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摘星[先婚后爱]》 撞见 《徒手摘星》 文/雾枝桃 1. 昨夜刚下了场小雨,恰好是初入春的季节,街边绿叶湿漉漉的,空气凉快干爽,尤其适合摄影出片。 天色偏暗,乌云盘踞在上空,仿佛随时都要托不住水汽的重量,降下暴雨来。 花店名为Serendipity,译为不期而遇。门头布置了绢花装饰,自上到下盘延整个墙面,鲜花的浓重和白色墙面对比强烈,温柔而浪漫。 穿着嫩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捻住其中一朵桃花,低头,仿佛在嗅闻鲜花的气息。 顾渺举着单反,给她拍完,又找角度照了几张店面图。刚收起相机,店门被从内推开,一个女人探出头:“渺渺,小涵,你们拍完没?拍完来帮忙,我一个人真不行。” 这家花店坐落于内环一条比较冷清的街道,老板比顾渺大两岁,是景观设计专业的学姐,叫梁菲,去年毕业的。 这位学姐不喜被人管着,家里不缺钱花,也不指望靠她赚钱。她毕业以后自己租个店铺,开了个花店。由于位置比较偏僻,客人不多,她也乐得清闲。 顾渺和她是选修课上认识的,聊得来就加了好友,两人一直都有联络,花店开业后自然邀请顾渺过来玩。 顾渺最近在筹备摄影工作室,需要运营社交媒体账号。受到邀请后,她带上了好友兼御用模特楚涵,拍了几张照,做成短视频上传到抖音,未曾想这个视频爆了百万点赞,Serendipity一跃成为网红花店,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 以往清闲就没招人手,学姐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微信对顾渺进行刷屏轰炸,让她和楚涵两个“始作俑者”赶紧过去帮忙。 开始顾渺还想找理由拒绝。 “可别跟我说没空。”梁菲轻飘飘落下几行字,“大四都没几节课,这时候没空,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空了。” 顾渺:…… 她不肯放弃:“那为什么不能招点人手?” “很简单的道理啊。”梁菲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你带来的热度只是一时的,过了这阵又会冷清下来,我招人只能解决现在的情况,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开除人家吧。” 她说得对。 顾渺被资本家打败,只好拎着楚涵来当帮工,一忙就是整个下午,期间楚涵还被认出来是视频里的模特,拍了好几张合照。 由于人手不够,客流量又太大,花店不得不提前结束营业时间。下午六点,摆上闭店牌子后,顾渺和楚涵瘫在躺椅上怀疑人生,梁菲在捣鼓新买的咖啡机。 过了会儿,顾渺看了眼时间,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起来。 梁菲端着杯咖啡走过来:“怎么了?” “我得去趟荣北广场。”顾渺说,“明天是我和宋时恺的半周年纪念日,我提前预定了礼物,晚上过去拿。” 不等学姐反应,楚涵一个激灵起身,腰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你又要给他送礼物?” 荣北广场作为京市中心城区占地面积最大的购物中心,隶属于荣北集团,集休闲娱乐,餐饮文化,奢侈品等各项功能于一体,全高十层,最顶上建有个摩天轮,视野开阔,京市夜景一览无遗。 荣北集团总部位于南城,主要从事商场、酒店行业,近十年版图扩张,在各个城市有开设分公司,其中,它在京市的根基仅次于南城总部。 顾渺手上随便一个相机都几万打底,以她的家境,在荣北买礼物,价格绝对不会低。 “什么叫又。”顾渺边回应边打开微信,“我总共也没送他几次——” 话音未落,她忽然僵住。 见她状态不对,梁菲和楚涵一同凑过来探头探脑。 顾渺顺势把屏幕给她们看,单手捂住眼睛,没骨头似得靠回椅子里,蔫了巴拉的样子。 两人一看。 讨厌鬼:【今晚饭局别忘了。】 讨厌鬼:【别给我扯歪七歪八的,沈爷爷很喜欢你,他想见你很久了。】 讨厌鬼:【?】 讨厌鬼:【对方已取消】 讨厌鬼:【对方已取消】 最后停在一句威胁性十足的话:【真有你的,顾缈。】 这个备注讨厌鬼的人,是顾渺大六岁的亲哥,顾璟。 顾家也是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过于高调只会惹祸上身,因此负责在人前露面的只有董事长顾锦城,和他指定的接班人顾璟。 顾渺这个大小姐的存在更类似某些都市传说——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不清楚她的容貌和姓名。 然而顾渺奉行人际交往真诚为上,因此向为数不多的,相识数年的好友坦了白,例如学姐、楚涵等。 好友们对此反应平平,梁菲点头表示听说过她,楚涵只问能不能给她推点钱多人傻的帅哥,没人把大小姐这个身份当回事。 在这方面,顾缈非常感谢她们。 楚涵:“所以你今天原本要去吃饭?” 荣北董事长沈建松和顾渺的爷爷是旧识,两家的关系延续到现在,顾渺也挺喜欢沈爷爷的。 