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她又在骗人打工》 1 第 1 章 “殿下,殿下您醒醒啊!” 萧云猛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一些重重叠叠的模糊人影。 晕开的血色将一切都变得可怖。 她感到自己额头剧痛,又恍惚觉得这痛与自己毫不相干。 一块青色的物体靠近她的眼睛,萧云下意识地闭上眼。 被温水打湿的细绢轻轻地擦拭她的双眼,拂去从额头滴落的鲜血,又带着安抚性质地贴了一会儿眼皮。 在这样的细致和体贴中,萧云渐渐找回了自我。 没有记错的,她现在应该是个死人。 这个故事要从她了解到百慕大三角其实是个媒体骗局的事情说起。 为了纪念自己逝去的童年,破除这个迷信,她登上了前往百慕大群岛的船。 然后和船一起陷入风暴,被吞进大海之中。 不仅没能破解迷信,还成为了可被引用的文献。 萧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脑子里又出现了另外一段记忆。 她依然应该是个死人。 这件事要从盛国当今的天子突然宣布要立太子的事情说起。 据说已经内定了九皇子萧云,只待造势几日,皇帝就会在“民意”的支持下,顺理成章地将她立为太子。 作为一名女扮男装的皇子,她对此十分拒绝。 但她的兄弟们没有感受到她的拒绝。 所以她被刺杀了。 躲过了明枪,躲过了暗箭,没有躲过一块从酒楼楼顶砸下来的,能当板砖用的玉佩。 或许是死人+死人带来了负负得正的效果,萧云活了过来。 占据主认知的是现代的萧云,所以对她来说,她是从一个现代人变成了一位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皇子。 古代的萧云就如同她的前世,记忆鲜明,却像是隔着一块银幕,难以感同身受。 虽然女扮男装和内定太子的身份有些麻烦,但前者这么多年都没有翻车,之后问题也不会大,后者只需要表态和一点操作就能解决。 毕竟她有这么多兄弟,而皇帝还没有正式公布太子的人选。 萧云迅速地接受了这个身份。 大约是穿越的附赠,在她想明白这一切后,额头上的疼痛迅速远离,以堪称奇迹的速度愈合。 挥退一脸“是我喝多了还是神仙显灵了”的太医,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巡视一下自己五万平的王府。 在太医说“九殿下并无大碍”后,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决定存有异议,说出劝她继续休息的话来。 侍立在一侧的四位侍女走上前来,为她穿上层层的华服,缀上珠玉金饰,细心地抚平新衣上的每一处褶皱。 因为头上缠着绷带,跳过了束冠的环节。 打磨光亮的等身铜镜映照出她如今的模样。 年轻,俊俏。 比身旁的侍女们要高上半个头。 即使披着发,脸色苍白,也没有太多的女气,还有着在女子中比较少见的喉结。 这是因为她从小就服用某些促进分泌雄性激素的药物,并以男子的身份生活至今。 一场非常成功的女扮男装。 只要不成为必须留有子嗣的太子和皇帝,这个谎言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萧云轻呼一口气,转身走出门外。 有人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随时能为她抵挡危险的距离。 她回头打量对方一眼。 那人穿着蓝色的短打,束着发,作男子打扮,但身姿窈窕,容貌娇艳,一看便是女子。 萧云没能从记忆中找到对方的信息,但找到了原先护卫的模样。 跟这人不同。 萧云挑起眉:“你看着有些眼生。” “墨绫护卫主子不利,已被处死。奴婢墨衣,暂时护卫在您身边,您若是得空,可再去挑选。” 墨绫和墨衣都是皇室养的死士。 原主险些被砸死,当时跟在身边的墨绫首当其冲地被处死,其他人大约也受了不轻的处罚。 虽说这样一来,她与原主的不同更好遮掩,但就这么死了人,萧云还是有些不适。 她皱起眉,又很快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假装是头疼,随后淡淡地应了声:“嗯,你先跟着我一段时间,不好再换。” 墨衣:“谢主子。” 萧云逛王府的热情被打消许多,她在回廊中穿梭,用随意的语气问着自己应该关心的话题。 “砸了本王的人是谁?现下在何处?” “是治粟内史杨大人的三子杨虞。” “他与人在摘星楼顶起了冲突,争执间不慎掉了玉佩。经查,与他起冲突的人是他胞妹的未婚夫婿,不久前曾与杨府表露退婚意向,二人的争执由此而来。” “杨虞如今在王府的地牢中。” 治粟内史是九卿之一,掌管钱粮谷物和与之有关的税收。 摘星楼是京城中最高的酒楼,一共十层,出入皆是权贵,顶楼只有一间屋,争抢向来激烈。 治粟内史的儿子出现在摘星楼顶楼不稀奇。 他佩戴那么大块的玉佩很正常。 他跟想要与自家妹妹退婚的男人起肢体冲突更是完全符合逻辑。 “如此看来,确实是巧合。”萧云意味深长地说着,又点出奇怪之处,“杨大人怎么舍得直接让儿子被关在王府?” 治粟内史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官,在谋害嫌疑不大的情况下,不应该带人上门赔罪吗?怎么直接将儿子的死活交到受害者手里了? 墨衣:“杨大人光妻妾所生的儿子就有十几位,杨虞的母亲虽是侧室,但已于年初去世。” 萧云恍然。 合着是儿子够多,死一个不心疼。 她:“那杨虞除了交代经过,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他问陈氏有没有去府上正式退亲。” “那陈氏退了吗?” “陈氏去杨府交涉过,主母何氏口头答应了,但还没有退还信物和庚帖。” 萧云沉吟了一会儿:“派人去跟进一下这件事,然后将杨虞从地牢里拉出来,收拾收拾模样再带去花厅,本王在那里见他。” 她昏迷了整整七日。 在贴身侍卫都被处死的情况下,她不认为杨虞的状态会很好。 事实也确实如此。 狼狈地跪坐在厅中的年轻男子头发半湿,皮肤是被“洗涮干净”的白,眼中没有任何光彩。 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男装,将皮肤遮得严严实实。 但仍然能从领口处瞥见触目惊心的伤痕。 萧云坐在上首,支着头,随意找了句话作为开场:“你作为杨氏的公子,想必是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吧?” 杨虞抿了抿落到唇上的水滴,苦笑道:“虞险些以为要为殿下陪葬了,如今看来,还有挣扎的余地。” “你配合一点。”萧云说,“我觉得你应该急着赶回府。因为你的事情,陈氏的退亲意愿非常强烈,走完流程估计也就这两天。” 他惊得想要站起来,转瞬被人摁回去。 许是压到了伤口,杨虞的脸色更白一分。 “殿下需要我配合您做什么?”他的态度积极起来,“即便是让我承认是被人指使的,我也愿意的。” 萧云:“……” 你的底线和节操掉了啊,少年! 她无奈道:“我有两个问题问你,你如实回答便可。” “好,殿下请问。” 萧云:“其一,你说你从酒楼掌柜那里得知陈安接连几日都在顶楼用晚膳,然后才决定去顶楼堵他,为何是前日?” 杨虞:“因为直到您受伤的那日,陈安才独自一人在顶楼。以他的身份,没有本事接连独占摘星楼顶楼,所以他是沾别人的光,他跟那人在一起时,我上不去。” “那人是谁?” “不知,我每次走到八楼就不被允许上去,他们离开时走的也不是摘星楼的正门,我只能在附近的街上抬头看见模糊的身影。” “那应该是一个女人。”杨虞说道这里,脸色变得很难看,“陈安肯定是攀上哪家的贵女了,才要与我妹妹退婚。” 杨氏算是不错的门第,奈何他们兄弟姐妹太多,他们又已经丧母,在家中的地位日渐下落。 对原本定好的姻亲家庭来说,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捧高踩低,很符合逻辑的发展。” 萧云点点头:“其二,那日除了摘星楼那件事,还有什么事情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审讯的问题主要围绕作案动机,行动轨迹以及人际关系。 接触的人物也在其中。 但与事件无关,或者身上已经有明确标签的人物,会被下意识地忽视。 假使萧云被玉佩砸的事是人为的巧合,那么必然有一个更为精准的,能立即点燃杨虞的导火索。 她要知道是什么让他情绪爆发到立刻冲上摘星楼与陈安动手。 杨虞有些犹豫,但对妹妹的担忧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很快说出真相:“我离开杨府之前,妹妹将一块玉佩交给我,说如果我碰到了陈安,就将玉佩转赠给他。她那时……还不知道陈家有意退亲。” 因为陈家先来试探了一番口风,没有立刻退婚的意思,他妹妹一向深居简出,轻易被瞒了过去。 没想到妹妹仍旧将陈安当做未婚夫婿来倾慕。 萧云闻言将砸到自己的玉佩掏出来,放到眼前打量:“这上面雕的花原来是卷耳啊……怪不得。” 《诗经·卷耳》描写的是一位女子等待恋人的魂不守舍。 比之《蒹葭》和《桃夭》,《卷耳》算是比较冷门的爱情诗,负责审讯的暗卫识文断句没有问题,却不会学这种风雅的东西。 这玉佩又是被摔碎后粘起来的,再加上杨虞下意识地回避与妹妹有关的内容,这条重要线索就被忽视了。 至于杨八小姐,一个足不出户,又深陷退婚风波的女子,没人会觉得她有问题。 这会的风言风语可是能害死人的。 萧云却觉得,这位杨八小姐很可能在这场事故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杨虞的妹妹必然是委托玉匠雕刻的玉佩。 玉匠交付玉佩的时间可以操控。 从她引用的典故来看,她对陈安的思念之情已经非常急切,所以一拿到玉佩就会去找他代为转交。 这样就能控制杨虞出门的时间了。 至于玉佩掉下来的时间,则可以通过言语刺激以及肢体引导来控制。 萧云对作案的手法有了猜测,但并不能刨除巧合的可能。 恰逢此时,去杨府打探消息的暗卫赶了回来。 “殿下,杨家八小姐投湖自尽了,一尸两命。” “怎么可能?!”杨虞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欲要揪着来人的领子质问对方,却又被无情镇压。 他瘫在地上,一句接一句地说“怎么可能”,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然后崩溃地哭起来。 “杨虞。”萧云走过来,踹了他一脚,见他无动于衷,便狠狠地踩住他肩上渗血的位置,强迫他面对自己,“你先听我说。” 她:“我帮你杀了陈安,你替我卖命如何?” 从对随意处死一个人感到不适,到凭自己的心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或许只需要意识到“现有律法制裁不了这个人渣”。 杨虞的泪水逐渐停止,从喑哑的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如厉鬼哭嚎的字来:“好。” 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九殿下勾唇浅笑的模样越发清晰。 明明是清俊秀雅的长相,却在眉眼横生出许多妖气。 2 第 2 章 陈氏在京城不过中流,若是在平时,萧云作为内定的太子,直接可以现点现杀。 但杨虞说对方很可能攀上了哪家的贵女,对方又牵扯进她受伤的事情里,盯着陈安的人想必不少。 “甲影。”她试探性地喊了句。 按照她的记忆,墨字开头的死士负责日常生活和出行,随身护卫……等等,属于全能型秘书。 而以甲乙丙丁开头的,都只点武力值,脑子里只有“听从主人命令”这一条准则。 甲影是她身边最强的暗卫,平时没有任何存在感,也不会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但只要她一喊,就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萧云觉得有点离谱。 所以喊完之后眼睛都没敢眨,然后眼前光线一变,她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便瞧见一黑衣男子跪在地上。 黑衣男:“主子。” 萧云肃然起敬。 确实是大变活人级别的召唤术。 多少有点玄学。 萧云非常想问他原先是藏在哪里,但害怕暴露,便只好按下心中的好奇,进入正题:“你可有把握不惊动任何人,将陈安带到这里来?” “属下需前去一试,若不成,属下是将看见的人杀了,还是一并带回来?” 萧云:“……” 大哥你好凶残啊。 看来还是得努力适应一下这种凶残的社会环境,不然她很可能就是被灭口的那个。 她清了清嗓子:“陈府恐有不易察觉的眼线,仓促之间要全部解决太难,若不成,即刻抽身,不要暴露自己。” “是。” 甲影应下,又在眨眼间消失。 萧云:“墨衣,命人去杨府将八小姐的尸身接过来。” 未婚有孕又投湖自尽的女子,按照宗族礼法是不能按照正常程序安葬的。 甚至不能葬在族中墓地,而是逐出家族,曝尸荒野。 杨虞见她三言两语间,便处理好这件事对他来说极为棘手的事情,原本只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发生转变。 或许,九殿下正是一位值得他为其卖命的主公。 他用还算干净的袖子内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捂着渗血的肩膀重新坐起来,对着正在深思“当前世界是否存在玄幻色彩”的九殿下说道:“有什么是虞能为您做的吗?” “唔,先不急。”萧云又开始头痛了,决定先放弃思考,“你先安葬好妹妹,然后养伤,等要用到你的时候,本王自然会告知你。” 杨虞看着她捂着头,心里发虚,讷讷应了一声,便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听闻他砸的那一下是要命的伤,九殿下竟然今日便能如常行走。 莫不是真和国师说的一样,九殿下天生命贵,有神明庇佑? 放在往常,他是对这位国师百般看不上的,私下里还会骂几句妖道,可现在他成了九殿下的人,就得改变想法。 国师可是九殿下的授业恩师,要是让殿下发现他对国师不敬就不好了。 被逐渐神化的九殿下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萧云在钝钝的头痛中,缓慢地消化着另外一份记忆,理清了一些人际关系。 盛国当今的天子,也就是她的父皇,是一款昏君。 昏到什么程度呢? 他迷信长生之术,导致宫里的道士比妃嫔都要多。 按理说搞这个的皇帝大多不长命,她父皇却是厉害得很,追寻长生之术十多年,吃了不知多少丹药,身子骨到如今都还算硬朗。 再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再说萧云是怎么成为“皇子”的。 皇帝的儿子不少,但萧云的母妃珍妃却只有她这一个孩子。 据说当初母妃怀她的时候,太医把脉都说是男孩,她出生的时候又足足有八斤六两,可谓是一个顶俩。 结果她母妃发现她是个女孩,大失所望,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说她是个皇子,让她在皇子中排了个第九。 当时的想法大约是借着这个孩子得宠,等生个真正的皇子,就叫她病逝。 谁知道她出生没多久,珍妃就病了。 皇帝后宫美人无数,她这一病就叫他将自己忘在脑后,说萧云病了都请不来。 珍妃缠绵病榻几年,便撒手人寰。 “九皇子”在她死后生活反倒平静些,且很快迎来了人生中又一场重大转变。 皇帝从宫外请来一位玄知道人,对其极为推崇,封为国师,为内廷道士之首。 玄知仙法如何,传言版本甚多,基本都是假的。 但他蛊惑皇帝的本事是公认的强,一来就凌驾在众多道士头上不说,说要在皇子中寻一位命格贵重教导,使其气运反哺皇帝这个当爹的,皇帝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皇子都召到跟前,让玄知挑选。 十三位皇子。 玄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萧云。 那会儿萧云年幼,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却被他一眼看出是女娃。 一位女扮男装的皇子,是再好掌控不过的。 萧云便从没人管的小可怜,摇身一变成为国师的亲传弟子,外人口中的“九殿下”。 十五岁便受封宸王,今年十九,即将被立为太子。 而且还不是傀儡。 玄知对朝堂并无兴趣,他选皇子当徒弟也只是为了盛国的下一任主人依旧奉他为国师,为他搜罗天下奇物。 原主身边聚集了一些势力,又有两支水平极高的暗卫,所以那群人想要刺杀她,都要用这等制造巧合的迂回手段才能奏效。 总结:只要把师父供起来,要啥有啥。 想明白这点,萧云顿时觉得头不痛了,身体也不虚了,能够一口气逛完整个王府。 然而她的属下效率太高,她刚站起来,一名被套了黑色麻袋的男子便丢到她的面前,杨虞的身边。 杨虞险险让过,在发觉这人是谁之后,又扑上去。 萧云:“给我扯开,本王还没问话了,这里轮得到你动手?” 杨虞被毫不客气地从陈安身上拽起来扔到一边。 剧痛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告罪后便撇开脸,极力地压制内心的杀意。 九殿下已经答应了替他杀陈安,逞一时之快,惹怒殿下,让她收回承诺便不好了。 墨衣走过来,将陈安头上的麻袋解开。 陈安有些畏惧地看了杨虞一眼。 肩膀渗血,形容狼狈,这两天应该是受了不少折磨。 又思及萧云方才的口吻,觉得不像是发觉真相的样子。 他心中稍定,人模人样地跪直身子,与萧云见礼:“陈安见过宸王殿下,不知您以如此方式将陈安带至府上,是有何事要问?” 萧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按照本王的规矩,伤了我的当事人,无论谁对谁错,都要抓起来严刑拷打。然而你却好好地待在府中,我很好奇,到底是谁在保你?” 原主“九皇子”性格颇为阴沉,且敏感多疑,时刻担心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要害自己,所以行事作风称得上狠辣。 陈安脸色一绿,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 他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殿下说笑,陈安并未伤害过您,在此事中亦是受害者。” 萧云:“但是他不打你,那玉佩就不会掉下来,所以你也是凶手。” 陈安:“……” 他还欲说些什么,就见这位少有露面的九殿下倦怠地摆手:“本王向来平等待人,来人,将他拖下去,按照杨虞的待遇给他来一套。” 陈安:??? “啊,本王还有点问题想问他,晚饭后再见他,那时候他要跟杨虞一样。” 陈安:!!! 杨虞两天受的刑要他几个时辰里挨一遍,那不是平等待人,那是要他死啊。 “殿下,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陈安失态地躲开墨衣抓过来的手,想要往后退,结果被打断腿,又卸了下巴。 花厅中回荡着他的痛苦呜咽。 萧云挑起眉,十足的反派架势:“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今天就是父皇在这里,也不会为了你让本王不高兴。” 为了让他能够回答主子的话,勤恳的墨衣姑娘又将陈安的下巴装了回去。 陈安心知自己如果不能搬出来一个让萧云忌惮的后台,今日便没法安全离开,他强忍着疼痛,谦卑而不失底气地说:“丞相府三小姐苏凤裳与我两情相悦,待我与杨氏退亲,便会上门提亲。” 苏凤裳。 萧云的某种雷达突然响了。 这种画风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名字,既视感实在是太过强烈。 她开始奋力地回忆自己最近有没有看过什么古言小说。 好消息:没有。 坏消息:她看过雷文吐槽。 那本《倾国绝恋:乱世美人泪》里头的女二可不就是叫苏凤裳! 她捂着嘴防止自己哭出来,开始回忆剧情。 这是一本非常传统的古早文。 男主是敌国质子夜无明,女主是丞相之女苏梦璃。 男主是阴暗批,女主是真圣母。 剧情主打一个救赎和毁灭。 男主被女主救赎,他们俩周围的人被毁灭。 女主一路经过饲养阴暗批男主,放走男主后国破家亡,失忆后自己给自己当替身,悬崖二选一男主选女二,掉崖恢复记忆后带着孩子嫁给男二,清清白白丧夫后被金屋藏娇……等剧情,献祭无数人之后,成功感化男主,成为名流千古的贤后。 在这段可怕的剧情中,萧云扮演的,是“国破家亡”里负责“国破”的太子。 是在剧情进展到三分之一就被砍掉头,挂在京城城头的炮灰。 萧云知道自己是内定太子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痛苦。 她本来还觉得以自己的智商,想要稳住局势,过上为所欲为的凤傲天生活不成问题。 然而这里不是某点称霸流小说,是某古早言情雷文。 她是女扮男装,树敌无数,还没有成为太子的皇子,她的对手是三年就灭掉一个大国,偏执阴狠的气运之子,他们之间隔着国家对立和男主为质的问题。 玩个锤子。 跑,连夜跑。 带着钱去主角没有经过的地方,隐姓埋名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想通这点后,萧云重新进入豁然开朗的状态。 陈安见她的表情从凝重到带笑,以为她想通的事是“丞相不是好惹的”,准备将此事揭过,心中松口气的同时,朝着杨虞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萧云:“甲影,将你的刀借给杨虞。杨虞,你现在可以杀了他了。” 不仅陈安一惊,就是杨虞,都有些茫然:“殿下您不继续审问他吗?” 她摆手:“本王已经知道了。” 苏凤裳在盛国没有被灭之前,是七皇子的未婚妻。 这陈安家里既没有王侯也没有丞相和大将军,连名字出场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跟苏凤裳在一起? 炮灰罢了。 墨衣一听,边在心里赞叹“主子智谋无双”,边利落地再次卸了陈安的下巴,又打断他的另外一条腿。 主子头上有伤,还是不要吵到她。 “多谢殿下。”杨虞捡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宽剑,朝着在地上蠕动的陈安走过去,然后重重地将剑扎进对方的肚子里,然后往上用力。 这剑极为锋利,轻易地划破肚子和内脏,将陈安的心肠都剖了出来。 或许是获得的原主记忆足够多,萧云奇异地没有反胃。 反而非常冷静。 她冷静地想:原著的萧云没有她穿进身体,应该是死了。 那最后被挂在城墙上的无头尸体,是谁的? 3 第 3 章 在乱世,没有一个仙人是菩萨心肠的。 认为一个蛊惑帝王的妖道会对自己养的棋子有感情纵然是很天真的,但连一名皇子的生死都抹消,就令人感到恐怖了。 萧云更坚定了跑路的打算。 留下墨衣处理后续,她匆匆地回到房中。 对守在门口的侍女说:“去替我准备一箱足以用于贿赂的金银,为门客准备的通关文牒,以及我的一箱衣物,本王有事要出门去办。” 因九皇子身份特殊,宸王府中连侍女都是死士。 没有人会贸然问她的打算,或者说些“殿下的身体不宜出行”的劝告之言。 她这么说了,他们便立刻去照办。 不出盏茶的工夫,她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数量还超标了。 “用于贿赂的金银”分别有小箱中箱大箱金条,以及小中大箱一半金条一半珠宝的,另外还有一小箱面额总值一百万两的银票。 萧云很想全部装走,但那样太过明显,她跑路之后未必守得住。 最后她选了中等规格的,装着一半金条一半珠宝的箱子。 再让人将里面的首饰换成最贵重的。 乱世将至,银票什么时候会变成一张废纸也说不定,还是金条靠谱。 而贵重的珠宝既可以作为身份的象征,又可以作为进入一地权贵圈子的敲门砖。 有这样一箱东西,再加上几个武艺高强的忠心死士,她的生活跟皇子没得比,但也不会太差。 死士的训练方法异常残酷,一生只认一主。 除非拿女主的圣母光环照他们,不然没可能背叛她。 萧云又检查了通关文牒和衣物配饰,确认没有问题后,留下书信命墨衣点一队死士跟上,便带着甲影出门。 沉默的死士将一顶白色的幕篱递给她。 幕篱的纱偏透,不太影响视线,但外面压着一圈金珠宝石编织的垂丝,往有光的地方一站,闪得别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原主虽从小就以男子的身份示人,但总担心别人看出自己的女儿身,所以出门时会戴上幕篱,且从不在外人面前摘下。 玄知道人给出的官方说法依然是“九殿下命格贵重,凡人直视容易折损福气”。 萧云回想起来这段,觉得有些离谱。 但一想到这里是可以出现“XX世子三尺内不能有雌性生物”的古早文世界,又很快释然。 无论如何,没有多少人见过自己的真面目,是开启一段新生活的助力。 她戴好幕篱,坐进王府中最为低调的马车。 马车上没有任何能代表身份的装饰或记号,连材质也是市场上常见的桦木。 或许正因如此,路上并不太平。 还未至城门,就被拦了几次,让他们给贵人的车让道。 萧云无意暴露身份,也还没有染上“老子最高贵”的毛病,便好脾气地一一让过。 城门的守卫异常戒严。 然而再严也抵不住宸王府的权势,守军都还没有掀开车帘,见了甲影手中的王府令牌就直接将他们放了出去。 在官道上前行了一段,路面明显地变得颠簸起来。 萧云没忍住,掀开车窗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不远处的房屋被烧得漆黑倒塌,点点火星时明时灭,滚到一旁的半面酒旗上隐约可见一个“乐”字。 这路旁的尸体都无人收殓的场景实在是称不上一个“乐”字。 “停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有一股藏不住的颤抖。 甲影语气平静:“殿下受刺昏迷后,其他几位皇子也先后遇到刺杀,五皇子与六皇子身死,三皇子与十皇子重伤,京城大乱,荣王趁机以‘清君侧’的名义带兵攻打京城,、于前日攻入城门,国师大人神机妙算,诱杀荣王,又命林威将军率禁卫军将乱军击退。” 提到的四位皇子是除了萧云之外最有可能当太子的。 现在两死两重伤。 很难不怀疑是国师大人的迁怒。 怪不得杨氏那么干脆地把杨虞送到宸王府,也怪不得苏凤裳在之后会以“未来七皇子妃”的身份为贵。 荣王则是一位异姓王,祖上与高祖一起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才得到这个世袭的爵位,还一直掌控着盛国的一支强悍军队。 也就是古早文背景,这种王府才能延续一百多年的荣光。 萧云:“五皇兄他们……是师尊做的吗?” 甲影:“是,不过有七皇子和十一皇子的推动。” “唔……” 萧云又沉默了许久。 期间她将车帘放下,想要眼不见而心瞎,过了会儿又将车帘拉起来,看外边未熄的林火。 是了,男主在三年内就灭了盛国。 可在他出兵攻打盛国之前,盛国就陷入动乱多年。 乱到身为丞相女儿的女主刚及笄就不得不逃离京城,在外流离。 而今,这一场储位之争,正式拉开了动乱的序幕。 她若离开,那么京城就会按照书中的轨迹发展,在五年后,荣王之子卷土重来,将京城毁去大半,挟持天子,以致宗室逐渐式微。 盛国的凤京,人口超百万,在这样的冲击下,又有几人能够安然地活着呢? 萧云蓦然感受到“九皇子”这个身份的压力。 若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甚至是宗室公主,在此刻,她都会选择独善其身。 偏偏,她是距离太子一步之遥的皇子。 偏偏,其他皇子乃至于宗室王爵,都没有救世的觉悟和能力。 “得先将这件事处理好……”她喃喃道,很快从失神的状态中走出,“先回去,过会儿宫里该派人传我入宫了。” 她做的这些事情,能瞒过别人,却没法瞒过玄知。 得去会一会她的师尊和父皇。 萧云放下车帘,静默地回想这关于二人的过去,思考应对策略。 马车的回程依然平静。 城门的守卫也未曾问他们为什么会回去。 入城门时缓行,一辆马车恰巧迎面而来。 里面坐着正在交谈的两人。 萧云自幼习武,五感敏锐,因而将他们的谈话听得分明。 “兄长听闻陛下有意立太子,特意赶来京城,如今太子未立,连传说中那位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九殿下也未曾见过,为何这便离京?” 少年的声线听起来约莫十二三岁,清脆而稚气。 被他称为兄长的男子则声音清越,更多几分游刃有余的韵律。 音色如玉质,声悠扬而回旋。 十分动听。 以至于萧云听到他说“不必见了”,也悟到他“立什么人当太子都救不了现在的情况”的意思,都没有生气。 那少年却没能领会兄长的意思,而是自己想通了:“那九殿下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没听说有什么实绩,又以那妖道为师,想必是一丘之貉,本就不必见的。” “五皇子倒是素有贤名,六皇子亦有实绩,可惜皆身死。三皇子听说下半生无法离开床榻,十皇子也废了双腿,陛下就是再糊涂也不会立他们为太子。” “那便只能是九皇子,盛国有这样的太子,当真是……” 萧云:“甲影。”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按照原来的习惯,这是一般生气,要给点颜色对方看看但不要太过分的意思。 甲影会意,一枚飞刀从指尖飞出,直直地朝着对面的马车而去。 飞刀割破了车窗的车帘,柔软的绢纱落下,露出对面车窗前坐着的少年。 少年眼睛睁得像猫眼一样圆,乌亮的瞳孔微缩,神色惊恐。 然而他并没有在飞刀被车帘阻挡时趁机躲避。 不是因为没反应过来。 而是有人按住了他。 那是一只半藏在石青色大袖中的手,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扣着少年的肩,指节撑紧,叫人看出这轻飘飘的动作中暗藏的强悍力道。 带着叹息的一声“别动”,藏进飞刀扎入木料的嗡声中。 这枚飞刀是斜着射入车内的,倘若少年朝车外倒下(另一侧是茶几),这一枚飞刀将会正好嵌在他的肩上。 若是反应再迟钝些,扎在喉咙上也并非不可能。 选择不动,反而只会被割破衣服。 青年摘下飞刀,坐于弟弟身侧,朝着萧云的马车作揖:“幼弟出言不逊,若冒犯到阁下,在下替他向君致歉。” 萧云有些好奇他的样貌,便掀开车窗的帘子,只是并未说话,也并未掀开幕篱。 既然做了回城的决定,那她出城的事情必须要死死瞒住。 对面的一对兄弟确实生得异常出色。 那少年尚在总角之年,唇红齿白,眼睛大而有神,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 是那种即使口出狂言,也只会换来包容一笑的类型。 青年的五官与少年分明有五分相像,却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少年之貌,给人以浓烈灼目之感。 他只叫人觉得浓淡相宜,面如冠玉,若画中的竹林君子,雅致恬淡。 即使在这样的冲突下,依然保持了从容之态。 确实可说是君子之风。 萧云正点评着,却不防听到对方一句“阁下这幕篱,可是出自宸王府”。 她:? 说好的你们是连九皇子的面都没见过的外地人呢? 还是说九皇子的幕篱都被人一一画下,避免不长眼的人认不出来?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疑惑,那青年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时下的士族间奢靡之风盛行,以珠玉饰幕篱之事常有,但能用如此贵重珠饰的并不多。” “况且……幼弟因对九殿下颇有看轻,才被阁下的侍从出手警告。在下因此产生了联想,才出言问询。” 而她的反应,坐实了这个猜测。 萧云懊恼地补上对方的未尽之言,又意识到以这人的聪敏,她再不表现出什么,他就要往“阁下就是九皇子本人”这件事上猜了。 她急中生智,夹了夹嗓子,以娇柔的女声说:“不错,这顶幕篱确实为九殿下所赠。” 那么为什么要送给她具有遮掩面容性质的幕篱呢? 萧云顺着这个思路,结合情况往下编:“殿下不仅赠我幕篱,还有金银与新的身份,他希望我能远离纷扰,重新开始生活。” “但我方才出城,见城外惨象,不由觉得,与那些无人收殓尸体的死者相比,我已是有幸。” “殿下爱怜,欲助我逃离此处,可我离开后,便难以对他有半分助力。” “所以,我回来了。” 那青年似有动容:“在下虽不知姑娘为何要离开京城,但需要抛弃旧日过往,必然是令人难过的事情。姑娘却能在出城后选择回来,不仅知恩图报,亦有与之匹配的胆魄,令在下钦佩。” 萧云轻声一笑:“公子是个明事理的,怎生有这样一个口出狂言的弟弟?须知这里是京城,敢说九殿下的坏话,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少年欲要说些什么,却被兄长一个眼神制止。 他咬了咬唇,态度极为端正地道歉。 “我不能代表殿下原谅你。”萧云睁眼说着瞎话,“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们且在京城住下,好好地瞧一瞧,九殿下是怎样的人物。” 少年一句话脱口而出:“可是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京城,现在都到了城门……” 萧云凉凉一笑:“二位在道歉时未曾提及自己的姓名出身,想必是不欲被人知晓自己来到京城的,是吗?” “五弟。” 青年止住少年继续暴露己方的行为,温和有礼地表示:“天子将立储君,此等大事,确有留下一观的必要。” 好一个进退有度,滴水不漏的贵公子。 必然能在原著里拥有姓名。 萧云一时想不起来,便在回府的路上对甲影说:“与城门的守将传话,一个月内,若有人放那两人出城,便是与本王作对。” 4 第 4 章 萧云回到王府时,花厅已经被处理干净,杨虞也将妹妹火化,郑重地将骨灰装入坛中,又装进锦盒。 她:“之后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杨虞:“打算将妹妹带回母亲娘家,在那边找个风水宝地安葬。如今京城戒严,希望殿下能助我出城。” 出城…… 萧云蓦然发现,自己对那两人的说辞,很像是没死的杨八小姐出城离开。 而这件事闹得不小,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晓。 若此刻再传出杨虞妹妹的死讯,那她岂不是穿帮了? 一个想法在她的心中渐渐成型,她看着杨虞说:“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京城这边的事情么?关于你父亲和陈家那边的。” 杨虞脸色一变。 他妹妹的死,对杨家来说,是家丑,真实情况一时半会儿不会传出。 但若是陈家那边想要保住陈安的名声,将他妹妹所怀的孩子污为野种,以显自己退婚的正当,只要暗中给出一些筹码,他们父亲有可能,不,是肯定会舍弃他妹妹,站在陈家那边。 萧云见他想到其中关键,又说:“你可愿意有人顶替你妹妹的身份?” 杨虞犹豫了会儿。 最终因为“情况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而点头:“这个身份给环儿带去的痛苦和枷锁远比她得到的好处要多,我欲将她改为母姓,再行安葬。” “杨环这个身份若对殿下有用,殿下取用便是。” 他亦有其他的心思。 九殿下要用这个身份,必然会妥善处理好名声问题,也必然会对上陈家。 届时,也能令妹妹的在天之灵多得几分慰藉。 萧云点头:“你的伤势不宜出行,先行养伤,届时我派人送你出城。” 杨虞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 萧云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刚准备给头上的伤换药,宫中来使就到了。 她目光一凝,戴上另外一顶更加奢华的幕篱出去迎接。 天子最信任的近侍,内廷总管何贤一张粉白的脸上满是笑意:“陛下十分忧心九殿下的伤势,派老奴来探望,没成想您已经醒了。” “本王也没想到,原本人已经进到阎罗殿见到判官,竟又被送了回来。” 天子偏信国师,服食丹药,不思朝政,重用宦官。 可谓是五毒俱全。 然而萧云有意拿下太子之位,免不得要投其所好一下,她也确实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好得出奇快的伤口。 “殿下果真是受天命庇佑之人。” 何贤是见过大世面的。 宫里的那些个道长谁不会一两手仙术? 莫说是医学奇迹,那就是活死人肉白骨都有人表演过。 但其中真假他心知肚明,甚至还配合人掉包过尸体。 他表面惊喜震撼,心中也思索起来。 不知九殿下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现下看着竟如常人一般。 若是没有太严重的后遗症,他得琢磨着给国师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获得这份奇药。 何贤:“殿下若方便,不若随老奴一道进宫,好叫陛下放心?” 按照流程,这种神迹最后都是要显现在天子面前,才能起到最大的效果。 萧云对他的示好有些莫名其妙。 但在有操作空间的时候,她向来不会选择逃避。 总归是要见她这个便宜父皇和妖道师尊的,不若趁此机会将太子之位顺利拿下。 “公公稍等,御医说本王伤在额头,需注意保暖,本王去取一件披风便同你入宫。” 拿披风这种事情,其实应该让仆人去办的。 但何贤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不会在此刻指出问题,反倒关慰了几句,任由萧云自己进入内室。 萧云一进门就瞧见了抱着两件不同颜色披风的墨衣。 这两件披风一件是黑色一件是赤色,但款式极为相似,都垫了肩,穿上会显得肩宽。 原主真的很担心自己暴露啊…… 殊不知凡是弄虚作假之事,最忌讳的便是心虚。 她将墨色的那件接过,低声对墨衣说:“去一趟杨府,让杨大人忘记女儿的死,再给他那深陷退婚风波的女儿选一处适合静养的住处。” 墨衣充满信念感地答应下来。 对刚刚上任贴身护卫的她来说,接到这种涉及朝廷要员的任务,不是刁难,而是主子有意重用她,在考验她的处事能力。 她必不让殿下失望! 送走萧云和何贤,墨衣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细细地乔装自己,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她出自宸王府的东西。 才前往杨府,悄悄潜入了家主书房。 治粟内史杨谷正在查看陈家送来的书信,考虑要怎么与他们讨价还价。 他正想的出神,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谁?!” 他的惊叫因为脖子上的刺痛而骤然停止,心中的恐惧却如惊涛骇浪一般难以遏止。 京城刚出了乱子,大家都很惜命地提升了家中的安保水平。 因为实在太过有钱,他特意请了京畿一带很有名的游侠作为自己的护卫。 结果他重金给护卫买来的宝剑,现在搁在他的脖子上! 墨衣模仿着刚才打昏的游侠声音,低低一笑:“知道我的身份,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谷眼珠下移,瞧见刺客纤细白嫩的手指,恐惧更甚。 这样有水平的刺客,无论是私养的,还是雇来的,派她来的人都一定非寻常富贵。 他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与儿子有关的九皇子遇刺事件。 可与这件事有关的贵人太多了。 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都很多…… 杨谷立刻遏止了自己的思考,因为这位此刻说的很对,知道的太多,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有什么在下能帮上忙的吗?”他放缓语气说道。 “大人府上的八小姐今日下午不慎落水了。” “你怎么……” “我们主子心善,将八小姐接走医治,不日就会还给您。” 墨衣睁眼说着瞎话:“陈家的公子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落水后碰到水里的刀子,连肠子都被划破了,回天乏术。” 杨谷面不改色地庆幸道:“小女实在是幸运。” 赚大钱的人,最讲究的是丢掉良心。 不管送回来的是谁,他只对外头的人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便好。 他可不想被书房里的刀子割破肠子。 “但摊上那种未婚夫实在是不幸,要是让人觉得她落水是因为陈家退亲便不好了。” 杨谷:“放心,见到小女落水的人,老夫已经全部处理掉了。陈家那边,老夫也会对外指责怒骂,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当时他还没想到陈家会给这么大的好处,让他的女儿承担退婚的全部错误,只觉得丢人,便将知情人全处理了。 结果前脚把人砍了,后脚陈家的密信便交到他的手上。 现在仔细想想,这其中的水,真是又浑又深。 赶紧割席! “大人果断。”墨衣夸了一句,又顺理成章地提出自家主子的要求。 杨谷:“朱鸾巷幽静,出行也算便利,我在那里有一处宅子,许久未去了,正适合让环儿去静养。” 朱鸾巷是远离皇宫的一条新街道,房子都建得很大,自然幽静。 他也是跟着风潮在那里搞了那么一套大宅子,住过一段时间便因为距离皇宫太远耽误上朝闲置了。 现在拿出来破财消灾也不是很心疼。 墨衣顺利完成任务。 萧云也顺利地进到皇宫之中。 皇帝住的无极殿金碧辉煌,奢华无比,萧云一踏进去就觉得自己浮夸的打扮非常符合环境。 奢靡精贵,才是这时的主流审美。 相比她来,殿中仅着一身白衣,腰间仅佩一块木符的男子才是“异端”。 那人束着道冠,面容年轻。 更有一种模糊年龄的缥缈气质,非常的……仙人。 不是那种欲要羽化成仙的仙人,而是从天而落,会蛊惑帝王,乱其江山的仙人。 被喊成妖道,不是没有道理的。 “师尊。”妖道的唯一亲传弟子向前几步,乖巧行礼。 玄知颇为惊奇地说:“本座昨日还看见你头上起了一个极大的包,显得你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你今日竟然能戴上幕篱!” 萧云:“……” 这妖道端着仙人的模样,张嘴吐出来确实也不是人话。 5 第 5 章 萧云耐心且充满演技地讲了一番自己的鬼门关前一日游,回到现实发现过去七天的故事。 史官总结了一下,作出这样的记录:“九皇子为无常勾魂,带入冥府,阎罗殿中鬼神皆异之,言其寿数未尽,因星象之乱而被遮掩气息,实为生魂。九皇子幸有天子紫微之气庇佑,魂魄未损,安然返回人世,地府治其伤势以作补偿。然,其入酆都前已饮过孟婆汤,过往种种,皆恍然入梦,需多加思虑方可忆起。” 再翻译一下,就是她被勾魂到阎罗王面前,被发现还是个活人,就被放了回来。 伤口迅速愈合是因为地府补偿她。 对一些事情感到陌生,并且需要一点时间回忆是因为喝过孟婆汤。 “有天子紫微之气庇佑”则是引用了玄知道人的说法。 玄知说盛国的当今皇帝命主紫微,是天定的帝王。 九皇子的命星是依附于紫微星的一颗辅星,紫微在一日便一日不能进位,但胜在年轻,若将其好好培养,则会反哺紫微星,延其寿数与福泽。 这种说法就跟“以童男童女的血炼丹能够炼出长生丹”一样,纯属无稽之谈,又很容易取信于上位者。 而且很好操作出“灵验”的表现,让对方深信不疑。 原来的九皇子为了配合,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生病”几日,以此换取皇帝越发深重的宠爱。 玄知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萧云,觉得自己的小徒弟似乎比以往更有主见了。 他脸上泛起微笑,配合她的表演。 “那日乌云盖月,难以观察星象,又有荣王作乱,是为七杀入局,天象接连两天都很混乱,而今据殿下所言,便可解一二。” “星象之变,向来早于世事,而七杀向来与紫微相冲,祸事本应向陛下而去,然陛下修为深厚,殿下又常年为陛下所庇佑,是以先危及殿下,再陷都城以危难。” “天命再凶险,朕有国师与小九在侧,便不畏分毫。” 一男子大笑着走出内室。 那人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 却不像玄知那样素净,而是以银丝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佩着无瑕的美玉。 披散的头发透着湿意,半敞着的胸膛上有未擦干的胭脂与抓痕。 啊…… 萧云突然想起,玄知给皇帝吃的丹药,大多是做成丸子形状的补药。 皇帝年纪见长,要想给他“依旧强壮”的错觉,自然得上补肾的药。 药物归药物,荣王之乱才过去几天,他竟能毫无负担地继续过自己的荒唐生活。 甚至第一句不是关心刚从鬼门关前回来的最宠爱的孩子,而是得意于自己如今的状况。 萧云心里滚动着许多大逆不道的想法,身体却很诚实地急走两步,到皇帝面前摘下幕篱,略带哽咽地说:“儿臣还以为再也见不着父皇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额上带血的绷带,说:“小九与国师的话,朕都听见了,你在冥府,可有见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儿臣见到了荣王,起初还不敢相信,但他脖子上插着一只白羽的箭,我便知道他是死在父皇的人手里。” 皇子尚且有专属暗卫,身为皇帝自然更是如此。 皇帝手中有一支近百人的死士队伍,名为白羽卫,各个都是精锐。 他们使用的箭,便以白羽作尾。 皇帝听到“荣王”二字,想起当日城破时的狼狈,不由痛骂对方,又问萧云荣王有没有受到阎罗的重判。 萧云 :“儿臣比荣王前去的时间要早,先一步入阎罗殿,未能见到那奸人受审,但我假装没有发现他的死因,跟他说了许久的话,似乎有些许收获,只是如今头疼兼记忆混乱,一时未能记起。” “待想起来,必定命人告知于您。” 荣王虽然死的早,但荣王儿子在五年后俘虏了皇帝,试图纳女主为妾,戏份大大的有。 她回去想想有没有能用得上的消息。 “是,你头上受了那么重的伤,还难为你主动入宫来见朕。” 皇帝像是才发现她是个病人一样,关心着她。 “你说酆都因误拘你的魂,医治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让父皇看看。” 说着便伸手扯她头上的绷带。 萧云低着头,柔顺乖巧,藏住眼中的笑意。 带血的绷带被扯落,弃置于地。 皇帝惊愕地见到,她额头上尚有一条指节长的伤口,在他的视线中迅速愈合,只留血迹,就连肤色也与额头其他地方全然相同。 而御医与他汇报的是:九皇子额头伤可见骨,难以回天。 “神迹,不愧是神迹啊!” 他发出猖狂的笑声,转身去下立九皇子为太子的圣旨。 在他走后,萧云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三个时辰后。 萧云从冰凉的玉床上醒来。 她捂着自己还有些发热的额头,低吟长叹。 想要重金求一个没有加载原著的脑子。 又舍不得这个金手指。 是的,她的脑子里现在有一本完整的《倾国绝恋:乱世美人泪》,牢记程度约等于乘法口诀。 一旦回想,就会被反复创死。 唉,果然所有的馈赠都是有代价的。 擦了擦泪花,她抬头看向外面。 在重重的帷幔与珠帘之外,玄知的身影占据了她的视线。 萧云脑海里闪过原著的一个片段。 【天子已成阶下囚,玄知道人却依然为权贵所推崇。 “想知道为什么吗?”荣王捏着苏梦璃的下巴,转动她的头,“好好看看这个令你父亲失去丞相之位,让你们如丧家之犬的人,看看他,他是否与当年别无二致。” 苏梦璃呆滞地看向缓缓走进殿中的道士。 那人一身素衣,却将奢华的大殿衬得若无垢的道场。 那张年轻的脸,更是与她幼时所见的,别无二致。】 这个片段里的荣王,是已故荣王之子,如今下落不明的荣王世子。 时间线应该是五年后。 而在萧云的记忆中,她十几年前见到他时,他就是这幅样子。 好恐怖的“别无二致”。 萧云开始向天祈祷,这本书里没有玄幻元素。 不然她怀疑自己日后跟男主打起来,会出现“百万流星自天而降,将盛国军队全埋”的场景。 “醒了?” 缄默的宫人一层一层地将纱幔拉起,玄知端着一个小碟走进来,蹲在床前将碟子递给她。 萧云垂眸,瞧见碟子底部铺着细碎的冰沙,正中一枚包在银纸中的丹药。 丹药泛着瑰丽的光泽,还有甜香。 她心中突突,却没有犹豫地拿起药塞进嘴里。 清甜微凉,刚品到药的苦味就咬到了甜蜜的夹心,咽下去不久,她因失血发热而虚弱的身体就像是注入了能量。 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给丹药做蜂蜜夹心,她这个师尊真是个人才。 也是真有本事。 萧云趴在枕头上,半是撒娇半是开玩笑地说:“师尊昨日还见过我,不怕今日的我是旁人顶替的吗?还是说您真地算到了我会起死回生?” “你当然是我爱重的弟子,为师也未曾料到你会恢复得这样好。” 正当她以为他会说“事实无所谓,只要你扮好我的乖乖徒弟”这类话的时候,玄知温柔的眉眼弯了弯,笑得颇有些俏皮的味道。 “本座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你的体内有世上独一无二的蛊。” 她:“……” 失策了,她忘了古早言情里即使没有玄幻元素,也经常会涉及并不科学的武侠。 他居然给她种蛊,好狠的男人! 或许是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幽怨,玄知给她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动机。 “你之前不是老是担心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我就想着给你准备一个能够应付试探的替身,寻了许久才找到一个与你骨骼大小一致的男子。” “母蛊种在你的身上,子蛊种在他身上,天长日久,他便会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唔,这蛊炼成也有许久了,为师还未曾想好它的名字。好歹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应当隆重些,徒儿有什么好主意吗?” 萧云解开了“挂在城头的尸体是谁的”的疑惑,默然片刻说:“镜妖。” 传说镜中妖代替原主生活,待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之时,它便会成为真正的原主。 也算是合了原著的故事。 玄知听到她的话一愣,随即笑容更盛:“徒儿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心境更加开阔,事情也看得更加分明。” 也更多几分杀伐果断的锐意。 叫他的耐心也多了许多。 萧云:“万一徒儿正是镜中的妖呢?” 白衣的道人以宽袖遮面,细长的眉眼透着诡谲:“镜妖都是将自己当做原身的,对其他人来说,更是没什么不同。” 萧云手脚冰凉。 她想到自己对处理遇刺一事的熟练,对陈安死亡的熟视无睹,对杨虞的利用……那并不是一个生活在现代,三观成熟的人该有的冷漠。 就像是有另外一个人藏在她的身体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一样。 萧云很快从这种状态中挣扎出来。 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深究哲学问题的人,也因为这些影响有助于她适应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务实而不求真。 这是她的生存智慧。 “师尊讲睡前故事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她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师尊是在何处寻到的那人?” “大牢里呀,那里常关一些世家贵族,俱是养尊处优的年轻人,身体也都算健康,很合适的。为师这里有他的卷宗,不过有些脏了,因为找到他的时候,他家里送来了赎死的金银与锦布,衙门打算销毁它。” 萧云从宫人手中接过边缘被火燎焦的卷宗,翻阅起来。 看了几行之后便合上。 是个喜欢将美貌女子先奸后杀再奸的变态,所杀女子从伎子到良籍,再到家道中落的小姐,最后是落单的贵妇人。 癖好变态,手段残忍。 真是脏了她的眼睛,这种罪都能被赎死,怪不得国家要完。 不过借由这件事,萧云又想起旁的事来。 为玄知试药的人,无论事后是生是死,都会得到一笔足以买命的钱财。 若是身体出现问题,还会研制能解决副作用的对症药物。 无论玄知此举是否是作秀,对她来说,与其合作都不会太过抵触。 对朝堂上的某些忠臣来说,这位国师也比其他喜欢用人或贵重宝物做丹药原料的方士要更加正派。 “师尊打算什么时候将人送给徒儿?” “你回府便能瞧见了。” 萧云:“……您原本没有打算在我死后,让他顶替我,是么?” 玄知投过来一个无辜的眼神,仿佛她产生这种疑问是件不尊师长的事情。 萧云:呵。 6 第 6 章 从宫中回到王府,萧云便成了新鲜出炉的太子。 东宫久未有人居住,虽常有人洒扫,也依然需要整修,所以她暂时以宸王府为太子府。 她在府中见到了自己的替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照镜子一般,看着陌生却直觉那是自己的模样。 就连性格,也与原身没什么区别。 静默,阴沉,收敛存在感,也不爱与人对视,仿佛怀揣什么秘密一般。 看不出来他过往的任何痕迹。 与他比起来,行事更为主动坦荡的萧云更像是假的。 但问题不大,她只需要将锅推给“鬼门关前走一趟,念头越发通达”就好。 而这个替身的存在,会使她的变化显得没那么突兀。 “你且以太子自居,待在府中,见客只见治粟内史与丞相府上的客人。” “是。”那替身如木偶一般应下,又如此地主人一般,一步步走向主位,目不斜视地坐下。 像是古代版仿生机器人。 萧云感觉有些古怪,但没有深究,而是命人准备行李,打算搬去朱鸾巷住上一段时间。 如今正在风头,她还有需要避开别人视线的事情要去做,换个身份行事更为方便。 在原著中,身为质子的夜无明趁着荣王攻破京城逃离住所,受到重伤后躲在没什么人去的朱鸾巷中,被路过的女主苏梦璃救回家。 男主脸上受伤毁容,又失了忆,十岁的女主给他戴上面具,对外称这是她的护卫。 之后便将他养在身边,青梅竹马地长大。 算算时间,女主明天一早就要去将这个日后会令她国破家亡,把她虐身虐心,最后还要她生儿育女打理后宫的男人捡回家。 要不要截胡试试? 萧云白天在皇宫里睡过三个时辰,又吃过玄知的丹药,这会儿精神奕奕,正适合搞事。 命人取来一身合适的女装,她便沐浴换上。 望着身着深红曲裾,披着头发的英气女子,萧云的眼中浮现郁色。 从小服用催涨雄性激素的药物,对萧云的影响不仅是多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喉结那么简单。 她的胸很平,解了束胸不如不解。 月事也极不规律,一年只来个两三次。 再这样下去会伤及根本,引起其他病症。 幸好她今年才十七岁,常年练武的身体也算健康,还有调理的机会。 萧云对着镜子将故意画粗的眉毛洗干净,刮去一些,再描作远山眉。 眉尾拉得细长,原本还有些英气的面容顿时柔和起来。 时下的男子流行敷粉簪花,推崇柔和俊雅之色,单就脸来看,说不好男子与女子谁更阴柔。 对身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萧云来说,只要控制好仪态和声音,无论是扮男扮女都不算太难。 原身专门学过伪声。 而她有上辈子当女孩子的经历,装装文静和娇弱不成问题。 给自己找好了不化其他妆容的理由,萧云极为自信地戴着没有珠帘装饰的幕篱出门,趁着夜色从府中后门离开,前往朱鸾巷。 朱鸾巷是一片新建的住宅。 因盛国传承多年,京中贵族过多,贵族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临近皇宫那片的达官贵人越住越挤。 便有人在大约四环的地方买下大片的地,建成大宅子出售。 刚开始确实火过,不少大佬都在这里买了房子。 但地段委实不好,偶尔度假还行,要入宫上朝或是出门去繁华地带都比较麻烦,久而久之便没什么人住在这里。 在荣王的军队攻破都城后,他们对这种靠近城门的住所便更加不想去了,从墨衣的调查结果来看,这里如今就住了她这一户。 男主藏在这种地方好几天不被发现,不是没有道理的。 很可惜。 她是被原著创过的人,所以知道他是躲在一个水缸中。 原著中女主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块石头,砸开水缸将他拽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缸里没多少水的情况下砸缸。 但砸缸收获男主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一种拆盲盒的快乐。 萧云仗着这里没有其他人住,让人将所有门前的水缸都砸开。 男主如今昏迷加重伤,就算听到声音也跑不了。 就算能跑,她的带的人也足够叫他插翅难飞。 正在挑灯夜读的谢攸听到巷子远远传来接连不断的瓦缸碎裂声,坐在他身旁的谢衡原本正在打瞌睡,一下子惊醒。 “公子。”守在门外的侍从想要出去查看。 谢攸阻止道:“将府中的灯全数熄灭,厨房炉灶的火也灭掉,所有人都不要再出声,就当没有人住在这里。” 谢衡欲取墙上的短剑,亦被他阻止。 谢衡不安地说:“兄长,要是他们进来了怎么办?” 灯被吹灭,谢衡仍能借着月光看见他兄长秀雅的面容,以及脸上的淡然。 谢攸:“他们不会进来。但若是发现府中有人,那便不一定了。” 这样大的声响,只可能是打碎屋前蓄水的水缸。 或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或是在试探这里有没有住人。 无论是哪一种,在这样危险的夜色中,他们都最好装自己不存在。 谢衡安静下来,却依然紧张得不行。 前不久乱军入城,虽然很快便被赶出去,并没有危机他的安全,但也依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外面的声音又那般沉闷不知何时停止,让他惊惧。 谢攸看出他的不安,便道:“若是难以安定,便在心里默背《捭阖策》第七篇。” 《捭阖策》又称《鬼谷子》,第七篇为揣篇,所讲的是如何揣度人心,审时度势。 谢衡学习进度远超同龄,然而到底也才十三岁,《捭阖策》对他来说还是过于晦涩。 他默背了两遍便昏昏欲睡起来。 谢攸命人他送回房中歇息,自己坐在院中的阴影里,静待那声音由远及近。 然而未及门前便停了下来。 找到了。 萧云低头看被抱到跟前的昏迷少年。 少年长得极为好看,好看到脸上满是血污,因为痛苦将眉头皱紧也依然令人觉得眉清目秀。 她端详了半天,终于在少年左眼下边半寸发现一条指甲长的划伤。 这伤怎么看都跟毁容没有关系。 纳闷片刻,她又自己想通了。 大约跟其他古早文里的“丑女其实是绝世美女”的设定差不多吧,一点胎记一块疤便足以说成丑陋可怖。 萧云:“将他送去府中诊治。以及,从今天起,你们见到孤着女装便要喊女公子,喊他小公子,将我们当成杨氏的人,知道吗?” 杨大人那么多孩子,想来不会介意自己再多出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 众人低头应是。 此处离杨谷赠送的宅子之间仅隔着两户,将夜无明放到马车中后,大部分人先行去往住处,留下几人随侍在萧云左右。 萧云走到邻居的门前,忽然停下脚步。 跟在她旁边的甲影:“女公子,此处可有不妥?” 院中的谢攸将这句话听得分明,仍旧只是看地上那一片竹影交错的月光。 “整条巷子只有我和邻居门前的水缸完好,若是有人看见,不免生疑。” 萧云发现了盲点,立刻给出弥补方案:“来,将这几个水缸也砸了,明日再往府中传信,说是乱军干的,再买一对新的来。” 门前靠墙的水缸是用来接雨水,防止火灾的。 一时没有也不影响。 院中的谢攸便又听到几声脆而沉闷的响声,便知道自己门前的水缸没能逃脱厄运。 明日也得去买一对新水缸了。 他如此想着,却不由勾了勾唇。 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真是位妙人。 待门外的动静彻底平息,隔壁也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谢攸才站起来,慢慢地朝屋内走去。 侍从跟在他的身边,小声提醒:“隔壁的主人家是治粟内史杨大人,杨大人府上子女众多,不知这是哪位小姐。” 他淡淡一笑:“明日上门拜访便能知道了。” 侍从茫然:“可是您不是命我们假装府中无人吗?” “避未知的一时之祸而已,她今夜可能会想灭口,过了一夜再想也来不及了,况且我们未曾出门,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明日便有表态的余地。” 谢攸低头摩挲自己的白玉扳指,笑容越发莫名。 “须知这里是京城,九殿下已被封为太子,你觉得我的消息能瞒过几时?” 侍从:“以公子的才智,若是真想离开或是隐瞒身份……” 谢攸:“去准备明日登门拜访的礼物。” 侍从:“是。” 公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萧云并不知晓明日会迎来意料之外的客人,她此刻等在客房外,等大夫完成医治。 夜无明至少在那个水缸里躲了十六个时辰,除了脸上的伤之外,他后脑被砸伤,肋骨断了两根,身上有多处伤口。 这期间又没有进食,仅仅喝了几口缸里混着血的污水。 换个人可能已经死了,更别提是等到天亮后女主来救他。 这可能就是主角吧。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在萧云怀疑男主将因缺血而死去的时候,年迈的府医终于慢吞吞地走出来。 “小公子的伤势皆已包扎好,但他现如今身体过虚又高热不止,若是今夜过后能够退热,那便是成功度过这一关,若是不能……” 老大夫的话渐止,但意思已经到位。 萧云没有“救不活他就让你们陪葬”的习惯,摆手让所有人退出去。 她知道男主明天早上一定会醒。 左右不差这一两个时辰,便亲自守在房中等着。 夜无明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着醒来,便瞧见半敞的窗边坐着一姿态慵懒的女子。 那女子手中持着一本书,也不只是在看书还是看外面的景色,半天都没有翻过去一页。 熹微的天光从窗外投进来,照亮她秀丽的侧脸。 “你……”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也听出他嗓子的干涩,命人来喂他喝水。 夜无明喝完水,警惕又茫然地说:“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弟弟……”女子转头看外面的天色,凝视那一道将天边染红的天光,“治粟内史杨谷在外养着的儿子,杨晞。” 晞,破晓之意。 与男主名字的含义完全相反。 夜无明日后若是想起这件事来,大约会很不高兴。 一想到这个,萧云因为原著而烦闷的心情便好了些,又补充道:“你还有个小名叫做小明,不过你不太喜欢。” 