《苏时秦樾》 第一章 新的开始 大乾和兴十七年三月初六。 苏将军府。 原本经常夜不归宿的苏时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踏出他的房间。 三天前,苏时从内阁学士秦之道府邸的院墙上跌落下来,因摔了脑袋而陷入昏迷之中。当他清醒过来时却仿佛失去了记忆,只是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看着四周的人,最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一张俊美的脸上,而主人却无精打采的坐在桌边,一只手托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他凝视良久,终于化着一声长叹,接受穿越了现实。 想到自己三天前还在美女如云的游艇上开着派对,庆祝他只用了短短三年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小目标,苏时就欲哭无泪。 “算了吧,就当是作了一场梦。” 苏时不得不在心里自我安慰,更何况老天似乎对他还不薄,穿越成乾朝大将军苏年的次子,还不至于处于开局一个碗,装备全靠打的境地。 苏年是乾朝的三位大将军之一,常年镇守边关,他夫人在苏时六岁就病逝了。 苏年有二子,大儿子苏周,今年二十六岁,十八岁起就与父亲共同镇守边关,一年前调回京城,在兵部任职。 苏时便是苏年次子,和兴元年出生,今年十六岁。 只不过这个苏时身份虽然高贵,但品性却让人一言难尽。空有一身好皮囊却不学无术,而且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 而他之所以会从秦府院墙摔下来,与秦府想解除秦家小姐秦楠与他的婚约有关。 苏家与秦家是世交,所以苏时与秦家小姐秦楠自小便订有婚约。 和兴七年,秦楠五岁时,秦之道外放江安府作了府尹,半年前才因政绩突出调回京城任内阁学士。 回到京城后,关于苏时的风评自然传到了秦楠的耳里,她生性清傲,岂肯嫁给这样的人,于是缠着父亲要解除婚约。 秦之道原本还顾忌苏、秦两家的情谊,但经过细细打听,也认为苏时的确不是女儿良配,于是在几天前厚着脸皮传出话来要解除婚约。 此事被苏时知道后,哪肯善罢甘休,便找上了门。谁知道去的时候秦府大门紧闭,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他自然认为秦家是故意羞辱他,一怒之下就翻墙进去想找秦家理论。他刚翻上院墙,却一脚踏空,从院墙上重重摔了下来,才有了现在这个苏时的穿越。 苏时容貌俊秀,但面色苍白;身材修长,却虚浮无力。属于十六岁的年龄,三十六岁的身体。 就在苏时无比失落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闷响,门栓突然从中折断,房门猛的被人推开。 苏周慢慢踏进房间,他的容貌与苏时有五六分相似,一身白袍,面目英伟,身姿飒爽,自带一股铁血之气。 苏时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只不过他此时根本没有心情搭理任何人,即使苏周走到他面前,他仍然如同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苏周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苏时面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拥有极强的敏锐感,一踏进房间,他就感觉到眼前的苏时似乎有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细微而又不易为人察觉,如果不是对这个人有极为深刻的了解,根本无法感觉到。 “你在想什么?” 如果是在以前,苏时的心思十之八九他都能猜到,但现在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已经让他有些看不透。 其实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虽然他已经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但毕竟还没有适应当下的生活,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遇到的人和事。 他勉强笑了笑:“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他的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即使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大哥。 而苏周也看出来这只是他的托词,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如不愿意解除婚约,跟我说就是了,何必去做那些危险的举动。”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刺痛了苏时,他实在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孩子脑袋里得有多少水,才会跑去翻别人家的院墙,结果连累自己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时空。 苏周又淡淡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这婚约也不是秦府想解除就可以解除的。” 这句话反而让苏时清醒过来。 其实对于秦家想解除婚约的事,苏时倒还真的不在乎,在他所处的时代,就算是结了婚都可以随时离婚,更何况只是订下婚约。 至于苏时自己,他交往女人并不比他衣柜里的衣服少,虽不至于每天换一件,但基本上不会超过三个月。在那个讲究效率的年代,连分手都是在电话里。 虽然现在穿越到了古代,他脑袋里依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概念,更不会理会退婚对自己名声的影响。他只知道如果连婚姻都没有任何自由,这重生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苏时立即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秦家小姐不愿意嫁给我,何必耽误她去寻找幸福,这婚约必须解除。” 苏周吃惊的看着苏时,自然想不到苏时的态度变得这么坚决,他紧紧盯着苏时的眼睛,却依然还是无法看透他真实的想法。 最后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苏时,缓缓说道:“你可想清楚了?” 这可是关系着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苏时一点都不敢大意,一脸诚恳的看着苏周,肯定的点了点头。 “大丈夫何患无妻,她不嫁给我只能说是她的损失。” “大丈夫?”苏周不免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你算什么大丈夫?不要再让家人蒙羞就不错了。” 苏时没有说话,只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见苏时态度坚定,不似作伪,苏周想了想,从怀中拿一纸婚书递给苏时,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把婚书交给你,这事就由你来作主。” 苏时接过婚书,随手把它放入怀中,说道:“这件事最好早了早结,等秦之道下朝后就去退还婚书。” 既然穿越的事已经无法改变,苏时想着自己也应该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纵使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但心情已经变得轻松起来。 第二章 败兴而归 朝食之后,苏时怀揣着婚书出了将军府。 因为是随意闲逛,走到哪里全凭自己一时兴致,兴尽则归,所以苏时没有乘坐马车,连随从也没有带。 出了东启门,他来到玉带河边,沿河而行。 前朝为贯通南北水运,修建了大运河,又引运河之水环绕京城,谓之玉带河。. 季春时节,玉带河波澜不兴,水平如镜;两岸杨柳青青、花团锦簇。美景悦人心,所以苏时此时的心情不但很轻松,而且也很愉快。 玉带河边游人如织,众多文人墨客、风流雅士流连其间。然而这些人今天却没有谈诗论词、作文辩道,都在笑谈发生在几天前的一件事情。 “听说秦府欲解除秦家小姐与苏将军府二公子的婚约,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不会有假。” “还听说那厮心有不甘,想翻进秦府行窃玉偷香之举。”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若见了,必一剑宰之。”这是义愤填膺的。 “我听说这厮在翻墙时跌了下来,摔成了白痴,连亲人都认不得了。”这是幸灾乐祸的。 “那厮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人。秦家若不解除婚约,就是把自家小姐往火坑里推。”这是支持秦府的。 “将军府三代为国尽忠,却没想到会生出这种不孝子孙。”这是为将军府遗憾的。 更有无比感慨的:“只怕这将军府要败落在这厮身上。” …… 这些言语虽然没有影响苏时的心情,但却如身边有几十只蚊子嗡嗡叫唤般让他不胜其烦。 所以苏时避开了如织的游人,选了一条僻静小道,直到再看不到其他人,他才坐在草地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然后他极目远望,一片桃花林印入眼中。桃花竞相怒放,争奇斗艳。花下游人三五成群,热闹非凡。 苏时看着缤纷艳丽的桃花,眼里却浮现出一位艳若桃花的女人。女人极爱桃花,每逢桃花盛开时节,女人会和苏时一起,足迹踏遍桃林。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也不会有苏时在三年内赚到一个小目标——他虽然有才能,却没有多少上进心——只不过苏时虽然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但他却再也找不到这个如桃花一样的女人。 如今物是人非,似乎已成隔世。 苏时心中感慨,忍不住叹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刚一念完,突然在身后传来拊掌声,惊疑之下立即起身看去。 不知何时他身后站着两个人。拊掌之人五十岁左右,灰色长袍,精神矍铄,正以赞赏的目光看着他。 同行之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烟水百花裙,长发齐腰,眉目如画,面容恬静。虽然她满腹心事,但听到这首诗后,灵动的双眼微微显得有些惊异,不由得多看了苏时几眼。 那老人见惊扰到苏时,脸上微露歉意,说道:“老朽与侄女路过此地,突然听到这首绝妙诗句,一时没有忍住,倒是惊扰到小哥了。” 苏时只得谦逊说道:“小子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胡诌了几句,有辱老先生清听。” 老人叹道:“若这首诗都是胡诌,有辱清听,那就没有多少诗可以听了。” 苏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摸了摸了鼻子:“老先生谬赞了。” 这老人是当世大家、国子监祭酒孔文顺,而与他同行的少女正是与苏时订有婚约的秦楠。 秦楠在江安府跟随孔文顺学习了三年,而秦楠品性高洁又聪慧过人,深得孔文顺喜爱,待她也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 这几日秦楠因为婚约之事整日闷闷不乐,在她想来,苏时是一个骄横跋扈的无赖小人,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大的折损了苏时的面子,那他是断然不会退婚的。 孔文顺见秦楠整日愁眉不展,便带她出来散心。谁知来到玉带河边,各种闲言碎语纷至沓来,面对这种情景,秦楠的选择和苏时倒是出奇的一致,也来到了这条僻静的小道。 秦楠本就天资聪颖,加上孔文顺悉心教导,其才学已远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当乍听到苏时念出这首诗时,就感觉到这首诗的诗风和时下的完全不同。 时下文人写诗作词,无不引经据典,以增厚重;用词华丽浮艳,以求绮靡。而这首诗既无典据,用词亦平淡无奇,但念时朗朗上口,读后意味悠长。 她在心中把这首诗默念几遍,竟然在满目繁华之中感觉到物是人非、世事无常。 秦楠再次注视苏时,此时春风吹过,河面起了片片涟漪,苏时的衣袍也在春风中徐徐摆动,整个人显得无比俊美飘逸,单以外表而言,像极了画中的翩翩公子。 突然间秦楠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她急忙把目光收回,但俏丽的脸上却暗自飞起一抹红霞。 孔文顺是一个好才之人,见苏时既有才华又谦逊有礼,起了提携之心,正欲开口询问苏时的名字,这时一个惊慌急促的声音传来。 “老爷!老爷!” 三人寻声看去,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向他们跑来,边跑边喘着气喊道:“老爷!夫人晕倒了。” 孔文顺和奏楠脸色大变,孔文顺立即向苏时抱歉道:“今日本想与小哥畅谈一番,但看来只得作罢。” 苏时急忙施了一礼:“老先生请便。” 待孔文顺和那少女走后,苏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果再让他像刚才那么文绉绉说话,只怕要把自己憋死。 他抬头看看天时,已经过了午时,便也动身回走。只不过他虽然没有和那少女说过一句话,那少女的模样如同印刻在他脑海中,再也无法抹去。 苏时原本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但当他第一眼看见秦楠,仍然感到无比惊艳,若不是有老夫子在场,他只怕当场就要撩拨起来。 只不过此时伊人已走,而他却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想起来就有几分懊悔和失落。 第三章 佳作 秦府之中,闺房之内。 秦楠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搁置在笔架上,又细细欣赏了一番,突然想起院中的几株桃树,此时正是开得最艳丽的时候。 秦楠一时兴起,就要出门赏花,谁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气宇轩昂,容貌与她有四五分相似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秦樾一看见秦楠,立即惊喜的说道:“妹妹,你可知道今天都有谁来府里听学?” 此时秦楠的心都系在那几株桃树上,自然没有心情猜谜。 但秦樾在激动之下脱口而出:“今日来的听学的人有左御史的公子左宗原、李尚书的公子李仲泓。”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声音里的惊喜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其中还有一位贵人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五皇子也来了。” 秦楠也微微显得有些惊讶:“五皇子?” “是呀。”秦樾笑道:“我听到时也吓了一大跳。”随即他又说道:“不过那五皇子待人亲厚,没什么架子,又是一个喜好诗词之人,大家熟络之后倒也相谈甚欢。” 这时秦楠奇道:“既然如此,你不去好好招待贵客,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李公子一句话。”秦樾显得有些无奈:“大家正谈得兴起时,李公子突然提起了小妹,说小妹你既有倾国之貌,又有扫眉之才,因此众人起了仰慕之心,连五皇子也想见见你。” 秦楠听后秀眉微颦,不悦道:“你们听学论道,哪有我出席的道理?” 秦樾急忙陪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来也不是请小妹过去的。” “那你来做什么?” 秦樾道:“那李公子也知今日不是时机,便想邀请小妹参加三日后在千镜湖举办的赏春诗会。” 秦楠本想推辞,但想到大哥既然过来传话,必然得到了父亲的应允,也就不好推辞,思忖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秦樾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笑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先过去了。” 秦楠道:“我这时也想看看院里的桃花,一起走吧。” 秦樾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房间内书桌上宣纸摊开,上面似乎写有一首诗,却不知是小妹自作还是抄录。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情,写诗作词也只是为了自娱,不喜外传。 他心里一动,对秦楠说道:“昨日我似乎把玉佩落在你这里了,你先走吧,我找一找。” 秦楠不疑有它,微微点了点头就动身朝院子里走去。 待秦楠出了房门,秦樾几步来到书桌旁,看着宣纸的上诗句。而这首诗他从未听闻,显然是小妹新作。 他心中一喜,轻轻把那张宣纸卷起来,匆匆出了房门。 穿过几处回廊,他来到一处雅致的小院。刚推开院门,几个丰神俊朗的才子便笑道:“秦兄回来了。” 其中一个举止洒脱、顾盼生辉的才子更是迎了上来。 “不知秦小姐是否答应参与诗会?” 秦樾笑道:“舍妹答应了。” 李仲泓顿时喜笑颜开,急忙施了一礼:“有劳秦兄了。” 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秦樾手中那张纸卷上,道:“秦兄手中拿的是何物?” 秦樾扬了扬手中纸卷,谦虚的说道:“这是舍妹的新作的一首诗。” 众人听后,纷纷站了起来,皆翘首以待。 秦楠的才情虽然在京城已经传扬开来,但至于她才情有多高,却知之甚少,皆因秦楠生性淡然,其所作诗词文章藏于深闺之中,少有现世之作。 虽然李仲泓对秦楠的才情推崇备至,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他对秦楠极为倾慕,所以言语之间难免有些夸张。 如今秦樾手中竟然有她的新作,这倒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就连五皇子周祈也是兴致盎然的看着秦樾。 秦之道看了看周祈,叫道:“樾儿。” 秦樾立即快步走到书桌边,将纸卷放在桌上,把纸卷展开。 随着纸卷缓缓展开,娟秀飘逸的字迹立即印入周祈的眼帘,然后他缓缓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周祈初念时只觉得此诗朗朗上口,其形式内容清新别致,再一细细品味,又感觉诗味隽永,回味无穷。 而其他人听后,眼神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此诗作看似简单寻常,但若叫他们作出一首类似的诗来,却不是他们的才华所能企及的。 过了许久,周祈才感叹道:“此诗作化繁为简,以情动人,秦小姐不愧有扫眉之才。” 秦之道却满腹疑窦,秦楠的才情他是知道了,在年轻一辈也算佼佼者。但在他看来,以她的才学也不足以写出这样的诗来。 只不过这首诗的确是秦楠亲笔所书,而且这首诗以前也从未听闻过。 见周祈如此赞赏,秦之道也只有把心中的疑问压下去,微微欠身道:“小女不才,当不起五皇子如此夸赞。”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绝美的少女的出现在院子里。即使突然间面对这么多人,那少女仍然显得落落大方,没有丝毫拘谨。 她施了一礼,缓缓说道:“见过父亲大人,见过各位公子。” 众人一看见那少女,都忍不住在心里一阵惊叹,然后纷纷站起来回礼。而李仲泓更是惊喜交加,目光犹如被磁石吸住一般,再也无法从秦楠身上离开。 秦樾却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小妹,你怎么来了?” 秦楠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书桌上的诗作,忍不住责问道:“大哥为何要不告而取?” 秦樾的神情立即变得有些尴尬,正在手足无措时,李仲泓不由自主走上前来施了一礼:“见过师妹。” 李仲泓也在孔文顺门下学习,因此与秦楠可以算是师兄妹。 秦楠面容平淡,回礼道:“见过李师兄。” 李仲泓强忍心中的激动之情,微笑道:“师妹也不必责怪秦兄,如此佳作,任谁也会心动不已。” 秦楠却忍不住叹道:“我责怪的不是家兄将这首诗传扬开来,而是责怪他不告而取,如此便不知事情缘由,只怕会引起误会。” “误会?”众人不解的看着秦楠。 秦楠解释道:“这首诗是我抄录的,作者另有其人。” 秦樾闻言大惊道:“这……这首诗不是小妹你作的?” 秦楠缓缓说道:“今日我与孔师在玉带河边游览,途中邂逅一位公子,此诗是那位公子所作。我只是心中喜爱,所以才抄录在纸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闹了一个乌龙,不过所有人对秦楠口中那公子感到极为好奇。 周祈本就喜好诗词,对此诗又极为欣赏,更想结识此诗作者,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小姐可认识那位公子?” 秦楠见周祈尊贵,已知其身份,便要施以大礼。周祈急忙阻止,笑道:“今日只是友人相聚,秦小姐不可见外。” 秦楠见势也不再坚持,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和孔师并不认识那位公子。” 周祈不由得有些失望:“那秦小姐可知其姓名?” 秦楠再次摇了摇头:“当时孔师家有急事,我们与那公子只得匆匆相别,还未来得及打听其姓名,直到现在孔师还心有遗憾。” 众人正在失望之时,这时一个家丁突然急步来到院子前。家丁跑得很急,站在院门前不停喘气,而且神色慌张,似乎遇到让他为难之事。 秦樾斥责道:“何事如此慌乱?” 那家丁看着秦樾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有人求见老爷。” 秦樾再次斥责道:“不是跟你们说了,父亲今日不再见客吗?” 家丁喃喃说道:“但来人说今日一定要见老爷,否则就不离开。” 秦樾怒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秦府撒野?” 家丁急忙低头回道:“来人是苏将军府二公子苏时。” 第四章 退婚 院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秦府与将军府的恩怨在京城里几乎无人不知,而苏时这个人大家虽然没有亲见,但其品性皆有所耳闻。 三日之前苏时就曾闹事未遂,想不到刚养好伤居然又闹上门来。 秦楠呆立在原地,如花一般的容颜顿时失去了颜色。而秦樾最是爱护小妹,见她如此凄苦,不由得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冲出去找苏时理论。 他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秦之道低声喝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秦樾心中不平,回头大声说道:“这个苏时三番两次欺上门来,真当我秦府无人?” 这时李仲泓也站到了秦樾身边,大义凛然的说道:“秦兄,我与你同去。大人与我有半师之谊,我绝不让秦府受到半分羞辱。” 除五皇子周祈外,其余人都群情激愤,纷纷走到秦樾身边,要与他同去。 秦之道忍不住长叹一声:“上门就是客,你们出去与人争吵,成何体统。” 李仲泓傲然道:“那苏时若是懂礼之人,我们自然以礼相待,但他若出言不逊,我们自然也不允许他秦府胡作非为。” 秦之道微微点头,抚须说道:“樾儿,见到苏公子后要好生相待,不要失了礼数。” 自从家丁进府通报后,苏时就坐在台阶上,双肘支着膝盖,双手撑着腮帮,双眼无神的看着远方。 因为他突然感觉好无聊,而更要命的是这种无聊的感觉就如同他的影子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现在是太平盛世,意味着他可以平安的过一辈子,而他身份又显贵,所以根本不需要奋斗也可以富足的过完这生。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前的苏时会做出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一切都是无聊惹的祸。 此时的苏时也感到一阵迷茫,难道自己也要混吃等死过完这辈子? 他正在胡思乱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一回头,就看见五位才子打扮的人出现在他身后。 为首之人十七八岁,正对他怒目而视,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一分怒意、二分讥讽、七分鄙夷。 苏时看着秦樾,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至于他眼中的怒意,虽然苏时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其他人,在苏时看来不过都是些高中还未毕业的小朋友,更不会跟他们计较。 但秦樾既然认定苏时是来闹事的,一见到他,自然心里火起,忍不住大声呵道:“苏时,你好大的胆子,敢来秦府撒野。” 苏时一呆:“撒野?我?” 这时李仲泓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时,冷冷说道:“苏时,秦家小姐又岂是你能高攀的,你若有自知之明,应该早日解除婚约,以免自取其辱。” 李仲泓自从在江安府见过秦楠后,对她便念念不忘。只不过秦楠已有婚约,只得将这份爱慕压抑在心中。如今他知道秦府有意退婚,心里喜不自胜,想到秦楠如能恢复自由身,以自己的身份和才学,自然是师妹良配。 所以他一见到苏时,便决意要羞辱他一番,若能激得苏时解除婚约自然是好事,就算不能成事,也能火上浇油,让苏时把事情闹得更大,这样一来,秦府更不可能把秦楠嫁于苏时了。 苏时眉头微皱,正欲说话,李仲泓继续说道:“你如此死缠烂打,只不过堕了将军府的名声,徒增笑耳罢了。” 这时俊秀得如同女人一般的左宗原在一旁笑道:“仲泓兄说得是,看来将军府几世威名,却要毁于一人之手。” 李仲泓叹道:“宗原兄,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然后他又鄙夷看着苏时:“苏时,如果你还有半点风骨,就不该再白费心机,甘作小人。” 左宗原忍不住讥笑道:“这也不怪他,秦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他怎肯舍得。而以他的名声,解除婚约之后,还会有哪户好人家肯把自己女儿嫁给他。” 其余人无不随声赞同,然后纷纷指责苏时。 秦樾越听心中怒意越盛,终于忍不住咆哮道:“苏时,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只要有我在,我家小妹绝不可能嫁于你。” 苏时只觉得有些好笑,他当然看出这些人不过是想羞辱激怒他,只不过这些人说话文皱皱的,对于他这种经历过后世网络暴力的人,这些话就如同灯草打老牛,简直不痛不痒。 所以他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看着这群人,如同在看戏一般。 秦樾等人绝没有想到苏时是如此反应,即使他们出言不逊,甚至恶语伤人,苏时竟视若无睹。 而他们自顾自说了一阵也渐渐觉得无趣,突然间秦府门外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家大眼瞪小眼,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时等了一阵,见对方再也没有人说话,正要开口说话,这时背后传过一个醇厚的声音。 “秦樾、仲泓,你们在做什么?” 苏时还没回过神来,只见秦樾、李仲泓等人神情已经变得恭恭敬敬,纷纷抱拳施礼道:“见过孔师。” 苏时这才回过头,然后心中一喜,因为站在他背后的人正是今日在玉带河边遇到的那位老者。 而当孔文顺看清楚是苏时后,也是喜不自胜,快步走到他身边,大笑道:“老夫正感到遗憾,匆匆一别,还未来得问小哥姓名,倒没想到你我如此有缘,居然又见面了。” 秦樾、李仲泓、左宗原等人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老师居然和苏时如此亲密,而且从孔师的语气听来,似乎还对他器重有加。 苏时忙说道:“再次见到老先生,在下也很开心,不知尊夫人身体可好?” 他自然要讨好眼前这位老先生,毕竟还要从他身上打听那如同仙子一般少女的下落。 孔文顺道:“有劳小哥记挂,我夫人那是旧疾,吃了药后已经无碍了。”随即他又疑惑的看着苏时:“你来秦府有事?” 苏时点点头,说道:“我此次是来拜见秦大人……”然后他看了看秦樾等人,笑了笑,道:“不过他们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不让我进府。” 孔文顺眉头一皱,疑惑的看着秦樾:“既然有客拜访,为何不以礼相待,反而要把客人拦于府外?” 秦樾等人脑子里这时已经一片凌乱,仿佛见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而孔文顺对苏时越亲厚,他们脑袋就越凌乱,只能怔怔的看着他们,就连孔文顺的质问都忘记了回答。 孔文顺见众人神情有异,忍不住回头道:“他们怎么了?” 苏时耸了耸肩,无奈说道:“不知道。” 孔文顺看了看秦樾等人,又疑惑的看着苏时:“你找秦大人所为何事?” 苏时淡淡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把婚书退还给秦大人而已。” 第五章 婚书 苏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听到秦樾等人耳里却如同响了七八个炸雷,让他们原本已经凌乱的脑袋瞬间变得空白,每一个人都如同白痴一般看着苏时。 他们一直以为苏时是忍不下心中怒气而跑到秦府来闹事,所以一见面就没有打算给苏时好脸色,而且还不停的冷嘲热讽,哪曾想到苏时竟然是来退还婚书的。 震惊之余秦樾带着一丝羞愧,李仲泓的内心则是一阵狂喜,左宗原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孔文顺先是一阵茫然,但随即心神震动,最后脸色变得极其古怪,似乎看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 “你……你是苏时?” 孔文顺的表情变化苏时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心里涌起几分无奈。 若是其他人,苏时还不会那么在意,但一想到当这位老先生得知自己就是苏时,自然不可能再向他透露那位少女的任何消息,心里就很郁闷。 苏时只得苦笑道:“在下正是苏时。” 孔文顺震惊的看着他,因为想起苏时平日里的风评,他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你当真是苏将军府二公子苏时?” 苏时自嘲道:“苏时的名声已经够狼藉了,我又何必冒充他。” 这时秦樾总算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时:“你真的是来退还婚书?” 当秦楠得知苏时人品的后,终日闷闷不乐,有时还会以泪洗面,秦樾虽然心痛小妹,但也无计可施,因为如果苏时不答应退婚,即使秦府再不愿意,秦楠也只得嫁进将军府。 当然秦樾根本没有指望苏时会主动退婚,在他看来,无论是品性还是才情,在女子中小妹都是万中无一,那将军府怎么舍得放弃。 谁知这最不可能的发生的事在今天居然发生了,而且如此突然,竟让秦樾一时间不敢相信。 “你是秦樾?秦楠的大哥?”苏时虽然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秦樾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点了点头,此时他显得无比小心翼翼,害怕一句话得罪苏时而致使好梦破灭。 苏时突然展颜道:“也好,既然你是秦楠的长兄,我把婚书交给你也是一样。”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婚书就要交给秦樾,而秦樾看着那纸婚书,一想到只要拿到婚书,小妹从此之后便是自由之身,再也不用整日郁郁寡欢,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而这时突然有人说道:“等等。” 一听到这两个字,秦樾差点跳了起来,然而他正准备破口大骂时,却又当场愣在了。 不只是秦樾,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孔文顺,连苏时也不例外,因为他们都想不通孔文顺为什么阻止苏时退还婚书。 其实连孔文顺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言阻止,他待秦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也知道秦楠一心想解除婚约,现在苏时主动退还婚书,对秦楠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在今日游河之后,孔文顺察觉到秦楠似乎对在河边邂逅的那位公子很有好感,而且他也觉得那公子才华横溢,且风度翩翩,算是秦楠的良配。 但造化弄人,谁会想到那位公子竟然就是秦楠一心想要退婚的苏时,而苏时此刻居然前来退还婚书,孔文顺只觉得此事太过离奇,下意识便说出那两个字。 不过孔文顺话一说出后,心里又不禁有些后悔。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苏时的风评如此之差,绝不可能是因误会所致,而自己不过才见他两面,实在难以对苏时的品性进行评价。 至于那首诗,孔文顺也不禁有些怀疑是否为苏时所作,毕竟在传言中,苏时可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苏时见孔文顺说完之后又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却变幻不定,心里疑惑,只得问道:“不知道老先生有何吩咐?” 孔文顺终于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老夫只是觉得退还婚书本是件严肃的事,哪有像你这样如同儿戏退还的。” 苏时笑道:“不过是退还婚书而已,难道还要搞一个仪式不成。” 说着便把婚书递向秦樾,而秦樾正准备接过婚书,苏时突然心中一动,又把手缩了回去。 所有人又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的看着苏时。 而秦樾的心跳几乎快要停止,他以为苏时要临时反悔,忍不住怒道:“苏时,你这是何意?” 苏时一脸笑意的看着他,突然问道:“我的呢?”. 秦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滞的问道:“什么?” 苏时淡淡说道:“你是不是也应该把婚书退给我?”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既然双方同意解除婚约,秦府自然也要把婚书退还给苏时。 其实苏时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准备把婚书交给秦樾之后就离开,至于秦府把婚书退不退给他,他倒无所谓。 只不过他总感觉这时候的气氛无比诡异,而且每一个人言行都古怪之极,不免让他心生警惕,所以才决定一次性把此事解决,绝不留任何尾巴。 秦樾无比尴尬的看着苏时,喃喃说道:“此时婚书并不在我身上。” 苏时笑了笑:“我可以等,而且我相信你也应该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秦樾立即保证道:“不会,你在此稍作等候,我马上回来。”说完奏樾就准备回府,但刚转身突然又回头说道:“过门就是客,刚才是我失礼,现在还请苏兄进府稍作休息。” 秦樾之所以前倨而后恭,一是苏时既然不是来闹事的,自然应该以礼相待。二来因为苏时主动提出退还婚书,让他对苏时不禁有了些好感。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苏时临时反悔,如果苏时不辞而别,他只怕哭都哭不出来。 面对秦樾的邀请,苏时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只想干脆利落的了结此事,而不想因为那些虚礼耽误自己的时间。 虽然他现在的时间多得让他感觉很无聊,不过他还是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对于这件事,孔文顺本想顺其自然,但看见秦樾邀请苏时进府,心里不免又生出一些想法,见苏时有些踌躇,便笑道:“正好我也要进府拜访秦大人,你就当陪陪老夫,如何?” 无奈之下,苏时只好勉强答应,跟在秦樾后面进了秦府。 第六章 两难 进入秦府,秦樾将苏时引至偏厅,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之后,便与李仲泓等人急匆匆向后院走去。 不过让苏时奇怪的是孔文顺并没有随秦樾离开,反而与他一起留在偏厅等候。而且待秦樾走后,孔文顺就一直以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想把苏时看透。 “老先生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面对孔文顺锐利的目光,苏时虽不至于心慌意乱,但心里也涌起无数疑问。 孔文顺目光渐和,突然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苏时眨了眨眼睛,试探的说道:“老先生姓孔,又是众多才子之师,老先生莫非就是国子监祭酒孔大人?” 孔文顺点点头:“小子猜测的不错,我就是孔文顺。” 苏时只得起身施以大礼:“苏时见过孔大人。” 孔文顺坦然接受了这一礼,然后向苏时招呼道:“你过来。” 苏时虽不知其意,但仍然乖乖走到他身边。 孔文顺突然指着墙上的挂画,笑问道:“你觉得此画如何?” 苏时不由自主向那幅画望去,只见月出两山之间,山势奇伟,飞鸟围树盘旋,一间竹屋半藏于花满枝头的四季桂后,一湾清水绕山而流,让人感觉宁静祥和。 看了一阵,苏时有些尴尬的说道:“在下对画一窍不通,孔大人问我此画如何,倒是问道于盲了。” 孔文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与秦之道秦大人是多年好友,五年前我也在江安府。那年暮春时节的一个晚上,秦大人与我突然有了游兴,便夜游翠屏山,最后宿于山脚下的桂花居。回来之后,为作纪念,我便画下这幅夜游翠屏山。” 他突然间滔滔不绝讲起往事,让苏时感觉到莫名其妙,但得知此画是他所作,苏时便笑道:“既然是先生所作,那必定是画中精品。”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马屁,孔文顺自然不会理会,但这时他的语气却变得有些遗憾。 “只不过这幅画却并不完整。” “不完整?” 苏时不知其意,只得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但最终也只有摇摇头。 漫画之类的作品他倒是看得多,如果叫他来品评这种属于艺术品的画作,苏时也只有看下面的标价了。 孔文顺见他确实不懂画,也就不再打哑谜,继续说道:“画作既成,我想题诗以记游兴。”说到这里,他又感叹道:“不过诗词并非我所擅长,苦想了几日皆无所得,于是这题诗之处就空了下来,而且这一空就是五年,所以每一次看见这幅画,都心有遗憾。” 说着,他突然直视着苏时,缓缓说道:“不知苏公子可否为我弥补这个遗憾?” 