可是。 “我不想去。”顾缈顺手拉黑亲哥,小声逼逼,“沈爷爷的孙子好像回国了,沈爷爷上周问我爸,有没有联姻的打算,可以介绍我们认识。” “你怎么说的?” “我有男朋友啊,当然是严词拒绝了。” 楚涵上个月才刚经历渣男出轨分手无缝衔接三连,一听这话当即发作,咖啡杯都差点没拿稳:“有男朋友怎么了,有男朋友就不能认识别的男人了?谁定的规矩,女人不要对自己那么严苛,你看世界上有几个守身如玉的男的?” “而且我觉得宋时恺也不像什么好男人。”楚涵念念有词,“虽然他追了你四年,营造深情人设,我也没见他和别的女的避嫌。嘴上说着不是为了钱,你看,交往以后你送的礼物他哪个没收?” “说到底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啊?”楚涵越说火气越大,看顾渺就像看一只自己跳进火坑的白菜,甚至直接上手捏她的脸,“清醒一点!顾渺渺同学!” 楚涵是隔壁学校的艺术生,学舞蹈的,力气自然不小。顾渺小脸挤在一起,只能发出几句模糊不清地呜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可能因为……他穿白衬衫比较好看?” 顾渺算个颜控,格外喜欢白衬衫,答应和宋时恺谈恋爱有一半原因是他长得很干净,奶油小生似得,和白衬衫很搭。 楚涵:…… 学姐:…… 楚涵忍无可忍:“我终于知道你家人为什么要让你认识新男人了,你这个没救的恋爱脑!” “好了好了。”眼看楚涵又要发飙,梁菲连忙出来打圆场,“小涵也没说错,多认识人多条路嘛。你刚才说你家里人想撮合你和沈建松的孙子,是那个沈易修吗?” 楚涵被吸引注意,跟着重复:“沈易修?” 好家伙。 顾缈眨眨眼:“你们都认识?” “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大佬?”楚涵小小翻了个白眼,“我学校你懂的,什么人都有,八卦能力一流。人上个月刚回国,在程家晚宴上被拍了个侧脸,帅到爆.炸,照片都被传疯了。” “他履历都被扒干净了,从小各种奖拿到手软,大学在美国斯坦福读计算机,跳级读完研在华尔街创业,做的有声有色的。我猜要不是被沈松逼着继承家业,人压根就不会回国。” “你竟然为了宋时恺拒绝沈易修?”楚涵目露怜悯,“顾缈,去医院检查检查脑子,看看是不是只剩水了。” “对了,你刚说喜欢白衬衫。” 楚涵拿出手机,划拉几下,翻出张照片,把手机递给顾渺:“沈易修也喜欢穿白衬衫,人家穿着比宋时恺高级太多了,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听到白衬衫这个关键词,顾缈瞬间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尽管只是张模糊的侧脸,也能感觉出男人面部条件极其优越,眉眼狭长,大抵是不怎么爱笑,照片中的唇角自然向下,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白衬衫规矩地扣到最上方的那颗扣子,依稀可见突起的喉结,肩膀很宽,以顾缈多年欣赏白衬衫的经验,他的身材一定很好。 楚涵还在孜孜不倦给她洗脑:“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又不是非要谈恋爱。你和沈易修打好关系,下次搞个团建,说不定能喊来给姐妹一起养养眼,岂不美哉?” 顾缈决定打破她的美好幻想:“人家要真那么厉害,也不缺女的追,看不上我的呀。” “你对你的外貌条件有什么误解?”楚涵语气充满不可思议,打开相机随便照了张照片,边打字边说,“我不开玩笑,你认真起来,哪个男的不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男人都是看脸的生物,信不信我现在把这照片发朋友圈,绝对一堆人要联系方式。” 顾渺是标准的甜妹长相,巴掌脸,眼角天然下垂,令她看起来无害又无辜,撒起娇来百试百灵。 “别别别!” 眼看楚涵是动真格的,顾渺连忙出声制止,没刷到她新发的朋友圈,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发现了些新东西。 五分钟前,宋时恺刚发朋友圈,定位荣北广场,配字是一个手机的emji表情。 楚涵显然也刷到了这条,脸色比刚才要好些。 “算他识相,还知道给你买手机,虽然这手机还没你上次送他的白衬衫贵。” “……”顾渺起身拎包,“那我先过去了?说不定能和他遇上。” “等下。” 梁菲跟着起身,从一旁的展示柜里取了捧卡布奇诺玫瑰和白色郁金香出来,包成花束递给她:“今天辛苦了,一点小谢礼,可以送给你男朋友,祝你们半周年快乐。” 这花束抱在怀里,几乎抵得上顾渺肩膀宽,沉甸甸的:“那我下次能不能——” “不能。”梁菲无情打断,“我的朋友都要上班,只有你和小涵两个闲人,只能委屈你们一下。” 顾渺:…… “过会可能会下雨。”梁菲看了看窗外,又给她找了把伞,意味深长道,“注意不要淋雨。” - 顾渺抱着伞和花束来到荣北广场,上到二楼手机店。 她准备给宋时恺个惊喜,也就没给他提前发消息。