夜无明皱着眉,不是因为小名的事情,而是——“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名字像是刚刚才编出来的。” 敏感多疑,偏执型男主的常见病症。 萧云温柔一笑:“你若是不信,我就把你丢出去,你看看有没有人来领你回家。” 被裹成粽子不能动弹的夜无明:“……” 7 第 7 章 “小明啊,姐姐也知道你因为被爹抛弃在外,性格才会如此别扭,容易感到不安,也容易瞎想。” 萧云走过来坐在床边,拍了拍他断裂的肋骨,力道不大,但足以令他神色巨变。 “但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与你三哥也都才从鬼门关前逃回来,没有精力安抚你,你也懂事一点,不要让姐姐生气,知道吗?” 换做是没有失忆前的夜无明,就是被打断全部的肋骨,也不会低头。 而现在的他还算惜命,想活下去探究自己的过去。 所以在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后,他用自己唯一完好的手将被子往下压了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颇有些可怜的味道:“是,姐姐。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云打断他:“这会儿跟我卖可怜了?我跟你说,你现在毁了容,以前那套在我这里行不通了。” 他:??? 男主震惊,怀疑,不可置信。 又因为脸上贴着的一段绷带而逐渐相信一切。 这年头的男人比女人还要爱惜自己的容貌,他虽然才十二岁,称不上男人,但依然因为这件事情感到难过。 在原著中,男主甚至因此自卑,眼睁睁地看着其他男人向女主献殷勤。 萧云回顾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差不多得了”,现在只想笑。 男主好半天没有说话,再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比之前更可怜了:“姐姐能跟我讲讲家里的事情吗?我很担心你和兄长。” 萧云:“倒是难得听到你说这话,往常是再担心,出了再大的误会,你也不肯张一下嘴的。” 古早文特有的患有间歇性哑巴症的男主与女主,原著也没有逃离这个魔咒。 夜无明:“……” 不问了,回头抓一个人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问。 不过是养伤期间一无所知罢了,他能等。 然而萧云却涌现起了旺盛的表演欲。 “看在你现在这么老实,也作不了妖的份上,我就跟你讲讲吧。” 她回忆了一下墨衣给她整理的杨家档案,清了清嗓子便说:“我们这辈不算你这个养在外头的就有十二个男丁,女儿呢,就更多了。” “兄长是指和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我在姐妹中排行第八。你呢,跟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你母亲具体是谁我们也没有见过,只是我们母亲会时常来看你,我们便也将你当做弟弟。” 夜无明对这样的家庭状况没有惊讶。 因为有钱人普遍能生,儿女搞小团体的情况也很多,同胞兄弟都未必齐心,何况是同父异母。 听这形容,他们的母亲定然是收了好处,又因为他没有母亲,才对他有几分关心。 “母亲于年初过世,来这里照看你的人便成了我,京城有乱军闯入,这里离城门不远,原本在宅子里照顾你的下人便都吓得逃走。” “你想出来找我,却被乱军追赶,情急之下躲进了外头的水缸里,我带着人找了你许久,昨夜更是砸坏了整条巷子的水缸才将你救出来。” 夜无明的眼神暗沉下来。 原本照顾他的下人全都跑了,也就是说他即使抓住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问对方,对方也不能告诉他什么。 毕竟他是“养在外面的孩子”。 他闭了闭眼睛,又找回缓和的语气:“那兄长和姐姐是怎么回事?” 萧云将刺杀太子的一系列事情艺术加工了一下,告诉他。 最后说:“殿下心善,也明察秋毫,在认定我们只是别人利用后便一直帮我们。没有他,你姐姐我连杨府都待不下去。” 夜无明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他装乖的技术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萧云有点想打他一顿。 幸而这会儿有侍者来报,说有人上门拜访。 “访客?” 萧云挑了挑眉头。 “是,对方自称是御史大夫谢大人的侄子,暂住在隔壁府上,过来拜访。” 原著的作者在写这篇文的时候,大约是在看秦时,也想炫耀一下不存在的文学功底,没有整丞相尚书那一套,而是设置三公为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其下为九卿。 这位御史大夫谢大人来头不小,不仅自己位及三公,家族里还先后出过两位数的三公,在朝堂上的势力可能不如丞相,但就声望来说,吊打家里没多少底蕴的苏丞相。 云穆谢氏,世家中的门阀。 只是近年来在朝为官的子弟并不多,御史大夫也有混日子等退休的意思,皇帝要立国师的弟子为太子,他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劝过几句。 无论是从细节中分析,还是从原著后续发展来看,这都是谢氏要放弃宗室的意思。 萧云是不太想放弃谢氏的。 因为人家有钱有名望,也有人才。 男主能三年灭盛国,谢氏要占上一半的功劳。 “我需要梳洗一番,请他们先在客厅等候,之后再请去花厅。” 客厅更为正式,花厅则更为风雅。 她之前在太子府花厅见杨虞,是对方见不得人的意思,今天则是表示亲近和友好。 萧云从夜无明的房间离开,回到主卧。 对着镜子开始仔细上妆。 姓谢的都是人精,门第也高,保不齐有见过太子真容或是私下得到过她画像的,得拿出整容级别的妆容来。 桌子上的化妆品品种很多,甚至有千金一斛的螺子黛。 她用螺子黛画眼线以改变眼型,又用不同的口脂将唇画得更加立体和丰润,再使发丝垂过脸颊两侧修饰脸型。 最后选了会令人看起来柔弱纯洁的白裳,披上青色大袖,率先端坐在花厅中,来掩饰自己在女子中较高的身高。 完美。 “去请两位公子来。” 谢攸和谢衡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因下人说过“女公子照顾受伤的小公子一夜未眠,需时间梳洗”,他们并没有不耐。 两人一见到等待花厅的女子,具是有些惊讶。 倒不是看出来她跟太子的相似。 事实上在大家的眼中,太子目前还重伤不便见人,即使昨天进宫和什么“致命伤一夕消失”的传闻,他们也只当是逢迎皇帝的把戏。 他们以为她会依然戴着幕篱,或是隔着珠帘与他们交谈,没想到是这种坦坦荡荡任君打量的态度。 在片刻的惊讶后,谢攸带着弟弟与其见礼。 “云穆谢攸与弟谢衡,见过小姐。” 萧云神色一顿,低下头掩住眼中过度的惊讶:“没想到公子竟然会主动告知身份,小女子昨日胡乱猜测,冒犯公子了。” “小姐也不算猜错。谢某与幼弟来京只为探亲,未免其他人猜疑才低调行事,不欲太多人知晓我们的身份。今日上门拜访,自是应该坦荡些。” “你们的小心很有道理。”萧云表示理解,“要是早几日被诸位皇子知晓,谢公子怕是要被扣下来给他们当军师了。” 谢衡有点想笑。 因她所言确实是他兄长担心的事情。 谢攸面色不变:“姑娘谬赞。” “我乃治粟内史杨谷名下八女,名杨环,公子可以此相称。” 谢攸礼貌地喊了一声杨姑娘,并无意外之色。 将昨日的交谈与邻居的主人家相联系,杨八小姐的身份很好确定。 正如他一般。 所以才有这番“坦荡”的交谈。 被请到座上品茶后又闲聊了两句,谢攸才说出此行的来意:“不知杨姑娘昨夜可听到什么异响。” 萧云:“没错,是我喊人砸的水缸。” 谢衡一下子忘记“少说少错”的嘱咐,惊叫一声:“你砸人家水缸干什么?” 她将头压得更低,话语中三分愧疚七分无可奈何:“乱军入京,小女子的弟弟走失,托先生占卜,先生说能在朱鸾巷的水缸里找到他。” “我一时着急,就叫人把水缸全砸了。各府门前都无有人居住的痕迹,我本以为只有我们住在这里,没成想,打扰了二位公子好眠。” “今日会让人将各府门前的水缸补上,再一一上门道歉。” 谢攸他们在这儿少说住了十天半月,门前的灰都没扫,显然是住在后院。 不然她也不会收到这里没住人的消息。 谢攸先表示理解她救人心切,再关注了病人的情况,最后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若真挨个去每家主人的府上道歉,未免兴师动众,也影响小姐的清誉。” “此事既与乱军有关,若有人问起,不若假称是乱军打碎了水缸,您今夜回府见邻里的水缸无一幸存,便派人尽数换作新的。” 谢衡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这简直不像是他兄长能提出来建议(虽然本人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但给别人的建议总要更漂亮和磊落一些)。 萧云:“……” 你小子,合着是昨天晚上就在门后边听我说话是吧? 腹诽了句对方说话促狭,她心中又生出更大的警惕来。 在她面前的,不仅是家世不凡的年轻公子,还是男主几度相邀都不肯出仕的未来谢家家主。 谢家之所以站在身为夜国皇子的男主那边,有两个原因。 一是当时的宗室没一个能打的,整个盛国都很混乱,需要有人来平息。 二是谢家家主的弟弟谢衡,是男主的军师。 少年期的谢衡瞧不出来多厉害,但谢攸身上已经可以看出他远超旁人的心境与谋略。 “身无一官半职却有翻云覆雨之能。” 他对得起这个评价。 得想个办法得到他,然后让他一个人干一个小组的活。 萧云想着,不由更温和了两分:“公子的主意甚好,就这么办吧。不知您和令弟打算在此住到何时?我家弟弟与他年纪相仿,能交上朋友也说不定。” 谢衡又震惊地看向她,没想到她连推拒都没有,直接采纳这个意见。 京中的淑女已经可怕到这份上了吗! 谢攸淡淡一笑:“小姐昨日相邀,盛情难却,我们再住上一月。” 让守城官一月不放人的某人神色惊喜:“如此甚好,公子即便已经见过京城的风物,对京城的人物估计也知之甚少,不若多接触接触,也好与翰州的英才有个比较。” 云穆在翰州,而翰州多才子。 “好。” …… 谢衡全程没说几句话。 刚开始是因为被叮嘱,后来是因为被“弟弟读了些什么书,识得多少字”“在族学中的成绩怎么样”“跟先生的关系好不好”“有没有小姑娘放话说日后要嫁给你”等问题问沉默了。 萧云:“谢衡弟弟为什么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谢衡:“……是。” 8 第 8 章 饮过一盏茶后,新水缸摆在每户的门口。 谢攸也带着弟弟告辞。 出于对人才的爱护,萧云委婉地说:“殿下虽然渴慕人才,却不会强人所难,公子所担心的事情,如今不会发生了。” 有能力强人所难的,现在不是在坟里就是瘫在床上。 其他人还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谢氏。 谢攸礼貌地说谢谢,回去就让人将府前打扫干净,以表现出自己对此话的信任。 然后在书房问全程寡言少语的谢衡:“对这位杨氏的淑女,你可有什么看法?” 谢衡似乎积攒了一肚子的话,一听到他这么说就飞快答道:“美则美矣,给人的感觉却很违和。她眼上的妆容也很少见,旁人很难不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兄长,她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那样精致复杂的妆容,要花费许多时间。 按照朴素的“女为悦己者容”的观念,这必然是为了引起要见之人的注意。 而且他兄长这般出色的人物,多的是女子连兄长的面都没有见过便心生倾慕,见过的更是连魂儿都丢了。 这次来京城,未尝不是在躲那些因兄长及冠而频频上门的媒人。 谢衡越想越觉得可能,正待开口劝兄长几句,就被对方拿扇子敲了头。 谢攸:“……胡说什么?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就学会以貌取人?” 谢衡捂着额头,乖乖认错,又咕哝了句:“可我还是觉得兄长与她之间有些奇怪。” 像是在说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这会儿到机敏起来了。”谢攸将扇子展开一半,复又收起,“昨夜的事情,不是寻找幼弟那么简单,甚至太子先前受伤,也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只是寻找走失的弟弟,又怎会因为担心别人生疑而将所有的水缸都砸坏? 若真是杨家八小姐的兄长无意中伤了太子,太子怎会干涉她的婚事,让那陈安不幸“溺亡”又为她安排新身份,送她出城? 谢衡不以为然:“这其中的水再深,也跟我们还有伯父没有关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离得太近是会招惹祸患的。” 谢攸垂了垂眼,又问起开头的话:“你觉得她如何?” 谢衡这会儿不再误会,也因兄长的话认真起来,思忖良久,他给出四个字的评价:“绝非善类。” “从谈吐看,她与寻常贵女并无不同,也算端庄得体,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她很违和。” “仿佛那些柔和委婉的话并非是近人情,而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她坐在主位上不与我们还礼,解释说自己近来身体不佳,此话是真。但她面无局促,谈笑风生,心中当是不觉得此举失礼。” “若非久居上位者,便是更习惯在与人相处时占据主导,她先令我们在客厅等候,又令我们前去花厅,便能说明后者。” 谢衡因为说太子坏话被抓包,以及被阻拦出城的事情,对那人印象不佳,多有敌意。 冷静下来后,他惊觉自己的失误。 会拿飞刀“提醒”他慎言的人,想来也不会在决定他生死时有片刻犹豫。 他却那样明显地表达了对她的敌意。 兄长固然会护着他,可京城非等闲之地,兄长亦可能深陷其中。 谢攸见他面带后悔,心中满意几分,又问:“那你觉得,以她品性,是否会因为我们离得太近而选择灭口?” “不会。”谢衡说,“她若想如此,便不会提醒兄长不必再遮掩身份。” “若无人知晓你我的身份,我们即便死了,她也能赖到‘城中逃匿的乱军’身上。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她就没有机会了。” 他对那女人讨厌归讨厌,还不至于将对方看得如此坏。 谢攸:“那她为何提醒我?” 谢衡无言,转瞬睁大了眼睛。 玉质的扇骨抵着他的唇,将“太子”二字堵回去。 “总有心狠之人的。”谢攸将扇子丢到他的怀里,“如今皇子都死了两位,谢氏子的身份未必能救得了我们。” 得想办法令那位满意,或是有共犯之谊,他们才能从京城全身而退。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空气中散去。 另一边。 萧云的心情显然比兄弟俩好很多,高高兴兴地命人上早膳。 心想:即使一时半会儿得不到谢攸,让他白打一回工也是很好的。 以谢公子那聪明的脑袋瓜,估计不仅会替她打免费工,想必还会谢谢她。 而且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头,就还会有更多的白嫖机会。 关于要怎么使用这个外置大脑,她也已经有了打算。 荣王的世子还没有逃出京城。 在原著中,女主前脚救了男主,后脚就被荣王世子胁迫,帮对方逃离京城。 女主事后倒是跟自己的父亲说过这件事,哭着问对方自己是不是帮坏人逃跑,还将荣王世子给自己的玉佩交给他。 然而苏丞相并没有将其告知朝廷。 这才有了原著里那将宗室的脸踩进土里,作威一时的新荣王。 “看样子,得先见一面苏丞相。” 但不能就这样去见。 要有一份别开生面的礼物才好。 萧云正思索着,身受重伤还断了一条腿的夜无明被人用轮椅推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少年语气低落地说:“我想跟阿姐一起吃。” 夜无明觉得她的话太过无懈可击,没有给他任何探究自己过去的余地。 也觉得她的身份并不像是“大户中不受重视的庶女”。 宅子里的情况当然可以解释为她受到太子的照顾,但她显然是能够驾驭这个局面,而非是被硬捧到当前地位的人。 他更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姐姐”对他的态度称不上热情和关注。 想要获得更多的消息和线索,只能靠自己主动。 所以才在仆从将早膳端到床边后,违背本性地要求出来跟萧云一起用早膳。 萧云看到他眼底的阴沉郁气,微微一笑:“好啊。” 然后就在吃早饭的时候跟他讲隔壁十三岁的谢五郎的聪慧,勤勉,阳光开朗…… 甚至是“身体好”都拿出来夸半天。 完全没有给夜无明转移话题的机会。 听得他脸都绿了。 “弟弟愚钝,让阿姐丢脸了。”他木着脸说道。 “”这不怪你,得怪父亲。”萧云露出惆怅怜惜的目光,“你已经十二岁了,却还没能请一个像样的夫子,勉强识字而已。” 这话倒是真的。 毕竟皇帝是个喜欢享乐,好大喜功的昏君,不可能对敌国送来的质子多好。 教夜无明的是从夜国跟着来的护卫,对方教给他一身厉害的武艺,教书识字上就十分凑合,后来护着他趁乱逃出质子府牺牲了自己。 夜无明的文化知识大都是陪女主上课的时候旁听得来的。 现今只能说不是个文盲。 夜无明尝试想起几篇文章,却一无所获。 他的心情越发不好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应当是出身显贵,因为某些与太子有关的原因而被私藏在这里。 结果他连正经的经学都没有学习过! 便是寻常富庶之家的孩子也不会如此,只能说明他的身份确实见不得光。 “好在你年纪还小,虽说脾气极坏,但天资聪颖,寻一良师便能很快赶上同龄人的进度。” 萧云说道。 “等太子殿下身体好些了,阿姐就请他为你聘一位先生来府上教导你。” 夜无明惊喜之余,又忍不住问:“为何阿姐总说我性情不佳?” 他已经很忍耐了! 她露出一个吃小孩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什么养着你吗?因为担心你日后会走上歧途,现今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能在你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之前将你掐死。” 萧云并没有趁着男主年纪小就操控他一生的打算。 选择养男主是有两个目的。 在男主干出畜生不如的事情前打死他是目的之一。 目的之二,则是靠着男主光环,吸引一下有才能的人。 盛国大厦将倾,单靠她一人是没法撑起来的,必须有其他人的支持和付出才行。 她与夜无明之间,现在做主的是她。 所以即使配角看好男主,想跟男主混,也不会越过她。 那就有她忽悠人的机会!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在这样的年龄和身份的差距下,她还能输给男主,不如早日脱离太子的身份,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夜无明因为她的话陷入沉默。 他觉得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作为一个怀疑一切,满心戾气的少年,他也不免因为“天理不容”四个字陷入茫然和自我怀疑。 不至于吧? 他又不是嗜血狂躁,以祸害他人为乐的混蛋。 触及她目光中的冷漠和讥讽,夜无明整个人都有些炸毛。 他很是不高兴地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旁人来定义。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拭目以待。” 萧云知道自己的激将法起效了,便送他一本论语打发他自己去养伤。 自己则是低调地返回府中。 宸王府的牌匾已经极有效率地换成了“太子府”,府中的摆设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处处彰显太子的尊贵。 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原主被刺杀,是一点都不冤啊。 萧云在书房里翻着送来的太子玺印和各种配饰衣物,墨衣走进来关好门说:“今天早晨杨谷夫人何氏带着长子上门探望,陈府派人来送礼,说府上有丧事怕令殿下沾上晦气。” 皇帝昨天下令封太子,今日不免要开朝会宣布。 杨谷身为九卿之一,自然是要去的。 正妻和长子一同上门拜访,已然是非常有诚意。 至于陈府…… “陈府送了什么礼?用的什么理由。” “一尊玉佛,贺您被封为太子。” 萧云笑了笑:“册封的圣旨还未宣告,典仪也未举行,竟有人提前送礼。” 凡祝贺升迁册封的礼物,都是要在仪式之后送的,即使提前送,也要找其他的理由。 没有这样不讲时节的。 况且还是送玉佛。 她师尊是道士,不送道家的,却送来一尊玉佛,是想指责她不够慈悲吗? 还是说劝她善良,不要将事情做得太过? 无论是哪种,她对陈家的评价都只有一个“蠢”字。 就算陈家已经站队了其他皇子,就算陈家自认无法与她和睦相处,也不该在这种时候,对她做如此挑衅的举动。 就像杨谷不会为了一个不那么宠爱的庶出儿子得罪宸王一样,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陈家得罪太子。 “去向孤的兄弟姐妹,及与我交好的人送帖,请他们今日酉时于摘星楼一见。” “甲影,带上那尊玉佛,随孤一同去摘星楼。” 9 第 9 章 就像萧云所想的那样,即使她这个太子八成靠国师带飞,两成靠自己的演技,在很多人看来得位不正,人品有缺,甚至是自甘堕落,大家现在也不会拂她的面子。 况且她喊了所有在京的皇子皇女和自己的党羽,地址选的还是摘星楼这样的公共场所,想来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不过是想炫耀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威慑他们罢了。 然而萧云的做法还有令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到了摘星楼,却没有被迎进去,而是被要求在门口等着。 萧云抱着一尊精美的白玉佛走出来,友好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 皇帝的女儿不多,就十个,但儿子很多。 能活到排序的有二十三个,现在还活着的有十七个,其中两个重伤垂死(三皇子十皇子)。 还有一个先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因为反对皇帝追求长生之术被贬为庶人。 大皇子和八皇子出身不佳,母亲失宠,自己也不受皇帝重视,宛如透明人。 四皇子天生残疾,除非皇子死绝不然没可能继承大统。 五皇子六皇子又因为京城动乱而死。 排名前十的皇子里,除了萧云之外,只有梅妃所出的七皇子看起来比较有希望。 后面的皇子年纪不满十五,还没资格参与政治。 不想站队萧云这个邪门太子的人,不免思考站队他的可能性。 按照这个逻辑发展,他会成为萧云遇刺事件最大的赢家。 怪不得书中他一副“太子迟早出事,老子迟早登基”的模样。 “三皇兄和十皇弟还病着啊,听说他们伤得没我重,还以为如今能行动自如了。”萧云抱着玉佛,瞧起来很是惊讶和担忧,“你们可有见过他们的,如今伤势如何了?” 出事的这几个皇子并不清白。 至少都是有对她下过手,也在她出事之后急于瓜分权利,争夺储君之位。 听到他们依然在生死线徘徊,即使救回来也多半会变成废人后,她很放心地表示急切的担忧:“竟然如此,我晚些时候就去看他们。” 大家纷纷开始夸他。 太子党,也就是过去的宸王党本事没太有,吹捧和拉踩的话术是一套一套的。 借着这个话头,他们吹起了“太子有天神庇佑”的事情,历数过去的“神迹”,再重点吹嘘最近这一件“死而复生,重伤痊愈”的事情。 便是一些年纪小的皇子公主,听了他们的话,看萧云的眼神都从畏惧变成了崇拜。 仙人是宫中最受推崇的人,他们不免被这样的风气影响。 作为没能按照计划杀死萧云的幕后黑手,七皇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阴阳一句:“九弟头部受了那么重的伤,竟还如往常一样戴着幕篱。” “被那么大一块玉佩砸到,令孤痛不欲生,若非完全愈合,孤还真不敢戴幕篱。”萧云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质疑一样,笑眯眯地将话题引到自己想说的上面。 “我虽有幸活过来,但这样的幸运不会一直都有,下一位被砸到的人很可能等不到医治就命丧当场。” “推己及人,我不愿再看到有人遭此大罪,因而邀请亲近之人来看一看重物从摘星楼十层坠落是什么后果。” “邀请旁人我担心他们多想,以为我是在威胁恐吓,但诸位都是我的亲人和好友,必然不会误会我的,对吧?” 众人:“……” 想说什么但因为被道德绑架了没法说出口。 想跑路又不是很敢。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玉佛转身进入摘星楼,又在太子府护卫的要求下在门口围成一个圈。 萧云抱着玉佛上楼。 她让摘星楼的掌柜暂停营业,但并不阻止预定了的客人前来。 一路都有人在打量她。 但没有人上前跟她攀谈,因为她的名声并不好。 原主担心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深居简出,基本只跟国师一系的人来往,附庸也是那些人给介绍的。 有着这样的党羽,她的名声和人缘能好才怪。 萧云掐指一算,觉得今天是改变形象,交新朋友的好时候。 她站在九楼的楼梯口,准备随即选取两个幸运观众成为自己的表演助理。 把玉佛塞进随行的杨虞手中,某人整理衣衫,人模人样地敲了某雅间的门。 不为别的,就因为其他雅间的人都打开窗户偷看她,这间的主人没有。 她必然要让对方看看自己的英姿。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一名小厮将门打开,像是没有意识到她的身份一样,礼貌地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萧云有些惊讶。 因为这是谢攸的仆从,早上还给她送过礼物。 她也假装不认识对方,含笑说道:“有些事情需要请与我不熟的人帮忙,你见我陌生,想必你家主人见我也是陌生的。” 故意假装没认出她身份的小厮:“……我去回禀主子。” 他一回头,见主子已经行至身后,立刻侧身让开。 “见过太子殿下。” 谢攸带着弟弟向萧云行礼。 她颔首:“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谢攸,这是胞弟谢衡。” “哎呀,竟是谢大人的两位贤侄。谢氏素有清名,有你们帮我,定然不会有人认为我在蓄意报复谁了。” 谢攸礼貌微笑:“太子殿下将亲友请至此处,不是好意提醒他们吗?” “你知道的,孤的脾气一向不好,又很霸道。今日有人送了我一尊玉佛,应该是想劝我善良,我想了想,做人确实应该积极向善,不能一直沉溺于仇恨愤懑之中。” “但人非圣人,有时候会很难控制情绪。孤是带着善意来的,倘若他们不肯领我的好意,还要怀疑和斥责我,我会很难过。” 谢攸瞥见面前之人手上挂着一串白玉佛珠。 质地极佳,也很新。 蜿蜒缠绕在那只略显纤长的手上,竟像一条驯服的小蛇。 传言九皇子喜怒不定,霸道专横。 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不仅如此,还拥有足够的本事,让别人不得不接受她这副模样。 “殿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他问。 “很简单。” 萧云要请他们从摘星楼顶层往下丢东西。 她准备了和砸到自己的那块玉佩一般大小的金块,银块,铁块,以及陈家送的玉佛。 自己拿铁块,金块给杨虞,银块给谢衡,玉佛则塞进谢攸手中。 分配完,她逗起小孩来:“谢五郎,你数算如何?” 谢衡极为骄傲地说:“族学之中,我为第一。” 她:“那你猜,这四样东西若是同时从同一高度落下,落地的顺序是什么样的?” 谢衡思考片刻,给出自己的答案:“同等大小,越重的落得越快,同等重量,越小的落得越快。所以是金块先落地,其次是银块,铁块第三,最后是玉佛。” 萧云笑着:“很有想法,要是一般人,肯定认为最沉的玉佛先落地。” 古人缺乏对物理的系统学习,也不知道某些定律,有这样的觉悟,已算不错。 但在密度达到一定程度的物体面前,空气阻力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说到玉佛,谢衡有些犹豫地说:“这玉佛珍贵,又是别人送给殿下的礼物,真的要我兄长将它扔下楼吗?” 会不会……将他的兄长牵连到某些恩怨中? 当着太子的面,他还是没敢如此直白地质问。 萧云:“倘若那陈家再聪明有势一些,孤会很期待谢氏玉郎为难地去应付他们。可惜他们皆是无用蠢笨之人,孤也不打算让他们上蹿下跳,继续惹人厌烦。” 玉郎是在夸谢攸好看,亦是近年来很流行的称呼。 比起那些热爱敷粉的小白脸,谢攸显然更能担得起这个夸奖。 谢衡感受到她的坏心肠,有些炸毛。 萧云犹觉得不够,进而说:“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谢五郎觉得自己的判断会是正确的吗?倘若孤说它们会同时落地呢?” 谢衡笃定地说:“这不可能。” “倘若孤对而你错,你收回昨日出城时说的话,如何?” 谢衡小脸煞白,非常果断地向她道歉。 “我这个人,只接受发自真心的道歉和改过。若只是畏惧我的权势,我只会让他们更加恐惧。” 她淡笑着让人将他扶起来。 “好了,楼下的人已经等很久了,数三个数,我们便一起丢下去。” 以栏杆为线,倒数三声后,四人同时松开手。 巨响从楼下传来。 并不接连,因为是同时落下的。 萧云扶着栏杆往下看到惊叫的人群:“好像伤到人了。” 随即快速下楼。 谢衡看着四分五裂的玉佛和嵌进青石的三块砖,回头看兄长:“好像是……” “无事。”谢攸摸了摸他的头,“希望你经此一行,能有所成长。” 他神色稍定,郑重地说:“是。” 萧云在人群中看到脸带血痕的七皇子。 心道:事情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顺利。 她是有意让谢攸站在靠近七皇子的那一边,却没想到玉佛的碎片真的能伤到人,还精准地只伤到七皇子。 要不是知道某人明哲保身,不管闲事的性格,她都要以为谢攸是故意帮她了。 “七皇兄,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靠近,“我以为你已经站得够远了,没想到会伤到你。” 楼底下的众人知道她要往下丢东西,确实站得都不近。 只是在侍卫的要求下保持“能够亲眼看到重物从高层坠落的威力”的距离。 七皇子自忖是皇室的表率,也不愿让人认为自己害怕太子,便站得靠前,一派护着残疾四皇子的模样。 没想到他真的会受伤。 这伤不重,但在脸上,治愈之前,他都不宜出门。 除非他跟太子一样戴幕篱,但比幕篱,谁能有萧云的豪奢? 他满腹怒气,面上还要做出通情达理的模样,正要说“不怪你”的时候,手中忽然被塞入一冰凉的物品。 是一柄匕首。 “所谓以血还血,以伤还伤,七皇兄给我脸上来一刀,便原谅我吧。” 幕篱被掀开,七皇子看到一张熟悉的,没有任何病容的脸。 那脸上的表情也与他往日见到的相似。 阴沉冷漠,充满审视。 明明是如此熟悉,却叫他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来。 10 第 10 章 “太子言重了。” 不管心中是如何惊涛骇浪,作为刺杀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七皇子都表现出与心计相符的镇定。 “这只是意外,却实在是很好的意外。” 他言语十分诚恳:“太子将我们约至此地,是为了告诫我们从高处掉落的东西十分危险。而我明明站得这样远,还是为其所伤,正说明了其中的危险性,以你我所受之伤来告诫他人,想必分量足够。” 萧云看起来也很是感动:“七皇兄当真是通情达理。” 七皇子进而说道:“城中除摘星楼外,并无这样高的楼阁,不若将其封了,以免再有人受害。” 摘星楼能如此高调,背后的靠山肯定足够硬。 太子若真封了摘星楼,还不许建类似的高楼,必然会令摘星楼幕后之人不悦。 “此事我与掌柜早有商量。” 萧云拍了拍手,便有人将地上的金砖银砖拾起放进托盘里,送到摘星楼掌柜面前。 “这些是将栏杆增高,加装平台阻挡掉落物的改造费用。” 金砖有六斤重,银砖轻一些,价值加起来有个几百两。 只要不用太名贵的材料,这些钱是够用的。 掌柜推拒两句,见她态度强硬,便只好收下,转而夸奖太子心善,又说:“小人会在三层以上的栏杆前张贴警示,劝诫客人不要往楼下丢东西。” 萧云:“很好。” 七皇子一计不成,也不在意,装作闲聊一般问她:“方才与皇弟一同站在上面的是哪家的公子?看着有些陌生。” 萧云:“在九楼随便找的客人,反正不是我请来暗害皇兄的。” 这会儿谢攸已经结账带着人出来,他带着“只是路过”的表情,目的非常明确地走过来,表明身份后向七皇子道歉。 七皇子当然是原谅他的无心之失。 不仅原谅,他还要套近乎。 七皇子:“听闻谢氏的长公子上个月及冠,本王未能前去参加冠礼,实是遗憾。今日见君风度,遗憾更甚。不知谢郎表字为何?” 谢攸顿了片刻,答道:“祖父为我取字伯珩,望我行节止,守礼俗。” 七皇子便亲热地以字来称呼他,约他参加不久之后的某某文会。 文会是增加名气,展示能力的重要场合,也是士族子弟踏入官场前的重要社交活动,有皇族参与的,通常规格不低。 不等谢攸拒绝,萧云便凉凉地说:“七皇兄这脸再不请人医治,怕是要留疤了。” 七皇子脸色一变,觉得她是在威胁。 他不敢赌她的分寸感或是良心,压下心中的不甘就匆匆离去。 谢攸顺利告辞。 至于剩下的人,萧云请他们在摘星楼用了一顿晚膳,顺便考察他们的立场和为人。 原主身边聚集的一群乌合之众,若是忠心,总有用到的地方。 若是忠心和能力都没有,就没有必要留。 她受的伤那么重,怕是有不少人都想要转投他人,借此机会打发掉好了。 摘星楼中推杯换盏,皇宫里亦是笙歌燕舞。 皇帝枕在美人的膝盖上,享受着轻柔的按摩,听着暗卫汇报自封太子后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国师平乱的事情让那群老东西重新找回了对他的尊重和畏惧,他在早朝宣布立太子的时候,没几个人反对。 但表面不反对,背地里还不一定做些什么。 就像前段时间的那些刺杀一样。 他的九皇儿事关自己的帝王气运,对方运势越旺,他的帝星也会越亮,他才能活得更久,最终修成正果,统治王朝千秋。 现在对方在风口浪尖,他还是多盯着的好。 不过……他这个孩子最近做事越发有意思了。 “你是说她跟人打赌金子和银子哪个先落到地上,并且赌赢了?”他笑,“国师通晓天文地理,小九得了他几分真传,却用在跟小孩打赌上,当真可爱。” 暗卫:“太子是请诸位殿下见证重物从高处坠落的危险,意外撞到谢大人的侄儿的。” 不是为了打赌啊,陛下。 “我知道,小九一向善良。”皇帝摆手,“遭了这么大的罪,醒来之后不发火,却想着提醒自己的兄弟姐妹注意危险。殊不知那些都是恶虎凶狼,不仅不会领情,还会觉得是在示威。” 暗卫:有没有可能,就是在示威? 他昨天还汇报了陈安的凄惨死相,怎么就叫“没发火”了? 皇帝深深叹气:“没有朕照看,小九早就被这群没眼色的白眼狼拆了。希望老三他们几个的事情能叫其他人长长记性吧。” 对他来说,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还妄想他不愿意给的东西的存在是很碍眼的,这样的儿子死了便死了,正好少一个会暗中忤逆他的人。 暗卫:“七皇子脸上被砸碎的玉佛划了一条伤口。” “怪不小心的。” 皇帝对七皇子这个上道的儿子还有两分父爱,便说:“这样吧,把这旬准备赐给梅妃的玉容膏送一盒去给他,让他好好养着,少见光,以免留下疤痕。” 梅妃是七皇子的母亲。 早年很得宠,如今宠爱不再,皇帝的态度也无所谓起来。 拿要给她的东西赐给她儿子,对他来说很合适。 皇帝随后又展现出极度的偏爱来:“刺杀的事情到此为止,但郁气憋在心底伤身,得给小九找个理由发泄发泄。” 暗卫:“……” 算了,自己只是个打探消息的,主子爱咋想咋想。 皇帝兀自想了会儿,给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注意:“这样吧,明日传旨,将排查搜寻内奸,修整京城的事情交给太子处理,赐其便宜行事之权。” 排查搜寻的内奸,是跟荣王暗中勾结,帮助对方攻入都城的人。 皇帝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昏庸导致京城守备拉胯,所以把锅全部推给内奸,这几天也杀了不少人。 其中多少是内奸,多少是跟他作对的人,懂的都懂。 把这件事交给太子继续做,也是为了给对方找人出气提供一个合适的理由。 修整京城,也是收拾叛军留下的烂摊子。 荣王的军队直奔皇宫来的,没在路上逗留,对皇城造成的伤害有限。 遭殃的主要是外城的平民,所以修整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安排上日程。 不过修城向来是肥差,皇帝这么做,就差把“你可以去管治粟内史要钱”这句话写进圣旨里了。 宿醉醒来,拿到这封圣旨的萧云:“……” 虽然正中下怀,但她还是想骂一句“该死的昏君”。 皇室的威信就是这么被霍霍没的! 她捂着自己伤口愈合的额头:“孤的头好痛啊。” 墨衣紧张地问:“奴婢去请御医?” “御医治不好我的心病。”萧云苦涩一笑,将“如何挽回皇室声誉”的问题丢到脑后,“那玉佛拼好了吗?” “几位玉匠拼了一夜,已经完成,但有些已经摔成了粉末,佛像表面有许多裂痕和缺损,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玉补上。”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原定的工钱加三成,让他们在府中休息好了再走。”萧云甚是满意地打量送到面前的玉佛,“找个紫檀木的盒子装好佛像。再打包三份补品,今日要去探访病人了。” “您要探望三皇子,十皇子和……” 萧云:“丞相府的三小姐,苏凤裳。” 那位连续多日约陈安在摘星楼顶层相会,却在出事那天没有出现的姑娘。 听说是生了病,至今未好。 三皇子伤了脖子,话都不能讲,见到身穿太子服饰的萧云,太过激动而崩开伤口,再次被抢救。 十皇子倒好些,但双腿已废,日后会跟四皇子一样靠轮椅度过余生。 两人算是废了。 因而他们辩解说自己没有参与谋害萧云,她都好声好气地应下,表示自己已经将罪魁祸首抓了出来,不会报复到他们身上。 他们本以为真正下手的是已经死了的那两个之一。 没想到后面还有渔翁。 历数自己的兄弟,渔翁是谁再明显不过。 前有七皇子被划破脸的传闻,他们也没有怀疑她是故意想让他们去对付老七。 那些得罪老九的,无一不是被她亲手料理。 他们要是动作慢了,连给自己出气的机会都没有。 已经换了内芯的某人对此付之一笑,转道又去了丞相府。 皇帝不爱朝政,丞相大权在握多年,丞相府自然也是设在京城最贵重的地段,出了十皇子府没多远就到了。 看着像是顺便上门拜访。 再加上皇帝给太子派了活,上门来问问情况也是正常。 然而丞相府的人却不怎么正常。 虽说没有拦住她不让她进去,但也只是将她请到正厅,让丞相夫人和嫡子陪同。 她意味深长地说:“苏丞相有客人啊。” 丞相夫人在原著里是典型的眼高手低,无脑宠自己的儿女,苛待庶出的人物。 即使在太子面前她没敢拿出跋扈的态度,可也着实算不得聪明。 萧云这么一说,她脸上就露了异色。 随即她用不在意的语气说:“没有递帖就匆忙求上门的破落人家罢了,老爷心善,特意放下公务见他们一面,很快就能将他们打发了,前来拜见您。” 萧云:“……孤下次来访,会记得下帖的。” 站在丞相夫人身侧的嫡长子苏启险些掩面,听到萧云的话连忙给母亲找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殿下莅临,是给苏家荣宠,怎么能叫您守那些个俗礼?” 丞相夫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附和:“启儿说的甚是,殿下来此,臣妇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要您递拜帖呢?我断不是那种不知抬举的人。” 这话说得萧云都想扶额。 丞相那个老狐狸,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拎不清的老婆? 图她没脑子,图她苛待庶出? “听闻贵府的三小姐近来身体抱恙,孤为三皇兄和十皇弟寻补药时多备了一份,若不嫌弃,便赠与她。” 丞相是有点权势滔天的意思的,所以根本没人来查苏凤裳。 出事那日不在,还生了病。 这个理由足以把她自己摘出来。 丞相夫人更是完全没有将自家宝贝女儿跟萧云受刺的事情联系在一起,闻言很是兴奋:“凤裳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如今痊愈了,可身体还虚着,殿下的赏赐来得正合适!您可要去探望一二?” 苏启:“三妹还未得知殿下到访,如此……” 丞相夫人突然推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你妹妹早起来了,正弹琴解闷呢,能与太子说说话,也好令她心情开朗。” 萧云未曾料到这么快就拥有了跟女二见面的机会,只当没有注意到其中的礼数问题,笑着跟在丞相夫人身后,去见苏三小姐。 一路上,丞相夫人疯狂推销着自己的女儿。 作为古早文女二,苏凤裳点亮琴棋书画等必备技能,精通茶艺舞艺,PUA艺术,拥有良好的海王修养,爱慕者无数却从未翻车。 是京城第一贵女。 丞相夫人决意要为女儿找一门最好的婚事。 原著中的太子平庸低调,手上没有实权,她才没有看上。 现在的萧云风头正盛,典礼未办而开始插手朝政,在她看来,是最能配得上女儿的人。 萧云:“说起来,我知道三小姐患病,还是从摘星楼掌柜那里知晓的。” 丞相夫人神色一顿,立刻说:“凤裳之前心情不佳,常在摘星楼观景,那些公子哥也不知道礼数,总自顾自地去打扰她。” “凤裳随老爷,脸皮薄又心善,不好将他们赶走,实际上心中很是讨厌他们的作为。” 哦豁。 萧云:“那些?” “除了有两回是正巧三皇子,七皇子要在顶楼饮酒,凤裳谦让,其余找上去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丞相夫人有意彰显自家女儿受欢迎,一连数了许多人:“郑家的四郎,冯家的大郎……哦,还有陈家的三小子,他们之前居然往我们府上递帖子说要娶凤裳,真是好不要脸。” 刚收拾好自己出来迎客的苏凤裳:“……” 11 第 11 章 问:天真纯善的圣母女主如何打败无懈可击没有良心的女配? 答:给女配匹配一群猪队友,在关键时刻拖她后腿,在她搞完事之后不慎暴露,在她出事的时候回踩一脚。 回忆了一下原著中的某些剧情,萧云甚至想在苏凤裳身上写一个惨字。 被侍女扶着的少女身姿纤细,柳眉微蹙,肤色苍白,如水的眼眸透着凄色。 瞧着当真如病美人一般。 实际上身体贼好,能一口气砍死三个乱军。 为了不让刺杀成功后的火烧到自己身上,吃药生的病罢了。 萧云的目光带上浅浅的凉意。 她并不认为自己被杨虞砸到头的事情是苏凤裳与七皇子的合谋。 苏凤裳的头没那么铁。 对方在这场刺杀中扮演的角色,很可能同那陈安一样,只是隐约知道事情不简单的工具人。 她包下摘星楼顶层一个月,并与每一位上楼的公子交谈,选择与陈安交好,给对方一些暧昧的错觉。 最后在太子会去摘星楼的那日缺席。 七皇子要让她做这些事情,并不需要让她知情。 但要说苏凤裳自己没有察觉到其中的问题,也不可能。 不然她就不是“准七皇子妃”了,而是会早早地定下亲事,准备成婚。 太子遇刺的真相成为她举棋不定的缘由,也成了她手中的把柄。 联系原著推理出真相,萧云对苏凤裳的态度又产生了变化。 既然过程中知情,还是选择继续做下去,不给受害人一点提醒,那便是帮凶。 有一条人命摆在那里,她不可能仅仅因为对古早文逻辑的无语,而产生的对女二的欣赏怜爱,就简单地放过苏凤裳。 苏凤裳不知道太子是为何对自己的态度几度转变,她只知道这些转变对自己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到底是刚及笄的姑娘,面前又是凶名在外的太子,她心中略有些惶恐。 因而在母亲明示她为太子弹琴的时候,没有委婉拒绝,而是存着能侥幸糊弄过去的心思,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想要取悦对方。 奈何太子像个木头一样,不仅欣赏不来琴声,还只看着廊前的牡丹花不看她。 萧云这两日实在是忙得没有一点空闲。 与各类人交流试探太过耗费心力,等会儿又要去应付丞相这个大BOSS。 哪里还有雅兴在这里听琴? 她的礼貌仅在于听完一曲才切入正题:“丞相该见完陈家的人了,时间紧张,孤便直截了当地问三小姐一句。” 苏凤裳心中忐忑,面上并不显,手指勾弦又起一曲:“请殿下明言。” 萧云:“你若是有意嫁给七皇子,孤会去请父皇为你们赐婚。” 苏凤裳手一抖,曲断声振。 一如她乱了的心绪。 苏凤裳:“殿下何出此言?” 她有意解释,可对方直接打断她的话。 萧云:“孤没有杀杨虞,他虽是最后动手的那一个,却也是最无辜的。也因为他愿意为自己的罪行赎过,愿不出仕,做孤的随从和鹰犬。” 转而又说了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你嫁给七皇子,夫妻休戚相关,便算是有瓜葛了。” “臣女不明白……” “不明白也无所谓,由孤来做那个明白人,你只需回答愿意嫁还是不愿意嫁。” 四下寂静。 身量单薄的少女身躯颤抖,泪水在眼中打转,俨然是一副被逼得不行的可怜模样。 就是不近女色的狠辣人物,也该觉得自己要适当怀柔。 但在场的另一个人始终无动于衷。 于是苏凤裳明白,自己在对方眼里没有多少分量,问她要不要嫁给七皇子并不是在逼她,而是对她“杀与不杀”的随意抉择。 她将头深深地低下去:“臣女……愿为殿下驱使。” 身为丞相嫡女,说这样的话实属自轻。 可配合七皇子的行动,本就是她自己的主意,想要借此有个拿捏人的把柄,以使自己拥有更多的选择和主动权。 要是捅到父亲那里,她不觉得自己能有好下场。 况且…… 过去暂且不论,只论如今,苏凤裳不觉得有哪位皇子能从面前这位手中夺走储君之位。 暂居其下未必是坏事。 萧云随意地点了点头:“你其他的本事如何,孤尚未见识过,但接人待物的本事应当不错,现下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苏凤裳:“请殿下告知。” 萧云:“你的七妹苏梦璃,不日会被记到你母亲名下,她身份尊贵,你父亲会用养公主的标准抚育她,你则要拿照顾妹妹的标准来关照她。” “我希望她思无邪,而不为情所困;行端正,而不为礼所困。食良谷,而知民生疾苦;出乘车,而可攀泰山。” 意思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萧云直直地望进对方眼底:“孤知道这很难,但你做不到总有人能做到。丞相有那么多女儿,嫡出不行就庶出,亲生的不行就养女,你可以说有难度,但不能降低标准,懂吗?” 苏凤裳一时没有回答。 因为她想起父亲前段时间跟她提过要将七妹记在母亲名下,让她帮忙照看。 那时,她只当是他看在七妹早死娘亲的份上。 可类似的话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相关的就不是后宅的事情了。 她依稀记得七妹的娘是湘州那边送来的瘦马。 美则美矣,却完全是个精心雕琢的玩物,真能让父亲在她死后快十年,还挂念着她,要为她的女儿尽心安排吗?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嘱咐你。” 萧云勾起唇:“那就是千万不能让丞相大人知道你心中的怀疑和猜测,你要知道,太子府和丞相府是有些距离的,万一有点什么问题,孤也救不了你。” 惊觉自己似乎触碰了隐秘,苏凤裳立刻打断自己的思绪,将头压得更低:“臣女定当竭尽全力爱护七妹,教养七妹。” 她原先只打算做些面子工夫,不因为一个妹妹就让母亲难受。 现在这事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得尽心尽力。 萧云随手掏了块玉佩丢给她:“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便让人拿着这块玉佩去朱鸾巷最里面那户人家。” “是。” 苏凤裳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若是七皇子那边再寻我……” 萧云:“父皇给了要紧差事,孤暂且没空料理他,你可以随心应付他。” 意思是可以拿坑七皇子表忠心,也可以趁着七皇子还没倒,在他身上捞一笔。 她没有提醒对方三皇子和十皇子也要对七皇子下手。 要自己维护提点,等什么时候苏凤裳的功能抵过了再说。况且以女二苟到八百章的聪颖,要全身而退不难。 萧云的话听在苏凤裳耳中,便满满都是对七皇子的不屑与冷漠。 仿佛那不是能与自己竞争的皇兄,而是一只能够随手捏死的秋后蚂蚱。 苏凤裳的心思千回百转,言语小意,那厢的苏丞相却已是不耐烦应付陈家的人。 苏丞相有些不耐烦地说:“令公子身陷太子受伤一事,能这样意外地死去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对陈家,对大家都好。” 陈安父亲脸色难看:“我儿之死绝非意外……” 苏丞相一脸惊讶:“那你们怎么不报官?” 陈家夫妻脸色涨红,算是彻底意识到对方没有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意思。 也并不在意他们儿子是因为苏凤裳去摘星楼的事情。 公道和女儿,都无法打动这位权臣。 陈安父亲脸色冷沉下来:“太子册封礼尚未举行,皇上就已经在给他分配朝务,日后势必会令太子见过,丞相不担心被太子分权吗?” “太子是盛国的储君,能够勤政是国之幸事,本官为何要担忧?”苏丞相直直地看向他们,“你们要找死,别拉着本官下水,不然你们未必等得到太子的清算。” 一向和气的人突然变脸,让夫妻二人的心直坠深渊。 “今日多有叨扰,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陈安父亲讪笑着拉着妻子,低头从偏僻的门离开。 苏丞相阴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显然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乐见太子掌权。 但他能在丞相的位置待这么久,对帝王之心的揣度超过绝大部分的人。 国师不倒,他是绝对不会跟太子翻脸的。 权力虽然是个好东西,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太子要跟他分庭抗议,还嫩着。 现在且哄着。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看到三女儿为太子抚琴时,难得对妻子决定感到赞同。 凤裳心思玲珑,能在太子身边探查对方的想法,对他来说是好事。 苏凤裳看到父亲这模样,就知道对方决不可能捞自己,当即抱琴起身,识趣离开。 无论是书中的苏丞相,还是现实的苏丞相,萧云都称得上熟知。 无底线无良心,老谋深算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女二罪孽背后隐形的男人。 什么收养身世成迷的女主,隐藏荣王世子逃离的消息,假装没有发现女儿侍卫是敌国质子,都是很小的一部分。 这样一个人,却在女二凄惨死去,男主君临天下之后,以国丈的身份享受天伦之乐,成为富贵闲人。 萧云对他只有比他更灿烂真诚的笑容:“父皇第一次给孤派差事就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心里有些没底,特来向苏大人求助。” 整修皇城没什么技术含量,要求助只能是搜查奸细。 搜查奸细是个得罪人的活,苏丞相自然是用漂亮话推拒。 萧云却是打断了他的话:“孤没有白让大人帮忙的意思,这次来,是带了一件极有意义的礼物赠与您。” 她抬手,身后的侍从上前,打开锦盒,露出里面布满裂痕的残缺玉佛。 “此玉佛为警醒世人而碎,身负功德,灵性上佳,为供奉首选,听闻老夫人笃信佛道,不知这礼物可合适?” 苏丞相看不清太子幕篱之下的神色,便与碎裂重拼的玉佛对视。 陈家给太子送玉佛的事情他知道。 太子将玉佛从摘星楼顶扔下去,伤到七皇子的脸,他也知道。 但是没有想到它最终会来到他的面前。 这无疑是一出警告。 听说陈家向他求助,就如此着急地来警告他,真是……年少气盛。 苏丞相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冷不丁听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孤曾于地府见过伏诛的荣王,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他告诉了我荣王世子如今的下落。苏大人您说,会有真佛愿意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去警示荣王世子吗?” 12 第 12 章 苏丞相一向是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广结善缘,所以在荣王还没有造反之前,他跟那位坐拥强悍军队的异姓王交情还不错。 他并没有支持对方造反的意思。 也没有采取太积极的抗衡措施,只是第一时间将消息送进宫中,等待皇帝定夺,然后作势遣散家仆,安排女眷,着朝服入宫。 一派与国家共存亡的态度。 实际上是去蹭保护皇帝的精锐。 荣王打的是“清君侧”的名义,没有必要的把握不会对皇帝下手,所以跟着皇帝反而是最安全,最容易得到善待的。 即使国师没有成功退敌,他也不会遭遇太糟糕的事情。 这些算计无人得知,但苏丞相的态度属实是取信了皇帝,因此皇帝罢免了太尉,却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处罚,反而还给了许多赏赐。 其他人也对他的“忠义”多有赞声。 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怀疑他。 苏丞相想到某封已经被他烧毁的,来自荣王的游说信件,心中起伏不定。 那封信来得比荣王军队攻城要早。 也是因为他没有及时给出回复,才让荣王决定立刻攻城。 他当那封信没有存在过,其实已有通敌之嫌。 “谋反起兵,枉造杀孽,是神佛都不会宽恕的大罪,若有通风报信之人,必将受到惩处。” 苏丞相语气很坚定。 不管太子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不管那些神神鬼鬼的,他将所有的痕迹抹除,那就没人能挑出他的错来。 萧云笑着将此事揭过,又说要跟丞相借几个人算整修都城的账目。 是的,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她的终极目的是从对方手里要到能干活的人。 总不能把这事交给太子党,给他们中饱私囊的机会。 苏丞相惊讶于太子没有趁机发展势力的打算,但还是很给力地介绍了几个能干实事的人才给对方,又将荣王谋反有关的折子奏报,记录档案命人全都送去太子府。 萧云满意地离开丞相府。 路过坊市的时候还买了几斤点心,命人查验无毒之后,分给赶到府上干活的几位官员。 “京城各处建筑损毁情况在这里,民众损失的统计已经命人带着衙门的人去办了,诸位需要做的是给出整修和补偿的方案,随后统计需要的金银,物资和人手,精简成一封奏折,孤明日送至父皇案前。” 意思是要在明天早上之前干完所有的活。 已经好多年没有加班的几位老臣脸色发绿,觉得太子府的名贵茶叶都不香了。 倒是来打下手的几个年轻人神色振奋,一看就还抱有为国为民的梦想。 任何年代,世上都不缺少热血追梦的青年人。 萧云在心中感慨,给他们灌了鸡汤,又画了大饼,确保他们能依靠精神食粮和点心茶水把方案肝出来。 然后去办另外一件也很急的事情。 荣王世子再不抓就要跑了。 进书房时,戴着面具,耳坠白羽的暗卫依然等在里面,见她进来,便在墨衣拔剑之前跪到地上,将一个长条锦盒捧至头顶。 “陛下命属下将此物送给殿下。” 萧云的目光虚虚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耳坠白羽,是皇帝收下最强暗卫白羽卫的标识之一,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标记,确保他们没有隐姓埋名或是改投他人的机会。 但她是太子,如果有需要,借点人用应该是可以的。 按下有些飞远的思绪,萧云打开锦盒,将里面的卷轴打开。 京城舆图,只有皇帝才有的,当今世上最完备的一版。 连地道和能供人通过的狗洞都有标注。 只是隐去了皇宫的部分。 荣王给皇帝带去的心理阴影不小,所以在听说荣王世子还在京城后,他犹豫了两天,还是让人照着自己的舆图画了一份送给萧云。 白羽卫:“陛下说,三日之内要问罪于荣王世子。” 意思是在那之前,她要把人抓住。 萧云充满自信地说:“既然父皇如此信任我,我也不会让父皇失望。” 男女主初遇是大场面,原著对这段的描写称得上精细,连带着后面女主被荣王世子挟持也写了好几千字。 虽然路线和地点极为模糊,但根据大量的环境描写,几处情节转折,现实中苏丞相安排女眷逃离的路线以及其他情报,可以将范围缩小许多。 城中搜查嫌犯奸细,荣王世子跑不了多远。 拿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可疑地点后,萧云让墨衣把这两天查探到的,这几处地方的详细情报抄在白纸上,自己则是去换女装。 顺便趁着化妆的时候放松高速运转的脑子,丢开太子身边乱七八糟的事情,仅仅考虑“杨八小姐”的事情。 见过杨环落水,知道她死了的人除了杨谷都被处理了。 但当时的动静应该不小,只要是有心人就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她应该做出病人的姿态来。 顺便趁这个机会调理身体,把之前的药停了,吃些滋阴养身的药和补品。 另外,杨环与陈安的亲事已经退了。 不过这次的理由是陈安身死。 她应该怀有对渣男的恨意,适当地图炮,嗯……这时候表现出注重家人,一心发展事业是合理的。 放下手中的簪子,萧云偏头看已经完成上一个任务,站在旁边的待命的墨衣:“陈家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陈安父母离开丞相府之后,就回府主持陈安葬礼了。” “死者为大,将其他事情拖到葬礼之后解决,别人会理解的。”萧云笑了笑,“他们这么重视这个儿子,就算葬礼仓促,不能大办,也必然会操心到头七之后。” 得罪了太子,找不到靠山,想的不是怎么缓解与太子的关系,而是找借口拖着。 真是面子大过天。 蠢得无可救药。 “传孤的话出去,就说,陈氏子人品不佳,做事下流,陈氏之人非但不规劝纠正,反而为其助力,实为人所不耻。” “世家女子,生于书香清正之家,为父兄所照拂,为母姊所教养,或温良俭让,或天真烂漫,或果敢大方……欲聘者即使不以金屋养之,也当以敬以让,扬其长处,而非着眼于外物,轻贱苛待。” “但凡有世家之人欲将女眷嫁入陈氏,便命人携礼上门规劝。” 萧云的意思是,不允许有世家女嫁入陈氏。 世家经营,姻亲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即便是皇家子,也需要妻族的帮助。 她这几句话,比直接打压陈氏的势力更具攻击性。 墨衣听到主子的吩咐,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主子好厉害。 萧云看她干劲满满地去干活,也忍不住生出些许怜爱:“此事不急,我要去朱鸾巷,你且休息至申时,然后去前书房拿他们的第一版方案。” “给‘太子’看后,再回复他们说,孤觉得还能更好一些。” 墨衣不太懂甲方折腾人的方式,她只听懂了主子没有带自己出门的意思,有些失落地说:“主子依然只带甲影去吗?” 上次她就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有跟着过去照顾主子。 怎么这次主子都叫她休息了,还不肯带她去? “不,你们我都不带。杨环只是治粟内史家中不受宠的女儿,前几天带着你们还可以解释为太子的怜爱,此后便不合适了。” 墨衣领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说:“那您要去楼中再选几位护卫么?” 萧云摆了摆手:“没空,你安排吧。” 一个出色的老板,会将手头所有能安排的事情安排给合适的人去做。 墨衣这种那种忠诚度点满,十项全能还时刻想要证明自己价值的员工,简直是最好的压榨……不,是委以重任的对象。 对方也不负她所望,她换好衣服,戴上幕篱之后便见到了墨衣选好的人。 一共三人,两女一男,都穿着太子府仆役的衣服。 两名女子长相清秀,低眉顺眼,但个子很高。目测超过一米七,与没有垫鞋垫的萧云差不多高。 和她们站在一起,萧云不用担心自己的身高引人注目。 男子更是健壮魁梧,眼带煞气,一看便不好惹。 若是女郎出门在外,有这样的护卫,也可称一句安心。 墨衣:“此三人皆出自楼中,已在府上待了数年,未曾有幸近侍,但也未曾出错,心性不错,内敛谨慎。” “楼中”指的是训练他们这支暗卫的地方,代称为墨楼,训练出来的死士只服务于萧云一人。 “殿下今日所言传出去后,世人定然会知晓杨小姐是受到了您的庇佑,因此她身边的人出自王府并无不妥,他们往来王府也更为合适。” 即使有人发现“杨环”的人常自由出入太子府,在知道他们本就来自太子府后也会放下怀疑。 萧云赞赏地看着墨衣:“事情办得很好。” 墨衣压住上扬的唇角,沉稳地说:“请主子为三人赐名。” 萧云思索片刻,说:“松语,梧桐,栢言(男)。” 三人谢过,很快进入角色,栢言驾车,松语梧桐跟随进入马车,坐在两侧护卫。 马车缓缓地朝着朱鸾巷驶去。 13 第 13 章 马车从宅子的侧门进入,停在一堵与邻居相近的墙前。 她单手抱着锦盒,将买多的点心递给松语:“你们三人去将点心带去给小公子。” 这显然是一个支开人的借口。 三人虽然担忧她的安危,但还是没有犹豫地应声,快速离开。 萧云一回头发现这边屋子和那边屋子都建的高墙回廊,廊檐上翘,别说攀爬了,就是梯子都不好搭。 她遗憾地放弃了爬邻居墙头的打算,绕路去敲邻居后院的门。 轻轻地敲了三下,便有人将门打开一些,极为警惕地看过来。 她面带礼貌的笑容:“你好,我受人所托来见大公子。” 门被拉开,她已经有些眼熟的侍从用松了一口气的口吻说:“大公子昨日回来时便说要闭门谢客三日,但今日访客依然众多,故而小人会有此姿态,让杨姑娘见笑。” 萧云微微一笑:“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会,我们主子从昨天回来就在等您呢!