苏时虽然感觉孔文顺行为奇怪,但还是在认真听他讲述,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吃瓜吃到最后居然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苏时吃惊的看着孔文顺,忍不住推辞道:“在下能力有限,怎敢为画作题诗。” 谁知孔文顺似乎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竟执意要他题诗。 苏时疑惑的看着孔文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坚持。但孔文顺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而且目光坚定,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见实在拗不过他,苏时只得低头想了想,不一会儿他便抬起头来,念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一诗既出,孔文顺的眼神立即变得熠熠生辉,而脸上震惊的表情再也无法掩饰。 他坚持要苏时当场题诗本就是强人所难,除了那种才高八斗的才子,其他人要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一首诗,都难免会感到力不从心,而且即使勉强做出来,也是差强人意。 原本孔文顺只想看看苏时有没有急智,却想不到苏时只用了短短几息时间,便作出这样一首绝妙的诗来,不但描绘出了画中景致,连当时他们的意兴都表达得如此淋漓尽致。 孔文顺默念的几遍,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道:“好!好!此诗甚好!” 这时门外也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不知什么诗能令玄平如此赞不绝口?何不吟诵一番,让子川洗耳恭听。” 笑声未落,秦之道已经进了偏厅,秦樾拿着一张大红婚书紧随其后。 苏时急忙上前,以晚辈之礼拜见:“苏时见过秦大人。” 秦之道知晓苏时前来退还婚书,多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因此兴致高昂,对苏时也是客气有加。 “贤侄不必多礼。” 不过苏时此时却没有多少心情与他们客套,在他看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已经浪费了他太多时间,所以直截了当的说道:“苏时的来意想必秦大人已经知道了。” 秦之道反而一愣,他倒没想到苏时竟如此干脆,半点客套话都不讲便直入主题。 他微微点点头,然后看向秦樾,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孔文顺笑道:“子川,你可知道今日我可是得了两首好诗。” 说完,他却满含深意的看了苏时一眼。 孔文顺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横插一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莫名的突兀,不过秦之道虽然心中奇怪,却也不得不感叹道:“其中一首我已知晓,的确是首绝妙好诗。” 孔文顺继续问道:“可是秦楠告知你的?” 秦之道笑道:“听楠儿说今日你和她在河边遇到一位少年公子,那诗便是那位公子所作。不知玄平兄可打听到是哪家的公子,竟有如此才华?” 孔文顺只是笑笑,突然间又不再言语。 但秦之道的话传到苏时的耳里,苏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连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他震惊的看着秦之道,心中却有无数只草泥马奔过。 自己念念不忘的少女居然就是与他订有婚约的秦楠!而他却偏偏急着与她解除婚约。苏时顿时觉得哭笑不得,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然后再踢自己几脚。 苏时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之中。 既然知道了心仪的少女就是秦楠,苏时当然不愿意解除婚约。 虽然在前世即使离了婚也可以复婚,分手后又复合那更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个时代对婚姻极为看重,解除婚约已是众人口中的笑话,如果解除婚约后还想再度联姻,即使他不在乎,将军府和秦府也绝不可能再答应。 只是他的话已经说出口,如果这时候再收回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以前的苏时可以把自己的脸揣到口袋里,但现在的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他猛的看向孔文顺,而此时孔文顺却若无其事的看着墙上的挂画,显然准备置身事外。 第七章 楹联 苏时心中虽然有些郁闷,但也只有无奈的看了看孔文顺,只因他明白孔文顺已经在暗中提醒他,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些话。 见孔文顺不再言语,秦之道看了秦樾一眼,秦樾立即心领神会,走到苏时面前,把婚书递到苏时面前,笑道:“贤弟,这是你的婚书。” 既然苏时肯退还婚书,秦樾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对苏时的称呼也改成了贤弟。 然而苏时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那纸婚书,既没有动手接过去,也不开口说一句话。 见苏时久久不肯接过婚书,不仅秦樾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就连秦之道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到了最后,秦樾终于忍不住怒道:“苏时,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出尔反尔不成?” 苏时叹了口气,艰难的抬起头,一脸苦涩的看着秦樾。 在这短短一两分钟内,他至少想了七八种方法,但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两全其美。 苏时只得尴尬的说道:“我并非想出尔反尔,只不过……”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言谈之间不免有些吞吞吐吐。 而秦樾却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忍不住冷冷道:“苏时,看来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 苏时一脸茫然,因为他完全听不懂秦樾在说什么。 秦樾显得有些得意,仿佛他已经把苏时完全看透了。 “你要怎样才肯退还婚书?你开出条件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绝对会满足你。” 在他看来,苏时本来就不可能主动退婚,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想以婚书为要挟,想向秦府索要些好处。而以苏时的品性,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该如何解决这件事,苏时本来没有任何头绪,但听到秦樾的话,却不由得心中一动,不免感激的看了看秦樾。 随即他从怀里拿出婚书,正色说道:“既然我说是来退还婚书,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有些帐我们是不是应该算一算?” 当听到苏时的话后,孔文顺不免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而秦樾却神色未变,显然早已预料到。 他鄙夷的说道:“如果你觉得是我们秦府亏欠了你,想要补偿,你开出价来。” 苏时既然已经想到办法,因此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微笑道:“既然秦公子也觉得是你们秦府有负于我,那么我要点补偿也是应该的。” 秦樾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争辩,但苏时却继续说道:“不过我既不要钱也不要财物。” 秦樾闻言一愣:“那你想要什么?” 苏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秦府世代书香,一府都是饱学之士,而且秦兄本人也是满腹经纶。” 见苏时不提自己的要求,反而对秦府赞誉有加,不但秦樾一头雾水,就连秦之道、孔文顺也不知道苏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又怎样?”秦樾疑惑的问道。 这时苏时拿出婚书,缓缓放在桌上,淡淡看着秦樾,平静的说道:“婚书就在这里,如果秦府想拿回婚书,只需给我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答案?什么答案?”秦樾皱了皱眉头。 苏时随口胡诌道:“前几日我看到一副楹联,可惜的只有上联,这几日我冥思苦想,却始终对不出下联来。如果秦府有人能对出下联,这婚书我双手奉上。” 听到苏时提出的条件,秦樾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他想不到苏时提出的条件居然这么简单。 对联不过是文人之间的游戏,秦樾虽说算不上楹联高手,但也精通此道。而且他相信以苏时的才学,出的楹联自然也高深不到哪里。 只不过孔文顺一边兴致盎然看着苏时,一边却暗暗为秦樾担心,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苏时的才学极高,那么他出的楹联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对出来。 至于苏时所说这幅楹联他是从别处看来,孔文顺自然不会相信。 秦樾道:“那请出上联。” 苏时也不客气,脱口而出:“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说完之后,便静静等在那里。 当苏时把上联说出后,孔文顺和秦之道只默念了一遍,两人的神情便同时震动,眉头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川字。 而秦樾听到上联后,忍不住大笑道:“如此简单的楹联,我张口就来。” 说完,秦樾正欲张口对出下联,但突然间又张口结舌的愣在哪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偏厅内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过了许久,三人的眉头非旦没有松开,反而越皱越紧,秦之道忍不住看向孔文顺,然而孔文顺只是不停摇头。 这时苏时又把那张婚书拿了起来,秦樾立即叫道:“苏时,你要做什么?” 苏时笑了笑:“既然你们对不出下联,我自然要将婚书收回来。” 秦樾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愤怒的用手指着苏时,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苏时叹道:“我也知道让你们在短时间内对出此联并不公平,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想怎样?”秦樾咬牙切齿的问道。 “三天,如果在三天内有任何人对出此联,这婚书我照样双手奉上。” 秦樾忍不住惊喜道:“你这话可当真?” “有孔大人和秦大人在此,我怎敢食言。” “好。”秦樾大声说道:“苏时,三天之内我定要叫你把婚书乖乖奉上。” 苏时点点头,淡淡说道:“我也希望你能做到。”然后他看向秦之道,缓缓说道:“秦大人,你觉得如何?” 秦之道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把苏时上上下下扫视了几遍,不过苏时却一脸坦然,慢慢将婚书放入自己怀里。 秦樾无可奈何的看着苏时,而孔文顺的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还微微带着一些赞许。 秦之道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他冷冷说道:“樾儿,送客。” 苏时缓缓向秦之道和孔文顺行了一礼,礼毕后他又暗暗对孔文顺点头以示谢意,随后跟着秦樾出了偏厅。 奇快妏敩 第八章 作茧自缚 等苏时和秦樾离开后,秦之道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看着孔文顺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和恼怒。孔文顺却依旧气定神闲,一脸满足看着那幅夜游翠屏山。 “不知道玄平兄是何时与苏公子变得如此熟络?”秦之道终于语怀不满道。 孔文顺似乎没有听出他其中的讥讽之意,笑道:“你是指苏时?”随后摇头道:“我也是今日才认识,算不上熟悉。” 秦之道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他细想起来,正是孔文顺突兀的岔开话题后,苏时对退婚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现在想来,孔文顺当时应该是故意岔开话题,而苏时在这期间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所以才改变了决定。 “为什么?”秦之道想不明白。 孔文顺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烟锁池塘柳。你觉得此联如何?” 秦之道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个苏时拿着一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对联,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我,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孔文顺突然笑了笑:“如果我说这副对联是苏时临时想出来的,你相不相信?” 秦之道断然否定道:“不可能!” 此联意境优美,而且蕴含五行,若无深厚的文学功底,不可能想出如此精绝的对联。 以秦之道对苏时的了解,此联绝对不可能是他所作,更不可能是他临时想出来的。 孔文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刚才的确是我有意岔开话题,而我这样做也是为楠儿着想。” “楠儿?”秦之道诧异莫名:“此话怎讲?” 孔文顺道:“自从在玉带河与那位公子偶遇之后,我便看出来楠儿对那位公子心怀好感,而那位公子在我看来,品性温良、才华横溢,可为楠儿良配。” 秦之道听得云山雾罩,不知道孔文顺为何又扯上玉带河边的那位公子。 而这时孔文顺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缓缓说道:“玉带河边那位公子就是苏时。” 秦之道大惊之下猛然瞪大眼睛,然后脱口而出:“不可能!” 孔文顺苦笑道:“我也是在秦府外才知道,当时我的心情与你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秦之道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他愣了许久依然无法接受:“你的意思是那首诗也是苏时所作?” 孔文顺点点头,然后他又指着那幅夜游图:“你可还记得这幅画?” 见孔文顺提起此画,秦之道便想起那夜游山的清闲自在,嘴角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自然记得。当时我还想和诗一首,只不过苦想几日,终究因才疏学浅,未能作出,到现在还觉得遗憾。” “那你觉得此诗如何?”随即他缓缓念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秦之道猛的一拍大腿:“妙啊!此诗绝妙!非此诗不可配此画!” 孔文顺淡淡说道:“这首诗也是苏时所作。” 秦之道的笑容立即凝结在脸上,仿佛带着一张滑稽可笑的面具。 孔文顺这时也忍不住叹道:“当我在府门前得知苏时就是河边那位公子时,心里也充满了疑虑。传言苏时不通文墨,所以我也曾猜想诗作是他抄袭而来,不过再仔细一想却又不像,倒让我左右为难。” 听到这里,秦之道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在这偏厅之中,你便让苏时为此画题诗,以观其才。” “不错。”孔文顺苦笑道:“我也知道是强人所难,谁知苏时在几息之间就作了出来。” 秦之道大惊道:“如此佳作,苏时真的在几息之间就作了出来?”. 孔文顺叹道:“这是我亲眼所见,所以才可能肯定这苏时在诗词一道确有惊世之才,与楠儿可算是天作之合。只不过我还想知道苏时是否有意楠儿,所以才会出言提醒苏时,楠儿就是他河边所遇见的少女。如果苏时无意,他自然还是会退还婚书。不过现在看来,苏时和楠儿也算一见倾心。” 秦之道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一手不停的捋着胡须,方正儒雅的脸上的流露出为难的表情。 秦楠之所以要解除婚约,一是因为苏时不学无术,二是他的品性不堪。但见苏时的两诗一联,其才学可见一斑,绝不是外面传言那样。 但嫁夫嫁德,这苏时的品性若真像传言那样,即使他才华再高,秦之道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 孔文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一时也无法决断。虽然他对苏时观感不错,但人心难测,他也无法保证苏时是不是人面兽心之人。 过了许久,孔文顺才缓缓说道:“以今日苏时的表现来看,传言似乎并不可信。” “无风不起浪,若苏时平日行得端坐得正,又怎会传出那么流言蜚语?”秦之道沉吟道。 沉默许久,孔文顺突然笑道:“看来明日我还得去将军府拜访拜访这个苏时,今日虽然见了两面,但都未能与他深谈,倒是一大遗憾。” “那就有劳玄平兄了。” 他知道孔文顺拜访苏时的用意,以孔文顺的眼力和经验,与苏时深入交谈一番,自然可以验证苏时的品性是否和传言一样。 “若苏时的品性确实不堪,我就算拉下这老脸也要把婚书求回来。不过……”孔文顺直视着秦之道:“若他品性未必如传言那般,子川兄又准备作何打算?” 秦之道笑道:“若苏时能入玄平兄的法眼,相信楠儿也不会有意见。不过如果苏时若如传言一般,玄平兄也无须自降身份去求取婚书,那苏时出的那联虽然难对,在三日之内我必对出下联,让他乖乖交出婚书。” 谁知孔文顺叹道:“要对上此联并非易事,我细细想来,此联只怕可以算是千古绝对,所以苏时才如此自信三日之内绝不可能有人对上。” 说到这里,孔文顺忍不住苦笑道:“这恐怕也是我作茧自缚、自讨苦吃。” 秦之道不解道:“玄平兄为何会这样说?” “苏时知道楠儿就是那少女时,便已有后悔之意,只不过为形势所逼,又无法改口,当时曾向我求助。不过一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我难以插手,二来我也想看看这苏时能为楠儿做到何种程度,所以没有理会他。”说到这里,孔文顺摇摇头:“哪知道这小子随口便出一个千古绝对,你说这是不是我作茧自缚?” 第九章 诗作 虽然秦楠性子恬淡,但一想到苏时正在府内大吵大闹,便觉得心烦意乱,无法冷静下来。她长长叹了口气,一时间难以自持,心里竟涌起一丝悲凉。 突然之间房门被猛的推开,秦樾怒气冲冲走了进来,重重的坐在椅子上,他看了看秦楠,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秦楠看着一脸怒意的大哥,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起身为他沏了一杯茶,来到秦樾面前,微笑道:“大哥何必为那种人动怒,先喝一杯清茶消消气。” 秦樾虽然接过茶盏,但此时又哪有心思喝茶,便把茶盏放在几案上,终于还是无法压抑心中的的郁闷。 “小妹,你不知道那苏时多有可恶。” 秦楠淡淡说道:“他要吵要闹,你就由他吧。若与这种人计较,反而有失身份。” 秦樾大声说道:“若那苏时在府里吵闹,我早就叫人将他打了出去,秦府又岂是他苏时撒野的地方。但这厮……这厮……”说到这里,秦樾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犹豫,竟似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秦楠见他大哥说起话吞吞吐吐,一双美目不由得奇怪的看着他,疑惑的问道:“那苏时做了什么?” 秦樾似乎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一直在闪躲,但他越是这样,就越令秦楠好奇,到了最后,秦楠不得不佯装生气的看着他。 秦楠一生气,秦樾不得不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当秦楠听到苏时竟然前来退婚,心里先是无比吃惊,随即又感到阵阵欣喜,连呼吸几乎都要停止。当她听到父亲提到河边那位公子时,又是一阵羞涩,心如小鹿般乱撞。当听到苏时居然出尔反尔,秦楠也不由得升起一腔怒意。不过最后听到那副上联后,满腔的怒意全化成了震惊。 “烟锁池塘柳……”秦楠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紧皱着眉头暗暗思索。 但她思考得越久,越感觉此联非同小可,想要对出是难上加难。 “此联真是苏时所作?”秦楠终于忍不住问道。 秦樾一脸鄙夷的说道:“怎么可能是他所出,不过是他在哪里看到的。”说到这里,他安慰道:“小妹,你不必担心,我就不相信三天时间都对不出这楹联。” 秦楠竟似没有听见他的话,转身走向书桌,拿起笔在纸上将上联写下,然后看着宣纸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樾知他小妹只要一遇到学问上的事,就算是废寝忘食也要深研,所以他对秦楠如此模样也就见怪不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秦楠从沉思着清醒过来,已不见秦樾的身影,但他父亲秦之道却安静的坐在旁边看书。 “父亲,你怎么来了?”秦楠急忙前去问安。 “我来看看你,见你想得入神,便没有打扰你。”秦之道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秦楠摇头道:“女儿没事,父亲不必担心。” “你刚才想得如此入神,可是在想那对子?有没有头绪了?” 秦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刚才她耗费太多心神,此时精神显得有些萎靡,原本灵动清澈的双眼也变得有些凝滞。 秦之道不忍她如此劳心,安慰道:“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万不可累着了自己。” 秦楠道:“女儿自有分寸,父亲不必为我担心。” 秦之道知道她性子虽然恬淡,但有时候又很执着,自己的话多半已经被当成了耳边风。 他只得暗自叹口气,不得已转移话题。 “刚才与玄平兄闲聊,听他谈起今日你们在玉带河边遇到的那位公子,言语之中对那位公子颇为欣赏,楠儿你对那位公子印象如何?” 秦楠一听到秦之道提到玉带河的那位公子,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张俊秀温润的脸,那双如墨漆的双眼竟似有某种魔力,让人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抹红霞悄悄飞上她的脸颊,而原本凝滞的双眸也渐渐有了光彩。 她低声说道:“那位公子才华斐然,非女儿所能及。” 秦之道看到秦楠此时的神态,知道她对苏时已然动心,不由得心里暗暗发苦。他无法想像当秦楠得知苏时就是那位公子,她将会如何痛心失望。 这时秦楠突然想起孔师来到府里,急忙问道:“孔师可还在府里?” 秦之道笑道:“这时候才想起你孔师,他已经离去了。” 秦楠忍不住跺了跺脚,懊悔道:“刚才想得太入神,未来得及拜见他老人家,只怕孔师要责怪我了。” “你孔师疼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忍心责怪你,你尽可放心好了。” 秦楠看着她父亲,突然说道:“家里可有补气养神的药?师母今日因气血不足晕了过去,我们回去时她已经睡了,所以没有见到,明天我想去看看师母。” 秦之道点点头,说道:“等会儿我就叫管家准备,你去之前找他就行了。” 这时秦樾突然又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卷画,整个人神采飞扬,神情有说不出的欢喜。 秦楠见她大哥如此兴奋,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秦樾忍不住笑道:“刚才我送五皇子他们出府,正好遇到管家将夜游翠屏山这幅画移到正厅……” 秦楠更加奇怪:“为什么要将此画移到正厅,孔师不是说过,若无题诗便不能放置正厅。”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动,惊喜道:“难道孔师已经在画上题了诗?” 秦樾连忙点头,又忍不住长叹道:“孔师题了诗后,这幅画可以算是诗画双绝,而且诗尤在画之上。所有人读后都赞不绝口,五皇子更是爱不释手。” 秦楠一听,哪里还忍耐得住,急忙走向前去,一手拉着画的尾端,然后缓缓展开。 秦之道此时心里叫苦不迭,却又无法上前阻拦。 当时他和孔文顺谈完之后,孔文顺想到苏时的那首诗,又是一阵赞叹,由于便把诗题在了画上,而秦之道也视若珍宝,于是叫管家将画移至正厅悬挂。 这时秦楠轻声念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念完之后,秦楠不由心神荡漾,流露出崇拜的眼神,过了许久,她惊奇道:“以此诗配此画,无论写景还是写意,皆俱完美,也只有孔师才能作出这样的诗来。” 说着,她转过头兴奋的对她父亲说道:“父亲,你说是不是?” 秦之道只得点点头,但脸上却无欣喜之意。 秦楠心思极细,见她父亲神情有异,忍不住问道:“难道父亲认为此诗不妥?” 秦之道摇头道:“此诗极好,与这画可算是绝配,只不过……” 秦楠和秦樾异口同声问道:“不过什么?” 秦之道的手不停的捋着胡须,想了想,终于苦笑道:“这首诗不是你们孔师所作。” 秦楠和秦樾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秦之道,过了许久,秦樾才又问道:“这首诗真不是孔师所作?” “作者的确另有其人,不过玄平兄也对这诗也赞誉有加,才会题到画上。” 秦楠总感觉他父亲此时神情古怪之极,追问道:“那此诗作者是谁?” 突然间秦之道闭口不言,因为他和孔文顺已经商量好了,在未深入了解苏时这个人之前,断不向秦楠透露有关苏时的信息。 秦樾和秦楠自然不肯死心,再三追问之下,秦之道只得无奈的说道:“你孔师未曾明说,我亦不知道。” 第十章 好友 酉时三刻,苏周正端坐在书房之中,正全神贯注翻阅兵书。这时一个下人匆匆来到书房,见过苏周后,立即回禀道:“大公子,孔祭酒孔大人送来拜贴。” 苏周听言不由一愣,放下兵书,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下人。 “孔祭酒孔大人?我与孔大人并不相识,他为何要送上拜帖。” 苏周虽然说是文武双全,但他的文也只是熟读兵书、精通兵法,与文学扯不上半点关系,而孔祭酒是文学大家,苏周自然想不通孔文顺为何要拜访他。 那下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怪异,他喃喃回道:“送拜贴的人说孔大人准备明日申时前来拜访二公子。” “苏时?”苏周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追问道:“孔大人要见苏时?” 那下人急忙点点头。他刚听到孔府来人说孔文顺要拜访苏时,也觉得匪夷所思,所以再三向孔府来人确认,而来人也很肯定,说是孔大人亲自吩咐他送来拜贴。 苏周拿过拜贴,见拜贴上的确盖有孔文顺的印鉴,不像恶作剧,越发百思不得其解,然后看向那下人,问道:“苏时现在何处?” 那下人摇头道:“二公子出门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府。” 这时苏时正懒洋洋的街上闲逛,一时之间还不想回到府中。 自从他离开秦府,便一直心神不定。想到自己信誓旦旦对大哥说今日到秦府退还婚书,但婚书现在还揣在自己怀里,回去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大哥解释。 而且自己虽然对秦楠怀有好感,但秦楠对自己却未必有意,即使今日在河边邂逅,但秦楠对自己的印象是否有改观?改观有多少?他也无法确定。如果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自己保留这份婚书又有什么意义。 苏时伸了伸懒腰,然后他突发奇想,如果能够与秦楠单独见上一面,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让秦楠对自己印象改观应该不是难事。 但如何才能与秦楠单独见面?苏时又想到了孔文顺。孔文顺显然与秦楠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他能出手相助,自己与秦楠单独相见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要如何打动孔文顺,苏时心中已有主意。与孔文顺这两次的接触的来看,他似乎对诗词极为喜爱,而自己最不缺就是诗词。 只是不知道秦楠有什么喜好,若见面时能投其所好,自然会事半而功倍。 苏时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他回头一看,两个人面带喜悦,匆匆向他追来。 其中一个人约十七八岁,身材高瘦,如同竹竿一般,而且脸上也没有几两肉,他眼睛不大,眼神也经常飘浮不定。 另一人年龄与苏时相仿,但比苏时矮半个头,相貌平平,一眼看去给人以敦厚老实的感觉。 那身材高瘦的人叫林德,而那看上去敦厚老实的人则叫赵荣。林德和赵荣也是官宦子弟,只不过父亲的官职都不大。这两人也是游手好闲的人,所以与原主臭味相投,三人在一起做了不少龌龊的事。 两人看似以苏时为尊,随时鞍前马后伺候着他,实则把他当作冤大头。 只是这两人心机深沉,又擅于演戏,而原主愚钝,又无人引导,见二人对自己极为用心,便以为这两人是真心对待他,所以对他们也照顾有加。 而苏时所作恶事里,十之八九都是在这两人撺掇之下而犯下的。 更有甚者,这两人经常狐假虎威,借着苏时的名头为非作歹,所以苏时的名声便一日坏过一日。 看着林德和赵荣向自己急冲冲追来,脸上还显露惊喜万分的表情,苏时自然明白这两人的用意。 不过苏时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反而欣喜的迎了上去,三人如同多年未见的知交好友一般欣喜若狂。 林德把苏时仔细上下端详了一番,才做出安心的样子,笑道:“听说你出了事,这几日我们都担心得吃不下饭,现在看见你生龙活虎样子,这才放心下来。” 苏时也笑道:“多谢关心。” 赵荣高兴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担心:“你身体真的全好了?刚才林兄和我还说起明日去府中探望你。” 林德张口就说道:“正是如此,我们想着这几日只怕你在府中待得有些厌倦,正准备去寻找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带去与你解闷。” 苏时怎么会相信他们的鬼话,但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有劳你们费心了。” 林德突然有些奇怪的问道:“苏兄这是准备去哪里?而且你身子刚好,怎么没有人随同照看?” 苏时道:“我只是随意闲逛,何况身体已经大好,也就没有让人跟着,免得扫兴。” 林德和赵荣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林德大笑道:“今日得见苏兄是一喜,而苏兄身体痊愈又是一喜,这双喜临门,今日可得好好庆祝一番,大家可要不醉无归。” 赵荣立即随声附和道:“林兄说得是。”然后他又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听说那莳花馆新请了一位花魁,听说不但长得国色天香,而且才艺俱佳,其舞更是销魂蚀骨。若得那花魁为苏兄一舞庆贺,岂不比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为苏兄庆贺更妙。” 林德立即拊掌道:“荣公子这提议甚好,苏兄以为如何?” 莳花馆的确新来了一位花魁,而且容貌才艺也如这两人所说那般。林德和赵荣也早就想去见识一番,只不过这莳花馆是京城有名的青楼,若要进去玩耍,那花销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那花销可不是林德和赵荣两人能承受的。只不过这几日苏时都在府里不曾出来,两人便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好不容易见到苏时这个冤大头,他们自然要怂恿苏时前往莳花馆。 苏时心知其意,便故作为难道:“我出来之时,大哥告诫我要早点回府,这花魁今日只怕是无法得见了。” 这两人又岂肯让这到嘴的鸭子又飞了,林德急忙说道:“我们兄弟好不容易才见面,我们有心为苏兄庆贺,苏兄若就此回府,岂不是寒了我们兄弟的心。” 赵荣也道:“若苏兄怕回去晚了让大哥责怪,我和林兄送苏兄回府,大哥有何责罚我们兄弟承担了便是。” 他们想到只要把苏时怂恿去了莳花馆,到时候几杯酒灌下去,那苏时还不是任他们摆布。 苏时想了想,然后展颜一笑:“那好吧,既然你们如此有心,我又怎么能辜负你们。” 第十一章 莳花馆 三人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南平街时,天色已晚,整个京都已经笼罩在夜色之中。夜色之下,其他街道都显得有些冷清寂静,只有兴平街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京城的高档的风月场所大多在这条街上,而每一座青楼都装饰得瑰丽辉煌,一踏进南平街,苏时立即感受到那种浮华奢靡。 街上的人并不多,因为人大多在楼院之内,不时有丝竹声、调笑声以及各种暧昧不明的声音从楼院里传出来。 虽然这南平街林德赵荣二人跟着苏时来过几次,但依然让他们向往沉迷不已。 以前的苏时其实对这种地方并没有多大兴趣,如果不是这两人怂恿,他根本不会来这种地方,而且即使来到这里,也只不过是喝酒听曲。 因为日子太过无聊,所有苏时对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反而兴趣更为浓厚,林德和赵荣也经常投他所好,不时送给他一两件新奇的东西,苏时自然高兴,越发将这二人视为知已。 莳花馆在京城所有风月场所里绝对三甲之内,所以比其他建筑更为高大,也更加富丽堂皇,虽然苏时他们以前并没有去过,但莳花馆太过出名,苏时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 来到莳花馆前,林德赵荣两人兴奋不已,这二人皆是好色之徒,听说这里的姑娘色艺双绝,远非其它地方可比拟,因此早就想来这里风流一番。 只不过苏时觉得在哪里都可听曲喝酒,所以几次来到南平街,虽然两人多次怂恿,他却不以为然,几次都是随便找了一所楼院喝酒,而这让林德和赵荣暗恨不已。 如今好不容易说动苏时,林赵二人相视一笑,觉得如果今日不好好宰一下苏时都对不起这几日他们对苏时的想念之情。 莳花馆门外的迎客早就炼成一对金晶火眼,当苏时三人出现在门前,立即知道苏时是一位贵客,至于他身后两人,虽然不入他法眼,但见到他们与苏时同行,也自然表现的恭恭敬敬。 “三位贵客驾到。” 随着迎客的高声叫唤,苏时立即闻到一股浓烈得几乎让他反胃的香味,然后看见一位成熟得几乎快滴出水的莺花迎了出来,脸上流露出职业般的微笑。 她面带媚意的打量了一下苏时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时身上,几声娇笑后,说道:“奴家翠浓,见过三位公子。奴家见三位公子面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莳花馆。” 她边说边抓住苏时的手,然后整个身子几乎都要靠在他的身上。. 林德知道苏时并不喜欢这样,甚至有些厌恶,正要开口,谁知苏时轻轻一带,将翠浓拥入怀中,有些腼腆的说道:“这风月之地我们是第一次来,姐姐可要好好关照小弟。” 翠浓见他手法如此熟练,忍不住鄙夷他一眼,鬼才相信这是你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恐怕这是你今天第一次吧。 翠浓不动声色,轻轻握住苏时那双欲要作怪的双手,笑道:“公子请放心,莳花馆必定会让公子称心如意。” 苏时在她耳边轻笑道:“那姐姐呢?难道姐姐就不能让在下称心如意?” 苏时虽然被翠浓抓住双手,然而他的手指却不老实,在翠蝶手掌心上轻划,引得她娇笑不已。 虽然翠浓年轻时也是馆里的头牌,但岁月流逝,昔日的花容月貌也成了明日黄花,已经少有恩客上门,现在只能做迎来送往的事。 在她的卖笑生涯也曾见过无数客人,倒还没有见过像苏时这样古怪的客人。 像苏时这种年少多金,而且身份高贵的人,来这风月场所必然会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寻欢作乐,一般都不会正眼瞧她们这种年老色衰的人。 但苏时却没有嫌弃她的意思,而且无论表情行为都是自然而发,没有丝毫做作,唯有花丛中的老手才能有如此功力。 即使翠浓阅人无数,此时也不得不对苏时重新评价,这苏时看似只有十五六岁,但他的经验之老到,只怕连二十五六岁的人都要甘拜下风。 “莳花馆里万千佳丽,均可任君品尝,姐姐却是老了,公子休要取笑奴家了。” 苏时此时正色道:“看姐姐不过只比我大一两岁,怎可说自己老了。” 看着苏时一本正经说着假话,虽然知道这是采花的老手的常用手段,翠浓依然掩口轻笑不已。 第十二章 莳花馆内 “邀请?”苏时虽然知道这是花魁一种自抬身价的策略——这种策略他以前也用得不少——但仍然兴致盎然:“那要如何才能得到花魁的邀请?” 翠浓正要开口解释,苏时又笑道:“我们先在大厅坐下享用些酒水茶点,姐姐再慢慢为我们讲解。” 翠浓忙把他们引至视野最好的空位上,见苏时满意的点了点头,坐定之后,才说道:“那奴家先下去为贵客准备酒水点心,随后便会有姑娘们来招待三位贵客。” 苏时微微皱了皱眉,神情变得有些不悦,缓缓说道:“难道我刚才没有说清楚?” 翠浓见苏时皱眉,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苏时生气,然而当她听清苏时的话后,不由得愣在当场,她在心里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苏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急忙向苏时施礼陪罪,面带歉意的问道:“公子请恕奴家愚钝,不知何处引得公子不满?” 苏时淡淡说道:“我不是说过,今日你来陪我。” 此言一出,不仅是翠浓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林德、赵荣也呆呆的看着他。 翠浓虽然知道苏时是采花的高手,也知道他刚才挑逗自己只不过是一时游戏,就如同正餐之前要吃一些开胃菜,但她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公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正餐。奇快妏敩 而林德和赵荣却没有想到苏时开窍之后,口味竟然变得如此离奇,风华正茂的姑娘不选,却要选一个韶华已失的女人陪自己。 