从花店打车过来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她想,宋时恺动作不会那么快,应该还在手机店里。 这花实在过于显眼,感觉路过的人都在看她,顾渺下意识加快脚步,只想赶紧见到宋时恺,把这“心意”送出去。 花束会遮挡视线,顾渺刚走自动扶梯上二楼,往前直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人。 尽管怀里的花帮她挡掉大部分,强烈的后坐力还是令顾渺往后趔趄几步,幸而一只大手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回拉。 同时,顾渺闻到清浅的,柑橘香气。 “没事吧?” 清冽干净的嗓音,像山间汩汩的清泉,听着就令人身心舒畅。 “对不起对不起!” 顾渺喜欢吃橘子,对喷柑橘香水的人更是有天然好感,她边道歉边抬头,下意识打量起这个被她不小心撞到的男人。 随即,她怔在原地。 斯文矜贵的样貌,肩宽腿长,白衬衫勾勒出清晰的腰线。侧脸到下颚线条分明,眉眼轮廓很深,温和也透着疏离。 这是顾渺目前见过,穿白衬衫最好看的男人。 男人身形颀长,顾渺抬头也只能到他的脖子,仅是站在那里,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气场和存在感。 腿上的西装裤剪裁得体,单从品质和工艺判断,应该是某意大利品牌的高定。 顾璟以前也定过这家,托他的福,顾渺对价格略知一二。 五位数起步。 哦。 顾渺听着自己猛然加快的心跳声,想,估计是真贵公子。 也不知道顾璟认不认识。 注意到少女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惊艳,男人敛起桃花眼,薄唇稍弯,勾起个很浅的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顾渺被这笑再次勾.引到,不禁盯着他看。直至男人开口,她才猛然惊觉,在对方眼里自己可能像个变.态:“抱歉!我不是故意盯着你看的,只是你太好看了我有点忍不住。” 虽然好看这词用来形容男人不太恰当,顾渺看到他第一眼,脑袋里只剩下这个形容词。 好在男人看起来也没要和她计较的意思,视线转向她怀里的花束:“你买的花很好看,是要送给谁吗?” “嗯,要送给男朋友,明天是我和他的半周年纪念日。” 完了,被男妖精一打岔,险些忘了正事。 刚想礼貌结束这次相遇,顾渺余光瞥到不远处,神色旋即僵住。 这边,沈易修还在斟酌措辞:“那祝你能得偿所愿——” 他话没落地,怀里突然被塞了一大捧花束。 “还是送你吧。” 顾缈面无表情:“一个死人,哪配我送他花。” 分手 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顾缈此刻头顶一定在冒烟,像个刚烧开的热水壶。 沈易修循着她的目光,落至几十米外的手机专卖店门前。一对男女刚从里头走出来,手挽着手,姿态亲昵,低头耳语些什么,又不约而同笑开,女人忽然踮起脚,在男方侧脸留下一个吻。 他收回视线,注意到顾缈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又噼里啪啦打了几行字,看起来着实气得不轻。 男人敛眉,唇角不动声色拉得平直。 却见顾渺长出一口气,把对话框里的字全删了个干净,按住说话键,冷酷十足地抛了个语音过去:“我现在在荣北。” “出来见见吧,带上你的新女友。” 很像学生时代,动不动蹲校门口揍人的,人狠路子野的大姐大。 男人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略微上扬了些。这点小变化没躲过顾渺的眼睛,她眯了眯眼,没想到这男妖精不仅没走,还留在这看戏:“你在笑什么?” “没有。” 沈易修扫向她时,语气已然恢复平静:“只是有些可惜这花,送不到该送的人手里。” “这有什么。” 顾渺对此不以为意,她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这张条件优越的脸,末了摸着下巴点评:“好花配美人,这话在你手上,比在他手上好看一万倍,不要自卑啦。”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还得去忙着和渣男撕逼,美色误人,不能再耽误更多时间了。 顾渺风风火火地跑走,徒留沈易修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拇指不住摩挲着花束下方的系带。 片刻,男人轻哂。 不要自卑? 她从何看出他自卑。 - 顾渺去六楼奢侈品专柜拿先前预定的周年礼物,是一条Brini的领带,原本买来庆祝宋时恺转正顺利,现在看来,他也用不太上。 顾渺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的。 和宋时恺手挽着手的那个女人,顾渺认识,成瑞集团,李家的千金,李恩恩。 成瑞集团,就是宋时恺实习并顺利转正的公司。 顾渺顿觉心累。 她和宋时恺是大一学选修课上认识的,小组作业随机分配人员,她和宋时恺,还有几名同学分到一组,顾渺是组长。 