连小公子都问了好几回。” 因摘星楼打赌一事,谢衡彻底认输,再加上对太子凶恶的印象,抓心挠肝地等着给太子赔罪的机会。 结果太子领了差事,一时半会儿没空理会他们。 谢攸便说等邻居上门。 结果萧云到了下午才来,叫他体验了一番望穿秋水的感觉。 对一切心知肚明的萧云装作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两位公子视我为火中之薪,避之不及,出门前很是忧心了一番,没想到……” 侍从哽了一下,讪笑着说“怎么会”,便默默领她进去。 谢衡在客厅正襟危坐,眼神却频频飘向外面。 见萧云迈着淑女的步伐缓缓而来,没忍住跟兄长小声吐槽:“这杨八小姐生得比寻常女郎高许多,怎生走得一样慢?” 谢攸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我以为经此一事,你已经学会了君子慎言。虽说你年岁尚浅,但也快过总角之年,该懂事了。” 谢衡脖子一收,坐得更加端正。 心中反复演练自己等会儿向杨八小姐表达心悔恨愧疚的流程,等人一拐过回廊便站起来上前迎接。 结果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那个女人抱着锦盒,直接对他兄长说:“有一急事需要大公子的帮忙。” 他兄长:“姑娘请说,若有能帮得上的,在下必然尽力。” 谢衡:? 谢衡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心想:兄长闭门谢客,分明不想沾染京城的是非,怎么这女人一开口,他兄长就直接答应? 甚至不问是什么事! 萧云将锦盒递到谢攸面前:“请大公子在见过盒中的东西后,同我单独商谈。” 谢攸打开锦盒,只见一张明黄的卷轴躺在里面。 明黄。 若不是尺寸过大,大家都要以为是圣旨了。 轻轻拉开,看到上面的一些线条和文字之后,一向从容淡定的谢大公子蓦然变了脸色,猛然将盒子关上。 他讳莫如深,不再言语。 另外两人没有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也没有讲话。 萧云淡笑:“大公子不必紧张,殿下无意将你们拉入浑水,不然也不会让我一个人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上门拜访。” 谢攸很快平复心情,对侍从说:“箬竹,去将所有门关上,然后和阿衡在花厅下棋,若有人强闯,便说我身体不适,在屋中休息。” “若对方执意要见您……” “那便边劝边拦,动静大些。” 敢强闯的,无非那几位,真动手事情就大了。 也枉费他营造的“谢大公子因不愿留在京城,闭门谢客”的假象。 安排好一切,谢攸才对萧云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委屈姑娘入内室交谈。” 前面说过,朱鸾巷的情报递到萧云手里时说的是没有人住。 这个假情报从侧面说明这栋宅子没什么居住痕迹。 所以谢攸能选择的内室,只有他自己的房间。 萧云用余光打量了一番周围,给出“好像刚被打扫过的客栈房间”的评价。 谢攸道了声“冒犯”,便将门从内反锁,在桌上摊开锦盒里的地图。 果然是京城舆图。 他微微一叹:“殿下对在下可真是信任。” 萧云:“主要是相信您对九族的爱惜。” 她的玩笑让空气有片刻静止。 谢攸的笑容淡了些。 倒不是被吓到了,只是被人所胁迫的感觉,对谁来说都不好受。 他:“殿下是要找某位在京城潜藏的要犯?” 萧云见他不高兴,自己兴致不减:“公子不妨猜猜是谁?” “能让陛下拿出这张舆图,想必是那位至今没有消息的荣王世子。” 谢攸看图上的几处红圈,似有发觉:“殿下醒来不过几日,便能确认荣王世子尚在京城,且将地点缩小到如此程度,麾下想必是有能人,为何要来找在下?总该不会是想给我们兄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对方想拉自己上贼船。 萧云叹气:“这事前面的工作都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完成的,若殿下的幕僚中真的有能人,也不会叫我带着东西来找您。” 谢攸对太子能够认识到身边都是废物的事情感到欣慰。 就算他没有入局的打算,也乐见皇室和朝廷能够撑得久一些,给他们争取更多应对的时间。 情绪稍缓,他拿起夹在地图之中的几张白纸,发现是红圈附近人家的背景调查。 尽管只写了人名、职务和亲戚关系,信息量也极大。 详细到“程府管家的外室是王府五少爷的情人和张大人的表侄孙女”。 按理说多少会有些发现,但这几户人家除了曾经给荣王送过礼之外,跟荣王没有任何关系。 满朝文武,没给荣王送礼的人加起来不到一只手的数。 谢攸几乎是即刻发觉了问题,太子并不是想让他通过分析线索的方式来找人,而是在试探他,或者说,他伯父对朝堂势力的了解。 伯父近年来常做出置身事外的态度,但御史大夫作为三公里掌控监察的职位,对结党营私之事的了解,远比旁人想象中深。 也在他进京不久后,详细地嘱咐过他…… 不等他想好如何应对这试探,坐在桌子对面的萧云便敲了敲桌面说:“大公子,若马车从你我的门前出发,往丞相府急行,会走哪一条道?” 谢攸回神,问:“何时出发?” 萧云:“嗯……就大公子带弟弟上门做客的时候吧。” 也就是书中男女主初遇的时刻。 “马车之中的人……” “假设是苏大人的家眷吧,我听闻苏大人在入宫伴驾之前,将府中女眷分别安排在城中各处,有住在朱鸾巷的也说不定。” 谢攸:“前几日,朱鸾巷中并没有苏大人的家眷。” 萧云不在意地说:“那假设他们路过。” 原著中女主确实路过了朱鸾巷。 但她那天大张旗鼓地在朱鸾巷找人,丞相府的马车还未靠近便被要求改道,她还派人送了他们一路,走的是有官兵巡逻的大道。 荣王世子的脑子就是被原著作者踢了,都不会选择劫持女主的马车。 通过对人员流动的调查,她确信这小子还苟在原来的地方。 谢攸没有深究这“比喻”中的深意:“如果走朱鸾巷这条道,想必是希望低调隐蔽,因而即使是急行,也不会走最快的那一条道。” 他提笔,以邻居宅子东边的小路为起点,以丞相府为终点,缓缓地画出一条路线。 途中路过了三个被圈出来的区域。 在萧云挑起眉后,他又添了四条路线分支,说:“在下不知京城布防,只能如此。” 萧云接过他手中的笔,划去三条路:“这几条路中,皆有官员府邸被查抄,若有发现,不会等到此刻。” 她秀气地握着笔,眼神却颇有锋芒:“只剩两条路了,大公子觉得是哪一条?” 如果要动手,她希望一次即成。 若打草惊蛇,她的优势便没有了,所以不能让某人消极怠工。 谢攸默了会儿,食指直接点在自己最开始画的那条路线上的某一处人家。 “如果说有人窝藏荣王世子,只有这处人家有可能做到。” 九卿之一,掌管宫廷警卫的郎中令,冯磬的宅邸。 萧云沉默了。 心中却是恍然:怪不得乱军没有在城中劫掠,而是直冲皇宫而去,原来是有这种级别的内应。 郎中令算得上是帝王近臣了,宫中的禁卫军有一半在他手中。 国师用来击退乱军的禁卫军,由卫尉(九卿之一,负责守卫各处宫门)林威统领。 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从理论上讲,让林威继续守卫宫门,命手下禁卫军机动性更强的冯磬去迎敌是更为稳妥的安排。 结果冯磬是“带领一队精英守卫陛下身侧”。 那些精英是他手下的官,只有兵被林威带走了。 这件事多半是国师所为,因为皇帝在发赏赐的时候,没有落下这位“护卫身侧”的郎中令。 那么大一个叛徒不处理,师尊在想什么? 压下心中的疑惑,萧云勉强一笑:“此事关系重大,之后要如何处理,需殿下定夺。但大公子之功,殿下必然会记着的。” 谢攸:“殿下能原谅幼弟的顽劣便好。” “此事自然会被揭过,两位公子想要在京中待到何时,也都随你们的心意。” 萧云很是大方地说道。 反正不要她出钱,就一句话的事。 谢攸见她动作麻利地将舆图和纸张卷起,思及近日听到的传闻,道:“姑娘似乎并不在意自身的事情,以如今的境况,比起来此替殿下转达旨意,其实更应该于人前行走。” 因为牵扯太子,那桩本不该为人所在意的婚事引起了太多注目。 在一方身死,另一方被太子撑腰的情况下,对杨八小姐的诋毁臆测显然多于正面评价。 她却好像不是当事人一般。 “要毁掉一个女人的清誉,只需要几句话,但要维持清誉,需要花费的力气超过想象。” 萧云抬眸与他对视,勾出女鬼般的笑容:“陈三郎变心悔婚,推诿责任,杨环所能做的,竟只有以死明志。” “为何不能是他死呢?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手中所握的,不过是虚无的情感,当不了救命稻草,只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或许不该是女儿,妹妹,未婚妻……而是一个有价值,有选择的人。” 这一番觉醒般的宣言成功震住了某古代人,并且获得了“大公子敬佩的目光”×1。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本殿下找伯珩有急事,若吵到他休息,本殿下自然会道歉……” 萧云:“……” 在这一瞬间,她心中不是慌张,而是后悔。 后悔没有把七皇子的腿打断,让他有强闯别人府邸的资本。 14 第 14 章 萧云镇定地收回看门口的目光,镇定地收好舆图。 但CPU开始过热的她没有管住自己说骚话的嘴:“谢公子你也不想别人知道我这个刚死了未婚夫的女人跟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吧?” 谢攸:“……” 见某端方君子有绷不住的迹象,她蓦然一笑:“虽说这只是玩笑话,但瓜田李下的,小女子还是暂且避上一避。” 随即抱着锦盒往里走。 然后发现某人挡在床榻前的,只是一扇绢面绘图的折叠屏风,根本挡不住人影。 她:“公子真是……君子坦荡荡啊。” 谢攸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她以惊人的速度拉开衣柜门,窝进去,紧紧关上柜门。 谢攸将“后窗外是平地”吞进肚子里,整理了凌乱的心情,将放到一旁的茶壶茶盏放回桌上,随后打开房门。 七皇子戴着幕篱,身侧围着五位护卫,堪称是蛮横地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走来。 原来霸道专横不是太子专属,而是皇家通病。 谢攸想。 但并没有礼貌地迎上去,只是站在门口等待,神色也只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七皇子竟为他的气势所摄,前进的步子一停,压住心中的不喜,拿出一观的温和体贴,用抱歉的口吻说:“贸然来访,没有打扰伯珩午休吧?” 谢攸不冷不热地说:“谢氏子没有午休的习惯,在下只是闭门学习而已。” 七皇子一僵,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但他想起自己如今宛如笼中困兽一般的处境,还是耐心且厚脸皮地无视了对方的不欢迎,表示自己确实有要事与谢攸商谈。 人都闯进来了,又是皇子,谢攸也不能真赶他走,便提议去客厅说话。 七皇子:“不必如此正式,伯珩邀请我进屋一叙便好。” 谢攸:…… 萧云:“……”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人。 萧云窝在衣柜的下层,空间逼仄,光线昏暗,又有些初秋的闷热,叫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憋火,在心中疯狂问候七皇子。 带祖宗的那种。 至少近几代的皇帝没一个好东西,骂也就骂了。 在她忍不住喊暗卫打晕七皇子前,情况发生了转变。 七皇子开始向谢攸倾诉自己这两天的遭遇。 他被玉佛碎片擦到脸的事情也不过是昨天下午的事情,但他短短一天的经历,比别人一辈子都要精彩。 首先是昨天晚上坐马车回府的时候,马踩到一块碎砖,碎砖里嵌着一块没有被清理掉的刀刃。 马受惊发狂,带着马车乱撞。 虽然侍卫及时将马杀死,但七皇子的头磕到了马车窗边,肿了一块。 然后是今天早上用膳的时候吃到了没处理妥当的河豚,呕吐腹泻,喝了好几碗催吐的药,一天都没胃口吃饭。 随后是伤口发炎,走路踩坑……就是躺着,还在喝水的时候呛了个半死。 折腾去了半条命之后,他又听说太子早上去了三皇子府,十皇子府和丞相府,担心起太子对他们说些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或是从苏凤裳嘴里套出话来。 尽管太子离开苏府没多久,苏凤裳就派人跟他通了消息,他也没有多乐观。 就算没有这一系列的事,在如今的情况下,太子也不会放过他这个受宠的成年皇子。 而他,也不过是有几分父皇的宠爱,既没有显赫的外家,也不像出事的那几个皇子那样在朝堂有自己的势力。 本以为这些人下台之后能轮到自己,结果好处没拿到,反倒显眼起来。 所以七皇子也顾不得形象和人设,想要尝试拉拢谢攸。 就算不能,从对方那里拿到一些对太子不利的消息也行。 他已经打探过,知道太子曾经放话让守城官不许放谢家二人出城,也知道太子是临时抓的谢家兄弟上楼,觉得谢家人对太子印象该坏到谷底了。 所以他自信满满地找过来,对着谢攸抱怨一天以来遭遇的倒霉事,疯狂暗示是太子在针对自己。 见谢攸一副倾听的模样,他半开玩笑般说:“国师曾说九弟命格极贵,常人窥视有损气运,我昨日见了九弟一面,便接连倒霉,莫不是真应了国师的话?” 世家的人多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再加上皇帝曾多次因为宫中的道士发作世家出身的官员,他们对国师之流很是嫌恶。 谢攸也确实不怎么喜欢国师。 但他分得清场合,不会在七皇子有意挑拨,屋中还有第三人的情况下,发表自己的看法。 只是淡笑着说:“殿下今日怕是听过不少类似的言论。” 七皇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梗着脖子,硬是把话题说下去:“但我觉得是有人在以此为借口,欲加害于我。” 萧云都很佩服他的坚持与勇气,如果是她,估计已经准备提供帮助了(为了方便看接下来的热闹)。 窝得有些久,萧云四肢酸痛发麻,怕闹出动静不敢换姿势,便将头低一些,枕在衣物上。 她所处的这一层叠放的都是外衫。 布料冰凉丝滑,触感极佳。 就是有点硌人。 以脸为新的支点,她缓缓地移动自己的手,摸向衣物的凸起之处。 玉石的触感更加冰凉,固定玉石的丝线更是透着一股金属的锐意。 是襟边的装饰。 即使是名门谢家的公子,也不免随大流地在衣物上织金缀玉呢。 柜子外,谢攸依然将自己划分到局外人:“殿下可有能落实怀疑的证据?” 七皇子沉默。 谢攸:“或是有怀疑的人?” 七皇子依然沉默,他还没有傻到在对方明显不想跟自己统一阵营的时候,点明敌人的身份。 可以隐射,可以暗示,但不能直说。 最终,他冷笑一声:“谢大公子是想坐山观虎斗,还是想隔岸观火?” 前者是指谢攸暗中下注了某位皇子,后者是指谢攸打算走中立派,谁胜出跟谁。 萧云:完全没考虑谢攸选太子是吗?太子不要面子的吗? 谢攸神色带着些许惆怅:“在下只是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而已,家里人还指望我回去操持家业,照拂年幼的弟弟们。” 七皇子被堵得彻底没话说。 谢家这一辈的嫡系,目前只有谢攸刚刚及冠,最小的才三岁。 他是长房的嫡长子,要以操持族务,照顾族人为由不问朝政,别人也不能逼他,只能夸他。 七皇子不想夸,就选择了离开。 谢衡在七皇子离开之后,探头探脑地看兄长的房间,试图找到那失踪的邻居,被兄长狠狠地敲了脑袋。 谢攸:“热闹看够了,就给我去温书。” 谢衡悻悻离开。 仆从告罪之后也跟着离去。 四下寂静。 谢攸想思考了一番,确认自己将贴身衣物放进小箱子并且将箱子放置在上层后,礼貌地背对自己的衣柜,说:“姑娘可以出来了。” 萧云将自己扣得翘起来的金丝抚平,如女鬼一般手脚并用地爬出去。 遗憾地发现没人看自己的表演后,她站起来整理自己的仪表,余光瞥见自己刚才扣了半天的外衫。 绛红色,襟边镶着一对玉扣,金丝覆于其上,若莲花一般半包着玉扣。 好看,她回去也要整件红色的。 某人如此想着,头上的簪子突然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攸下意识的回头。 乌亮的发丝迤逦铺开,为颜色浅淡的衣衫增添重色,也将脸遮去一半。 也使得别人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到她展露出的精致面容上。 面若霜雪,眉若远山。 一双眼较常人更加灼目,用深色勾勒的眼尾两侧染着碧桃一样的颜色,渐变和谐,很是精致。 谢攸想起弟弟的某个评价,迟钝地在心中发出赞同:人很难不去关注她。 萧云没有注意到来自旁人的注视。 她在焦虑自己的头发散了要怎么盘起来。 早知道就不因为想减轻头上的压力,要求侍女用一支簪子给自己挽发了。 但每天带着一顶缀满珠玉的幕篱出门实在是太过沉重! 在跟头发搏斗片刻后,萧云终于放弃,对谢攸说:“失礼了。” 谢攸对贵族缺乏自理能力的事情早已熟知,对他来说,被娇养的贵女不会挽发很正常。 他思索片刻,突然做出一个往常绝不会做的举动。 “方才委屈了姑娘,若不嫌弃,暂时用此物束发。” 萧云看到递到面前的青色丝带,在“披头散发”和“扎帅哥的发带”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古代闺秀,没什么好羞涩的。 利索地扎个低马尾,将其搭在右肩,她便拿着自己的东西匆匆离开。 有了怀疑的对象,必须马上核实。 萧云回到隔壁,还没来得及喊暗卫干活,就被便宜弟弟找上了。 夜无明坐着轮椅,手里抱着她给买的点心,有些狐疑地看着她:“阿姐这是去哪儿了?” 她面不改色:“去拜访了邻居。” 他:“也就是说,阿姐是跟松语她们一起回来的,只是转道去了隔壁。” 萧云没在意地“嗯”了一声:“我还有事要出门,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这几天外面在抓可疑人士,如果你被抓走了,父亲未必会派人去救你。” 夜无明:“……” 他下意识地怀疑这女人是在危言耸听,但考虑到自己身上非同一般的伤势,还是选择相信。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阿姐出门小心。” 萧云在将幕篱上的珠饰间隔着摘下来,打算只留一半,听到他的话,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嗯”一声。 夜无明忍了忍,又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就像是困在笼中的鸟,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来自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这人还不爱搭理他,实在是让他心情阴郁。 萧云回过味来。 她就说男主为啥这么乖,还懂得表面关心她。 原来是关心局势。 那就不奇怪了。 “或许在给你找先生之前,应该先给你找一个消息灵通的跑腿。” 她并没有把夜无明困在信息茧房里的意思,况且对方关注外面的消息,才会减少从她这里挖掘秘密的动作。 某人很是大方地说:“刚好这段时间被抄家的官员多,雇人很便宜,你将要求写在纸上,我回来之后派人去找。” 夜无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双眼睛逐渐睁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他缓缓地从油包里取出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花生的油脂香混着甜香在他的口中弥漫。 意外的没那么讨厌。 15 第 15 章 坐在前往太子府的马车上,奔波好几日的萧云有些淡淡的忧郁。 谁能想到前几天还在见阎王的她能搞出这么多事? 忙过这一阵就摆烂,太子的命也是命。 缓缓精神,她开始安排收网:“甲影,你能够在宫中绕过巡逻的守卫,进入父皇所在的无极宫吗?” 这句话把一向不带脑子的甲影都给干沉默了。 但出色的职业操守治好了他的哑巴:“禁卫能绕过,白羽卫不行。” 皇室的暗卫分了十处培养,各自独立,但有一条规矩是共用的:培养出来的暗卫水准不能超过白羽卫。 “没事,要的就是你不能绕过。”萧云安慰他道,“你拿着我的令牌,从林威将军巡视的宫门入宫,绕过禁卫,去无极宫求见皇上。” 即使她有皇帝“便宜行事”的手谕,也不好直接查抄冯磬的府邸。 更不能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自行调派人手。 那可是禁卫军的统领之一,这会影响到那个便宜父皇的安全感。 所以,她要借皇帝的白羽卫来做这件事。 听她说完全部的要求之后,甲影点点头,充满信念地离开。 她随即派人喊来墨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假下次再给你补,现在需要你去冯磬府上核实一件事。” 墨衣其实根本没有休息。 在主子离开之后,她便马不停蹄地去监视那群人干活,并按时对他们进行恐吓。 但她没说,只是婉拒了“想放几天假就放几天”的提议,期待着主子吩咐。 萧云:“你去郎中令冯磬的府上,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调查他家有没有多出什么人,或者少了谁,重点寻找十到十六岁的孩子,无论是男的女的,回乡的礼佛的养病的……都深究一下。” 她想了想,在原著中扒出关于荣王世子的描述。 【像是燕子一样无声潜入马车的,是一个极为英俊的少年。 他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亮得惊人,尽管穿着一身普通的棉衣,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俯视的模样像是惯于杀伐的君王。 少年的腰间没有玉佩香囊,而是一枚茎干很粗的白色羽毛。 苏梦璃惊慌地回头看了眼倒下去的侍女和昏迷的另一个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眼前的寒光吓得失去声音。 一柄短剑抵着她的脖子,带来刺痛和血腥味。】 很经典的相爱相杀开头。 经典的龙涎香和“像XX的君王”的描述。 唯一有用的,大概是腰间的“白色羽毛”。 作为散发着龙涎香的荣王世子,即使在伪装身份的情况下,也不会在自己的腰上佩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那只能是有特殊意义。 联系到“荣王被白羽卫射首而亡”的现实,不难发现,这个“茎干很粗的白色羽毛”其实是白羽箭的箭尾。 说不定还是从击杀荣王的那支箭上剪下来的。 嗯……都龙涎香+白羽箭尾了,那棉衣其实不换也罢。 萧云在心里吐槽,面上很严肃地嘱咐道:“荣王世子喜熏龙涎香,脖子或者腰上挂着白羽卫的箭羽。” 墨衣牢牢记住,同样充满信念感地离开。 萧云默然无语了会儿。 在她当资……当老板的那些年里,她从来没有碰到这种类型的下属。 甚至不需要说“虽然这个任务有些艰巨,但能够提升你的能力”,他们就会自我说服,仿佛人生价值得到认可了一样,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完成。 不存在的良心,好痛。 不过现在还不是良心作痛的时候,她麻利地让人把假太子关进密室,自己则换回平常的装扮,开始看书房里那几位做的方案。 有一说一,做得挺不错。 或许是考虑到她这个太子刚刚上任,有必要进行“太子仁义爱民”的宣传,对百姓的补偿不仅包括房屋修补的补贴,还有一笔安置费。 大概够一家五口的平民一个月的饮食支出。 除此之外,对修复路面的人员调派、材料等也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规划。 属于拿着这份方案可以直接去找治粟内史拨钱的程度。 而实行方案最难也最慢的“损坏申报”部分,也已经被她派人办完了,没有中间商可以谎报和克扣。 之后再去御史台调几个人盯着方案实行就行。 萧云有些满意,却没有让那几位下班回家的打算。 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方案。 或者逼出他们的潜力,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才。 他们可能会困,但她赢麻了。 甲影和墨衣回来得都比萧云想象中早,任务也都完成得很顺利。 甲影带来了白羽卫的首领。 墨衣带回来了关于荣王世子的消息。 “属下已经核实,冯磬以‘外城不安全’为由接回家一位外室,并让荣王世子顶替了他们的私生子。” 萧云:“那位外室没有发现儿子换人?” “她生了病,喝的药是加重病情的,荣王世子只有在她昏迷的时候才会过去‘尽孝’。” “真是……一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外室。” 意义不明地评价了句,萧云问起荣王世子现在的情况。 墨衣:“属下在他的水中下了蒙汗药,将他放在那外室的窗边,假扮府中仆人对其他人说他执意要守在母亲的病床前。然后调人过去守在窗外。” “当了别人的儿子,确实应该尽孝。” 萧云对这个处理非常满意。 捉贼拿脏,在冯磬府上当场抓到荣王世子,才好名正言顺地抄家。 她将目光落到甲影带回来的白羽卫统领身上,不意外地发现对方是给她送京城舆图的人。 毕竟哪怕那张图去掉了皇宫,也十分重要。 萧云:“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殿下抬举了,奴才白潜。” 白羽卫统领年约三十,长相英俊,身材伟岸,双目有神,在介绍自己的时候,透着一股身为白羽卫的骄傲。 萧云:“在暗卫这一行,白大人算是做到了顶尖,依然很有热情,不辞辛劳地为父皇办事,还以此为荣耀。” 白潜被她夸得胸膛更挺了些,险些崩开黑色的紧身夜行衣。 她话语一转,半是疑惑半是厌弃地说:“有些人却不能满足现状。” 白潜听出她意指冯磬,脸色立刻冷了许多。 他双手抱拳:“陛下已另派人暗中看住冯磬那老匹夫,殿下若是准备妥当,我们便即刻去冯府捉拿要犯。” 萧云的激将法很有用。 去冯府捉拿荣王世子的行动从低调行事到声势浩大。 墨衣带着白羽卫进去抓人,禁卫军将整个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搜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抓到荣王世子。 只抓到了几个知情的下人,这几个人还有一半自杀成功了。 萧云并没有多意外。 毕竟是反派男三,原著里成功逃出京城还在五年后卷土重来,将皇帝俘虏,毁掉半个京城的狠角色。 而白潜的智商如何,前面也能看得出来。 真要是个靠谱的人,原著里的皇帝也不会被抓。 没关系,她家墨衣很靠谱,在荣王世子身上留了标记,能用蝴蝶追踪对方的位置。 她稳稳地坐在马车里,听到墨衣用愧疚的声音说:“主子,他好像下密道了,追踪不到。” 萧云:“……皇城里竟有连父皇都不知道的密道,荒谬!” 妈的,怎么就忘了小说里的经典场景是皇城密道。 她深吸两口气,看着面前的地图。 上面有谢攸画的路线。 赌上谢大公子的智商,这条路是原著女主走的那条。 原著里的荣王世子八成是从密道出去,劫持的女主,那这条线上能作为密道出口的地方……只有一个。 她松口气,命人将马车开到那附近。 已经有人下去密道搜索,荣王世子还中过蒙汗药,未必有她快。 夜色深沉,乌云蔽日。 整条街道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因冯家被搜查,附近的人家早早地熄灯,不敢派人出来打探。 巷子的尽头,一颗需三人环抱的老树静静伫立在那里,旁边地上插着一块写有“此树为镇国公所有,严禁损害”的木牌。 突然,木牌晃动两下,突然消失。 随其一起消失的,还有木牌周围的土壤,原地出现一个圆形的坑。 一阵窸窣后,周围再次归于寂静。 浑身沾着黄土杂草的少年悄无声息地从坑中跳出,躲去树后,朝四处打量。 一辆华贵的马车没有停顿地从巷口缓缓驶过。 少年知道,马车中的人身份非凡。 但此刻,也只有身份非凡的人能够让他借势,以躲避禁卫军和白羽卫的追击。 他握紧手中的短剑,又检查了一番腰上淬毒的暗器,决定等进了马车就将车主人之外的人杀死,只留车主和马夫。 花几息调整好状态,少年便低身潜入阴影,越墙跑到马车前面一些,往地上丢了一块石头后躲回墙后。 马蹄踩到有些尖锐的石块,马发出不适的嘶鸣。 马夫有些奇怪,下车检查情况。 少年便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辆马车。 马车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更加豪华,夜明珠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煮茶的炉子散发着热气,好闻的茶香在车中弥漫。 这些东西却并不能令少年感到舒适。 因为他握短剑的手被一个颈侧纹有黑色梅花的女人按住,拿暗器的手被一个耳缀白羽的男人按住。 端坐于正中的,是一个戴着华丽幕篱的人。 少年瞳孔骤缩,失态地喊道:“太子——” “消息很灵通啊,还知道孤现在是太子。”萧云偏了偏头,笑着补上后半句,“那你也该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荣王世子了,而是反贼之子,厉寒。” 厉寒神色难看,欲要说些什么。 她立刻说:“先把这小子的腿打断,他要是再跑了,我们今晚都别睡。” 话音一落,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折声响起。 墨衣和白潜分别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前者是听从命令,后者是因为工作失误想要表现一下。 厉寒:“……” 16 第 16 章 白潜提着被打断了两条腿的荣王世子入宫。 萧云径直回府,抓紧时间睡觉。 第二天要上朝的。 次日早朝。 满朝文武从未到得这么齐过。 皇帝也很久没有连续两天上朝了。 这一切都说明今天的事情没那么寻常。 但事情本不该这么炸裂。 站在群臣的萧云面无表情地看着驾着囚车缓缓进来的皇帝,在心里吐槽道。 这是在干什么? 皇帝是药磕多了发疯了吗?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家伙吗? 囚车里的荣王世子被五花大绑,嘴里也捆着一条布,因而只能用阴冷的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皇帝大约会死于凌迟。 将囚车停到台阶前,皇帝志得意满地踩着小太监的背下车,摊开双手作怀抱天下状,大步朝内走。 “诸君,觉得今日的朕如何?” 朝臣对于这类帝王行为艺术熟视无睹,很是熟练地夸起他。 言辞华丽,角度清奇,令人瞠目。 萧云想起自己老家的历史中有喜欢让大臣食粪的皇帝。 当时还觉得难以置信,现在觉得不是不可能。 书中被几句带过,仿佛为剧情而存在的,玩笑一般的王朝崩颓,正清晰地在她眼前上映。 在满堂的喝彩中,萧云冰冷讥诮的神色被遮掩在幕篱之下。 她往前走几步,将得意忘形的帝王扶至高台。 皇帝的目光掠过她的肩膀,见到囚车中荣王世子那森然如狼犬的目光,悚然一惊,再也找不回亲自押送犯人的勇气。 他坐回龙椅上,心中有点感激太子将自己拉离危险源的行为,略迟地向朝臣宣布太子在这件事中的功劳。 并且以更加夸张的方式,将萧云“在地府看到荣王魂魄”的说法公之于众。 萧云:“……” 这是可以在朝堂上说的吗? 今天也是觉得国家要完的一天。 大家仍然非常熟练地开始夸太子,顺着夸皇帝,神鬼玄学之说被公然拿到朝廷上,即便是世家所出的公卿,也对此适应良好。 萧云麻木地等这一波过去,然后自己进入主题:“对此子的惩处,父皇可有决断?” 皇帝:“……” 他很想说砍了,但今天上朝前没喝多少酒,还记得叛军只是退出京畿,藏身在坊州的山林中,没有太多折损。 少说还有一万。 听起来不多,但对一个拿养军队的钱享乐的皇帝来说,一万叛军在京城附近流窜,是很危险的事情。 荣王伏诛,他也大肆清剿叛徒。 真要把荣王世子也给杀了,说不定会彻底激怒叛军,让他们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再次攻城。 不杀,又难消心中之火,担心这小子逃走。 皇帝想了会儿,放弃思考,问:“苏……太子有什么看法?” 朝堂有片刻的寂静。 因为往常涉及到这种层面的大事,皇帝都会问丞相。这次连名字都喊一半,却硬生生改口问太子。 这是否意味着,权利的部分更迭和洗牌? 众人思索自己的站队问题,作为当事人的苏丞相和太子却并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而是非常自然。 苏丞相自然地倾听。 太子自然地拿主意:“荣王以清君侧的名义带兵攻打都城,天下尚有为其蒙骗的无知百姓,此事不能放任。” 皇帝点头,众大臣亦是点头。 萧云:“故而,先请御史大夫谢大人写檄文一篇,令各处衙门张贴于城墙之上。” 御史有监察弹劾之职,御史大夫谢沉早年又以文章闻名,打这场已经进入尾声的舆论战可谓是牛刀杀鸡。 但要在此时对宗室和 中央朝廷的名声进行挽回,打出这张王牌很有必要。 御史大夫混日子归混日子,活落到头上也会认真做。 况且他也很看不上荣王。 骂一顿挺好。 这条提议经过一致同意后,萧云又顺理成章地提出下一条:“昨日李大人和孙大人将拟定了修整皇城的预案,花费不少且需要大量人力。儿臣以为,皇城受损,盖因叛军作乱,后果也应由他们承担。” 皇帝点头,众大臣接着点头。 治粟内史杨谷甚至对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第一次碰到不想发设法从他这里掏钱的人,真是遇见大善人了。 萧云:“儿臣提议,令叛贼之子厉寒参与城内屋舍的修复。谅其年幼,允许叛军以金减轻他的劳役,也允许他们派三百人进来帮助重建。另外,之前抓住的逆贼家属,在判刑之前,也纳入修整的队伍中。” 这次有人提出异议。 “若是这叛贼之子趁机逃脱怎么办?” 萧云很是淡定地说:“孤既然能抓住他一次,自然也能抓住第二次,第三次,之后死活不论便是。” 那大臣闻言,略有些畏惧地后退半步,回到自己的队伍中,不再抬杠。 皇帝对太子的信任也空前膨胀,她就是说自己能把荣王从地府里拉出来当面鞭尸,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立刻便同意了这项提议。 散朝后,萧云留在宫中。 先是留在无极宫跟皇帝表孝心。 送了一碟蜜饯做馅的冰皮月饼。 太甜了,她尝了一个就宣告失败,干脆带进宫送人。 皇帝为了驾囚车上朝,起得早还没吃早饭,这点心来得很贴心。 他连吃两个,才笑着说:“朕听闻你昨日接了旨便去了丞相府,跟苏丞相借了人回太子府干活,下午又派人进宫跟朕借白羽卫。” “朕吩咐你办的两件事情,竟都是让别人干的。你自己却在府里研究吃食,到晚上才愿意出门一起去抓那叛贼之子。” 他的话里并无责怪的意思。 因为他也是这种人,太子在这方面像他,才更叫他高兴和安心。 萧云怀里抱着幕篱,满是无辜地说:“父皇给了差事,儿臣自然是想越快办好越好。儿臣手底下的人说话好听,办事却不是那回事,便只能求助丞相和您咯。” 皇帝的笑容有些淡了。 自己朝政依赖丞相是一回事,连太子要办事也得去求丞相帮忙,就令他不爽了。 皇帝:“国师说举行典仪的吉日在八月十八,还有十几天,但你现在入朝办事,东宫的属官可以先准备起来。小九心中可有人选?” 萧云歪头,假装思索了会儿,说:“昨天给李大人打算盘的那三位小郎君挺不错,不如调去儿臣府上当个太子舍人?” 太子舍人并不是多高的官职,但那三人初入官场,能力也尚未见到出众的地方,这个职位正合适。 皇帝啧了一声:“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跟朕要几个打杂的?” 她笑了笑:“这不是觉得您不会亏待儿臣,就拣着感兴趣的人要么?” 实际上是没什么心仪的人选。 但凡朝堂上有能力和忠心并重的大臣,也轮不到她师尊来力挽狂澜。 太子三师的位置被皇帝安几个老油条在上边,更方便她行事。 至于少师少傅少保,她可以慢慢找。 皇帝被她恭维得身心舒畅,极其大方地说:“早朝的时候,你让谢卿写檄文,想来是欣赏他的文章,不若让他给你做个太子太傅?” 萧云扯了扯嘴唇:“恕儿臣拒绝,真叫谢大人当了老师,他可不会准儿臣指使别人干活自己研究吃食了。” 从三公到东宫三师之一,那不是结仇吗? 把御史大夫绑上东宫的船,那不是得罪谢家吗? 她树敌已经够多了,而且还惦记着人家下任家主,得体贴懂事一些。 皇帝大笑,又报出来一个名字。 崔寻是他当太子时的太子少傅,也是早年的心腹,后来因为身上有伤,早早退休了。 现在拉出来给他家小九当个老师,也好再给他们家一些荣耀。 萧云又扯了扯嘴角:“儿臣正打算抄他的家。” 皇帝:“……他也是叛贼不成?” 她:“冯磬的官邸是崔寻在任时安排的,这位老大人对城中的地道很是了解。” 因为年轻的时候跟皇帝是狐朋狗友,经常去皇城地道耍。 “当然,儿臣也只是猜测,要暗卫从崔大人的家中搜到证据,才好下定论。” 其实也不算是猜测。 主要是这老贼在原著中露馅了,下一任荣王能够顺利攻入皇宫,俘虏天子,他功不可没。 “不必了。”皇帝摆摆手,喊来暗卫,“皇城密道不能外泄,你去将此事办妥。” 到底是多年的玩伴,皇帝有些意兴阑珊,不欲再思考其他的太傅人选,便道:“你是国师的弟子,国师通晓天地,你学好他教给你的东西已是不易,本也不必再寻良师,待会儿朕下旨为他加太子太傅一衔。” 萧云觉得这主意不错,便乖巧应下,开始陈述自己准备抄谁的家,为的什么原因。 没说到五句话就被皇帝以“你决定就好”赶走。 实际上她也没法再多说几句。 因为名单是她整理的,在反派男三(现荣王世子)占领京城后,门第依然显赫并且欺负过男女主的人。 全都没来得及搜查证据。 离了无极宫,萧云又去了趟国师的太微宫。 跟玄知要一只能够让厉寒跑不了的蛊虫或者定时发作的毒药之类的。 玄知道人笑她:“你今日在朝堂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为师都险些相信你有通鬼神之能。” 她讪讪道:“徒儿这是向您学习。” 论神棍,她这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穿越者也比不过国师。 毕竟她没法做到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外表和青春不老。 玄知点了点她的额头,从密室中取出来一个寒冰雕刻的方盒,里面放着一颗白玉一般的丸子。 “这是补心蛊,能令人无需睡眠和进食,精力充沛,耐力极强。时效是七日,七日后需要再次服用此丹,否则便会心衰而亡。” 萧云以敬畏的目光看着这颗能够让人007高强度工作的神药,说:“可这里面只有一颗。” 玄知:“荣王世子活不过七天,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师徒两人面面相觑。 一人恬淡,一人无辜,皆是“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阿云越来越漂亮了。”玄知感慨道,难得对宫外的事情感到好奇,“不知道你打算如何让他死得自然一些?” 萧云:“与讨荣王的檄文一起张贴的,还有对叛贼的处理公告。” 厉寒与刚刚逃出质子的男主并不同。 他虽然年幼,但却是以世子的身份随着攻城的军队一同入城的。 造过杀孽,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剑对准无辜的路人。 让他活着,他绝对会走上和原著一样的道路。 所以,她会在百姓的群情激奋中,让伪装成游侠的暗卫给他一个痛快。 17 第 17 章 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殚精竭虑数日的萧云深深叹气。 质疑昏君,理解昏君,成为……这个还是算了。 但还是要找能干活的人。 人才吸纳计划,刻不容缓! 萧云满怀期待地翻起原著,试图找到几个现阶段能招揽的人才。 原著女主作为一款古早文的圣母女主,自然有着不少的爱慕者,以帮助她活过那么多危机,直至大结局都保持纯洁美好的心灵。 对这些爱慕者来说,外貌,才华和家世都是必备项,而凄惨的童年,遗憾的过往,以及对贵族圈子的厌倦都是热门选修。 对萧云来说,这些则是未来员工的优秀特质。 怀着期待埋头于梳理剧情,很快她就在原著中找到第一个目标——文武双全,温润如玉,情绪稳定只为女主着急的侯府世子。 只需要与女主隔离就能老实干活的全能型人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只比女主大四岁。 今年十四。 就算不按照世家及冠后出仕的习俗,也还远没到上班的年龄。 十三岁的谢衡如今还跟在长兄身后学习为人处世,书也没读完,比他大上一岁的师宣想必情况差不多。 没关系,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世道有多乱,保护女主的男人就有多出色。 萧云翻了翻,又找到第二个合适的人选——家道中落,二十岁就三元及第的翰州才子。 要不是男主灭了盛国,此人必定能平步青云,成为一代权臣。 可惜他喜欢女主且被男主知道,小心眼的男主在收编盛国的官员后,一直压着他,派他去做繁重又不重要的杂活。 以至于他很快辞官回乡,临走前还给两人制造了一点矛盾。 是个有心眼,有能力,又前期出身不好的人。 问题在于他参加的是盛国复国后的恩科,也就是八年后的科举考试。 今年十二岁,正在翰州种田读书。 萧云眉头一拧,有了不好的预感,开始换算女主身边有名有姓之人的现今年龄。 国公府世子,十三岁。 长公主之子,十一岁。 将军府少爷,九岁。 …… 年纪最大的竟然是她看的第一个! 呆滞了一会儿,萧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在这类古早救赎文中,剧情大多数围绕一群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展开,三岁一代沟,超过五岁的年龄差就不能算一辈人。 女主今年十岁,那么爱慕她或是对她有好感的男角色年龄差不多在8-14岁。 刚认识谢攸的时候,萧云还疑惑过“这么出色的男的居然跟女主没有什么接触”,现在就觉得正常的很。 他们十岁年龄差,尽管女主饱尝爱情痛苦的时候才十几岁,他才二十几岁,对作者来说,谢攸也是不必在意的老男人。 萧云很是抑郁地咬了咬杯子。 她现在宁愿自己穿越的是同时期的另一类古早文——以《王妃XX岁》为代表的凤傲天型团宠文学。 同样是十岁左右开始倾国倾城的女主,她家的柔弱善良,命途多舛,身边跟着的都是各种“我有苦衷”的同龄小男生,人家游戏人间,出门吆喝一声四五个顶配男当打手。 唉—— 勉强打起精神,萧云喊来太子府的管家。 “去给忠勇侯下帖,说孤七日后要在府中设宴,请他携夫人和世子来做客。” 十四岁的年纪也不小了,越早上班越早升职。 师宣的资质摆在那里,只需略加培养,就能打败朝堂上百分之八十的官员。 不,以目前的官场环境来看,在工作效率上,他应该能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有品级官员。 剩下百分之一是丞相。 总管恭敬应下:“除了忠勇侯,还需要给其他人家下帖么?” 萧云思索片刻,决定广撒网:“给府上有未入仕的适龄公子的大人送帖……崔寻大人府上新丧,不必打扰,送份礼物过去便是。” 按理说这样干未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但在这样一个举宴成风的时代,她的做法堪称是常见,像原主那样几乎不参加宴席的才叫奇怪。 皇帝知道了,说不定还会送几坛酒给她招待客人。 总管面色一喜:“是,属下这就去草拟客人的名单,稍后给您过目。”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王府总管,是一次宴会都没筹办过的。时常觉得自己是个摆设,在那些暗卫面前头都不敢抬。 没想到刚升任太子府总管,就接到这么大一个活。 必须给太子殿下露一手! 萧云对属下高昂的工作热情已经颇为习惯,摆手叫他下去,又叫来墨衣安排刺杀荣王世子的“游侠”,查看准备抄家的那几户人的调查结果,安排下一步行动。 堪称是无情的工作机器。 就是上辈子继承家业那会儿,她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抱着“不努力就会死”的决心工作了一个晚上,第二一早,萧云就抱着“大不了就是死”的决心准备摆烂。 她还是个大病初愈的孩子,需要休息的。 而且荣王世子去修路的事情还要等使者与叛军的交涉结果,少说要个两三天。 其他的事情就更不急了。 以平时的二倍速换好女装,萧云便从王府密道离开,从京城的另一个地方乘坐马车去朱鸾巷。 就算杨虞如今在太子府养伤,“杨八小姐”也不能总从太子府回家。 “咚咚。” 萧云轻轻敲响朱鸾巷谢府的侧门。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没有引来窥视的目光。 让她有种久违的放松感。 尽管她来这个世界还没几天。 门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很快便停在门后。 没有过多的停顿,萧云面前的门便被打开。 看见门后的清俊秀雅的男子,她有些惊讶,旋即一笑:“竟劳动您亲自开门,真叫小女子受宠若惊。” “正好在院中看书。”谢攸礼貌地回应,“杨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萧云的笑容一顿。 这人莫不是在内涵她“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说的话,我是来找邻居联络感情的。”她举起手中本来打算给夜无明带的点心,笑容真挚,“我不常在这边,弟弟又受伤未愈,若发生什么意外,还得仰仗邻居的帮助。” 联络感情…… 谢攸心下古怪,但见她目光清澈坦荡,意识到这句话对她来说只是寻常表述。 阿衡近日常说些胡言乱语,竟引得他也想差了。 作为名门公子,谢攸做事向来周到体贴,上门的客人给出合适的理由,他也不好将其拒之门外,便将人迎进来。 “箬竹,为客人沏茶。” 谢攸请客人坐下,没有注意到去沏茶的箬竹神色古怪。 谢衡正在房中温书,隔着窗户看见箬竹进屋取茶,觉得奇怪,便从窗户翻出去,拦住了对方。 “兄长早上不是泡了他挺喜欢的顾渚紫笋么,怎么这会儿叫你来拿茶?” 箬竹抱着茶罐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他便自己揭开茶罐的盖子看了一眼,冷笑:“凤凰水仙,兄长这是要招待女客。” 而这会儿能上门的女客,就只有隔壁的。 箬竹点点头,有些不解:“五公子似乎对杨八小姐很是看不惯。” 就他看来,这杨八小姐出身虽然一般,但品貌才智无一不出色,行事作风更是少有人能及。 主子向来喜欢与聪明人相交,来京城又因她与太子有了牵扯,二人来往在情理之中。 谢衡险些翻白眼:“第一次打交道,我可是连她的脸都没见着,就险些被她命人伤了。况且,要不是她,我跟兄长早出城了,怎会有后面这许多的事情?” 箬竹:“可不是您先说了太子的坏话……哎呀,这些事情难不到长公子的,您就别担心了。” 谢衡鼓了鼓脸,心思百转,但最终只是一狠心一咬牙,将茶罐重新盖上,后退半步说:“兄长命你给客人沏茶,你还是快去吧。” 箬竹点点头,不再耽搁,快步离开。 出门转道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瞥见五公子脸上挑剔担忧掺着无奈的神情,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大小姐决意嫁给聂氏子的时候,她的同胞弟弟三公子脸上的神色,与五公子此刻竟是差不离。 箬竹见鬼了一般地收回目光,匆匆离去。 18 第 18 章 萧云坐下之后,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 偌大的宅邸,只有寥寥几间尚在使用,这处靠近侧门的院落是其中之一。 院中种着一颗高大的丹桂,此时开满了朱红的桂花。 香气淡雅宜人,不会令人忽视,也不至于盖过茶香。 茶香若幽兰,正是茶中名品,顾渚紫笋。 墨玉石桌,紫砂茶壶,玉盏清茶。 绸缎铺于另外半边桌上,其上放着两册保存良好的古籍。 萧云眉头微动,瞧向此间主人。 谢大公子早间似乎沐浴过,为青色发带所束的乌发水汽未干,本就白皙的皮肤较上次所见更为盈透,整个人好看得发光……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穿着一身半新的霁青色衣裳,衣料却是今年才成为贡品的碧波绫。 腰间环佩香囊齐全,皆非凡品。 有一种高级的富贵感。 和谢攸比起来,她这个衣食住行都奢靡非常的太子,反倒像是暴发户。 萧云的注视并不露骨,但敏锐如谢攸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坐得笔直,歉意地说:“未料有客人上门,伯珩仪容有失端庄,姑娘见谅。” 正在思索“这种对比是否也预示着皇权没落与世家势大”的萧云嘴比脑子快:“很好看,我下次还这个点来找你。” 谢攸:“……”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长公子没有忍住露出惊愕的神色。 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淑女”的某人:“我撤回刚才那句话。您所言之事,小女子并不在意,也希望您不要在意小女子方才的胡言乱语。” 但是有一说一,调戏正经又端庄的帅哥真的很爽。 下次有机会还敢。 谢攸隐隐察觉某人不知悔改的内心,默默揭过这件事,道:“令弟的伤势诊治的如何?可需要在下托伯父为他请太医诊治?” 这当然是客气话。 不说太子,就是治粟内史杨谷,要请太医都不是难事。 果然,对方表示太子帮忙找过大夫了,又说:“他伤得很重,几乎要死了。好在生命力顽强,太医都很震惊他能醒得这般早,表示这简直是医学奇迹,恢复速度不能以常理判断,说不定过上一两个月就能恢复健康。” 实际上一个月就够了。 时间再长,男女主不好走剧情。 “这便好。” “是啊是啊。” 萧云不欲多说夜无明的事情,因此没有就此展开教养弟弟的话题。 谢攸安静片刻,没有等到沏茶回来的箬竹,便拿起一块客人带来的点心,尝了口后开启新的话题:“这块糕点的内馅绵软粉糯,若栗子芳香,但口感并不同,香气更香浓,不知是何物所制?” 萧云:“用的香参,此物仅产于同州南边,且是作为治疗外伤的药物进贡京中,公子没有吃过实属正常。” 香参,也就是香芋。 她在清点药材的时候发现这玩意儿的时候也很惊喜,当即命人拿去研究吃食。 今天带出来的已经是送到她面前的第五版,但还是跟她印象中的味道有出入,她也有点腻了,便提出来送人。 谢攸点点头:“这糕点是太子殿下所赠?” “是。我今日去太子府探望兄长,太子殿下便将它赠与我。”萧云笑着给自己时常出入太子府打了个补丁,“兄长受的伤也不轻,殿下对我颇为愧疚,便很是照拂我。” 谢攸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问道:“那殿下可有让姑娘带话给在下?” 萧云眨了眨眼。 没想到谢长公子如此有工具人的自觉。 她惯性地想要给对方找点事做,但想到自己休息的决心和过来串门的初衷,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公子帮了太子殿下大忙,殿下是明理之人,不仅原谅了令弟的冒犯,也会令公子此行再无外忧。自然,殿下也没有再打扰您的意思。” “不过,今日殿下倒是问起过我,说几日后太子府设宴,要不要邀请公子你。” “姑娘是如何回答的?” 谢攸抬眸,见面前的女子盈盈浅笑。 “我自然说的是不好做主。不过现下想来,这话说得不够漂亮。” 萧云歪着头,语调古怪:“我该说,自己可以代殿下去问问本人的意见,再以此为由上门拜访,这样,公子您问我有什么事的时候,我好答得上来。” 谢攸笑意微淡,旋即又觉得好笑。 邻家姑娘的脾气不小,仅仅是一句对来访者的询问也能觉得内含深意。 不仅暗自生气,还忍到现在发作。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是能在深陷退婚风波的时候说出“为何不能是他死呢”的奇女子。 “若在下的话令姑娘感到冒犯,伯珩深感愧疚。” 恰好箬竹带着泡好的茶过来,谢攸便亲自为对方斟茶,以表歉意。 但萧云并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嫉妒某人能够在她忙成狗的时候过悠闲精致的生活,也或许是因为在缺人才的情况下无法将他收入麾下,她此刻对谢攸有些怨气上头。 因而没有看那杯甚为漂亮的凤凰水仙一眼,横眉而笑:“这便是公子的道歉么?” 是的,她在无理取闹。 无所谓,反正这人不给她干活,还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京城。 就算得罪了,以谢长公子那极高的道德水准,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最多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谢攸无奈:“那要如何才能叫姑娘消气?” 萧云一哽。 她首先想到的是让对方给自己干活,紧接着想到前面说过“殿下不会打扰”。 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合适事情让他去干。 转头瞥见树下的琴案和古琴,她忽然有了主意:“今日心情实在烦闷,谢公子可愿为我抚琴一曲?” 箬竹本来在旁边疯狂好奇主子到底说了什么冒犯姑娘的话,听到她这么说,心中立刻不是滋味。 他家公子多贵重的人物,她怎么能让他给自己抚琴解闷? 他家公子不可能说出多过分的话,相比起来,这才肯定是冒犯! 就当箬竹险些站到谢衡阵营的时候,他便震惊得失去思考能力——他家公子答应了! 谢攸将手洗净拭干,道了声“献丑”,便坐于树下抚琴。 姿态闲适而不失端稳,眉眼低垂,有种与外物隔绝的气场,令人难以生出赏玩的亵渎之意。 琴声空冷飘逸,似动还静,令人眼前仿佛出现烟波渺渺,轻舟过江之晚景,心下空灵静谧。 弹的是《欸乃》,又称《渔歌》,讲渔樵生活的辛苦孤冷,描绘的却是天地之清幽,山川之秀丽。 前者恰如她此时的心境,后者则抚平她的烦闷,引她心绪平静。 当真是最合适的曲子,最佳的演奏。 好到,令她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感到些许愧疚。 幸好她没有良心,这愧疚迅速地远离,只剩空白的一片,眼前的景色也跟着远去,竟是发起呆来。 琴声停了许久。 朱砂色的桂花被风摇落,香气弥漫。 抚琴的公子再三抬头看向听琴之人,迟疑犹豫,犹豫迟疑,终是保持静默。 半晌。 萧云回神:“公子的琴声甚好,我听得出神了。” 谢攸听她的语气转为平常,淡笑:“今日见姑娘通身的疲惫烦闷,似是被俗务缠身,便以此曲献上。” 对这位邻居,他多少是有些佩服的。 从京城谢府上传来的消息来看,治粟内史的夫人何氏答应陈氏退婚之后没多久,杨八小姐就悲愤投湖了,杨谷为遮掩此事杀了数位下人和大夫。 与此同时,她的兄长被刚刚醒来的太子审讯,她的弟弟因被乱军追逐而重伤躲藏在朱鸾巷水缸。 三人的伤情如何未可知,但肯定都有过致命的危险。 就在这样的绝路下,她能向太子证明陈安才是心怀鬼胎之人,保住兄长,得到太子的帮助。 又在离京后返回,以女儿身为太子做事并很快得到重用。 在今天之前,谢攸都险些以为这姑娘是铁打的。 原也是大病初愈,有七情六欲的小姑娘。 萧云饮了一口半凉的茶,半真半假地吐露自己的心情:“这几日以来,我所见的,与从前所见的有许多不同。” “我得到了从前未曾想过的权利,欲以其护卫己身,又恐惧它篡改自己的认知,担忧自己终有一日会走上滥用的歧路。” 生杀大权,只言片语便改变他人命运的权利…… 很诱惑。 又令她感到敬畏。 在此情景下,又不得不使用。 谢攸沉静的目光透出讶然之色,没想到她心中烦闷的竟然是这种事。 他:“姑娘能如此想,便胜过世上的大多数人,即便有那一日,该怪罪的也不是你,而是世道。” 萧云对他的话也是惊讶。 旋即释然。 或许是谢攸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好,她险些真将他当成克己守礼,一日三省己身的纯然君子。 他是天生通晓权谋的世家公子。 持君子之礼,秉君子之风,但与圣人不是一个发展方向。 她:“公子此言甚是,我一时苦闷便罢,若是因此畏惧不前,岂不又是自缚于局中?” 一时矫情可以。 影响办事就算了。 谢攸:“姑娘心思玲珑透彻。” 听到这颇为真心的赞美,萧云眸光微动,觉得对方多半没因为她方才的无礼要求生气。 这人能处。 “叨扰公子许久,家中亦还有幼弟需要照拂,我该走了。” 她站起身来,笑意盈盈:“殿下交代了,要让谢公子在京城过得自在舒心,若小女子上门拜访令您感到困扰,我下回便不来了。” 谢攸自是摇头,又亲自将她送出门,目送她回府。 再回到院落,见到箬竹正在收拾桌子,唇角微平:“客人茶凉的时候没见你,等客人走了才出来收拾,我平日里是这么教你的?” 箬竹讪讪地说:“公子方才弹奏,杨姑娘听得入神,我以为暂时没事,便去伺候五公子了,之后大老爷府上来人,又耽搁了会儿。” 谢攸:“伯父派人来,是为了太子设宴的事情?” 箬竹:“是,大老爷说太子这次请的都是府上有未入仕子弟的,二公子早先便出门游学,府中几位庶出的公子最近心思活泛,不宜出门,问您要不要去。” 谢氏如今当家的是谢攸的祖父,谢攸这一辈的嫡出儿女便按照出生顺序做了序齿。 箬竹口中的“二公子”便是御史大夫谢沉唯一的嫡子。 谢攸:“伯父如此安排,想来是不希望谢氏的下一辈与京中有过多的牵扯。” “那公子您去吗?” “去。” 他淡淡一笑:“去瞧瞧京城的人物,与翰州的英才做个比较。” 箬竹有些担心,欲要劝诫两句,话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我无意出仕,太子早已明了,不会与我为难的。”谢攸摘了发带,抖落发上的朱砂桂花,轻吸一口气,“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去替我烧沐浴要用的水。” 19 第 19 章 萧云回府的时候,夜无明已经在等她了。 墨衣给安排的三名暗卫中,松语和栢言跟着她出门,梧桐则被她安排照顾男主。 没有专门给命令说监视。 男主在这方面足够敏锐,而她以姐姐的身份,要过问弟弟的事情本身就很正常。 梧桐站在夜无明的轮椅后边,似乎很有侍奉小主子的自觉,一见萧云进来,便说:“女公子您回来了,小公子很想您,一早便等着,奴婢劝了好久才肯吃饭呢。” “我看他是怕我忘记了答应他的事。”萧云挑眉,走过去蹲在夜无明面前,“来,让姐姐瞧瞧你想找什么样的小厮。” 夜无明被她说中心事,紧紧抿起嘴唇。 “在阿姐看来,我是这样冷漠的人吗?” 萧云:? 她记得原著里男主好像对女主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可谓是毫无自知之明。 “小明。”她道,“心性冷漠大多数是天生的,并不是过错,遮掩固然能够令生活少去一些烦恼,但是连自己都骗就没必要了。” 做人要对自己有逼数。 见某小孩脸色更加难看,她决定挽回一下两人之间并不存在的姐弟情。 “知道你冷漠,不在意且选择包容的家人,和嘴上哄你,夸你善良开朗,友爱亲人的家人,你更喜欢那种呢?” 夜无明攥紧袖子,不想说话。 最后,在她的逼视中,缓缓地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放到她的掌心。 “这才对嘛。”她用另外一只手拍拍他的头,“虚伪固然能让你一时舒心,但真诚,才是支持大家走下去的力量。” 萧云欲要起身,被夜无明抓住了袖子。 他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阿姐身上有点心的香味,还有丹桂的花香。” 府中种的是金桂,而他在阁楼里望见隔壁有一株很高的丹桂。 他接着又说:“阿姐说自己很忙,每次回来却总有时间先去隔壁一趟。” 上次好歹还让人把点心送给他。 这次连点心都留在隔壁了。 夜无明目光越发暗沉:“阿姐当真如此喜欢别人家的弟弟?” 萧云:“……” 一般不该猜她是看上隔壁帅小伙吗? 该说不愧是男主么……精准地对与自己同龄的出色同性产生敌意。 丝毫没有反思自己曾经在“弟弟”面前百般夸隔壁家小孩的某人深沉地说:“倒也不是,我主要是去向谢大公子请教教导弟弟的方法。” 夜无明:“……那您都学了些什么?” 她:“我做不到,你死心吧。” 两人相顾无言,对峙以夜无明化悲愤为动力,回房学习告终。 萧云看了眼纸条上对小厮的要求。 夜无明用缠了绷带的右手,歪歪扭扭地写了十来行要求,总结一下就是:消息灵通,相貌清秀,至少粗通武艺,没有不良习惯。 一个打听消息,跑跑腿的小厮,他要求还怪高的。 甚至对外貌有要求。 啧啧啧。 “松语,你拿着这个去牙行选一个小厮回来,要选从最近抄家的官员府邸出来的,但不能选入奴籍的官员家眷。” 松语低声提醒:“没为官奴的官员家眷是不能轻易买卖的,除非天子赏赐或受恩赦免,不然不能离开朝廷的监管。” “哦。” 萧云想到某个跟女主成为好友后,在女主背后捅刀的花魁,对这条严苛的规定并不认同。 人家作为罪臣之女,可是混得名满天下,能随意出入各种重要场合呢。 将这件目前还没影的事情抛去脑后,她转头叫人在院子的金桂树下摆了贵妃榻,并点心甜茶,闲书几卷,便惬意地躺着晒太阳。 没过半个时辰,就因为桂花带着虫子一起落到衣襟里面而狼狈离开。 好家伙。 怪不得邻居明明在树下摆了琴,还要在离树有些远的地方看书。 怪不得他大早上洗澡。 这份风雅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放弃成为一个风雅的人后,萧云过上了养生的生活。 早上一碗百合红枣莲子羹,中午一碗雪蛤银耳枸杞羹,睡前再喝一碗血燕。 补得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仅仅只有两天。 先来的不是叛军的消息,而是下给“杨八小姐”的帖子。 萧云很震惊。 从情报上看,杨环虽然是治粟内史的女儿,但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十分透明。 没有才名与美名,本身也不爱出门社交。 即使是在杨府,也没什么人在意她。 所以与她议亲的是底蕴一般的陈氏,那陈安也有胆子在婚前就把她的肚子搞大。 这种指名要她参加宴席的事情还是头一次,何况是众多宴会中比较重量级的秋水宴。 萧云不知其中缘故,翻了翻一并送来的秋水宴介绍。 更疑惑了。 这秋水宴是每年都有的,邀请一些未婚男女参加,进行一些风雅的娱乐活动,并由每届中表现优异的贵女举办下一届。 翻译一下就是高级的相亲大会,兼有展示才华的功能。 而杨八小姐是一个被退婚前死了未婚夫的女子,按理说不应该避讳一下吗? 接帖的松语轻声问:“女公子可是不想去?” 她:“这届筹办宴会的是哪家的小姐?” 松语:“是吴国公府的大小姐宁雨笙。” 又是一个具有某种特征的名字。 萧云对这个名字也有些印象。 女二的好闺蜜,为女二冲锋陷阵的冤种贵女。 