震惊之后,翠浓忙陪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已经年老色衰,哪有资格陪伴公子。” 苏时此时却笑了,那笑容却让他显得有些单纯而腼腆:“我常听说年纪大的女人会疼人,而我们三兄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自然要找一个会疼人的女人。” 然后他看着林德和赵荣:“你们说是不是?” 林德赵荣两人急忙点头赞同:“正是如此,既然公子喜欢,姐姐还不赶快入座陪同公子,不要扫了公子的兴致。” 翠浓目光惊疑的看着苏时,因为尽管她阅人无数,但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看不透他。 她一直以为苏时只不过是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然而当苏时不悦时,却似乎又有一种乾坤独掌的气势,但这时的他又如同初涉人事的少年。 翠浓也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变脸变得有苏时这样快的,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苏时虽然变脸极快,但每次变脸后,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而变,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突兀做作。 “既然公子抬爱,翠浓自当遵从。”翠浓无奈回道,然后她看了看林德和赵荣,向苏时试探的问道:“那这两公子……” 林德赵荣二人喜上眉梢,正要开口说话,这时苏时淡淡说道:“想必这莳花馆里不只一位姐姐,他们自然也要找两位能疼爱他们的姐姐相陪。” 说完,苏时目光扫过他们,林德和赵荣顿时感觉到一股不容分辩的气魄,不由得同时心中一惊、后背一凉,正要说出口的话竟然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当苏时收回目光后,他们才稍稍心安。但此时他们二人的心里却不由自然一阵惊惧,因为眼前的苏时竟然让他们感觉如此陌生。 以前的苏时虽然也蛮横霸道,不过却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在他们花言巧语下只会任由他们摆布,但今天的苏时却让他们感到可怕,连平日信口而出的那些花言巧语都无法说出口。 这时翠浓叫来一个小姑娘,然后仔细吩咐了一番。然后那小姑娘一脸吃惊的看着翠浓,仿佛刚才听到这世上最怪异的事,直到翠浓连声催促才带着古怪之极的神情离开。 待小姑娘离开后,翠浓才缓缓坐在苏时身边,有些尴尬的说道:“雁儿才跟着学着待客,不免要多吩咐几句,公子不要见怪。” 虽然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待客,但以前那些技艺依然没有忘记,只不过这时她却有些迷茫,竟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对待这位看似只有十五六岁,实则难以揣测其心思的公子,不免显得有些拘谨,身子僵直得如一段木头。 苏时微笑道:“无妨,时辰尚早,我们有的是时间。” 翠浓开口问道:“公子对翠浓如此垂爱,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苏时寻思了一番,说道:“我姓沈,名寻欢。”随即又补充道:“寻欢作乐的寻欢。” 翠浓知道这是苏时临时捏造出来的名字,不过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揭穿。 此时酒水茶点已经摆上了桌,翠浓忙为苏时斟满酒,然后举杯道:“奴家先敬沈公子一杯,以谢公子抬爱。” 苏时端起酒杯,向翠浓颌首示意。翠浓左袖遮口,一饮而尽以示谢意。 苏时不由赞叹道:“姐姐好酒量。” 当他一杯入喉,苏时又忍不住赞道:“酒也是好酒。” 这倒不是苏时奉承之语,这酒虽然度数不高,但低而不淡、甘洌芳香,极为顺口。 翠浓介绍道:“此酒名甘露春,饮此酒如饮甘露,入喉之后又如沐春风,因此而得名。” “这酒名也取得好。”苏时拊掌道。 这时那位叫雁儿的小姑娘引着两位近四十岁的女人来到他们面前,雁儿盈盈一拜,脆生生说道:“雁儿见过三位公子。” 她身后那两位女人也急忙施礼道:“尘霜、花扶见过三位公子。” 这尘霜、花扶两个名字虽然听起来甚是悦耳,但林德和赵荣看着女人微肿的身材、毫无光泽的肌肤、松弛的面容、无神的双眼,神色不由得大变,脸瞬间红得如同猪肝一般,连喝酒的胃口都没有了。 而尘霜和花扶也绝没有想到,过了十几年居然还会有人要求她们陪伺,也显得神色惊慌,手足无措。 苏时满意的看着她们,微笑道:“那就有劳两位姐姐照顾我这两位兄弟。” 尘霜和花扶受宠若惊,连声说不敢,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林德和赵荣身边。 第十三章 有趣的人 在莳花馆三楼东面的雅室之内,纤秀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滑过,完美无缺的双手突然轻压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琴音在刹那间迸发裂帛之势,又在一瞬间重归寂静,但余音绕梁,让人如痴如醉。如同相思之人虽然已远去,但仿佛又在耳畔听到低语之声。 李仲泓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琴声,不禁他回味无穷,无法自拔。 过了许久,李仲泓才从沉醉中清醒过来,又是一阵沉默才感叹道:“落琴小姐琴艺果真天下无双,今日得闻,已属平生幸事。” 叶落琴轻抚古琴,似乎对这古琴爱不释手,她叹道:“若无这千年古琴,落琴即使技艺再高,亦无法弹出如此美妙的琴音。” 然后她起身对李仲泓盈盈一拜,诚挚谢道:“多谢李公子赠琴之恩。” 李仲泓微笑道:“这古琴能得遇落琴小姐这一知己,想必也是它的幸事。” 叶落琴再次轻拨琴弦,古琴发出一丝清亮的声音,然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轻快的走了进来。 “灵儿,为李公子换杯茶。” 灵儿应道:“是。”随即为李仲泓冲泡了一盏新茶。 叶落琴见灵儿从进屋之后神情一直有些古怪,似乎听见了一些有趣的事儿,当她冲泡完茶后,忍不住问道:“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那灵儿是藏不住话的人,见叶落琴问起,立即笑嘻嘻的说道:“刚才在咱们莳花馆倒真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叶落琴闻言一呆:“奇怪的事?”又忍不住追问道:“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奇快妏敩 “翠浓、尘霜和花扶三位阿姨已经十几年没有陪客了,但刚才偏偏有三位贵客指名要她们陪伺。落琴姐姐,你说奇不奇怪?” 叶落琴想了想,说道:“这三位客人说不定是她们以往的恩客,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叙叙旧情。” 灵儿笑道:“那三位客人年龄最大的不过才十七八岁,哪能是她们的恩客。” 叶落琴闻言也不由得大吃一惊,眼神之中也充满了疑惑。 “有这么奇怪的事?”李仲泓一听也来了兴趣。 灵儿道:“这三位客人这时还在一楼饮酒,而翠浓、尘霜和花扶三位阿姨也还在旁陪伺呢。而且……” “而且什么?”叶落琴问道。 灵儿吃吃笑道:“现在这件怪事传遍了整个莳花馆,大家好奇得不得了,都忍不住想看看这三位奇怪的客人是怎样的人。” 叶落琴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忍不住莞尔笑道:“那你一定偷偷看过了,是不是?” 叶落琴一笑,就如同异花初放,看得李仲泓双目发直,目光竟再也无法挪开。 灵儿道:“三位少年公子为首之人不过才十六岁,姓沈,但名字却很怪,叫寻欢,寻欢作乐的寻欢。” “沈寻欢?”叶落琴摇摇头,说道:“这只怕不是他的真名。” 灵儿点点头:“曲姐姐她们也是这么认为。不过那沈公子长得极为俊俏,而且一看就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却不知为何偏偏要翠浓姨相陪。” 叶落琴思索了一番,显然也无法想通,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仲泓本来与叶落琴因琴结缘,谈兴正欢,现在却被这个奇怪的沈公子扰了好事,现在叶落琴对这事的兴趣竟然远远超过了古琴。 李仲泓心里愤愤不平,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三人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那灵儿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继续说道:“但那位沈公子似乎并没有嫌弃翠姨她们,还与她们相谈甚欢,还接连敬了她们好几杯酒呢。” 李仲泓冷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和小姑娘争辩有失身份,便不再言语。 “而且这位沈公子口采极好,逗得翠姨她们喜笑颜开。”说到这里,灵儿似乎有些感慨:“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翠姨她们笑得那么开心了。” 叶落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怪异的人,对这位沈公子的兴趣不禁越发浓厚。 “那位沈公子竟如此有趣?”叶落琴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向往之意。 李仲泓生性高傲,哪能承受如此冷落,自然再也无法忍受,突然对叶落琴施礼说道:“落琴小姐,在下突然想起还有要事,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来拜访。” 叶落琴茫然看着他,然后心生一丝愧意,急忙回施一礼,面露歉意,低声说道:“李公子,今日是落琴招待不周,他日落琴必扫塌以待。” 李仲泓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向叶落琴告辞之后,在灵儿引领之下出了房间。 灵儿送走李仲泓再次回到房里,叶落琴正坐古琴边发呆。 “李公子下楼了?” 灵儿点点头:“下楼了。” 叶落琴慵懒的说道:“这次倒要好好谢谢那位沈公子,若不是他,只怕我又要沉下脸来赶人了。” 灵儿笑道:“我见李公子气宇轩昂,文采也好,对姐姐也是敬爱有加,又送给姐姐这把千年古琴,还以为他能够姐姐垂青。” 叶落琴轻抚琴弦,发出一声声舒缓悦耳的琴音,淡淡说道:“这李公子虽然才华横溢,但实则与其他人并无二致,不过是想求得一夕欢愉而已。” 说到这里,她猛然想起了灵儿口中那位行为奇怪的沈公子,忍不住笑道:“那位沈公子倒是一位趣人。” 一提到苏时,灵儿的嘴角微微上翘,眉眼之间充满了笑意。 “那沈公子的确有趣,这时已经开始与霜姨拼酒了。” “拼酒?” “是啊,刚刚雁儿姐告诉我,那沈公子听说霜姨酒量极好,他很不服气,非要与霜姨分出高下来,翠姨在一旁劝都劝不住。所以那沈公子和霜姨现在正拼得起劲,两人都已经喝了一斤甘露春。” 叶落琴想了想,然后问道:“那另外两位公子在做什么?” 灵儿瘪了瘪嘴,眼神中带着一些不屑,说道:“另外那两人与沈公子相比就差远了,他们像个呆子一样坐在那里,而且似乎还看不起翠姨她们。” 第十四章 醉酒 苏时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酒,此时脸颊通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只不过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已经醉了,仍然高举着酒杯,誓要与尘霜在酒量上论出高低。 而尘霜越喝眼睛越明亮,原本无神的眼眸此时神采奕奕,原本失去光泽的皮肤似乎也重焕光彩,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翠浓急忙与她使了使眼色,但此时尘霜也起了胜负之心,心思全都在苏时身上,竟没有看见翠浓的眼色。 她微微一笑,说道:“沈公子有此雅兴,尘霜只当奉陪到底。” “好!”苏时大笑道:“正应该如此。只不过酒场如战场,战场厮杀,岂能无丝竹助兴?” 他回过头看着花扶:“不知道花姐姐擅长何种乐器?” 花扶忙说道:“奴家会弹奏琵琶。” 苏时喜道:“更好,还请花姐姐弹奏一曲激昂一点的乐曲,以助我酒场厮杀。” 翠浓心里焦急,急忙劝道:“公子你稍作歇息,这酒姐姐代你喝。” 苏时立即摇头道:“战场厮杀岂有临阵换将的道理。”随即他拉起翠浓的手,又笑道:“我若战败,姐姐可否收留我这个败军之将。” 翠浓倒被苏时调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尘霜和花扶却忍不住掩嘴而笑。 与苏时的率性相比,林德和赵荣此时却如坐针毡。 在莳花馆喝酒听曲,本是一件风流韵事,说出来也会让人艳羡。但如果喝酒听曲的对象人老珠黄,那只会引来别人的耻笑。 由于苏时的特立独行,他们已经引得无数的关注和偷觑,而林德赵荣二人也完全可以感觉到这些人目光中的讥讽和嘲笑。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林德赵荣至少上了七八趟茅厕,哪知苏时越玩越欢,自然引得关注的目光越来越多,看得他们恨不得立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在气势恢宏、充斥着金戈铁马的琵琶声中,苏时与尘霜连喝了六杯,然后苏时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终于醉了。 李仲泓下楼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莳花馆,一想到原本今日可以一亲美人芳泽,却被那个所谓的沈公子破坏了,他心里就暗恨不已。 他脸色冷漠的站在大厅一个角落,想知道这个沈公子到底是何方人物,然后就看见翠浓面带怜惜的扶着一位少年公子,步履蹒跚的向二楼走去。 正如灵儿所言,那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一身锦衣华服,显然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只不过此时喝多了酒,耷拉着脑袋,无法看清面容。 李仲泓正在失望之际,那少年公子突然抬起头,两眼失神的看了看远处,但随即头又一歪,靠在了翠浓的肩上,脸上露出一丝傻笑。 在这一瞬间,李仲泓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双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看着少年的眼神也变得狠毒起来。. 所谓的沈公子居然就是苏时! 李仲泓自视才华过人,所以生性倨傲,对苏时这种人原本不会正眼看待。在他看来,苏时这种人身份再高贵,也不过胸无点墨之辈,给他提鞋都不配。 但现在他的眼里却只有仇恨和愤怒。 他对秦楠倾心已久,只因秦楠已有婚约才一直把自己的感情压抑在心中。但秦府想要解除婚约给了他一丝希望,而今日苏时主动上门退还婚书更让他欣喜如狂。 李仲泓本来已经在打算好了,只要苏、秦两家解除婚约,他便立即叫自己父亲上门提亲,以全自己思慕之心。 谁知再见秦樾时才知道退婚一事突起变故,那苏时不知何故竟然不愿退婚,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李仲泓的心跌到谷底。 当他得知苏时出了一上联,只要能对出下联,苏时便愿意退还婚书,这才又让李仲泓重生希望。只不过他冥思苦索了一个时辰却无所得,让他心情开始焦躁起来,也对苏时起了怨恨之心。 正因为心情低落,李仲泓才会来到莳花馆排解心中郁闷。 李仲泓喜琴,也听闻莳花馆的叶落琴的琴技高超,琴声最抚人心,所以曾送上拜帖,只不过一直未获回信。但是那时他意气风发,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如今他的情绪低落,想借琴声慰藉人心,便投叶落琴所好,以一把千年古琴相赠才得以登堂入室。 他一见到叶落琴便被她闭月羞花的容貌所惊叹,又不免起了别的心思。在他想来,以自己的才学相貌和身份,又与叶落琴有共同喜好,必可得叶落琴的芳心,而在交谈之中,叶落琴对他才学也不时表现出惊叹仰慕。 原本他以为今日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知又被所谓的沈公子坏其好事,而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沈公子居然就是让他无比嫉恨的苏时。 此时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仇恨立即充满了他的心胸,李仲泓眼神如刀一般看向苏时,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狠毒的笑容。 苏时自然不知道他在花天酒地的时候居然也会得罪人,此时正依靠在翠浓身上来到二楼房间里。 李仲泓静静看着苏时进了房间,如刀的眼神化成了毒蛇的信子,他冷笑了一声,缓缓出了莳花馆。 翠浓小心的把苏时扶到床上让他平躺上去,正准备起身为他倒些茶水,这时苏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眸明亮清澈,完全没有一丝醉意。 他向翠浓微微一笑,轻轻说道:“谢谢。” 翠浓吃惊的看着苏时,她想不到苏时的酒量竟然如此大,喝了两斤甘露春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更让她不明白的是他明明没有醉,为什么要又装醉。 随即苏时又说道:“霜姐不会有事吧?” 此时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床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竟然有些落寞。 翠浓摇摇头:“这些酒还不至于能让她醉。” “那就好。” 翠浓不再说话,因为她看出来苏时有心事,同时她也看出来苏时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和稳重,而这种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安慰。 第十五章 出题 苏时并没有让翠浓等多久神情便恢复如常,然后他伸了伸懒腰,笑着问道:“这里的费用是不是很高?” 翠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她不懂苏时这话的意思。因为无论怎么看,苏时都不像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只要苏时愿意,他腰间系的腰带都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在莳花馆待上半个月。 但翠浓还是迟疑的说道:“的确不便宜。” “那就好。” “那就好?”翠浓更加听不懂他的话了。 这时苏时下了床走到窗外,看到大厅中他原来坐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满意的笑了笑。 “我现在要走了,你代我向霜姐和花姐说声谢谢,感谢她们今晚的陪伴。”然后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再有机会,我还想在酒量上和霜姐分出胜负,或者静静听花姐弹奏一曲,自然姐姐你也要陪在我身边。” 他要走,翠浓并不奇怪,因为她早就感觉到苏时来莳花馆并不是为了寻花问柳,但苏时在临走之前却还惦记着她们,却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和伤感。 虽然他行为极为古怪,但翠浓却知道苏时并没有她人老珠黄而轻待她们,而是把她们当成和他一样的人来平等对待。 翠浓也知道她们与苏时的情分也仅限于此,不过她心里还是非常感激。 “能得公子记挂,我想尘霜和花扶心里也很高兴。”这时她突然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只不过沈公子的两位朋友此时正与姑娘们在房间里……” 苏时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两个朋友?什么朋友?” 翠浓吃惊的看着苏时,却只见苏时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苏时淡淡说道:“我因心中烦恼才独自一人来莳花找姐姐喝酒解闷,至于你说我们喝酒时坐在旁边的那两个面目可憎、无聊透顶的人,我可不熟。” 翠浓这时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苏时为什么会有那些奇怪的行为,然后她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苏时,过了许久才忍不住吃吃笑道:“所以……” 苏时懒懒的说道:“我已经很大度的请他们喝了酒,所以后面的也应该让他们自己承担了。” 说到这里,苏时自己反而忍不住笑了:“当他们知道要自己结帐时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只可惜我无法看见。” 当翠浓第一眼看到林德和赵荣两人,就知道以他们身家,根本无法负担在莳花馆的花销,若不是有苏时在场,她也不会理睬这两人。 只不过她想不到苏时会来这么一出,不禁为那两人感到深深的悲哀。 “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早就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你们莳花馆不会妇人之仁吧?” 其实不用苏时明说,以翠浓的阅历也看得出来这两人分明就是两个小人,而她也不明白苏时怎么会和这样的小人交上朋友,还曾为他感到担心。 翠浓叹息道:“如果对这种人莳花馆还会妇人之仁,那么早就开不下去了。” 苏时点头道:“很好,下次我来时,你一定给我讲一讲当时精彩的情节。” 当然苏时这样对待林德和赵荣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与这两人对以前的苏时做过那些事相比,此次他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当然如果这两人还不知道悔改,想要再找他的麻烦,苏时也不会介意再踩他们几脚。 既然苏时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而其结果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便准备离开莳花馆。 正在这时,大厅之中突然人声鼎沸,似乎发生一件轰动的事情,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能进入莳花馆的人即使不是非富即贵,就是才华出众的才子文人,而这些人无论人品如何,表面都会装出彬彬有礼的模样,所以即使大厅里座无虚席,也不会显得嘈杂。 但此时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礼节一事,倒令苏时感到好奇。 不过翠浓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仿佛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苏时好奇的问道。 “想必是某位花魁出了题目。” “花魁出题?给谁出题?”苏时有些好奇的问道。 翠浓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问过我如何才能登上莳花馆第三层。” 苏时点点头,只不过他当时也只是随便问问,对所谓的花魁并没有什么心思。 翠浓继续说道:“这道题就是来自第三层花魁的邀约。” 苏时终于明白了,花魁属于紧缺资源,自然拥有挑选的资格,而花魁挑选入幕之宾的方式便是以题选人。· “四位花魁皆是才艺双绝的女子,因此出的题目大多与诗词歌赋文章有关,不过偶尔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寻求知音之人。”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着苏时:“沈公子可否一试?说不定还能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 苏时却有些索然无味,他摇摇头,然后与翠浓一起下楼。 刚走到楼下,只听得三楼西侧响起一声稚嫩清越的声音:“凌瑶小姐今日所出题目是一副对联,能对出下联的公子,可与凌瑶小姐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莳花馆里立即陷入寂静之中,突然间哗声大作,所有人都神情激动,隐隐有疯狂之色。 这倒也不怪这些人会如此兴奋,因为以往即使有人能回答出花魁所出题目,也只能与其喝酒谈天,欣赏其出色艺技。与花魁共度良宵?那是想都不能想的。 而今日钟凌瑶却说只要能对下联就可以与她共度良宵,岂能不让这些人疯狂。 直到苏时走到莳花馆门口时,里面的人才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三楼那个纤细的身躯,满怀期待的等着钟凌瑶所出的上联。 小姑娘也没有让这些人失望,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上联便是烟锁池塘柳。” 苏时此时正要跨出莳花馆大门,突然听到小姑娘所出的上联,心中一惊,差点一个踉跄栽在地上,他急忙稳住身子,回头吃惊的看向楼上。 . 第十六章 谣言 不只苏时听到这上联后震惊不已,大厅之中的人听到后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变得沉默不语,莳花馆内突然间又陷入一片死寂。 苏时脑袋里一片混乱,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纤秀的身影,喃喃说道:“这上联不是……” 翠浓忍不住在一旁说道:“不错,这上联就是苏将军府二公子苏时在秦府所出的上联。” 苏时猛然看着她,吃惊道:“你也知道?” 翠浓苦笑道:“岂止我知道,此联只怕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说不定还会传遍大乾。” 苏时一呆,在他看来,此联虽然精妙,但若说要传遍整个京城甚至大乾,又未免太夸张了。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苏时。” 苏时更加不懂了:“这又关苏时什么事?” 翠浓笑道:“因为今天苏时在秦府夸下海口,说这天下的才子都无法对出这副对联,还说只要有哪位公子能对出下联,他愿意解除婚约,成全秦家小姐与这位公子的美满姻缘。”奇快妏敩 苏时差点跳了一起,他破口大骂道:“卧槽!这是谁在乱造谣,而且还造得这么离谱。” 这谣言成功的把苏时塑造成一个狂妄到极点、不把天下才子看在眼里的人,已经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口诛笔伐。这已经不是把苏时架到柴火上烤了,根本就是把苏时往火炕里推。 看着苏时激动不已的样子,翠浓奇怪道:“沈公子怎么知道是谣言?” 苏时一时间被问得哑口无言,难道他现在要打自己的脸,说自己就是苏时? 他只得苦笑道:“以常理就可判断,哪有人会把自己未婚妻子拿来作赌注的。” 翠浓掩口笑道:“其他人也许不会,但这个苏时吧,却未必做不出来。” 现在苏时总算知道自己的形象声誉到底有多差了,只要说到他,似乎无论多么离谱的事都变得合情合理。 苏时叹了口气,他的心情立即变得郁闷起来,不过随即他又感到疑惑不解:“凌瑶为什么要征求这副对联的下联,而且要作这么大的牺牲?” 翠浓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三楼,幽幽说道:“凌瑶这样做是为了报秦之道秦大人的恩情。” 苏时听了一呆,他怎么也无法把秦之道和风月场所里的花魁联系在一起,问道:“秦大人于凌瑶有恩?” 翠浓点头道:“钟凌瑶本是宦官之女……” 听到这里,苏时打断道:“是官宦之女吧?” 翠浓白了他一眼,说道:“宦官之女。” 苏时一呆:“那宦官不是太监吗?怎么可能有女儿?” 翠浓微笑道:“义女。” “哦。”苏时白了翠浓一眼,显然责怪她自己不讲清楚,继续问道:“然后呢?” 翠浓摇头道:“凌瑶来莳花馆时间不长,大家对她的了解也并不多,所以秦大人对凌瑶有何种恩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凌瑶是宦官钟离川的义女,十年前她的义父犯了事被斩,而凌瑶也因而受到牵连,从此沦落风尘。” “在闲聊时凌瑶曾说她的命是秦大人所救,而且也有人看见她与秦家小姐秦楠相见,据传两人的关系还很亲密。” 苏时摸了摸自己鼻子,钟凌瑶居然是秦楠的闺中密友,这倒出乎他的意外,也不由对这个钟凌瑶有些好奇。 “秦家想与苏家解除婚约,只不过那苏家二公子提出了这么个难题。”随即她低声对苏时说道:“虽然大家口头上都说那苏时狂妄自大,但私底下对他这上联却是赞不绝口,据说就连那些老夫子都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感慨道:“也许正因为如此,凌瑶才会出此下策。” 苏时笑道:“钟花魁这样做未必就是下策,若有人能对出,说明此人必是饱学之士,与凌瑶小姐也算郎才女貌,而两人共度良宵自然也会被传为佳话。” “话虽如此,但哪一个女子又何尝不想与自己心仪的男子共度良宵。”翠浓突然心生几许无奈,然后默默说道:“而凌瑶此举,未必就能得偿所愿” 苏时突然眨了眨眼睛:“若是我对出这下联,我能否成为她心仪之人?” 翠浓故意仔细上下打量苏时,含笑说道:“单以相貌而言,与凌瑶倒还相配,只不过你能对出下联吗?” “我这里倒有一个下联可勉强相对。”说到这里,苏时打了个哈欠,说道:“只不过凌瑶小姐却并非我心仪之人。” 翠浓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此联几乎已经传遍整个京城,而京城汇聚了天下英才,但众多文人墨客都对此联都一筹莫展,翠浓又怎会相信年纪轻轻的苏时能对得上来。 此时莳花馆内稍有才华的人无不在冥思苦想,但苏时知道这些人就算想破脑袋也绝对无法对上,而凌瑶的打算自然也就落空了。 不过在苏时看来,这对凌瑶而言未必就是坏事。正如翠浓感叹那样,即使她们身处烟花之地,但依然对第一次的良宵之夜充满着幻想和期待。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圆月高挂在夜幕之上,将整个京城笼罩在它清辉之下。 此刻苏时对这莳花馆再无留恋之意,便对翠浓说道:“姐姐,我走了。” 翠浓也没有挽留,只是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结果?” 苏时摇摇头,说道:“没有人能对出此联,所以姐姐你也不必在此等候结果,早点休息才是。” 见苏时说得如此肯定,翠浓心生狐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苏时说道:“此对本就是千古绝对,这些人对得出来才奇怪。” 说到这里,苏时突然觉得一阵阵倦意袭来,更是连打了几个哈欠,打得连眼泪几乎都掉下来了。 与翠浓告别后,苏时走到大街上,此时街道上虽然依旧光彩照人,但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苏时缓步走在路上,倒突然间生出许多感触来。 原本今天他唯一的计划就是退还婚书,但在机缘巧合之下,这婚书却还他在怀里揣着。 第十七章 晨炼 苏时回到府里时已经很晚了,今日他经历了太多事,耗费了太多心神,让他身心有些疲倦,所以洗漱之后就上了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昨日苏时虽然睡得很晚,但今天他却起得很早。 起床之后,他先用冷水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在房间做起了热身运动,等身体活动开来微微发汗时,苏时打开了房门,然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跑起步来。 苏时不得不加强身体的锻炼,因为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被原主人糟蹋不成样子了。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就以原来苏时的生活习惯,能活到三十岁就算命大。 所以苏时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是每天早起跑一个时辰。 只不过当他从自己房间急跑到府门外时,心脏已经跳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汗水如雨水般从他脸上流下,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要将肺部掏空。 苏时扶着门框不停的喘着气,等心跳稍稍平息下来,然后又在府里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一脸尴尬的回到房间。 回到房里,苏时仿佛全身骨头都散架似的瘫在了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所以当苏周走进房间时,苏时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周也没有理会他,自顾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看着他。 “你刚才在做什么?” 苏时双手枕着头,苦笑道:“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在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苏周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刚才在锻炼身体?” 苏时突然间不想与他说话,因为苏周对他说话的语气就如同看到有人用脚吃饭那么奇怪。 “你想锻炼身体为什么不找我?我可以帮你。”苏周继续说道。 苏时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提升体质而已,不是想上阵杀敌,更不想找死。” 他见过苏周的训练方式,那已经不能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苏时相信如果以他的方式来训练自己,自己活不过一个小时。 见苏时的呼吸已顺,说话也有了精神,苏周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苏时叹道:“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 显然昨天苏时在秦府的行为苏周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才会有很多疑问,而这些疑问只有苏时才能解释得清楚。 但他却不知道这些问题连苏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实在很难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完美而又合理的解释。 “因为秦楠很漂亮,她让我心动。”过了许久,苏时才缓缓回道。 “你见过秦楠?”苏周有些疑惑。 “是。” “什么时候?” 苏时坐了起来,斜靠在床边,因为他知道这场对话持续的时间不会很短。 “就在昨日午时,玉带河边,我对秦楠小姐一见倾心,所以才没有选择退婚。”奇快妏敩 这个解释是苏时能想到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释,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那你和秦楠是两情相悦?” 苏时叹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苏时把从昨天他离开将军府以后发生的事情详细的给苏周叙述了一遍,至于诗词和莳花馆的事情自然隐而不说。 苏周听得很认真,当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后,表情也变得无比动容。 “这么说来,‘烟锁池塘柳’是你临时想出来的?” 苏时苦笑道:“当时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嘛。” 他说得很轻松,但苏周却陷入极度的震惊之中。 当苏周接到孔文顺的拜贴之后,便立即派人打探到苏时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引得孔祭酒上门,但派出去的人却带回来一个令整个将军府都瞠目结舌的消息。 苏时要以一联挑战整个京城、甚至大乾的文人。 苏周在大惊之下,立即再次派人去调查为何会传出这种流言。 只不过从旁了解的信息都是一鳞半爪,直到听到苏时的叙述之后,苏周才终于得知全部真相。 苏周皱眉道:“你可曾听到关于这副对联的流言?” 这谣言既然已经传至青楼,而青楼本就是消息传送得最快的地方,苏时相信今日之内,谣言便会传遍京都。 所以他苦笑着点点头:“我想不知道都很难。” “那你准备怎么做?” 苏时这时反而看开了,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若要叫他去一一辟谣,他还不如躺在床上睡大觉。 所以苏时懒懒说道:“现在不是我要准备怎么做,而是京城这些文人要怎么做。如果他们在三天之内能对出下联,我就伸出脸让他们打,如果对不出来,那他们自然就会闭嘴。” 看着苏时如此表情,苏周担心道:“难道你就这么自信没有人能对出下联?” 苏时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他。 既然苏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苏周也不再说什么,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拜贴,说道:“今日申时,孔祭酒孔大人要登门拜访你,你可不要忘记了,而且千万不能失礼于人。” 苏时一听,心里大喜,他原本就准备去拜访孔文顺,倒没有想到孔文顺竟然会先来将军府。 他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拿起拜贴惊喜道:“孔大人要来?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孔大人。” 苏周既然从苏时这里了解到整个事情的经过,自然也隐约猜到了孔文顺登门拜访的目的。 苏周起身走出了房间,他刚走到院子里,一个身材魁梧,豹头环眼的人立即来到他跟前。 苏周淡淡问道:“苏时离开秦府后,又去了哪里?” 来人道:“莳花馆。” 苏周眉头微皱:“莳花馆?他去那里做什么?” 来人立即把苏时在莳花馆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苏周。 苏周听后,忍不住以手抚额,对苏时在莳花馆里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到了最后,他忍不住苦笑道:“那林德和赵荣二人最后如何?” 来人的嘴角罕见的流露出一丝笑意:“二公子离开后不久,林德和赵荣就准备离开,但此时却被拦了下来。这二人又惊又怒,便想找二公子,但莳花馆又岂会理他们。” “这两人既无钱财付账,又在莳花馆里大吵大闹。那莳花馆是何种地方,岂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于是把这两个小人打了一顿,又派人去他们家里收了钱。