选修课上摆烂的同学不计其数,整个小组只有她和宋时恺两个人在认真做事,自然而然的,最后的小组总结,顾渺也只写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的作业拿了高分,宋时恺提出请她吃顿饭,念在合作还算融洽的份上,顾渺没拒绝。 结果当晚宋时恺和她表了白。 顾渺被吓一跳,本能拒绝后便有意识的疏远他,宋时恺死缠烂打四年,顾渺终于松口,答应和他试试。 ——因为那天,他穿了件很好看的白衬衫,风吹起他的衣角,充满了青春偶像剧独有的少年感。 未曾想,不到半年就出了事。 果然现实不是偶像剧,白月光只能当月光,当月光降临,能够握到手里以后,和街边路灯也无太大差别。 算不上太难过。 顾渺只是有点心疼自己花在他身上的钱。 手机传来振动声,顾渺拿出来看了眼,宋时恺给她回的消息。 意料之中的,没有解释,没有辩解,他只回了三个字:【在哪见。】 他承认了出轨这件事。 - 顾渺和宋时恺约在荣北西门外的三水花园。 因游乐设施和夜市都聚集在东门的大学路那块,西门这里人流要少上很多。 何况今夜天空飘着小雨,乌云密布,仿佛随时要演变成一场大雨,将没有准备的人从头至尾淋得湿透。 顾渺不得不承认,学姐提前给她塞了把伞是极其明智的选择。 装照相机的包被顾渺留在了花店,她背着淘宝三十块买的帆布包,手里提着礼品袋,远远望见路灯下的身影。 宋时恺背抵着路灯,细细薄薄的雨丝在灯光映照下显得密密麻麻。晚春的夜晚,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标准角度望天,周身充斥着忧郁王子的气质。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向顾渺的方向:“渺渺,你来了。” 顾渺:…… 她实在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要不要考虑,去医院挂个号?” 她四下环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宋时恺一个人,微微松了口气。 还算他是个男人。 这是她和宋时恺之间的事情,无论李恩恩知情或是不知情,顾渺都无意将她牵扯进来。 宋时恺但凡懂点事,都不会真让李恩恩跟着过来。 要是李恩恩知情,她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天生陷入被动。要是不知情,那再好不过,顾渺完全可以在她面前揭露渣男的真面目,救少女于水火之中。 显然,宋时恺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等顾渺开口,他先发制人,承认错误,占领道德制高点:“渺渺,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然后—— 他迅速倒打一耙:“但是你实在是太冷淡了,也从来不和我亲近,有时候我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答应我只是单纯的被感动。你还记得吗?上次在电影院,我想和你接吻,你直接推开了我,让我先去买口腔清新剂。” “我买了,你又说你喜欢柑橘味,不喜欢薄荷味。” 顾渺:…… 确实有这么个事,但这也不能怪她,实在是她对宋时恺有一点,生理上的抵触。 准确来说,她对所有异性,都有些生理上的抵触,包括她亲爸和亲哥。 只是面对宋时恺的情况比较严重而已。 这个毛病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况且,为了弥补,她对他几乎有求必应,送了他不少价格不低的礼物。 宋时恺照单全收,这时候,又开始抱怨了? 对面,宋时恺像是打开了闸门,“控诉”的声音压根停不下来,根本不给顾渺说话的机会。 “而且你实在是太忙了,顾渺,你的生活里有很多东西,你的学业,你的工作还有朋友们。好几次我和你说话你都敷衍我,我工作上遇到困难想找人倾诉,你又在哪里?我后来才明白,我喜欢生活里只有我,只围着我一个人转的。” “她有钱,也有地位,在公司能帮助我很多事,也能帮我爬得更快。你是京市本地人,家境很好,当然不懂我这种外地人的苦,毕业以后不能住宿舍,我的实习工资只够付房租,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顾渺看着他,慢慢的,慢慢的,她的眼睛里只剩下冷漠。 他怪她没有做他的情绪垃圾桶,可她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她也会遇到困难,都是一个人扛过来,从来没和他抱怨过任何负能量。 明明是他出了轨,事到如今,却还在振振有词,试着将所有错误归咎到她身上来。 因为她不愿意和她亲密接触,别人可以。 因为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没法随叫随到陪着他,别人可以。 因为她不能在工作上帮助他,别人可以,所以他出轨了“别人”。 他早已对她有诸多抱怨,也有了新的意中人,却迟迟不和她提分手,心安理得接受她送给他的礼物。 听着他的话,顾渺全身发凉,忽然有几分庆幸。 