原著中,新任荣王厉寒攻破京城,俘虏天子之后,一边试图纳女主为小妾,一边迎娶这位吴国公府的大小姐来获取京城贵族的支持。 下场蛮惨的。 但纵观宁雨笙书中的一生,她不过是犯了太过相信闺蜜,过于维护对方的错。 除了说些过激言论之外,并没有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她嫁给厉寒起初想要保全家族,成婚后才眼瞎爱上那小子,彻底走上恶毒女配的路线。 所谓恶毒,也不过是争风吃醋,阻止厉寒“宠幸”女主,试图把女主赶出王府。 怎么就被安排了一个在军营中被□□至死的结局? 萧云心中对原著充满吐槽。 经过权衡后,她做出最终决定:“回帖说我会按时到访,然后派人去杨府取一些我旧时的衣裳和首饰,再告诉杨大人近日管好自己的子女。” 杨环在京中没什么亲友,但杨家还有几十号活人。 她要是在秋水宴上被当场指出身份有鬼,就很难收场了。 松语得了吩咐,脆声应下,吩咐另一个从王府分过来的侍女伺候好主子,便快步离开。 萧云看着她的背影,怀疑这群暗卫背着她给自己定了KPI,完不成就会感觉自己罪大恶极的那种。 松语的效率与墨衣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没多久就带着一车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还有杨谷的口信回来。 “大人说他前段时间就警告过家中的子女,他们已经十多天没有参加任何宴席了,这次不去也没人会怀疑。” 萧云闻言了然。 所谓的前段时间,应该就是原著被杨虞的玉佩砸到的时候。 在明哲保身上,杨大人还是很在行的。 她满意地说:“命人将太子府送来的点心打包一盒送去,就说是我跟弟弟的孝敬。” 随即翻看起送来的东西。 一大半都是新的。 跟剩下那部分的旧物风格一致,用料也差不多。 “再派人把这些旧物送去给杨虞,若是府中有人问起,便说秋意见浓,府中给我和兄长都送了衣物。” 经过几日的安顿,府里不全是太子府出来的人,一些负责洒扫的仆从,是杨谷从杨府分拨过来的。 有个身份,并且对两府的情况都知道的不多。 “那小公子……”松语提醒她家里还有一个孩子。 “哦。” 萧云想了想男主如今的状态,浑身绷带,骨关节还肿着,衣服得买大好几码的,买太多实属浪费。 她拿起一件白狐皮披风说:“这件改小点给他垫轮椅吧,然后告诉他,等他拆绷带了我就带他上街买新衣服。” 上街买衣服当然是在画饼。 到时候就以“很忙”为由,让府里的绣娘给他做。 年轻的夜无明尚且不懂什么是“大人的谎言”,他只看到梧桐跟松语眼睛眨也没眨地将名贵的白狐披风剪掉一大块,裁成适合他的款式。 带他上街买衣服的承诺,在他听来,更是一个“我弟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安慰。 假如萧云有系统,那她现在就会收到“男主好感+1”的提醒。 当然,就算接到了她也不会在意。 因为对她来说,可以赌人性,但不能赌感情。 萧云对于自己的现状只有一句话要说:幸好穿成了皇子,千金小姐活得是真费劲儿。 参加个宴会,光是准备流程就繁琐至极。 早中晚各半个时辰的美容,泡香草浴,还要找人纠正仪态,讲解礼仪。 还要打听出席宴会的高门贵女的打扮,以免撞衫。 颜色,款式,风格都最好不要撞。 还得有时兴的搭配,以免别人觉得她跟不上潮流。 作为太子,则只需要在送上来的衣服里随便选一件,然后戴上幕篱出门。 那些不小心跟她撞衫的,只能自己换备用的衣服。 “权利醉人啊……” 对着镜子里美丽动人,但两眼无神的女子,她努力振作,试图扯出一个温婉端庄,又好似故作坚强的柔弱笑容。 毕竟是刚死了未婚夫的娇弱女子一枚。 片刻,萧云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的不是楚楚可人的白吟霜,而是笑着捅人的徐盈盈。 还好吧,至少不是江玉燕。 她安慰自己。 随即收敛表情,仪态大方地出门,登上太子府派来的马车。 不管那宁雨笙请自己去参加宴会是为了什么,“太子”亲自将她送到现场能去掉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20 第 20 章 夜色未至。 临湖而建的水榭便已然点燃灯火,绫罗铺地,瓜果盈香。奢华而不失雅致。 门前站着一对穿着管事服饰的夫妻,分别接待男客和女客。 门后身段窈窕的侍女立于两侧,各自接引客人。 宽阔的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前来参加宴会的人,莫不是锦衣华服,金玉满身。 在一众贵气逼人的马车中,来自太子府的马车依然令人瞩目。 身材健美,外表酷帅的年轻人驾着两匹纯白的骏马。马车车身漆黑,绘制花纹的金漆中添加了不少香料,清雅宜人。 极为考究的一辆马车。 更令人敬畏的是,车前挂着一枚浮雕螭龙的铃铛。 是太子的马车。 迎客的管家夫妻神色一变,连忙派人去请小姐,他们则是与跟前的客人告罪后,急急地迎上去。 不过几息的工夫,地上便跪了一地。 在戴着幕篱的男子下车后,众人便纷纷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男子并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驻足车前,将一只手递到车帘前边。 披着墨色披风的红衣姑娘掀开帘子,打着他的手下车。 红衣姑娘也戴着一顶幕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慨她绰约的身姿。 红衣姑娘似乎被这跪了一地的场面惊到,往旁边让了两步,小声与太子说了句话。 太子便转过身,冷淡地说:“起来罢,孤只是顺道送人,这便要离开了。” 众人起身,注视他离开。 在太子登上马车之后,人群议论纷纷,不住地朝留下来的那人投去目光。 “这是哪家的姑娘?竟能让太子殿下送。” “苏丞相府上的?” “苏大人的嫡女只有一个,年芳十五,没有这般高挑。” “那是宁王府的郡主,或者是忠勇侯府上的,或是镇国公府……” 他们猜测着,不敢轻易上去攀谈。 主家的管事夫妇却不能放着不搭理,简单整理仪容后便热情地迎上去。 “敢问客人是哪家的小姐?” 萧云温柔作答:“家父治粟内史杨谷,我在姊妹中排行第八。” 两人一愣。 在有关太子的这场事故中,杨八小姐是最不受关注的当事人。 大家最多就是感慨这姑娘好命,遇上这种绝路,太子还能帮她把路上的荆棘砍了。 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太子主要是想处理陈安,帮她只是顺带。 没想到二人的关系竟然能亲密至此! “原来是您,我们大小姐早就嘱咐我们好生招待您。桂芬,你亲自带着贵客进府去见大小姐,我安排下客人的马车和车夫。” 萧云带了两辆马车,她跟替身坐太子府马车。 另外一辆是杨府准备的,栢言驾车带着松语,供她回去乘坐。 她听到管事的安排,笑意上浮。 因为宁雨笙并不是这样细致的人,对她来说,愿意邀请“不上档次”的人就很好了,不会再花费心思替对方考虑。 女主因此遭过不少奚落。 当然,也因此被不同的男人解围。 萧云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八成是这波身份抬得很成功。 她从容地带着松语跟着名叫桂芬的女管事入府,心中对接下来的事情进行预演。 没有太子的身份,幕篱不能一直戴着。 见人不可避免。 只能想办法控制自己见哪些人。 等会儿与宁雨笙见面的时候,得找借口让对方给她安排个人少又视野开阔的清净地。 几人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宁雨笙。 少女穿着一身橘色百花穿蝶洒金罗裙,珠翠满头,俗气但美丽。 气质张扬明艳,眸光粲然。 看起来像是萧云上辈子很喜欢合作的,脑子直的爽快人。 这种人的钱真的好赚(划掉)。 宁雨笙看到她们也是一愣,问道:“不是说太子殿下来了么?这位是?” 女管事:“这是杨府的八小姐,太子殿下送她过来后便离开了。” “哦?”宁雨笙语气上扬,瞄了萧云一眼,不在意地对女管事摆手,“你继续去门口迎客,我带她过去。” 等人走后。 宁雨笙抱着手臂,语调玩味地说:“已经进来了,杨八小姐还要继续戴幕篱?莫不是在模仿太子殿下?” 不愧是拿恶毒女配剧本的,话说得确实不怎么好听。 没什么恶意的时候尚且如此,真对人有意见的时候,怕不是三句能激起对方的杀心。 萧云在心中吐槽,手上很利落地摘了幕篱,笑了笑说:“某有自知之明,不敢模仿殿下,只是进来风云涌动,我这样人出行最好低调些,万一被人骂晦气就不好了。” 宁雨笙偏头,嗤笑:“你这织金妆花的红裙可称不上低调,当真觉得自己晦气,也不会来参加秋水宴。” 萧云笑容不减:“那您为何邀请我来呢?” 对方答得也很爽快:“是因为太子殿下对陈氏的处置。” 萧云曾经让人公开发表过一段大意是“世家贵族的女儿都很精贵,你们这样出尔反尔还反污人清白的人家不配娶世家女”的话。 这段话影响了整个陈氏。 陈家夫妻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功名或是诰命,在外都是家族撑腰,要惩治当然是带着全族一起。 不仅陈氏娶不到出身良好的新媳妇,陈氏的女儿也都嫁不出去了。 更甚至于,有不少已经嫁入陈氏的女子选择和离回家。 这些消息比朝堂上的变动流传的更广,在京城舆论中占据大盘。 现今本就流行低娶高嫁,这风头上来,女子便又金贵几分。 宁雨笙两眼放光,以崇敬的语气说:“太子殿下虽是男子,却能这般体贴女子,实在是令人钦佩。就算是为了不令他的苦心白费,我也不会叫你被陈安那贱骨头连累了名声。” 萧云没想到自己一句明显针对人的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对宁雨笙肃然起敬。 有闲事这大小姐是真管啊。 她颇为诚心地向宁雨笙道谢。 “我不过是多给张帖子罢了,不费力气。况且我也是为了太子殿下,跟你没关系。”宁雨笙不在意地说完,又有些好奇地问,“怎么是太子殿下送你过来的?” 萧云四处看了眼,凑到宁雨笙耳边小声说:“我兄长在太子府无辜受了些刑罚,险些搭进去性命,如今还在太子府修养。殿下许是心中有愧,有心弥补我们兄妹。” 宁雨笙一惊,转念一想,自己确实在事发之后再没有听到有关杨虞的消息。 对方说的多半是真的。 她叹了口气,对这对倒霉蛋兄妹也多出两分怜惜:“父亲曾跟我说过,太子受伤另有内情,牵扯甚广,你跟你兄长也是倒霉,无知无觉地被人利用。” 萧云:“且小声些,此事已经结案,不可再提的。” 宁雨笙捂着嘴,学着萧云方才的样子四处扫视,只是动作有些鬼祟。 看样子不是不懂“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是家世令她时常将之抛在脑后。 “不说了不说了,我带你去那边,晚些时候我介绍苏妹妹给你认识,她早先便说了想结识你的。” 宁雨笙拉着人走了条僻静的路。 她是不耐烦应付人的性格,尽管名义上是举办秋水宴的主家,也没打算让所有人感受到她的亲切体贴,单独给自己和小姐妹准备了屋子聊天。 倒省了萧云找借口的工夫。 上佳的点心茶水伺候着,两人以各家的公子千金为话题聊起来。 八卦,拉近关系的一大利器。 宁雨笙的脾气摆在那里,消息算不上灵通,而萧云为了能够应付这场宴会,收集了不少消息。 在萧云的刻意凑趣之下,两人的关系快速升温。 如何跟刚见面的人处成兄弟姐妹,也是商人必修的一门功课。 苏凤裳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宁雨笙与其他人如此愉快地交谈,哪怕是另一方有意逢迎,也经常因为宁雨笙的话而难堪羞愤,掉头离开。 况且另外一人的态度,并不能说是逢迎,而颇有些随意散漫。 心中复杂又警惕,她牵着苏梦璃走过去,笑容与以往并无不同。 萧云注意到她,停止说话。 宁雨笙也转过头。 苏凤裳故作打趣道:“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二位。” 21 第 21 章 萧云听到这经典的台词,不由感到古怪。 她压了压睫毛,笑着说:“苏三小姐来得正好,我们正等着你呢。” 苏凤裳没想到先回话的是她,笑容更加勉强,目光不住地看向宁雨笙。 “对对对。” 宁雨笙没有接收到闺蜜有些哀怨的目光,兴奋附和。 她走过去将苏凤裳拉过来,向对方介绍萧云:“这位就是你跟我提到过的杨八小姐,果真是个妙人,我难得跟人聊得这么开心。” 萧云努力抑制想要上挑的眉头,在心中发笑。 这姐们说话,平等地扎每一个人的心。 闺蜜都没放过。 苏凤裳压下心中的不快,温婉得体又不失亲切地与萧云见礼,再为她们介绍苏梦璃:“这是我们家小七,母亲新得了这么个女儿,高兴得不行,叫我带出来见见世面。” 这当然是场面话。 她母亲不把这孩子撕了就不错了。 她这么做,当然是太子希望这孩子长成一个足够出色的人,亲自带着苏梦璃参与社交是教育的一环。 每每想到太子,她都一阵心悸,哪里敢不将对方的吩咐放在心上? 思绪转瞬即逝,苏凤裳将更多的注意放到另一个和太子有较深牵扯的女子身上。 对方在看苏梦璃。 以一种她不明白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云是见过一些“虽年岁尚浅,但已然可见倾城之色”的原著描写的,但真的看到苏梦璃本人,她还是有种被光环照耀的感觉。 就在见面的一瞬间,她就理解了那句“未知全貌不予评价,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坏人”。 不是可爱,不是灵动,也不是不符年龄的妩媚,而是我见犹怜。 很能理解那些给女主解围的男人。 她在场她也解围。 大概只有反派女配才能抵抗女主的魅力吧。 萧云摸了摸女主柔软的脑壳,抬手从头上取了一朵绢花递给小朋友:“拿着玩,等改天我命人打一副璎珞,补给妹妹当见面礼。” 苏凤裳替妹妹谢过,又笑着说:“不愧是杨氏的千金,便是戴绢花也精美非常,能抵得上旁人一副头面。” 为了能戴幕篱,萧云没有挽发髻,只是以丝带束发,点缀红白二色的梅花小簪。 制作梅花所使用的绢布,是用药材泡制后洗了不下十遍的硬绢。 洗去药材的味道与颜色后又用梅花香薰上一月,再裁剪成花瓣,组成梅花后以特殊的墨水绘制梅花的颜色和纹理。 无论是形状,气味还是光泽,都与真正的梅花相差无几。 这十二支戴不了几次的梅花簪,市场价是五百两。 萧云扶了扶鬓角,语带自嘲:“我们杨氏,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了。” 她也是做功课的时候才知道的。 杨氏是商人家族,要不是皇帝昏庸,国库亏空,这个治粟内史轮不到杨谷当。 杨氏之中,也无人有爵位在身。 因而尽管他们家称得上富贾天下,在那些世家豪族看来,也只是乡下来的财主,陈氏之流都能跳脸欺负人。 苏凤裳作为丞相之女,对这些门清,心中也不怎么看得上杨氏,但她一贯是八面玲珑的做派,便说了几句巧话。 夸人秀外慧中,又跟着潮流夸“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不怎么走心的安慰之语,被苏凤裳说出来,竟动人非常。 萧云过了两天舒坦日子,对苏凤裳的厌烦劲儿下去了,这会儿再跟对方相处,倒有些欣赏。 抛开别的不说,女二在人际交往的学问上,可谓是状元了。 怪不得有那么多宁死也不肯出卖她的炮灰。 只是心思太多,又学会了她父亲那套精致利己主义的做派。 拿捏好了,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好刀。 拿捏不好,自己就是对方拉出去挡枪的工具。 萧云与苏凤裳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半天,皆没有摸到对方的底细,说话也是一派的似是而非,与己无关。 各自都觉得有些乏味,只有宁雨笙很热闹地插话,把开心写在脸上。 苏梦璃懵懂而乖巧地坐在一边,插不上话,只负责偶尔被投喂两口点心。 过了两刻钟,有侍女走进来对宁雨笙说:“明华郡主来了。” 明华郡主是怡亲王的孙女,怡亲王与宁雨笙的祖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算是表亲。 关系不大好,且处处攀比。 宁雨笙听到这个消息,表情立刻晴转多云,人还没见到就怒气节节上升。 “非得我亲自招待是吧?好大的派头。”她冷笑道,“她爹当了四十多年的世子,又被酒色伤,不一定能熬得过舅爷爷,到时候她的叔叔继位,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当这个明华郡主。” 萧云在心中为宁雨笙点了个赞。 因为原著中明华郡主的爹真的没等到继任亲王,明华郡主最终也失去了郡主之位,而且下场凄惨。 仔细想想,无论正派反派还是路人,原著里就没几个女角色下场好的…… 不理解,不接受。 苏凤裳温声软语地开解了宁雨笙几句,被顺毛的大小姐“哼”了一声,不太情愿地去接待明华郡主。 苏梦璃被苏凤裳的侍女带去外边看灯。 屋中只剩萧云和苏凤裳。 苏凤裳从怀中掏出一块龙纹玉佩,似乎是不太确定地问:“太子殿下说……” 萧云:“对,没错,他让你有事找我。” 苏凤裳:“眼下正有一时要托您转告殿下……” 萧云:“丞相有意让你的七妹与忠勇侯世子定亲?” “……” 熟悉的,被掌控一切的恐惧感爬上苏凤裳的心头。 因为这件事并不该有外人知道。 父亲仅仅是在早上问过她忠勇侯世子的为人品性,以及问她觉得七妹嫁入忠勇侯府是否合适。 那说明父亲只是刚有打算,并没有与侯府通气。 而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深闺女子比她还要了解这件事。 萧云:“不要紧张,这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苏丞相突然将她记在妻子名下,肯定是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京中符合丞相眼光又年龄合适的少年郎并不多。” 苏凤裳:有被安慰到,但并不多。 对方洞悉的目光让她感到无所遁形。 比被撕下面具更加令人恐惧的,是一切伪装都形同虚设。 “像以往那样,在不涉及你利益的情况下,不要去干涉你父亲的任何决定。在苏丞相面前,你一定要比对任何人都小心。” 萧云将温热的茶塞进苏凤裳的手中:“相反的,在我和太子殿下面前,妹妹可以更直白,更有野心一些。这样,我们才知道要怎么嘉奖你。” 苏凤裳不知味地饮尽一盏茶,艰涩的嗓子恢复如常:“凤裳自知是戴罪之人,不敢妄求恩赐……姐姐从太子殿下那里得到了什么?” “是……不需要借助男子之手就能使用的权利。譬如陈安,就是我在殿下没有审问的情况下,让兄长亲手杀死的。穿肠破肚,剜了那颗黑心。” 少女猛然睁大眼睛,似乎是发现了从未想过的全新道路。 萧云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 不出她所料,书中不择手段地谋求皇后之位的女二,也很难拒绝沾染被男人把控的权利。 很快,苏凤裳回过神来,殷切地握住萧云的手:“还请姐姐多多教我。” 水榭的另外一端。 前来参加宴会的谢攸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蓝衣的公子正倚着栏杆看水中飘过的河灯,观察其上贴着的诗句,一派闲适散漫,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之人的注视。 谢攸伸手拽了对方的后领,将人调转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谢大公子,你可是十里八乡,不,全盛国都有名的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拽别人衣服可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蓝衣公子随手整理了下衣服,出口损人。 谢攸压低唇角:“上官迟。” “我可是在听说你被扣在京城后,连夜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上官迟对他进行控诉,“你不感激就算了,怎的如此冷淡嫌弃于我?” “你不是来看我热闹的?” “谢兄,我之知己也。” 忍住把人踹进池子的冲动,谢攸以“现在没事了”概括了这段时间的遭遇,又问了家里的情况。 上官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突然发现了什么:“谢伯珩,你身上怎么有女子的胭脂香?” “你胡说什……” 谢攸的话一顿,想起曾有一位女郎藏进自己的衣柜,而他在之后并未清洗柜中衣物。 上官迟:“哟。” “我现在准备随礼还来得及吗?”上官迟凑到谢攸跟前,“哪家的小姐?来这里了么……肯定来了,不然以你的性格不会来这种宴会。” 谢攸将他推开,冷淡瞥了眼:“我来这里,是因为几日后要去参加太子的宴会。” 总不能谁的邀请都不答应,第一次露面就是太子设宴。 某人:“真看不出来啊,谢伯珩,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京城吗?你才来京城多久就跟姑娘看对了眼,这消息传回去,全翰州的媒婆都要哭瞎眼……” 谢攸:“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浮于表面,臆测妄议,不若早日离开,以免深陷此处。” 上官迟后仰:“听起来,谢大公子你在京城过得如履薄冰。” “嗯。” “辛苦你了。”上官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京城真恐怖啊,能叫你紧张到拿女子脂粉熏衣服。” “……” 趁着没人注意,谢攸踹了对方一脚。 良好的礼仪教养让上官迟面色扭曲地忍住这一下,没有当场跳脚痛呼。 过了会儿,他缓过来,扶着栏杆眺望对面:“你不想跟姑娘扯上关系,我想,听闻京城多美人,今日的秋水宴,该能见到不少。”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发饰凌乱的女子在廊桥上狂奔。 边跑边大喊:“杨环,你这贱人给本小姐滚出来——” 26.第 26 章 世子身死 上官迟在怀疑眼前的“杨八小姐”并非是原来的杨环。 杨环在京城中没什么名气, 但也是个真实存在的人,有痕迹,别人对她也多少有些印象。 他找了几个人问, 给出的评价差不多都是“寡言,不合群”之类的负面评价。 她在自己的婚事上也从没有话语权, 被随意地指婚给了没有功名, 家里条件也一般的陈安。 这跟她如今表现出来的强势并不相符。 家中遭受巨大变故固然可以影响性格, 可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上官迟并没有像谢攸那样遇到试图逃离京城, 又决心回来的“杨八小姐”,所以对此起了疑心。 萧云丝毫不慌,脸色一沉,便没好气地说:“这身份给你,你要吗?” 土财主家的庶女,被前未婚夫悔婚, 还被前未婚夫一家造谣未婚怀孕,再加上据说重伤难愈的哥哥和弟弟。 这条件, 哪怕是普通人家看来, 都觉得倒霉。 太子如果真的要给手下安排一个贵女身份, 有大把的选择, 何必选被自己审问才导致重伤的杨虞妹妹? 上官迟意识到这其中有他不知道他的内情,便暂且放在脑后, 嬉笑着将此事揭过:“我要是你, 能闹得陈氏全族都逃出京城去, 走之前还留一半的财产当赔礼,哪里像你这样心软。” 萧云:“我从不将心思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除非碍着我的眼了。” 她自觉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只是这里的人都太凶残, 也将阶级看得比人权更重。 相比起来,她显得就很温柔了。 也正因如此,没人会想到她就是心狠手辣,能止小儿夜啼的太子。 这时,伍长安排好了后续的事情,走到两人跟前,以极低的声音说:“已经找到了跟你们身形相近的人,等会儿会有人去刺杀荣王世子,你们趁机跑进那边挂着蓝色招幌的屋子,换上准备好的衣服后躲起来,等我们的人去接你们。” 萧云和上官迟同时挑眉。 这出金蝉脱壳,原来留的是别人的躯壳啊。 萧云故作迟疑地问:“那代替我们死的人……” 伍长心道“好心善的千金小姐,这种时候还怕伤害其他人”,面上很是温和地说:“都是死牢里犯下大罪的犯人,上头有命令说要在太子册封典礼之前砍了,本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册封太子,按例要赦免一波死刑犯。 但有的死刑犯得罪了上头的人,必须死,便在册封太子之前砍了。 某心善的千金小姐松了口气,不再过问。 却是在心里疯狂吐槽:合着都喜欢在天牢进货是吧?好歹是看管重犯的严肃场所,怎么搞得像是买卖人命的地方?? 天牢的牢头还不如是死的。 国家要完。 萧云唉声叹气的模样落到上官迟眼中,便是对拉人替死的事情犹有些过意不去。 他心中感叹:这姑娘看着挺强势的,怎么比庙里的菩萨还慈悲。 人员集合得差不多,两人也不是一拨的,达成共识之后没必要聊施展细节,便不再商谈,跟着人群一起去上工。 作为关系户,他们的工作十分清闲,自由度也很高。 上官迟手里提着一袋子用来画线的白灰,在人群中四处晃荡,很快就靠近了荣王世子。 厉寒虽然年纪小,但作为重犯的后人,分配给他的活不算不轻。 别人有拉车可以推,他只能自己抱着几块半米长,一寸多厚的青石砖在路上走。 走得慢了还会被呵斥。 这还是有张能几人替他分担的结果,不然他只能牵绳子拖着一堆青石前行。 上官迟刚开始靠近厉寒的时候,吸引了一些警惕的目光,待那些人发现他是郭将军特意嘱咐要关照的“祝家公子”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知道祝家兄妹会借机脱身的人不多,但大家也不是傻子,乐得装瞎子而已。 不再被关注后,上官迟更是明目张胆地凑到了厉寒身边,悄悄喊了声世子。 厉寒不知道他的来历,心中满是警惕,便道:“我已经不是世子了,现在只是罪人之后而已。” “可在我们心中,荣王还是荣王,您也还是荣王世子。”上官迟煞有其事地说,将被抄家之人的心理拿捏到位,“只有您还是荣王世子,我们这些被打为乱党的人才有指望。” 这话讲得很有道理。 被打成荣王一派,抄家判罪的人,确实没必要再对朝廷忠心。 厉寒抬头想看对方的神情,只看到一张抽象的脸,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直视此人的双眼,这次看到了满满的真诚。 他心中稍定,故意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能不能活过今日都是问题。” 厉寒是自信,却不傻。 知道今天这一出戏不仅对他的折辱,也是对他的一次狩猎。 上官迟的声音变得更加真诚:“我就是因为担心着您的安危,所以特意给您送消息来了。” “请讲。” “七皇子今天会亲自来刺杀您,他是皇帝除了太子以外最受宠的皇子,也是年长皇子中唯一有能力与太子抗衡的人,只要您能挟持他,其他人不敢对您做什么。” 厉寒神色一变。 这确实是极为重要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么不仅他的安全会得到保障,想借此脱身也并非不可能。 前提这是真的。 他:“你怎会知道此事?” 上官迟听到他急促起来的呼吸,就知道自己的事情办成了,他压下上扬的唇角:“七皇子脸上有伤,身侧又跟着皇室暗卫,很好辨认。我亲眼看到他换了一身黑色的游侠打扮,还戴了张面具。” 专业的刺客并不会在大白天穿一身黑色。 更不会戴面具。 游侠虽然大多不聪明,也不至于这么傻。 只要七皇子出现在刺杀的人群中,就会成为绝对的显眼包。 厉寒点点头:“知道了,若我今日能够脱困,来日必不会忘记还你这份恩。” 上官迟捧了他几句,便又晃荡去别的地方。 与厉寒隔得有些远的张能见他离开,朝混进普通劳工队伍里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下属立刻摔倒在地上,唉声痛呼,打乱了队伍。 很快吸引了监管的官兵上前查探情况。 他则趁机靠近了厉寒,问对方刚才的情况。 厉寒对张能也是十分信任,把上官迟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边,并道:“张叔叔觉得此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张能皱着眉,没有急着回答:“此人的身份是什么?” 厉寒愣住。 作为荣王世子,每次有人凑到他跟前都会自报家门,习惯如此的他很少在意,也不会主动去问对方的身份。 他思索片刻,描述了那人的外貌特征:“那人脸上很脏,衣服破烂却是蜀锦做的,瞳孔颜色浅,左肩比右肩高一些。” 这种外表对贵族来说,可以说是外表有瑕,一旦存在,便会人尽皆知。 张能记住这些特征,在守卫注意到他们之前离开。 在找了几个罪臣家属打听后,他认定那个给少主传递消息的人就是太尉之孙祝文。 他知道太尉自戕和皇帝问罪的事情,但太尉真的……和他们王爷有勾连吗? 张能仔细回忆荣王跟他说过的话。 与朝中大臣的合作,荣王很少与他透露,只是偶尔会在他提出问题时,极为自信地说“若有那位的帮助,这都不是问题”。 入城之后,他在白雀街被拖住,荣王带着一拨人深入内城,不幸死于白羽卫之手。 王爷有那样的自信,合作的另一方不是皇帝的宠臣就是公之一。 张能起初怀疑那人是收留了少主的郎中令冯磬。 但现下想来,他们当日攻城确实出乎意料地顺利,另一方是太尉本人也说得通(其实只是单纯因为朝廷军队菜)。 逐渐理解一切后,张能同意了“挟持七皇子的计划”:“朝中大多数人不愿见到太子一家独大,若我们真能挟持七皇子,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他们没法借此机会脱身,也能够拖延时间。 拖到朝廷的人不得不碍于舆论出来清理刺杀者,并保障少主的安全。 只要过了这几天,他就能带着少主离开了。 厉寒点点头,眼底藏着阴森的杀意。 若真有机会,他要做的不仅是挟持那么简单,还会给皇帝老儿一份终身难忘的礼物。 总有一天,他要屠尽宗室,替父报仇。 不远处。 萧云作为弱质女流,连像上官迟那样提白灰都不用,她手里拿着张登记建材取用的纸,便一直站在视野良好,周围又清净的地方观望局势。 荣王世子刚开始搬砖的时候,一切都很平静。 即使是围在外边的百姓也只是口头骂骂,没有激动地朝他丢菜叶和臭鸡蛋。 毕竟这不是犯人游街,而是朝廷在派人帮他们修路修房子,万一闹出事来,让进度搁置就不好了。 从有人摔倒在地上开始,一些奇怪的人开始朝着荣王世子的方向靠近。 有外貌朴实但身材魁梧的普通劳工。 有穿着破烂丝绸,身材纤细,但袖藏匕首的罪臣女眷。 也有挤到前排,骂骂咧咧,手里拿着机射类暗器的围观百姓。 更甚至于,有数名官兵离开了原本的岗位,假借查看摔倒之人的名头靠近。 在这些人中,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鎏金面具,还要端着贵族风范的七皇子显得非常突兀。 荣王世子都愣了一下。 萧云觉得对方是在怀疑这是在直钩钓鱼。 好在厉寒没有挑剔的余地,甭管直钩弯钩,他现在只有先咬一口才知道对方能不能拖自己出泥潭。 七皇子依靠震惊众人的操作,率先靠近了荣王世子。 然后非常君子风范地声讨对方两句,再亮出长剑说要取尔性命。 众人:??? 这一波迷惑的操作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十岁的厉寒用了招拿下他。 一招夺剑,一招劈开他的面具,一招卸胳膊。 最后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萧云忍不住叹气:“世上竟有如此愚不可及之人。” 怪不得原著的女二到了二十岁还不肯嫁给七皇子,带飞没情商的亲娘就够累了,再跟一个猪队友绑死还不如去乡下挖野菜。 这也是很多小说的通病了。 阶段性的反派往往拥有牛逼的身份和比核桃都小的脑子,除了关门放家长之外拿不出其他手段。 正巧晃荡到她身边的上官迟附和了句:“很难想象七皇子能成功暗算到太子,难道说,他背后的高人跑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真相了。 帮七皇子天衣无缝地完成计划的女二确实选择了跑路去对面阵营,如今负责将女主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女性。 “或许那时是运气好,像我兄长那样爱护姊妹又单纯的人可没几个。”萧云随口敷衍,转头喊来暗卫,“传令下去,不必在意七皇子,直接动手。” “是,女公子。” 看着迅速隐入人群的暗卫,上官迟终于理解了友人口中的“她替太子办事”的含金量,心中越发觉得有趣。 他唇角翘起,打趣道:“姑娘这么说,不担心七皇子有个什么好歹,太子拿你顶罪?” 萧云:“七皇子不幸死于叛贼之首,刺杀荣王世子的游侠逃逸在外,无法追究贼人,太子殿下对此深感遗憾,遂将七皇子风光大葬。” 上官迟乐了:“好一个风光大葬。没想到会从菩萨心肠的杨姑娘口中说出来。” 她很是奇怪地问他:“不然呢?难道要我为了他担心难受,可怜他吗?可怜位高权重的人,是非常可笑的行为。” 就像厉寒一样。 他才十岁,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死了父亲,自己被抓被折磨,现在当众搬砖,被这么多人唾骂,等会儿还要遭遇数波刺杀。 跟他的过去相比,他现在的遭遇确实很惨。 但作为天生的上位者,冷血自私残忍,视人命如草芥,问题就很大。 原著里厉寒可是几乎将外城的百姓屠光了的。 就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在外城被百姓阻挠过,导致荣王领孤军深入,被一箭穿喉。 驱赶百姓抵抗军队的朝廷固然垃圾,但屠杀百姓的反派更是畜生。 相比起来,偏执冷酷,讨厌全世界但不会随意造成破坏,嘴上喊“你真的死了我屠尽一城人”,实际上就是办了个冥婚的男主都可爱许多。 “杨姑娘真是个妙人。”上官迟意味深长地说道,又像街溜子一样离开她的身边,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萧云谨慎地后撤两步,躲到建材的后边,探头观察情况。 七皇子的真容一露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没敢轻举妄动。 厉寒将剑架在七皇子的脖子上,笑着说:“这个人要杀我,我应该可以杀他吧?” 没人回应。 他便将剑刃往脖子上一割。 七皇子武艺不行,用的剑却是极好的,眨眼便有鲜血涌出。 张能趁机对围过来的官兵说:“在朝廷的监管下还能发生这种事情,你们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们并未直接揭穿七皇子的身份。 因为“七皇子刺杀荣王世子不成反被擒”是朝廷不能容忍的丑闻,只要他们说出口,对方不仅会坚决否认,还会让七皇子死在这里。 那样他们手中的王牌就毁了。 守卫面面相觑,在要求由己方羁押刺客遭受拒绝后,紧急派人去请总负责人郭将军。 原本盯着荣王世子的人纷纷移开视线,在人群之外寻找接头的人,准备接收新的指示。 只有萧云的人早一步接收到了信号,立刻采取行动。 嘈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带有煽动性质的声音。 “被刺杀的那个是荣王的儿子,也是该死的逆贼!” “我认得他,那天叛军闯进来,他的马踹了我的老母。” “刺客怎么就没杀了这小兔崽子。” “天杀的玩意儿,要是我有本事,我也去杀他。” …… 略微烘托了气氛后,数名游侠打扮的暗卫或踩着别人的肩膀,或爬到树上,各显神通一般地跃进施工场地中,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朝着荣王世子杀过去。 萧云给属下的这波表演打了九分。 扣一分是因为太刻板印象了。 七皇子脖子剧痛,原本不想说话的,见到这阵仗,扯着破喉咙大喊:“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边喊,脖子边喷血。 相比萧云安排的虚假热血青年,他显然才是真的热血。 场面如此热情,大家再等上司给新命令就不像话了,“普通劳工”推着推车飞速创人,“罪臣女眷”脱下镶满暗器的外衣不分敌我地往外抛,“围观百姓”手中的大白菜中飞出十余枚短箭…… 其余所有人达成了空前的团结,奋力阻止那群走位风骚的“游侠”。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目标突然从“刺杀荣王世子”变成了“保护荣王世子和七皇子”,他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或许是因为派系太多,彼此不认识…… 不论是什么原因,最终都导致七皇子被误伤了。 他即将从热血青年变成冷血的。 而七皇子被误伤后,这群人也分不清谁是有心谁是无意,为了不让七皇子的伤势加重,便针对起所有非己方人员。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在两侧守着的官兵也终于接到上司的命令,上前拉架。 这又导致他们阻止百姓上前的防线出现了问题,有几个人往前挤后,所有人都在往前挤,看热闹的人越围越靠近。 荣王一派的人注意到这点后,不惊反喜,觉得是混入人群脱身的好机会,趁机接连打伤了几位官兵,让防线缺口更大。 谁料这群百姓发现自己离荣王世子很近,不仅没有丝毫敬畏之心,而且开始往他身上砸东西。 倒不是他们真的痛恨所谓的逆贼。 就在半月之前,他们还在骂朝廷收税不给人活路。 但荣王的军队是真的不给人活路,平民只要出现在叛军前进的路上,就会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随手割倒。 鲜血最能激发仇恨。 况且这次朝廷有在认真善后,还破天荒地派人给他们修屋舍,让他们的爱国情怀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大家是真心想让所有叛贼去死,所以有什么丢什么,身边没东西就把鞋脱了砸向荣王世子。 荣王一派的人有心阻止,但因为武器被收走,双拳难敌四手,很是吃力。 他们中也不乏身怀巨力的猛士。 只是这些人上一刻还推倒大片人,下一刻就被不知何处射来的冷箭一击毙命。 情况对荣王世子越发不利。 临街的某间二楼屋子。 夜无明坐在加高的轮椅上,艰难地扒着窗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边的乱象,不禁侧脸问身侧沉默的男人:“那个少年……是犯了什么罪吗?” 假太子:“十恶不赦,天理难容。” 假太子好像回答了,又没有完全回答。 夜无明也没有再追问,品了下对方的话,就狠狠地皱起眉头。 难不成…… 那个女人带他过来,是为了让他看做了恶事的同龄人的下场? 他才不会跟这人一样! 夜无明冷漠地说:“何必整这出戏,让那些真的受害的人出来杀了他不好么?” 楼下。 挡在荣王世子面前的人越来越少。 厉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不明白这些刁民为何有胆子冲过来,但在四面都有人的情况下,七皇子起到的遮蔽作用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拖累了他。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将生死不知的七皇子丢在地上,提着剑主动靠近人群。 他身上沾着许多七皇子的血,加上冷漠的表情,使他此刻宛如杀神降临,令人见之生惧。 站在前面的人想要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挡住了退路。 推搡间,厉寒的剑已经靠近了第一个人,准备杀鸡儆猴,让他们给自己让路。 “世子。” 突然有人喊住了他。 厉寒一看,正是告诉他七皇子消息后就消失的“祝文”,由于对方给的消息属实,他给了对方一句话的时间。 上官迟用焦急的语气说:“正有大批的官兵在往这边赶,来不及多说,您快跟我来。” 说完,就将周围的人挤开,给厉寒让出一条狭窄的路。 厉寒回头扫了眼,见七皇子已经被人救走,他无法再犹豫,跟着上官迟一起钻进人群。 人们惧怕他手中的武器,尽量避开他。 一路上,除了被拽了两把头发之外,两人出奇地顺利。 他们最终停在一处夹在两排屋子之间的狭窄过道中,旁边有一扇只剩半边的破烂门,门内小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和稻草。 腐烂的气息中夹杂着血腥味,很是难闻。 铺着稻草的地上躺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人,听到他们的动静后纷纷爬起,幽幽地看过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眸,不像来自少年人,更像是寻仇的狼。 厉寒意识到什么,转脸看向身旁的人:“你……” 上官迟:“是的,我刚才给你下了软筋散。” 厉寒:!!! 质问的话没有说出口,他便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上官迟捡起他掉落的剑,递给奔出门外的少年之一,叮嘱道:“一人只能一下,再多不行。” 那接剑的少年点头:“我知道,如果我砍太多次,轮不到后面的人,他就死了。” 上官迟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给神志保持清醒的荣王世子讲解情况。 “虽然有句话叫做父债子偿,但我们家并不讲这一套,所以我还是觉得,应该优先让那些跟你有直接仇恨的人动手。” 厉寒不能理解,还很委屈。 他明明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只是跟着父亲进了京城,就被所有人当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的表情激怒了几个孩子。 拿着剑的少年一剑捅进厉寒的腹部,大声说:“我爹娘就是你亲手杀的!” 厉寒回忆片刻,发现确实杀过一对夫妻。 他跟随父亲一路入城,却始终被保护在中间,剑都没有出鞘过。 在他的再要求下,随行的护卫才答应让他动手清理挡在路上的人。那对夫妻是他杀的最早的两个人,因此他还有清楚的印象。 他们一人拿着扁担,一人拿着菜刀,并非毫无反抗之力。 也确实朝着他冲过来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对。 少年恨得眼睛通红,将剑拔起又欲落下,身后的人扯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将剑交给下一个人。 此人比第一个更为瘦弱,但下手更为狠辣。 他一脚踩在厉寒的伤口上,将剑狠狠扎进肩膀,又转了半圈。 “我妹妹才四岁!你竟然杀了她!该死的——” 厉寒听到他的话,愣了片刻。 他应该……没有杀过这么小的孩子才对。 对方失声大吼:“你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是你叫人杀了我的妹妹,她明明没有挡你们的路,你为什么要让人杀了她?!” 在剧痛中,厉寒回忆起对方嘴里的妹妹。 那时他与父王的队伍已经有了距离,父王高声对他说了什么,女孩的哭声太过尖锐,让他没有听清。 为了不贻误军机,他让人处理了噪声来源。 总不能为了随便的什么人,耽误这么多人的时间,他们的时间可也是命。 …… 在众人搜寻不得的夹道里,一场审判缓缓进行。 即使是拿到过皇城舆图的萧云,也花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这里。 她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一幕,不知道该感慨上官迟的本事,还是该感叹厉寒居然还有意识。 上官迟转身见到戴上幕篱的她,笑道:“姑娘来得正巧,赶上结束了。” 剑被传递到最后一个人手中。 那是个看起来没超过十岁的小女孩,拿剑都很费劲,因此没有将体力花在宣泄情绪上,而是说:“现在说什么也没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不如让你早些去死。”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割了厉寒的喉咙。 在原著中占了不少篇幅的反派男,就这么死在了鲜有人知的角落里。 萧云:“难为上官公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搜寻到这么多与荣王世子有仇的人。” 这办事效率,简直是狗头军师里的翘楚。 上官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在这儿了。” 萧云很是惊讶,觉得这事多少有些玄学。 跟荣王世子有直接仇恨的平民就那么几个,怎么会都聚到这里呢? 她:“他们在这里商谈怎么复仇?” 他:“不,是商量该怎么活下去。” 活下去啊…… 萧云想起什么,说道:“今日过后,太子殿下会督促那些人尽快完成皇城的修整,同时也会监督下发给百姓的补偿。” 她把补偿的事情给忙忘了。 幸亏想了起来,不然等补偿的钱粮发到这些失去家长的孩子们手里,估计他们的尸体都凉了。 “殿下也是菩萨心肠的人。”上官迟富有感情地捧了一句,“想必也愿意为了这些孩子们善个后。” 这些孩子一旦杀荣王世子的名头,也不用补偿了,自己就会被当做补偿送去叛军那里。 萧云似笑非笑:“殿下听说你想投入他门下,准备拿这件事考考你。上官公子觉得该如何善后?” 上官迟:“……好。” 没事。 这世上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扭头就去外头抓来一个路过的无辜群众。 一个货真价实的游侠。 这位少侠身材健美,目光清澈又愚蠢。 上官迟将杀死荣王世子的剑往这人手中一塞,说:“少侠,你扬名天下的机会来了。” 可怜的少侠被某人一顿忽悠,竟然真的有点想担下杀死荣王世子的名头。 少侠说出自己最后的顾虑:“你们真的能护我安全吗?” 上官迟:“不仅如此,我们还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 少侠:“好……下辈子?!” 刚放了一半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 上官迟眨眨眼:“说错了,是下半辈子。” 因为某人皮了这一下,两人又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对方,才腾出空来去圆这个谎。 另一边。 谢攸放下手中的弩箭,跨过刺客的尸体,拂袖离开。 剩下的,就让局中人自己头疼去。 回府沐浴更衣,去明河租两条成色颇新的小船,等人前来。 等待期间,他优游自在地亲自煮了一壶茶。 结果茶凉了回,都没见到一个人。 明河上有人抬头望天,见天边的云被夕阳染得艳丽,奇怪地低声自语:“太阳还没落啊,怎么这么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第 27 章 月色皎皎 萧云倒没有忘记自己与人有约的事情。 在那名少侠当众承认自己杀死了荣王世子后, 她就让甲影带着人开溜,让太子以“头疼回去休息”为由拒绝主持大局。 又派人送夜无明回去。 愉快地将剩下的烂摊子留给其他人处理。 自己则是换了套正常的贵女装扮,估摸着上官迟那边还没完事, 时间有空闲, 便去见了面被她顶替了一下午身份的祝家小姐。 小姑娘叫祝樱, 今年十五岁, 家教很好,心性颇佳。 即使祖父自戕, 家中被皇帝下罪, 自己还被从狱中带到陌生的地方看管,面对代表太子前来的萧云也保持了镇定和礼貌。 情绪很稳定, 心理素质不错,长得更是美貌。 萧云对她印象很好, 便大方地说:“太尉所犯的是疏忽之罪, 按理说罪不及家眷, 但这是皇上亲命, 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好违抗, 只能私下给太尉的旧部行些方便,让你们脱离原本的身份。” “你是想是拿着你祖父的部分遗产去湘州, 还是愿意等一个重振家族的机会?” 祝樱没有丝毫犹豫:“什么样的机会?” “你倒是对此很热心。”萧云歪头,“你兄长可是直接拿了一笔钱财走了。” 祝文在被押回京城的路上就被调换了,但他又放心不下京城里的家人,乔装成了押送人员, 一起入京。 上官迟识破了他的身份,顺手将消息送给了萧云。 萧云让人去试探祝文,对方被吓破胆,以为“重振家族”之类的话是在钓鱼, 便选择拿钱,一刻也不多等地离开了。 临走前还再三强调自己绝没有为祖父报仇的想法。 祝樱嘲讽一笑:“兄长是最懂得要怎么选择才能让自己过得开心,他在外游学这么多年,学问可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不过是因为在外头有人捧着,回来有人会奚落他罢了。” 祝文有高低肩,兼之虹膜颜色淡,以当前的审美来看,属于重大瑕疵。 不仅无缘仕途,还会受到歧视。 萧云笑了笑:“如果连自己都那么觉得,是永远都无法走出去的。照我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长着张嘴,瞎说就完了。 谁当真谁小丑。 祝樱没听懂萧云的言外之意,但这句话的表层意思还是让她若有所悟。 过了会儿,祝樱释然地笑了:“杨姑娘说得极是,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用,那才是真的没救。只是我此时的名声已成定局,或许该换个新名字,才容易图谋未来。” 萧云:“随你喜欢。” 反正假身份还没有办。 祝樱:“不如就叫……阮缘香如何?” 萧云:!!! 她听到了什么? 女主闺蜜的名字! 那个名满天下,色艺双绝,杀人不眨眼的花魁。 直接就是一个战术后仰。 阮缘香居然是艺名……怪不得原著里没什么人提起她的过去。 这么说的话,原著中关于她的故事就是:太尉孙女沦落风尘却没有就此堕落,而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来增加自己的优势,以搅乱京城为己任,以推翻朝廷为最终目标,最后还成功见到心愿完成的那一幕。 非常励志啊有没有! 就是结局一如既往地……令人一言难尽。 原著里的阮缘香明明成为了女主的闺蜜,被女主治愈内心的伤痛,也明明站到了主角阵营帮男主传递消息,但后期突然就彻底黑化,在背后捅女主刀子。 原因是爱上了男主,而男主因为她是女主最好的朋友,对她容忍度颇高的同时又坚决不肯纳她为妃,多次拒绝她的勾引。 爱而不得的女配因嫉妒而黑化,最终被某一位姘头关进小黑屋,死于花柳病。 萧云想不通,男主都把女主的亲姐姐封为皇妃了,还收集了很多与女主相似的周边,怎么到女主闺蜜这儿就突然守身如玉了? 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剧情已经面目全非,祝樱也没可能成为花魁。 萧云:“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不吉利,要不你换一个吧。” 祝樱面露疑惑,但见她脸色诚恳,便道:“既然太子殿下肯给我这个机会,不如请殿下赐名?” “我会转告殿下的。”萧云点点头,“你暂且住在城西的别苑中,九月初会有人带你离开京城,届时对方会告知你后续的事情。” 杨虞要带妹妹遗骸回母家安葬,之后正式上班。 萧云短时间内没法离开京城,便打算给他一些外派任务。原本还担心杨虞做不好,现在带上祝樱就没问题了。 祝樱自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作别意外挖出来的女配后,萧云准备去赴约。 正巧遇见了上官迟。 对方也恢复了平日的打扮,只是眼睛的颜色比从前要浅一些。 这年代没有美瞳,他之前用的应该某种能改变瞳色的药水,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好在他的这双桃花眼本来就水汪汪的,不似谢攸的点漆黑瞳,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看不出来问题。 “上官公子不是约我酉时见面么,怎的在此徘徊?” 现在距离酉时还有两刻钟。 作为邀请方,他应该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她了。 上官迟想了想说:“按照我跟伯珩的约定,我应该在未时三刻前去见他。” 原本的打算是得手之后立刻离开现场,去明河上制造不在场证据。 结果他被巷子里的孩子们吸引了注意力,搞出后面的一连串事情,等他换掉伪装的时候就已经迟了半个时辰。 如果他就这么过去,谢攸说不定会把他踹进河里,然后对外说他在明河里找明妃找了一下午。 天气渐冷,能不下河还是不下。 所以他干脆在路上来回晃荡,等萧云一起。 萧云理解了他的意思,眉梢上扬:“你这么怕他?” 上官迟诚实点头:“我时常忤逆我家老头,但从不敢真正地惹怒谢伯珩。” 他是喜欢找乐子,但并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这话略有些夸张,是在借着这件事在她面前夸夸谢攸,提升提升印象。 萧云默喊了句“谢公子牛逼”,又陷入得不到对方的失落。 兼具高智商和黑心肝,不给她打工实在是可惜。 她:“那你这是想等我一块去?” 上官迟又是用力点头:“有你在,他对我都温柔几分。” 哦~ 萧云看出来了,这人是在撮合她跟谢攸。 很感动。 但不敢动。 原著里被上官迟掺和感情的男女主是啥样她还不清楚吗? 他们每次听取他的建议,都会迎来一大波狗血。 一句“谢谢,你滚”憋在喉咙里,她挤出了一个不太完美的闺秀笑容:“上官公子说笑了,时候不早,我们这便过去吧。” 连着点头的上官迟这次却是摇头。 她:? 这是要作什么妖? 某人鬼鬼祟祟地凑到她旁观,低声说:“你想不想……看看他等不到我们,又急又气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萧云想象不出来,但很可耻地心动了。 上官迟继续怂恿她:“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他这次上京只带了箬竹这一个随从,不带弟弟出门就要留箬竹保护。他又是最守君子礼数的,肯定不会离开约定的地点来找我们。” 倘若是早些时候,谢攸还可能找一下他,现在快到酉时,只能干等他们。 萧云深深地看了上官迟一眼:“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上官迟:“哈哈,多谢夸奖。” “我没有夸奖你的意思,刚才是在阴阳怪气。” 上官迟:“……” 被如此直白地怼了一句,他的气焰被压下去许多,只问:“那姑娘是如何打算的?” 萧云:“与人相约却迟迟不至,实在是有失礼数,我们租一条船去河上钓鱼,如何?” 当代贵族的钓鱼装备:幕篱,披风,伞和钓鱼工具。 前面三样全部都是用来防晒的。 时下的士子既以白为美,又推崇隐士的志趣,喜欢搞点田地池塘体验农趣,偶尔还约人去钓鱼。 为了不被晒黑,有人甚至在自家的池塘边上建了一座小屋,钓鱼的时候只将竿子伸出去。 是以,他们这么打扮,既能让人认不出来,也不会引人注意。 上官迟给萧云比了大拇指,很是兴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他算是懂了。 他跟她志趣相投。 谢攸跟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他上官迟一定要撮合这对璧人! 要不是会被打,上官迟很想冲到谢攸面前,跟对方说:“两边家长我解决,彩礼我出,婚礼我主持,你们只负责人到场拜堂就行。” 萧云看着他的模样,也懂了。 这货很明显是活得无聊,特意跑到京城来找刺激。 有别于吃饱了撑得,选择作死的富二代,上官迟奉行的是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学,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和准则。 当他的朋友会日常想要打死他,而当他的敌人,会恨不得自己是个死人。 很适合在混乱的京城大展身手。 这个下属可以收。 对彼此都很满意的两个人租了一条豪华画舫,使用船上的钓鱼装备装成钓鱼老手的样子,缓缓朝谢攸的船靠近。 谢攸依照自己对损友的了解,用目光搜寻了几遍附近可疑的地点。 一无所获。 他便明白这人是半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耽误了时间,不敢独自面对他,便选择了跟邻家姑娘一同过来。 可时间朝着约定的时刻推移,他也依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 她……今天很大可能也在场。 太子在文宜茶馆的二楼冷眼观火,确实需要一个人替他策应其他人。 她不通武艺,又行事谨慎周到,想必会选一个合适的身份,在合适的地方观察局势,并根据局势转变来改变计划。 但荣王世子被游侠杀死的消息已传来多时,她应有足够的时间赶过来才对。 除非,她也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谢攸蓦然想起一个人——那同上官迟假扮的祝文上演了一出兄妹相认的“祝家小姐”。 极有可能是她。 上官迟与她达成了某种共识,互相配合,并一起完成了某件事。 尽管提前做了安排,也同样参与了今天下午的事件,谢攸也生出了自己被他们排除在外的想法。 他们配合无间,行动一致,而他在人群之外默默旁观,又进行了无意义的等待。 谢攸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还产生了一种自己都觉得可笑,但无法控制的想法。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姑娘,明明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此刻被丢在的一边的,却是他自己。 或许是当习惯了人群中心,谢攸对此分外介意。 小炉上的茶水几近烧干,煮茶的人却一无所觉,只盯着明河的河面发呆。 常被游人光顾的河道十分宽敞,船只缓速前行,因此能看到许多倒影,只是此刻夕阳烧云,绚丽的云倒映在水上,夕阳的光也照着水面,难以看得分明。 行至石桥前。 谢攸忽然从浮光掠影中瞥见了伊人倩影。 还未回过神的他脑中闪过明妃的传说,头一次地对传闻信以为真,觉得是水中的精魅化成了他所想之人的模样。 “谢公子在想什么?我们跟了你一路,你都未曾发觉。” 谢攸抬头,见萧云立在一米外的画舫上,撩开幕篱的白纱对着他盈盈而笑。 她今日所戴的幕篱有别于往常,偏宽的帽檐上扎着一圈以晚荷为主的花环,未以珠玉压住的白纱随风飘动,秀丽而飘逸。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注) 明妃再美,也难以越过她此刻的绰约风姿。 谢攸:“我……” “他大概在想我们怎么还不来。”上官迟忽然站起来,打断了谢攸的话,并毫无歉疚地说了一番抱歉的话语。 “是这样的,我想着见面的时间临近饭点,晚上不如吃明河的鱼。所以在时间还早的时候跟恰好遇上的杨姑娘一起租了条能钓鱼的船。” “我们当时是这样想的,钓起来三条鱼就来找你。结果快到时间了也没钓起来一条,所以我们降低要求,钓起来一条就结束,并且边钓边朝着你的方向靠近。” 萧云听完有点感动。 明明是她出的主意,上官迟居然主动背锅。 这哥们能处。 谢攸缓缓地将目光挪到上官迟手中的桶上:“所以你们钓到鱼了?” 上官迟摇头。 谢公子又温和地说:“那你们还要同在下一起乘舟游玩么?” 两人都是点头。 “那便请二位稍移尊驾。” 谢攸租了两条船,上官迟十分自觉地上了另外一条,被他温柔地喊了过去。 上官迟背后发凉,但还是笑着说:“让姑娘单独一条船,我们谢大公子非常有君子风度。” 萧云都快被他打动了。 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给兄弟助攻呢。 令人意外的是,谢攸并没有立刻发作某人,而是心平气和地重新煮了茶,给萧云倒了一杯凤凰水仙,给自己倒了一杯顾渚紫笋,再给上官迟倒了杯方才煮坏了的茶。 萧云对此的评价是:谢大公子很有君子风度。 船穿过石桥后掉了头,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三人在河上闲聊起来。 人在外面,也没聊涉及朝廷和官场的话题,便谈些风物与见闻,间或提及一些人物。 萧云对这个世界的见识不多,非要说的话,就是最近听过的各府八卦挺多,恰好符合了时人对闺中女子的一些刻板印象,打消了上官迟最后一部分怀疑。 她对此也没有丝毫自卑,依靠上辈子的经验提出了许多他们未曾想到的见解。 三人都很久没有与跟得上自己思路的人闲聊,很是尽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惊觉腹中饥饿。 上官迟提议去吃饭,并开始报菜谱:“这个时间也不好吃正餐,就点个金丝虾球莲花酥鸡豆花……” 还没来得及报第四个菜名,他就一个没站稳,掉进了水里。 谢大公子站在与他原来占的地方相距三尺的位置,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 只有些促狭地对在河里扑腾的上官迟说:“上官兄这是钓鱼不成,想亲自为我们捕捉河鲜?” 上官迟似乎水性一般,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闭着眼睛用力扑腾,将水溅到谢攸的船上,很快打湿了谢攸的衣服下摆。 萧云瞥见谢大公子皱眉,知道是这人爱干净的毛病又犯了。 “我看上官公子一时半会儿上不来,谢公子可要来我这边避一避水?船舱里的炉子也尚有炭火,能烤一烤你被打湿的衣物。” 谢攸似乎忘了自己可以进自己的船舱,也忘了他的炉火尚未熄灭,轻轻地点头,向她道谢。 搭着对方的手借力跃过去时,又说句冒犯。 “谢公子对我,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女子的笑容如月皎皎,看得人晃神。 在此刻,谢攸短暂地忘记了先前的所有顾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在悸动。 萧云倒是没有忘记两人之间的种种隐藏矛盾。 她只是觉得做人没必要太正确,偶尔要为爱好买单。 既欲揽天下入怀中,又何惧风月一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第 28 章 探望七皇子 谢攸坐在船舱中, 将衣摆撩至一侧,借着炉边的温度烘烤。 他坐得极为端正,仿佛无形中有尺子在周身丈量。 “今夜似乎比以往要凉一些。” 萧云突然说道, 引来谢公子关切的目光。 谢攸:“秋寒渐重, 此刻又在河上,自然更冷些。天色已晚, 不若在下送姑娘回去?” “近日实在是繁忙,难得能放松心情,若是回去, 免不得再被俗务缠身, 再收留我一会儿吧。” 萧云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让人不忍拒绝她。 