这两人回去后又被执行了家法,只怕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门。” 第十八章 玉带河边 吃过早饭,苏时再次来到玉带河边,沿河而行。 河边景色依旧宜人,只不过此时苏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风景上。虽然明知再次邂逅秦楠的机会几乎为零,他还是想踫一踫运气。 玉带河边的游玩踏青的人比昨日更多,熙攘的人群在玉带河边川流不息,苏时一眼望去,处处都是人头攒动,一时间竟让他有些恍惚。 河边的人群依旧议论纷纷,而议论最多的依旧还是苏时。 “想不到苏时那厮竟然如此猖狂,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副对联,就敢藐视天下才子。” “此人不学无术,却又想卖弄学问,不过是沐猴而冠、哗众取宠,徒增笑料耳。” “而且那厮为了扬名,竟不惜以自己婚约为赌注,确是卑鄙小人行径。” “想那秦家小姐无论是品性还是才情,都是第一流的人物,却遇到苏时这样的人,真是令人惋惜痛心。” …… 说起苏时的人品,所有人都众口一致,把他说得一文不值,然而当有人提及那对联时,每一个人又顾左右而言他,却没有人回应。 苏时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连续两天都上了京城的热搜,不过对此也只是洒然一笑,毫不在意,反而被河堤上的各类摊贩所吸引。 凡人口稠密之处,必会引来各种小摊小贩聚集,这情形倒是古今相同。 沿河的摊贩虽多而杂,但杂而不乱,摊贩四周都保持得极为整洁,而且甚少有高声叫卖者。 因为沿河游春的人除了显贵子弟外,大多都是文人墨客,而这些人不但有些孤高,多少还有些洁癖,因此那些摊贩无论是叫卖还是做事都显得小心翼翼。 现在已是午时,虽然大多数游春的人都带得有吃食,但在这些摊贩前还是聚集着三三两两的游人。 虽还未入夏,但苏时步行了一个多时辰,加之身体虚弱,额头已微微出汗,同时有些口干舌燥。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人正在贩卖乌梅汤。摊主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双鬓已经灰白,面容憔悴,神情显得郁郁寡欢。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他身边,穿着虽然朴素,但容貌清丽,明眸善睐,显然是一个美人坯子。 不过也许生意不是很好,小姑娘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 苏时来到摊贩前,那中年人立即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公子可是渴了?是否来一碗乌梅汤清热解渴?” 苏时点点头,说道:“来一碗。” 小姑娘立即拿出一个粗陶碗,用木勺为苏时舀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的递给苏时。 苏时向小姑娘点头以示谢意,然后喝了一口,酸甜的感觉立即盈满口腔,而且带着淡淡的花香。汤饮顺喉而下,让苏时心中的燥热顿时有所消减,精神也为之一振。 “不错,这乌梅汤很好喝。”苏时忍不住赞叹道。 那小姑娘见苏时喜欢,心中一喜,脸上的忧愁倒也消退不少。 “公子喜欢就好。”小姑娘轻声谢道。 苏时感觉双脚有些酸楚,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有歇脚的地方,忍不住问道:“有没有凳子让我坐坐?” 中年人急忙把凳子端出来,然后用衣袖扇了扇,说道:“公子,如不嫌弃,请坐。” 苏时笑道:“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多谢了。” 那中年人见苏时贵而不骄,彬彬有礼,反而有些局促不安,嘿嘿笑了笑又回到了摊子后面。. 为了不打扰摊主生意,苏时将凳子挪至树林边,然后坐在木凳上,斜靠在大树上,端着粗陶碗,一边品尝着乌梅饮,一边看着远处的风景,立即心清人静,显得无比悠闲自得。 这时一阵如同夜枭般难听的笑声在苏时耳边响起,然后这个声音带着几分恫吓的说道:“陈昂,你欠的钱几时还来?” 苏时被这难听的声音扰乱了清静,心中不喜,微微皱眉,然后转过头看去。 一个满脸横肉的人站在那中年人面前,目光凶狠的看着那中年人,脸上赫然一道刀疤从左眉梢直至嘴边,更显得恐怖吓人。 跟在他后面的两人一高一矮,皆是面目狰狞盯着他们。 陈昂看着这凶神恶煞的三个人,脸上瞬间换去了血色,而那小姑娘已经惊恐的躲在了他身后。 陈昂心中害怕,不停施礼陪笑道:“杜护院,我今日才刚出摊,可否再宽限几天?” 杜横冷笑道:“宽限几天?你如今连店铺都没有了,就凭每天这两桶乌梅汤,只怕连每天的利息都还不清。” 这时他又换了一副面孔,假惺惺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辛苦,把你女儿抵押了,不但你的欠债可以一笔勾销,还可以赚得二两银子,何乐而不为?” 陈晓澜宛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躲在他父亲后面,双眼惊恐的看着如同恶魔一般的杜横。 原本唯唯诺诺的陈昂,见在光天化日之下,杜横也敢打他女儿的主意,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杜横厉声说道:“你休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否则……否则我跟你同归于尽。” 这争吵声引起了周围的人注意,无数目光投在了陈昂和杜横身上。有人看见杜横仗势欺人,心中愤愤不平,就要作势上来打抱不平。 杜横环视了一周,然后从怀中掏出几张欠条出来,大声说道:“此人欠钱不还,有欠条为证,我来此不过为追讨欠债,无意打扰诸位雅兴,还请见谅。” 杜横也知道游人之中多是有身份的人,若有人上前插手,今日之事便不好了结,所以立即抢在前面发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原本还想上去打抱不平的人纷纷退了下来,无奈的看着苏昂父女。 杜横斜眼看着陈昂,阴狠的说道:“陈昂,如果你今日再不还钱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昂心中绝望,正欲操起扁担与杜横拼了,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店家,你这乌梅汤的确很好喝,再来一碗。” 杜横皱了皱眉,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俊俏的贵公子毫无形象的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陈昂叫道。 第十九章 生意 杜横见苏时虽是一身便服,但容貌气质都是第一流,知道他必定非富即贵,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他走到苏时面前,抱拳说道:“见过公子。” 虽然乌梅汤有清心提神的效果,但苏时习惯了午休,又在暖阳之下,睡意一阵阵不停袭来,所以他不停的打着哈欠。 “我们认识吗?”苏时一个哈欠过后,淡淡说道。 杜横缓缓说道:“在下杜横,是东源质库的护院,这陈昂欠债不还,不得已才来追讨,若打扰到公子,还请公子海涵。” “东源质库?”苏时仿佛觉得此时阳光有些刺目,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以手遮目,看了看杜横,继续说道:“你们追债与我无关,只是天热心燥,我不过想再喝一碗乌梅汤而已。” 杜横见苏时无意插手,心中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三兄弟也不敢打扰公子,就在此静候。” 杜横看似粗鲁,实则心细。 只要这位贵公子不插手,他也不便扫了苏时的面子。京城的这些贵公子都是任性跋扈的主,如果得罪了这些人,平生风波反而不美。 况且陈昂父女已是笼中之鸟,再等一等也无妨。 此时陈昂已惊慌失措,一心只想保护女儿,两只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杜横,因此对苏时的话充耳不闻。 苏时无奈之下只得再次高声叫道:“店家,再来一碗乌梅饮。” 陈昂这才清醒过来,见杜横退在一边,似乎对苏时极为忌惮,心总算安稳了一点,只不过仍然不敢有所行动。 陈晓澜从她父亲身后探出脑袋,偷偷看着苏时,苏时对她微微一笑,又向她扬了扬手中空碗。 苏时目光柔和、神情和善,让陈晓澜惊恐无助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而且她发现凶狠的杜横对苏时极为忌惮。 她快步走到铁桶前,为苏时又舀了满满一碗乌梅汤,然后端着这碗乌梅汤向苏时走来。 陈昂正要阻止,但陈晓澜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而杜横的两个小弟同时也看了看杜横,询问他是否就此动手。 杜横也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样,陈晓澜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来到苏时面前,双手将乌梅汤递给苏时。 苏时接过碗,然后对着陈晓澜微笑道:“一个人喝汤有点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陈晓澜急忙点头,她心思灵巧,猜出苏时的身份很高贵,如果他肯出手帮忙,也许可以令他们摆脱目前的危机。 “你叫什么名字?” “陈晓澜。” 苏时喝了一口乌梅汤,然后又忍不住赞叹道:“去去遥相忆,西风动晓澜。这乌梅汤很好喝,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见苏时根据小姑娘的名字随口便吟出一联诗来,原本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吃惊的看着他,而在一处偏僻之地,一双如诗如画的美眉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仰慕。 苏时连四周那些人的神情都没有在意,自然无法注意到人群之中的秦楠。 这时苏时又喝了一口汤,继续问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欠债?” 见苏时提起了伤心往事,陈晓澜的眼眶立即有些湿润,她急忙用衣袖擦拭着眼角,向苏时讲述他们的遭遇。 陈昂原本在城东经营着一间小铺子,虽然无法大富大贵,但也能让一家人衣食无忧,而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 变故发生在两年前。陈晓澜的母亲芸娘生了一场大病,陈昂与芸娘夫妻情深,不惜代价也要医治。不过后来芸娘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落下了病根,家中的积蓄也因此耗费一空。 保住性命后的芸娘身体虚弱,不但无法做事,而且还需要有人照顾,更重要的是芸娘每日都必须以药物保命,而这些药物昂贵无比,渐渐的陈昂便入不敷出。 到了最后,陈昂实在无法,只得将铺子抵押给东源质库借了一笔钱给芸娘养病。 芸娘虽竭力阻止,甚至几次都想自我了结,以免拖累陈昂父女,但几次都被女儿发现阻止了。 就这样拖了一年多,芸娘还是去世了。而陈昂因此欠下的巨额债务,即使把店铺抵了也无法还清。 眼看就要到了还钱的时日,这几日杜横都带着小弟上门要债,见陈昂实在拿不出钱来,便要他拿女儿来抵债。 这让陈晓澜万分恐惧,因为她知道被抵押到质库的女子,最后的结局要么被折磨而死,要么被卖入青楼。 苏时的神情一直都懒懒的,听完之后似乎还感觉有些无聊,不由自主打了两三个哈欠。 陈晓澜却在苏时面前跪了下来,一边向苏时不停磕头一边哭泣道:“若公子肯出手相救,晓澜愿为奴为婢,一辈子侍奉公子。” 相比被卖到质库,给大户人家的公子当奴婢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苏时不置可否,虽然刚才他是有心为这对父女解围,但并没有想过要插手此事,毕竟无论在哪一个太平盛世,穷苦之人都占大多数,苏时一人又能帮多少。 不过当他无意之中目光扫过摊贩,心中却不由得一动。 他突然看着陈晓澜,说道:“你们还欠多少钱?” 杜横心里猛然感到不妙,他想不到这位贵公子在陈晓澜的哭诉之下竟有心插手此事,倒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虽然陈昂欠的钱他一辈子都无法还清,但这点钱在这些贵公子眼里也不过是一粒沙尘而已。 杜横目光闪烁,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但他却满脸堆笑道:“这家人已经家徒四壁,公子身份高贵,何必招惹这些人。” 苏时不为所动,向他问道:“他们到底欠了多少钱?” 杜横见苏时油盐不进,只得咬牙说道:“九十八两。” 苏时想了想,说道:“不多,但也不算少。” 杜横立即打蛇随棍上,笑道:“就是,这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值五十两,公子何必做这亏本的生意。” 随即杜横的笑容便凝结在了脸上,因为此时苏时缓缓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 杜横苦涩的看着那张百两银票,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他少爷要的是人而不是钱,如果他带的是钱而不是人回去,恐怕他两条腿都保不住了。 第二十章 白痴 陈晓澜惊喜的看着苏时,因为虽然苏时看起来面目和善,但陈晓澜也知道自己与他素昧平生,苏时未必会帮助自己。而她也只是在走投无路之下,病急乱投医而已。 但苏时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出手相助,让她能够脱离苦海,怎能不让她喜极而泣。 当陈昂看着那张银票,知道女儿有救了,心情陡然一松,只觉得双脚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四周围观的人也不由自主惊异的看着苏时,毕竟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两银子的人实在不多。 杜横见形势已经失控,不由得上前一步,对苏时说道:“可否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苏时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杜横讪笑道:“我知道公子富贵,这点钱财对公子不算什么,只不过……” 说到这里,杜横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苏时好奇的问道。 见苏时如此不上道,杜横心中发狠,再也顾不上苏时的身份,咬牙说道:“只不过公子何必与东源质库过不去。” 苏时眼神奇怪的看着他,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什么时候与东源质库过不去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杜横实在无法说出真实的理由,只得冷冷说道:“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见杜横说话没头没脑,苏时也没有心思再理会他,将银票放在陈晓澜的手上,淡淡说道:“这张银票你拿去先把债还了。” 陈晓澜呆呆看着手里的银票,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仿佛还置身于梦中。 直到这时陈昂才如梦初醒,急冲冲赶了过来,心情激荡之下就要向苏时跪下。 苏时急忙拉住了他,陈昂情急之下,带着哭腔对陈晓澜叫道:“澜……儿,还……还不快向恩公……恩公磕头谢恩。” 陈晓澜出生之后,陈昂视之如珍如宝,不肯让她受一分委屈。但他为了给芸娘治病,致使家里一贫如洗,让陈晓澜吃了不少苦,现在甚至还差点把她推进火坑中。 如果不是苏时,女儿今日一定难逃魔掌,而自己也只有一死了之。 如今绝路逢生,陈昂虽然还没有嚎啕大哭,但说话之间已经几度哽咽。 围观人群此时也不由自主为陈昂父女的遭遇感慨万分,有些多愁善感的女子忍不住用手绢轻拭眼角,对苏时倒产生不少好感。 秦楠目不转睛的看着苏时,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不过随即想起自己已有婚约,而且那苏时与眼前这位公子相比,无论是才华还是品性都天差地远,便愁绪满怀难以自遣。 陈晓澜正要再度下跪,苏时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必感谢我,因为这一百两银子我也不是白白给你。” 陈晓澜低声说道:“公子救奴婢于水火之中,奴婢以后自当尽心服侍公子。” 苏时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让人服侍的习惯,而我这样做也不是要让你卖身于我。” 此言一出,不仅陈昂父女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就连四周的看热闹的人也变得鸦雀无声。 毕竟一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苏时不但随意拿了出来,还不求任何回报。在他们看来,苏时的品德不仅高,而且几乎已经高出天际了。 陈昂已经泣不成声,陈晓澜盈盈拜了下去,声音颤抖的说道:“公子大恩,晓澜无以为报……” 苏时叹了口气,然后出言打断了她:“我再说一次,这张银票我不会白给你们,所以你们不必谢我。” 陈晓澜一愣,目光疑惑的看着苏时,问道:“那公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苏时道:“我很看好乌梅汤这门生意,所以我要投资这门生意。” “投资?”陈晓澜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他。 看到她懵懵懂懂的模样,苏时摸了摸鼻子,说道:“投资的意思就是我出钱让你做生意,赚了钱大家一起分。” 陈晓澜依然一脸惊异:“公子想做生意?” 苏时点了点头,懒懒的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算是打发时间吧。” 陈晓澜看着那两桶乌梅汤,实在无法理解苏时口中的生意是指什么,因为就算他们父女一天起早贪黑,贩卖乌梅汤所赚的也仅够他们糊口而已。 苏时没有理会她,沉吟道:“我刚才粗略算了一下,就算生意差一点,一个月也应该有三四千两的盈利,如果做得好,盈利还能翻一番,倒是一项本小利厚的生意。” 说到这里,苏时支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说道:“而且这生意你们父女两人就可以做,也耗费不了我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也算是坐享其成。” 他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完全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如同看一个白痴似的看着他。 陈昂看着那两桶乌梅汤,就算打破他脑袋他也想不通这两桶乌梅汤会这么值钱。 这时一个如老鸦般的笑声突然响起,杜横像看着一个笑话似的看着苏时。 “原来这个人是个白痴。”杜横看着苏时,几乎要笑得直不起腰来。 虽然围观的人对杜横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他这句话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 因为苏时这时候看起来的确就是一个白痴。 一碗乌梅汤只卖起两文钱,就算利润达能到一半,一碗也才赚一文钱,要一个月赚到四千两银子,要卖的数量本身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苏时是神仙也做不到。 苏时也不动怒,微笑着看向他:“你不相信?” 虽然杜横一直忌惮苏时,不过苏时坏了他的好事,心中怒气一起,言语之间便再无顾忌。 他冷笑道:“你以为你卖的是琼浆玉液?一个月赚四千两,要不是做梦,要不是你把京都的人也当成了白痴。” 苏时淡淡说道:“你做不到,并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这时杜横心中一动,突然盯着苏时,冷笑道:“既然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赌?” 第二十一章 打赌 “你要和我打赌?”苏时呆了呆,啼笑皆非的看着对方:“你要和我赌什么?” 杜横冷笑道:“就赌在一个月内,你的乌梅汤能不能赚到四千两银子。” 听到杜横的赌约,苏时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因为他想不通杜横为什么要这么不知死活。 “你真想与我赌?”苏时疑惑的问道。 杜横步步紧迫:“难道公子害怕了?害怕自己说的大话被揭穿?” 苏时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要赶着来送钱,我又怎么舍得拒绝。”. 杜横的眼睛一亮:“那公子算是答应了?” 苏时想了想,问道:“你想赌什么?” 杜横终于图穷匕见,他指着陈晓澜,咬牙说道:“如果公子输了,我要这个小姑娘到东源质库为奴。” 此言一出,四周围观的人群轰然发出愤恨的声音,而陈昂在一旁更是心急如焚,他连忙阻止道:“恩公,不可!” 连苏时都未想到杜横的目标原本是陈晓澜,他看了看陈晓澜,而此时这个小姑娘脸色因为惊恐而变得惨白。 苏时不忍小姑娘担心受怕,摇了摇头,说道:“事关他人,不是我所能作主的。” 陈昂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下来,感激的看着苏时。 杜横此时忍不住放声大笑,突然间笑声一收,语带讥讽的说道:“看来即使你说得天花乱坠,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屁话。” 苏时笑道:“你再想怎么激怒我都没有用,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相不相信我的话。不过如果赌注只限于我和东源质库,你想怎么赌我都奉陪。” 杜横脱口而出:“那就赌你一只手和一只眼。” 众人听到这赌注之后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不过苏时的表情却变得有趣起来,竟有接受这赌局的意思。 他缓缓说道:“你要我的一只手和一只眼没有问题。” 听到苏时的话,秦楠的心吓得砰砰乱跳,她向前紧走了几步,想出言阻止,然而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毕竟她与那位公子不过两面之缘,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又有什么资格出面阻止。 陈晓澜心中也焦急万分,她急忙说道:“公子不要上了他的当……”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苏时向她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你又能拿得出来什么赌注?” “如果我输了,我赔你一条命。” 苏时还是摇摇头:“你的命在我看来并不值钱。” 杜横只当苏时是推脱之词,冷笑道:“公子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苏时道:“我想先弄清一件事,我在和谁赌?是你还是东源质库?” “自然是我。” 苏时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懒说道:“那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你根本拿不出任何筹码。” “那公子想如何?” 苏时淡淡的说道:“如果对手是东源质库,这赌局才有点意思。” 他的话把所有人都震撼住了,每一个人都屏着呼吸看着他,就连杜横都不例外。 这位公子看来不但是一个白痴,而且还是一个疯子,他疯得居然要和东源质库对赌! 过了许久,杜横才深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我作不了主。” 苏时有些遗憾的看着他,摇头叹道:“真是可惜了。” 秦楠这时才轻轻捂着胸口,长长吐了口气出来,刚才苏时的话把她吓得不轻。 “不过我家少爷也很喜欢赌,而且东源质库的事他能做主。” 说完,杜横挑衅的看着苏时,即使苏时说他要与东源质库对赌,但他只会认为那只是苏时的狂言罢了,他绝对不相信苏时真的敢接下这赌局。 “那这场赌局你家少爷会不会接?”苏时问道。 杜横笑道:“我家少爷一定很感兴趣。” “你家少爷现在在哪里?” “他是东源质库的少爷,自然在东源质库。” 苏时想了想,然后看了看天色,如今已是午时,想到还要会见孔祭酒孔大人,于是说道:“那我们走吧,我也想看看东源质库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当苏时真的答应了这场赌局,杜横的心里却没由来的打起了退堂鼓,因为苏时太镇定自若了,所以他根本看不透苏时,而他的直觉突然告诉他最好不要和这个人打赌。 只不过如今箭已在弦上,而且如果今天带不回陈晓澜,那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杜横一想到那张犹如毒蛇和狐狸混杂而成的脸,他的背脊就不由得一阵发冷。 杜横看着苏时,突然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苏时想了想,微笑道:“我叫沈寻欢。” 虽然秦楠一直在为苏时担心,尤其是当她听苏时居然答应了这场赌局,心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但此时得知了他的名字,心情仍然有些欣喜。 “原来他叫沈寻欢?”秦楠喃喃自语道,然后把这个名字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这时陈晓澜突然走到苏时身边,她的身体还未长开,所以只能仰着看着苏时。 “公子救命之恩,晓澜谨记于心。” 苏时正要说话,但陈晓澜突然看着他,贝齿轻咬嘴唇,然后轻声说道:“这场赌局因我而起,所以还请公子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苏时摇了摇头,宽慰的对她笑了笑:“你不用担心。” 不过陈晓澜却一动不动,见苏时依然坚持,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看着杜横,大声说道:“若沈公子输了,我愿意作为赌注,入质库为奴。” 陈昂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急忙扑上前拉着女儿的衣袖,惶恐说道:“澜儿,你休要胡说。” 陈晓澜认真的看着他父亲,缓缓说道:“父亲,如果没有沈公子,我们父女两人今日本就难逃魔掌,若在此时我们还不知恩图报,心中难道不羞愧吗?” 一席话说得陈昂哑口无言,围观的人也纷纷点头,不由得为小姑娘的勇气所折服。 杜横自然更为高兴,原本他的目的就是陈晓澜,现在她自投落网,对杜横而言倒是意外之喜。 苏时对陈晓澜也不由得高看了一眼,他笑道:“你这样做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陈晓澜一脸平静,眼神却无比坚定,缓缓说道:“我相信公子。” 苏时赞赏的看着她,突然感觉说道:“如果他们输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陈晓澜吃惊的看着他。 苏时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所以如果他们输了,你想要什么赌注?” 有了苏时的鼓励,陈晓澜心里充满了信心,她直盯着杜横,然后大声说道:“如果你们输了,我要陈记。” 第二十二章 陈记铺子 陈记不只是一间铺子,还是陈晓澜的家,在那里她度过了十二年最快乐的时光。即使母亲病重,她每天不得不在床前照顾,而且还要安慰意志已经消沉的父亲,她依然觉得很开心。 因为只要有父母在,陈记就是她的家。 直到一个月前,杜横带人把他们从陈记赶了出来。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父亲就一蹶不振,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陈晓澜远比他父亲陈昂坚强得多,因为当她离开陈记时,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陈记重新夺回来。 她不希望母亲魂兮归来时,发现陈记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家而再度伤心落泪。 出摊贩卖乌梅汤也是陈晓澜的主意,因为这是她母亲生前最喜欢喝的汤,也是她母亲教会她熬制的第一种汤。 虽然她也知道就算每天她都不休息,赚的钱根本不够还利息,更别说赎回陈记,但她依然要做下去,因为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希望,哪怕希望是那么渺茫。 但这时候沈公子出现了,轻描淡写之间就把她从苦海中拯救了出来,而且他还说这乌梅汤很值钱,一个月居然能赚到四千两。 虽然没有人相信沈公子的话,但陈晓澜却突然升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也许沈公子真的能做到。 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当苏时毫不犹豫接下赌局时,陈晓澜终于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陈晓澜站了出来,一是为了还苏时的恩情,再则她知道这也许就是她唯一能赎回陈记的机会。 “要回陈记?没有问题。”杜横笑了,笑得如同看见一只肥羊挂进陷进里。 苏时也笑了,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相信我家少爷定会对沈公子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杜横也笑了,然后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道:“那就有请沈公子随我到东源质库。” “远不远?” 杜横微微笑道:“不远,真的不远。” 东源质库离玉带河的确不远,不过半时辰的车程。 更重要的是东源质库离地狱也不远,因为那里本就是地狱。 苏时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陈晓澜,见她毫不犹豫点头,于是对杜横说道:“那很好,我也想与你家少爷把酒言欢。” 秦楠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苏时,见他竟然要跟随杜横去东源质库,绝世的容颜立即变得有些惨白,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无限的担忧。 她虽然没有去过东源质库,但关于它的传言秦楠却听到不少。 凡是进入东源质库的人,到最后几乎都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四周围观人群的眼神中也流露出对苏时的怜悯,仿佛看到苏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苏时却视而不见,跟着杜横来到河堤上,然后坐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陈昂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眼神之中充满了绝望。 苏时没有理他,却饶有兴致的看着陈晓澜,因为他很好奇,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勇气。 “为什么你会把自己作为赌注?” 陈晓澜低着头轻声回道:“我相信公子。”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我?” 陈晓澜突然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流露出无比坚毅的神色:“因为我知道公子是好人。” 苏时摇了摇头:“光凭这一点还不够。” 陈晓澜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而笑容里又透露出一丝狡黠。 “我还知道公子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所以公子绝对不会输。” “你怎么知道我有大本事?” 陈晓澜道:“我能感觉到。” 苏时微笑着注视着她,说道:“只凭感觉你就敢下这么大的赌注?” 这时陈晓澜的脸色渐渐暗淡了下去,她看着坐在旁边几乎处于崩溃边缘的父亲,幽幽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公子,我和父亲本来就已经走投无路了。” 说到这里,她脸色平静的看着苏时,继续说道:“所以即使输了,我相信我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还差。” 苏时看着眼前这个面貌还有些稚嫩,但眉目之间却带着一丝风霜的少女,柔声说道:“既然你相信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随即他看着少女,眨了眨眼睛,笑道:“而且你说得很对,我真的很有本事,特别是做生意。” “公子真的会做生意?”陈晓澜不禁有些怀疑,因为苏时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文人雅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做生意的人。 苏时正色道:“真的会,而且是还很厉害那种。” 陈晓澜眼睛一亮:“有多厉害?” “像点石成金那么厉害。” “真的?” 苏时板起了脸:“难道你不相信?” 陈晓澜咯咯笑道:“那公子目前在做什么生意?” 苏时笑了笑,说道:“这乌梅汤就是我的第一个生意。” 陈晓澜吃惊的看着苏时,她实在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这么脸皮厚的人,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却说自己做生意非常厉害。 不过更让她奇怪的是,即使苏时说他以前从没有做过生意,但她却偏偏没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反而对他有说不出来的信心。 杜横没有骗苏时,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高墙大门前,苏时一下车,看着眼前这座宏伟的建筑,忍不住赞叹道:“东源质库,果然气派。” 而陈昂却差点坐在地上,因为这个地方让他感到无比恐惧,那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就如同一只待人而噬怪物,无论是谁只要踏足进去,都会被这只怪物啃噬得连渣都不剩。 朱红色的大门就是噬人怪兽的那张血盆大口。 这道朱色红的大门随时都是向外敞开着,就如同怪兽随时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无知的人自投罗网。 所以杜横邀请他们进入府中时,陈昂怎么都不愿意再进去,因为这东源质库已经让他失去了一切。奇快妏敩 现在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再踏足东源质库。 苏时和陈晓澜之下只好把他留在府面前,然后跟随杜横穿过朱红色的大门,向东源质库里面走去。 第二十三章 白痴与疯子 苏时和陈晓澜进入府内,随着杜横来到一处偏厅,杜横待下人上了茶,便向苏时告罪道:“请沈公子稍候,我这就去请我家少爷。” 苏时点了点头,杜横便匆忙离开了偏厅。 陈晓澜坐那里一言不发,虽然表情看起来很镇定,但她的心却在扑通的跳个不停,而且越跳越快,快得让她几乎无法呼息,如同一个即将溺水的人。 即使她对苏时拥有极大的信心,但当真正面对即将改变的命运,她仍然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 “你很紧张?”苏时仿佛看透了她,和颜悦色的说道。 陈晓澜轻轻吸了口气,艰难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勉强笑了笑:“但请公子放心,既然我信任公子,就决不会临阵退缩。” 苏时看着那张还略显稚气的脸,倒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心性竟如此坚定。 因为这场赌局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荒谬的,只要稍微有一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认为苏时会赢。 陈晓澜却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甚至愿意把自己作为赌注。 苏时看着她,突然微笑道:“你想不想学?” 陈晓澜不由一呆,疑惑的问道:“公子想让我学什么?” 苏时淡淡说道:“就是在一个月内赚到四千两、四万两、甚至四十万两银子的本事。” 听到这句话,陈晓澜的心突然又急促的跳动了起来,但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惊恐,而是感到兴奋。 她惊喜的看着苏时,但依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公子肯教我?” 苏时道:“你很聪明,心性又坚定,而且还有勇气,最重要的是你相信我,所以我没有理由不教你。” 陈晓澜大喜之下就要下跪相谢,苏时急忙阻止了她,说道:“现在我们是合作伙伴,身份是平等的,所以你无须这样。” 这时杜横肿着半边脸出现在门口,身边跟着一个二十五岁左右,面庞白皙、眉目疏朗的年轻人。 他的穿得很随意,因为他已经不必用华贵衣衫来彰显自己的身份。 当他走进房间时,只是冷冷看了陈晓澜一眼,陈晓澜突然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一阵阵寒意不断向她袭来。 这一眼仿佛来自深渊恶魔的注视。 苏时也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感觉到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虽然这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苏时分明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癫狂。 那人缓步走进偏厅,杜横立即向他介绍道:“少爷,这位是沈寻欢沈公子。” 然后又向苏时说道:“这位就是我们家少爷白江川。” 白江川随意拱了拱手,问道:“沈公子不知是东川沈公轩的后人,还是南江沈新博的子弟?” 沈姓家族最有名望的就是这两支,也只有这两支的族人在朝堂上担任高官。 苏时笑道:“我既非来自东川,更不是来自南江,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的人。” 这句话白江川相信,因为在来之前,他们已经细细查了查这两支沈姓家族在京城的子弟情况,里面没有一个叫沈寻欢的人,而至于其他姓沈的人,如果家里没有从二品以上的官员,东源质库是根本不会在意的。奇快妏敩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名字是假的。