庆幸她的身体比大脑更诚实,会对他有生理性抵触,要是和这样的人渣有过任何亲密接触,哪怕只是接吻,顾渺都感到一阵恶寒。 幸好,幸好。 她沉默着听完他的全部抱怨,全程未置一言,等对面的人安静下来,才慢吞吞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雨势在逐渐扩大,雨丝幻化成雨点,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宋时恺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顾渺。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脸上没有情绪,只有近乎于看死人的漠然。 他愣了下,尚未来得及反应,倏忽间,顾渺大步上前,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 宋时恺脸被扇向另一边,下意识用手捂住脸,耳边嗡嗡的,完全没有想到,向来以好脾气出名的顾渺,会做出扇自己巴掌这种事。 偏偏始作俑者还从包里抽出张纸巾,纸巾很快被密集的雨点打湿,顾渺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不是你说,要打要骂都随我?” 擦完手,她把纸巾塞进礼品袋,再抽出伞,撑开。 “可能你已经忘了,明天是我们半周年纪念日,我原本,给你准备了礼物的。” 磅礴大雨下,少女的嗓音听不太清晰,她淋了雨,发梢也在滴水。尽管她不想这样,语气却不受控地越来越重。 “这白衬衫穿你身上真可惜了。” 她的初恋,是这样面目可憎的人,也真是可惜了。 “顾渺!你他妈——” 顾渺撑着伞,雨水沿着伞沿不断滴落,她将礼品袋丢进垃圾桶,再没看雨里的男人一眼。 她离开后。 宋时恺红着眼,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是他对不起顾渺。 顾渺这巴掌他认了。 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明明是构想多时的场景,他早想和顾渺分手,刚才说得话也全部发自内心。 可当这件事真实发生,他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下意识抬脚,想跟上那道远去的身影。 突然间,亮堂的车灯照过来,宋时恺本能捂住眼睛。再次睁开时,他看到一辆黑色欧陆跟在顾渺身后,始终和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个忠贞的骑士,为公主保驾护航。 车牌号还是嚣张的连号六。 宋时恺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可怜 顾渺独自走在路上。 就在刚才,雨势再次骤然加大,仿佛天公提了一大桶水,不要钱似得往地面上洒,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雨点的声音。 三水花园是今年新启动的项目,原先夜市一条街的位置,在此基础上扩建成大型花园。 为了呼应上头新发布的文明城市建设,增强城市绿化,目标将这个花园打造成京市的著名观景点。原先的商户在年初就全部搬去了大学路,下班时间后,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高以蔽日的樟树和昏白的路灯,很像恐怖片中常见的场景。 选这里和宋时恺撕逼,好处是不会被人看见,坏处就是现在。 顾渺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 这里没什么出租车,要走到主路上车才比较多。两公里不到的路线,顾渺寻思着锻炼身体,谁料雨势增大,把她硬生生卡在半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句话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照着这架势,今天估计没了不少人。 也不对。 或许在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也有其他和宋时恺一样披着人皮的死人,在大雨的冲刷下,暴.露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么想也是件好事。 大雨向来伴随着大风,两者是密不可分的好兄弟,但在这时,顾渺只巴不得这两兄弟赶紧决裂,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伞面完全没有办法遮挡住雨势,狂风将雨点拍在她的脸上,衣服上,她的头发也被吹得乱糟糟的。 偏生这片全部隶属于荣北的地界,商户搬迁后,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要这么大一块地干嘛? 再次踩进一个水坑,鞋里好像进了水,湿漉漉的,顾渺用力闭了闭眼,实在控制不住骂人的冲动。