况且他也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谢攸:“你我比邻而居, 我便是送你至府中也无妨,无论多晚,我都将你安全送回。” 君子一诺贵于千金。 奉行“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萧云从前对这句话不屑一顾, 如今却是信了。 谢大公子的诺言,确实比千金更贵重,更动人。 真令人愧疚。 她是想套路他来着。 萧云很是感动,又说:“所以我可以坐近一些,与公子你一同烤火么?” 谢公子的一双丹凤眼立刻放大了些。 船舱狭窄,谢攸完全可以预料对方坐过来后是何情景。 两膝相抵,呼吸可闻。 他一边疑心她又跟往常一样在故意撩拨他,一边又担心她是真的冷。 还隐约有些不可言说的期待。 谢攸调整姿势,不再苛求礼仪, 朝后靠了些,对她道:“请自便。”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月色, 又像是要流入明河之水。 萧云便想起两人第一次打照面时,自己仅凭他声音悦耳,就原谅了他话中对自己的不看好。 她唇角上扬,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谢攸的对面。 且并没有像对方一样绷着,姿态闲适,并不介意两人的衣料相触摩擦。 谢攸的一双长腿在狭小的船舱内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屡屡调整姿势都没有取得有效成果。 过了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未曾说什么,神色恢复自然。 萧云遗憾又颇为欣赏地在心中感叹:谢大公子虽然守礼又纯情,却并不会因为这类事情而太过失态,很快便能稳定心绪。 同时又有些得意。 要是换了别人,谢攸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远离自己,面对她,却只有迁就。 她:“公子与我已相识多日,今日又有同舟之谊,可算得上亲近的朋友?” 谢攸点头:“自然。” “那小女子可有这个荣幸,唤您一声伯珩?”萧云说完,停顿了会儿,以调笑的语气说,“或是唤你谢郎?只是你弟弟与你住在一起,称呼起来恐怕会有误会。” 姓氏后面加“郎”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称呼,也常再加上一字,称为“玉郎”。 但用在女子称呼男子的场合,常带有某种暧昧的意味。 面对摆在眼前的两个选择,谢攸自然选择她想让他选的那个:“和上官一样称我为伯珩即可。” 萧云连叫几声“伯珩”,谢攸每一次都很礼貌地应声。 她:“母亲为我取过表字,叫去微,可惜很少有人这么称呼我,劳烦伯珩常以此唤我,免得连我都忘记了。” 她确实有这么一个表字。 只不过是前世的母亲给取的,原因是“你堂哥有的你也得有”。 “去微”取自一首古诗。 “一片白云东去微,千片万片相随飞。野人望杀田头雨,空逐逍遥神女归。” 她当年觉得这诗很符合自己的领导气质,还挺喜欢这名,只是现代社会没人以表字称呼人,几个堂亲都有了表字之后失去攀比之心,这名就落灰了。 拿出来用用,总不能一直被他叫“杨姑娘”。 谢攸对此自是乐意答应。 交换了新称呼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无形之中拉进许多。 炉中的炭火缓缓燃烧,耳畔水声亦是缓缓。 他们默契地不再说话,享受此刻的氛围,心情和缓温然。 等谢攸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烤干衣摆后,他颇为靠谱地表示要出去看看上官迟的情况。 上官迟水性极佳,让他在明河里游着不许上船只是小惩。 但在水里泡这么久,万一患上风寒就过犹不及了。 水中什么也没有。 在他们没有注意外界情况的时候,某人悄悄消失。 谢攸:“……” 对上官迟如此热心地撮合他们,他颇感无语。 正当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一男子突然出现在桥头。 此人头发披散,身形瘦高,白衣贴着身体,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就像是刚爬上岸的水鬼。 萧云仰着头,声调上扬:“上官公子这是要唱哪一出?” 上官迟见没有吓到她,有些遗憾,但情绪依然高涨。 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一条十寸有余的大鱼,以得意的口吻说:“看,我真的抓到鱼了。” 另外两人:“……” 该较真的时候装傻,不该较真的时候拿命拼。 上官迟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不仅如此,还有更出乎意料的。 “我抓到鱼之后发现你们的船已经远了,便自己爬上岸,不知怎地迷了路,走了很远才遇到位更夫,谁知道他竟然被我的鱼吓晕了。” 萧云:“……你该不会是问那更夫‘你怎么知道我在河里徒手抓到了这么大一条鱼’吧?” 上官迟:“姑娘果真懂我!” 她无语地转头,与谢攸对视,皆是一副失笑的模样。 在上官迟解释自己已经让巡逻的官兵把被吓晕的更夫叫醒,还主动赔偿后,三人带着他抓到的那条鱼,就近去了船夫夫妻的家中,请船夫妻子做了顿迟来的晚膳。 因酬金给的丰厚,船夫妻子还将自己捞的河虾和螃蟹添进菜单里,指使丈夫去将“因为生了儿子没有用上的”的女儿红挖出来一坛赠给客人。 新鲜的河鲜经过熟练而简单的烹饪,鲜美可口,陈酿的女儿红温暖了沾染寒气的身体。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心情都很好。 一顿饭让三位锦衣玉食的千金和公子很是满意。 等走在回去的路上,已接近子时。 谢攸像自己承诺的那样,一直将萧云送到府中才离开,萧云也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还真别说。 爱情这东西虽然不是必需品,但确实是缓解工作压力,提升生活情调的好东西。 萧云感觉自己的心肠都变得柔软了,见到蹲她回来但是臭着一张脸的夜无明都没有以往嫌弃,而是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今日的事情,可有吓到你?” 夜无明忍不住冷笑:“你果然是想让我去看他的下场,借此恐吓我。” 萧云:? 这男主难道是疑心病具象化的人么,成天就知道怀疑别人要害他。 她也冷笑:“我起初可是没打算带你出门的,带你出去了,怕你被混乱波及,还特意请太子殿下护着你,你反倒怀疑起我的用心了。” 夜无明默然,意识到自己在良心上确实有些欠缺。 随即又想到她说过“天生如此,便不是你的过错”,没有太过纠结这件事。 反正在她眼里,他就不是什么乖孩子。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名义上的姐姐,发现她不仅毫发无损,身上还有酒气。 怕不是去参加庆功宴了。 “我去睡了。”他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扭头回房。 萧云也没放在心上,美滋滋地泡澡休息。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像是刚接到七皇子受伤的消息一样,装作很急的样子赶去七皇子府。 大约是因为七皇子刺杀荣王世子反被擒的事情让皇帝觉得十分丢脸,给七皇子看诊的大夫中竟无一位太医。 七皇子又因为之前治脸伤效果不好,发作了不少大夫,包括原先的几位府医。 现在给他看诊的大夫年龄平均在四十岁以下,水平不知如何,但看得出来他们很紧张,清理伤口的手一抖一抖的,让七皇子接连惨叫。 因着受伤原因不可宣扬,来探望的人并不多,萧云来得叫早的。 比她更早的是三皇子和十皇子。 这俩人也是身残志坚,坐着轮椅都要赶过来看七皇子的笑话,每当七皇子从疼痛中缓过来的时候,都会出言刺激他,搞得他气血翻涌,伤口崩开。 不愧都是曾经的太子热门人选,就是歹毒。 “七皇兄你怎么被刺客伤成这样!” 萧云强行压下上扬的唇角,惊呼一声,关切地凑到病床前。 七皇子看到她,反射性地想要吐血。 转而又想到她身为太子,必须维护自己友爱兄弟的名声,生出不切实际的期待来,虚弱地咳嗽两声,苦笑道:“城中的好大夫都恰巧出门了,太子要是再来得晚些,怕是会见到一具尸体。” 所以快给他传太医!!!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萧云一把拉开了正在割腐肉的某大夫,叱骂:“你是头一天给治外伤么?手抖成这样,难不成怕血?” 谁知道对方竟然点了点头,用惶恐的语气说:“草民之前是疾医……” 让内科医生给一身外伤的七皇子治疗。 这是怕七皇子不死啊。 七皇子听到这话,死死地盯着三皇子和十皇子二人,恨意中带着杀意。 二人面上也都是惊讶,纷纷表示没想到七皇子府上的人如此不靠谱,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府医喊过来为七皇子诊治。 七皇子怎么敢接受他们的好意,只好转头直勾勾地看着太子。 对方也很给力地发起脾气,踹了守在边上的七皇子府管家一脚:“怎么办事的,该给七皇兄请什么大夫都不清楚吗?” 管家一脸苦相:“这……奴才把所有能请到的大夫都请过来的,事情紧急,没来得及问几位大夫都擅长什么。” 萧云又问了另外几位大夫从前是治什么的。 除了两个刚入外科没两年的大夫,其余的来自妇科,儿科,搞食疗的…… 遗憾的是没有兽医,因为兽医一般不坐堂。 萧云让人送走第一个内科的和妇科的,沉声对剩下的大夫说:“治不好七皇子,孤让你们给他陪葬。” 七皇子听完,刚松一口气又觉得不对。 太子这就说完了? 怎么不给他请太医?! 他心中绝望,眼前发黑,直接昏了过去。 萧云摸了摸他的脉息,确认他还活着便不再管他,任由几个手突然不抖了的大夫上前医治。 自己则是瞥了眼三皇子和十皇子说:“五皇兄和六皇兄的死已经让父皇十分悲痛了,这八月还未过去,最好不要再传出什么悲讯,二位觉得呢?” 两人都猜到七皇子受伤如此重多半是她的手笔,心中腹诽“罪魁祸首居然警告别人不要太过分”,嘴上附和得都很快,言语中暗示自己不会再搞小动作。 没办法,大势已去,以后说不得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该怂还是得怂。 萧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看出他们的想法,转而想到另一件事。 他们要当老实人,七皇子肯定也废了。 排名前十的皇子里,现在是她一家独大了,太招摇,也影响她跟便宜父皇的感情。 忙完这阵再看看皇子里有没有中用的吧。 留下一堆补品和吊命的百年老参,萧云挥挥袖子走人。 笑话看过也罢,去见叛军如今的最高领导人张能才是她今天的第一要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第 29 章 女主的身世 荣王世子死后, 张能成为荣王一派如此唯一的话事人。 世袭制之下,他成为新领导的概率不高,但散伙的话, 会有很大一部分人愿意跟他。 那也是一股萧云难以割舍的势力。 别看她手里有一支暗卫, 需要的时候还能跟皇帝借暗卫借禁军。 但在真正的精锐军队面前,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京城禁军号称五万人, 荣王带了一万五精锐,在同伙被国师按住的情况下,还一天打到皇宫外头。 要不是荣王死了, 叛军群龙无首, 皇宫也难保。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作为新太子的萧云晚上睡觉都没有安全感。 她紧急抠了张能的剧情出来, 寻找能作为突破点的地方。 还真有。 在原著里,打动张能,让他背刺反派的, 无疑是心地善良还饱受反派压迫的女主。 女主让张能想起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慈父心结让他多次替女主解围,成为厉寒的正宫王妃之外第二个为保住女主清白提供有力支持的人。 这件事使他跟反派之间门有了矛盾。 作为一篇古早言情狗血文,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恋爱脑。 反派越是得不到女主,就越是发疯。 军队里的二把手说处罚就处罚,还是以“违逆命令”这种对军人来说非常严重的罪名,打了张能五十军棍,让后者躺了一个月。 主公与武将的蜜月期不再,就会不可避免地越行越远。 张能意识到反派不是自己想要的主公,便心灰意冷, 不再积极干活。 按理说,以他的人品,其实不至于背刺主子。 但在他依然担任要务的时候, 一件事让他不得不站到反派的对立面。 他发现了女主的身世。 女主名义上是苏丞相与小妾的女儿,实际上是苏丞相从宫里偷出来的孩子。 她的母亲是皇帝年轻时从夜国抢回来的美人,月妃沈素心。 沈素心是许多优秀老男人心□□同的白月光,在女主成年之前一直牢牢地霸占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同时也是夜国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时的未婚妻。 兼张能发妻的亲姐姐。 也就是说,女主是他的侄女,跟他女儿是亲表姐妹,他见到女主就想到女儿是符合逻辑的。 他不仅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儿,想到死前还在为姐姐痛哭的妻子,还想到自己跟错主子而没有希望的人生。 最终,他在反派表示要屠尽宗室及其家属后选择了背刺。 “甲影。”萧云突然出声叫停了马车,“换墨衣驾车,你立刻去宫中传信,就说孤有急事求见父皇。” 作为受宠的太子,她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甚至是皇帝的无极宫的。 但今天要跟皇帝商量的事情,对方大约不会太乐意,她必须周全礼数,以免对方挑剔她,觉得她册封典礼都没办就开始骄矜失仪。 甲影领命,即刻前往皇宫。 虽然主子没说别的,但他还是按照惯例避开了皇宫守卫,一路走到白羽卫的警戒区。 白潜无语地拽住他的后领:“你好歹也是楼里排名第一的暗卫,怎么老是来干这种跑腿的活?” 还也总避开守卫,避开守卫也就算了,白羽卫他是一点儿不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连。 甲影没有搭话:“殿下说有急事要求见陛下。” 白潜歪头,好意提醒道:“陛下已经彻底厌弃了七皇子,殿下最好不要拿为对方求太医的事情来展现自己爱护手足。” 对他这种暴露主子消息的行为,甲影目不斜视,仍旧寡言:“请大人前去通报一声。” 白潜无奈地答应。 他则转头就离开皇宫,将对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萧云。 萧云再次感叹了白统领的胸大无脑,摆手说:“我当然不是为了这种事情临时改变行程,是另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因为月妃早就被打入冷宫了,打入冷宫的原因是给皇帝戴绿帽。 大概率不止一顶。 疑似女主父亲的就有三个,愿意给女主当爹的更多。 一直到原著的大结局,人们都不知道女主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萧云看剧情的直呼牛逼,现在就很头疼。 她想以月妃为突破口,就必须把对方从冷宫里接出来,皇帝大概率会不高兴。 只希望皇帝跟其他朝臣一样,对可能到来的叛军报复存有敬畏之心。 匆匆进宫后,萧云的步子慢起来,边走边想该怎么哄老头子。 半道遇上了玄知道人,她眼睛一亮。 要说哄皇帝,这世上就没有能超过国师的,做徒弟的找师尊支两招,多正常。 玄知也是特意来找她的,为的是七皇子的事情。 “七皇子暂时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你的册封典礼大概率要后延。我准备了两种药,一种能治好他,另一种能够让他撑到下个月初十。” 九月初十之前,她不仅能走完册封典礼的流程,还能代表皇室去祭祖。 到时候她还没回来,连七皇子的葬礼都不必出席。 好体贴一师尊。 萧云十分感动,然而拒绝:“他的伤看着恐怖,但死不了,治成什么样看他的运气,不必浪费师尊的好药。” 玄知笑:“看来,你在烦忧的事情比此事更加麻烦。” “是啊……” 她难过地咕哝几句,太过含糊,谁也没听明白。 随后,萧云鬼祟地四处打量,见没有人敢关注“国师与太子密谋”的事情,便趁机问道:“师尊觉得,我要是去跟父皇说,让他将月妃放出冷宫,他会发我的脾气吗?” “月妃。”玄知意义不明地重复了这个称呼,随即恢复惯常的表情,“你若是想办成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难。” 她:“请师尊赐教。” 玄知:“月妃是自己主动要去住冷宫的,她难产丧女后极为伤心,再后来连陛下都不想见了。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陛下每每提及都会顿足叹惋。” 意思是皇帝对月妃其实还念念不忘。 萧云发现自己低估了月妃的魅力,那毕竟是能让老狐狸苏丞相冒着被九族消消乐的风险,牺牲自己的亲女儿都要把她女儿救出去的白月光型人物。 她得适应一下爱情至上的原著逻辑。 “既然如此,徒儿就安心许多了。” 玄知颇有些好奇地问:“除了陛下与几位娘娘,已经许久没人提到月妃了,你怎么突然要将她放出来?” 难不成是想借此插手后宫? “我方才得到消息,月妃是张能的妻姐。张能与族人关系并不密切,早年丧妻,女儿在投奔他的路上被拐,至今未曾续娶也没有其他子嗣。” “也就是说,月妃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之一。”玄知对张能有些印象,知道那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对萧云准备的怀柔计策表示赞同。 “陛下也一直在等一个台阶下,你将此事直接告知他便好。” “好。”萧云重重点头,握着玄知冰凉的手,说着暖心的话,“自徒儿醒来,师尊一直对我多加照拂,替我排忧解难,我很是感动。马上就是中秋佳节,徒儿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届时奉上。” 她不傻,知道玄知一直帮她,是为了她能够顺利掌权,代替逐渐被架空的皇帝继续供奉他,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师徒情谊。 玄知对自己带大的原主都没多少感情,何况是她? 在她没有做到他的要求之前,她不能一直索取,而要适当地回报。 聪明人之间门的交易,是既讲究利益,也讲究感情的。 “那为师先期待着了。” 玄知听到她的话,果然很高兴,亲自带着她去见皇帝,哄了皇帝几句才离开。 原本也怀疑太子要为七皇子求情的皇帝对突然求见的萧云态度缓和了些,语气平淡地说:“太子耗费心力地要与朕单独见面,是有何事?” 萧云恭敬地说:“儿臣听闻叛军那边就荣王世子意外被杀一事,在向朝廷要一个交待,今晨又听到了另一个意外的消息,特赶来为父皇分忧。” 皇帝确实在为这件事发愁。 他疏于朝政多年,消息不如从前灵通,知道昨天有很多人下场,却不知道最终成事的人是谁。 这锅甩不出去,叛军那边态度又很强硬,烦得他歌舞都看不下去了。 太子这么一说,他就露出笑脸来:“还是太子关心朕,知道为朕分忧,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是还净添乱。快说说,你得知了什么消息?” 萧云:“被您打入冷宫的月妃娘娘,乃是张能已故发妻的亲姐姐,也是他唯二可能在世的亲人之一。” “月妃……”皇帝神色恍惚起来,坐回椅子上连连叹气,“朕可以给你一道将她迁回望舒宫的谕旨,但请她出来,为此事做周旋的事情你自己去办。” “儿臣遵命。” 皇帝这边出乎意料的顺利,月妃那边出乎意料的棘手。 因为带了两个暗卫的萧云居然没法强闯冷宫,见不到月妃本人。 要不是她穿着太子服饰,月妃的侍女能给她直接扔出十丈外。 萧云坐在长满青苔的冰冷石阶上思考,没一会儿就想到了主意,写了段话让月妃的侍女递进去。 “娘娘您也不想女儿知道您如今的情况,为您担忧吧?” 月妃看到纸上这一行字,骤然将其攥成一团,情绪激烈起伏,脸色苍白。 侍女见状,眼中闪过杀意:“主子,奴婢去……” 月妃:“去请太子殿下进来。” 她的女儿果然没死。 这便很好,其余的事情都无所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0.第 30 章 宫斗达人加盟 在见到月妃的一瞬间, 萧云就理解了皇帝。 神仙妃子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女主亲妈量身打造的。 长成这样,就是给男人戴绿帽,男人也能哭着爱下去。 原著主角换成女主妈, 直接变成逆后宫文好吧。可惜等到揭开女主身世的时候, 多年找不到亲生女儿,认定女儿死亡的月妃已经抑郁而终了。 突然之间, 萧云福灵心至地想到:既然日后会喜欢女主的男人现在年纪还小不顶用,那她完全可以考虑现在已经爱了月妃好多年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火热起来, 热情地给月妃行了个晚辈礼, 也不等对方问,就直接说:“小姑娘虚岁十一, 很是玉雪可爱,现在的名字是苏梦璃,对外称苏丞相的七女, 前几日已经被记在苏丞相的嫡妻名下,顺利的话,下月初六会与忠勇侯世子定亲。” 月妃本来都做好了被她要挟,先完成她提出的条件再得知女儿消息的打算,没想到太子一见到她,便直接了当地说了她所有想知道的事情。 她默了默道:“殿下递了那样一张纸条进来,本宫还以为是来者不善。” 萧云幽默地回答:“这不是您身边的侍女太凶,吓到儿臣了,我便开个小小的玩笑。” “……” 月妃的侍女神色僵硬地向萧云告罪。 萧云随意地点点头, 依旧看着月妃:“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本宫在这冷宫中待了这么多年,便是相信我儿没有死。原来是苏大人救了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能伸手进内廷又愿意帮我的, 也只有他。” 月妃神色幽幽,提起这位权倾朝野的苏丞相没有特别的情绪,想来苏丞相也只是她众多爱慕者之一。 萧云觉得当年皇帝或许并没有证据证明月妃与人有私情,只是有所怀疑,才瞒着月妃派人去杀死她所产的女婴,没有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皇帝并不缺子嗣,对他来说,月妃只需要陪着他便好。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中有带着夜国血脉的。 哪怕只是一个公主。 萧云:“妹妹她现在是丞相爱女,想必之后会常出入宫廷,只要娘娘想,总能见到她的。” 月妃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必试探了,只要对我儿有宜,你想让本宫做的,我都可以去做。” 她少时便艳冠天下,被无数的男人争抢,被当时的夜国帝后亲定为未来的太子妃,后来却又因着第一美人的名号,被攻打的盛国皇帝所掳走。 她原本是靠着自己逃回去了。 但不过是换了个更好听的名头,以和亲的名义进入盛国的后宫。 虽说父兄和那些曾经发誓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后来想方设法地弥补她,试图让她在盛国过得好,但她并不会忘记他们那些背叛和退缩。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便应该倾尽所有。 她对自己的孩子便会如此。 萧云:“娘娘可还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叫做沈素凝?” 月妃没想到会从她的嘴中听到这个名字,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记得。” “她离开夜国来盛国,想要带你回去,但一直没有等到机会,已经于多年前去世了。她有一个和你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儿,两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就像亲姐妹一般。” “但那个小姑娘并不像您女儿一样幸运,在去投奔父亲的路上与仆人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还很不幸地成为了男主收集的女主周边之一,沦为恶毒女配,表姐妹的身份也变成了伤害女主的利器。 萧云一想到这里,再次被原著创到。 要是月妃愿意加入她的王者队伍,那么她不介意费神去将对方的侄女找回来。 月妃这次沉默得更久,蓦然一笑,笑颜绝美又极度易碎,语气满是嘲讽:“这么多年,竟没有人告诉过我素凝离家来寻我的事情。” 夜国在盛国京城安插的探子不少,她虽住在冷宫,消息却是灵通的。 连从前发誓非她不娶的某人娶了第八房小妾都有人派人告诉她一声,就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的双生妹妹来找她了。 多半是怕她知道之后,越发地恨他们无用。 萧云虚扶了一下月妃摇晃的身体,出言安慰:“娘娘节哀,逝者已矣,还有生者等着您为她们打算呢。” 自己要是活得没意思,那就为孩子打算啊。 从前时常有人用这类话来劝她上辈子的母亲,她不理解,但知道这是能让一位母亲迅速振作起来的话。 这话也确实很有用。 月妃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紧紧地抓着萧云的右臂,直接了当地说:“需要我做什么?” 萧云也很干脆地说:“叛军统领张能就是娘娘的妹夫,如今因荣王世子的事情,他的态度十分尖锐,拒绝商谈,希望娘娘您能转圜一二。” 她简单地讲了讲张能的事情,重点讲了对方的性情。 月妃对这个妹夫的态度和对苏丞相差不多,并没有因为妹夫为妹妹鳏居多年而动容,对让自己去打感情牌的事情也不抗拒。 或者说,打感情牌才是她这些年安身立命,不至于任人摆布的手段。 唯有在谈到妹妹时,月妃才眼生波澜:“素凝当初嫁给他,大约是想等荣王带他们入京,自己趁机将我救出去,再将矛盾转嫁给皇室和荣王。” 只是没有等到这一天,过早地病故了。 萧云又连着安慰了她几句。 她显然没有听进去,只道:“你除了让他放弃通过兵戈来为荣王父子复仇,可有将他收入麾下的打算?” “咳,此事不急,他估计也很难接受。” “可我儿需要一个当将军的姨父,你既然有意,他留在京城才方便你招揽不是么?” “娘娘聪明过人。” “奉承的话不必说了。”月妃冷淡了神色,“此事我能办妥,但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 “娘娘请讲。” 月妃:“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和我一样,成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拿她的女儿去与忠勇侯府联姻,他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成为皇帝宠臣,一步步走到丞相之位的。 萧云也干脆地应下:“有您这样的母亲,妹妹她当然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 意思是要让月妃出山,再度成为宠妃。 月妃眸中闪过厌恶与极重的恨意,一旁的侍女担忧地开口:“主子……” “无事,这张脸,这具躯体,能为我儿带来好处,就不枉我撑着残躯坚持至今。”月妃挥挥手,吩咐侍女去取旧衣,自己则准备梳妆。 萧云:“不若让儿臣的侍女为娘娘上妆?” 因为她有日常乔装打扮的需求,墨衣这段时间在勤奋工作之余,精修了易容术。她看对方那么努力,便教了几手现代化妆技巧,与各种带有欺骗性的裸妆。 月妃见她一脸自信,便点点头。 萧云对墨衣说:“给咱们月妃娘娘来一个憔悴寡妇妆,要那种看起来男人死了好多年,伤心难过,没有男人简直过得痛不欲生的感觉。” 有那么多心疼自己的裙下之臣,月妃即便在冷宫待了十年,也依然美丽无瑕。 皇帝固然会对此刻的月妃心动,却更希望看到她离了自己之后痛苦万分,终日郁郁的模样。 月妃闻言,没忍住轻笑出声:“你这么咒你父皇好么?” “哪有太子不盼着爹死的。”萧云说着大实话,又矢口否认自己在诅咒人,“况且我只是这么形容,没有暗喻的意思。” 谈笑间,气氛舒缓许多,墨衣开始给月妃上妆。 对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沉稳如墨衣也有些忐忑,担心自己做不好。 好在最终的效果令所有人都很满意。 月妃对这种看不出来上妆了妆容很感兴趣,表示有机会要学习一二。 里层意思是会跟太子长期保持合作关系。 萧云高兴地直接喊了声“月母妃”,亲自扶着“憔悴忧郁”的月妃离开冷宫,前去无极宫。 等待朝廷给交代的张能已经等在了那里。 一见与妻子五官相似的月妃,他便愣在原地。 月妃假装不知道他的身份,瞥他一眼,便飞快地收回目光,垂眸对一旁的太监总管说:“既然陛下在见客,本宫还是暂且回避吧。” 太监总管一看月妃的脸,就知道这位主子复宠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笑呵呵地说:“陛下虽有要务没有处理完,但对娘娘也是极为思念,不如请娘娘先去偏殿暂坐?” “也好。”月妃轻轻点头,绕过张能便要进内室。 “请娘娘稍等。”张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喊住对方。 以他们彼此的身份,说不得这第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张能:“娘娘可有……失散多年的妹妹?” 月妃依旧低着头:“本宫远嫁至盛国,对娘家情况知晓得并不多。只知道十五年前,本宫的双生妹妹曾传信说要来凤京探望,之后不知为何,再无音讯。” 张能的手微微颤抖:“娘娘的双生妹妹,闺名可是素凝?” 月妃骤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他声音哽咽:“素凝……正是亡妻的闺名。” “亡妻……素凝竟已经不在世上了。” 月妃掩面痛哭,情绪极为真实的同时又兼具美感。 让暗中偷窥这边情况的皇帝看得呆住,险些冲出来为她拭干眼泪。 萧云安慰了月妃好几句,见对方仍旧万分伤心,便道:“反正父皇一时半会儿没空见娘娘和张统领,二位不如一同去偏殿叙叙旧?” 二人自然同意。 而她以“未免有人说闲话”的名义跟着过去。 通过信息交换,张能拼凑出了(他以为的)真相。 月妃的事情,当年也是许多人的饭后谈资,不必多说他也知道内情。 他的妻子作为月妃的双生妹妹,曾被立为新的夜国太子妃,这是夜国皇室为了降低丑闻的影响做出的补救。 他妻子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也放不下远嫁的姐姐,便偷偷离家出走。 来到盛国没多久之后,便遇到了夜国派来抓她的人,又正巧被他救下,随后与他成亲。 怪不得他曾多次提及要帮妻子寻找家人都遭到拒绝,也怪不得她到临终前也不肯吐露身世。 是在担忧自己被抓回夜国,不敢来京城寻亲。 也怕连累到他,让他难做。 陪坐的萧云眼睁睁地看着张能一个快四十岁的大男人,在月妃的忽悠下失声痛哭,口中不停地念亡妻的名字。 待张能发泄完一波情绪,月妃便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问他:“蕊儿是素凝唯一的孩子,你可想过将她找回来?” 张能哽咽:“自然是想的,先前还托过王爷帮忙找,只是这么多年,连个消息都没有。” 月妃:“荣王只是一地之王,论势力广泛,如何能比得上朝廷?况且他亡于京城,未曾脱去谋逆的嫌疑,如今也后继无人,你无论如何都是指望不上厉氏的。” 张能久久沉默,最后道:“那毕竟是我的旧主。” 萧云看得出来他的态度已有极大程度的缓和,变得能接受谈判,心中不由咂舌。 月妃操控男人的水平实在是高。 她本来觉得原著里的女配养那么多鱼都不翻车,在这方面已经是顶尖水平,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跟月妃比起来,苏凤裳这时候的手段显得很是稚嫩。 这本事不仅在宅斗和宫斗中好使,在谈判中也是一把利器。她将这两位拉入己方阵营,果然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萧云感觉自己的人才饥渴症得到些许治愈,敲了敲桌子,对张能说:“孤在兄弟姐妹中最为心善,也不似七皇兄那样痛恨荣王一脉,张统领可否愿意与我谈谈?”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1.第 31 章 谈判 萧云很喜欢跟老实人谈判。 利落干脆, 不需要太多的试探,只需要比奸商多一点点良心,就能获得皆大欢喜的结果。 张能比老实人更好说话, 他是个正人君子, 所以会更看重名节声誉而非利益。 通过她和月妃的联手忽悠,解决方案很快具备了雏形。 荣王由蓄意谋逆, 变成了因“听闻太子和多位皇子遇害,疑心有人颠覆社稷而入京清君侧”,虽犯下大罪, 但情有可原, 既已身死,朝廷便不再追究。 遵循太宗之誓, 仍旧保留荣王一脉的王爵,新任继承人依旧是荣王,但为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出现, 限屯兵五千,超过则视作谋逆。 因荣王嫡子意外亡故,侧室良妾膝下子嗣过于年幼,便由荣王的六弟接替王位,责令其善待先荣王的女眷与子嗣。 荣王世子厉寒之死,已有不在籍的游侠当众承认自己为杀人凶手。 朝廷会在七日内禁止人员离开,核查城中所有非本地人的户籍,搜寻到凶手后交由荣王一派处置。 除了排查户籍之外,朝廷这边只需要动动嘴, 让皇帝下几道圣旨。 萧云半分没提金钱补偿,但张能还是很感动,觉得她说得很公道, 给足了他们一方的面子。 张能甚至主动表示:“朝廷派人修缮城中街道房屋,城外的路和屋舍便由我们复原吧。” 萧云看了他好几眼。 确认他不是想借口陈兵城外,而是真心想要弥补。 真稀奇啊。 活阎王她见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菩萨。 要是能被她纳入麾下,能够大幅度提升全队人的良心平均值。 “既然如此,也不能叫你们饿着肚子干活,那五万石粮食由我方每日制作成熟食送至你们那里,若路修完了还有结余,剩下的一并还给你们。至于剩下的万两黄金,一部分将用于赈济京城及京郊的受害百姓,另一部分换成药物和粮食一起给你们。” 荣王世子的赎金是五万石粮食和万两黄金。 现在人死了,她主动吐出来,白嫖一波好感。 张能果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殿下先前说自己心善我还不相信,但能将拿到手的好处轻易地还回去,确实是少见的心善。” 那可是五万石粮食,眼睛眨也不眨地拿出来给他们这段时间吃,剩下的还愿意让他们带走。 药物也是极重要的军备,对远离荣王封地的他们来说,远比金银贵重。 可谓是比他自己考虑得都要周全。 “多谢夸奖。”其实是将这支军队当成囊中之物的萧云坦然接受这份夸奖,“只是将军可想过,这世上如你我这般的人是少数,军中的其他人可会像你一样接受我的好意?” 张能语气平淡:“在下说句自负的话,自己在军中还能是拿得了主意的。” 他以前是给荣王当副官的,本就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军中会跟他呛声的几个,都自以为是荣王心腹,好大喜功,之前入京的时候生怕被他抢了首功,跟着荣王一起冲进内城。 下场都没比王爷好到哪儿去。 萧云听到他的话,心中安定许多:“既是如此,孤也愿意信将军一回,父皇那里由我去游说,将军在城中歇息一日,最迟明日辰时就会收到朝廷的答复。” 张能:“静候佳音。” 从皇宫离开后,张能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不傻,看得出来月妃在发现他身份后,有意地打感情牌。 但对方说得句句在理。 他前半生无愧于荣王,尽到一个下属的全部职责,也全了一个武将该有的忠义。 只愧对家人良多,没能见妻子最后一面,甚至没有时间亲自去寻找女儿,一直被动等消息。 厉氏一脉除了先王父子,能成器的要么早死,要么犯错被逐出族谱,剩下的皆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就是他想追随新任荣王,对方也不会用他这个前任荣王的心腹。 留在京城,他才最有希望将女儿找回来。 至于将世子的死归咎于游侠…… 他当然知道那是假的,只是无意再深究。 世子遗体上的剑伤,至少出自五人之手,皆是身体孱弱之人,甚至可能都是未成丁的孩子。 世子死于寻仇,仇家还是孤苦无依的孩子。 他如何开得了口,说要追查真凶? 便如此罢。 宫中。 萧云同皇帝没说到五句话,就被对方用一句“太子决定便好,不懂去问你师尊”打发了。 皇帝急不可耐地去见月妃,她自然识趣地离开。 出宫后,萧云打发人去给苏凤裳送信,让她过两天往朱鸾巷送一些苏梦璃的功课和教习先生的评语,再加上日程安排与人际关系发展,自己要检查她的干活进度。 检查是假,送去给月妃是真。 今日已经见识过了月妃的本事,猜得出对方将再次宠冠后宫,她自然要提前开始搞好关系。 回府将答应张能的事情吩咐下去,清点了一下待办事务。 萧云开心地发现除了等张能那边的反应,就只剩几日后的太子府设宴。 好耶,招新人干活! 她亲自检查了宾客单子,宴会娱乐安排和场景布置,发现都很好,心情很是不错,当即给太子府总管,还有忙了好一阵的几位暗卫发了奖金,批上一天的假期。 自己则是换了打扮,坐上马车去找谢攸玩。 谢攸正和上官迟下棋。 顺便讲讲京城之后的动向。 上官迟:“太子昨日出动了不少人才让荣王世子死得干净,听你的意思,太子之前为了抓荣王世子也花费了不少工夫,不知道是想做些什么。” 谢攸:“自然是图谋一支近在眼前的精锐之师。” “厉氏的军队也敢要?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如今的统领出身于世代效忠厉氏的张氏。” “张能是君子,却并非是愚忠之人。他不会再奉厉氏其他的人为主,也尚且年轻,此事并非不可能。” 上官迟目露思索:“那太子可谓是要如日中天了,我若是想要在太子那里寻个好事做,岂不是得好生表现?” 谢攸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次说得远比上次认真,不由叹气:“你昨日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了。” 转而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太子现下确实有一件事,你可以替其分忧。” “展开说说?” 白玉的棋子轻轻地敲在棋盘上,将一局终了。 谢攸:“木秀于林,不若再树一支以防风。” 上官迟将棋盘推到一边,让箬竹捡棋子,语气兴奋地问谢攸:“你是看好奉行中庸之道的大皇子,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还是刚满十五的十一皇子?” 箬竹麻木着一张脸走过来,耳尖地听到门外的动静,一溜烟地跑出去开门。 “大公子,是杨姑娘来访。” 谢攸起身去迎客。 转眼便要迈出门外。 上官迟忙提高声音喊:“谢伯珩,你还未告诉我要选哪个!” 他是懂自己的。 知道自己只会选有趣的,但未必是太子想要的。 送礼不成,反得罪了对方可不好。 谢攸脚步一停,侧首淡笑:“太子不喜与人打交道,而她喜欢遮掩不住情绪的。” 等上官迟领会他说的她是指邻家的姑娘,“遮掩不住情绪”指的是是年纪最小的十一皇子时,便只见到一截青色衣角。 院中。 丹桂尚堆红满树,香气宜人。 温暖的日光照下一树花影,兼一对璧人的影子。 “昨夜所吃的河蟹肥美,鱼却还有些土腥味,叫我想起珍馐斋里松鼠鳜鱼,伯珩可愿意与我一起去尝尝?” “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2.第 32 章 人才招聘晚宴 城外, 名义上还属于荣王的军队中,愿意继续为厉氏卖命的将领并不多。 他们对前主公的了解比戴滤镜看人的张能更为深刻。 那是个排除异己,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狠心的人, 跟着对方干更有机会往上走是不错, 但对方一倒,他们的好日子也容易到头。 荣王风光的时候, 他们去哪儿都有人奉承。 荣王没了,他们就是过街的老鼠。 在没粮没钱的情况下,没人愿意为了荣王父子这两个死人去跟朝廷的人血战到底。 剩下的几个将领围着商谈该怎么劝张能对朝廷的态度软和些。 皆是唉声叹气, 面有愁容。 张能一掀开帐子, 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没好气地说:“行了, 都别装,我是那种会拉着你们一起送死的人吗?” 他最多考虑自己带着剩下的几支亲卫队去。 众人听了他今日跟朝廷那边的商谈结果,皆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至少我们现在都不是乱党了。” “不就是修路么,以前行军的时候没少开过道,这比那容易。” “还给粮给药,张将军您的谈判水准见长啊……” 张能没好气地瞪了说这话的人一眼,没往自己身上揽功劳:“是太子殿下主动提的。” 有人听出他对太子的态度不错,转了转眼珠子,出言试探:“那我们把路修完,又该去哪儿呢?” 张能看了一圈,所有人也都在看他。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也没有多掩,选择直说:“六爷不喜欢我,我也要留在京城, 想办法托人继续找蕊儿。再有就是厉氏以后不能养超过五千的兵,你们可以带着兄弟们回乡各奔前程,或者在城外等朝廷调派。” 几人皆是沉默。 下任荣王是个窝囊的,也跟他们关系不好,肯定不会用他们。 回去后他们不会太好过。 就算现在朝廷愿意粉饰太平,在其他人看来,他们也依然是叛军出身,身份尴尬,留在京城似乎也不是很好的选择。 那出言试探的人再次问:“你以后要替太子做事?” 张能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奉任何人为主,若有机会,也是入朝为官。” “那你觉得太子如何?” “比那些沽名钓誉,沉迷享乐的蛀虫强,行事不拘手段但有自己的底线。” 张能给出一个比较高的评价。 他平等地看不起京中所有位高权重的人,目前只有太子除外。 另外几人神色微动,各自将想法藏进肚子里,只讨论起之后的修路安排。 前任主子尸骨未寒,手头的事情还未办完,现在就谈找新老板的事情不太合适,到时候默契地私下各奔东西便是。 萧云深知如今的世道,大部分人活得很不容易,对这些人来说,活着比忠心更重要。 她每天热饭热菜,伤药大夫地往城外送,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效果。 但是她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才送了一天的饭,回城的人就给她带了一封投诚信。 大意是从前识人不清,跟了个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的老板,不得不助纣为虐,现在心中很愧疚,如果太子不嫌弃的话,自己很愿意弃暗投明。 萧云对着这封字迹很糟糕的信看了半天,没看到对方说想认干爹之类的话,缓缓松口气。 这弃暗投明得也太快了。 怕是心里没有“忠心”这俩字。 但再怎么说,本事也比禁军里的那群酒囊饭袋强,所图的也不过是高官厚禄,心思浅好拿捏。 虽说如此,她没有立刻给人回复,决定晾一晾对方。 等他们的路修完再说。 现在还是赶紧招几个靠谱的文职人员,以免她被即将到来的朝政累死。 八月十二,太子府夜宴在万众期待中到来。 尽管宴请的只有男客,太子府内也是宾客众多,锦衣照夜。 除了萧云特意指名的忠勇侯到场之外,其他人家都默契地只派了还未入仕或是仕途坎坷的年轻小辈过来。 也就是说,光是想在太子府找工作的人就有这么多。 爵位和好的官位数量有限,大人们生的孩子却不少,在家产大头给继承人的情况下,其他儿子的发展基本都要靠自己。 萧云刚登场,半数人便投过来热切的目光。 她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热门。 明明之前派帖子的时候,大部分回复都模棱两可,持观望态度都叫好的,有些自诩清正的还阴阳她几句。 转念一想,她这段时间干出来事情不少,还都是重量级的。 只要不傻,就知道她不仅是前景不错,而且现在就能拿到不小的权利。 变成热灶啦。 在心中狠狠地夸奖了自己,萧云保持太子的高冷,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坐在高台的主位上,俯视众人。 人是挺多。 但看起来没几个顶用的。 有不少人来的时候带了自己的文章或是字画作为礼物,萧云随手翻了十来篇文章,以现代人的朴素审美做出点评:写得很好,下次不要写了。 歌颂功德的太假,谈论时事的太浅,针砭时弊的太愤世嫉俗,写景叙事的堆砌辞藻还都是一些写烂了的内核主题。 她写一篇《我的皇帝父亲》都比他们动人! 为了防止有沧海遗珠,萧云还是让人将剩下的好好收起来,准备以后没事就拿来折磨上官迟。 刚想到某乐子人,对方就出现在眼前。 萧云收敛表情,保持姿势,没有给他们过多的眼神。 她现在可不是“杨环”,而是太子,跟他们不熟。 上官迟可不是谢攸那样不喜欢无意义地在别人身上费神的性子,他喜欢挖掘乱七八糟的细节,还曾经怀疑过她的身份。 她之后也有招募他的打算,所以此刻最好给对方一个与“杨环”完全不同的印象。 有了初印象后,之后再慢慢固化形象。 时间越久,他的怀疑就越少。 她曾经对谢家兄弟便是如此做的。 台下。 上官迟对早闻大名的太子自然很好奇,一进来便看向了主位。 遗憾的是幕篱令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脸。 从姿态来看,是很典型的那种长处高位者的俯视,带着些傲慢与唯我独尊。 此刻的心情大是冷漠,厌倦,嫌弃。 眼光很高,看不上在座的大多数人。 好,他就喜欢眼光高的人。 上官迟自信地上前几步,与太子打招呼。 太子颔首,继续厌倦地看着虚空,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 这也就算了。 等忠勇侯带着自家十四岁的世子出场的时候,太子霍然起身迎上去,十分热情地说:“侯爷和世子来了。” 上官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我爹喊到京城,带我一起来。” 他旁边的谢攸眼中闪过细碎的笑意:“伯父恐怕不会愿意。” 而且太子也并非是因为忠勇侯的身份才对他们父子另眼相看,而像是一开始就在等他们。 打完招呼,萧云目光矜持地扫过忠勇侯世子。 原著的男二,女主未婚夫,师宣。 少年身形单薄,外表清秀俊雅,比谢大公子更为秀气,比同龄的谢衡更是少了许多攻击性。 眼中还带着一种聪颖早慧但未经世故的清澈。 原著对他的形容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个一等一的好人。 要是给她打工,一定会“老板不走我不下班”的吧? 尽管某人十分收敛,老狐狸如忠勇侯还是看出她对自家儿子有种诡异的热情,心里生出警惕。 太子……该不会是好男色,还看上他儿子了吧? 忠勇侯拉着儿子猛退一步。 萧云迷茫地看着他俩:“侯爷?” 忠勇侯:“殿下盛情相邀,深感荣幸,但我早与丞相有约,只好亲自向您道歉。” 她:“那您去吧,孤会招待好世子的。” 忠勇侯:“……丞相也想见一见宣儿。” 看来是要谈定亲的事情。 那她就更不能让他们走了。 萧云语气阴沉:“侯爷的意思是,丞相大人的邀请比孤的更不能推拒?” “不,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要商议。”忠勇侯说得含糊,不好当面说是要去谈儿子的亲事。 因为一般都是主母操持这些,他亲自上门替儿子求娶人家才十岁的女儿,说出去不雅。 萧云:“孤也不是突然下的帖子,侯爷未曾回拒的,你这么做是在落我的面子。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这便派人去请丞相来,如何?” 忠勇侯干笑:“那就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丞相下次休沐再去也不迟。” “既然如此,请忠勇侯上座。” “不敢不敢。” 师宣察觉到父亲与太子之间气氛僵硬,余光瞥见上首桌子凌乱堆着些文本,心生一计,主动上前说:“宣初学经义,未曾作出什么好文章,可否请殿下借阅几篇其他才子的文章?” 萧云缓和了态度,随手在那堆文章里抽了几页给他。 在师宣看完之后,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以及他对文章的看法。 能当男二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聪明博闻,才能更是不俗。 师宣看着温和,却不是一味地追求真善美,提出的观点不偏不倚,对某些问题给出的解决方案在道德兼备的同时,又立足实际,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国家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萧云对他大肆夸赞,对其他人各种贬低嫌弃。 忠勇侯越听脸色越僵,试图打断她但没有成功。 某人给师宣拉了一大波仇恨后,才意犹未尽地说:“国师多日前曾夜观天象,算出孤今日将得一良才,正是令公子。孤起初不信,如今确实不得不信了。” 忠勇侯:“……” 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3.第 33 章 忙碌的太子殿下 知道太子是真想自家孩子来太子府工作的时候, 忠勇侯有一瞬间宁愿对方是好男色。 那样他还能严厉拒绝,对自家孩子进行过度保护。 要师宣入仕就不一样了。 那是认可和赏识,在现在的情况下, 他代替儿子推拒, 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家孩子没太子说得那么好,他为了以后不出丑才拒绝。 他儿子天下第一聪明, 断不能有一点名誉受损。 再三考虑之下,忠勇侯只略微表达了对“稚子年幼”的担忧,没有直接拒绝。 萧云:“世子既然如此早慧, 便不该为了所谓的年龄而浪费时间。再说, 他先取得政绩,以后求娶媳妇的时候也更有底气, 侯爷觉得孤说得对吗?” 忠勇侯低头藏住眼中的惊骇,干笑着说:“殿下若是不嫌弃,便让我儿在这里替您整理整理书案。” 太子……当真是消息灵通。 看来, 要让他儿子提前入仕是假,阻止他们侯府与丞相府联姻才是真。 恐怕不需等太久,太子与丞相的矛盾就要摆在台面上了。 算了,随他们怎样。 反正看在他的面子上,无论是太子还是丞相,都不会傻到真对他儿子做什么。 他跟那些靠祖宗荫庇的家伙不同,是能沾兵权的正经侯爷,家底也不差,没必要去掺和这么刺激的事情。 萧云喜提新员工, 心情愉悦,看周围的一圈差生都觉得眉清目秀。 耐心地招待了这些人一顿饭才带着他们塞过来的文章离场。 刚到书房坐下,就听总管说上官迟和谢攸求见。 将刚放到桌上的幕篱重新戴好, 她故作冷淡地说:“让他们进来说话。” 上官迟现在有非常强烈的入职愿望。 他本来只是抱着玩票的心态来的,结果人家对他态度冷淡,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殷勤备至,还不要脸地套路人家。 作为以“成为太子军师”为目标的人,他生出了强烈的好胜心。 谢攸作出了“幼稚”的评价之后,被他强行拉过来拜访太子。 太子待在室内后,没有平日里刻意装出来的随和,给人的感觉更加阴森。 审视的目光从幕篱之后探过来,如冰凉的刀锋擦过他们的面容。 “有什么事?” 上官迟丝毫没有被太子的气势吓到,张嘴就说:“杨姑娘没有跟您提起过吗?她说帮我在您这里找份事情做,还替您给我出了考题,我这次主要来问问您对我的答案是否满意,打算给我个什么官职?” 萧云:? 她有说过在太子府给他找工作吗?只是说给他找个工作,也说他如果想替太子办事就先以隐藏荣王世子真正死因为考题。 没给他打过包票,断章取义不是这么断的。 尽管吐槽了几句,考虑到人设问题,她还是假装相信上官迟的话,撑着头思考片刻,道:“孤向来只问结果,不拘手段,算你办成了事。至于官职,太子府中如今只有三位太子舍人,以你为太子洗马如何?” 太子舍人是没有正式职务的打杂人员。 洗马则是只设一人,负责文书和外出随行的五品官员。 在三公三少大都为兼职的情况下,洗马的品级在太子属官很靠前。 上官迟这样的人,官位给高了他喜欢整花活,官位给低了他消极怠工,给个看起来不错上头又有人压着的正好。 她的话一说完。 上官迟果然觉得差强人意,情绪不高地谢过她。 萧云看向谢攸,笑声带着些许凉意:“谢大公子今日怎么来了?难不成也想在太子府找些事情做?” 谢攸:“京城青年才俊众多,在下过来见识一番。” 他本是说的客气话,谁知对方当了真,直接道:“那便请一位看看这些文章,各自品评一番吧。” 谢攸:“……” 很显然,太子是自己不想看,又怕错失人才,顺手抓了他们当壮丁。 在抓人干活这件事上,太子多少有些丧心病狂。 摘星楼顺手抓他上去恐吓人,听说他弟弟说了自己坏话就让他帮忙抓荣王世子,现在他只是陪上官过来一趟就要留他审阅文章。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给太子打白工的人了。 谢攸警觉地发现这一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早些离京。 又想到邻家的姑娘,决定再等一等。 三人的效率极快,没花到一个时辰就筛选出了所有看起来有点内容的文章。 一共十篇,其中有三篇被上官迟断定是请的代写。 此人指着某篇文章的一句话,十分笃定地说:“去年我请人给我写的功课里就有这段。” 萧云:“……” 当着老板的面说以前偷懒耍滑的事情,也就他好意思。 放两人走之后,萧云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在剩下几个人里找到看起来能用的,勉强完成了择优录取。 经过第一轮人才招募,太子府的正式官员共有六位太子舍人,一位太子洗马,一位校书(师宣)。 校书也是处理文书工作的,算是洗马的下属。 师宣毕竟年幼,初入官场不宜官职太高。 再就是他跟上官迟一起工作,能阻止对方的某些太过缺德和不靠谱的行为,顺便盯着对方老实干活。 编外人员有暂时只负责养孩子的苏凤裳,正在养伤的杨虞,以及刚加入的祝樱。 哦,对了,还得给祝樱取个新名字。 小美?翠花?淑芬……最后这个跟宁府的管事重复了。 思索良久,萧云决定将“君千颜”这个富有古早女强文色彩的名字送给对方,以寄托自己的美好祝愿。 祝樱收到这个名字后十分高兴,很快适应了新名字,为离开京城做准备。 之后几天仍旧没能清闲下来。 萧云要督促少府发放赈济的钱粮和修路,观察下属的工作状态和彼此的磨合情况,派人给城外军队送饭送药并盯着外头的动向,带着苏梦璃的消息入宫找月妃聊天,去父皇师尊面前尽孝,还要准备过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中秋节。 中间还强行抽空去找对象玩。 倒不是她爱谢攸爱到不可自拔,身份到她这份上,讲真爱太过天真。 比起灵魂的契合与交流,她更看重情绪价值。 谈恋爱实在是很好的放松手段,有种不需要在乎一切的虚幻美感,光是想到谢攸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她就能振奋精神,继续投入工作。 只要努力,什么样的男人都能随便谈。 不努力就只能嫁到别人家当个操持内务的主母了。 八月十五,中秋华宴。 皇帝与众妃、皇子公主与王公大臣畅饮,龙心大悦。 月妃晋月贵妃,年幼丧母的十一皇子被记在她名下。 大皇子封景王,先皇后所出的一皇子恢复皇子身份,受伤的三皇子与十皇子分别封了瑞王与寿王,十一皇子享亲王待遇,等成年后受封。 就连天生残疾的四皇子,都得了恪郡王的爵位。 十五岁以上的存活皇子中,就只有七皇子和快要查无此人的八皇子没有获得封赏。 七皇子的母妃梅妃气得脸都绿了,却不敢向皇帝提起自己的儿子。 月妃出冷宫后,跟月妃一样走仙子路线的她彻底失了宠爱,顾自己都够呛,要是捞儿子一把没有成功反倒把自己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梅妃将险些拽坏的帕子丢到桌下,看向端坐于高台,连幕篱都不摘的太子,扬起假笑:“一转眼,这么多孩子都长大了,从前只有小九是宸王,如今接连封了几位王爷,陛下是要为小九培养贤王了么?” 挑拨之语。 萧云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 她又不是原主,不觉得其他人封王是对自己的冒犯。 都是太子了,还能稀罕一个王位? 皇帝已经喝高了,听到梅妃这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歹都是朕的儿子,虽不如小九体贴和成才,朕这个当爹的,也得替他们的未来打算,给他们找点事做。” 梅妃的笑容一僵。 合着她儿子在他眼里已经不是儿子了是吧? 险些生出给皇帝戴绿帽想法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宴会很快就进行到送礼环节,萧云作为太子,第一个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她不舍得在狗皇帝身上花钱,就抄了一篇这世界没有的《太上虚皇天尊四十九章经》,再找人做旧,装进檀木礼盒中充作贺礼。 当初还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是忽悠自家祖父的。 皇帝成功地被她忽悠,高兴地连喝两杯酒,抬手就给了她一大堆赏赐。 原本对太子持观望态度的众人立刻就懂了。 别看封了这么多王,受宠的还得是太子,因为别的皇子没有“紫微伴星”。 等宫宴散场。 萧云带着第一份礼物去了太微宫。 玄知道人依然素衣配木簪,站在月下池前,竟真有些正经仙人的味道。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是怕礼物让为师不满意所以多准备了几份?”玄知与她开着玩笑。 萧云摇摇头:“不,这些算作一份礼物。” 卖了个关子,她看着玄知一样一样地拆开礼物。 月下,琉璃的器物泛着流光,美丽又梦幻。 玄知略有些惊讶:“这些是……看起来仿佛是盛放物品的器皿,有些又不像。” 萧云:“徒儿知道师尊喜欢钻研丹学与药学,便命人用琉璃烧制了一套能进行精密操作的工具,另抄了份使用要诀,您且看看,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还真是一份令人惊喜的大礼。” 玄知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真诚,动作小心地按照操作指南将所有实验器皿摆弄了一遍,整个人都非常开心。 “既然徒儿送了这么好的一份礼物,那为师也该回礼才是,你且附耳过来。” 见他神色郑重,萧云将暗卫也打发去远处,凑过去仔细听他的话。 听完的她:“……” 还以为是啥大秘密,结果就这? 告诉她皇帝的皇陵入口有什么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4.第 34 章 提亲 同样是中秋佳节, 朱鸾巷显得清冷许多。 夜无明吃了一顿巨甜的月饼,对这个节日再无兴趣。 “阿姐今日是去隔壁了吗?” 他问梧桐。 梧桐摇头,犹豫片刻说:“今日是中秋, 女公子去太子府接了兄长一起回府。” “是了, 他们才是正经的一家人。” 对于小小年纪就仿佛有无尽怨气的小公子,梧桐也是很无奈, 只好劝他早些休息。 “女公子说等您好了就带您去买新衣,如今秋衣是赶不及出去买了,您好好养伤, 定能赶上换冬衣的。” 夜无明闷闷地应了声, 看了眼隔壁的方向,灌上一碗苦药转头回了房间。 隔壁的气氛要好一些, 但没有好太多。 因为谢小弟在饭桌上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兄长打算什么时候去杨府提亲?” 谢攸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家中送信来催我们回去,我尚且有事未处理, 不若你先回去?” “之前兄长说担心我在外头再说错话,不肯带我出门,现在又让我先回家,原是嫌我碍事。”谢衡也是满腹怨气。 他来京城这么些天,光温书了。 跟在家有什么区别! 谢攸:“你若有上官的本事,我倒是敢让你乱说话。” 上官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不满道:“你这话说的,我是乱说话的人吗?” 谢衡:“没人不这么认为吧?” “你兄长不带你出门是对的。”上官迟摁了摁谢衡的脑袋,“有些话, 你说出来不仅对自己无利,还容易招来不利你知道吗?” 说话不顾他人想法是高门出身之人的通病,本不是多大的事, 坏就坏在谢衡太过聪明,常说些扎心的大实话。 谢衡手里的筷子没拿住,掉到桌上,他鼓着脸,不再说话。 上官迟便接了乱说话的任务:“伯珩看起来并不想去杨府提亲,怎么,你怕家里瞧不上杨氏的门第,想缓一缓?还是说,你本就没打算娶她?” 谢攸放下手中的筷子,问了个特别现实的问题:“你觉得我去杨府提亲,她会同意么?” 一旁的谢衡听到这话有些炸毛。 想说“难道她还会看不上兄长”,对危险的警觉在劝他闭嘴,观望了一番兄长的脸色后,谢衡决定保持安静。 上官迟也陷入沉默。 或许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不愿意嫁给谢攸,他竟然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别看这俩人现在瞧着两情相悦,浓情蜜意,真涉及到原则问题,没一个会低头的。 谢老爷子的身体不大好,谢攸要不了多久就得回翰州继承家主之位,不可能为了娶妻留在京城。 她也不可能放弃手里的东西,退一步当谢家未来主母。 上一个和她有婚约的男人现在都还没下葬,让她相信男人的忠贞和承诺,放弃手中的权利,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某人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难过,泄气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不提此事,过一日算一日?” 