所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算一个普通的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极看重,更何况苏时是一个读书人,而读书人最重气节,又岂肯随便乱认祖宗。 既然苏时不是王公贵族,亦非来自名门望族,而且还坏了他的好事——本来他对陈晓澜志在必得,白江川对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知沈公子来我东源质库有何贵干?”白江川冷冷说道。 苏时也不想多废口舌,淡淡说道:“我的来意想必杜护院已经告知,白少爷又何必多一问。” “杜横虽然已经告知沈公子来意,不过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本来这件事还用不着白江川亲自出面,不过当他听到杜横讲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突然对这位沈公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即使在天子脚下、皇城根上,也绝没有人敢招惹东源质库,至于和东源质库对赌,只要是个人,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白江川都忍不住想看看这个白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苏时斜着看了白江川一眼,淡淡说道:“那对于这场赌局白少爷有没有兴趣?” 他的眼神让白江川很不高兴,因为这种眼神只应该出现在他的眼里。 白江川道:“既然沈公子相赌,我本该奉陪,只不过……” “不过什么?” 白江川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懒散,他缓缓说道:“只不过赌注太小,我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苏时不以为然,笑道:“白少爷想加注?” 白江川直视着苏时:“那沈公子又敢不敢接?” “白少爷想怎么加?” 白江川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但眼神中的癫狂之意越来越盛,他冷笑道:“若你输了,除了这小姑娘入府为奴外,我还要你的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原本白江川只想要苏时一只手——既然你要多管闲事,我就砍掉你一只手。 不过当他看到苏时时,他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觉得苏时居然斜眼看着他,对他很不尊敬——你既然对我不敬,所以我要挖掉你一只眼睛。 就这样,白江川还觉得自己有些仁慈,因为他还为苏时留下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陈晓澜在一旁听得花容失色,焦急之中正要开口,苏时却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的手和眼睛很贵的,不过白少爷又能拿出什么筹码?” 白江川淡淡说道:“我若输了,自然也会赔你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然而苏时却不为所动,他想了想,嘴角边流露了一丝让人捉摸不定的微笑。 “你加的赌注我接了。不过……” 见苏时竟然接下了赌注,无论是陈晓澜还是杜横都忍不住震惊的看着他。 杜横突然发现苏时可能是一个比白江川更疯狂的疯子。 不管苏时是白痴还是疯子,白江川都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他冷冷说道:“不过什么?” 苏时淡淡道:“你若输了,我也不会要你的手和眼睛。” 白江川眼神一凝,缓缓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苏时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东源质库输了,我一个月内赚多少银子,那么东源质库就输多少银子给我。” 第二十四章 赌约 当苏时提出他的赌注后,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白江川在内。 因为苏时提出的赌注实在太荒谬了,荒谬得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即使苏时赢下赌局,东源质库不过才输给他一家店铺和四千两银子而已。 这对东源质库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反过来,如果苏时输掉赌局,不仅陈晓澜要入府为奴,他自己还要付出一只手和一只眼睛的代价。 一阵呆滞过后,白江川反而有些狐疑的看着苏时,因为他想不通苏时为什么会答应这个赌局。 苏时绝对不缺这四千两银子,所以他不应该为了四千两银子做出伤残自己体肤的决定。 正因为苏时的行为太疯狂,疯狂得让白江川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只不过他思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到苏时赢下赌局的理由。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给苏时任何机会赢下赌局。 现在至少有五个做了二十几年生意的人在拟定赌约,赌约里条款不多,只有七条,但每一条都极为苛刻,让苏时根本没有空子可钻。 而且就算苏时能赢下赌局,对东源质库也几乎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到底得有多么白痴的人才会接受这个赌局? 见白江川久久不说话,苏时忍不住调侃道:“看来白少爷赌得也并不大。” 原本白江川还有些迟疑,听到这句话后,白皙的脸上泛起一股怒意,他冷冷说道:“沈公子不必着急,我这就叫下人送来赌约,希望沈公子不要临阵脱逃才好。” 当陈晓澜离开东源质库大门时,只觉得双腿发软,似乎已经无法站立。 而陈昂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又急又怒,冲到陈晓澜面前一把将她扶住,然后怒视着苏时。 陈晓澜见状急忙解释道:“父亲,我没事。” 陈昂将信将疑的看着她,见女儿除了脸色稍微有些惨白外,其他并无异状,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陈昂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追问道。 陈晓澜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苏时。 当白江川拿出赌约后,陈晓澜已经陷入绝望,因为赌约里把这场赌局所有可能的漏洞全部都堵上了,只要苏时有任何违背商业准则的行为都属于作弊,可以直接判定他输掉赌局。 也就是说苏时不可能耍任何花招。 但苏时却根本没有考虑就和陈晓澜一起签下了赌约,而陈晓澜签下赌约后,整个人也仿佛空了。 现在她只有寄希望于苏时,但苏时一脸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苏时问道。 “我们现在租住在四清街。”陈晓澜低声回道。 “四清街?” 苏时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听过这条街。 京城虽然是繁华盛地,但也有贫瘠之所。而这四清街就相当于是京城的贫民窟。 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是京城最底层的人,而且基本上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每日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苏时摇了摇头,从怀里又掏出来一张百两银票交到陈晓澜手上,然后不容拒绝的说道:“现在你们另找一个地方租住。”. 陈晓澜急忙说道:“我们在那里住得很好,不用另寻地方。”但随即她又有些迟疑的看着苏时,欲言又止。 苏时见她有话想说,笑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陈晓澜看着手中的银票,喃喃说道:“公子可否把这张银票借给我?” 苏时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道:“你准备拿这张银票做什么?” 陈晓澜轻声说道:“光凭我们父女一天根本熬制不了多少乌梅汤,所以我想拿这张银票动员四清街的街坊邻居一起熬制乌梅汤贩卖。” 苏时想了想,问道:“有没有算过这一百两可以请多少人?每天又能熬制多少碗乌梅汤?” 陈晓澜默默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说道:“大约可以动员四五十户人家熬制乌梅汤,每天可以熬制八千到一万碗。” 苏时微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每天能熬制一万碗乌梅汤,又能卖出去多少?这乌梅汤可不是你的独家秘方。” 陈晓澜不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只不过她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她咬着牙说道:“公子请放心,我就算去求也要……” 还未等陈晓澜说完,苏时已经打断了她,道:“如果没有这场赌局,其实你的想法很好,我原本也计划这样做。只不过现在赌局已定,那就要改变一下策略。” “改变策略?”陈晓澜听不懂。 “对。”苏时点点头,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说道:“因为只有这样,白江川才会付出让他痛得无法呼吸的代价。” 陈晓澜迟疑的看着苏时:“难道公子早有计划?” “是。”苏时承认道:“其实原本我真的只想挣一点零花钱,只不过白江川要赶着为我送钱,我也只有勉为其难收下。” 看着苏时胸有成竹的样子,陈晓澜的心才逐渐安定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陈昂心中却充满了愤怒,因为他刚看完赌约。 如果没有赌约的限制,他至少可以想到两三种方法赢下赌局。 但现在他所能想到的取巧的方法全部被限制了,所以在他看来这场赌局苏时根本不可能赢,也就意味着陈晓澜最终还是逃不过悲惨的命运。 想到这里,陈昂忍不住紧握双拳,目光凶狠的看着苏时。 苏时看着陈昂狰狞的面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陈昂指着苏时,怒喝道:“沈公子,你为何要把我女儿晓澜推入火坑?” “推入火坑?”苏时更加不解。 这时陈昂大声叫道:“你以我女儿为赌注,去赌这场根本胜不了赌局,不是把我女儿往火坑推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沈公子,你身份高贵,能不能放过我女儿?我在这里给你磕头了。” 说完,他顺势就要跪下去,这时陈晓澜着急的说道:“父亲,你别这样,我对沈公子有信心,而且这本是我自愿的。” 陈昂哪会听她的话,还要再次哀求,陈晓澜无奈之下只得大声说道:“沈公子为了这场赌局,赌上了自己的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陈昂整个人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时,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就在陈昂处于极度震惊之中时,陈晓澜忍不住问道:“那公子需要我们做什么?” 苏时淡淡说道:“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先搬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然后买几套新的衣服,再好好的休息一天。” “然后呢?” 苏时笑了笑,说道:“先上马车,后续怎么做上了马车我再交代给你们。” 第二十五章 登门拜访 三人上了马车之后,苏时花费了几个脑细胞把整个计划在脑海中想了一遍,然后对陈晓澜吩咐道:“那一百两银子你先留着,除去租用宅子和日常开支外,请二十个机灵一点的人。” 陈晓澜问道:“请人?需要他们做什么?” 苏时道:“这京城有一百零八坊,其中以永安、昌乐、平宁等三十六坊最为繁华,这二十人要做的事就是在七日内摸清这三十六坊有多少家酒楼?每一坊中生意最好的酒楼是哪两家?” 陈晓澜眼睛一亮:“公子想和这么酒楼合作?”但随即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只不过这些酒楼未必会和我们合作。” 她大致明白了苏时的计划,如果单靠他们自己摆摊贩卖,就算一天不吃不喝不休息也卖不了多少。但如果能与酒楼达成合作,自然不愁销路。 但是这些酒楼本来就在售卖各类汤饮,乌梅汤更是几乎每一座酒楼都有,陈晓澜实在想不出来这些酒楼有什么理由会售卖他们的乌梅汤。 苏时道:“我的确要与酒楼合作,至于和这些酒楼怎么合作暂时保密,你先把这件事做好。” 陈晓澜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除了这件事外,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苏时摇了摇头,说道:“做好这件事就行了,其他的先别管。” “难道连乌梅汤我们也不熬制?” 苏时笑道:“就算你们每天熬十二个时辰,又能熬多少碗乌梅汤?加上现在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起来,熬出来的乌梅汤又能保存多久?所以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了。” 陈晓澜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苏时的想法,如果连乌梅汤都不熬制,即使有酒楼想与他们合作,他们又能拿什么来合作? 她满腹疑窦的看向苏时,却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担心,仿佛她的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叫道:“公子,承顺坊到了。” 陈晓澜一听,疑惑的问道:“承顺坊?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先在承顺坊找地方租住下来,把我交代的事情完成了,七日之后我再来找你们。” 说到这里,苏时正色道:“记住,我们能不能赢得这场赌局,你们做的这件事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倒是陈晓澜第一次看见苏时脸色如此郑重,虽然她不知道苏时的计划,但也知道这件事极其重要,因此她立即说道:“请公子放心,这件事我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公子所托。” 苏时点头道:“很好,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你们自行去找地方租住,安顿好之后,送封信到……”说到这里,苏时想了想,然后说道:“永安坊柳巷街松清苑。” 永安坊松清苑是将军府的一处地产,除苏时外,将军府少有人去,而平时那里也只有两三个下人守在那里。 与陈昂父女别过之后,苏时乘坐马车到了永安坊,下了马车后就径直走到松清苑,向那里值守的人嘱咐几句后,回到了将军府。 回到府中不久,就有下人急匆匆跑来禀报孔祭酒孔大人来访。 苏时急忙迎了出去,当他一见到孔文顺时,立即显露出最真诚的笑容。 “有劳孔祭酒亲自登门,小子如何敢当?” 孔文顺瞧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这笑容未免太矫揉造作了一点。” 苏时听了却不以为然:“笑容虽过,但心却是诚的。” 孔文顺大笑道:“以矫揉造作来显示诚心诚意,只怕也只有你苏时才做得出来。” 苏时正色道:“其实只要我心诚,至于别人如何看我,我也未必会在意。” 此时两人正并排朝正厅走去,孔文顺听到苏时的说辞,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笑容也隐而不见,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双眼直视着苏时。 他淡淡说道:“这么说来,以前都是别人误解于你?”. 苏时亦停下了脚步,毫不回避孔文顺的目光,回道:“这倒不是,以前我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不耻,而那些传言也没有丝毫夸大之处。” 孔文顺闻言不由一呆,他倒没有想到苏时居然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直承其过。 “如今呢?” 苏时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想了想,缓缓说道:“即使我现在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以言相饰,未必能取信于人。” 孔文顺本就对苏时就有一定的好感,听到对答后,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过他还是追问道:“那你要如何取信于人?” 两人来到正厅坐下,待下人奉上茶后又退下,苏时作了一邀请的姿势,微笑道:“孔大人辛苦了,先减减乏。” 孔文顺笑道:“品茶需得心静,小哥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所以老夫此时心还未定。” 苏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以后如何行事原本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但孔大人相问,我也只能回答依从本心而已。” 孔文顺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不过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正如苏时所言,此时他即使再说得天花乱坠,又有谁能相信他的话。 孔文顺本就是豁达之人,既然此事无法深究,便不再于此事纠缠下去。 不过他还是看着苏时,忍不住苦笑道:“小哥可是给老夫出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苏时虽知其意,但还是笑道:“孔大人何出此言?” 孔文顺叹道:“如今你也知道我与秦府的关系匪浅,而你与秦府的关系又错综复杂,我与小哥又颇有些缘分,所以有些事情老夫不得不厚着脸皮前来讨教一番。” 苏时对孔文顺还是比较尊重,闻言急忙说道:“孔大人言重了,有话请讲。” 孔文顺也并造作,直接问道:“若三日之内无人能对出下联,你与秦楠婚约一事该如何解决?” 苏时沉吟道:“这就要看秦家小姐的态度了。” 孔文顺有些诧异:“此言何意?” 苏时微笑道:“若秦家小姐不计前嫌,能不能对出下联已经不重要了。” 孔文顺道:“如果楠儿心意已决呢?” 苏时忍不住苦笑道:“若不能两情相悦,又如何能做到长相厮守?秦家小姐若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人所难,到时候我自会将下联和婚书一同送到秦家。” 第二十六章 交谈 孔文顺听后猛然一惊,讶然道:“难道小哥对出了下联?” 苏时道:“我这里确有一下联,虽有瑕疵,但也足以掩悠悠众口。” 孔文顺又惊又喜,惊的是苏时才华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喜的是至少在这件事上,苏时表现出来的品性已经高出不少人。 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小哥此言当真?” 苏时正色道:“孔大人应该知道,当时我也是因为一时情急才会出此对联,绝没有为难秦府的意思,如果大人不相信,现在我就可以将下联告知大人。” 孔文顺见苏时表情严正,不似违心之言,忙摆手说道:“你有这心就好,不必告诉我,若下联在我这里流传出去,破坏了一段好姻缘,岂不是罪过在我?” 苏时笑道:“我自然是相信孔大人才会如实相告。” 孔文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此时这茶喝起来才有些味道。” 然后孔文顺与苏时随意聊了起来。本来他想与苏时聊聊诗词,只不过苏时听说他年轻时曾四处游历,不由得心生向往,于是孔文顺讲述起游历大好河山的趣事。 苏时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孔文顺在讲述时听得津津有味,从不轻易打断。即使发表评论时也是言简意赅、恰到好处。当孔文顺谈起游历途中的窘事时,苏时还要幽默的打趣他一番。 更让孔文顺谈兴大增的是苏时偶尔还会和诗一首,而所作的诗无一不让他惊叹。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天欲渐黑,孔文顺才意犹未尽的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苏时急忙说道:“过门是客,孔大人何不用过晚膳再走,否则别人要说我们将军府礼数不周。” 孔文顺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苏时是一个遵从礼教的人吗?” 刚才闲谈之中,虽然苏时话说得不多,但孔文顺还是从苏时的字里行间中多少了解到他的性格。 苏时绝不是一个安分的主,而且他的言行举止与其他的读书人差异甚大,有时甚至还出语惊人,听得孔文顺心惊不已,这些话若流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奇快妏敩 苏时也笑道:“若是我尊重的人,自然也会遵从礼数。” 孔文顺叹道:“如是无事我定要打扰,只是今日的确不巧。” 听到他这样说,苏时也不好强留,只得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强留。” 孔文顺起身道别,苏时一路送到府外,待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苏时才转身回到府中。 苏周回来得很晚,待他回来时,苏时早已吃过晚饭,坐在书房里看书。 当苏周看见苏时竟然出现在书房中,而且还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奇怪。 他忍不住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看书了?” 苏时放下书本,正要说话,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喝酒了?” 苏周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长长出了一口酒气,说道:“今日同僚相聚,多喝了几杯。” 苏时忍不住笑道:“那你还不去洗漱,明明知道大嫂最闻不得酒气。” 苏周把眼一瞪:“我自然知道去洗漱,哪里用得着你来提醒。” “我只是顺口说说而已。”说完,苏时起身便准备回卧室休息。 见苏时想溜,苏周问道:“孔祭酒孔大人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苏时停下脚步,看了看他,说道:“孔大人过来也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们也只是闲聊了几句。” 苏周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示意他坐下。苏时无奈,只好再次坐下,然后详细讲述了他与孔文顺会面的情形。 当苏周得知苏时居然有下联时,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吃惊的神情。 苏时这副对联已经在整个京城流传开来,即使在兵部,苏周也会偶尔听人提及。 而且他也曾打听过,知道此联殊不易对,连京中那些文学大家对此联都一筹莫展,可谓是千古绝对。 苏时居然藏有下联,连苏周也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然后听到他愿意把下联送给秦府以全秦楠名声,苏周对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什么时候苏时也学会了为他人着想? 至于后来他们闲谈游历之事,苏周便没有多大兴趣听了。 对于秦府退婚一事,苏周虽然恼怒,但并不憎恨秦府,因为他也知道以苏时的品性才能,确实也配不上秦楠。所以苏时要去退还婚书,他也竭力赞同。 但如今看来,只怕苏时未必就配不上秦楠。 这时苏周突然想起苏时的一句话。 “她不嫁给我只能说是她的损失。” 苏周忍不住暗自苦笑,因为当时他还以为这只是苏时一时的气话,所以一直不以为然。 等苏时离开书房后,一道人影出现在书房里,苏周看着他,问道:“张傲,这几日都是你在暗中护卫二公子?” 张傲回道:“是。” “今日可有异状?” 张傲摇了摇头,但脸上却流露出古怪之极的表情。 苏周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傲苦笑道:“今日二公子身边并没有什么异状,只不过今日二公子的行为却古怪之极。” “苏时?他有什么古怪的?” 于是张傲把苏时离开将军府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向苏周作了禀报。 当苏周听到苏时出手相助陈昂父女,暗暗点头,然后听到东源质库,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凝重起来,整个人身子微微前倾,似乎生怕漏掉一个字。 当他听到苏时居然捏造了一个沈寻欢的名字,又有些啼笑皆非。 但最后听到苏时居然要和东源质库对赌时,苏周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对苏时的改观顿时荡然无存。 这时张傲看着苏周铁青的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公子先别动怒,二公子今日行为看似古怪,但我总觉得他似乎对这场赌局很有信心。” 苏周没有说话,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许久,他才面色凝重的问道:“昨日莳花馆,今日东源质库,你说苏时出现在这两个地方是到底有意还是无意?” 第二十七章 无处遁形 张傲迟疑道:“应该是无意的……吧?” 他虽然这样说,但内心却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现在的二公子行为处处透露着古怪,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周沉思了一会儿也没有答案,想起这场赌局,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苏时对这场赌局很有信心?” 即使苏周想破脑袋,他都和其他人一样,想不出苏时如何才能赢下这场赌局。 张傲喃喃说道:“我也不知道,但……二公子既然敢应下这场赌局,说明他定有后手。否则明知是必输之局,除非脑子有病才会答应。” 说到这里,张傲心中一惊,因为他突然想起苏时不久前才摔坏了脑袋,会不会他的脑子真的有病? “然后呢?” 张傲回道:“随后二公子和陈昂父女乘坐马车去了东源质库,应该是去签订赌约。当我赶到时,二公子和陈晓澜已经进入质库,只有陈昂留在质库外。” “二公子在质库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出来之后,二公子神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在质库门前交谈了几句,然后乘坐马车离开了。” 苏周问道:“离开了?去了哪里?” 张傲苦笑道:“不知道。” 张傲的确不知道,因为以前苏时出门玩耍,至少都会带着两三个随从,而且去的都是几个固定的地方。 不是在勾栏听曲,就是在酒楼喝酒,不是在斗场斗鸡斗狗,就是在赌场之中流连。 但现在苏时出门不但一个随从都不带,而且去哪里都是随心所欲,行踪全无规律。 正如今天,上一刻还在玉带河边观景,下一刻就出现在东源质库与人赌斗,让张傲叫苦不迭。 所以苏时出了东源质府,张傲根本不知道苏时下一步要做什么,等他找到马车时,已经失去了苏时的行踪。 苏周想了想,知道了张傲的难处,于是吩咐道:“明天再多叫一人跟着苏时,你们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是。” 张傲见事情已经回报完毕,正欲退下,这时苏周再次吩咐道:“把自己作为赌注的那个小姑娘你们暗中照应一下,即使苏时输了赌局,也绝不可因他的一时意气而令那小姑娘落入魔窟之中,必要时可以以将军府的名义与质库进行交涉。”. 张傲再次回道:“属下知道了。” 待张傲离开后,苏周的眉头再次聚成了一个川字,细细回想起苏时这两日的行踪,越想就越感到头痛。 相比于其他人而言,苏周更为了解苏时的为人,而正因为如此,所以苏周比所有人更感到震惊。 在他看来,现在的苏时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只不过苏周再怎么冥思苦想,都想不出来到底苏时经历了什么才会出现如此巨大的改变? 虽然夜色已深,红烛已经燃掉大半,秦楠仍然没有一丝睡意。 她眼睛虽然看着烛火,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只不过她虽然知道了那位公子的叫沈寻欢,但她仍然不知道他是谁。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沈姓公子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寻欢的人,而她偏偏又无法向其他人出言询问。 所以她更加着急,因为她很担心他与东源质库的赌局。 尤其是今日回府后,当她向秦樾提到东源质库时,秦樾的表情就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你去过东源质库?”秦樾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慌。 秦楠摇摇头。 “真的?”秦樾不相信:“那你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地方?” “我只是听人提起过,有些好奇而已。”然后秦楠忍不住问道:“东源质库真的那么可怕?” 秦樾叹道:“那个地方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说到这里,秦樾郑重其事的说道:“小妹,这一辈子你都不要和那个地方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 “只要有人和那个地方扯上关系,那必定会被敲骨吸髓,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秦楠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难道没有例外?” 秦樾突然狐疑的看着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今日会对东源质库这么感兴趣?” 秦楠无奈之下,只得将今日在玉带河边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她没有告诉秦樾沈寻欢就桃花诗的作者。 秦樾一听连连摇头,长叹道:“这位沈公子只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连东源质库他都敢去沾惹,而且还敢与其定下这样的一个赌局,真是不知死活。” “难道不可能有一丝机会?” 秦樾摇了摇头,说道:“他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所以秦楠的心更加慌乱,更加不安,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睡意。 同样没有睡意的还有白江川,他正冷眼看着杜横。 杜横跪在地下,脸上那道刀疤由于浮肿变得更加狰狞可怕。 “这么说来,还是没有查到沈寻欢是谁?” “是。”杜横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据齐记车行的马夫讲述,沈寻欢是在永安坊二井街下的车,但是在二井街不但没有沈寻欢这个人,连姓沈的人家都没有。” “陈昂父女呢?” “他们在承顺坊租了一处小院,现在已经搬了过去。我已经叫人盯在那里,有任何动静立即回来禀告。” “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杜横苦笑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已经休息了。” 白江川显得有些意外,赌局已经开始了,对方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按理说应该有所行动才对,绝不应该如此冷静悠闲。 白江川很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他更不喜欢沈寻欢临走时的气定神闲的样子。 所以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人。 而且到现在为止,他除了知道一个名字外,根本没有关于沈寻欢任何消息。 想到这里,白江川的头就开始痛了,原本十拿九稳的赌局似乎也变得扑朔迷离。 他想了想,突然吩咐道:“你连夜把这场赌局宣扬出去。” 杜横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白江川冷冷说道:“沈寻欢既然想做缩头乌龟,我就要打草惊蛇,只要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相信这位沈公子也就无处遁形。” 第二十八章 传言 晨时,秦楠刚洗漱完毕,秦樾就急冲冲的闯了进来。 看到大哥的神情有些不对,秦楠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立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樾怔怔的看着她,苦笑道:“你和那位沈寻欢沈公子不会是朋友吧?” 听到沈寻欢这个名字,秦楠出水芙蓉一般的俏脸闪过一丝红晕,她忍不住嗔怪道:“大清早的,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秦樾叹道:“你知不知道那位沈公子与东源质库的赌局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秦楠呆了呆,喃喃说道:“传遍整个京城?为什么会这样?” 秦樾并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而且双方所下的赌注似乎和你所说的不一样。” 秦楠不知所以的看着秦樾。 “据传言如果那位沈公子输了赌局,不但那小姑娘要入质库为奴,而且那沈公子还要自断一臂、自挖一眼。” 秦楠大吃一惊,不由自主以手掩口,惊恐的看着秦樾。 莳花馆内,翠浓正在休息,房门突然被推开,尘霜和花扶两位姐妹走了进来。 翠浓刚准备起身,只听得尘霜说道:“翠浓,沈公子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沈公子?”翠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花扶在一旁叹道:“就是寻欢公子。” 翠浓立即想起那位看似年轻实则远比他年龄成熟得多的少年公子,她疑惑的看着她们,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尘霜苦笑道:“那位沈公子只怕惹上了大麻烦了。” “大麻烦?” 尘霜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沈公子招惹上了东源质库。” 翠浓震惊的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东源质库是她一生的噩梦,因为她在东源质库亲身遭遇过各种可怕的经历,而每一种经历都足以把一个人逼疯。 当翠浓被卖进青楼时,她离发疯也只有一步之遥。 几乎用了十年的时间,翠浓才从阴影之中走出来,但现在她居然又听到这个让她战栗的名字。 她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恐惧,轻声问道:“沈公子怎么会惹上东源质库?” 尘霜立即把她所打听到的告诉了翠浓,最后忍不住摇头叹息道:“那位沈公子我很喜欢,可惜惹上了东源质库,只怕难有什么好下场。” 花扶也感叹道:“沈公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行事会如此糊涂。”. 翠浓怔怔的看着她们两人,心中虽然也在为苏时担心,但却没有她们那么悲观。 因为她知道苏时绝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人,既然他敢接下这赌注,那他一定有办法能扭转乾坤。 李府内,李仲泓坐在凉亭内,看着溪流中的游鱼,虽然神情依然冷傲,但目光之中却充满了喜悦。 他想不到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当他得知东源质库与沈寻欢的赌局后,先有些惊奇,随即变得万分惊喜。 因为他知道沈寻欢就是苏时,而沈寻欢与质库的赌局,就是苏时与质库的赌局。 这场赌局只要是个人都知道沈寻欢输定了,根据赌约苏时必然失去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只要苏时身残体缺,那他与秦楠的婚约自然作罢了,秦府绝不可能把秦楠嫁给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 想到苏时如此愚蠢,李仲泓喜不自胜,他仰头看着天空,喃喃说道:“苏时,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此时苏周怒气冲冲推开了苏时的房门,然后就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因为苏时正在做某种奇怪的运动,而且口中还不停的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苏时最后一个跳跃动作做完之后,然后深吸了几口气,等他缓缓吐出之后,有些无奈的坐在了椅子上。 因为才运动十几分钟,苏时已经感觉大脑有些缺氧,身体就如一根被掏空的麻袋,连站立都很困难。 待呼吸渐渐平稳之后,苏时才奇怪的看着苏周。 因为此时苏周的脸色很难看,而他看着苏时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刺骨的冰霜。 苏时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因为这种眼神他还是第一次在苏周身上看见。 不过他想了想,发现这两天自己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循规蹈矩,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苏时忍不住问道。 苏周此时怒不可遏,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苏时,你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当苏周手掌拍向桌子时,苏时已经用双手捂着了耳朵,当听完苏周的话后,他不由一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得大哥如此愤怒。 “我做了什么?”苏时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问道。 苏周怒道:“你为何要与东源质库定下赌局?而且还要自断一臂、自挖一眼?” “原来是这件事。”苏时懒洋洋的说道:“那东源质库的白少爷赶着为我送钱,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苏周见苏时说得如此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把这赌局当作一回事,满腔的怒意顿时化成无数疑问。 “你有把握赢下赌局?”虽然苏周不敢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苏时伸了伸懒腰,淡淡说道:“这东源质库我吃定了。” 这时苏时的神情虽然依旧懒散,但苏周却分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 这种自信绝对是装不出来的,只有对自己有绝对信心的人才会散发出来这种自信。 “怎么吃?”苏周仿佛也被苏时强大的自信震撼到,喃喃问道。 苏时笑了笑,说道:“这一次那白少爷只怕要出一点点血。” “一点点血是多少?四千两?” 这也是苏周最想不通的地方,因为即使苏时赢下赌局,东源质库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才四千两银子,但如果苏时输了赌局,付出的代价远远高于他的收益。 没有人会傻到签下这样的赌约。 “四千两?”苏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哥:“难道我的手和眼睛只值四千两?” “那你认为该值多少?” 苏时轻描淡写的说道:“至少也应该翻上十倍吧。” 说着,苏时用力的把自己的身体向后仰去,因为运动过后,他的腰似乎有些酸痛。 “十倍!四万两?”苏周被这个数字惊呆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时,因为一个月能获利四千两在所有人看来都如同是天方夜谭,但现在苏时说他要赚四万两。 反观苏时却没有任何感觉,四万两银子在他看来似乎跟四十两银子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十九章 放弃赌局 如果以前苏周听到他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早就一个耳光扇过去了。 但现在他却仿佛有一种感觉,赚钱对苏时来说似乎真的很轻松。 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真的能在一个月内赚到四万两?” 苏时这时候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恢复,他站起身做了做扩胸运动,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随意的回应道:“嗯。” “就凭乌梅汤?” 此时苏时又做起了深蹲,但只做了几个,双腿便感觉到酸软无力。 “大哥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生意。”苏时一边不停的揉着大腿一边说道:“这生意看似小,但利润却高,如果有一个好的经营模式,一个月四万两的利润已经算是少的了。” “一个月四万两的利润还算少?”苏周突然不想和苏时说话了。 虽然一个月能赚四万两的生意并不少,但哪一个生意不是经过大量的投入和多年的经营才能做到如此规模。 “怎么赚?”苏周还是忍不住问道。 苏时回答很干脆:“秘密。”然后解释道:“因为赚钱的方法一旦说出来就一钱不值了。” 苏周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可别光顾着说大话,害了那位小姑娘。” 苏时双手叉着腰,脑袋不停的转动:“你指陈晓澜?这个小姑娘很不错,有决断有魄力,人还机灵,我正想培养她,又怎么会害她。” “培养她?”苏周不解的看着他,问道:“培养她什么?” “自然是做生意。”苏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整个将军府上下我看没有一个人是做生意的料,总不可能让堂堂将军府二公子亲自出面做生意吧。” “你怎么会想起做生意?” “总要找一点事做吧。”苏时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不然这日子过起来实在太无聊了。”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整日无所事事,苏时知道自己迟早会疯掉。 这个时候苏时突然停止了运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大哥:“你还有没有问题要问?” 苏周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说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一定要和东源质库对赌?” 苏时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这赌局最开始好像是东源质库提出来的。” 苏周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但你本来可以拒绝的。” “我为什么要拒绝?”苏时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大哥,仿佛看着一个傻子。 “这东源质库赶着要送钱给我,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而且赢了那位白少爷的钱,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有。” “你真的只是为了赢钱?” 这句话让苏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看着苏周,说道:“如果不为了钱,哪还能为了什么?” 苏周一直在仔细观察苏时各种细微的表情,但直到现在为止,他根本判断不出来苏时说的话是不是真话。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苏时突然说道:“既然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轮到我问几个问题了。” 听到苏时的话,苏周微微一愣,正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问道:“你想问什么?” “这场赌局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周叹道:“你们的赌局已经传遍了京城,我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传遍京城?”苏时也愣住了,一个赌局而已,这也能上热搜? 但随即他皱起了眉头,似乎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突然抬头看着苏周:“你对东源质库了不了解?” “那就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苏时沉吟道:“它的势力是不是很大?” 这场赌局一夜之间就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其背后的推手必是东源质库,单从这件事来看,东源质库的势力绝不可小觑。 “的确很大,而且大得远远超出你的想像。” 这倒出乎苏时的意料,也让他隐隐感觉有些压力。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如果我想和他人合作做生意,那些人会不会因为惧怕东源质库而不敢与我合作?” “至少在京城之内,敢与你合作的人不多。” 苏时眼睛一亮:“不多意味着还是有人不会惧怕东源质库。” 苏周点点头:“这里毕竟是京城,东源质库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那如果我要找人合作,应该找谁?” “合作什么?” “自然是乌梅汤。” 苏周奇怪的看着他:“你真的认为有人会与你合作这个生意?” 苏时淡淡说道:“如果这个生意有百倍的利润,我相信这些人不会拒绝。” “百倍的利润?” 苏周听不懂,也无法想像,但他知道如果苏时真的可以给这些人带来百倍的利润,这些人绝对不会拒绝。 苏时点点头,再次问道:“所以我应该找谁合作?” 苏周没有回答苏时的问题,只是静静凝视着他,仿佛想把他看清楚。但最后苏周却只能轻轻摇摇头,因为对他而言,苏时就是一个谜。 过了许久,苏周才缓缓说道:“既然你想找人合作乌梅汤的生意,首选自然是酒楼。” “不错。” “但三分之一的酒楼都在东源质库的控制之下。” 苏时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的确没有想到东源质库的实力有这么大。奇快妏敩 “另外三分之二呢?” 苏周继续说道:“还有三分之一的酒楼属于普通商人,但这些人根本不敢得罪东源质库。” 苏时眼睛一亮:“所以我的合作对象就是剩下那三分之一的酒楼。” 苏周的眼神突然流露出深深的担忧,苏时对这场赌局越自信他就越担忧,因为他知道如果苏时赢了这场赌局将要面临什么。 苏周叹了口气,突然说道:“你能不能放弃这场赌局?如果你选择放弃,其他事情不用担心,包括陈昂父女。” 苏时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苏周也只有叹道:“如果你想找那三分之一的酒楼合作,那你就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苏周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表情,缓缓说道:“莳花馆。” 当苏时听到这个名字时,神情也是一阵恍惚。 “莳花馆?” “不错,剩下那三分之一的酒楼就控制在莳花馆手中。” 第三十章 求情 秦樾离开后,秦楠一直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她站在窗前,窗外春光明媚,温和的阳光落在秦楠的脸上,却难以驱散她心中的阴影。 一个婢女轻盈的走进房中,见到秦楠便笑道:“小姐,孔大人来了。” 秦楠闻言一呆:“孔师来了?” 那婢女点头道:“是呀。今日休朝,孔大人一大早就来了,想必是来找老爷出门游玩。这时候他们正在书房闲聊,听管家说,今天两位大人心情很好,书房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秦楠听后突然心中一动,说道:“既然孔师来了,我自然该侍奉左右。” 秦楠刚来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孔师爽朗的笑声。 “那我就先在这里恭喜子川兄了。” 秦楠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推门进了书房。 此时孔文顺和秦之道都是满脸笑意,显然心情都很好,见秦楠进来,两人皆心领神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楠儿,你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正想与你商议。”秦之道笑道。 不过秦楠此时心事重重,对秦之道的话也就置若罔闻。 她先向孔文顺礼了师徒之礼,突然向秦之道跪了下来,低头轻声说道:“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还请父亲答应。” 秦楠的举动把他们吓了一跳,秦之道忙将她扶了起来,神色紧张的问道:“楠儿,发生了什么事?你起来说话。” 孔文顺的紧张程度并不比秦之道低,因为他知道秦楠的性格恬静,把得失看得极为淡然,还从未有一件事能让她如此失态。 秦楠站了起来,脸上却泛起了一道红晕,她低声说道:“沈公子有难,我想请父亲出手相救。” “沈公子?” 秦之道见秦楠是为他人相求,顿时放下心来,不过仍然带着一丝疑惑,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姓沈的公子并不多,与秦楠有交集的就更少。 他看了看孔文顺,孔文顺也是眉头紧皱,向他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道秦楠所指何人。 不过这个沈公子是何人,但从秦楠的表情来看,这个沈公子对秦楠恐怕很重要。 这不由得让秦之道和孔文顺惊慌失色。 孔文顺一早过来便是向秦之道讲述昨日他与苏时见面的情形,而秦之道听后,对苏时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就凭苏时愿为秦楠作想,这品性已经让秦之道赞叹不已,更何况苏时文采飞扬,在年青一辈已是凤毛麟角,所以对这门亲事已经不再反对。 哪知道半路却杀出一个沈公子,这个沈公子不但他全然不知,就连孔文顺也从来没听说过。 “楠儿,这位沈公子是何许人也?”孔文顺试探着问道。 秦楠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面带羞色的看着孔文顺,目光却一直在闪烁不定。 过了许久,秦楠才低声喃喃说道:“这位沈公子就是孔师和我在河边邂逅那位公子。” 秦楠的声音虽然很小,但秦之道和孔文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完之后,两人同时一愣,然后不由得会心一笑,心中悬着石头才落了地。 他们自然明白秦楠口中的沈公子就是苏时,他们刚才还在担心秦楠对苏时的观感,如今看来,这个担心倒是完全没有必要了。 不过苏时为什么要自称沈公子?这不禁让他们有些疑惑不解。 而两人正在疑惑间,秦之道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大变。 此时孔文顺正要说话,他急忙向孔文顺摆了摆手,然后盯着秦楠,缓缓问道:“你说的这位沈公子是不是与东源质库对赌的那位沈公子?” 秦楠见她父亲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正是那位沈公子。” 秦之道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见父亲如此模样,秦楠心里的阴影更加浓厚。 孔文顺诧异的看着秦之道,因为他与秦之道为友多年,这种凝重的表情他也只见过两次。 这两次都需要秦之道作出重大的抉择,每一个抉择不但会影响他自己的仕途,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家庭,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家族。 所以孔文顺虽然满腹疑问,此时也不得不凝神屏气,不敢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秦之道睁开眼睛,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对着秦楠微笑道:“你想要我怎么帮那位沈公子?” 秦楠见父亲面带笑容,心中也不由得一轻,但当秦之道询问时,心中却没有了主意。 秦之道继续说道:“若沈公子赌局输了,是不是想要我保住他的手和眼睛?” 秦楠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秦之道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秦楠欣喜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父亲你答应了?” “楠儿难得求为父一次,我怎会不答应。” 秦楠立即喜笑颜开,她低声道:“多谢父亲。” 心中担忧的事情终于解决了,秦楠的心情也放松许多,突然想起临进门时孔师的话,于是也显露出了女儿神态,笑问道:“我刚才听孔师在恭喜父亲,父亲是不是有什么喜事瞒着我们?” 孔文顺正要说话,秦之道已经抢先说道:“哪有什么喜事?那是你孔师打趣我的。” “是吗?”秦楠总感觉父亲有事瞒着自己,但此时心情愉悦,倒也没放在心上。 “刚才父亲不是说有事情要与我商议,不知要商议什么事?” 秦之道沉吟道:“今日休朝,为父与你孔师正在商议到哪里去游玩,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楠想到这两日都在玉带河边与苏时偶遇,也不知道今日还有没有这个缘分? 她红着脸说道:“玉带河边风景极好,孔师是知道的。” 秦之道笑道:“玉带河边吗?也好。你去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秦楠急忙应了一声,然后退出了书房。 等秦楠离开书房,书房里立即安静起来,秦之道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孔文顺见秦之道从秦楠进来后一直在信口雌黄,只不过当着秦楠的面又不好直问,此时再也忍不住,问道:“子川,你在做什么?” 但秦之道仿佛在魂游天外,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孔文顺,眼神里带着一丝遗憾和抱歉。 秦之道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干涩的对孔文顺说道:“玄平兄,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见秦之道脸色难看,孔文顺自然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子川兄,你说。” 秦之道长叹道:“我想麻烦玄平兄再登将军府,对那苏时说楠儿希望解除与他的婚约。” 第三十一章 代价 孔文顺闻言大惊:“子川,你这是何意?” 秦之道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书房里不停来回踱步,过了许久他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玄平兄,你也知道我视楠儿如掌上明珠,只希望她此生平安喜乐。” 孔文顺虽不知其意,但亦附和道:“为人父母,所愿也不过如此。” 秦之道继续说道:“也许以前我对苏时还有些误解,但现在我对他也极为欣赏,此人不但才华横溢,而且人品也不错,可为秦楠良配。” 孔文顺更加疑惑不解:“既然如此,子川又为何要说出那番话来?” 秦之道长叹道:“因为这个苏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只怕以后会惹上滔天大祸,秦楠跟着他我不放心。” 孔文顺想起昨日他与苏时的一番交谈,知道秦之道所言非虚。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告诉秦之道他们交谈的内容,秦之道又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子川兄,为何会有此断言?” 秦之道苦笑道:“玄平兄可知道这场赌局?” 孔文顺道:“虽有所耳闻,但你也知道我对此不感兴趣,所以详情倒还不知。” 于是秦之道便把这场赌局的起因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听到一半,孔文顺便已惊诧无比,待听到苏时如果输了赌局要自断一臂、自挖一眼时,孔文顺连声叫道:“糊涂!这个苏时太糊涂了!这样的赌局他都敢应下,简直糊涂之极。” 此时孔文顺简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他对苏时印象很好,不忍看他有如此悲惨的下场。 所以他急忙对秦之道说道:“子川兄,这个苏时糊涂不懂事,你可得阻止这场赌局。” 秦之道双手一摊,神情有些无奈:“东源质库已经把这场赌局宣扬开来,此时京城里只怕人尽皆知,你叫我如何阻止?” 孔文顺心中痛惜,突然想起刚才秦楠的话,忍不住说道:“你可是答应过楠儿要保住苏时的手和眼睛。” 见孔文顺神情焦急,秦之道不得不安慰道:“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 孔文顺瞪了他一眼:“这场赌局苏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我又怎能不担心?” 秦之道解释道:“东源质库只怕还不知道所谓的沈公子就是苏将军府的二公子。当他们得知沈寻欢就是苏时,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即使苏时输了,他们也不会让苏时自断一臂、自挖一眼,最后也不过以钱财相赔而已。” 孔文顺想了想,秦之道的话不无道理,心中稍安,不过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既然苏时无恙,你为什么要反对他和楠儿的婚事?” 秦之道叹了口气,突然反问道:“你如何看待这场赌局?” 一提起这场赌局,孔文顺便气不打一处,他想不到苏时这样的一个聪明的人居然做出这样白痴的行为。 “我怎么看?我只能说苏时当时被鬼迷了眼。”孔文顺没好气的说道。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相信他会赢?” 孔文顺冷笑道:“只怕没有人会相信他能赢。”说到这里,他狐疑的看着秦之道:“你不会相信吧?” 秦之道捻着额下的胡须,沉吟道:“如果这场赌局苏时输了,对他反而没什么影响,我最担心的是他赢下这场赌局。”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长叹一声:“而且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苏时似乎对赢下这场赌局很有信心。” 孔文顺吃惊道:“你真的认为苏时能赢下赌局?” 秦之道苦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他怎样才能赢下赌局,但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否则苏时的行为就说不通。” 孔文顺还是明白。 秦之道解释道:“苏时是一个聪明人,虽然赌局是由东源质库发起,但如果是必输的赌局,他可以不接受,而且他本就有三次机会可以拒绝。” 当杜横提出赌局时,苏时根本可以不理会。当苏时无法拿出东源质库满意的筹码时,这是他第二拒绝的机会。最后一次就是在东源质库,面对如此苛刻的赌约,苏时完全可以不接受。 孔文顺恍然大悟:“但苏时依然选择接受这场赌局,那说明他有必胜的把握。” 同时孔文顺疑惑的看着他:“既然苏时有信心赢下赌局,你反而认为不是好事?” 秦之道叹道:“如果他输了,看在将军府的颜面上,只须赔偿一些钱财,对苏时几乎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他赢下赌局,就不知道要引得多少风波,而他苏时必是这风波的中心。” “如此一来,我又怎么放心把秦楠嫁于他。” 孔文顺道:“子川兄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 秦之道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说道:“玄平兄,你不了解东源质库,这东源质库不是苏时所能招惹的。总之东源质库背后的势力很大,大得超乎你的想像。” 秦之道并没有明说东源质库背后的势力,但孔文顺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忧心的神色。 但他还是不解的问道:“即使东源质库背后的势力权势滔天,但为了这样一场小小的赌局,难道他们还要对付苏时不成。” “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苏时要做什么?但我相信,如果苏时能赢下这场赌局,东源质库付出的代价一定很大,而东源质库付出的代价一旦超过他们的承受能力,它背后的势力一定会坐不住。” 孔文顺吃惊道:“为什么你会认为东源质库付出的代价很大?” “因为苏时提出的来的赌注是,他一个月内能赚多少,东源质库就要输给他多少。” 一碗乌梅汤能赚多少? 一文钱。 如果京城一百万人口每人每天喝一碗乌梅汤,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三万两。 而且这三万两根本不可能让苏时一个人赚,苏时能赚到四千两已经可以喊阿弥陀佛了,所以东源质库根本不会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笔账很好算,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算得出来,所以孔文顺疑惑的看着秦之道。 秦之道苦笑:“我只知道一件事,苏时绝不会为了几千两银子赌上自己的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第三十二章 请贴 秦楠站在桃花树下,树上桃花竞相绽放,花丛之中秦楠笑脸盈盈,绝世的容颜把那争奇斗艳的桃花瞬间比了下去。 突然间秦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心中涌起了巨大的疑团。 刚才她因为心情激动,有些事情并没有细想,如今精神处于放松的状态,倒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当她提起这位沈公子时,父亲和孔师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而父亲虽然答应出手帮忙,却并没有向她询问沈公子任何信息。. 秦楠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父亲和孔师似乎已经知道这位沈公子是谁。 想到这里,秦楠再也没有心情欣赏桃花,匆匆向书房走去。 刚来到书房门口,便听到孔文顺叹道:“子川兄,我厚着脸去将军府取回婚书没有问题,但若楠儿知道苏时就是那沈公子时,你又如何向她解释?” 秦楠听到这句话,全身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整个身体变得无比僵硬,脸色变得惨白,大脑一片空白。 与她订有婚约的苏时就是沈寻欢沈公子! 秦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因为两个人在她的印象中完全是不同的形象。 一人是不学无术,另一人却才华横溢;一人蛮横霸道,另一人却风度翩翩;一人品性低劣,另一人性情高绝。 这两个完全相反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孔师的话却真真切切的传入她的耳里。 秦楠的神情正在恍惚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小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樾这时走了过来,看到她在书房门前发呆,忍不住问道。 孔文顺和秦之道听到秦樾的声音,不由得同时一惊,他们没有想到秦楠竟然就在书房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秦楠此时目光直直的看着大哥,心中的突然涌起无限委屈,一时间泪眼婆娑。 秦樾心中不由大惊,他护妹心切,忙走了过来,急声问道:“小妹,是谁欺负了你?告诉大哥,我给你出气。” 秦之道这时也打开了书房大门,见秦楠此时的神情,立即心知不妙。 “楠儿,你怎么了?” 秦楠这时强忍着泪水,忍不住对她父亲质问道:“父亲,你为什么要瞒着楠儿?” 秦樾这才知道原来是父亲有事瞒着小妹,才让小妹生气。但他却想不出来父亲究竟瞒了小妹什么事,才会让一向淡定冷静的小妹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秦之道看到秦楠激动的神色,心知事情终究还是被她听到了,只得叹道:“这件事孔师和我瞒着你,也是为你着想。” 孔文顺一呆,想不到秦之道竟是如此卑鄙,这件事明明是他一意孤行,偏还要把自己拉来背锅。 果不其然,秦楠看向他,泣声叫道:“孔师……” 孔文顺只好出言安慰道:“楠儿,我们也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只是……只是……” 他看了秦之道一眼,终究还是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转口说道:“你来了也好,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最终还是需要由你自己作主。” 秦樾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事关小妹的终身大事,忍不住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之道无奈之下,只得让他兄妹两人进入书房,然后孔文顺把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秦樾和秦楠听后都是目瞪口呆看着孔文顺,只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秦樾知道小妹在玉带河边邂逅了一位公子,但他根本想不到那位公子就是苏时,更想不到苏时就是与东源质库对赌的沈寻欢。 他忍不住看向小妹。 但秦楠此时除了震惊之外,心里却感到一丝甜蜜。 她想不到苏时早已知道自己就是秦楠,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说出那千古绝对,而且还十分尊重自己的意愿,甚至愿意将下联无偿送给自己。 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幅夜游图上的诗也是苏时所作,此时再想起那首诗作,更觉得惊艳无比,同时脸颊上不知不觉起了红晕。 见秦楠如此模样,秦之道、孔文顺和秦樾都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不过秦樾此时对苏时的感官倒也改变不少,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苏时与东源质库的赌局。 以前那沈公子不过是无关的路人,他自然不会关心。但现在这沈公子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与小妹有婚约的苏二公子,而且看来小妹对苏时已经深陷其中。 所谓关心则乱,秦樾对这场赌局态度自然就不一样了。 而对于这场赌局,有些事情秦之道不希望他兄妹过早知道,所以并没有把他的顾虑告诉他们,只是让他们不用担心。 至于退婚一事,众人见秦楠明亮的眼神、羞涩的表情,一切都不言而喻,自然也没有人再提及。 这时秦之道突然看着秦樾,问道:“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时秦樾再想起来他的确有事找小妹,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请帖,说道:“我都差点忘了。小妹,你曾答应李兄参加镜湖诗会,今日李兄专程派人送来了请帖。” 不过此时秦楠哪还有心情参加什么诗会,只是早已答应,如果再推辞不合礼仪,所以忍不住看向秦之道。 秦樾也知小妹心意,忍不住笑道:“我听李兄说,他也邀请了苏将军府苏二公子苏时参加诗会。” 众人闻言一惊,秦楠更是忍不住问道:“李师兄为何会邀请苏……苏公子参加诗会?” 秦樾叹道:“苏时以一联千古绝对震动京城,李兄邀请他参加诗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 “苏时已经得罪了整个京城文坛,听说李兄邀请了苏时参加,京城中稍有名气的文人都会参加此次,所以在诗会上恐怕苏时会遭受许多诘难。” 秦楠听后,心里如乱麻一团,虽然她知道苏时才气高绝,但诗会上人才济济,苏时又如何能以一敌众? 她紧咬嘴唇,忍不住问道:“苏公子已经答应了?” 秦樾摇了摇头,说道:“这请帖此时应该还在路上,至于苏时会不会答应,那就不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细作 吃过朝食,苏时出了将军府,不过与前两天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了随从。 随从叫林漠,是他大哥的亲信,苏周调回兵部,他也跟随苏周回到了京城,成了将军府的护院。 自从苏周回京后,林漠就被他派到苏时身边,只不过这两日苏时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因此便没有让林漠跟着。 林漠大约二十四五岁,身高与苏时相仿,但体质远比苏时强得多,苏时站在他身边,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爆发力。 不过这个人看上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但这一点苏时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林漠的身手,到底能不能保护自己。 所以苏时试探的问道:“林大哥,我听大哥说你的身手很好。” 林漠憨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苏时以为他是自谦,于是继续问道:“那你的身手有多高?” 林漠再次憨笑,再次摇了摇头。 苏时傻眼了,不知道林漠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叫道:“你倒是说话呀,你这又是笑又是摇头算什么意思?” 林漠终于开口说话:“二公子要我说什么?” “我问你的身手有多高?” 林漠不再笑了,但还是摇头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苏时瞪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的意思。”林漠这次不摇头了,但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憨笑。 苏时叹道:“那你一次能对付多少人?” 林漠总算想了想,然后茫然的看着苏时:“二公子要对付人?” 苏时愣在那里,默默的看着他——如果不是已经离开将军府,苏时早就换人了。 而苏时之所以选择林漠,是因为觉得林漠这个人沉默寡言,从不多嘴。但现在看来,林漠不是谨守本分不多嘴,根本就是木讷。 苏时也忍不住摇摇头,然后不再理会林漠,向永安坊走去。 昨日他吩咐陈晓澜安顿好之后就送信到清竹苑,不过以陈晓澜的性子,苏时知道早则昨日晚上、晚则今日上午,她必然会送信过来。 他原本打算七日后再去找他们,这几日就放手让陈晓澜去做,至于她能做到哪种程度,那就要看陈晓澜的能力有多大。 不过与苏周交谈后,觉得自己还是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所以苏时不得不修改计划。 永安坊离将军府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的脚程,所以苏时并没有乘坐马车。 来到清竹苑,值守的人一见到苏时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有没有人送信过来?”苏时问道。 那人立即点头道:“有,昨日公子刚走不久就有人送信过来。” 苏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陈晓澜办理效率如此之高,想必昨日她在承顺坊找到了租住之地就送信过来。 那下人见苏时没有进去的意思,立即取出信件交给苏时。 苏时拆开一看,上面只写有一个地址,显然就是陈晓澜现在租住的地址。 承顺坊离清竹苑就有些远了,有半个多时辰的车程,所以苏时也只有乘车过去。 齐记车行在每一坊都有固定的地方上下客人,苏时带着林漠来到上车点,坐上了马车到了顺承坊。 信纸上的地址写得很详细,所以苏时并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陈昂父女租住的地方。 他们租住的地方不大,院子很小,卧室也只有两间。 当苏时进来时,陈晓澜正在收拾院子,见到苏时,心中惊喜,手中的扫帚落到地上都浑然不觉。 随即她急忙小跑了过来,正要向苏时施以大礼,苏时忙说道:“不要每次见面都行礼,怪麻烦的。” 他正要走进小院,这时林漠突然紧走了几步来到苏时身边,然后低声说道:“二公子,门外有细作。” 苏时一呆:“细作?这里又不是战场,怎么会有细作?” 林漠肯定的说道:“在下绝不会看错,在对面茶坊里靠窗的位置,有两个人一直鬼鬼祟祟盯着这里。我们进来后,其中一个人立即离开了,显然是通风报信去了。” 林漠的话倒让苏时有些吃惊,他想不到如此木讷的一个人,观察能力居然这么强。 至于他口中所谓的细作,苏时已经明白是谁派来的,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用管什么细作,我们进去。” 林漠见苏时并不在意,也就不再说话,跟着他进了院子。 陈晓澜听到林漠的话,眼光不由自主向那茶坊看去,只见正对面的窗子左右张开,一个相貌普通的人正坐在那里喝茶,但他的余光不停的看向他们。 “公子,一定是东源质库的人。” 陈晓澜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然后关上了房门。 苏时点了点头,然后淡淡说道:“不用理会,还有就是你们做任何事情也不用瞒着他们。” “为什么?”陈晓澜不解道。 苏时笑了笑:“因为就算他们知道你在做什么,对我们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影响。” 陈晓澜轻轻点点头,然后引着苏时走向客厅,不过苏时看着空荡荡的小院,对陈晓澜说道:“小院里阳光很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喝会儿茶。” 说完他对林漠说道:“你去搬张桌子出来。” 陈晓澜急忙引着林漠进了客厅,从客厅里把桌子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然后又拿了几张凳子出来。. 一切摆放妥当之后,苏时坐了下来,见陈晓澜迟迟不肯坐下,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陈晓澜低声说道:“公子有什么吩咐,我站着听就是了。” 苏时笑道:“我这人没那么多规矩,你坐下来吧。” 等陈晓澜坐下之后,苏时问道:“你父亲找人去了?” 陈晓澜点点头,毕竟这抛头露面的事,她一个小姑娘不好出面。 苏时继续说道:“昨天我因为有事走得急,所以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所以今天才来这一趟。” 陈晓澜立即回道:“公子请讲。” 苏时正要说话,这时林漠突然冷哼了一声。 苏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然后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林漠仔细听了听,然后回道:“公子,在下刚才听到有人爬墙偷听,只是警告他一下,现在那人逃走了。” 第三十四章 独一无二 这是林漠第二次让苏时吃惊,他想不到林漠除了观察力强外,听力还这么好。 苏时强忍心中的惊讶,问道:“你以前在军中是做什么的?” “回二公子,在下是军中斥候。” 苏时恍然大悟,军中斥候只有军中最精锐的士兵才能担任,所以东源质库这些小伎俩在林漠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既然知道林漠的身份,苏时也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他不再理会林漠,对着陈晓澜继续说道:“昨天我虽然说要掌握永安、昌乐、平宁等三十六坊酒楼的情况,特别是生意最好的那两家酒楼,但我还没有告诉你们具体要了解哪些情况。” 