她先把宋时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犹嫌不够,不好意思骂沈爷爷,只好问候素未蒙面的接班人:“要不是沈易修推进这个破项目,我哪至于这么惨,连个人都看不到。” “活该没女朋友,我诅咒他这辈子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恰在此时,一辆黑色欧陆自后方驶至她身侧,男人缓缓摇下车窗,顾渺的抱怨原封不动地传进他耳朵里。 沈易修:……? 他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也没出声,待顾渺觉察到他的存在,转过头来,才缓声道:“顾小姐。” 顾渺脑袋顶上浮现出大大的问号,看看他的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怎么在这里?” 刚抱怨完就有人过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言灵功能? “淋雨会生病。”男人不答只笑,“先上车避避雨吧。” - 雨远没有要停的架势,有好心人愿意捎她,顾渺当然不会拒绝。 春雨绵密,空气降了温,顾渺今天只穿了件薄外套,被雨水打湿后,冻得瑟瑟发抖。 顾渺收伞上车,将伞放在脚边,感受迎面吹来的暖风,才总算有几分活过来的感觉。 通过车内镜,她在后排望见那团花束,被妥帖安置在座椅的位置。 他没有直接丢掉,甚至带上车,不知怎么的,顾缈心头涌上莫名的欢喜。 她送出去的东西,还是有人在好好珍视的。 尽管对方和她只是初见。 “干毛巾在你前面的储物格里,刚买没多久,没人用过。” 男人的话令她回神,顾渺按开暗格,在里面看见条橙色的干毛巾,她道了谢,拿出毛巾开始擦头发。擦完头发,她思忖片刻,把薄外套也脱了下来,她里面是件短袖,打湿了的外套黏在手臂上,怪不舒服的。 她果然和下雨天八字不合。 顾渺身上有很淡的香水味,尤其在狭小的空间里,混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带来极为强烈的存在感。 沈易修侧目,望了她眼,很快便收回目光。 “要去哪?” “唔,丽水湾吧。” 丽水湾是京大周边的高层公寓,都在市中心。顾渺考上京大后,家里怕她适应不了住宿的环境,就在那给她买了套房,随时可以过去住。 顾渺比较幸运,分配的室友都挺好相处,几个朋友经常约在她家里开派对,久而久之,她就常住在那里了。 沈易修:“好。” 对话宣布结束,车内再次归于沉默,名为尴尬的小分子在悄悄蔓延。 顾渺看得出来,这位白衬衫帅哥不是话多的性子。 顾渺也不是个擅长和男生聊天的人,尽管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很多,她真正称得上男性朋友的可能就一个,还是个能叭叭几小时不停的二世祖话唠,有他在的地方永远不用怕冷场。 可是。 她更难以忍受这沉默的气氛。 顾渺绞尽脑汁想话题,倏忽间灵光一闪。 “对了。” 她扭过头,撞见男人的侧颜,呆了瞬。 他的下颌线流畅凌厉,没了那双桃花眼中和,整个人气质要冷淡好几个度。 仿佛天生的高位者。 顾渺只觉得他脸更好舔了,要是出道,即使什么都不会,也能靠这张脸混成大明星。 就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可具体在哪,她又说不出个所以来。 总不可能说“嘿!帅哥!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对方大概会觉得她脑子不正常。 顾渺愣神的这几秒,沈易修已经望向她:“怎么了?” 他这一打岔,顾渺立即停止深入思索,想起先前要问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她还记得,刚才他邀请她上车时,用的称呼是“顾小姐。” “我从地下车库出来,刚好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往花园走,我猜是你的男朋友。” 仿佛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男人笑了下,和她解释:“这片区域近期在施工,人流量非常小,如果对方要做对你不利的事情,你束手无策。你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如果可以,我还是不希望你出事。” 其他无需多言,宋时恺最后大喊她的名字,是个人,耳朵没聋,都能听见。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聊自己的男朋友,尽管已经是前任,顾缈还是感到小小的窘迫,连忙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第一个送你花的人?以前没有人送过你花吗。” 不可能吧,凭他这个外貌和家庭条件,上赶着给他送花还差不多。 顾缈不擅长藏事,在想什么几乎都写脸上,直白地可爱。 沈易修别开眼,目视前方,尽量避免自己看她。