谢攸:“托大伯母明日上门说亲。” “哟。”上官迟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打趣他,“我们谢大公子做事,果然一直是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谢攸行事,向来保持绝对的“正确”。 哪怕是在感情之事上,他也总是滴水不漏,事事令人感到熨贴,自己看似毫无计较。 上官迟以自己没谈过恋爱的脑子揣度了一番,觉得这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甚至觉得没有摩擦和矛盾的感情很省事。 如果有过来人知道他的想法,该吐槽一句“兄弟,省事不是这么省的”。 八月十六。 萧云正在美滋滋地试册封典仪上的礼服,突然之间听到了御史大夫的妻子上杨府提亲的事情。 她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很迷茫地说了句:“她家的二公子不是出门去了吗?这是看上了杨谷的哪个女儿?” 墨衣小心翼翼道:“裴夫人是替侄子,也就是谢攸公子上门求取八小姐。” 也就是您啊! “啊这……”萧云缓缓捂住脸。 是哦,这年代谈恋爱不奔着结婚去是真耍流氓,要被别人唾骂的。 可能是这段时间两人默契之处太多,她觉得他默认了两人的关系暂时不拿到明面上。 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人家谢公子根本不会有自己见不得光的自觉啊! 既然觉得自己光明磊落,他就必然会按照礼仪和流程来处理这段关系。 请御史大夫的嫡妻说媒,可以说是非常高的标准,给足了她面子。 捂着脸慌张分析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拒绝借口,也担心杨谷眼馋谢氏门第,背着她许下什么承诺,便换了衣服妆容,匆匆赶去杨府。 为防自己过来的时候被当做陌生的客人,在去秋水宴之前,她便从朱鸾巷的宅子里调了几个仆从来杨府。 杨谷也是聪明人,裴夫人一登门就派人在门口等她。 “八小姐。” 萧云颔首:“父亲此刻是在何处?” “老爷与裴夫人在客厅中,夫人想一同陪客,被老爷赶去照顾十少爷了。” 夫人指的是杨谷的继夫人何氏,十少爷是杨谷与何氏的儿子,才四岁,不久前患上风寒。 杨谷应该是担心何氏穿帮,才亲自招待裴夫人。 这份识趣让萧云松了口气,点点头便走进府中。 这是她顶替杨环的身份以来,第一次踏足对方长大的地方。 作为土财主之家,能够看出来杨大人在努力营造典雅大气的感觉,只是依然有些金碧辉煌。 不过京城现在越来越流行豪奢铺张,杨府在其中并不突兀。 往来的仆从穿着体面,普通侍女身上都穿着绢制的衣物,耳上缀有圆润的珍珠。 大约是杨谷最近不仅约束子女,也约束下人,这些仆从谨慎寡言,见她身侧跟着府中的下人,纷纷行礼,为她让开路,并未多言。 萧云一路很是顺当地以主子的身份进了正厅,对杨谷欠了欠身:“父亲。” 杨谷的神色也没什么异样,慈爱地说:“这是谢大人的夫人,你该唤一声伯母。” 她便又向裴夫人见礼:“见过伯母。” 裴夫人出身望族,虽上了年纪但仍可窥见年轻时的美丽,气度雍容,让人见之心生尊重。 裴夫人笑着虚扶她一把,略打量了她眼,开口夸赞:“好生标致的美人,又这么懂礼数,杨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杨谷心里苦,面上依然作骄傲模样:“是,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没怎么让我操心。” 在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里,萧云遭受到了流程式的问话。 年龄,同胞兄弟,读过哪些书,擅长什么才艺…… 最后,裴夫人又状似随意地说:“听闻姑娘如今并不住在府中,是与府中的人有什么不愉快吗?” 萧云知道对方其实是在试探自己为什么要搬去朱鸾巷,甚至可能怀疑她是故意过去接触谢攸。 她礼貌回答:“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兄长和弟弟前段时间受了不轻的伤,府中人口众多,难免嘈杂,父亲便将早先买下的宅子给了我,让他们住在那边静养,命我照顾。” 裴夫人对杨家的情况也算了解,信了她的话,关心两句养病的两人,便又聊起别的。 话题依然围绕萧云。 这次聊着聊着,又聊到不久前的秋水宴。 裴夫人想了想,还是给人留了脸面,没有问陈彩静和陈氏的事情,只问:“听闻那日是太子殿下亲自将你送了过去。” 萧云坦然地说:“殿下对我们兄妹很是照顾,当时说愿意顺路送我,我也很是受宠若惊。” 她没必要掩饰跟太子关系密切的事情。 谢氏聘主母,必然会进行详细调查。 爱怀疑就让他们怀疑呗,她又不是真靠着嫁人决定下半生过什么日子。 裴夫人察觉出她的态度只是一般,便也歇了多问的心思,又随口聊了几句,便进入正题:“不瞒你们说,我今日过来,是受侄子所托来询问贵府,是否愿意结亲。” 她问的是杨谷而非萧云。 可杨谷哪儿敢作主,轻咳一声道:“这个……您应该也知道,我儿从前与陈氏定过婚约,后来闹得很不愉快,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没能为她挑一个好的夫婿。” “那时我就同环儿承诺过,以后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萧云:“……” 这话虽然听着不赖,但能不能替她拒绝一下! 她现在该怎么拒绝? 紧急回忆了一番见识过的狗血文学,模仿着里头女主的拧巴心理,状似自卑地说:“谢大公子是极好的人,品貌才学无一不佳,更是早有美名,我配不上他。” 具体哪里配不上,她也想不到。 先这样吧。 裴夫人看萧云的眼神顿时多了两分满意,显然很赞同她的话。 萧云:“……” “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裴夫人说了句场面话,但下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伯珩既然有意于你,你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虽然她不知道是哪里过人,但地主家的庶女,有过婚约,被当众说怀过前未婚夫的孩子,与太子关系亲密……每一点都是她的雷点。 若她儿子想娶这样的女人,她能给儿子的腿打断。 可惜她这个侄子向来自己拿主意,爹娘长辈的想法都影响不到他,真一意孤行起来,谁都拦不住。 好在侄子求娶的想法也不是很浓烈,只是让她来试着提一提。 萧云本来就被裴夫人问得心中烦躁,见她话中快要掩饰不住内心的嫌弃,便淡淡地说:“我近期没有与人谈婚论嫁的打算,请夫人与谢大公子谅解。” “陈氏的公子亡故未满一月,此时传出你与他人定亲的消息确实不好。”裴夫人赞同道,“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急于这一时。等时机合适,我再代伯珩上门。” 送走这高门大户家的贵夫人。 萧云心里依旧不爽,她坐着,敲了敲扶手,抬眸望了眼神色忐忑的杨谷,心中一动。 这位杨大人脑子不差,虽有些趋名逐利,但胜在识趣。 且在官场多年,对政治有着极大的热情。 还很有钱。 或许正是她需要的可用之人。 杨氏家大业大,被她纳入麾下的可能性不大,合作却是可以的,而她也能开出让他满意的条件。 “杨大人。”她语气温和。 杨谷:“姑娘有话请讲。” 萧云:“殿下托我给您带一句话,三公已缺其一,你可有进一步的想法?” 太尉自杀后,皇帝一直没有任用新的太尉。 其中有可以谋划的余地。 杨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5.第 35 章 套路 杨谷当然想更进一步。 要不是想在官场做出成绩, 他何至于拿半数身家来填朝廷这个无底洞? 往前的治粟内史,只有从国库里拿钱的,没有自己往国库里填钱的。 尽管如此, 他在朝廷的经营还是没取得多好的效果。 钱是砸了, 杨氏子弟也陆续进入官场,但值得一提的官职, 他们是一个都没拿到。 上头那些人收了他的好处还歧视他们家,骂他土财主,当真是畜牲。 杨谷也没打算坐以待毙,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 最迟年底, 他就要使法子去少府。 同样是九卿之一,工作内容同样涉及钱,人家少府跟皇帝接触的次数比他不知道多多少。 万万没想到, 太子会直接提出让他入位公。 那可是公! 是宗室之外的人能够达到的权利顶峰。 是他这样出身的人可以肖想的吗? “大人为何不敢想呢?所谓的世家,不都是从豪强地主开始,从族中有人做官开始一步步发展成士族,最后才被称为世家的么?” “您既然选择入朝为官, 不就是为了代表家族走出第一步么?” “您站得越高,家族才能走得越快, 越远。” 对杨谷来说, 萧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拥有极大的诱惑力。 因为这些正是他一直在想, 在盼望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他知道有多难做到。 太子不是良善之辈, 开出这样的条件,必然是想从他这里获得更多。 杨谷颇有幽默地说:“我要做写什么,才能让殿下愿意帮我?总不会是继续帮姑娘您维持杨府八小姐的身份吧?” “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萧云淡笑, “杨大人应该能理解,殿下如今虽说身份尊贵,但根基和底蕴都不深厚,正需要助力。” “您只要在公之位,有公之实,对殿下来说就是好事,更多的,我们就事论事如何?” 杨谷简直就是惊喜。 他都做好了帮太子跟丞相打对台的准备,结果竟然只是希望他能够掌权,之后合作另谈。 太子是来做慈善的吗? 不,太子是想抬一下马甲的身份。 萧云看出对方的疑问,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扮猪吃老虎,这委屈受不了一点。 杨谷有种一夜之间实现梦想的感觉,对太子的好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很热络地说:“日后要多多仰仗殿下的帮助了。” 接连说了几句好话,他又很务实地问起萧云未来的安排:“若是谢府之后再次登门,我这边的态度该是如何?” 对面前之人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拿下谢氏大公子,他心中是佩服的。 杨谷跟裴夫人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并不觉得谢大公子是刻意制造巧合或是勾引能拿下的。 能让对方态度这么好地上门求娶,她必然不仅才智过人,性情也能服人。 至少他跟对方相处时,没有任何沟通困难,交谈效率高,这姑娘要是从商,肯定能赚大钱。 萧云不好讲自己其实只想谈恋爱,便含糊地说:“谢氏暂时没有下场的想法,便不要去跟他们谈公务之外的朝堂事。至于其他,你今日说得很好,在我点头之前不要答应任何事。” “好。” 杨谷干脆地答应。 谢氏的门第他自然眼馋,要是他亲生的女儿,他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嫁出去。 现在人家是代表太子的话事人。 他只有听话的份,不能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萧云越看他越觉得满意。 “皇上暂时没有让人当太尉的打算,此事,殿下还需要慢慢想办法,若有什么事情需要通知和与您商议,我就会回府探亲。” “好,好,我随时静候佳音。” 尽管还是没有定数的事情,杨谷也依然听到这个就开心,他搓搓手,殷勤备至地说:“姑娘身份贵重,侧室所出的名头未免委屈,不若将虞儿和环儿记在我的元配名下,更了族谱,如何?” 将想要抬举的子女记在嫡妻名下,是常有的事情,比如原著的女主苏梦璃就是这样。 元配嫡出地位高于继室嫡出,继室嫡出高于侧室所出,侧室所出又高于良妾所出。 其余小妾和外室所生的孩子,是不能上族谱的,仅能冠姓。 他这个操作相当于拉满了杨虞兄妹的身份。 萧云自然答应:“杨大人看着安排就行。” 随后,她跟着杨谷去见了何氏以及元配所出的长子,告知他们要改族谱的事情。 比较搞笑的是,这俩人都没发现她是假冒的。 有谢氏登门求娶的事情摆在前面,他们也没有怀疑杨谷将她记为嫡出的动机,显然都很了解杨大人的为人。 离开杨府后,萧云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别说,这边商人家族出来的是比世家的缺少几分风骨和傲气,世故圆滑,底线也都很低。 但比起世家的风骨和傲气,她还是更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省事,不气人。 考虑到裴夫人今天上门说亲的行为,萧云估摸着谢攸晚些时候会来找她,便也没有回太子府继续试衣服,而是回了朱鸾巷。 顺道给夜无明的教习先生带了过去。 她审阅士子文章后,从几位找了代笔的人那里问到了代写之人的地址。 以读书人的清高,干代写这行的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有文学功底,没什么背景,消息也不灵通,还缺钱。 正适合给男主上上课。 考虑到夜无明对身边人的颜值有一定要求,萧云最终选了一个十出头,外表文质彬彬的秀才。 对方已经放弃了科举,很希望通过认识贵人来获得入仕机会,上班的态度颇为认真。 夜无明只是初学者,对他还算满意。 萧云坐在自己屋子的窗前,伴着先生的教书声发呆,险些睡了过去。 一袭蓝衣映入她的眼帘,若寒潭般幽静的颜色让她瞬间回神,直直地看向那长身玉立,清俊秀雅的青年。 真好看啊,好看到让她生不出迁怒的想法。 萧云完全相信今日的不愉快,只是裴夫人的自作多情,因为谢攸做不出来这么蠢的事情。 她将半掩的窗户推开,一如既往地扬声喊对方:“伯珩。” 谢攸见她神色如以往,心神一松。 他中午一见大伯母那难掩嫌弃的神色,就知道事情要糟,还好她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走至窗前,略带歉意地说:“我在京城待不了太久,又担心你觉得我是薄情之人,便拖大伯母去杨府探探口风,如果造成了什么误会,我代大伯母向你道歉。” 萧云扯扯嘴唇,阴阳怪气道:“大约是没有的误会的,谁叫大家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呢。” “我没有觉得,上官也没有,我家中其他人更不会有。”谢攸话说得郑重,“大伯母自持身份,视世俗为世礼,你若是不喜与她打交道,我请母亲入京来。” 萧云:卧槽。 “不至于,不至于。”她连忙阻止,“我觉得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谢大公子垂下眼眸:“你不愿嫁与我。” “呃……”萧云生出他极为委屈的错觉,良心疯狂攻击她的脑子,又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萧云隐隐觉得自己如果给出说不过去的理由,往后就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警觉与慌乱之下,她急中生智道:“我只是即将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怕连累到你。” 谢攸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他看向对方的眼睛:“你要去做的事情,可方便告知我?” 萧云的某个雷达一下子响了,难掩期待地问:“你愿意陪我去吗?” 是不是又可以白嫖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6.第 36 章 太子上任 谢攸觉得有些不对, 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最终,他将此归于“事情危险,不得不去做, 觉得带上他能增加成功率”。 肯定是太子又给了她什么任务。 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总是让她去一些危险的地方。 “如果你需要。”他如此回答。 既然知道了,放任她一个人去,他不放心。 萧云一下子意识到这段恋爱关系的另一种用法,感觉一扇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徐徐打开。 只要没有良心,她就能获得免费的帮助。 她一边搜刮着“什么的样的事情才叫危险”, 一边搪塞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即使我相信伯珩的人品和能力, 也不能轻易透露。需去请示殿下,才能给你答复。” 谢攸:“殿下近日怕是不会有空。” “是,殿下最近在忙册封典仪的事情,皇上将此事交给少府, 由国师大人监收,而国师大人近日恰好闭关, 殿下只好亲自把关。” 玄知收到全新的实验器材之后, 立刻沉入研究之中,连给皇帝送药都打发别人去送。 为了让皇帝少去烦他, 还帮十一皇子引荐的几个道士获得了皇帝的信重。 至于皇帝, 他最多出一道圣旨, 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些事上花费心思的。 萧云不知道第多少次觉得国家要完。 甚至有种去挖皇陵的冲动。 一个迷信修仙之术的皇帝, 陵墓里肯定有很多好东西。 不过暂时钱还够用,也刚刚跟土财主搭上,先不考虑去做这种缺德又危险的事情。 谢攸看她眼神飘忽, 就知道她在想太子交给她的事情,心中不由感到无奈。 他还以为她经过今天的事情,多少会反省一下自己玩闹一般的态度。 结果完全没在反省。 大概便是困于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甘于自己对她只是可有可无,才使得他越发地上心和付出精力。 院子另一侧的屋子中传来少年的诵读声。 谢攸侧脸望去,只见到青灰布衣的教书先生,没见到学生。 萧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弟弟他伤还没好,觉得无聊,便要我找了先生为他上课。” 谢攸:“刻苦好学是好事,他有如此毅力,无论学问多少,日后也必能成事。” “我对他要求不高,能成人就不错了。”谈到弟弟,萧云顺口就问了句,“最近不见你带谢五郎出门。” 他:“他性子太浮,我让他在家温书,磨磨他的性子。” 萧云想到原著里谋定而后动,能正确处理与上司关系的军师谢衡,觉得谢大公子的教育功不可没。 这样看的话,讲话扎心的谢衡快成限量版了。 听着男主没有感情的念书声,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缺德的注意。 “还是个孩子,你让他温书,自己却经常出门走动,想必会招来他的怨念。” 谢攸微微颔首,表示确有此事:“不必管他。” 萧云:“那不如让他来这边和我弟弟一同学习,两人也好做个伴。” 让喜欢说扎心大实话的直率少年跟喜欢疯狂脑补的阴暗少年作伴,那场面想必会十分有趣。 说不定还能磨磨男主的性子。 这个好主意得到了对方的支持。 谢衡很快就收到了要去隔壁念书的通知,他对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弟弟还挺好奇的,再加上他也觉得自己应该跟那个女人缓和一下关系,便答应下来。 结果他第一眼见到夜无明就大感失望。 “你怎么跟你姐一样喜欢戴幕篱,在家都戴,没必要吧?” 夜无明看着他白净清秀的脸,没有说话。 谢衡扫过对方身上的绷带,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脸上也受了伤,便不再提这个话题,问起对方的功课学到哪里了。 刚上课没两天的夜无明:“……” 他还在学论语。 之前就听说谢衡已经学到《捭阖策》,他昨日问过先生,知道要学过最基础的四书五经,才能开始接触《捭阖策》。 夜无明暗暗下定决心追赶谢衡的学习进度,今天就跟对方成为了学习搭子。 还被问自己的学习进度。 谢衡又看了眼先生准备的书,意识到什么,咳嗽一声道:“从六岁入学到二十岁及冠,大部分人一直学的是四书五经,其他的内容先生很少讲,我都是自己看,不懂的问兄长。” 夜无明:“……” 他十二岁开始念书,还没见过名义上的兄长。 意识到自己接连说错话,谢衡沉默许久,憋出来一句:“没事,我跟着你一起学,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屋外。 萧云捂着嘴,扶着谢攸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连连对着谢大公子比大拇指。 这个弟弟厉害的。 用最真诚的话打出最高的伤害。 比她直接怼人都牛。 谢攸失笑,觉得她促狭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便也没有管弟弟要将时间门花在学习初学者功课的事情。 萧云第二天就没有那么开朗的心情了。 耽搁了一天,她只剩一天的时间门来验收少府准备的册封典仪所需用品。 好在她跟国师的师徒情刚续费过,玄知派了人帮她盯着,还抽出半天时间门陪她一起验收。 作为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少府并不敢怠慢,就算时间门紧急也精心准备了,除去某些器具超出规格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 超过太子规格的东西,是皇帝规制。 很显然是有人想借此事降低皇帝对太子的好感。 萧云命人将这些东西收进专门的库房,把这件事记在小本本上,之后有机会再回报。 八月十七忙得深夜才歇下,八月十八又得五更天起床。 太子册封典仪的过程极为繁琐,讲究也十分多,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就必须取消,等下一个大吉之日。 适合册封的吉日很少,错过这次,最少要再等上数月乃至半年以上。 好在国师不是那种没真本事的神棍,给她挑的这个日子确实不错。 朝霞漫天,看着就喜庆。 穿上太子朝服,萧云乘坐四驾金车,仪仗随行,从皇宫的正门进入,在大朝的地方接受册封。 由于流程繁琐,皇帝命国师主持流程,自己站在旁边看着。 经过一系列的仪式,萧云终于走到最高的玉台,告祭天地,垂首由国师为自己戴上太子的冕旒,再接过丞相手中的太子玺印与册书,递给身后的随侍后,最后接下天子赐予的宝剑。 漫天的朝霞在此刻散去,朝阳照耀大地,众人拜伏于地,起首时瞧见太子身上华光璀璨,宛如神人。 至此,萧云正式成为了盛国的储君,可行监国之职。 即将正式开始自己在朝廷上的政治生涯。 皇帝放权非常爽快,虽然没有直接让她代自己上朝,但将各处送来的公文都遣人送去太子府。 除去调动兵马,任免四品以上的官员之外,她可以不向他请示,自行处理。 也就是说,她的职权和丞相等同。 但是很大一部分公文都是丞相府处理完送过来的。 苏丞相总管行政,有自己的秘书处,称十三曹,是盛国如今真正的政治中心。 萧云没打算跟皇帝一样当个吉祥物,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把丞相的事情抢过来自己做,因为和人家的秘书处比起来,太子府这几个人少得可怜。 真那么做,要不了一个月,他们全都得过劳死。 但也不能在一边干看着。 上官迟提着早餐进来的时候,就见太子坐在主位上,气势沉凝,似乎心情不好。 他将煎饼塞进袖子里,脚步像猫一样落地无声。 正当他要成功进入屋子里的时候,太子阴冷的声音传来:“上官迟,你这旬总共来了五回,迟到了三回。” 大家已经上班快十天了。 除了上官迟之外,每个人都全勤,早到晚归,太子府为太子属官设置的住所每天都有人住。 只有这人,头两天说要准备一下上班要用的工具,中间门两天说要去打探其他部门的情况,还请了一天的病假。 迟到早退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 换成现代,她直接给他工资扣光! 上官迟脚步顿住,回身毕恭毕敬地向太子行礼,发出老油条的声音:“殿下,我今早本来醒得挺早的,但精神极为困顿,为了更好地埋头于公务才选择睡回笼觉,以至于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些晚。” “但好消息是我现在很精神,能一口气处理二十本公文!” 萧云恨不得踹他两脚:“二十本……人家师宣已经处理完二十一本公文了,你比他大的这七岁是白长的?” 上官迟已经不想着跟师宣比了。 工作太多,他选择偷懒,不如小孩子就不如小孩子。 想法是如此,但现在太子正在气头上,他不能表现出来,当务之急是安抚上司的情绪。 他揣了揣袖子,说:“我前两天不是说去替您打探情况了吗?” 萧云:“你打探出什么了?” “丞相府堆积了大量的公文没有处理,即使是京城的衙门,递上去的折子,也要将近七日才能得到回复,殿下难道不好奇,那些大人们平日里都在干什么吗?” 萧云:“……” 她知道朝廷官员大多怠惰,做事拖拉还喜欢看自己的心情。 但是没想到怠惰至此。 京城的事情尚且能拖上七日,何况是其他郡县州府? 上官迟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掏出煎饼,趁着还脆咬了口,继续说:“殿下等在府中的意义不大,不若以向丞相学习的名义,去丞相府一探究竟,如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7.第 37 章 你们不急是吧? 上官迟长这么大, 还能活得好好的,不是没有道理。 在体察人心这方面,他不比一些长袖善舞的人物弱, 只是喜欢找乐子而已。 看在他成功为自己分忧的份上, 萧云原谅了他的迟到, 只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把早饭吃完。 换别的人这么社死, 怕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某人却硬生生把社死场面弄成了吃播现场, 吃得香甜,吃完之后还跟侍女要了杯茶。 真是让人没眼看。 最后萧云给值班的每个人添了顿点心,才出门去丞相府。 前脚出门, 后脚上官迟就跟了出来。 萧云:“……你有处理完一本公文吗?” 摸鱼到这份上,多少有些过分了。 上官迟很是无辜地看着她:“殿下莫不是忘了, 臣是太子洗马, 要随侍您出行的。” 她想了想,觉得带上他去气一气那些老东西也挺好的, 便点头。 萧云上次来丞相府没递帖子,这次也没有。 问就是公务相关。 模仿着领导悄悄查岗的套路, 她叮嘱所有看到自己的人不要声张,脚步轻缓地靠近了办公的地方。 第一次来踩点,先从人数最多,负责处理各处奏折的奏曹开始。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 正中摆着一张一米八的长桌,上面堆满了公文和档案,两侧又各摆了两张一米三的桌子,坐着四位年过半百的老臣。 四人桌子上也堆着不少东西,外边摆着落灰的文书,里面放着些小件的古玩或精致的摆件。 以及每人一碗的滋补品。 几人端着碗, 一边闲聊,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补汤。 萧云:“……” 突然之间就觉得上官迟没那么讨人嫌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里话,上官迟松开捂侍女嘴巴的手,就像自己来这里上班一样自在,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自然地跟大厅的几人打招呼。 “大人们早上好?这是喝的什么汤,闻起来好香啊。” 四人一愣。 有人皱眉说:“你是哪一部的?怎的如此没大没小?” 被质问的青年面带笑容:“在下隶属太子府,忝为太子洗马。” 太子洗马是一个比较久远的官职,一般人不知道。 好在几人的年纪足够,经历过当今是太子的时期,很快就有人回想起这是个什么官职。 “太子殿下也来了?” 上官迟说谎不打草稿:“是呢,殿下早上没有用膳,光看着别人吃了。” 几人纷纷站起身,朝外迎去。 萧云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屋中,将里面的情况看得更为分明。 除去阔气的大厅之外,两侧还设有隔间,以博古架和镂空的木质屏风作为间隔,可以窥见一些年轻且忙碌的身影。 几位大臣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在工作时间不务正业被她当场抓住,行完礼之后恢复常态。 有人还道:“丞相府上今日炖的乌鸡枸杞党参汤很是不错,殿下可要用些?” 说得十分客气,显然没过心。 万一太子喝汤的时候要摘下幕篱,让他们看到真容,跌了运气就不好了。 这个玄学能流传这么久,是有无数人的消息作为担保的。 往近了说,最近一个不小心看到太子真容的七皇子,现在不也查无此人了吗? 萧云没想到掀开幕篱吓唬他们,而是想到了另一层:“丞相府每天都给几位大人准备补汤?” “是,是,丞相大人对我们十分体恤。” 她走过去,扫了眼,发现用的食材都是最顶尖的,比得上她的日常吃用。 若是日日都给这几个准备,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丞相在权倾朝野之时,还能下本笼络手底下的人,怪不得朝中半数人都与他交好。 “孤现下没什么胃口。” 她道。 因为她早上吃过了,也不需要壮阳。 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花的也是丞相的银子,不吃可惜,便指着上官迟说:“给他来一碗吧,他饿。” 上官迟在外头的时候很少跟上司抬杠,听她这么说就直点头:“对,我饿。” 那大臣便打发侍女去附近的小厨房端一盅汤过来,又喊人给两人搬椅子,等他们坐下后,才问:“殿下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萧云:“孤初涉朝政,有许多不懂的,便想过来向丞相求教。” “真是不巧,丞相大人今天有事,现下已经出府了。”那人继续说道,“不过公文都是要过一道我们的手,再交由丞相定夺,殿下可以先说说,我们一道讨论讨论。” 冷冽阴沉的目光从幕篱后投过来。 此人一下子反应过来,忙说:“微臣冒犯,请您不要在意。” 太子向来是不会退而求其次的人。说要向丞相请教,就不会看得上他们。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他也懒得奉陪。 其他人也不想讨个没趣,便各自回到案旁,继续喝汤和闲聊。 期间有两侧的属官将整理好的公文送出来,发现气氛很是诡异,低头放下公文就匆匆回去隔间。 几人桌上新放的公文堆了不矮的高度,也没见他们打开来看一眼。 萧云忍不住问:“如今已是巳时,诸位还不打算办公么?” “这个……工欲速则不达。” “老臣今晨忽感不适,还需要缓缓……” “有些公文需要互相对照,再等等。” “公文要到申时才送去丞相大人的案上,不急的。” 他们暂时没有办公的意思。 一是除非有要紧的事要做,否则平时就这么慢。 二是太子现在也开始过目奏折,要是他们现在处理好了,直接被太子拿走,他们是拦还是不拦? 拦了没有理由,不拦得罪丞相。 他们是直属丞相的官员,板上钉钉的丞相党,就是疯了都不可能为了太子得罪丞相。 萧云:“……” 她心中杀意渐生。 要是一般的公司,员工这么摸鱼也就算了。 这里是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送来的半数都是机要公文,他们耽误一刻,命令层层下达后,活人都等得尸体凉了。 或许是察觉到她身上的浓厚杀气,四位大臣不再闲聊,开始假装忙碌。 倒水磨墨洗毛笔擦桌子整理落灰的文书,就是不摸手头的折子。 “说好的乌鸡枸杞党参汤,怎么半天都上不来,丞相府连一碗汤都请不起了吗?”上官迟突然站起来,对着太子拱手,“属下看看去。” 四人诧异地抬头,很是不解,太子这种性格是如何能忍受这种下属的?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太子真让他为了一碗汤去找丞相府厨房。 萧云倒不是纵容下属。 她主要是觉得这人是准备搞事了。 刚才对着她挤眉弄眼的,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混子最懂该怎么对付混子。 她对他有信心。 上官迟回来之后的萧云:“……” 放心早了。 这人居然真的是去厨房端汤,还直接把人家的锅带了回来! 太子府的脸都要被他丢干净了! “几位大人要添些汤吗?” 某人热情地问了一圈,毫不意外地被所有人拒绝,他也没在意,搬了个板凳放汤锅,给自己倒了一碗,便坐回位置上很是惬意地喝起来。 坐在他左上位置的萧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凳子,戳了戳她的腿。 嗯? 萧云意识到什么,目不斜视,借着宽大的袖子和搭在椅靠上的披风作为遮掩,将凳子下的东西拿到手中。 指头粗的一长卷,粗糙的手感和纤维的断头昭显着它麻绳的身份。 某人鬼鬼祟祟,遮遮掩掩了半天,结果就这? 萧云微微偏头,见上官迟笑得意味深长。 她思索了半晌也没想通他给她一卷麻绳是想她干什么,目光在屋中打量一圈,试图找到能用麻绳的地方,待看到不算高的房梁之后,她豁然开朗。 为了防止自己误会,萧云轻轻转动头,带着幕篱一起动,以示自己的目光在房梁有所停顿,再转头盯着上官迟。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还真跟她想的一样。 萧云一时吃惊于对方的大胆,转而又觉得这主意实在是很绝,等会儿的场面也会很精彩,便一狠心,决定按照这个计划来。 她沉着声对四个仍旧没有开始办公的大臣说:“几位还不打算开始处理公务?” “等……” 他们照旧找了各种理由推拒。 甚至在心里笑话了太子几句,觉得对方不敢在丞相府跟他们翻脸。 太子吃瘪后,也果然没有再说话。 他们还未来得及得意,就震惊地看到太子突然跳上了丞相的书案,踩着上头的文书,往房梁上挂了根绳子就把脖子往里套。 “殿下您在干什么?!” 上官迟突然惊呼,脸上的震惊与茫然不似作假。 萧云却因为身子剧烈晃动,来不及分析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人是在配合自己。 她不顾众人的劝说,毅然决然地踢开了脚下的一堆文书。 苏丞相刚从忠勇侯府回到丞相府。 他今天特意放下公务去与忠勇侯商谈两家儿女的婚事,对方却一改态度,直言两个孩子还小,没必要这么早定亲。 这导致他的心情很不好,疑心对方是要站队太子。 因此,当听到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他大喊“相爷不好了”的时候,他破天荒地阴沉了脸色,斥责对方:“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下人欲言又止,出于对丞相的敬畏,认错后强行平复心情,还整理了一下衣服。 苏丞相也缓了缓情绪,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问:“发生了何事?” 下人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太子殿下在奏曹上吊了。” 苏丞相:“如此……你说什么?!” 太子在哪儿上吊了?太子为什么上吊?又为什么在这里? 还没想通这些,他就朝内狂奔而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8.第 38 章 一场误会 京城的人经历了多灾多难, 大事频出的八月,自诩见过了世面,无论听到什么事都能镇定应对。 直到听到太子在丞相府上吊一事, 他们才知道自己自信得太早了。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这事比这个月所有的事加起来都要炸裂。 “太子为什么要上吊?又为什么要在丞相府上吊?丞相府那么多人就没发现没拦着吗?”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包括刚刚喊人救下太子的苏丞相。 他站在床边,旁边跪着奏曹的所有官员, 身后是一大群大夫。 这群大夫跟之前七皇子府上的那些不同, 全是六十岁左右, 医术高超的。 有常驻丞相府的太医,有京城大医馆的门面大夫,还有从太医署退休的。 但没有一个人能靠近昏迷中的太子。 一男一女两个太子暗卫守在床边, 刀刃半出鞘, 杀气外露, 大有谁靠近半分就把他大卸八块的意思。 苏丞相:“……” 这时候倒知道护主了, 之前太子上吊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他好想骂人,但现在的情况只允许他当个老实人,不能跟太子一派的起任何冲突。 他今天但凡说一句重话,就会被放大几十倍上百倍地出现在明天的弹劾折子上。 御史台那些人可不买他的账。 相比起随时准备砍人的甲影, 墨衣显得温和礼貌许多:“苏大人见谅,殿下的身子向来是国师大人在照看,不曾假手他人。” 苏丞相笑容带着苦涩:“是,一向如此。” 国师, 又一个他不敢动,对方也不卖他面子的人物。 又等了一会儿, 上官迟领着国师赶过来。 国师在品级上尚高丞相半级,丞相很老实地带着其他人给国师行礼。 玄知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快步走到帘幔之后, 坐在床边摸了摸太子的脉象。 “你们出去等着吧。” 太子的规矩颇多,国师的也不少,其中一条就是看诊时不许有旁人在场。 上官迟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太子的方向,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他还没见过太子的真面目呢。 也不知道他看到之后会不会真的倒霉。 屋内。 玄知伸手戳了戳萧云脖子上的麻绳磨痕,痛得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别看萧云上吊的动作十分麻利,其他人为了自己不给她陪葬,动作更是迅速,她前脚踹了文书,后头就被他们抱住了腿,七手八脚地给她救下来。 远不到会昏迷的程度。 玄知好笑地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萧云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此事一言难尽,但应该很有效果。” “确实有效,你现在别说是想学习处理朝政,就是想把十三曹搬去太子府,丞相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逼死太子的名头,没有人能担得住。 皇帝来了也要给她低头。 “那还是算了,真把十三曹搬过去,我能被那些人气死。” 萧云想想今天早上的场面,还是很生气。 原著盛国灭亡的结局,这些人没一个清白的,全都有责任。 玄知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但也觉得她现在有点年轻人天真冲动模样,怪可爱的。 他递给她一盒伤药:“后续如何做,你可想好了?” 萧云接过来打开一看,药膏若白玉润透,药香好闻,沾了点药往脖子上一抹,冰凉感蔓延,立刻好受许多。 立刻感动地说:“还是师尊对我最好了。” 她是个敢用苦肉计的狠人,却没有自虐的爱好。 她现在很能理解一些古早神医文里,各类大神对神医女主的维护。 阵营里有个神医实在是太爽了。 连夸玄知好几句,萧云才说了自己的后续打算:“今天先昏迷着,等舆论发酵发酵,明天再给父皇上请罪折子。” 理论上,太子的身体健康和天子一样事关国家社稷,本人不能随意作践。 她请罪也很合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请罪,实际上是要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到时候折子的内容在朝堂上一公布,苏丞相才是真正地被架在火堆上。 玄知:“打算写些什么?” “就说我为了和州的灾情,想要去请教丞相该如何赈灾,结果丞相今日不在,另外几位大人也顾左右而言他,一早上都不肯处理公务,我觉得自己面对灾情束手无策的样子十分无用,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萧云简单概括了大意,之后打算让文笔好的下属代为润色,争取将脏水泼得更加真实,才不枉她这一遭。 “很好,云儿如今是越发聪明了。” 玄知非常欣慰。 会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徒弟比等着他帮忙的徒弟省心多了。 为了让萧云昏迷得更为真实,也减少些疼痛,玄知按了她的睡穴,命人将她送回太子府。 面对丞相的关心,他则冷着脸说:“相爷不必担心,死不了。” 许多人都看到太子昏迷着从丞相府抬出去,大家对此猜测纷纷。 上层人还好,只是私下猜测,再派人打听。 普通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既不知道内情,也对政治缺乏敏感,还喜欢讨论这些,很快搞得谣言满天飞。 其中传的最广的,莫过于“丞相不想太子分权,欲逼死太子”这条。 苏丞相急着去向皇帝请罪,无暇顾及清理谣言,等他一身冷汗地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外头翻天覆地,萧云睡得香甜,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起。 脖子受伤所带来的钝痛和刺痒已经完全消失,不太影响说话。 只看着还很恐怖,青紫一片,被麻绳磨破的皮肤变成深红色。 用来装可怜再合适不过了。 但在此之前先要有一封请罪折子。 下属之中,文章最好的莫过于忠勇侯世子师宣,但小孩太过良心,不懂使用春秋笔法。 还是上官迟更合适。 她也好趁机敲打敲打他,给上司出这种馊主意,多少有些活得不耐烦了。 她:“叫上官迟来见我。” 上官迟来了之后,隔着一层珠帘和一层床幔跟太子谈话。 听到对方说“你怎么敢出这种主意”的时候,他大为震撼:“不,您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虽然跟我爹关系不大好,但也没想拖着家里人一块死,您就是再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撺掇您上吊啊!” 萧云:“……” 是哦。 这好像是能灭九族的罪。 她回过味来,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你给孤麻绳是何意?” 上官迟难得被人搞得不知道怎么说:“……您或许听过‘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属下原本的意思是,您亲手将一位大人的头发绑住,悬在房梁上,以勉励其他大人好好工作。” 他自认为这是很好联想,也很符合太子作风的事情。 谁知道太子以为他是在让自己上吊…… 这思路,也是怪有意思的。 萧云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层的。 在现代,她虽然是个人人喊打的资本家,但从来没有虐待过员工,还会给加班福利。 在她的潜意识里,还认为这样对待下属是犯法的,所以优先往自己身上考虑了…… 真没想到,她不多良心放到这个年代,会把她衬托得宛如圣人。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她将此事揭过,进入正题,“你替孤起草一封请罪的奏折,明日早朝前送到内廷总管手中。” 太子上吊的事情,值得皇帝上一次早朝。 上官迟听完她的打算之后,歪了歪头:“和州真的有灾情吗?” 萧云淡淡道:“和州的奏折其实不在奏曹,而在丞相书房。” 和州灾情是原著的剧情。 和州与夜国接壤,于今年发生大旱,数月未得到朝廷的赈济或是其他回应,最终催生了一场动乱,和州刺史被杀,官员大量逃逸,流民乱窜。 夜国国内的情况也不大好,没有人提出趁机攻打盛国,但有人趁乱混入了盛国,来京城寻找身为质子的男主。 因为这段剧情比较靠后,时间线也距离现在将近半年,和州灾情也只是提了一句,萧云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她想给丞相泼脏水的借口时才突然想起来的。 万幸如此,不然等到几个月后,该是饿殍遍地了。 上官迟对太子的本事有了新的认知,脸上的玩笑神色一敛,道:“既然如此,属下有个更好的代笔人选?” 萧云:“哦?” “正是御史大夫的侄子,谢氏大公子谢攸,他的文章不比自家伯父差。有这封折子,谢大人想必不会如以往那样选择旁观。” 她眉头一挑,没有犹豫地赞同:“那你去办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9.第 39 章 丞相受罚 京城的人经历了多灾多难, 大事频出的八月,自诩见过了世面,无论听到什么事都能镇定应对。 直到听到太子在丞相府上吊一事, 他们才知道自己自信得太早了。 果然不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这事比这个月所有的事加起来都要炸裂。 “太子为什么要上吊?又为什么要在丞相府上吊?丞相府那么多人就没发现没拦着吗?” 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包括刚刚喊人救下太子的苏丞相。 他站在床边,旁边跪着奏曹的所有官员, 身后是一大群大夫。 这群大夫跟之前七皇子府上的那些不同, 全是六十岁左右, 医术高超的。 有常驻丞相府的太医,有京城大医馆的门面大夫,还有从太医署退休的。 但没有一个人能靠近昏迷中的太子。 一男一女两个太子暗卫守在床边, 刀刃半出鞘, 杀气外露, 大有谁靠近半分就把他大卸八块的意思。 苏丞相:“……” 这时候倒知道护主了, 之前太子上吊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他好想骂人,但现在的情况只允许他当个老实人,不能跟太子一派的起任何冲突。 他今天但凡说一句重话,就会被放大几十倍上百倍地出现在明天的弹劾折子上。 御史台那些人可不买他的账。 相比起随时准备砍人的甲影, 墨衣显得温和礼貌许多:“苏大人见谅,殿下的身子向来是国师大人在照看,不曾假手他人。” 苏丞相笑容带着苦涩:“是,一向如此。” 国师, 又一个他不敢动,对方也不卖他面子的人物。 又等了一会儿, 上官迟领着国师赶过来。 国师在品级上尚高丞相半级,丞相很老实地带着其他人给国师行礼。 玄知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快步走到帘幔之后, 坐在床边摸了摸太子的脉象。 “你们出去等着吧。” 太子的规矩颇多,国师的也不少,其中一条就是看诊时不许有旁人在场。 上官迟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太子的方向,才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 他还没见过太子的真面目呢。 也不知道他看到之后会不会真的倒霉。 屋内。 玄知伸手戳了戳萧云脖子上的麻绳磨痕,痛得她一下子睁开了眼。 别看萧云上吊的动作十分麻利,其他人为了自己不给她陪葬,动作更是迅速,她前脚踹了文书,后头就被他们抱住了腿,七手八脚地给她救下来。 远不到会昏迷的程度。 玄知好笑地说:“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萧云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此事一言难尽,但应该很有效果。” “确实有效,你现在别说是想学习处理朝政,就是想把十三曹搬去太子府,丞相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逼死太子的名头,没有人能担得住。 皇帝来了也要给她低头。 “那还是算了,真把十三曹搬过去,我能被那些人气死。” 萧云想想今天早上的场面,还是很生气。 原著盛国灭亡的结局,这些人没一个清白的,全都有责任。 玄知觉得她有点大惊小怪,但也觉得她现在有点年轻人天真冲动模样,怪可爱的。 他递给她一盒伤药:“后续如何做,你可想好了?” 萧云接过来打开一看,药膏若白玉润透,药香好闻,沾了点药往脖子上一抹,冰凉感蔓延,立刻好受许多。 立刻感动地说:“还是师尊对我最好了。” 她是个敢用苦肉计的狠人,却没有自虐的爱好。 她现在很能理解一些古早神医文里,各类大神对神医女主的维护。 阵营里有个神医实在是太爽了。 连夸玄知好几句,萧云才说了自己的后续打算:“今天先昏迷着,等舆论发酵发酵,明天再给父皇上请罪折子。” 理论上,太子的身体健康和天子一样事关国家社稷,本人不能随意作践。 她请罪也很合理。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请罪,实际上是要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到时候折子的内容在朝堂上一公布,苏丞相才是真正地被架在火堆上。 玄知:“打算写些什么?” “就说我为了和州的灾情,想要去请教丞相该如何赈灾,结果丞相今日不在,另外几位大人也顾左右而言他,一早上都不肯处理公务,我觉得自己面对灾情束手无策的样子十分无用,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萧云简单概括了大意,之后打算让文笔好的下属代为润色,争取将脏水泼得更加真实,才不枉她这一遭。 “很好,云儿如今是越发聪明了。” 玄知非常欣慰。 会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徒弟比等着他帮忙的徒弟省心多了。 为了让萧云昏迷得更为真实,也减少些疼痛,玄知按了她的睡穴,命人将她送回太子府。 面对丞相的关心,他则冷着脸说:“相爷不必担心,死不了。” 许多人都看到太子昏迷着从丞相府抬出去,大家对此猜测纷纷。 上层人还好,只是私下猜测,再派人打听。 普通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既不知道内情,也对政治缺乏敏感,还喜欢讨论这些,很快搞得谣言满天飞。 其中传的最广的,莫过于“丞相不想太子分权,欲逼死太子”这条。 苏丞相急着去向皇帝请罪,无暇顾及清理谣言,等他一身冷汗地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外头翻天覆地,萧云睡得香甜,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起。 脖子受伤所带来的钝痛和刺痒已经完全消失,不太影响说话。 只看着还很恐怖,青紫一片,被麻绳磨破的皮肤变成深红色。 用来装可怜再合适不过了。 但在此之前先要有一封请罪折子。 下属之中,文章最好的莫过于忠勇侯世子师宣,但小孩太过良心,不懂使用春秋笔法。 还是上官迟更合适。 她也好趁机敲打敲打他,给上司出这种馊主意,多少有些活得不耐烦了。 她:“叫上官迟来见我。” 上官迟来了之后,隔着一层珠帘和一层床幔跟太子谈话。 听到对方说“你怎么敢出这种主意”的时候,他大为震撼:“不,您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虽然跟我爹关系不大好,但也没想拖着家里人一块死,您就是再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撺掇您上吊啊!” 萧云:“……” 是哦。 这好像是能灭九族的罪。 她回过味来,嘴上还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你给孤麻绳是何意?” 上官迟难得被人搞得不知道怎么说:“……您或许听过‘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属下原本的意思是,您亲手将一位大人的头发绑住,悬在房梁上,以勉励其他大人好好工作。” 他自认为这是很好联想,也很符合太子作风的事情。 谁知道太子以为他是在让自己上吊…… 这思路,也是怪有意思的。 萧云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是完全没想到这层的。 在现代,她虽然是个人人喊打的资本家,但从来没有虐待过员工,还会给加班福利。 在她的潜意识里,还认为这样对待下属是犯法的,所以优先往自己身上考虑了…… 真没想到,她不多良心放到这个年代,会把她衬托得宛如圣人。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她将此事揭过,进入正题,“你替孤起草一封请罪的奏折,明日早朝前送到内廷总管手中。” 太子上吊的事情,值得皇帝上一次早朝。 上官迟听完她的打算之后,歪了歪头:“和州真的有灾情吗?” 萧云淡淡道:“和州的奏折其实不在奏曹,而在丞相书房。” 和州灾情是原著的剧情。 和州与夜国接壤,于今年发生大旱,数月未得到朝廷的赈济或是其他回应,最终催生了一场动乱,和州刺史被杀,官员大量逃逸,流民乱窜。 夜国国内的情况也不大好,没有人提出趁机攻打盛国,但有人趁乱混入了盛国,来京城寻找身为质子的男主。 因为这段剧情比较靠后,时间线也距离现在将近半年,和州灾情也只是提了一句,萧云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她想给丞相泼脏水的借口时才突然想起来的。 万幸如此,不然等到几个月后,该是饿殍遍地了。 上官迟对太子的本事有了新的认知,脸上的玩笑神色一敛,道:“既然如此,属下有个更好的代笔人选?” 萧云:“哦?” “正是御史大夫的侄子,谢氏大公子谢攸,他的文章不比自家伯父差。有这封折子,谢大人想必不会如以往那样选择旁观。” 她眉头一挑,没有犹豫地赞同:“那你去办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0.第 40 章 相亲?不,是招聘 皇帝派钦差去和州的举动恰好方便了萧云。 杨虞赶在九月到来之前回了母家安葬妹妹, 如今正等着她安排去处。 改名君千颜的前太尉孙女也等着一起行动。 正好跟着一起去和州,替她与和州别驾对话,顺便搜寻可能存在的与男主有关的夜国探子。 和州与夜国的交界之处远在千里之外, 盛国如今的治安了……不说也罢。 跟着钦差走能蹭对方的护卫, 消息也能及时传回来。 赈灾的事情已经被皇帝提前交给她全权处理,钦差会卖她这个面子。 事实上,对方不仅卖她的面子, 还恨不得将两个人供起来,就算杨虞说“这个钦差给我当吧”他估计也会同意。 因为上一个不给太子面子的人已经被砍了。 去探查一地灾情也不是什么好任务, 栽到他头上算他倒霉。 杨虞两人临走的时候,萧云给了杨虞一份自己能想到的治旱治蝗灾的方法总结,让他过去一一尝试。 她很清楚, 这上头的大多数办法不适用和州的情况,如今的条件也很可能做不到。 但这方面的人才还没找到,她只能做到这样了。 又给了君千颜一份自己的手谕, 说如果情况太严重了,就直接开州府的仓库放粮, 先让百姓活到朝廷安排赈灾再说。 钦差的团队里还悄悄塞了其他人,两人到和州也有之前派去劝说别驾的暗卫接应。 应当稳妥。 没想到自己一上来就这么大活的萧云反复确认了自己的安排后,才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 在她视线所及, 城外坑坑洼洼的路被张能带着人修整得宽阔平坦。 曾经被烧毁, 酒旗只剩半面的客栈还未被重建完, 但也支了棚子重新开业,等待进城的行人挤在棚子里等老板招待一碗热酒。 这次, 她看清了酒旗上的字——“常乐客栈”。 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安稳。 她到底是改变了一些事情的,此时的她比那时站得更高,能够改变的事情也只会更多。 收回搭在城墙上的手, 萧云回到城中,再次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门,皇帝明着依然让丞相主理朝政,暗地里却开始搞一些分对方权力的小动作。 比如给各位皇子安排职务,比如提升九卿的地位和扩宽他们的职务范围,比如让御史大夫提升绩效,不许摸鱼…… 再比如给太子的属官乱点鸳鸯谱。 提升影响力最快速也最常用的方式就是联姻,国师说太子要到二十四岁之后才能成婚,那就给太子身边的人找一门好婚事。 太子属官一共七人,有五个人都娶到了世家贵族的嫡女。 上官迟险些跟宁雨笙订了婚,还是他连夜伪造出“老家两情相悦,嫁不了我就要自杀的青梅”这么个人,再加上他本来就出身侯府,不太需要靠妻子娘家给自己抬身份,最后才给婉拒掉了。 只有师宣因为年纪小且险些跟丞相女儿订婚而没有遭到皇帝的霍霍。 萧云对此也只能骂骂昏君,焦头烂额地应付和筛选那些因联姻开始接触自己的贵族,不能采取什么其他动作。 毕竟这些人跟着她也是想着飞黄腾达,她阻止他们娶高门嫡女不太合适。 九月份十月份,京城成婚或者订婚的人家特别多。 不仅是太子属官,因朝廷权利结构频繁发生变化,许多人心中不安,为了多条路走,家里原本准备等等更好选择的儿女都找了亲家。 萧云作为太子,因着国师“二十四岁之前要保持童子之身”的预言,并没有人上门想要将女儿嫁给她。 但是作为杨八小姐就热门许多。 现在想加入太子一方的人不少,原本的太子党已经没什么气焰,目前太子跟前比较得用的人,除了上官迟只有“杨环”还没有定亲。 这会儿也没人嫌弃她曾经有过未婚夫,是土财主的女儿什么的,对那些人来说,这反倒是能让他们攀得上的优点。 杨谷还记得太子给自己画的饼,所以对那些上门求娶的人都坚定拒绝。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谢氏的大公子他都拒绝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但他的拒绝也没有打消某些人的念头,他们采取迂回的方式,让家里的女眷给杨八小姐递帖子,邀请对方出游或是参加宴会。 要不是打听不到她的行踪,估计还能整几出偶遇和英雄救美。 萧云对此很烦。 因为一个大家闺秀不出门交际是很不正常的,容易招致不好的流言和密切关注,她只能挑着接受宁雨笙或是苏凤裳邀请。 就算如此,她也很难预料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碰到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 谢大公子对此也很烦。 所倾慕的女子本就事务繁忙,闲暇时间门不多,还要将时间门分到这种事上。 那些虚伪讨好的男人更是纠缠不休。 上官还看好戏一般地问他:“现在还觉得自己能稳待名花落怀么?她可不是看门第的人。” 谢攸自负不会有人做得比自己更好,但也很难像那些人一样将态度放得那么低,没有底下地去顺从她。 在他终于坐不住,对准备出门的萧云说“我同你一起”的时候,对方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萧云:“真坐得住啊,谢公子。” 谢攸:“……” 她果然是故意在等他忍不下去,才一直不采取行动。 也不知道这样恶劣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心中微叹,他伸手将她拉上马车,一起去宁雨笙在新宅子里办的品蟹宴。 萧云此时已经成功地成为了宁雨笙天下第二好的朋友,仅在女二苏凤裳之下,因而单凭自己就得到了宁大小姐的亲自迎接。 她见面就打趣道:“我的好妹妹,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回邀请我了。” “我不像你跟凤裳那么忙,闲得无聊又喜欢热闹,自然要搜罗各种理由办宴会。” 宁雨笙嘻嘻地扶住她的手臂,余光瞧见萧云边上的谢攸,立刻惊讶地挑眉:“这不是谢大公子么?怎么,你肯将叫他跟你一块出门了?” 萧云曾在婉拒宁雨笙“我的哥哥们你可以随便挑,只要我们能当妯娌就行”的话时,提过自己正在与谢攸在交往。 谢攸的心情立刻好了一些。 他以为她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原来不是。 现在看来,更可能是不喜欢别人关注自己的私事。 萧云:“差不多该收网了。也趁早叫某些人死心,之后我可不希望还有人那这种事情来烦我。” 宁雨笙:“确实,你将谢大公子放身边一放,立刻就能将他们比到尘埃里去,哪里敢再表露自己的痴心妄想。”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挑剔地打量了谢攸一遍。 作为护短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极端人士,宁大小姐完全没有被世俗观念裹挟住。 她认识新姐妹的时间门不长,却也看得出来对方既有不俗的外貌,也有令人折服的本事,即使没有太子的关系,也不愁嫁。 就没有配不上的男人! 只可惜这姐妹第一次定亲被父母耽误了,再要考虑出嫁,必须好好考察。 配的男人不仅得优秀,还得对其百依百顺才好。 谢攸对此回以微笑,并不意外某人能够搞定传闻中非常难搞的宁大小姐,在短时间门内被其真心以待。 只要她想,她能跟任何人性格相契合。 作为宴会的主人,宁雨笙没有太多的时间门跟他们闲聊,吩咐下人照老规矩将人带去清静又景好的地段坐下,就去忙其他事了。 谢攸余光扫到周围场地空旷,还摆着其他的桌椅,目光一凝。 这看起来好像是准备有其他人过来。 人估计还不少。 她平日来,都是如此安排? 萧云看出他的疑问,但故作不知,想要看看他等会儿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坐了不到一会儿,就陆续有男子过来。 这些人华服正冠,正当年轻,却不知为何,来见正在追求的女子时,神色不似欣喜,反倒隐有哭丧之感。 这些人看到坐在萧云身旁的谢攸,更是变了脸色,有人还未说话就匆匆转头离开,剩下的人也是支支吾吾,打过招呼就告辞离开。 谢攸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场面似乎与他所想的相近,却处处透着股诡异。 萧云但笑不语,只跟他闲聊秋天的美食。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工夫,这些人又不约而同地回来了,且个个挺胸直背,仿佛很有斗志。 