陈晓澜疑惑道:“难道不是去了解那些酒楼如何经营和经营情况?” 苏时道:“当然能够了解到这些更好,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苏时缓缓说道:“最重要的是你们一定要了解到酒楼实际主事人的年龄、性格、兴趣、能力……诸如此类。这些事情很烦琐,而且还要在七天之内完成,能不能做到?” 陈晓澜立即回答道:“公子,我能做到。” 见陈晓澜回答得如此干脆,苏时反而有些惊奇。 “你已经想到方法了?” 陈晓澜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苏时又说道:“你用什么方法不必告诉我。” 但苏时如此信任她,陈晓澜反而有些担忧:“难道公子不想给我一些建议?”说到这里,陈晓澜似乎越来越没有自信,低声说道:“如果我的方法有错,那岂不是会误了公子的计划?” 苏时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那你对自己的方法有没有信心?” 陈晓澜把自己的计划在心中反复想了几遍,才再次抬头看着苏时,坚定的点了点头。 苏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赞许的说道:“自信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所以你只要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得到苏时的赞许,陈晓澜反而变得有些羞涩,但心里却感觉到无比喜悦。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疑问,忍不住问道:“但我还是不知道了解到这些对我们的生意有什么帮助?” 苏时微笑道:“以后你就会知道,如果把人性了解透了,做起生意来自然会无往不利。” 陈晓澜终于展颜道:“公子,我知道了。” 苏时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在用人方面你也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你父亲把人找来后,你再费些神挑选一下。” 陈晓澜立即点头回道:“是。” 此时苏时的手指轻敲桌面,他沉吟道:“乌梅汤的生意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还有很多计划,还需要很多人手,但人多容易嘴杂,所以选人用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陈晓澜突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喃喃说道:“公子,这选人用人我……我只怕难以胜任。” 苏时笑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的计划又不是要马上实施,你还有很多时间。” 陈晓澜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下,不过随即又忧心忡忡的说道:“公子,今早我闲来无事,逛了几家酒楼,每一家酒楼都有自制的乌梅汤售卖,售价都没有超过两文,而且卖得都不多,更没有兴趣与外面合作。” 苏时倒没有想到陈晓澜已经开始做市场调查了,只不过调查出来的结果让她的信心倍受打击。 苏时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又如何能说动那些酒楼与我们合作?” 苏时淡定的说道:“如何与这些酒楼合作我自有妙计,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 见陈晓澜担忧之色并没有消退多少,苏时继续说道:“所谓合作,便是各施所长、各取所需,我敢拿乌梅汤来赌,自然是我们熬制的乌梅汤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陈晓澜疑惑的看着他,因为她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样的乌梅汤是独一无二的。 乌梅汤是一种非常普通的饮品,几乎每个家庭都能熬制,即使配料、方法、火候有差别,但也没有人敢说自己的乌梅汤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那什么时候我们才熬制那独一无二的乌梅汤?”陈晓澜小心翼翼的问道。 苏时淡淡说道:“关于什么时候熬制乌梅汤,到时候我自然会告知你。” 来之前,苏时原本准备向陈晓澜透露他的计划,以免她担心受怕。不过当林漠告诉他有人在监视陈昂父女时,苏时顿时改变了主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并不是只能用于军事上。 原本他对这场赌局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但当他得知东源质库的势力远超他的想像时,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 见苏时不肯透露一丝风声,陈晓澜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微微点头,低声说道:“那晓澜静等公子吩咐。” 苏时想了想,继续吩咐道:“你闲暇的时候,还帮我留意一件事?” 陈晓澜眼睛里立即充满了希望,她急忙说道:“有什么事公子尽管吩咐。” 苏时沉吟道:“你留意一下京城之外有没有闲置的地出售,赌局结束之后,我想买下来。” “公子想买土地耕种?” 苏时笑道:“你看我像不像是一个会耕种的人?我另有用途。” 在苏时现在的计划中,乌梅汤这个生意已经成了一锤子的买卖,赌局结束后,他难免又会回到以前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为了不让自己闲下来,他不得不再找一个生意来做。 至于要做什么生意他还没有想好,不过大致的方向还是确定了,就是建作坊。 要建作坊自然要有地,所以苏时才会吩咐陈晓澜留意京城四周有没有地要出售。. 陈晓澜见苏时已经想到赌局之后的事了,显然觉得这场赌局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因此她那颗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她急忙说道:“晓澜记下了,请公子放心。” 第三十五章 跟踪 苏时离开时已近未时,当他走出大门后,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 “公子可是累了?”林漠问道。 苏时摇了摇头,然后又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润着说道:“累倒没累,只是习惯了午歇,一时间有点不适应而已。” 林漠原本木讷的脸色微微变得有些诧异,因为他跟了苏时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见他午歇过。 “那公子要不要找地方歇息一下?” 苏时摇了摇头,说道:“等会儿找一辆大一点、平稳一点的马车,我在车上休息一下就行了。” 林漠回道:“是。” 随即他用仅有苏时才能听到声音说道:“公子,有人跟着我们。” 苏时问道:“几个人?” “三人。”林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不过这三人却是两拨人马。” 苏时一愣:“两拨人马?” “不错,跟在公子后面有两拨人马,第一拨有两人,在公子身后十丈处,第二拨却只有一个人,跟在那两人身后,而且那人的身手很高。” 苏时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惊疑,跟在他身后那两人,不用想都知道是东源质库的人,但跟在这两人身后的又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跟踪东源质库的人?他的目标到底是东源质库还是苏时? 不过苏时并没有让这些疑问困扰自己多久,当他坐上马车时已经昏昏欲睡,于是对林漠耳语了几句便在马车上睡了起来。 马车很大,行驶起来很平稳,马车里面布置得也很舒适,所以苏时很快就睡着了。 等苏时醒来时,马车还在行驶,他掀开窗帘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伸了伸懒腰,问道:“现在还有没有跟着我们?” 林漠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表情古怪的看着苏时,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苏时会用这种方法来摆脱追踪。 他们的马车在京城里漫无目的跑了整整两个时辰,而那两拨人马逐渐失去了耐性,最后都放弃了。 苏时笑了笑,然后对马夫说道:“南平街。”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时,苏时出现在了莳花馆门前,当翠浓看到他时,忍不住以手掩口,吃惊的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才几个时辰不见,难道翠浓姐就不认识我了?” 苏时睡了两个时辰,此时精神正好,看到了翠浓,忍不住调笑道。 见苏时神色自如,翠浓也安心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把他拉到一旁,焦急的问道:“公子怎么会招惹上东源质库?” 苏时淡淡说道:“那可是他们先招惹我的。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们要招惹我,我自然要给一点苦头给他们吃。” 翠浓呆呆的看着他,想不到这世上有如此胆大的人,居然想给东源质库苦头吃。 这时苏时又笑道:“难道翠浓姐忍心让我站在外面,我可是连晚饭都还没有吃。” 翠浓急忙把他引进莳花馆,找了一处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当小吃酒水上齐之后,苏时看着翠浓,道:“老规矩,还是翠浓姐你来陪我。” 翠浓迟疑的看了看林漠,苏时笑道:“这是我的护卫,林漠。” 然后他对林漠说道:“你跟了我一天,只怕也早就饿了,坐下来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林漠挠子挠头,说道:“公子,我还是在外面吃吧。” 苏时沉下了脸,没好气的说道:“叫你坐下你就坐下来吃,哪来那么废话。” 听到苏时如是说,林漠也不再推辞,坐了下来,然后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了起来。 苏时也不在意,反而问道:“林大哥,你喝不喝酒?” 林漠点了点头。 翠浓急忙把林漠面前的酒杯倒满,林漠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此时苏时突然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坏笑:“不知林大哥的酒量如何?” 林漠想了想,说道:“醉过一次。” “只醉过一次?”苏时感叹道:“那林大哥的酒量一定很大。” 然后他又看着翠浓,询问道:“霜姐和花姐呢?请她们来陪陪林大哥。” 林漠木讷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羞涩,他急忙说道:“公子,在下不需要人陪。” 苏时叹道:“我请霜姐和花姐来可不是光为了陪你,而是让你为我找回场子。” 林漠呆了呆:“找回场子?” 苏时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昨晚与霜姐斗酒,结果稍逊一筹,你今日可要赢下霜姐。”. 翠浓急忙把雁儿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那小姑娘再次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苏时和林漠,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尘霜和花扶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看见苏时便急忙问道:“公子可好?” 苏时微笑道:“我很好,而且看见姐姐们心情更好。” 她们见苏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心里也轻松不少,但脸上还是微微流露出一丝担忧,只不过有林漠在场,有些事也不好细问,便默默坐了下来。 苏时看见气氛有些沉闷,便指着尘霜介绍道:“这位就是霜姐,昨日我就是败在她手下。” 随即他又有些得意的对尘霜说道:“这是我林大哥,听说霜姐酒量无双,心中不服,今日特地来领教的。” 尘霜连忙欠身道:“见过林公子,奴家酒量微薄,绝非林公子对手。” 说着便起身为林漠添上酒,然后端起杯子说道:“奴家先敬公子一杯。” 林漠急忙也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看着法霜,想要分辩两句,但却一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见尘霜一饮而尽,林漠也只好把酒干了。 此时琵琶声起,声音悠扬婉转,如一道清泉流过,让人身心愉悦。 琵琶声中,尘霜和林漠已经连喝了六杯,但两人都面不改色,而且眼睛越喝越亮。 苏时和翠浓也对饮了一杯,然后翠浓看着他,轻声说道:“公子此次前来,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待翠浓为他斟满酒,苏时浅尝了一口,缓缓说道:“此次前来,除了喝酒外,确实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第三十六章 合作 听到这句话,翠浓并没有吃惊,但尘霜停止了饮酒,琵琶声也变得有些凌乱。 她们都知道苏时与东源质库的赌局,她们也知道这场赌局苏时根本没有一点机会,所以她们都很担心。 翠浓柔声问道:“不知道奴家可以为公子做什么?” 她没有问苏时要做什么,因为以她的阅历,知道如果苏时想说,她不必问,如果苏时不想说,她问了也没有用。 而且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不过她也很想帮苏时,因为她看得出来苏时虽然看起来轻佻风流,但实际上很尊重她。 以她的身份和年龄,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并不容易,尊重她的人也并不多。 “这件事还真的需要翠浓姐帮忙。” 苏时端起了酒杯。 翠浓道:“想让我怎么帮你?” 酒杯里的酒已干,苏时放下酒杯,缓缓说道:“我想见一见莳花馆的主事人。” 琵琶声断,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除林漠外,每一个都吃惊的看着他。 但林漠的脸上却充满了警觉,因为翠浓她们的脸上除了吃惊外,更多的是担心和忧虑。 过了许久,翠浓才轻声问道:“不知公子找主事有什么事?” 翠浓本来想谨守规矩,绝不开口问苏时要做什么事,但这个时候她却不得不打破这个规矩。 因为她担心苏时。 莳花馆是烟花之地,开门笑迎天下客。 只要你有钱,在这里你就是大爷,一定会享受到最顶级的服务。 但莳花馆也是莳花馆的规矩,只要进入莳花馆,那就一定要遵守它的规矩。 如果在莳花馆内违反它的规矩,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有多少财富,莳花馆都不会放在眼里。 曾经有位京城的世家公子仗势在莳花馆闹事,然后被打断了双腿扔了出去,结果那世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莳花馆定下的规矩有很多条,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的规矩就是谁也不能违背皇甫节的话。 皇甫节就是莳花馆的主事人。 皇甫节为人冷酷无情、狠毒善变,前一秒他还可能与你谈笑风生,但下一秒就可以翻脸无情。 翠浓她们亲眼看见一个跟了他十年,已经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的人,只因为说错一句话,被皇甫节当场用酒瓶打破了脑袋。 然后这个人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莳花馆里每一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每一个人都不敢谈论这件事。 所以无论因为什么理由,翠浓都不想让苏时面对这样一个人。. 苏时微笑道:“我找他谈合作的事。” 翠浓疑惑道:“合作?合作什么?” “自然是合作做生意。” 翠浓眼神奇怪的看着他,因为钱、权、势,莳花馆都不缺,所以她根本想不出来苏时有什么条件跟莳花馆谈合作。 翠浓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公子想和皇甫主事合作什么生意?” 这些事情她不得不问清楚,因为如果苏时在皇甫节面前应对不当,她无法想象苏时会落得何种下场。 苏时淡淡的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与东源质库的赌局,所以我想与皇甫主事谈合作做乌梅汤的生意。” 这时不仅翠浓三人傻傻的看着苏时,就连林漠看着苏时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 他们都认为苏时在讲笑话,只不过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林漠不算是一个聪明的人,但就算是他也看出来这种生意不要说莳花馆,随便找一个店铺都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过了许久,翠浓才苦笑道:“公子,莳花馆根本不卖乌梅汤。” 出入莳花馆的人非富即贵,莳花馆为这些客人准备的汤饮高雅而昂贵,绝没有人肯喝那才两文一碗的乌梅汤。 “我知道。” 翠浓低声说道:“所以我只怕帮不了公子这个忙。” 翠浓其实很想帮苏时,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在皇甫节面前提出这个建议,皇甫节只会认为她是在戏弄自己,下一个消失的人很可能就是她。 “你可以的。”苏时为她和自己斟满了酒,端起酒杯缓缓说道:“翠浓姐只需要帮我向他转达一句话即可。” “只转达一句话?” “是。” “什么话?” 苏时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翠浓,淡淡说道:“如果莳花馆与我合作,三个月之内,莳花馆将成为京城第一青楼。” 翠浓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尘霜和花扶目光呆滞的看着苏时。 这句话比刚才苏时想与莳花馆合作做乌梅汤生意更让她们难以置信。 莳花馆能入京城烟花场所三甲,是经过了二十年的经营,期间所投入的人力、财力不计其数。 但即便是这样,莳花馆也无法登顶第一楼,而且即使再过二十年也不可能。 金凤楼和兰香班如同两座大山,一直挡在莳花馆面前,无论皇甫节用任何方法、手段都无法撼动它们。 苏时却狂言只要与他合作,三个月他就可以让莳花馆成为头甲。 这样的狂言翠浓她们本不应该相信,但三人却偏偏没有一个人反驳,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苏时。 因为当苏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坐姿、神情、动作、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气势却突然变了。 变得强大而自信。 这种气势没有人能装得出来,只有对自己有绝对信心的人才会流露出这种强大的自信。 这种强大的自信不但让翠浓她们感到震惊,而且对他的狂言似乎也深信不疑。 “你真的能让莳花馆成为京城第一?”翠浓喃喃问道。 “易如反掌。” 翠浓深深的吸了口气,如果苏时真的能让莳花馆成为京城第一,无论是什么生意,莳花馆都绝对愿意与他的合作。 “请公子稍候,我这就去传达公子的话。”翠浓站起身,向苏时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苏时微笑看着花扶,说道:“此间有美景、美人、美酒,还请花姐以琴声相娱。” 琵琶声再度响起,但花扶苏因为还处于震惊之中,指法生涩、曲不成调。 不过苏时也不在意,饮着杯中酒,仿佛已有醉意。 第三十七章 笑话与神话 翠浓并没有让苏时等多久,当苏时正准备品尝第三杯美酒时,翠浓已经回来了。 一个身穿黑袍、身材高大,脸部棱角分明的女子毫无表情的跟在翠浓后面。 她们来到苏时面前,那如同铁塔一般的女子发出沙哑的声音:“沈公子,主人有请。” 苏时站了起来,毫不犹豫跟在她后面。 翠浓看着苏时离去的背影,眼神里不由自主充满了担忧。 穿过大厅和回廊,苏时来到一处小院,那女人站在小院门前,伸手推开门,然后说道:“主人在里面等,沈公子请进。” 苏时点了点头,从容的走了进去。 小院面积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 流水穿过小桥,环绕在一间青砖碧瓦的小屋四周。苏时走上小桥,小桥下几尾鲜活的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苏时刚来到小屋前,小屋的门“吱嘎”被人打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站在门前。 “主人正在大厅等候沈公子。” 小童边说边引着苏时来到大厅,大厅里面的布置很简单。 一张拱形的古玩架把大厅分成了前后两部分,古玩架上的古董不多,但摆放得错落有致。 拱形门前,一张楠木桌摆放在大厅中央,四周安放着三把木椅,大厅两侧挂着几幅挂画,墙角几株绿植。. 拱形门后,一道巨大的屏风挡住了苏时的视线,让他无法窥探。 一个相貌普普通通的中年人静静坐在一张楠木桌旁,看到苏时进来,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 而苏时却有些诧异的看着皇甫节,他想不到莳花馆的主事人居然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 相貌普通,穿着普通,甚至连气质都很普通,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能够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 如果皇甫节走在大街上,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虽然苏时很惊异,但却没有任何轻视的心理。 能够掌管京城三甲之一的莳花馆,即使看起来再普通,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沈公子?”皇甫节不动声色的说道。 “皇甫主事。”。 “请坐。”皇甫节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 苏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然后静静的看着他。 皇甫节淡淡说道:“沈公子不像是一个生意人。” 苏时微笑道:“我本就不是一个生意人。” 皇甫节的语气不变,但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寒芒。 “那么沈公子是在戏耍在下?” 苏时皱了皱眉头,道:“皇甫主事认为我是在戏耍你?” 皇甫节冷冷说道:“既然沈公子从来没有做过生意,还敢夸下海口,这难道还不是戏耍?” 苏时突然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皇甫主事看我像不像一个白痴?” 皇甫节没有回答他,因为无论怎么看苏时都不像白痴,虽然他很多行为就如同一个白痴。 皇甫节神色不变,但眼底的寒芒已经消退,他淡淡说道:“沈公子真有办法让莳花馆在三个月内成为京城第一楼?” 苏时干脆的回答道:“是。” “怎么做?” “和我合作。” “合作什么?” 苏时笑了笑,说道:“自然是与我合作做乌梅汤的生意。” 皇甫节沉默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不是来听笑话的。” 苏时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讲笑话的。” 皇甫节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而这条缝尖锐得如同刀锋。 “你的意思是只要与你合作乌梅汤的生意,莳花馆就能成为京城第一楼?” 苏时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淡淡说道:“现在皇甫主事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方法?” “什么方法?” “如何用一碗乌梅汤让莳花馆成为京城第一楼的方法。” 听到这句话后,皇甫节很失望,他发现苏时如果不是一个白痴,那一定就是一个疯子。 因为只有白痴或者疯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荒诞无稽的话。 所以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但他也不准备和苏时计较,因为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和一个白痴或者一个疯子计较。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惩罚翠浓,他一定会让翠浓痛不欲生。 没有人敢把他当成白痴。 但如果不是翠浓,他又怎么会坐在这里像一个白痴一样面对一个白痴。 虽然皇甫节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苏时很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不相信?”苏时摸了摸鼻子,缓缓问道。 “我既不想听笑话,更不想听神话。” 一碗乌梅汤可以让莳花馆成为京城第一楼! 这句话的确像一个神话,而且就算是在神话故事里也不能发生这么离奇的事。 苏时不紧不慢的说道:“为什么皇甫主事不听了我的方法后再来判断我的话是不是神话?” 皇甫节淡淡说道:“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你没有来过。” 然后他的声音变和冰一样冷:“如果你要继续说下去,只要让我发现你在戏耍我,用不着东源质库动手,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一只手和一只眼睛。” “那现在皇甫主事可不可以静下心来听听我的方法?” 皇甫节深深看了苏时一眼,道:“说。” 苏时问道:“不知道莳花馆最贵的汤饮是什么?卖多少钱一杯?” “百花春,一百文一杯。” 谁知苏时摇了摇头,说道:“据我所知,最贵的好像并不是一百文一杯。” “那一定是公子记错了。” 对于莳花馆的一切,皇甫节了如指掌,所以他很肯定苏时记错了。 “是么?我记得最贵的百花春应该是二两一杯吧。” 皇甫节脸色微变,但却不得不承认苏时的话,因为最贵的百花春的确是二两一杯。 只不过那是在盛夏。 盛夏的百花春之所以能卖到二两银子一杯,是因为里面加入了能消夏的东西——冰块。 当百花春加入冰块后,它的价格就从一百文涨到了二两,足足翻了二十倍。 但即使这样,冰镇的百花春仍然供不应求,而莳花馆最多也只能供应十天,因为冬季贮存的冰只能供应这么长的时间。 “沈公子想表达什么意思?” 苏时笑了笑:“我只想问问皇甫主事,一杯百花春加了冰之后能卖二两银子,一杯乌梅汤加上冰后能卖多少钱?” 第三十八章 神仙法术 一杯乌梅汤加冰能卖多少钱? 还是二两银子。 因为在炎炎夏日,贵的不是汤饮,而是冰。 “这就是你要和我合作的生意?” “不错,冰镇乌梅汤就是我和莳花馆合作的生意。” 皇甫节摇了摇头,拒绝道:“没有兴趣。” 苏时反而有些奇怪:“为什么?” 皇甫节淡淡说道:“我知道公子身份显贵,家中必有藏冰之库,但所藏之冰能做多少杯乌梅汤?” 他想了想,说道:“不会超过三千杯吧。这对莳花馆来说不过杯水车薪,而且我们也犯不着为了几千两银子得罪东源质库。” 苏时笑了笑:“为了三千杯的确不值得,那三万杯、甚至三十万杯呢?” 皇甫节的呼吸似乎已经停止,因为苏时的话已经深深震撼住他。 “不可能。”皇甫节随即恢复了意识:“即使把京城冰库里所有的冰加起来都不可能制得那么多冰镇乌梅汤。” “我可以。” 皇甫节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很不愿意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话,但看着苏时淡然的眼神,他却偏偏说不出口。 过了许久,皇甫节才缓缓说道:“只要你能够供应三万杯,我可以考虑与沈公子合作。” “怎么合作?” “一百文一杯。” 普通的乌梅汤二文钱一杯,对于冰镇乌梅汤,皇甫节一开口就是一百文,足足提高了五十倍。 对于绝大数多人来说,这个价格已经很高了。 皇甫节继续说道:“沈公子应该知道我出的价格并不低,如果只凭你们去售卖,根本卖不到这么高的价格。” 他的话并没有错,如果让陈晓澜父女沿街叫卖,别说一百文,就算是五十文也买者寥寥。 同样一杯冰镇乌梅汤,在莳花馆的价格和路边摊的价格绝对是天差地远。 “而且既然你会找我合作,是因为沈公子知道除了莳花馆之外,没有商家敢与沈公子合作。” 这句话皇甫节并没有威胁的意思,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不过苏时却叹了口气,显得很失望。 因为他一直以为皇甫节是那种扮猪吃老虎的人,所以从没有小看他,但现在看来,皇甫节的确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所以苏时感到很奇怪,像这么一个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成为莳花馆的主事? “沈公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见苏时久久不回答,皇甫节忍不住问道。 苏时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皇甫主事在莳花馆主事了多久?” 皇甫节一愣,完全不明白苏时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想了想,说道:“十年。” “十年?”苏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据他了解,这十年正是莳花馆发展势头最快的十年。 也正是这十年的发展,莳花馆才一举进入京城青楼三甲。 而莳花馆这十年的主事就是皇甫节。 这时苏时的目光扫过皇甫节的身后,然后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皇甫节身后的屏风。 六扇精美的屏风把大厅的后半部分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当皇甫节发现苏时怔怔的看着那六扇屏风时,脸上不自主闪过一丝惊慌。 “沈公子,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皇甫节冷冷说道。 苏时却根本没有理他,只是淡淡说道:“你觉得这种生意该怎么合作?” 这句话苏时不是对皇甫节说的,而是对着屏风说的。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苏时这种举动,一定认为他疯了,但皇甫节的脸色却突然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正要大声呵斥,这时一个如黄莺一样甜美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 “你怎么知道屏风后面有人?” 苏时笑了笑,说道:“我根本不知道屏风后面有人。” 那黄莺一般的声音陷入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再度响起:“那你是怎么推断出屏风后面有人?” 苏时微笑道:“因为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苏时淡淡说道:“如果皇甫主事真的是莳花楼的主事,那么莳花楼只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这句话苏时说得很不客气,皇甫节坐在那里,双拳紧握,脸上青筋直冒,眼光仿佛利剑一般刺向他。 不过既然屏风后面的人说话了,他也知道这里就再也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那声音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冰从何来?” 苏时笑了,因为屏风后面的人一语就问在了关键的地方,这次的合作重点根本不是冰镇乌梅汤,而是冰。 在漫长而炎热的夏日,冰才是最宝贵的资源。 冰可以降温、可以贮存食物、可以制作饮品…… 如果皇甫节连这个关键都看不出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事。 苏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习惯隔着屏风和人谈生意。”. 那声音说道:“这一点还请沈公子原谅,因为一些原因,我无法与沈公子当面交谈,不过请公子放心,我能代表莳花馆做主。” 苏时想了想,也不再强求,虽然他对屏风后面的人很感兴趣,但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还是谈生意。 所以苏时笑道:“既然你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强求。” 那声音道:“多谢沈公子理解。现在还请沈公子为我解惑。” 苏时缓缓说道:“我会制冰之术。”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大厅陷入了寂静之中。 雨雪冰霜,要么是神仙法术,要么是自然之道,而苏时居然说他有制冰之术。 皇甫节绝对不相信这么荒谬的事,而他也相信屏风后面的人也绝不会相信苏时的话。 所以他在等屏风的人发号施令,他很想割掉苏时的舌头,因为这样他就再也无法胡说八道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那声音淡淡说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才能相信你?” 苏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反而会对莳花馆很失望。” 以莳花馆的实力,如果要查一个人的来历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林德和赵荣绝对不是一个口风很紧的人。 第三十九章 恐惧 “苏时,苏将军府二公子。”那声音缓缓说道:“与秦府千金秦楠有婚约,近日以一联烟锁池塘柳震惊整个京城文坛。” 苏时忍不住暗中苦笑,因为他想不到自己的人生居然可以用两句话说完,其中一句还是与人共享。 那声音继续道:“即使你是苏二公子,也未必会让人相信你的话。” 苏二公子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所以莳花馆是有理由不相信他的。 苏时微笑道:“制冰之术一验便知真假,既然莳花馆已经知道我是谁,难道还怕我跑掉不成。” 这句话倒是实话,如果苏时还是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那么他所说的一切都不可信。 但现在他直承自己的身份,屏风后面的人对他的话倒信了十之七八。 然后她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她的手也在不停的冒汗,因为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制冰之术,这神乎其技的法术能够给生意带来多大的好处她再清楚不过。 “你所说能让莳花馆在三个月内成为京城第一楼,也是因为你掌握制冰之术。” 苏时笑了笑,说道:“如果你只是把目光局限于莳花馆,那说明你还没有真正理解生意二字。” 屏风之后的人突然悚然而惊,因为苏时的话她突然想到很多,然而她想得越多就越惊心,如同海水一般深邃的目光不由得紧紧盯着苏时。 苏时似乎感受到那目光,他看着屏风,然后屏风后面的人立即感受到苏时那锐利的眼光。 “你害怕了。” “是,我真的很害怕。” 屏风后面的人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因为她太清楚其中的利害,而正因为清楚,所以她才会害怕。 想在京城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京城之中的生意从来不会只是单纯的生意,而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但现在苏时却要打破这种局面,而且是单方面的碾压,根本不会让对方有还手之力。 这样的确会给莳花馆带来巨大的利益,但同时也会给莳花馆带来巨大的反噬。 皇甫节在一旁一片茫然,因为他已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当屏风后面的人说她很害怕,皇甫节就一脸愕然,因为他想不到屏风后面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那声音缓缓说道。 苏时的手指轻轻敲击木桌,这单调的声音几乎让皇甫节发狂,但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因为虽然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却知道现在他现在正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 这时候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让京城处于风暴之中。 至于这风暴有多大?要卷进多少人? 皇甫节不得而知。 而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很紧张,甚至紧张得想逃离这个地方。 “那莳花馆敢不敢接这笔生意?”苏时思考了很久,才缓缓问道。 屏风之后的人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但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答案。 一边是巨大利润的诱惑,一边是疯狂的反噬。 随即她聪明如狐,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这已经超出我能决定的范围,所以我现在无法答复你。”屏风之后的不得不感叹道。 苏时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他与东源质库的赌局时间限定在一个月内,而三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所以苏时说的并不是假话。 屏风后面的人说道:“我知道,不过事关重大,我真的无法向你保证什么。” “七天,我只等七天。”苏时轻轻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却很坚决,屏风之后的人已经感受到了时间带来的压迫。 但她还是有些疑惑,因为她不知道七天之后苏时能做什么。 能够与他合作的除了莳花馆,她想不出来还有谁敢与苏时合作。 