他说,“没有,家里管得比较严,要忙学业和工作,没什么时间思考这些,送的东西也只能交给别人处理掉。” “不止是花,我也没有收到过礼物。” 他语气平静,仿佛这些都理所当然。 顾缈抿唇,第无数次感慨顾家父母的开明,对她和顾璟几乎是放养状态。 京市有钱人云集,然而真正称得上ld mney的家族还是少数,时代和潮流在不断更迭,也不断有外地人来这里扎根、打拼,落后就会被淘汰。 无论处于哪一派系,都不能坐吃山空。 大家族对于血脉的看重近乎执念,为了保证正统血脉继承人能够顺利接手企业,有些人生来就受到精英教育,被当成机器对待,生活里只能有工作和学习,学习业余技能也只为在应酬时更方便,对投资商对症下药。 生气不被允许,私人情感也不被允许,到了合适年龄,家族就会安排联姻,和一个完全不熟的人结婚生子。 精英圈有很多这样的塑料夫妻,婚后都各玩各的,双方全无感情。 由于不在同一个圈子,顾缈对这些也只是听说,现实里也接触不到这样的人。在她看来,和一个感情全无的人结婚,共度余生,实在是件恐怖至极的事情。 顾缈豁然开朗。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男人身上的风度涵养,被陌生人塞了一大捧花也不觉得累赘,反而珍视至极,怕她跟宋时恺单独离开会出意外,不放心的跟上来,还好心送她回家。 他只是单纯有礼貌,且没被好好对待过而已。 尽管看起来光鲜亮丽,穿着五位数的衬衫,开着欧陆,其背后的辛酸苦楚无人知。长这么大连礼物都没有收到过,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想到这,顾缈心底泛起浓浓的愧疚感,觉得自己简直太不是人了,小声道:“要不你还是把那束花扔了吧。” 沈易修:“嗯?” “你也知道,那束花我原来是要送前男友的,抓到他出轨才随手塞给你。”顾缈实话实说,“反正这花也是我开花店朋友塞给我的,我没花钱……你别要了,我们加个微信,改天我送你束新的。” 实在是可爱,随便说两句,就主动要加他微信了。 沈易修需要极强的自控力,才能让自己的笑意不要那么明显,不会被她发现。 许是上天感知到他的煎熬,沈易修拐了个弯,丽水湾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到了。” 沈易修解开安全带,半旋起身,拿到后座的西装外套,递给她:“你的外套湿了,外面冷,里面还有段路要走,穿着这个进去吧。” 其实他更想送她进去。 但是,他们目前的关系,远没有到送到楼下的地步。 他真的好周到! 顾缈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放外套的位置正对着风口,吹得整件外套暖烘烘的,还残留着淡淡的柑橘味。 和宋时恺分手的难过已经完全被她抛之脑后,顾缈现在一心集中在眼前这个,外貌家境性格俱佳,只是有点缺爱的小可怜身上。 她揪紧披在身上的外套,决定脸皮厚点,再问他一次:“你愿意和我加个微信吗?我可以把花和衣服一起给你。” “可以的。” 还好没拒绝,顾缈松口气:“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吧。” 他的头像是只小黑猫,浅黄色的眼睛圆溜溜的,躲在纸箱后边,探出一颗黑色猫猫头。 顾缈下意识感叹:“你的头像好可爱!” 和他本人的画风截然不同! “我弟弟养的猫。”似乎回忆起什么,男人唇角上扬了些,“脾气很好,很亲人,只要给它喂吃的,就可以随便摸。” 惨,太惨了。 顾缈想,大家族的长子总是要承受接班人的痛苦,其他的孩子笼在光环下,可以随意吃喝胡闹。 长子就连喜欢只猫,都只能去弟弟那里蹭。 不愿提起他的伤心事,顾缈果断换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改个备注。” “沈易修。” “……”顾渺瞬时凝滞住,像个石化的雕塑。石化了好几秒,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 他就是沈易修? 那个疑似要和她联姻的沈易修? 沈易修怎么会在这,他现在不应该在和顾璟他们吃晚饭? 瞧着她呆滞的脸,沈易修少有如此耐心,重复一遍自己的名字:“沈易修。” “还有。” 他忆起先前听到的话,笑着补充:“我不被允许吃垃圾食品,所以没吃过方便面这种东西。不过在美国留学时身边朋友经常会吃,听说味道不错。” 顾渺:…… 随后,沈易修看着顾渺的脸从白到红,再到黑,最后又变成浅浅的粉色,浅粉色蔓延至耳尖,她鼓着嘴,像只粉红色的河豚。 她的神色变化实在是精彩,沈易修绷着唇角,控制住没有笑出来,忍耐的非常辛苦。 顾缈耷拉着脑袋,没抬头,也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人。 不知情也就算了,她现在知道了沈易修压抑的生长环境,回想起刚才那两句诅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说他活该没女朋友。 顾缈太了解那些吃人的家族了,沈易修注定会成为联姻工具,那些长辈怎么可能允许他有私人感情?他当然不会有女朋友。 