但没有一个人先说话。 萧云:“我方才还在想,你们再不来我就要去别处逛逛了。” 他们立刻一拥而上,从袖子中掏出一叠纸放到桌上。 一人道:“这是我近日就‘如何令赈灾的粮食最快抵达百姓手中’写的策论,请姑娘和谢公子品评。” 萧云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份,先点了名字,再看其中的内容,每看一段还要问问对方的思路。 她姿态闲适,语气也不严厉,被她点到名的人却如临大敌,每句话都仔细斟酌。 谢攸没想到自己今天跟过来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画面。 或者说,她做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笑意爬上眼底,他也伸手拿了一份看起来,只是不似她这样一问一答,只给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让他们自行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整场下来,几人都被汗水打湿了后背。 萧云让人收起他们的文章,用面试官的口吻说:“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之后会向殿下反应,请先回去等结果吧。” 几人皆松一口气,一刻都不愿多留,转头离开。 待他们走后,某人满是笑意地问:“伯珩现在可还担心他们对我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谢攸回以一笑:“学生总是很难对要求严苛的先生抱有钦慕之心的。” 那可不一定。 某个脑子里闪过许多师尊文学的人在心中说到。 被追求的烦恼随着缺人的烦恼一同离开,没过几天,太子属官的数量就翻倍增加。 除了大部分的年轻人之外,还有月贵妃娘娘介绍的几位大臣的门生,作为熟练工来带着其他人干活。 新人的到来大大改善了太子府加班到凌晨的现状,变成了加班到晚上。 热闹的联姻活动也暂时告一段落,变成了督促孩子学习,通过选拔的方式加入太子阵营。 人家比起关系更看重才能,他们自然得投其所好。 太子府的事务步入正轨之时,去和州调查灾情的钦差也完成任务归来。 好消息是旱灾和蝗灾刚开始没多久。 坏消息是天灾的范围很大,如果由朝廷赈灾,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国库里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萧云本来还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一听到那个数字,人都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1.第 41 章 要命的财富 萧云遇到了自己最没有想到的危机。 缺钱。 非常缺。 她名下的钱大概有个几十上百万两。 但这些钱想在和州附近买粮根本买不到多少, 越是干旱,那些地主越是要屯粮,等人快要饿死的时候再高价卖出。 就算那些人愿意给她面子, 卖给她粮食, 想要让灾民撑过今年也没可能。 翰州与湘州二州倒是富庶多存粮, 但跟和州隔着一大片山脉, 运粮过去的花费也是个天文数字。 况且拿自己的私人财产赈灾,是不现实也不能开这个头的。 她开始回忆自己看过的三国,看过的隋唐英雄传,看过的各种历史剧或者文学作品,想要从里面学到一些经验。 早知道自己会穿越,还是个这么个身份, 她就把看“古法XXX”视频的时间拿来学《汜胜之书》《齐民要术》《天工开物》了。 拿头撞了撞床上的玉枕, 萧云暂时放弃用现代人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先用古代人的笨法子。 去问问对付旱情有经验,负责谷物税收, 天下百仓的杨谷。 杨谷作为一个被人鄙视的土财主, 能够坐到这个官职上,不仅是因为有钱,本事也很过硬。 立刻就给出了控制和州粮价的方案, 以及靠近和州各处粮仓的储量。 粮仓中原本有一部分是用来应对灾情,在紧急时刻发放给百姓的义仓, 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义仓都是空的。 贪官污吏到处都是,要是出现干净的人,反倒会成为被群起攻之的异类。 至于其他粮仓,也十有九空。 税要在秋收之后收,这灾情恰巧发生在收税之前, 其他地方很难有余粮来支援和州。 隔着幕篱,杨谷看不到太子的神情,但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可怕的气场。 他想了想这段时间跟太子的合作。 太子是个讲诚信和基本道德的人,为人很不错,前途也很大。 杨谷便道:“臣的老家在会州以南,离和州平渠县很近,可以从族中的仓库中分一批粮食送过去应急。” 萧云感动地看他一眼:“最多能有多少?” 他伸出一只手掌:“五万石。” 五万石够一万人吃一个多月。 但目前受到灾情影响的百姓有几十万,这点粮食只是聊胜于无。 杨谷察觉到太子失望的目光,苦笑着解释:“并非是微臣吝啬,而是朝廷有规定,一族人口过万,屯粮也不能超过二十万石,臣能拿出五万石,还是因为秋收刚过,臣才能在保证族人有饭吃的情况下,为您筹集这么多粮食。” 萧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盛国最大的财主之一,怎么可能手头才这点粮食? 杨氏一族只能屯粮二十万石,但杨氏的成员又不是只有姓杨的,算到姻亲家里或是附属的小家族头上便是。 但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讲,她还是太子,杨谷要是跟她说自己家有上百万石粮食,无异于是在说自己有不臣之心。 他这么说,她也只能体谅。 “好,孤替和州的百姓多谢杨大人。平准粮价的方案很好,孤会派人即刻快马送去和州,之后也继续劳烦杨大人一同为和州百姓筹划。” 萧云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地离开。 前脚踏进书房,后脚月贵妃的侍女就非常熟练地翻窗进来。 如果说如今最担心夜国趁和州大旱进攻盛国的是皇帝,那么第二担心的就是月贵妃。 月贵妃是夜国皇帝曾经的未婚妻,来盛国的经历十分不光彩,也是夜帝一生的耻辱。 夜帝这些年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疯子,要是落到夜帝手里,等待她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金屋藏娇,再不见天日。 考虑到这点,月贵妃对治理和州的积极性很高,三五不时地派侍女出来给萧云递消息。 今天的消息让萧云尤为无语。 因为声称和州赈灾全权交给太子处理的皇帝准备亲自下场。 皇帝的赈灾的方案是发作治粟内史,抄对方的家来筹集赈灾的钱粮。 萧云不知道能想出这种傻逼主意的皇帝当年是怎么把夜国打趴下的,更不可能让此事发生。 真是奚落人家土财主奚落习惯了,意识不到人家在自己老家相当于土皇帝吗? 杨氏族人上万,意味着他们的奴仆至少有数万,为他们种地的佃户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合法的农具也会是一个不小的数量。 所在的乡县,经济几乎全都是靠着杨氏在支撑。 一旦这些人起了反心,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能割据一地。 现在的朝廷根本没有靠谱的军队和足够的粮草去镇压他们的叛乱! 上官迟半夜被暗卫从被子里拽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见到扶着头说“孤的头好痛”的太子,更是恐惧。 他颤抖着声音说:“殿下……应该没有犯头痛的时候会暴起杀人的毛病吧?” 萧云:“……” 在破坏气氛这件事上,这个人一直很在行。 她不在扶着头,转而拿手指敲桌子,沉吟半晌,含糊地表示“皇帝可能要抄治粟内史的家,你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吗”。 上官迟大为震撼:“在下一直觉得殿下的想法离奇得像是来自天外,没想到竟然是继承自陛下。” “你不贫嘴会死吗?”被说中某些真相的萧云骂道,“你要是想不出来办法,我就让你娶杨家的女儿,让你陪着他们一起被抄家。” 上官迟:“祸不及出嫁女的,倒是殿下您,若有意保住杨八姑娘,可以让谢伯珩早点迎娶她。” 太子:“孤有犯头疼病时失手杀人的毛病。” “臣知错!”他大喊一声,“我这就想办法,马上想,立刻想!” 必须要再提一遍:上官迟能滋润地活到这么大,是有道理的。 他聪明的脑袋瓜子很开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陛下突然要降罪于杨大人,不会是打他家产的主意,要用其中一部分钱来赈灾吧?” “是。” “嘶——”他抽了口冷气,吐槽的话不说而在场皆知。 沉吟了片刻,上官迟又问:“属下没猜错的话,殿下有意令杨大人补上三公之缺。” “是。” 他轻声说:“那您……有没有想过,让杨大人的要命钱,变成买官钱?” 萧云:“……” 还得是原装的土著啊。 她是绝对不会想到这种方法的,因为这会让她联想到卖官鬻爵的某灵帝。 不是个好兆头。 但她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将上官迟放回去睡觉,萧云自己是一夜未睡,未免皇帝突然降罪,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去找了杨谷。 杨谷听说皇帝有意抄他家的时候,也很惊恐。 但由于有多年付费给皇帝打工的经验,他比上官迟更了解皇帝的脑回路,知道皇帝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所以比起惊讶更多的是惶恐。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请殿下指一条活路。” 无论杨氏会不会接受抄家,身在京城的他都绝对跑不了。 “父皇应该已经派人核查你的产业和存银了,等他摸完你的底,就会以‘义仓无粮赈灾,你拿税粮中饱私囊’的罪名处置你。” “臣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杨谷激动地说,忽然泪流满面,“可若是陛下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处辩解。” “大人请起,孤从未怀疑过你。”萧云扶了他一把,话里充满感情,“如今唯有一法能让你保住自身和家族。” 她也没卖关子,直接就说:“那就是在父皇降罪你之前,率先请罪,说义仓空虚是自己治理无能,愿将半数家财充入国库,以作赈灾之用。” 杨谷:“……” 半数家财,那是在要他的命。 可不给,皇帝会要他全家的命。 “此事关系重大,臣还需要再想想。” 萧云没提自己会以此为由替他求官的事情,表示理解他的顾虑之后就选择离开。 事实上,杨谷也没有考虑太久。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账本被人动过,京城的一些产业也有奇怪的人在打听。 皇帝真的在调查他的家产! 生怕自己一睁眼就被拖出去砍头,杨谷在最近的一次早朝时,抢在皇帝开口之前就直接跪下请罪。 皇帝一听他要把半数家产都充进国库,就有些遗憾。 杨谷的个人家产虽然丰厚,但他原计划是抄走对方的全部家产,再逼杨氏把粮仓填满,相比之下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他还没有昏头到人家都这样请罪了还不放过对方的程度。 意兴阑珊地夸了杨谷几句“深明大义”,就叫人督促他赶紧把家产搬进国库去。 少府的人整整搬了一天一夜,开了二十几个库房才放完杨谷的贵重资产,除此之外还有三千万两的银票。 萧云让太子府的一干属官打算盘打到半夜,确认这些钱完全够赈灾后,才算睡了个安稳觉。 谁知道等她带着赈灾方案去开国库的时候,里面空旷得令人心惊。 她:“……” 狗皇帝,本来想先放过你的皇陵的,这是你逼我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2.第 42 章 计划 关于皇帝把大半的钱拿去充自己私库的事情, 萧云不想再做评论。 她只想感慨:姜还是老的辣,没有人比国师更懂天子。 玄知肯定一早就料到她会有缺钱的时候,也料到皇帝不会给她留一个健康的国库, 才将皇陵的消息作为大礼送给她。 没准这妖道……不, 她家师尊还曾经忽悠过皇帝,让对方将皇陵整得奢侈豪华。 借口她都能想到, 就是“万一修仙没成功还能借着皇陵的风水将这些带去死后的世界享受”。 质疑神棍,理解神棍,成为神棍。 打定主意要一探皇陵之后, 萧云决定先忽悠皇帝将更多钱花在皇陵中。 参照某任曾追求过长生的皇帝的陵寝设置,她写了一份“如何在仙去之后依然统领一国”的皇陵设置方案。 日月星辰用宝石嵌在天花板上。 江河湖海用银丝珍珠珊瑚冰种玉。 再加上金山银山……最好多来点儿这种可以融了重铸的贵金属。 萧云对着自己的策划书看了半天,灵机一动, 在上面写道:“以金银铸造众生,金者为雄,银者为雌,以示阴阳之分,再以檀木为舟,寓意盛载众生随天子渡河, 入天国后,所生子嗣皆为天子之民。” 迷信嘛,中西结合看起来更厉害的。 又添了些细枝末节, 将不起眼的角落打造得豪华的内容,萧云才找了个机会,入宫将方案交给玄知。 国师大人用洞悉一切的目光望着她笑,只夸她在玄学一道上有进步,别的什么都没有问。 皇帝拿到经过玄知润色的方案之后,果然十分惊艳。 他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白日飞升的概率不大, 现阶段的修行能令他保持精力充沛,身强体壮就已经不易,以后大概率要走“死后升天,以功德成仙”的路子。 (是的,他坚信自己的功德能够让他成仙。) 国师说这种成仙方法通常不能带走生前的东西,到仙界要从普通仙人做起,慢慢累积道行和功德。 但是可以通过陵墓设置和一些在升天前后进行的仪式来带些助力。 对丧葬习俗的解释,一直都能玄学,世人大多坚信人死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并在某种情况下能跟阳间产生联系,所以才有那么多鬼怪传说。 皇帝尤其信这些东西。 因而并不吝惜金钱,召集工匠迅速开工。 反正他这几个月抄了不少人的家,钱根本用不完。 萧云在拿到施工方案后,也开始加紧制造赝品,考察陪自己进入皇陵的人选。 这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能跟她干这一票的,要么就是心怀天下,愿为苍生行大不韪之事的大侠,要么就是没有三观,啥都敢干的狠人。 这两类人都非常少见,再加上她要确认对方不会泄密,进去不会给她拖后腿,能选择的范围就更小了。 考虑到这些钱要运出京城,换成粮食再送去和州所需要的人手不少。 萧云第一个确定的人选是张能。 对方一直在等一个入朝为官的机会,但皇帝砍过一批“与荣王有勾结的人”,大家对曾经跟随荣王攻入京城的他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会举荐他。 皇帝更是不愿意想起他。 在这种情况下,张能跟他手底下的人相当于一股独立的,被排斥的势力。 用他们来运输这批钱,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 张能本人的信用没有话说,他对皇室也没什么忠心,对去皇陵的事情不会太抵触。 第二个人选,萧云考虑的是上官迟。 这小子有急智,原著里还跑去给敌国当军师,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估计也不低。 但她需要有人在外策应,为她跟其他人打掩护,确保东西都顺利运出去。 这个人选非上官迟不可。 那么智囊位置由谁来担任好呢…… 萧云把原著又拿出来翻了翻,发现里头还真有几个擅长机关阵法的人才。 划掉夜国的魔教教主,擅长巫蛊的苗疆少年等她暂时接触不到江湖人士,她看着最后一根独苗沉思。 原著里有一幕是女主女二悬崖二选一。 男主因为各种误会,对女主怨气不浅,就选了女二刺激女主。 女主被刺激得直接一把拽开绑匪的手掉下悬崖,没摔死但是失忆了,被男二救下之后,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对方。 男二为了躲避男主的追查,带着女主住进了满是机关的某某山庄,以一人之力将人家的所有暗卫耍得团团转。 正是萧云此刻最需要的人才。 但这个男二,他叫师宣,忠勇侯世子,今年十四岁。 还是个孩子。 但已经是给她打工一两个月,表现领先所有人,且乖巧懂事深明大义的三好员工了。 礼貌性地犹豫了会儿,萧云就将他加入了皇陵探索小队。 最后,萧云慎重地考虑了一下谢攸。 对方已经答应过她,会陪她去危险的地方。 但皇陵和谢公子并不搭。 说到底他们是准备去盗墓,把光风霁月的谢公子带上,有种把人拉下神坛的亵渎之感。 嗯……温润如玉年纪还小的男二都带了,也不差这一个贵公子。 缺德就缺吧。 最终,萧云对“安全顺利地探索皇陵”的看重战胜了对谢大公子的爱。 人要活着才能谈恋爱嘛。 除去这三人之外,再加上一队暗卫随行就足够了。 萧云将大致的骨架打好,喊来手底下唯一能跟上自己想法的狗头军师。 上官迟一听她的打算,立刻露出奇妙的神情。 萧云觉得他不是觉得自己大逆不道,而是在震惊“世界上竟然有比我更配得上大孝子一称的人物”。 …… 总觉得能懂某人的脑回路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共同完善了计划之后,便开始等待合适的机会。 首先,萧云丝毫没提国库中失踪的金银珠宝,只在早朝上表示旱灾和蝗灾的范围太大,税收还未送至总仓,赈灾压力非常大。 然后带头表示自己要捐二十万两,以用于采购粮食,发放给百姓,又哀叹这点钱对百姓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二十万两对大部分大臣来说,并不是一个伤筋动骨的数字,况且他们不必,也不能捐钱数超过太子,捐一点增加下名声和在太子那里的印象分也不错。 因此他们纷纷站出来说愿意为和州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像是约好了一样,丞相和御史大夫捐十八万两,几个入朝的皇子都捐了十六万两,其余大臣视官位和对外的家庭情况捐五万到十五万不等。 加起来也有两百万多两。 一般涉及一州的灾情,赈济的银两最多百万出头,粮食百万石以上。 现在没粮,以和州附近飞速上涨的粮价,这些钱依然不够。 何况和州的大旱会持续整整半年。 也就是说,明年的春耕也没戏,和州的河流湖泊将会逐渐枯竭,植被退化,最后百姓将连树皮都没得吃。 在太子陈述困难之后,朝堂陷入沉默,皇帝的脸色也不大好。 正当这时,治粟内史杨谷站了出来,神色决绝,大义凛然地表示要把剩下的一半家产再捐出来,以后就靠朝廷俸禄过日子。 满朝皆惊。 没想到一向圆滑重利的他能说出这种话。 皇帝都站了起来,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表示自己绝不会让他这样心怀大爱的人吃不上饭,当场赐“太子太保”一衔,俸禄加至二千石。 等下朝之后,极受他信重的内廷总管向他进言:“杨大人捐出全部家产的事情很快便会传得天下皆知,陛下若只是给个虚衔,难免令人诟病。” 皇帝最近对自己的名声还算爱惜(毕竟他的功德关系到他升天后的地位),听到这话后略一思索,觉得好像确实少了。 二千石的俸禄,杨谷活一辈子都赚不回自己捐出去的一个零头。 但是爵位啥的他又不想给。 盛国的贵族已经够多了,光是发这些人的钱都让他肉痛,恨不得把他们通通绞杀。 皇帝:“你有什么主意?” 内廷总管小心翼翼地说:“自前太尉畏罪自杀后,陛下迟迟未确立太尉人选,朝中的大人们为此上过许多次折子,说三公之位不可久悬。” 皇帝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看杨谷是能管兵的人?我让他当太尉,才是真正地被天下人笑话。” “不不不。”内廷总管连忙否认,“奴才觉得,总领天下兵马一事,合该由陛下您亲自来,实不需他人代劳。” 皇帝一听,神色满意中透着得意,显然是被拍对了马屁。 内廷总管又道:“陛下何不效仿先人,以左丞相,右丞相,御史大夫为三公,给杨大人一个右相的位置,再将十三曹迁出丞相府,另立官邸,由两位丞相共同署理?” 在过去,三公以丞相为尊,太尉次之,御史大夫最末。 改成左右丞相之后,依然以左相为尊,但左相与右相共享权柄,实际地位差不太多,可互相制约,互相监视。 御史大夫的地位也可借着这种模式,再提一提。 最重要的是,十三曹迁出之后,苏丞相对政务的把控将大不如前。 这对皇帝来说,比之前的那一通乱七八糟的操作都要管用。 一下子解决了心头的两个问题,无极宫里充斥着皇帝猖狂的笑声。 次日,萧云以杨环的身份来到杨府。 知道自己即将位列三公的杨谷直接站在门口等她,亲自为她引路去书房。 “女儿这次回来,为父亲带了件礼物。”萧云打开带来的简朴木盒,从里面取出一件棉布的外袍披在杨谷的身上。 “从今日起,大人就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了,在家如何,外人不知晓,出门了可要多多注意。” 在夙愿即将得到实现的当下,杨谷心情极为美丽,对于装穷非但没有难受反而感到一丝新奇,连连夸奖她贴心。 萧云:“将你的钱藏好,再把那些东西完完整整,没有任何纰漏地送去城外,谁来问,你都要按照我们说好的数量答,知道吗?” 杨谷所谓的捐掉另外半边家产,只是捐了一小部分,另外的全是按照太子吩咐的标准,制造出来的假货。 他不敢深思太子要从哪里搞钱赈灾,也不敢多问某些造型固定的赝品是要用来干什么,只再三保证会完美完成殿下的一切要求。 他知道,干过这一票后,自己将会跟太子绑死,再无下船的可能。但都要当上右丞相了,还怕这些干什么? 万事俱备,只差一探皇陵。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萧云悄摸地敲响了谢大公子的房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3.第 43 章 皇陵 萧云并没有提前跟谢攸说今晚的事情, 只说自己这几天晚上可能会夜里去找他。 不是不信任他,是有必要降低每一个环节的风险。 敲门后静等一会儿,房门便被从内打开。 谢大公子穿着一身朴素的, 没有任何反光装饰的衣裳,但依然如玉树临风, 风姿卓越。 萧云讪讪地说:“谢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大晚上的不睡着,衣装整齐,打扮还如此低调, 对方绝对是猜到了她要带他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谢攸好脾气地说:“需要到地方了再告诉我,你准备做何事吗?” “这倒不必。提前告知你, 你也好做准备。”萧云看了眼已经熄灯的谢衡屋子, 凑到谢攸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太子……让你去做的?” 谢攸的眼神一时非常危险, 只是夜色太过昏暗,萧云没有看到, 只当他跟上官迟一样,是在为太子能做出这种事而震惊。 她选择替自己说话:“殿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和州百姓已经等不起了。” “嗯。”谢攸应了声,听不出情绪,“我去取些东西。” 说是去取东西,却是进了仆从和弟弟的屋子, 确保他们能够“熟睡”至明天一早。 随后才回自己屋子里取了佩剑, 随萧云离开。 用丞相一党的信物乘马车出城, 朝着山林的方向行进了一段路程, 进入到军队的驻地中。 张能,上官迟还有不明状况的师宣已经等在了那里。 “张统领,殿下已经为你拿到了陛下的圣旨,令你押送赈灾的钱粮去和州。” 终于有了份正经的工作, 张能真情实意地抱拳感激:“多谢殿下为兄弟们争取机会。” 她颔首,进入正题:“如今这里还有多少人?” “七千六百人。” 新荣王上位,不可私养如此多的兵马,按理说他们需要自行返乡,回归务农。 但回乡路途遥远,繁华的凤京就在眼前,上司又都决定留在京城寻找机会,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愿意回去,而是选择慢慢地在城外修路,混口饭吃。 现在能重新得到朝廷编制,他们自然更不会走,是以还能有这么多人。 萧云:“其中又有多少人可信?” 张能颇为自傲地说:“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部可信。” 这话的可信度还可以。 毕竟他在原著里临时准备背刺反派,没费多大工夫就让反派陷入无兵可用的局面。 她:“那请您去点五百勇士,交给上官公子安排。” 张能点点头,转头去办事。 师宣略有些茫然地说:“姑娘是?我们今夜是要做什么?” 他今晚在太子府休息,半夜被上官迟提到这边来,连人都没认全。 萧云面色一顿,朝上官迟看过去,用谴责的口吻说:“公子居然没有告知世子此事吗?” “殿下不让我说的。”上官迟这次是真的无辜。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因为除了师宣大家全都知情,没必要单独瞒一个人。 平白背了锅的上官迟凄然长叹,老老实实地把今晚的行动大纲跟师宣讲了一边。 把好好的少年吓得话都讲不明白了。 “皇……皇陵?我们为什么……” 师宣蓦然闭嘴,猜到了他们去盗皇陵的原因。 他在出仕这段时间里成长极为迅速,已经失去了天真。 对于如今的右相当初为何突然捐出半数身家,又如何当上右相的内情,他能猜到大半。 陛下……并不是一个将百姓放在心中的帝王,长生和生前死后的荣光才是对方所在乎的。 只有太子殿下在认真地思考“百姓的房子缺了怎么办”“如何调控物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等等问题,只有太子殿下是认真地想要治理天下。 每在官场里待一刻,师宣对此的相信就多一分。 在经过剧烈的心理挣扎后,师宣神色坚定:“我略懂机关术,或许能帮上忙。” 上官迟怜惜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的孩子,给太子忽悠瘸了。 一行人走了山道,朝正在修建的皇陵靠近。 盛国已经过了三十几位皇帝,原本划定作为皇陵的风水宝地已经稍显拥挤,当今天子又自诩是中兴之主,便自己找了块地方修建独属于自己的帝陵。 也就是说,位置偏僻,占地面积大,没有守陵的人,只有修建的工匠和巡逻的官兵。 国师给了萧云一份陵墓内部的地图。 那图比送到皇帝面前的都要详细,因为有工匠留给自己的生门,以及在皇陵中举行祭祀仪式的道士给自己留的生门。 每拨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悄摸开凿逃生通道。 看来大家都很清楚皇帝陛下的尿性。 萧云在七八个出口里选了一个最不容易引起守卫注意,带着人悄摸地下了皇陵。 因皇陵还未完全建成,许多机关都未启动。 有地图的帮助,甚至都不需要师宣出手,他们就顺利地靠近目的地。 直到进入某一条走廊时。 师宣才蓦然开口:“停。”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悬在半空的脚都没敢落下。 谢攸:“有熏过香草的味道。” 在墓室里熏香草防虫很正常,但是在过道里熏如此大量的香草,就很有问题了。 “还有硫磺的味道。”师宣说,“有两种可能,一是这里曾有大量杀不干净的虫豸,才大量使用香草和硫磺来驱虫。” 萧云:“二是……香草的味道只是用来掩盖硫磺味。” 在这里,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迅速做出决策:“将所有的火把都熄了。” 谢攸伸手摸上墙面,往前推了一段,最终停在某处的花纹凸起上,指腹仔细描绘上面的纹路,精准地报出上面蕴含的信息。 “一线烟纹,下有横云纹五行,错开而行,每三分之一处或三分之二处有卷云。” 张能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道:“这是何意?” “五行,若面向花纹,则是我们脚下砖石的行数,相隔的两行中,靠近的两块砖之间错开三分之一。” 师宣解答道:“至于卷云,恐怕是埋藏火药的地方,只要踩上去就会引爆下面的火药,连带点燃其他地方的火药,从而将整个走廊覆盖。” 说完自己的猜测,他朝着谢攸的方向走过去,想要亲自确认花纹。 谁知道半路撞到了谁,险些摔倒。 他扶着对方的递来的手臂站稳,顺滑的丝绸质地和刺绣质感,让他猜到对方的身份:“杨姑娘抱歉,我以为你在后面。” 师宣说完就觉得有些奇怪。 杨姑娘明明被保护在人群中间,此刻为何会在最前面? 萧云:“我担心自己走丢,所以劳烦谢公子牵着我。” “哦——”师宣隐约觉得这个借口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在两人为他让开位置之后,仔细摸花纹。 “和我的猜测相同,生门……怎么是沿着墙走?” 师宣想不通。 这种危险又精巧的阵法,为什么要设置如此简单的生门? 萧云察觉到他的疑惑,幽默地说:“或许是工钱给的太少了,危险性又高,设置此地机关的高人在敷衍做事。” 幽暗无光的皇陵地道中,一行人扶着墙壁,沿着记号小心翼翼地前行。 墙上的壁灯中填满蜡油,却无人尝试点燃。 一旦他们行错一步,或是不小心点燃壁灯,火药的火焰就会吞没这条走廊。 等走到再也闻不到硫磺味的地段,众人才松一口气,选择暂停修整。 当火把再次点燃的时候,有人惊恐地发现,地上多出了一个人的影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4.第 44 章 假道士 人群之中, 多出了一个人。 就算是因为国师的存在而相信神鬼之说的几个人,也不认为是鬼怪邪物的身影。 皇帝还没死呢,这里头根本没埋人。 训练有素的太子暗卫很快找出多出来的那个人, 等萧云反应过来的事后, 已经有四把刀指着对方。 多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男人。 跟宫里那些或光鲜亮丽,或飘飘欲仙的道士不同,这个道士打扮很质朴。 粗布道袍,一字巾,贴着假胡子, 腰悬八卦拂尘,手里拿着把两尺不到的铜钱剑。 是那种一眼就不会认错的江湖道士打扮。 萧云:“你是?” 见她不认识对方,甲影一脚揣在那人的腿上。 道士扑通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小道跟同行的人迷了路,这里头四处是机关,不跟着认识路的人很快就会死的。之前看到你们举着火把,就悄悄跟着火光走。” “之后太黑了, 我怕走丢,就离得进了些。” 萧云:? 这个人是不是在抄袭她之前的话? 师宣拿着火把靠近道士的脸, 一边观察对方的特征,一边问:“离得这样近, 我们这么些好手都没有听到道长的动静,道长好厉害的本事, 是在哪座道观清修?” 暗卫反应过来, 将刀逼得更近。 甲影更是打算先把这人的四肢打断一半再说。 道士以极为刁钻的操作躲开了甲影的袭击,压低身子,神色更是无害:“在下只是流落五湖四海的无名道士, 为了混江湖才学了些拳脚工夫,也因此没有道观肯收我。” 气氛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打起来。 萧云出言打破寂静:“你的胡子要吃到嘴里去了。” 道士:“……” 沉默片刻后,他左手绕过刀刃,将唇边的胡子撕下来。 露出一张颇为俊俏的年轻脸庞。 萧云下意识地看向师宣。 本以为只有主角才是NPC触发器,原来男一也可以。 师宣依旧感到茫然,但他今日茫然的事情已经足够多,只要不耽误正事就会被他放在脑后,这次依然如此。 他:“既是无名道士,想必并非是宫中的道长,你是擅闯皇陵的人吧?” 道士睁大眼睛,目光在他们一行人上来回打量,好像在说“难道你们不是偷偷进入皇陵的人吗”。 萧云一脸正色:“我们是奉命进来验收十一宫的布置。” 帝陵除了最大的棺椁室之外,还有围绕主室的十一个陈列陪葬品的墓室,称作十一宫,以昭显皇帝在死后依旧享有皇帝待遇的野心。 道士:“……” 真的假的,这时间点儿进来,还没有官兵陪同,能是正经人? 萧云:“怎么,你觉得我们是假冒的?” 刀子怼在脖子上,摇头是万万不能,道士只能表示“非常真”,并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确实是偷偷混进皇陵的,但是绝对没有盗宝的想法。 他来这里,只是听说皇帝命人在十一宫里雕刻了道家典籍,其中有许多不流通的孤本,想进来参阅。 “听闻其中有太子殿下在中秋献上的《太上虚皇天尊四十九章经》,小道从未听说过此等典籍,很想拜读一番。” 道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众人。 可惜暗卫都是只听命令的机器,情绪从不外露。 另外几个人更是智商不低,对此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有张能眼中闪过异彩,但没有看向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人。 叫他无法判断这群人是否来自太子或是与太子敌对的其他人。 可是除了国师与太子,应该没有其他人能对皇陵熟悉至此才对,心中存着疑惑,道士越发卖力地表演,希望这群人看在他一心向道的份上,带他去长长见识。 师宣见他有恃无恐,有些生气。 但也确实做不出来杀人灭口的事情,便回头看了眼萧云。 萧云的笑容意味不明。 道士突生危机感,出言挑拨:“几位大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做主的竟然是这位姑娘吗?” “我这辈最讨厌两种人,其一,是令我不高兴的人;其一便是歧视女人的。”萧云从人群的簇拥中走出来,师宣被她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为她让出道来。 她捡起地上的铜钱剑,抵在道士的心口:“上一个同时犯了我两条忌讳,看不起我的男人,已经被剖肠挖肚了。” 道士咽了咽口水:“小道没有这种意思,刚才的话只是表达惊讶和赞叹。” “我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萧云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到对方面前,“把它吃了,我就让你去参阅《四十九章经》,不然,即使你此刻从这里逃走,我也保证你没法活着离开皇陵。” 没敢试探她话语的可能性,道士乖乖地吃了药丸。 那药入口即化,就是想藏在口中也不能。 敢私自进入皇陵的女人,果然是狠角色,他面色发苦,老实道:“小道贺卿,劳烦诸位稍后多加照拂。” 萧云听到这些名字,险些崩了疯女人的人设。 还真是剧情NPC啊…… 她一甩袖子,扭头向前走去:“走吧,别耽误时间。” 接下来的路非常平稳,安静。 连预计中的值守官兵都没有出现,金银玉器被锁在玄铁制成的大箱子中,等到皇陵完全关闭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官场腐朽,从上到下的贪污现象固然令人愤怒,但在某些时候也很方便行事。 这些消息早就被萧云知晓,也已经命人打造了完全相同的箱子,连里面的东西都造了一样的。 只等踩好点,找到最合适的路线,就能派人来搞一出偷天换日。 名唤贺卿的道士非常识趣地拿着火把,背过身子去查看墙上雕刻的道教经文,时不时发出两声赞叹。 在他背后,专业人士开始撬锁,检查里面的物品。 非常真实的是,其中已经有一些被调换成了赝品,想必是出现了监守自盗的现象。 撬锁和核查需要花费的时间都不少,一共十一个墓室,彼此之间还隔着一些机关,幸好萧云突破自己的良心,将师宣和谢攸都带着。 不然他们能在这里耽误到明天中午都弄不完。 她将人分作两队,师宣和张能带一半的人,她跟谢攸带着另外一半人,分别以顺时针和逆时针的方向进行工作,节约时间。 贺卿自然是被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奇怪的是,对方真的对墓室里成箱成箱的宝物毫无兴趣,只盯着经书看,倒真像是奉行“朝闻道,夕可死”的修行之人。 在两边的人都加快速度的努力下,他们终于在五更之前结束了所有工作。 在某一间墓室中汇合。 所有人都松了松神,萧云掐指一算,就知道贺卿要开始作妖。 她对甲影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抽刀看向贺卿。 贺卿用那把看起来像是玩具一样的铜钱剑稳稳地架住了他的刀,一改老实的表情,眼角上扬,笑容俏皮:“姑娘家还是心软,给的药丸也是甜的。” 萧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连续击退数个暗卫,逃出门外。 来不及追出去,墓室的石门机关被启动,眨眼就从头顶落到地上。 “某办事不利,等护送女公子安全离开,再行请罪。” 她摆摆手:“这人的本事,别说是你们,就是白羽卫的首领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湖人士出入宫廷如无人看守,是古早文非常经典的套路之一。 由于背景是乱世,原著作者也没给皇帝安排什么大内高手,内廷总管何贤除了跑得快之外,战斗力不及一只鸡。 师宣:“姑娘知道此人?” 谢攸微微侧目。 京中少有江湖人士,准确地说,整个盛国的江湖人都不算多,游侠只能算半个江湖人。 夜国才有武林和各种帮派。 能跟这类人扯上关系的,他只能想到宫里的道士,和曾经包含三教九流的太子党。 她……与太子党的关系已经密切至此了? 萧云含糊地说:“恰巧听过这位而已。如他所言,他是个无名道士,很少以真面目出现在各地,今晚恐怕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会遇到其他人,才将易容做得那么敷衍,又恰巧用了‘贺卿’这么个我听过的化名。” 谢攸:“此人行事的风格如何?” “与上官公子有些相似,但要恶劣和狠毒百倍。” 萧云依然含糊地说道。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能够认出传说中“所有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死了”的魔教教主。 谢攸不再提问,跟师宣一起寻找墓室中的机关,看看有没有办法从里面出去。 十一宫是除了主室之外最重要的墓室,且不需要用于祭祀,保密要求反而是整个皇陵中最高的。 最后,那些知道里面布置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成为陪葬品。 所以建造这里的工匠依然保留着“建造隐蔽生路”的传统,看守工匠的官兵也默认了这一操作。 逃生密道没有遵循机关术的规律,设置得极为隐蔽。 过了很长时间,师宣才睁着快要瞎掉的眼睛,在某一块磨损度与其他砖石有差别的墙体前停下。 “是这个。”他通知了众人一声,伸手就要按下机关。 “等一下。” 萧云的声音还未落,谢攸就已经伸手抓住了师宣的手。 谢攸:“如果是一个比上官恶劣百倍的人将我们关在里面,那么,他最想看到的,是在我们以为逃出生天的那一刻,陷入更绝望的境地。” 萧云:“贺卿刚才摸过这块砖。” 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中。 门外突然接一连三地传来爆炸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5.第 45 章 事成 古早文, 很多都同时包含宅斗宫斗,江湖恩怨等等元素,不管世界背景是啥, 只要是时髦元素, 往锅里加就完事了。 魔教教主也是早年非常流行的人设。 而且几乎全是陪跑男配,都仿佛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亦正亦邪, 长相妖孽,手段残忍,一边一出手便是腥风血雨一边厌倦打打杀杀, 在女主出现后才觉得世界有趣。 最主要的作用, 就是在剧情需要的时候将女主劫走,好吃好喝地照料,再用一些血腥的场面吓唬吓唬女主,最终达到促进男女主感情的目的。 原著中也有差不多的角色。 不过被分割成了两个角色,一个魔教教主, 一个少主。 魔教教主负责为祸武林,添置家产, 少主负责风花雪月, 为女人败家。 完了俩人起个矛盾让女主好被男主趁机救走。 剧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剧情。 魔教教主的人设拿到现实里讲就有点变态了。 一个以他人的痛苦为乐,高智商高武力低道德低素质的人,搁哪儿都是个定时炸弹。 萧云在听到“贺卿”这个化名的时候,全身的细胞都在防备。 现在看不到对方, 反而放松了些。 在爆炸声逐渐远去后,她给出总结性的话:“所以这块砖被他摸过, 已经脏了,不要碰它。” 师宣:“那我们……” 要怎么出去? 这么大的爆炸,守陵的官兵就算睡得像死猪, 也该被震醒了。 一旦发现动静源头在地下陵墓,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确认十二宫里的东西都还在,到时候打开门一看,他们在里面。 就算他们能够跑掉,之后要想将东西运出去也没什么可能了。 谢攸:“这条通道应该通往外面的走廊。应该还有其他的,能直接离开地陵的通道。” 之所以这么猜测,是那个假道士想要让他们死在爆炸中,爆炸只在走廊和一些迷惑性的墓室中才有。 但从工匠的逃生心情来考虑,能直通外头的山林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云拍了拍手掌:“或许我们该感谢那位道长,墓室震动,不仅会落下很多灰尘,一些痕迹也变得更加明显。” 诚如她所言,火把一寸一寸地照过墓室中的东西,很快便找到了与众不同之处——墙上雕刻的八卦图中,乾卦比其他的更为突出。 机关被震得滑出来一小截。 师宣对着这面墙研究了一会儿,高兴地说:“确实是生门,我还以为负责这座帝陵的机关师很不讲究,没想到这里还是按照《周易》和《墨子》来的。” 萧云:“帝陵设计是工作,为自己设置生门是人生。” 少年想了想,说:“可是为民生计,勤于业,正是我想要的人生,那位先生也是在从事自己喜欢的且擅长的事情,为何心情与我不同呢?” 她大感欣慰。 世上竟有如此有觉悟的员工! 越看师宣越满意,她的声音也温柔许多:“这就要说道自愿与被迫的区别了。” 师宣若有所悟:“所以说,我是自愿为太子殿下做事,才感到快乐?” 她重重点头:“对。” 谢攸:“……” 太子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还是说以“招揽人才”为条件给了她什么好处,才让她这样努力为自己笼络人才? 插曲过后,直达外头的地道展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建材有限,地道除了门口用了几块石砖防止塌陷,里面都是泥土嵌有碎石的墙壁,跟着岩石的分布来决定前行的方向和通道的形状。 走这一段比他们之前走埋满炸药的走廊更为辛苦。 萧云难得地觉得自己一米七多的身高给自己拖了后腿,更不明白谢大公子快一米九的个子,是怎么从容地在地道里行走的。 她想了想,深情地说:“我可以做伯珩背后的女人吗?” 谢攸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含笑着说:“你跟在我身后走吧。” “好~” 某人乖巧点头,站在谢攸的正后方,为了不干扰对方的活动,只伸出手牵住对方一点点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谢攸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她前所未有的乖巧顺从与依赖,竟叫他有些难以适从,以至于心中忐忑,担心做得不好,让她失望。 萧云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把谢大公子都整得有些不自信了。 她只知道这人仿佛头顶长了眼睛,几乎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高度最大的空间中,偶尔不是,也只是为了宽度妥协,并且是她能够直直通过的高度。 这种默不作声的贴心被她很好地接收,好感度蹭蹭上涨。 或许别人会这种处处不出差错的做派很不真实,心生警惕和畏惧,但对受不了一点儿委屈的她来说,做人是否虚假并不重要,不被添堵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很难不爱一个完美的人。 那位负责设计皇陵机关的先生真的很有本事,一行人才走了不到两刻钟,就从一个离皇陵不近的隐蔽山谷出来。 即使举着火把,皇陵那边也无法看到他们的火光。 不管那位有没有成功逃生,这条通道都方便了萧云的计划。 她让张能联系了带来的五百人,在山谷中静静等待皇陵那边的火光消退。 皇陵中。 因前一晚喝了许多酒,守陵官兵的头领睡得极沉,即使被震得掉到床下,他也只是滚进床底继续睡。 报信的士兵拍门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还跑出去找了一圈,确认人昨晚就在房间后又跑回来撞开门。 结果没有在床上看到人。 士兵大惊,扭头大喊:“将军他失踪了。” 分派到这边的将领仅此一个,驻军顿时一片慌乱,到处寻找可能被贼人所害的上司。 他们把整个驻地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猜测中的尸体。 直到有人路过将军卧室的门前时,听到一声响亮的鼾声,大家才发现将军是在床底下睡着了。 到此时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他们将人从床底下拽出来后,又互相看了半天,才推出一个冤大头给上司一个大逼斗。 “左将军,大事不好了!地下墓室爆炸了!” 左将军猛地睁开眼睛,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又头疼欲裂。 他大吼:“炸就炸了,之前炸的还少吗?那个姓贾的非说什么机关都没有火药好使,整得地陵里到处都是火药,这个月才过去几天,都炸了三回了!” 一群人被他吼得像鹌鹑。 但并没有散开的意思,左将军意识到不对,环顾卧室,发现许多东西都摔在地上,双手颤抖起来:“炸了多久?” “从一个时辰前便开始了,现在地陵的西南方还有动静,我们没有您的命令,不敢擅自进入地陵,至今不知道情况。” “一个时辰……”左将军缓缓捂住脸,喃喃道,“这是有阴兵在地陵打仗吗?” 震惊归震惊。 毕竟是关系到他全家上百口人性命的事情,左将军还是立刻做出应对,带着一队人不要命地冲进地陵,打开所有的墓室,将每一个玄铁箱子都作开箱检查。 因为主墓中的陪葬品要最后与帝王棺椁一起运进来,他们只是草草打量几眼,就掉头去了其他墓室。 在他们走后。 一袭青灰色的身影大摇大摆地闯进主墓中,仰头看天花板被嵌作星辰的宝石,忽然捂住了眼睛。 因为顶上还挂着许多烛台,烛光透过宝石,被折射得闪瞎人眼。 “盛国的皇帝,果然也病得不轻。”他骂骂咧咧地取下头上的一字巾蒙住眼,跳起来勾住一个烛台,伸手摸附近的宝石,依靠手感和形状来分辨是否是他想找的那块。 在重复“跳起,挂住,摸宝石,发现没有后骂骂咧咧地落到地上”的操作整整二十遍后,贺卿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将该宝石扣下来揣进袖子后,他喘气喘了半天,才缓过来。 从另一侧的密道中离开时,动作远不如来时的潇洒惬意。 而左将军检查完所有的玄铁箱子后,也终于松了口气,带着所有人离开。准备等爆炸完全结束了再来搜查犯人。 等皇陵彻底无人时,东方的天空已经亮起。 而在山谷中等了许久的萧云也终于下令,让人抬着装满赝品的箱子从他们出来的地道中回去,调换十二宫中的真品。 有不停爆炸的机关做遮掩,他们的行动异常顺利。 一直到升起的太阳再次落下,皇陵才彻底安静下来。 萧云最后望了眼皇陵的方向,感慨:“这一炸,得耗光军中一年的火药储备吧?” 谢攸失笑,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冷了脸色。 一夜未动的剑滑出剑鞘,正好挡住了袭向萧云的铜钱。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仅值一文的铜钱撞在价值千金的宝剑上,竟叫后者的剑刃出现了缺口。 被红线串联的铜钱叮铃作响,翻转间便要将靠得极近的萧云二人一同绞杀。 萧云猛地退后两步,看向脸色阴沉的贺卿。 “小女子还以为道长早就走了,怎么此刻杀气腾腾地回来?”她的笑容让人觉得她是胜券在握地奚落人。 实际上她心中没底,担心对方宁愿不要解药,也要将他们杀死在这里。 好在魔教教主只喜欢玩别人的命,不喜欢玩自己的。 贺卿冷静下来,轻轻一拽,散开的铜钱又变作铜钱剑的模样,表情也似刚被他们抓住时的老实模样,哭笑道:“姑娘的药丸虽然是甜的,却很寒心啊。” 萧云给贺卿的药,本来是防着有人不走运撞上他们,暂时将其控制的。 从表面的药效来看,跟市面上很热门的沸心散很像,都是越使用内劲身体越虚弱,但虚弱是有限度的,还会随着药效退去而逐渐恢复正常。 贺卿自恃武功高强,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结果耽误了数个时辰后,他依然在继续虚弱,并且走得越远,虚弱的速度越快。 恐怕等不到接应的人就会力竭而死。 因此不得不返回来找萧云一行人。 萧云听到对方的话,笑意更深:“道长难道不知么?国师大人很喜欢在自己制作的丹药里放蜜糖,即使是做二两的□□,他也要放半斤的糖下去。” 某种意义上,也能够引发“□□与蜜糖”的讨论。 只不过是字面意义上的。 身为夜国人,为了重宝才第一次来盛国的贺卿:“……真是,有意思的爱好。” “您觉得他很有趣吗?”萧云欣喜地说,“小女子觉得你们肯定处得来,回京后请殿下为国师大人引荐道长,如何?” 这种危险分子最好的去处,是成为更可怕之人的实验素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6.第 46 章 关于是否见国师这件事, 贺卿的想法显然并不重要。 不是说他没有反抗之力。 而是这里的人手里都没有解药,只有国师有。 这毒手段高明,要研制解药绝非易事, 最有希望的办法只有去见国师,然后从对方手中得到解药。 贺卿对此也没有太多的抵触。 来盛国一趟,能见见位于顶端的人物, 也挺有意思的不是么? 没有见识过玄知本事的某教主如此想到。 萧云见他还怪期待的, 就没有多管他, 让人押进马车里, 然后开始安排后续流程。 上官迟的策应做得非常出色。 无论是带着人改道来他们新发现的这个出口外面,还是对现场的打扫, 都做得迅速又仔细,即使皇陵那边的人找过来, 也不会发现这两天有人来过这里。 收尾的事情她不需要太担心。 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这批东西安全地朝和州的方向运过去, 并在中途将其中一部分换成粮食。 “将这些带回你们驻扎的地方, 装进父亲送来的箱子里, 跟其他的箱子打乱混合,空了的玄铁箱送去熔铸成兵器,配给今天来此的勇士。” 不将箱子里的金银一起送去,是因为那需要的柴火煤炭太多,她名下的铸造坊离京城太近,容易被发现问题。 不如在路上寻找合适的地方将它们熔铸成官银的样子。 再次感谢太子的凶恶名声和腐败的官场,挂着她的旗子,这些东西过检查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仔细看。 至于中途的运输安全,由张能负责,萧云不必太过担心。 她的重心还是放在朝堂上。 “皇陵今天的动静太大了, 必须要有人为此担责。” 谢攸提醒道。 并且跟萧云一起看向上官迟。 忙活了一天一夜,正在打哈欠的上官迟:? 他受伤地捂着胸口:“我在你们心中,难道就是这种歪才吗?” 两人没有点头,但眼神都透着“你很有自知之明”的意思。 上官迟从袖子里掏出从贺卿那里顺过来的紫色宝石,抛了抛说:“这颗宝石我听说过,叫做霞光之眸,据说与一本失传多年的绝世武功有关,夜国的白梦教正在追踪它,没想到会被陛下与其他宝石一起随意地镶在地陵里。” 谢攸接过宝石打量:“大约是陛下之前征战夜国时获得的战利品之一,对陛下来说,将它镶嵌在自己的主墓室中也是一种炫耀功绩的方式。” 萧云看了他眼,不懂一直跟自己行动的谢大公子是怎么猜到这宝石是在主墓室。 毕竟在他们被困于密室的时候,贺卿有大把的时间去其他密室取自己想要的。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她更想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拿到这颗宝石的?他(指贺卿)怎么没有发疯?” “因为我经常偷老头的印信和私房钱,所以会一点点技巧。”上官迟深沉道,“至于那人为什么没有发现,是因为我打听过陛下往皇陵里运过什么珍贵的宝石,让人做了赝品,万一我们运出来的财物不够,可以买通人调换皇陵的宝石。” 萧云战术性后仰。 这何止是“一点点技巧”,能瞒过魔教教主,哪怕是虚弱而导致五感迟钝的版本,也至少得是偷天大盗级别的本事。 而且这人甚至私下找人做了宝石的赝品(这年代的宝石赝品大多也是珍贵宝石),就因为担心他们运出来的财物不够。 他真的,我哭死。 “这不重要。”上官迟强调道,“重要的是皇陵里丢了这颗宝石,我们可以把皇陵的事情栽到夜国的白梦教头上,那是个神出鬼没的门派,被夜国武林视作魔教,能做出这种事不出奇。” 萧云:“说得好,就这么办。”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后续都有了章程,剩下的便是随机应变,萧云带着人回京,直接就去求见了玄知。 “昨日皇陵好大的动静,看来你是收获颇丰。”玄知搁下手中的玉笔,笑容两分揶揄,“我当你在这种事上是低调谨慎的,没想到还是这么令人侧目。” 萧云以小人之心度他,觉得国师大人是在责怪她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让他收场会很为难。 他前脚跟皇帝说要精修皇陵,后脚皇陵就被盗了,他对地下皇陵的了解无可辩驳,收尾起来自然麻烦许多。 “冤枉啊师尊。”她拽着玄知的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闹出那么大动静的另有其人,等流言到位了,自然会有人出来认下此事。” “你带过来的这个人做的?” 玄知看向萧云身后作道士打扮的人。 是的,萧云衣服都没让贺卿换一件,直接带着人进宫了。 王公贵族带着道士进宫是非常寻常的事情,她费心伪装对方反而显得刻意。 贺卿似模似样地拱手:“见过国师大人。” 玄知盯着他看了半晌,奇道:“徒儿去了皇陵一趟,竟能将白梦教的教主带回来,果真是收获颇丰。” 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在盛国京城待了十几年的国师,竟然能认出少有人见过的夜国魔教教主。 萧云的目光在两人长相完全不同,但同样年轻俊美的脸上来回扫过,悟了:都是驻颜有术的老东西,认识也很正常。 比起玄知的熟悉,贺卿盯着对方看了半晌也没想起来是谁。 “国师大人曾经见过我么?” “曾经很想见您一面。” 玄知这话说得恭维客气,但贺卿觉得里面的深意非常恶毒。 果然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玄知:“徒儿送的这份礼物,为师很喜欢。” 意识到自己成为礼物贺卿当机立断,准备拼上刚攒的力气动手,就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萧云蹲在地上,在贺卿的耳边轻声说:“教主大人现在才反应过来么,早在孤带你进宫的时候,你就该立刻选择逃跑,而非是嘲笑盛国太子竟是个女人。” 得知了她这么大的秘密,她怎么可能让他全身而退? 来了就别想走。 贺卿无法回应她的话,缓缓闭上眼。 玄知淡笑:“盛国人体质与夜国不同,不能修习内功经法,武学一道十分萧条,他成名多年,即使内力流失大半,也自信能轻易离开皇宫。” 原著是半道才加入江湖设定的。 萧云猜测作者写到男主成为夜国皇帝之后,很难想到有什么势力能够跟男主相抗衡,干脆加入了武侠元素,搞出了一批把军队当笑话的江湖人。 这固然能够让剧情继续发展,但也带来一个问题:前期在盛国的时候可没有能飞天遁地的江湖人。 为了修复这个bug,世界自动补充了“盛国人不能学内功”的设定。 原来是这么解决的吗……真厉害。 将魔教教主这个烫手山芋交到国师手里,萧云心神一松,睡意上涌。 仔细算算,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师尊收留收留我,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下呗?” 性格强势的人一旦撒娇起来,很难有人能挡住,哪怕是国师大人也不能免俗。 把她安排在上次睡过的宫室中,再将新来的实验素材安排好,玄知淡定地去应付皇帝。 等萧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五个时辰之后,错过了许多精彩的事情。 皇陵内的所有火药都被引爆,消息一传进皇宫就引起了帝王震怒。 看守皇陵的左将军起初将锅扣在负责陵墓内机关涉及的贾某身上,说是对方设计垃圾,天气稍微干燥些,机关就自动接连爆炸。 修建皇陵的工匠家属都被朝廷密切监视,贾某倒没有跑路,被招来对质时一顿输出。 核心观点只有一句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因为此人有不在场证据,且天气干燥就导致所有火药爆炸这个理由太过牵强,皇帝更偏向于有什么东西进了皇陵。 左将军又说自己第一时间带人去地陵核查过里面的东西,没有一件丢失。 此事证人众多,那些人里又有皇帝安插的探子,皇帝没有怀疑。 事情疑点重重,皇帝按照自己的习惯,请国师占卜。 国师一通别人听不懂的玄学术语之后,用简洁直白的话语表示:“主室里的‘星辰’被盗走,坏了风水,才导致内部火气过旺,火药机关接连失控。” 派去核实的人为了加快速度,也没去再确认十二宫里的东西,只探查了主室,果然发现有一颗极为珍贵的宝石失窃。 因风水被破坏,国师表示要在找回失窃的星辰之前要将主室和十二宫全部锁起来,不然火气过旺之后就是土气过旺,很可能就会导致皇陵坍塌。 皇帝深信不疑,直接选择锁死,再派人大肆搜查盗贼。 出身夜国又是魔教教众的几个人没等到自家教主,就等来了朝廷官兵。 他们一听官兵“你们将霞光之瞳藏在哪儿了”的指控,就知道教主已经得手,当即嚣张嘲讽,打伤十几个官兵后逃走。 白梦教对皇陵失窃一案宣布负责,这事到此为止便被盖棺定论。 皇帝除了震怒之外,也拿这群江湖人没办法,只好再次求助国师,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国师叹息地表示失窃的宝石如龙之目,归位才能化神,要找其他的替代品难如登天。 但若是一直拖下去,皇陵的恶劣风水必会反噬到天子身上,他最多只能用法子让太子帮皇帝挡挡灾。 皇帝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那先委屈一下太子,待朕抓到贼人或是寻到替代之物后再好好补偿太子。” 萧云醒的时候,剧情已经进展到“太子忽患恶疾”了。 这操作是原主常搞的,但自她穿越以来还是头一回。 这样也好,既能避避风头,刷点狗皇帝的愧疚值,又能趁机休息一下。 但一“病”几个月,若是纯休息,未免太浪费时间。 思索许久,萧云决定跟着张能他们一块去和州看看。 天灾肆虐的场面,别人不忍心看可以不看,她还是最好看一看。 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打定主意之后,萧云先是检查了替身,发现对方不仅没有恢复正常神智的迹象,还真的病得不轻,谁来把脉都会觉得太子病得极重。 对国师的恐怖有了更为正确的认知后,她给他写了一封真情实感的书信,表达对即将远行的期待和担忧,收获了一大箱的药。 一些是她认识的超好用药物,还有一些是改良后的魔教秘药。即使碰到从夜国来的江湖人,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因“太子病重”,这几个月也不好有什么太大的政治举动,萧云便叮嘱上官迟关注朝堂风向,见机行事,及时汇报,之后再由暗卫传消息给她。 杨谷成为右相之后,跟苏丞相不说斗得有来有回,表面上看也是平起平坐了,不至于白费她这段时间针对苏丞相的布置,也不会让她回来之后在朝堂上没有立足之地。 考虑到和州跟夜国接壤,萧云决定把刚痊愈的男主带上,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剧情。 比较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率先告别的是谢家的兄弟俩。 谢攸:“在京城住了许久,受姑娘照拂良多,也是时候启程归乡了。若有机会在翰州相见,谢某必会一尽地主之谊。” 他似乎很笃定她会去翰州。 萧云下意识地认为他觉得她最终肯定会选择嫁去他老家,又隐隐觉得还有其他的原因。 将疑惑记在心中,她如往常一样笑:“翰州人杰地灵,令人心向往之,若伯珩家里的人不是都似裴夫人那般,我到时候也想拜访传闻中钟鸣鼎食的谢府。” 婚是不一定结,但话一定要说得漂亮。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7.第 47 章 杨氏 “出了京畿便是会州, 穿过大半个会州,才能抵达和州。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在会州境内购入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带去和州。会州中, 除去州府之外, 粮产较多的有楚陵与衡南。” 张能手底下的粮草官依旧担任了此行的粮草官, 正在为萧云讲解情况。 萧云仔细地听着,等他说完,才道:“杨氏的根基在衡南, 先前已经送了十万石粮食去和州应急, 但若是必要, 也能替我们与周边的富户联系说和。” 杨谷原本说的是五万石,后来意外被太子推上右相之位, 自然投桃报李地翻倍, 还给出能帮募捐收购粮食的承诺。 她这次顶着杨氏千金的名义过来, 手中也有杨谷的印信, 至少在会州的南部,不会遇到太大的困难。 粮草官目露思索,没有给出调整方案, 而是说:“和州的灾情, 可是要持续半年之久?” 萧云:“和州自八月起开始缺少雨水, 重阳节之后, 有些郡县更是连续四十五日滴水未落, 期间蝗灾开始横行,致使秋收惨淡,如今是十一月,在和州治灾新令的治理下,蝗灾已经得到控制, 但据国师预测,要等一场足以滋润庄稼的雨水,至少要到明年的三四月。” “如此,灾情的影响至少要到明年六月,百姓才能恢复一定的自给能力。”