但她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莳花馆不与苏时合作,一定会有灭顶之灾。 “我无法确定七日之内能不能给你答复。”那声音沉吟道。 苏时笑道:“那你们决策机制应该变一变了,效率真的很低。” 屏风后面的人没有理会他这句话,继续说道:“如果七日之内无法给你答复,你准备怎么做?” 她的确想不出苏时还能怎么做。 即使苏时拥有制冰之术,但如只凭苏时个人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其他的势力即使想与苏时合作,但一定也会像她一样考虑其中的后果。 而这个后果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所以如果莳花馆拒绝与苏时合作,他几乎找不到合作伙伴。 苏时心知其意,他再次摇了摇头,然后长叹道:“看来你真的没有了解到生意二字。” 这是苏时第二次说这句话,当他再次说出这句话时,屏风后面的人脸色的血色瞬间消失,她霍然起身,目光直直盯着苏时。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千算万算,最后却算漏了一方势力。 东源质库! 生意的本质是什么? 利益! 当利益超过百倍时,无数人都会为之疯狂。 而在炎炎盛夏,冰块能带来多少利益,她根本无法想象。 即使现在苏时与东源质库有赌约,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场赌约又算什么。 她甚至相信,如果苏时肯交出他的制冰之术,他想把白江川的头当球踢,东源质库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可笑的是白江川还想要苏时的一只手和一只眼。 东源质库会不会像她一样顾虑重重?会不会留手?她不知道,也不敢赌。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敢赌,而只要赌的人,基本上都是血本无归,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会输掉。 这就是人性,血淋淋的人性。 然后她又想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如果苏时与东源质库合作,那莳花馆又能支撑多久? 屏风后面的人不由得一阵苦笑,因为她实在想不到,原本一场平平无奇的赌局,现在竟然会关系到莳花馆和东源质库的生死存亡。 当她再次看向这个面貌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少年时,眼神中竟然充满了恐惧。 第四十章 屏风后面的女人 见对方久久没有说话,苏时不禁也皱了起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莳花馆和东源质库虽然一家是青楼,一家是典当铺,看似是不同的行当。 但偏偏它们又分别控制了京城三分之一的酒楼。 所谓同行是冤家,所以它们之间一定的对立的。 现在莳花馆和东源质库之间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苏时的出现极有可能打破这种平衡,甚至会让一方一败涂地。 苏时太清楚冰块在炎热夏日里的重要性。 有了制冰之术,一方就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冰块。 同样是酒楼,一间是随时充满着凉气,而且随时都可以吃到清凉的水果,甚至随时都可以喝到冰镇的饮品。 而另一间只有蒲扇,端上来的水果已经去了水分,喝的饮品如同盛夏的天气那样烫。 如果你是一位顾客,你会怎么选? 所以当苏时拿出制冰之术后,另一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只不过打破平衡之后呢? 苏时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酒楼的利益巨大,而如此巨大的利益受到损失,失败的一方又岂肯善罢甘休? 巨大的利益后面一定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如果得罪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其后果可想而知。 而这个后果他苏时能不能承担?整个将军府能不能承担?甚至莳花馆能不能承担? 苏时不知道。 屏风后面的人也不知道。 虽然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但也感觉这件事很棘手,因为一旦如果处理不当,在这京城之中不知道要掀起多高的浪,要淹没多少的人。 “苏公子在想什么?”屏风后面的人好奇的问道。 苏时苦笑道:“也许是我真的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看来苏公子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苏时闭上了眼睛,很多事情他必须再想一想。 这时,屏风后面的人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在这种情况下,苏时并不拒绝任何建议。 “如果苏公子想取消赌局,我愿意帮忙说和,而且不会让苏公子有任何损失。” 随即她又补充道:“甚至还可以让东源质库补偿苏公子的损失。” 屏风背后的人提出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优厚得让苏时都有些动心。 不过苏时却有些想不通,他疑惑的看着屏风,说道:“东源质库的人会听你的话?” “会。” “为什么?” 屏风后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因为我既管理着莳花馆,还管理着和昌楼。” 当苏时听到这句话后,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犹如一条离开水里的鱼,不得不张大嘴巴拼命呼吸。 莳花馆不必说了,京城第三的青楼。 而和昌楼却是京城第一的酒楼。 只要生活在京都的人,不管你没有在和昌楼吃过东西,但一定都会听说过和昌楼。 和昌楼的美味佳肴据说让天子都赞不绝口,甚至还有传言,天子只要便服出宫,一定会到和昌楼尝一尝招牌菜。 但苏时怎么也想不到京城第一酒楼居然也是这位女子在管理。 不过这还不是让苏时最吃惊的。 最让苏时吃惊的是和昌楼属于东源质库,也就是说屏风后面的女子同时在为两大对立的势力工作。 苏时不敢置信的看着屏风,同时对屏风后面的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从女子的声音来看,她不会超过二十岁。一个没有超过二十岁的女子,居然同时掌管着莳花馆与和昌楼。 这如何不引起苏时的兴趣。 那甜美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我同时管理着莳花馆与和昌楼,但我既不是莳花馆也不是东源质库的人。” 苏时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词:职业经理人。 他忍不住一阵苦笑,因为这算是他穿越以来遇到的最离谱的一件事。 但他还想不通,即使这女子的能力再强,莳花馆和东源质库毕竟是完全对立的双方,为什么能接受这个女子管理他们的重要资产。 “佩服!我的确很佩服姑娘。”苏时苦笑道。 这是他的真心话,能让京城两大势力都完全信任的人,绝对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苏公子是否接受我的建议?” 苏时淡淡说道:“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议,不过我的和解条件不知道东源质库能不能答应。” 第四十一章 冰 那下人怔怔的看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物体,因为那物体看起来很像冰。 但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有冰? 他忍不住蹲下身子,然后用两根手指将那块冰轻轻拾了起来。 当两根手指一接触那晶莹剔透的物体,立即感受到一阵冰滑,他终于可以确定那物体就是冰块。 他不是没有见过冰块,在数九寒天,这样的冰块随处可见。 但现在是暮春,除了冰库外,在其他地方根本不可能存在冰。 然而这块冰却真真实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另一个人看到他如此反常的举动,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把那块冰展示在那人眼前。 另一人看着他手中的冰块,仿佛见到鬼一般,忍不住大叫道:“你手上是什么?” 声音高亢尖锐,那下人手一抖,冰块从手指间滑落到地上,然后摔成一地的冰晶。 那声音也惊动了其他人,翠浓走了过来,不满的看着他们。 “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但这两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四只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地面。 翠浓眉头一皱,走上前来,顺着他们目光看去,然后看到地上一点一点的水渍,水渍中还有星星点点的晶体。 “那是什么?”翠浓好奇的问道。 那两人终于抬头看着翠浓,其中一人喃喃说道:“那是冰。” 小屋之中,一个俏丽的丫头正拿着账本准备送到屏风后面去,这时皇甫节突然推开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那丫头忍不住斥责道:“皇甫主事是不是忘记了规矩。” 皇甫节急忙解释道:“我有要事禀告主人。” 这时屏风后面那黄莺一般的声音说道:“什么事这么急?” 皇甫节高声说道:“冰。主人,是冰。” “冰?”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那声音陷入疑惑之中。 皇甫节立即把刚才那两个下人发现冰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讲述了一片。 “那一座坐的是什么客人?” 虽然她已经可以肯定客人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甫节苦笑道:“苏时,苏二公子。” 屏风后面的人竭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震惊:“真的可以确定是冰?” “阿大、高良和翠浓都亲手触摸过,他们三人都可以肯定就是冰。” 随即他又补充道:“我赶过去的时候,冰已经全部化成了水。我摸了摸水渍处,那里的温度的确比其他地方低得多。” 屏风后面的人想了想,问道:“翠浓、尘霜和花扶她们一直和苏时在一起,可发现了什么?” 皇甫节摇头道:“我一一询问过了,都说没有看见任何异状。都说苏时回去时,只是向翠浓要了一杯井水,喝了大半杯后,就把那水杯放在了一边,然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水杯了。” 最后皇甫节苦笑道:“阿大收拾桌子时,冰块就出现在了水杯中。” 直到现在为止,皇甫节都觉得目前发生的一切就是神话。 杯子是莳花馆的杯子,水是莳花馆的井水,然后苏时把井水变成了冰。 屏风后面的人沉吟许久才继续问道:“能不能确定冰就是苏时制作的?” 皇甫节只觉得喉咙发干,他苦涩的说道:“我问过阿大,阿大说当他从地下捡起那冰块时,感觉那块冰的形状很奇怪。” 随即他又解释道:“那块冰的形状不是切割之后那种方形冰块,而是圆顶式的。正好……” 这时那声音说道:“是不是正好与水杯底部的形状相吻合。” 皇甫节低头回答道:“正是。” 冰的形状和水杯的底部相吻合,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井水一定是在水杯里结成的冰。 对于皇甫节来说,这已经是一种法术了。 屏风后面的人不再说话了,因为此事的来龙去脉她已经清楚了。 离开这里后,苏时要了一杯水,然后喝了一大半,再把剩下的水变成了冰。 苏时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真的可以把水变得了冰,而且整个过程很轻松。因为翠浓、尘霜和花扶她们一直和苏时在一起,但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为苏时那神乎其技的制冰之术所震撼,同时对他也充满了好奇。 因为她所见的苏时与传闻中完全不一样,到底哪一个苏时才是真正的苏时? 东源质库。 白江川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杜横,如同病态一般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那笑容如同一只狐狸看着一只即将落入陷阱的小白兔,又如同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即将从猎物背后突袭。 “陈晓澜招了多少人?” 杜横回道:“本来陈昂招了二十四人回去,不过陈晓澜再次遴选一次,留下了十八人,不过赵明和崔三还是留了下来。” “他们打探到了什么?” “陈晓澜给他们下了任务,从明天起,他们每一个都会负责探听一坊酒楼的信息。” “他们想探听什么信息?” 此杜横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回道:“他们主要是探听的是酒楼主事人的年龄、兴趣、性格、爱好、能力这些情况。” “看来他们是准备找酒楼合作乌梅汤的生意。” 白江川微笑道:“不是看来,而是他们一定会找酒楼合作。” 如果光凭陈昂父女自己销售,无论他们请多少人,都不可能一个月内赚到四千两银子。 唯一的方法只能与酒楼合作。 而白江川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把这场赌局闹得满城皆知,因为这样一来,根本不可能有酒楼敢与他们合作。 除了莳花馆。 不过白江川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莳花馆根本不可能与那位沈公子合作。 想与莳花馆合作,只怕那沈公子根本没有资格。 但还是有两件事让他有些心烦。 第一件事就是陈昂父女根本没有熬制乌梅汤,甚至连原材料都没有买。 第二件事就是到现在为止,他依然不知道沈寻欢的来历。 当跟踪沈寻欢的人回来说他们把人跟丢了,白江川二话没说,把每个人打了二十板,打得这两人至少一个月下不了床。 第四十二章 十万两银子 大乾和兴十七年三月初九。 清晨。 苏时卧室的敞开着,门前人来人往,因为将军府里的每一个人对苏二公子都感到好奇。 将军府所有人都知道现在苏二公子每天都会起得很早,然后会在房间里做一些很奇怪的运动,奇怪的运动结束后,他还会绕着将军府跑一圈。 最后累得精疲力尽,像一只狗一样爬回来。 现在苏二公子正在做那种稀奇古怪的运动,口里还数着稀奇古怪的数字,所以将军府里的人总会有意无意的经过苏二公子的寝室。 苏时做完运动,脸红得如同刚蒸熟的醉虾,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调整了一下呼吸,苏时开始了晨跑。 等他回到将军府时,双腿颤颤巍巍,如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虽然形象有些狼狈,但苏时对自己还是表示满意。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很好,所以经过这几天的锻炼,渐渐恢复该有的青春活力。 将军府的早餐单调而简单,饼、粥、汤,终年不变。 “我们将军府是不是很穷?” 苏时一边吃着饼一边喝着汤一边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苏周淡淡说道。 苏时叹了口气,说道:“每天都吃这三样,难道你不觉得很没有营养吗?” “不觉得。” 苏周吃饭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而苏时不一样,他吃得很急。 “你很忙?” 苏周皱起了眉头,他对苏时这种吃法很不满,觉得他是在浪费粮食。 “我能有什么忙的,只不过是早晨运动过度,饿了。” 苏周淡淡说道:“你不忙,为什么昨天那么晚才回来?” 苏时叹道:“还不是为了谈生意。” “莳花馆?” 苏时点了点头:“是。” 苏周不动声色的问道:“谈得怎么样?” “谈得不怎么样。” “没谈成?” 苏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 这倒在苏周的意料之中,在他看来,这生意能谈成才是怪事。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等。” “等什么?”苏周好奇的问道。 “等莳花馆的回复。”苏时道:“莳花馆是七日之内给我回复。” 苏周不解的看着他:“回复你什么?你们之间的生意不是没有谈成吗?” 苏时叹道:“生意虽然没有谈成,但莳花馆提出了一个建议。” “建议?什么建议?”苏周眉头紧皱。 “莳花馆的主事建议我取消赌局,然后由她去说和。” 苏周拿起一个饼,撕成几块放在汤里,然后说道:“这场赌局本就可以避免,那主事这样建议也没有问题,你同意没有?” “我同意了,只不过加了点条件。” 苏时摸了摸肚子,表示再也吃不下去了,苏周看着他剩下的半块饼,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加了什么条件?” 苏时淡淡的说道:“赌局可以取消,不过东源质库需要赔付我一间铺子和十万两银子。” 苏周正在喝汤,当听到苏时这番话时,一口汤从嘴里喷了出来,然后不停的咳嗽。 “你说什么?”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然后一脸震惊的看着苏时,忍不住大声问道。 而此时苏时已经离他远远的,正不停的擦拭着衣服上的汤汁。 也幸好他反应很快,这汤汁才没有喷在脸上。 “用得着这么大的反应吗,不过才一间铺子和十万两银子而已。” 苏周站了起来,端详着苏时,苏时忍不住又退后几步,然后疑虑看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没发烧吧?是不是把脑袋烧坏了。” 苏时没好气的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大哥,哪有这样咒自己亲弟弟的。” 苏周叹道:“你既然没烧坏脑子,又怎么敢提出这么荒谬的条件。才十万两银子而已,你好大的口气!” 苏时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还是看在莳花馆主事的面子上,否则的话我早就狮子大开口了。” 苏周整个身子突然变得僵硬,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时:“难道这么荒谬的条件,那主事也肯答应?” 苏时嘀咕道:“这已经算是最低的要求了,她不答应才怪。” 第四十三章 镜湖 运河之水环绕京城,在东南低洼之处形成一片湖泊,谓之镜湖。 镜湖两面环山,碧波千顷,水平如镜,岸边绿植如茵。 春看群山夏戏水,秋踏落叶冬赏雪。 镜湖四季风景如画,引得无数文人雅士、风流才子呼朋引友游玩其间。 文人相聚,又是美景当前,难免诗兴大发,以增游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镜湖诗会。 镜湖诗会每季末举办一次,在申时开始,戌时末结束。 辰时过后,苏时就带着林漠离开了将军府。 对于苏二公子的早出晚归,将军府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而于苏时而言,将军府的椅子上仿佛有刺,让他根本坐不住。 他自然不会承认这么早出门是为了想早一点看到秦楠。 不过出了将军府,苏时却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发呆,因为这时候才上午八九点钟,离诗会还有六七个小时,他不知道这漫长的七八个小时该怎么度过。 林漠看着发呆的苏时,问道:“二公子,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苏时叹了口气,道:“你说我们到哪里去?” “喝酒?”林漠试探的说道。 苏时板起了脸:“我又不是酒鬼。” “赌钱?” 苏时的脸越来越黑:“你看我像是很有钱的人吗?” 林漠认真的看着他,然后道:“像。” 在他看来,如果苏二公子都不像是有钱人,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有钱人了。 苏时笑了笑,然后敦敦教诲道:“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不过再有钱也不要和赌沾上关系,否则即使有家财万贯,总有一天也会赌得家破人亡。” 林漠一脸古怪的看着他,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他与东源质库的赌局闹得街知巷闻,而现在苏时居然还有脸教训自己。 林漠叹了口气:“公子莫非想听曲?” 苏时也叹了口气:“听不懂。” 以前他去听曲,旁边必然站着一个人为他解释曲中每一句话的意思,但即便是这样,苏时也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现在的苏时依然听不懂,若是去听曲,还得需要有人在一旁讲解。想起听个曲还要让人讲解,苏时觉得还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林漠忍不住摸了摸脑袋:“去和泰坊?” “为什么去和泰坊?” 林漠道:“以前公子不是很喜欢去和泰坊吗?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新奇玩意儿,那不是公子最喜欢的吗?” 苏时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也许对以前的苏时吸引力很强,但对目前的苏时来说,只会觉得无趣之极。 “那公子想做什么?”林漠忍不住问道。 苏时没有回答他,突然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捧着脑袋,两眼失神的看着空空的街道。 林漠也坐了下来。 于是两个人像两个呆子一样坐在将军府前的台阶上。 所以当秦樾来到将军府前,看着台阶上如同呆子一般的两个人,眼睛都直了。 他自然不会去注意林漠,因为一看林漠就是家丁护院的身份,只不过他想不到堂堂的将军府二公子,居然会毫无形象的坐在石阶上。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秦樾呆呆的问道。 这时候苏时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秦樾,倒没由来的一阵惊喜。 他正要说话,林漠已经站在苏时面前,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当秦樾出现在街道上时,林漠便起了警觉,现在见他来到苏时面前,而且神情古怪,自然要出言询问。 苏时忙站了起来,把林漠推到一边,向他介绍道:“这位公子是秦之道秦大人的大公子秦樾。” 然后又对秦樾说道:“这是我的护卫林漠林大哥。” 介绍完之后,苏时满脸堆笑的问道:“你找我?” 秦樾呆呆的看着苏时,过了许久,才有些迟疑的问道:“你就是沈寻欢?” 苏时愣了一下,虽然他知道沈寻欢这个身份迟早都会穿帮,但却没想到居然连秦樾都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是。” 秦樾继续问道:“和东源质库打赌的也是你?” “是。” 秦樾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你有烟锁池塘柳的下联?” 苏时皱起了眉头,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吐了口气,说道:“有。” “能不能把下联给我?”秦樾说道:“只要你肯把下联给我,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苏时没有回答他,反问道:“是秦楠秦小姐的意思?” 此时秦樾陷入冲突之中,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说是,苏时多半会把下联给自己,但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所以他并不懂得该为什么撒谎。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苏时终于舒了一口气,不过同时又感到有些奇怪,他忍不住问道:“既然不是秦小姐的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樾冷冷的说道:“因为我不想你连累到小妹。” “因为赌局。” 秦樾承认道:“是。因为这场赌局你根本没有一丝机会,我不会让小妹嫁给一个身体有残疾的人。” 苏时有些好奇:“那秦小姐是什么意思?” 秦樾闭上了嘴,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有时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苏时的心情立即感到舒畅了许多,刚才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你认为我会输掉赌局?” “不只是我这么认为,而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苏时突然笑了笑,说道:“如果我对你说,这场赌局我赢定了,你会怎么想?” 秦樾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只会认为你是异想天开。” 秦樾对苏时态度并不好,不过苏时却一点都不在意。 一是因为他这时候很开心,所以秦樾的态度虽然差,他可以接受。二是苏时可以理解他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差,毕竟护妹心切。 从第一眼看到秦樾,苏时就看得出来秦樾是真的很在意秦楠,算是一个护妹狂魔。 而此次他冒味登门,也全是为了他妹妹,他的态度再差,苏时也不会和他计较,毕竟以后他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大舅哥。 第四十四章 和昌楼 “你吃过饭没有?”苏时热情的问道:“我请你吃饭。” “我吃过了。”秦樾黑着脸说道。 他看得出来苏时很开心,只不过苏时越开心,他的心里就越不舒服。 苏时笑道:“吃过了也没有关系,中午我作东,你想吃什么?”然后心中一动,继续说道:“和昌楼怎么样?” “和昌楼很好。” 苏时展颜道:“那今天中午就定在和昌楼。” “我不去。”秦樾淡淡说道。 “为什么?”苏时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和昌楼很好吗?” 秦樾叹了口气,说道:“和昌楼是很好,只不过想要在那里用餐,必须提前三天预订,你这样贸然去,根本不会有人理你。” 苏时摸了摸鼻子,疑惑道:“和昌楼的生意真的有这么好?还要提前三天预订。”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死心,继续说道:“反正今日也是闲着无事,何不去一起到永安坊逛逛,说不定有人在和昌楼预订了,但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 对于苏时这种捡漏的行为,秦樾不置可否,不过他还是跟着苏时来到了永安坊。 他之所以会跟着苏时,是因为三天之期已经到了,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能对着苏时的对联。 虽然秦楠的心思已定,所以有没有对出下联对她来说已无所谓。 不过秦樾对苏时并不看好,所以当他从孔文顺口中得知苏时藏有下联,而且愿意无条件送给秦楠,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而苏时之所以一定要请秦樾吃饭,自然想从秦樾口中知道秦楠的心意。 虽然从秦樾的态度他已经能猜十之七八,不过如果能够得到秦樾的亲口证实岂不更好。 所以他们结伴来到了永安坊。 永安坊有两个特点。 一个特点是大,另一个特点是贵。 永安坊作为京城第一坊,它的面积至少是其他坊的两倍。 正因为它是京城第一坊,所以永安坊里的商铺大多也是京城第一。 京城第一的酒楼——和昌楼; 京城第一的珠宝店——白玉堂 京城第一的珍玩店——金珠府 京城第一的胭脂铺——玉君阁 京城第一的绸缎庄——瑞和祥 …… 既然是京城第一,所以这些店铺卖的东西都很贵,贵得让人难以想象。 苏时以前自然来过永安坊,但来的次数也不多,而且来过一次后,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再踏足永安坊。 路过白玉堂,苏时看中了一根花丝珐琅镶宝蝴蝶发簪,不过当伙计用最温和的态度告诉他价格时,苏时震惊的看着那根发簪。 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一根的发簪,苏时直直的盯着这根发簪,不停的叹气。 在叹气声中,苏时在那伙计略带鄙夷的目光中走出了白玉堂。 秦樾和林漠没有进去,一直在门外等他,看到他灰溜溜走了出来,秦樾问道:“可有中意的?” “有。” 秦樾看着他空空的两手,笑道:“为何没有买?” 苏时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其他地方的发簪最多卖五十两银子。” “白玉堂的东西的确很贵,但它贵的有道理。” 苏时承认秦樾这句话也很有道理。 这根发簪无论从质地、做工、镶嵌的宝石都绝对是第一流的,所以这个价格真的不贵。 “所以如果你若想哄女孩子开心,还是最好选白玉堂的。” 虽然秦樾没有进去,但苏时挑选的那根发簪很明显是女式的,而且他也隐约猜到苏时想买给谁。 苏时苦笑道:“道理我也知道,只不过今天走得急,身上只有一百两。” “只有一百两?” 苏时叹道:“一百两已经不算少了。” 一百两银子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很多了,绝大多数人一年都挣不了一百两。 “我知道。” 秦樾并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而且秦之道的家教很严,所以现在每个月他的零用钱也不过才十两银子而已。 随即他又叹道:“不过你说你今天作东。” 苏时诚恳的说道:“所以你今天千万不要给我客气。” 秦樾苦笑道:“如果你想请我在和昌楼吃饭,我想不客气都不行。” 苏时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一百两银子在和昌楼最多只能点三个菜,而且还是那种看起来很精致,但不过是餐前的小吃。” 苏时吓了一大跳,因为一百两在其他酒楼几乎可以置办几桌酒席,然而在和昌楼却只能吃餐前的小吃。 和昌楼离白玉堂并不远,苏时站在白玉堂的门前,已经能够看到和昌楼的屋檐。 “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在和昌楼吃,而且你没有提前预订,所以今天也吃不到。” 看到一脸愁容的苏时,秦樾善解人意的说道。 苏时想了想,笑道:“还是去看看吧。” 秦樾疑惑的看着他,因为他不明白苏时为什么一定要去和昌楼,因为即使到了和昌楼,他又能做什么? 将军府的确有威名,但如果苏时想用权势逼和昌楼就范,那就只能自取其辱。 因为在和昌楼面前,不要说将军府,就是国公府都必须遵守它的规矩。 不过苏时并没有解释,径直向和昌楼走去,秦樾和林漠也只有跟在他后面。 当他们来到和昌楼前,已经是午时,看到他们三人,早有小厮迎了上来。 因为以小厮的眼光,一看苏时和秦樾的装扮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而且普通人也根本不会来和昌楼。 只不过见小厮迎了上来,秦樾已经离苏时远远的,仿佛不认识苏时一般,因为他实在不想丢人。 那小厮有些奇怪的看着秦樾,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原本一起的客人居然躲得远远的。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的看着苏时,低着身子谦恭的问道:“公子几位?” 他本想问是否是三位客人,但见秦樾离得远远的,倒也不敢确定了。 “三位。” “不知道公子预定的是哪个房间?” 苏时笑了笑:“我们一时兴起,还没有预订,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房间?” 第四十五章 萧月楼 那小厮的脸色虽然没有变,但态度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热情了。 他淡淡说道:“还请公子谅解,小店已经客满了。” 苏时依然不死心,依然笑着问道:“能不能帮帮忙?看还有没有房间。” 那小厮摇了摇头:“请公子恕罪,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上。” 苏时道:“我叫苏时,与你们掌事很熟的。” 秦樾虽然离得很远,但他们之间的对话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他只想掩面而逃。 这种借口那小厮每个月至少要听到七八次,早已应对自如,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回道:“既然苏公子与我们掌事很熟,想来掌事自然为会公子妥善安排的。” “那还请小哥向掌事的通传一下,说苏时来了。” 那小厮却一动不动,只是说道:“我只是一个和昌楼的小厮,掌事又岂是小的所能见到的,还请公子不必为难小的。” 这时又有五人来到和昌楼前,这五人皆是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而且个个神采飞扬。 其中为首之人看到秦樾,神情有些意外,但立即迎了上去,口中亲切的问道:“秦公子,你也是来和昌楼用餐?” 秦樾看到那人,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省得如此尴尬。 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原来是李公子,真的好巧。” 来人正是李仲泓,见秦樾一个人站在这里,心中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秦公子为何不进去?难道在等人?可是在等秦楠秦师妹?”奇快妏敩 苏时听到有人提起秦楠,忍不住回头看去,正好迎上他仲泓的目光。 对于李仲泓苏时还有些印象,记得他去退还婚书时,李仲泓与秦樾一起出现在秦府门前,而且还和另一人出言不逊,不过当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认为李仲泓是为秦樾出头而已。 不过今日见他特意提起秦楠,心中不免有些警觉,忍不住多看了李仲泓几眼。 而李仲泓一看苏时居然也在这里,心中一惊,然后狐疑的看着秦樾。 因为他明显可以感觉到秦樾和苏时是一起的,想起秦楠和苏时本就有婚约,如今秦樾和苏时走得如此之近,加之三天以来,苏时那下联至今未有人对出,自然认为苏、秦两家已经走在了一起。 想到秦楠那绝世脱俗的容颜、温柔贤惠的性子、博古通今的才华,却要嫁于苏时这种人,李仲泓心中就嫉妒不已。 不过他城府极深,此时又在众人面前,便微微笑道:“想不到秦兄会和苏公子出游,看来秦府和将军府的好事将近了。” 秦樾急忙摆手,待要分辩几句,但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自从秦楠知道那沈公子就是苏时后,对苏时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不时低吟着那首桃花诗,而且常在夜游图前流连。 只要有人提及到苏时,秦楠便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羞色,言语之中也多有维护,与以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秦樾不是呆子,自然看出来小妹的心意。 所以即使他心有不甘,却无法罔顾事实而胡说八道。 这时那小厮扔下苏时,急忙走到李仲泓面前,恭敬的说道:“李公子来了,小的这就为李公子安排。” 李仲泓摆了摆手,大度的说道:“任何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苏公子和秦兄先来,你先招呼他们吧。” 那小厮身子却一动不动,有些为难的看着李仲泓。 “有什么事吗?” 那小厮低声说道:“这两位公子并没有预约?” 李仲泓一呆,忍不住看向秦樾。 秦樾此时脸已经涨得通红,他急忙说道:“我和苏时只是路过这里,并不是来用餐的。” 他也知道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正要与李仲泓告别,然后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李仲泓却笑道:“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里遇见了秦兄,还请秦兄赏脸一聚,我正好介绍几位朋友与秦兄认识。而且用过餐后,我们也正好一起去镜湖诗会。” 说完,他对那小厮吩咐道:“你可记住了。” 那小厮急忙回道:“请李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准备。” 不过李仲泓却只字不提苏时,而且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自然是有心给他难堪。 秦樾却左右为难,虽然李仲泓盛情邀请,但他毕竟是与苏时一同出游,就这样扔下苏时不管,他也做不出来这种事。 这时苏时走了过来,对秦樾笑道:“我说过今天请你在和昌楼吃饭,自然不会食言。” 见苏时的口气如此之大,李仲泓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如果是苏老将军在此,这和昌楼也许还会给几分薄面,如果是苏公子你……” 苏时看着他,微笑道:“如果是我又会怎样?” 李仲泓淡淡说道:“也不怎么样,只不过这和昌楼今日苏公子只怕是进不去了。” 无论李仲泓怎么掩饰,苏时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 “李公子?” “在下李仲泓。” 知道了李仲泓的名字后,苏时笑了笑,说道:“即使这和昌楼是京城第一的酒楼,也是要打开门做生意的,李公子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今日就进不去?” 李仲泓有些抱歉的说道:“在下不是有意得罪苏公子。”但他的神情立即变得倨傲起来:“不过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只要是人都知道,能让和昌楼破例的人在整个京城都只有寥寥数人,但我相信苏公子一定不在其中。” 这时与李仲泓同行的人似乎觉察到情况有异,纷纷围了上来。 其中之一人问道:“李兄,有事?” 李仲泓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遇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然后他就如同讲笑话一般向他的同伴讲述这事,那些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笑声如同一记记耳光扇在秦樾的脸上。 不过苏时却显得不以为然,转过头看着和昌楼的大门,这时由门里匆匆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而看其气度和穿着,绝不是一般的人。 小厮看着那中年人,脸色立即大变。 因为出来的人居然是和昌楼的掌柜萧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