粮草官神色凝重,“仅一百五十万石粮,是无法让他们度过这大半年的。” 萧云:“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这样多的金银。” “越到后期,粮食越难买。”他道,“我建议这次主要在州府和楚陵买粮,再收一些杨氏托人预备的粮食,两月后,再去衡南买粮,以免有人坐地起价。” 越是有人急着救命,商家越是能开出高价来。 此人能让荣王的军队从封地到京城,最后落入坊州山林,还能挤出五万石粮食赎人,确实是有本事在身。 依照他所言,一行人很快在州府与楚陵买到了超过百万石的粮食。 来到与和州平渠县相邻的衡南。 杨氏一族的人早早地等候在官道上,准备为萧云等人接风洗尘。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一对年轻的兄妹。 少女眺望远处,见运送粮草车马绵延数里,队伍整齐,匀速前进,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让人说不出来,但心生畏惧的气势。 她意识到自己今天来,不仅是来接自己的堂姐与堂弟。 更是来迎接右相的女儿,代表太子的使者。 从前她很不理解,为何家中如此富贵,她的父兄祖辈还一直渴求权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去争取。 现在,她终于懂了一些。 因为她不敢想象,被上万人簇拥前行,被杨氏全族迎接的自己会有多得意。 少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哥……你再跟我讲一遍,我等会要怎么喊人,该怎么对待他们呗。” 被她称为“大哥”的青年心中也很紧张,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复习复习,便小声地跟她讲解,他们身后的杨氏族人皆支起耳朵,仔细听他说的话。 “我们是以接亲人回家的名义出现在这里,不好跟那些大人有太多接触,所以等会儿主要是跟你堂姐和堂弟打交道。”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你堂姐,她是一伯的八女儿,也是你虞哥哥的同母妹妹,表字是去微,你在她的表字后面加上姐姐一字称呼她即可。” 杨氏枝繁叶茂,光是嫡系就有上百人,他们这辈堂兄兄弟姐妹有上百人,不好像谢氏那样同辈序齿,同辈之人便以名字称呼。 少女点点头,颇为羡慕地说:“我们这辈的女孩,好像唯独堂姐有表字,听说京城杨府中人都唤她女公子,当真是威风。” “他们兄妹如今都替太子殿下办事,很是得力,我杨氏日后如何,还得看他们一人。” 她兄长也略带羡慕地说了句,便叮嘱起细节。 “你去微姐姐的亲生母亲,乃是一伯的侧室易夫人,年初已经去世了,后来一伯将他们兄妹记在元配楼夫人名下,无论是哪位夫人,都已经去世了,所以要少提现在的丞相夫人和丞相府中的其他人。” “另外,她曾在京城中与某个以及被逐出京城的家族中的子弟定亲,对方不仅悔婚还蓄意谋害太子,闹得她心情很不愉快,所以也不要在她面前提男子或是婚姻。” “根据从京城那边穿过来的消息,你这位堂姐的才艺只是一般,不喜女红和琴棋书画,不要拿这些去烦她。” 他边说着,少女边点头复述:“不能讲她家里的情况,不能讲外男和嫁娶,不能讲女红和琴棋书画……等等,那我能讲些什么?” 她们平时的话题,不就是这些吗? 这句话把她兄长问得沉默了半晌,才不确定地说:“讲讲她带来的那位堂弟?” 少女左看右看,抓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不是说,这位表弟的母亲身份有问题,平时不住在府上,还差点死在外头吗?” 前面几件事人尽皆知,这件事却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不就代表它更需要忌讳吗? “呃……” 他想了半天,眼看着人快要到跟前才灵机一动:“你给她讲讲会州的官吏,族里的产业,以及平渠县的情况,她肯定想听这些。” 少女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最多知道那些官家里的夫人小姐,别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要不是这次要接很重要的平辈女客,她也没资格代表家族站在这里。 她兄长这次没有沉默太久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回去我给你讲,你们都是女孩,住处也近,说话更方便些。这些东西你也可以学起来,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上。” “兄长可要说到做到。” 少女再次眺望逐渐靠近的人群,眼中不再是紧张,而是暗自生长的野心。 又过了会儿。 身材高大魁梧的将领带一队人出现在杨氏一行人的面前。 这群人身穿银甲,腰上佩着玄铁长剑,气势威武,骑着高大的骏马。 不像是押送粮草的,倒像是先锋营里的精锐。 便是在距离杨氏之人五米外的地方停下,也让他们为之一惊。 几人下了马,将马牵至官道两侧,为随后而来的马车让开道路。 马车缓缓停下,带队的将领亲自走到车旁放好脚踏,轻声道:“杨氏的人就在前面等着了。” 如此排场,让杨氏一群人刚放松了些的心又提起来。 车帘被掀开。 一人戴着幕篱,气势凛冽地走下马车,身量不高,但身形纤瘦,皮肤白皙,骨相极佳,一看便是美人。 等候多时的少女眼前一亮,奔上前去,热情地说:“堂姐好,英英见过堂姐。” 率先下马车的夜无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8.第 48 章 买衣 杨英蕤被杀气笼罩, 险些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让对方如此生气。 她不就是打了个招呼吗? 一声轻笑从马车内传出,清扬动听, 一听便是女子的声音。 杨英蕤:“……” 坏了。 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补救,一高挑女子便掀开车帘, 显现在众人眼前。 许多人都看了过去。 只见她一身红衣,头戴幕篱, 雪色的纱被风吹拂,清秀美丽的面庞若影若现。 女子坦然接受注视,同时也将他们收入眼中。 随即下车, 为杨英蕤解围:“小弟修养数月, 清减许多,又年纪还小,英英认错了也正常。” 夜无明在九月过的十二周岁生辰,现在算作十三岁。 个子不到一米六,在同龄男生中偏高, 也恰好接近现在女子的平均身高。 再加上戴幕篱如今也成为“杨八小姐”的标志,这种情况下确实有概率被认错。 夜无明没忍住说:“我可没穿衣裙, 也没在幕篱上挂珠玉。” 萧云:“你想穿我可以给你买,不想穿就闭嘴。” 他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杨英蕤有些尴尬,吐了吐舌头,依然热情地为他们介绍后面的一圈亲戚。 世家重礼节,以成为世家为目标的杨氏这些年也逐渐看重起来。 来这里的大多是杨虞的同辈或者小辈。 长辈都在族中等着,最多会在家门口迎接一下。 萧云也不想一一喊过每一位长辈,这种在人介绍完只需要微笑的情况就刚刚好。 她跟着这群人朝杨氏的坞堡走去:“陛下仁德,光是运送粮草的官兵就派了一万, 族中若是住不下,便让他们驻在郊野吧。” 杨英蕤看了眼兄长。 她兄长:“族中已经备下了住处,和州条件艰苦,大家在此好好休息几日,养精蓄锐再出发,以免路途劳累过甚。 ” 一万多人带车马都能住得下。 杨氏的规模超出了萧云的意料。 讲真的,她要是把家族经营到这份上,是绝对不会将姿态放得那么低,去做一些付出大于收益的事情。 与其委屈自己,不如就当个土皇帝。 朝廷这个鬼样子,肯定是要玩完的,钱粮不如留着。 不过对杨氏来说,能供出杨谷这个右相,已经是对得起过去所有的付出了。 萧云:“那么张将军就带着大家去休息,我久未归乡,小弟更是从未回来过,需去拜访一些长辈。” 杨环在年纪小的来过两次衡南。 住的时间不长,没有什么故交,因着性格原因,在一众堂姊妹中也并不出挑。 她在这里被认出身份的概率几乎为零,当几天千金小姐放松放松也不错。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借用杨氏的铸造坊将一些形状特殊的金银器物熔成固定大小。 这些事情都要在私底下进行,最好连商谈都不要。 因此所谓的见长辈,还真是单纯地见长辈。 萧云见过最重要的几位,便果断表示自己有些不舒服,丢下夜无明就溜了。 夜无明很想跟着她一起走,但性格使然,不屑于在为这种事情说谎,又因为这些长辈的善意过量而不好说过分的话,便寡言少语地独自忍耐。 杨英蕤依旧作陪,为她介绍了住处,附近的美景以及厨子擅长的美食。 她继承了杨家人一贯的圆滑与细致体贴,让萧云产生自己仿佛不是来做客,而确实是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小姑娘的性格和做派实在是很讨人喜欢。 萧云也放松了姿态,与她闲聊:“现在他不在这儿,跟姐姐说说,你为什么将他认成我?” 杨英蕤很不好意思地说:“在见着姐姐之前,我已经听过很多与你有关的事情,总觉得是那种如男子一般强势的人,也会为了方便,出门时以男子形象示人。” 萧云突然意识到杨英蕤跟自己接触过的所有贵女都不同。 苏凤裳是稳坐高台,理所当然地接受所有人的讨好。 宁雨笙是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君千颜是心有成算,愿意为了目标舍弃许多。 而杨英蕤的祖父主理族中事务,在族长远离家乡的情况下,她的身份在平辈中已经相当高了。 但她依然很在乎他人的想法,会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能讨好到的人,也很积极地想要为自己争取利益,但思维已经被驯化和局限,透着一股无力感。 或许,这才是这个年代的女子最真实的模样。 萧云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摘下幕篱,扶着头上的珠花淡笑:“妹妹觉得我不像女人么?” “当然不是。”杨英蕤用力摇头,“姐姐长得很漂亮,也看得出来在妆容上很费心。” 她也每天在穿着打扮上花费很多精力,但完全没人家的精致。 果然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 萧云又问:“那你觉得我强势么?是否要求周围的事物以我为主呢?” 杨英蕤缓缓点头:“姐姐仅仅是站在那里,我便知道他们是以你为主的。” “那你……觉得我手里的权力输于男子么?” 这次,杨英蕤的头点得更快,并若有所悟,眼睛晶亮。 “钱财权利,这些东西都是死的,分不清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若是要装成男子的模样才能将它们握在手中,就很没意思了,不是么?” 当然,如果家里有皇位可以继承,男人还是可以装一装的。 萧云在心中补充道。 杨英蕤也不是很赞同,她觉得只要能拿到手里,割舍身为女子的部分特质也是值得的。 但堂姐分明是在鼓舞她,她要是说这种话,实在是灭了自己的志气,因而依旧坚定点头:“姐姐说得对。” 见她如此有觉悟,萧云也乐得给她些不耽误自己的帮助。 “你该多去看看你兄长会看的风景,多想想自己熟悉的事物和规则为什么会是那样,再多问问过去不曾问过的事情。若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或许我想知道。” “我会在族中待上五天,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当天晚上跟杨英蕤的祖父商谈了借用锻造坊的事情,萧云便从第二日开始自己迟来的度假。 甚至回忆起了曾经给出过的许诺。 “虽然雪都下过几场了,但衡南偏南,上的冬衣还是新的,我带你去选几件吧?” 夜无明昨日饱受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的摧残,今日精神状态不佳,但听到她的话后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嘲讽道:“你竟然还记得。” 她狡辩道:“我当初怎么说的?我说等你伤好了带你出去买新衣服,你现在伤也没完全好啊,说得像是我没有信守承诺一样。” 作为能够多次制造医学奇迹的男主,夜无明的伤恢复得又快又好,如今行动自如,甚至开始习武了。 唯独脸上的伤因为感染和延误治疗而迟迟没好,反复地溃烂和结痂。 虽然奇特地没有让他的脸烂上一块,但依然有指节长的一条狭长伤疤,对他的容貌造成一定影响。 是以夜无明出门的时候依然选择戴幕篱。 他脸上的伤是可以治好的,毕竟男主最后必然臻于完美,只是对医术的要求比较高,原著里是回到夜国后被一位神医治好的。 萧云相信国师也能治,但是没有去开口。 毕竟这娃的脸暂时见不得光,要是被苏丞相一党的人发现,她说不得会被扣一个“通敌叛国”的帽子,政治生涯遭受毁灭性打击。 反正也不危及性命,等时机合适了再说。 夜无明深知自己没可能说得过她,便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出了门。 靠着巨富杨氏,附近的良冬镇十分繁华。 许多京城的大店在这里都设有分店,还有许多京城难得一见的南方货售卖。 说是给夜无明买衣服,萧云自己也逛得十分上头。 她伸手摸上一件夹袄,发现内层是皮革,外层是密织的花缎,中间夹着一层柔软蓬松的棉絮。 萧云问起成衣店的老板:“南边的人冬日里都穿棉袄?” 北边冷些,反倒见不到什么棉花夹层的冬衣。 大家都裹皮草,里头穿一年四季都能穿的单薄衣裳,最多加马甲。即使是家中不富裕的人,也只是皮草的质量较差。 她还以为棉花的种植量不高,打算之后有空搞搞呢。 老板:“贵人说笑,棉花只有湘州南边才有,产量低得很,一般人哪儿穿得起?这件算得上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一件能抵两三件皮草呢。” “噢。” 萧云点点头,突然发现了盲点。 她没记错的话,在现代的时候,西南某气候干旱的大省才是棉花主产地。 她对农作物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只有气候适宜才能得到高产量高品质的农作物。 湘州近海,气候温暖湿润,听着不像是棉花喜欢的地方啊?怎么只有湘州产棉? 经过仔细询问,萧云才知道棉花是意外从海外传进湘州,落到了一位做丝绸布匹生意的老板手中。 那老板发觉了棉花的妙用,将名下的田地分出一块来种植棉花。 由于棉花多病,生长状况不佳等问题,棉花的产量少且大部分质量不高。 卖价低了无法回本,高了没人买。所以将质量不好的棉花制成棉布低价卖出,质量好的棉花做成袄衣夹层高价卖出。 几年下来,那老板依旧在亏本的边缘来回试探,自然没有其他人愿意引进棉花。 听完整个来龙去脉之后,一个想法在萧云的心中浮现:和州未来几个月的缺少雨水,负担不了谷物的生长,能负担棉花的吗? 一旁换了几套衣服的夜无明见她出神地想着什么,一言不发地将衣服换下来,扭头出门。 梧桐见状,与松语交换了眼神,紧接着跟了出去。 街上,一位打扮低调的夜国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49.第 49 章 精彩的表演 萧云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夜无明的离开, 她要了店主进棉布和棉絮的货主信息,再将夜无明试过的几件衣服都买下,才出门去找他。 谁知道只是结个账的工夫,男主就成功触发了剧情。 一脸色惨白的黑衣男人躺在地上, 旁边跪着一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 哭着喊:“林二哥,林二哥!” 夜无明一如既往地被阴暗的气场所笼罩。 但已经熟悉他的人可以看出, 他的神色有一些呆滞。 好像是遭到碰瓷了。 她走过去, 并没有妄下定论:“这是怎么了?” “这个人站在我身后,我不小心撞了一下, 他就吐血倒在地上。”夜无明绷着脸说, 考虑到某人一直将他视为未来的魔头,又重重地说了一遍, “我没有很用力, 就是正常转身。” “看得出来。况且你这细胳膊细腿的, 跟千金小姐似的,就是用力撞一下, 也不至于给人撞出内伤来。” 夜无明捏紧了拳头,决心等武艺练成了就找个机会把某人撞出内伤。 萧云开过玩笑,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一对男女道:“夫人是什么意思, 要将我们告官?” 女子身形一僵,转了转身子, 对着她跪着:“不敢污蔑贵人, 也不敢欺瞒于您, 我夫君上月便生病了,只是要撑起一家吃用,不敢歇息。他前日病昏过去, 东家将他辞了,今日又背着我出门找事做,我发现后一路追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让他撞上了小公子。” “还请公子和小姐能够原来我夫君的冒犯。”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情真意切。 周围围观的百姓讨论时便更为偏向他们,还有附近茶铺的老板过来,对萧云拱了拱手说:“两位贵人好,在下认识此二人,便托大给您说说他们的情况。” 萧云颔首:“请老板解惑。” 茶铺老板便跟他们讲了这对夫妻的故事。 躺在地上的男人叫林二,妻子叫秋兰,二人也不是本地人,而是上个月从和州跑过来谋生的。 这个月里,这对夫妻一直在镇上找工作,但因为男人生了病,和州又有时疫流行,一些店铺根本不敢招他们。 只有一些与人接触少的重体力活找不到便宜的挑夫,才会考虑林二。 但随着和州的灾情越来越久,逃到衡南的人越来越多,即使是最便宜的搬运工作,也有许多身体健康的难民抢着干。 茶铺老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林二天生力气大,即使病着也比其他人干得多,娘子又怀着孩子,我很愿意他来帮我,只是我是做茶水生意的,进一次货能用上许久,帮不到他们什么。” 看得出来,他对这对夫妻很有好感,一直在帮他们说好话。 在他的口中,林二为人老实,力气大能吃苦,秋兰性情温和,体贴勤快,不可能是会故意碰瓷的人。 “看来确实是误会。”萧云看向夜无明,问,“撞到人的是你,你想怎么处理此事?” 夜无明听了前因后果,觉得这人昏过去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对方明明生病还强行出门,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自己的问题。 他不追究对方耽误自己的事情就不错了。 心里如此想着,他也本打算这么说,只是话快要说出口的时候又突然犹豫起来。 他如此说,她会不会觉得他冷血无情? 岂不是坐实了她的某些偏见! “先送他去看大夫。虽说他本就病了,但也确实是在被我撞到之后才吐血昏迷的,我可以承担诊费和一部分药钱。” 萧云一听,很是意外。 不对劲,十分甚至是十二分的不对劲。 阴暗疯批男主发善心,比天上下红雨还不可能,所以只有一个答案:这是剧情需要。 她本身也觉得这俩人不像茶铺老板说得那么老实。 和州来衡南的人有很多,但京城来衡南的可只有他们,这太巧了。 况且梧桐跟在夜无明的身边。 夜无明会不小心撞到人,梧桐暗卫出身,该能注意到才是。 心思一转,她给身旁的松语使了个眼色:“去瞧瞧附近医馆可有空闲的大夫。” 又以“吐血多伤及内脏,不宜颠簸”为由,派人牵来马车,将人搬上去,缓缓朝医馆开去。 或许是担心他们改变主意不给丈夫诊治,秋兰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沉默而紧张地握着丈夫的手,一路沉默。 等到了医馆,秋兰才发现那位贵女并不是要找“空闲的大夫”,而是清空了整个医馆的外人。 医馆的所有人都站在门外等候,神色紧张。 好大的排场。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右相家的千金与公子。 秋兰在心中咂舌,继续扮演着“担心丈夫的普通妇人”,忐忑地看了眼那戴着幕篱的两姐弟,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跟在对方身后进医馆。 因为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这对姐弟的身上,秋兰并没有注意到医馆今天坐诊的大夫与以往的身形有些不同,神色也有些木讷。 更没有注意到对方搭脉的手法很像夜国的江湖人。 经过诊断,林二患的只是普通风寒,因为没有得到医治还一直强撑着干活才越来越重,肺腑不堪重负再加上心理压力太大才导致吐血。 大夫按照医馆的惯例,开了一张好药方,一副药就要二两银子。 秋兰听到之后,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便是贵人愿意帮忙付一半的药钱,我们夫妻俩也负担不起剩下的一半,但我愿意给贵人为奴为婢,来还上这比银子,求贵人搭救!” 她卖力地表演了一番,抬头后发现这姐弟俩仿佛是从同一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如出一辙的冷漠,丝毫没有同情他们的意思。 她:“……”怎么是两个活阎王! 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良民卖身是比一般的奴婢要贵些。”那小姐突然以商人的口吻说道,“可和州情况你们也清楚,如今和州籍的良民可不比奴籍的人贵到哪儿去,有些人甚至只需要包吃包住,不要钱也愿意卖身。” “就算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按照如今的最高价来,两个人加一起也不会超过十两银子,你觉得你丈夫是十两银子的药就能治好的吗?” 秋兰整个人都呆住。 她的意思是当帮工,怎么突然就卖身,又突然加一块都不够呢? 萧云眼中闪过无人瞧见的笑意,接着又道:“而且我们以后是要回京城的,你们愿意离家乡那么远吗?” 一听到京城两个字,秋兰就来劲儿,咬了咬牙说:“只要能治好夫君,妾什么都愿意,求小姐帮帮我们。” 对方依旧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弟弟觉得呢?” 夜无明觉得不必如此复杂,与其跟这两人继续纠缠,他宁愿自己出全部的药费(尽管某人给他的零花钱很有限)。 但他觉得她也并非是如此不近人情的家伙。 这些话更像是在戏弄这两人,玩他们的心态,以使他们一步步地进入她的陷阱。 从这个角度看,她是想……将这两人掌控在手中。 夜无明:“如果你们两个都愿意卖身,我可以付全部的药钱直到他好。” 萧云戏还没看够,便加上一场:“事关下半辈子,不如等你丈夫醒了,你们再商议。” 她的话音刚落,昏迷的病人便醒了过来,茫然地喊着妻子的名字。 秋兰捧着他的脸,哭着说了如今的情况。 林二也哽咽了,面露决然:“我不能叫未出世的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当下人,这药不买了,我能扛过去的。” “你都吐血了,怎么扛!”秋兰来了一波情绪爆发,扑在他身上说,“你要是扛不过去,我们娘俩要怎么活?” 经过一番激烈的情绪挣扎,林二终于被说服,面露凄然地看了那姐弟俩一眼。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馆众人都看得落泪,他们却依然毫无动容。 “……”真是碰到活阎王了! 林二也在心中骂道。 要是走的时候将这俩人留在杨氏,他们能哭上三天三夜吧。 萧云心想。 她:“那就这样吧,栢言,先买上半个月的药,送他们回去煎药。” 之后再没有什么别的插曲,萧云带着夜无明效率极高地买完衣服,又在镇上吃了些当地的特色小吃,才回到杨氏的坞堡。 独属萧云的小院。 一神色木讷,身影仿佛幽灵的男人出现在房中。 “那男人有深厚的内力。” 此人正是白天为林二看诊的“大夫”,也是国师为萧云此行准备的,由魔教弟子(用魔教教主当诱饵钓到的)制成的保镖。 不知道国师用的什么药,原本心性残忍恶劣的魔教人,变成了没有情绪,没有思想,只会听从她命令的下属。 萧云以并不多的现代医学知识推测,觉得这些人脑叶应该不太健康。 不提这些罪有应得的家伙,她将关注放在那对夫妻身上,整理起零碎的信息:“内力深厚,是夜国人,扮作夫妻的手段很熟练,像是专业的间谍,专门碰瓷我们是想要跟着去京城……” 等等,这俩人该不会是准备去京城找男主的吧? 原著里提到和州,就是为了引出上京寻找男主的夜国探子。 那几个人来自男主的母家,为男主回到夜国继承皇位提供了前置条件和有力帮助。原著里将他们描述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除了没人有孩子之外,一些特征都能与那二人对得上。 如果真是如此,事情更有意思了。 为了去找主子,碰瓷到自家主子头上,在整个暗卫圈子里都是十分炸裂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0.第 50 章 要确认两人的身份非常简单。 只需要等对方打听京城的事情时, 让人无意中透露夜国质子失踪的事情,就能从他们的神态和话术中判断他们是否是去找夜无明的。 但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现在进了她的兜里, 都得给她打工。 墨衣他们固然很好, 但都没有内力, 在加载了武侠模式的夜国暗卫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而且对夜国的局面也不怎么熟悉。 萧云对夜国的了解大多来自原著, 其次是月贵妃。 她只大概知道夜国的皇帝自从被抢了未婚妻之后, 就变态了。 盛国皇帝只是喜欢抄家,夜国皇帝喜欢杀人。 动不动就灭一族, 心情不好夷三族, 再差点儿, 灭九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疯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杀。 最后杀得几乎没有继承人,才让在他国当了多年质子的男主顺利继位。 夜国这么多年都能保持统一, 没人造反成功,某种意义上也挺玄幻的。 跟疯子当邻居是非常累的,就算手里握着原著,萧云也不敢掉以轻心, 决定找个机会彻底拿捏住二人,获得一条稳定的消息来源。 真是的, 说好了休息, 结果还是劳碌命。 为了防止他们通过什么特殊的方法确认男主的身份,萧云将两人安排在单独的院子里,让林二养好伤再给他安排活。 这很正常,贵族对近侍的人有着严格的要求,他们刚卖身就能靠近主子伺候才叫奇怪。 然而安排好这两人,萧云依然没能顺利休息。 刚吃完早饭, 就见到杨英蕤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很是焦急。 “堂姐,你们是不是在西南的锻造坊里打东西?” 萧云偏过头,并无紧张之色:“你见到什么了吗?” 杨英蕤的手有些颤抖,左看右看,没有说话。 萧云摆手让所有侍候的人都退出去,她才凑过来极为小声地说:“衡南还来了别的外人。” “衡南富庶,商贾往来极多,外人从来都没有少过,我想,你指的是一般不会来这里的人,就比如张将军。” 杨英蕤轻轻点头:“我不知道那人具体是哪里的人,但绝非是本地人,而是装成本地人的人。” 随即讲了自己发现那人的全部经过。 萧云对杨氏族人有些爱答不理,她是唯一能跟对方搭得上话的人,族中因此对她提出的要求都会尽量满足。 杨英蕤是一个很能抓住机会的人。 她没有像以往一样要些铺子庄子,而是趁机提了很多能充实自己的要求,这俩日除了找父兄了解衡南的势力分布,官员结构等知识外,剩余的时间都在巡视家族产业。 今日正巧到了锻造坊附近。 她敏锐地发现周遭的人少了很多,但是看守的人有所增加,比以往更为警惕。 锻造坊内似乎也有些缺人,她当时还看到一名杨氏的管事带着一群原本做金银首饰的匠人准备进去。 有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凑上来攀谈。 根据那人的说法,他是隔了两个乡的塘村人,是个铁匠,原本也能糊口,但塘村离和州太近了,受到影响,家家户户开始减少支出,收完田里的庄稼也没急着种下一季的作物,导致他的活越来越少。 听说这里的人有钱,便想过来找事做。 萧云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说:“感觉这样的人不少,我昨天还遇上两个从和州来衡南谋生的一对夫妻,走投无路,要卖身给我。” 杨英蕤愣了下,说:“确实如此,镇子上,县里甚至是州府的牙行这几个月都挤满了人,有些人排不上,还会自插草标,等在路边等人买。” 天灾诞生难民,难民生活艰难便会变成流民,流向相对富裕的地方。 衡南因此吸收了很大一部分的流民。 想必,一些盘踞此地的富户趁机买了不少青壮,超出规定的将会成为隐户,而一旦成为了隐户,就会逐渐脱离官府的控制。 普通的富户还好,以杨氏的资本,能屯下的隐户将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没瞧见一万的人马说安顿就给安顿了吗? 至于杨氏有没有可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家……之前皇帝都想抄他们族长的家了,他们能不未雨绸缪? 将衍生出来的担忧暂时压下去,萧云把重点放在“铁匠”的身上:“他说自己是衡南人,你是怎么发现不是的?” 杨英蕤:“他的口音确实与衡南的口音十分相近,但我听到他说自家孩子叫宾鸿,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此名与会州二十年前的刺史同名,老家是在衡南,那刺史官路亨通不错,但在衡南一带的名声极丑,便是乡野之人谈起来都要骂上一盏茶。那人却很是自然地说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跟那位大人一样青云直上。” 萧云在心中翻译了一下:相当于给孩子取名秦桧,还跟人强调自己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 那人大约是想借着同名来佐证自己本地人的身份,却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 最近的探子似乎都有些点背啊。 萧云:“所以那人现下在何处?” 杨英蕤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说:“我发现他是故意装本地人,怀疑他是想混进锻造坊探查,就让人去抓他,没想到让他给跑了。” “无事。你祖父应该也知晓了此事,他会处理好的。”萧云安慰她,“你能及时发现此事,没有让那人跟着进锻造坊,已是立了大功。” “好。”杨英蕤悬着的心落下一些,也没问锻造坊里具体在干什么,而是说了些其他的发现。 萧云从她的话中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不仅有人想混进锻造坊,杨氏其他的产业也混进了奇奇怪怪的人。 杨谷如今风头正盛,有人想摸杨氏的家底很正常。 但学了衡南口音的探子,还是规格太高了些。 萧云跟杨英蕤的祖父商量了锻造坊的后续处理,最后得出来的方案是:锻造坊是在给明年满十八岁的太子准备一件大礼,担心被走漏风声才如此戒严。 作为右丞相的族人,给太子准备大礼,说出去容易惹人闲话。 但对皇帝来说,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也能解释他们的谨慎态度。 杨氏其他方面的反应同样迅速,天还没黑就找到了其他疑似探子的人,萧云派人去试探,发现那些人来自皇帝的白羽卫。 …… 萧云看着缓缓落下的夕阳沉思。 狗皇帝……不会还在遗憾没有成功抄杨谷的家,让杨氏大出血,所以过来揪杨氏小辫子吧? 这事虽然听起来有些离奇(照理说杨谷是皇帝推出来跟苏丞相打擂台的,皇帝不该这时候发作他),但不是不可能。 皇帝之前那么担心和州动乱引起夜国的趁机攻打,不也把杨谷捐的赈灾钱给吞了么? 在狗皇帝心中,他打算抢的东西就已经是他的了。 就算被形势影响,不能抄杨谷的家,那些杨谷吐出来的东西也必须进他的口袋。 要不是后来的伪造财产都直接运去了城外,皇帝还能接着拿。 傻逼。 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通,她还是找来杨氏的主事人,跟对方说了情况。 杨英蕤的祖父听完她的话,陷入沉默。 想必也在心中问候了皇帝好几句。 “太子殿下可有提前嘱咐过什么?” 萧云摇头:“殿下没有料到此事。只对和州进行了预设,说是如果和州的土地今年无法种任何东西,就视情况减免和州各处的赋税。” 老头深深叹息,最终还是选择明哲保身:“衡南今年的收成倒没受多少影响,为减少国库的压力,县令大人会增加三成的赋税。杨氏一族为了跟随右相大人的善举,决定动用族中存银买下这些粮食,捐给和州百姓。” 将钱换成粮,粮再给朝廷赈灾,相当于白给钱朝廷。 从各处粮仓的亏空状况就能明白,皇帝只看重钱,并不在意国库里有多少粮,对杨氏的识相想必会满意。 萧云并不能共情杨氏的难受。 因为她刚意识到杨氏是多么庞大的一个家族。 她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既因为同阵营的财主很富而感到高兴,又因为他们太富了而忌惮。 在她强大起来之前,杨氏还是不要太过有钱,最好一直处在需要太子帮助的境地。 又过了几天。 最后一批有问题的金银器具变成了金锭银锭,杨氏也打通了衡南县令的关系,用钱换到“多出的三成税收”。 萧云也从转售棉布棉絮的行商中拿到湘州那位商人的联系方式,托对方去信一封。 她便带着超出预计的一百八十万石粮食和两个夜国探子,作别依依不舍的杨英蕤,启程离开。 前往和州平渠县,赈灾的第一站。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1.第 51 章 被土匪撵的柔弱书生 细雪飘摇。 林中树木光秃, 不见鸟雀虫兽,宛如死地。 然而此景称不上寂静,一位读书人打扮的青年在林中拔足狂奔, 后边跟着一群拿着刀狂追的悍匪。 书生看着文弱,跑得却很快, 任凭他们怎么追都没法拉近距离。 土匪每次想要抄近路包抄他都被他察觉,及时调转方向。 更糟糕的是, 这人明明是外地的,脑子里却像是印着地图一样,跑着跑着就接近了官道。 官道上的人太多了,驿站那边还有驻守的官兵。 如果真让这小子逃到官道上,他们就功亏一篑了。 但他们蹲了几天,就遇到这一个来和州还看起来富裕的人,放弃又不甘心。 土匪头子以自己不多的智商和怀柔语气说:“公子, 公子你跑什么?” 或许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书生竟然真的回头应他的话:“几位好汉追我做什么?” 土匪头子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但十分狰狞的笑容:“我们兄弟都很尊敬读书人, 想跟公子亲近亲近。” 他说完,自己都信了。 干这行的,确实很需要一个军师, 这小子一看就聪明懂变通,不比隔壁山头黑虎寨那个瞎了一只眼的秀才强? “怕是要叫几位失望了,在下的功课是兄弟之中最差的。” 书生语气比土匪头子要真诚一百倍。 依然没能缓和气氛。 甚至激怒了对方。 “娘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要是将身上的财物都丢到地上,我们还能放过你,不然等你落到我们手上, 老子要你好看!” “读书人两袖清风,我哪里来的财物?”书生高喊着没人相信的话,猛地加速躲过跳砍过来的土匪,再以一棵矮树作缓冲,调转方向,直奔官道而去。 经过一段你追我逃的刺激活动后,书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心神一松的他不慎被一棵石子绊倒,跌坐在官道上。 体力消耗过度,不停还好,一停下来感觉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书生没有暴露自己的情况,故作轻松地对着追来的劫匪们笑:“诸君还要追下去吗?” 土匪们停在树林中,头领面露犹豫,心中已有退意,只是还有些不甘心。 他的手下在此事突然发现了盲点:“老大……这条官道上没人啊?” 书生:??? “怎么可能,最近不是一直有和州的人往会州跑吗?官道上怎么会没人?只是恰巧过去了一个车队,后面很快就有人追上的。” 他大声道,将几个人唬住。 随即飞速转头在官道两侧瞄了眼,发现确实没有人,站起来就是一个狂奔。 土匪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也立刻跟上。 两方的情绪都非常激烈,以至于六个人搞出了敌袭的感觉。 萧云本来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一听这动静就清醒了,转头看了眼夜无明。 不愧是男主啊,身边这意外事故发生率都对不起“意外”俩字。 夜无明对她偶尔的奇怪注视已经见怪不怪,先开车帘警惕地看向前方:“平渠县县令没有提前清空这条官道?” 车前的侍卫:“上一处驿站便得到了消息,说已经准备妥当了。” “那便是来者不善了。” 萧云拨了拨车前的铃铛,张能策马过来,告知了她情况:“前方有六人在徒步奔跑,没有马蹄声。” 六个人,送菜都不够。 “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不会这么傻。”萧云改变了看法,但依旧给出了不太善意的命令,“抓住他们,带到我面前来。” 张能点点头,对身侧跃跃欲试的属下道:“去吧。” “女公子稍等,我等去去就回。”一腰上挂着玄铁剑的大汉高声回应,一勒缰绳就带人朝前方奔去。 萧云给当初负责从皇陵搬运五百人,每个都配了玄铁的武器,那些玄铁大箱子自然不够,剩下的都是她自掏腰包。 作为一个人美心狠还大方的主,这些人都对她很是尊敬和热情。 所以尽管她名义上只是“被捎带来见兄长”,她也对这支队伍有着不小的号召力。 张能似乎也乐见这件事。 或许是觉得跟右相搭上关系,比跟太子搭上关系要好。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离去的将士便一人骑马驮着一个人回来。 “女公子。”那离去时高呼的大汉满脸笑意地到了车前,“您定然想不到我老李刚才看到了什么?” 萧云也笑着打量他们带回来的这几个人,顺着他的邀请随意猜测:“看打扮,似乎是书生和一群土匪,莫不是这位公子被土匪追逐,你们救了他?” 老李的笑容更大:“不是,我们几个过去的时候,正瞧见这小子把五个土匪甩在身后,还回头嘲讽他们。”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被书生甩在身后的土匪,噗哈哈哈——” “连个书生都追不上,你们还有脸当土匪?” …… “还不如回去种田,好歹有口饭吃。”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现场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和州现在的情况,种田是没法活下来的。 说这话的人捂着嘴退后再退后,直接消失进人群里。 而被抓住的几个土匪皆是面色赤红,羞愤又难堪,渐渐露出绝望的神色。 张能见他们面色发黄,身上没有杀过人的那种煞气,判断出他们恐怕是近日才因活不下去而选择当土匪的。 他走到几人跟前,手按剑柄,面色严肃:“我是朝廷派往和州配合治灾使者(萧云给杨虞编的特殊官职)赈灾的武官,现征你们入伍押送赈济粮食。” 几人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朝廷真派人来送粮食了啊……”有人喃喃出声,被头领踹了一脚,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说“谢谢大人们来救我们的命”。 张能让人把他们拉走,才走到萧云面前解释了两句:“接下来的路有本地人带着比较好,况且将他们收编,也免得过路人受难。” “我只是随行,此事由将军自己决定便好。” 萧云目光看向被留下来的书生。 书生也正在看她,一双偏圆的眼微微睁大,通透分明。 从身上的风尘和衣物的汗湿程度来看,他已经被追了不短的时间,观其仪态却仍不见狼狈,风骨浑然,如立玉树。 显然是有着极好的家教。 不知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里,还被土匪撵了一路。 “在下见过姑娘,将军,诸位大人,多谢相救多谢相救。” 书生一边感谢一边朝后退。 没退两步就被人摁住押到萧云与张能面前。 张能:“公子见谅,运送济灾粮是大事,容不得一丝差池,在核实你的身份之前,我们不能放你离开。” 书生缓缓地捂住脸,又轻轻点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自己的身份。 有种恨不得灵魂出窍的美感。 萧云盯了他看了会儿,觉得莫名眼熟。 难道是曾经被她面试过的人? 那她不应该没印象才对,毕竟这小伙子长得有点好看。 翻过记忆里的每一个长相好看的人,她迅速发现了与此人相似的人。 谢衡的眉眼跟他有些相似。 特别是眼睛。 谢衡年纪小,眼睛在脸上占比大,看起来像猫猫眼,要是年纪再大些,眼睛看起来该与这位完全相同。 萧云眯眼:“公子出身云穆谢氏?” “……”书生一僵,又缓缓地将手拿下来,语带凄然,“听姑娘的语气,想必是认识其他谢氏子弟。” 她:“公子不希望别人认出自己?出门在外,特别是在如今的和州,谢氏子的身份可以给你省去很多麻烦,或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苦笑:“世人眼中,谢氏子弟都是文武双全的谦谦君子,要是被人知道我如此狼狈,岂不是污了家族名誉,还连累其他兄弟的名声?” 他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大家眼里的三好学生在外头鬼混,且混得很不好,还被认识家里其他人的陌生人当场撞见。 萧云表示理解。 对把名声看得比人命还重的世家来说,每一个家族子弟都有义务维护家族的名誉,按照他们的模板来当一个优秀的人。 这种程度确实算得上社死。 “看公子的年纪,应当在这一辈中排行第三?” 谢攸这一辈的嫡系共有七人,谢攸为大公子,亲生弟弟谢衡为五公子。 二公子是御史大夫的嫡子,重阳节的时候就回京城了。 四公子倒是在族中,但才十五岁。 当然也有庶子,只是客观来见,嫡子受到的教育和获得的资源与庶子不同,所以萧云更倾向于他是三公子。 “姑娘聪慧过人,我在兄弟中确实行三,名唤谢逸。” 谢逸正式地行了个同辈的见面礼,倒真像是谦谦君子,看不出来是会回头嘲讽土匪追不上自己的人。 萧云:“我姓杨,字去微,谢大公子和五公子在京城时,小女子曾与其有邻里之谊。” 谢逸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传说中将他大哥迷得不知道回家的杨八小姐。 “看来,你听说过我。” 谢逸再次拱手:“幸会幸会。” 并决定去家书一封,表示自己在和州混不下去了,让大哥过来捞他。 免得大哥回翰州之后被那些家里人安排的千金给生吃了。 在表明了身份后,谢逸很快就得到了谢氏公子应有的待遇,坐在萧云的宽敞马车中与对方闲聊。 他交代了自己来和州的动机:“和州灾祸频出,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巧在附近游学,便想着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那你现在这是?” “钱散出去了,准备回去拿点再来,没想到路上碰到劫匪,跟他们说我没钱,他们非不信,非要一路追着我跑。” 萧云:“……” 这话听起来逻辑通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2.第 52 章 谢三公子 经过一番交谈, 萧云发现谢逸这小伙子的头脑非常清奇。 虽然谢氏的爵位在谢攸的父亲那里,三公之位在大伯谢沉手中,帮助祖父处理族务的是三伯,谢氏的主要资产都掌握在他这三位伯父手中, 但他爹也不差。 他的父亲是翰州别驾谢清, 谢氏在翰州官场的资源都在他爹手中。 他也跟自己其他的堂兄弟一样, 从小接受最正统最优秀的嫡子教育,被严格要求。 谢逸本人自称在兄弟中, 除去年纪最小的两位弟弟, 他在文武两方面都垫底。 但这并不是说他天赋不好。 相反的,谢逸是那种用最少的努力获得最好效果的类型,经常不需要多用功, 就能轻轻松松地名列前茅。 他学得不如兄弟主要是因为他不想学, 而其他几个兄弟天赋高又爱学。 萧云:“三公子是觉得,学这些东西无法解决你内心的疑惑, 对你所期望的人生, 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么?” “姑娘懂我!”谢逸险些热泪盈眶,没想到刚见面没多久的人,能在短暂的交谈之后说出他的心声。 而不是像他身边的人一样, 都将他当做异类。 “从很久以前,我就发现自己的一生似乎完全固化了。”他很是认真地说,“那时的我很难想象,除了成为大伯二伯三伯或者父亲那样的人之外, 我还能做些什么。” “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便是为了继承他们的道路,按照他们的期望去度过一生么?” 一个非常经典的问题:孩子是否要按照父母的规划,去走那条康庄大道, 过能够一眼望到尽头的人生? 当事人大多叛逆,旁观者则多恨不得以身代之。 对谢逸来说,无论是否走上这条路,他的生活质量都不会收到太大的影响,所以更重要的是对价值的认同感。 萧云上辈子倒是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 全家都希望她叛逆一把,退出继承人之争,她直接选择继承家业,让他们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主要是没有工作能让她感兴趣,干啥都一样。而且比起寻找人生价值,她更希望过得开心。 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不妨碍她当理论大师,她给心情起伏颇大的谢逸到了茶,道:“所以三公子可有自己规划过未来?” “有。” 他点头,给她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在否认家族能给他安排的未来之前,他仔细思考过每一条。 “士族子弟学习经义,都是为了未来进入官场在做准备,但实际上官场看的并不是学问,而是人情世故。学《捭阖策》比学《论语》好使多了,至于所学的治国之策,最后也只存在与设想之中,入仕没什么意思。” 谢逸含糊地谴责了一下官场潜规则,以及对有志青年的迫害。 萧云赞同地点头:“太子殿下时常说,某些人将精研送礼学问的刻苦劲儿放在处理公务上,朝廷也不至于要迟好几天才能下达政令。” “殿下也是妙人。” 谢逸不打算入仕,也没有多了解官场的想法。 只继续道:“至于爵位,二伯身子骨健朗,大哥即将就任家主,日后留给大哥的子嗣更为妥当。我的长姐也已嫁入聂氏,没有其他姐妹可以嫁给太子,更不必考虑通过联姻来获得爵位。” 开国以功封爵,后期便只剩承爵和靠关系获得爵位,功劳再大,皇帝都吝啬给爵位。 萧云只庆幸皇帝没有拿爵位卖钱。 感谢古早文王公贵族遍地的设定,让爵位饱和,不然以皇帝的德行,少不得要卖爵。 谢逸说起最后一个就业方向时,脸色颇为古怪:“打理家族内务日后也归大哥,他做事滴水不漏,我就不给他帮倒忙了。” 萧云:“你好像对谢大公子有些敬而远之。” “大哥对我们几个弟弟都尽心尽力地教导,我们自然都对他十分尊敬,至于说远离……他原本就站在我们难以接近的位置上,若是太过接近,对彼此都不好。” 谢逸说到这里,不由看了眼面前的姑娘。 能让大哥那般人物着迷的,果然也不是常人。 萧云支着头:“大公子还挺平易近人的吧,为人谦逊周到,从不与人红脸,即使别人得罪了他,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情绪稳定,做事周到,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只要能接受彼此的智商差异,谢攸比大部分人都更好接近吧? 谢逸:“……” “没想到大哥在姑娘眼中竟是这样好的人。”他神色有些唏嘘,“不过姑娘所言也并不是不对,只是……哎,不说了,人与人都是有差别的,没人能无差别地对待所有人,谈此无意。” 萧云觉得他说话中肯,不似一般小年轻迷茫,便问:“脱离家族为你做出的打算,你可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过去没有,便时常出门游学,四处看看。” 他将茶盏放到桌上,掀开车帘往外看。 早晨的雪已经停了,此刻外面蒙着一层薄雪,因与沙尘混在一起而显得很脏,与高雅的意境搭不上半点边。 他依然看得极为认真,就像是透过这些深色的雪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不求天下大同,只求路无冻死骨。” 谢逸回头,说出自己随行的目的:“现在说想出仕似乎有些晚了,但我也许能襄助姑娘……的兄长,尽一份绵薄之力。” 萧云欣慰极了。 终于有正经人才愿意主动跳进她的锅里了(上官某属于不正经的)。 “兄长这两月多在各处田地中考察治灾策略的成效,忙得觉都很少睡,更别提是给家里去信了,如今也不知道在哪儿,三公子有什么主意,可以先与我说说。” 杨虞是明面上的太子代表,但只负责实验和实施治灾措施。 政令和官场变动都是跟他一块来的君千颜在与前和州别驾,现和州刺史商量。 是的,前和州别驾魏林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背刺上司。 他不仅承认自己写过信求助太子等人,还找了证据证明前和州刺史隐瞒不报,治理消极等罪名,成功将其送上了断头台。 杨虞二人在和州累积了不错的名声,一定程度上挽回了朝廷的威望。再加上魏林的帮助,萧云过来,想插手一些事情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姑娘能拿主意,实在是太好了,我还担心自己的脾气古怪,跟其他的大人相处不来。” 谢逸的话并不是恭维。 他很讨厌官场那一套行事准则,更不会委屈自己逢迎他人,比起这些,主事者的性别没什么好在意的。 谢逸直接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自己画的和州示意图,开始讲解情况。 “州府暂且不提,和州有三个大县两个郡,浦郡有浦河,历县有过几次降雨,经过治灾使者的帮助已经有所好转,但平渠县、柳平县和随郡的情况依然严重,且各不相同。” 大县与郡同级,下设小县或乡镇。 平渠县与会州和苍州都接壤,主要问题是有蝗灾和劳动力流失。剩下一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即使官府教他们怎么保住庄稼,他们也无力实施。 柳平县的问题在于没有降水,几个月下来,县里小河变小溪,湖泊全部干涸。别说庄稼,林子里的树都快干死了。 随郡的天灾情况比前面两个都要轻一些,但更为难搞的是人祸。当地兴起了教派,大量的百姓不相信官府,只相信那些教徒。 可谓是各有各的棘手。 谢逸简单介绍完情况,便说起自己的见解:“平渠县与随郡的百姓尚能勉力支撑,又问题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柳平县的百姓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需尽快将粮食送过去。” 先让人活下来,再考虑长久的谋生问题。 萧云点点头:“柳平县在平渠县以东,等进城之后,我便托张将军亲自带着一批粮食走一趟。” 饿狠了的人是不要命的,需要靠谱的武力来保证不出乱子。 谢逸迅速跟上她的思路:“姑娘的意思,是要先留在平渠县?” 她:“平渠县两灾并重,兄长定会常来,我在此等等他。” 实际上是因为她才是给法子的那个人,想看看自己遇到实际情况之后,能不能再回忆起来一些。 顺便试一下能不能种点别的东西来挽回农户的损失。 谢逸看出来她只是随口找的借口,但也没有多问,只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往随郡走一趟,摸一摸那红云教的底细。” 萧云觉得谢三公子比起情报里的“离经叛道”,更像是不愿意为了环境改变自己就干脆摆烂,真做起事来,能力和效率都奇高。 简直是为她而存在的人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53.第 53 章 信 经过萧云和谢逸的一致商议, 谢逸取消自己寄信,由她写信给谢攸,以旁观者的口吻, “中肯”地描述他这段时间的遭遇。 大致内容是谢逸本来在附近游学, 听说这里有灾情就跑过来想要帮忙。 谁知道刚来此地没多久就跟侍从失散, 自己还被土匪打劫, 失去了钱财和身份证明,在第二次被土匪打劫的时候, 幸运地被她所救才不至于命丧他乡。 她帮助他重新获得身份证明,并赠送了一些盘缠,还打算派人送他回翰州。 但他执意要踏遍整个和州体会民生疾苦,不仅拒绝她的好意, 还希望她不要跟自己的家里人说,以免他们担心。 萧云“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不能放任孩子在外头造,决定给谢大公子写信, 让他们自己决定后续该怎么办。 整篇文章塑造了一个温柔善良, 通情达理,对谢大公子的弟弟十分关照的形象。 一看就是想给自家大哥打一波助攻。 萧云:“我都快要认不出来这是我了, 要是他们日后发现我并非如此,岂不是要将我当做骗子?” 虽说她也时常骗人,但这方面还是有必要坦诚些。 身份已经是假的了,要是性格和一些想法再骗人,跟那种骗婚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这只是让那群老家伙少说两句的权宜之计,只要大哥清楚并且喜欢姑娘的性子不就好了么?” 萧云想了想,觉得也是。 她都不在乎家里那些所谓亲戚的看法,谢攸的性格比她更淡漠些, 肯定也是不在乎的。 谢逸担心她不好意思以他为借口把大哥喊过来见面,便义正辞严地说:“和州的情况非常复杂,不是朝廷减税,赈灾,派人指导农桑就能解决的,若是大哥在这里,必然有更妥当,更迅速的解决方法,而不需我去接触红云教。” “世家以守业为先,治世次之,他是我们兄弟中最能理解,最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但倘若二者并不冲突,他也并不会吝惜自己的力气。” 谢氏对朝廷的回避态度,说到底也是因为朝廷官场混乱,稍有不慎就容易搭进去全族。 对他们来说,优先保全自己是明智的选择。 萧云也没有指责的意思,因为世上本就没有圣人,拥有同理心,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搭把手就叫很好的人了。 对于把谢攸骗过来干活的做法,萧云赞同地感叹:“三公子与我所想的一致。” 在她的心中,谢三公子已经成功超越了狗头军师上官迟,成为最能懂她的人。 然而事实是谢三公子不仅没有懂得她的内心,还觉得她在演。 谢逸心道:这姑娘当真厉害,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京城和翰州之间隔得那么远,两人日后再想见面可不容易,他就不信她不想见自家大哥。 信交给驿馆时,花了些银子,得到对方“五天就能送到”的担保。 多半是走军事特快的路子,有些违规。 萧云也没计较。 等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张能也见完了平渠县令,带着一部分粮准备启程去柳平县。 另一部分人则带着大半粮食送去州府,暂时储存在州府的粮仓中。 而留在平渠县的粮食,由一千兵看守,这一千兵中,有一半是配着玄铁剑的,就实力来说,足以震慑整个平渠县。 张能离开没多久,平渠县令就来拜访了萧云。 县令面色局促,有些尴尬地问:“这个……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可以给百姓发粮?” 萧云根据张能的安排,以及在离去时没有一句话提到县令的表现,就知道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可能还对这批赈灾粮有什么想法。 她端着贵女的态度,很是客气地说:“我只是在此等兄长,并不清楚大人们的安排,张将军离开前没有留下话来吗?” 县令哽了下,显然是回忆起某些不愉快的经历。 “张将军说自己只负责运送和看守,粮食如何分配和发放要等小杨大人的命令。” 县令觉得这话是在骗鬼。 都兵分三路送粮了,能是没有接到命令? 萧云:“那我兄长如今在何处呢?” 县令:“小杨大人去了浦郡巡察除蝗的成效。” “浦郡?”她重复了这个名称,幕篱之下的眼神颇为玩味。 根据谢逸的说法,浦郡是和州情况最好的郡县之一,而平渠县的蝗灾是最严重的。 杨虞不留在平渠县治蝗,跑去浦郡巡察? “是,浦郡与我们平渠县有些距离的,小杨大人要从浦郡赶回来,需要不少时间,但是百姓们还等着米下锅,所以……能不能先发下去一部分?” 平渠县令试图端详这位杨小姐的神情,看她的心肠有几分软,奈何隔着一层纱和珠帘,看不分明。 但女人嘛,大多是天真又容易产生恻隐之心的,要不怎么说是“妇人之仁”呢? 就算一时拿不了主意,他多劝劝,再把情况说得严重些,她也该急了。 他满心期待着对方说出“那你先拉粮食去发给百姓吧”,却见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关心地问:“这确实是极要紧的事情,杜大人可统计了尚在县中的百姓户数,每家剩下的人口?” “算过老人,成人和小孩的食量,知道发多少粮食能让他们先将冬月和腊月撑过去么?有没有建好发粮的棚子,做好人手安排……”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听得平渠县令头大如牛,额头渗汗。 他如何知道这些! 根本没打算认真发好么,这群活不下去就想跑的刁民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愿意给他们两口粥喝就是他心善了。 平渠县令张了张嘴,想要信口胡诌,干脆将情况说得严重些,数字说大些,好多要些粮食。 但话到了嘴边,他又犹豫了。 她说的这些,不像是完全不懂的样子,甚至感觉比他还要懂,要是他说得太夸张了,被她发现自己在糊弄怎么办? “只大概算过,还未来得及细算。”他含糊地答。 萧云:“还未来得及细算……” 怕是根本没算过吧? 和州的灾情都开始几个月了,不会就搁这儿干等吧? 就是干等了几个月,他都派人清理官道,方便他们运粮过来了,就没想过要怎么发? 血压直直地往上冲,萧云恨不得站起来一脚踹他心窝子上,要极力地忍耐才能不露馅,不让他发觉自己不好惹。 “既然如此,那请大人回去吩咐属下核查,排出具体章程,再写成公文的形式拿过来,我也替你跟李大人他们说和。” 平渠县令很失望,但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借口,只好答应下来,不甘心地离开。 等他走后,萧云摘了幕篱重重地丢到桌子上。 “松语,你亲自走一趟,去杨氏找我那英英妹妹,让她帮我查查这平渠县令背后是哪尊大佛。”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连皇帝听说她直接把东西运到京城郊外,也只是取笑了她两句,没有再打这笔钱粮的主意。 一路上更是没人敢提出将它们拿出来加餐或是孝敬给谁。 粒米未缺地运到和州的地界来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想要拿它饱自己的私库? 这县令最好只是遵循“老传统”在贪赈灾粮,不然她就叫他背后的人跟着他一起去地里挖蝗虫卵去! 松语领命离开。 萧云又悄悄喊来剩余兵士里的领头,也就是那个一马当先去抓土匪的老李。 “可是那姓杜的老匹夫来打扰女公子了?我就说那是个阴险的,搞不好要坏事,将军还不让我将他打一顿,现在可好,将军一走,他就将注意打到了您头上。” 老李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所有事情抖落了个干净。 张能果然跟平渠县令起了矛盾,矛盾的内容也跟平渠县令想要接手一批粮食有关。 平渠县令的表现还让人想要打他一顿。 原来不是柿子挑软的捏,他对着张能都是这副嘴脸……定然是背后真有依仗,还是打算与他同流合污的那种。 “我方才已经以‘没有具体章程’为由,让他先回去了。”萧云敲了敲桌子,“但他似乎势在必得,即使今日罢休,明日也不会毫无动作,就算压到兄长过来,这粮最终还是要发,要过他和手下人的手,保不齐就让他得手了。” 老李狠狠皱眉:“就不能把他从县令的位置上踹下去吗?” “除非是犯了大逆,不然就是刺史大人也无权处置平渠县令,何况是兄长和你我?” 太子倒是可以。 但理论上太子如今还在京城养病,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平渠县令是贪官污吏,给她一封革职手谕。 老李:“那怎么办?” 萧云淡淡一笑:“那就让他身犯大逆,使得我们将他看管起来变成‘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要不是为了钓鱼,她刚才也不至于差点儿忍出内伤。 “我就知道!姑娘是能干大事的人。”老李一乐,“您尽管吩咐,我们兄弟一定跟上次一样,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她招招手:“那便请李大哥附耳过来。” 萧云简单说了自己的思路。 中心思想就是假装懈怠,骗小偷上门。 钓鱼讲究一个“全是感情,没有技巧”,整得太复杂了反而容易出错。 只要世道够乱,再烂的演技,别人都能信以为真。 老李一听这么简单,马上拍胸口保证:“包在我身上,您只在这儿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萧云笑着点头,又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回来之后打开自己上锁的箱子,在一堆信中找出一封时间颇远的信。 那时张能还没有跟朝廷谈妥,他们还被称为叛军,就有许多人暗中给太子来信,表示亲近或是效忠之意。 萧云存着收服的心思,这次来的时候将所有信都带着,只是心思都放在和州的事情上,现在才想起来看。 她将找出的信拆开。 暖色的灯光之下,纸上关于“半生飘零,未逢明主”的话字迹歪斜,但最后落款的“李四”二字十分清晰。 老李真是个忠勇仗义的妙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