想到这里,顾缈忍不住跺脚,为他感到生气:“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没想到沈爷爷和沈伯伯看起来乐呵呵,很好说话的样子,对沈家小辈也很温和,私下里竟然也是这样的人,不把长子当人看。 顾缈顿时使命感爆棚,拍拍沈易修的肩膀,义正言辞地向他保证:“没事,会好起来的。” 男人只笑:“借你吉言。” 他目送顾缈离开,欲点烟,忆起什么,又收回摸向口袋的手,只拿出打火机。 火光在漆黑的车厢里明明灭灭,倒映出男人瞳眸里的势在必得。 妙妙 夸下海口有色令智昏,一时脑热的成分,不过想救沈易修也是顾缈的真实想法。 还有个因素,就是沈易修微信头像的那只小黑猫,和顾缈高中时救助的那只小黑猫长得很像。尽管清楚不可能是同一只,看到那双圆溜溜的小黄眼,顾缈瞬间感觉心里塌陷了一块,软乎乎的。 顾缈从小就是个很善良的人,身边人都赞同这点。 高中时候,学校附近有个老小区,经常有流浪猫狗流窜,偶尔会翻进学校,问同学讨吃的,保安发现就会被赶走。 顾缈每次看见,都会去小卖部买几根火腿肠,让这些小动物分着吃。久而久之,她就成了猫猫狗狗的固定金主,基本上每天都能遇到向她讨要食物的小动物。 但顾缈只有一个,小动物却有很多。 顾缈高中是在南城读的,和退居二线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她就读的那个学校算南城比较出名的贵族学校,最不缺的就是有闲钱闲力的富二代。 她和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合计了一下,搞了个小型救助中心。他们把捡到的猫狗送去宠物医院打针,绝育,生病了的就治病,没问题的就发朋友圈找领养。 因为顾缈的朋友人脉都非常广,大家互相转发,很快这事就在南城的各个高中传开。 又因主力是一群富二代,很快这些人的家长也听说了他们在做的事。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小孩总算主动干了点好事,做爸妈的自然大力支持,在上流圈子传开后,想领养这些小动物的人络绎不绝。 毕竟只是高中生,精力有限,帮周边熟悉的小动物找到归宿后,小型救助中心宣布歇业,唯一的纪念品是区政府送来的锦旗,被不少人拿去拍照炫耀,最后不知所踪。 其中,顾缈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只来找她讨火腿肠的小黑猫。顾缈遇到它的时候,这只猫瘦得只剩骨头,却异常乖巧亲人,给吃的就愿意露出肚皮。 这只小黑猫顾缈原本想自己留下的,可惜她奶奶对猫毛过敏,即使奶奶再三强调没关系,她想养就养,顾缈仍是忍痛交给朋友,让朋友找领养。 她到现在都记得,朋友说让她放心,小黑猫交给了他一中的好友,成绩人品俱佳,省状元预定的那种。 顾缈对省状元没半点兴趣,她只在意她的小猫有没有找到好的归宿。 沈易修在她眼里,就像她捡到的那些猫猫狗狗,下雨天找不到躲雨的地方,被淋得湿漉漉的,谁对他好就跟谁走。 连垃圾食品都没吃过,她随手塞的一束花都会妥帖保护的人,要和一个陌生女人联姻,肯定会被欺负的。 京市这么大,可选择的联姻家族这么多,并不是每个大小姐都能和她一样,脾气这么好的。 更何况,沈易修长得很好看,穿白衬衫的模样更是对极了她的胃口。 唉。 该怎么办呢。 - 顾缈正思索着沈易修的事,打开家门,在沙发上看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哥?” 顾璟翘着腿,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听见她回来的动静,男人抬起头,唇角溢出冷笑:“还知道我是你哥?” 话音刚落,余光瞥见顾缈此刻的模样,顾璟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不耐烦地打发她:“先去洗澡,洗完澡我再和你算账。” 兄妹两差了三岁,顾璟作为哥哥,一个成熟的企业接班人,本该起到照顾好妹妹的责任。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从小和顾渺相生相克,两人在外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在家就仿佛换了个人,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严重时还能打起来,闹得全家鸡犬不宁,谁都拉不住。 就这么一路打打闹闹,直到顾璟上了高中开始住宿,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争获得短暂的和平。 这房子当初是顾璟置办的,他手上也有把钥匙,这么多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跑来这,估计是真被气狠了。 顾渺几乎能够想见,由于没能把她叫到饭局,顾璟得被那群长辈折腾成什么样。 她油然而生小小的歉疚感,把外套挂在椅子上,抿抿唇,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掐架这么多年,顾璟再清楚不过,自己这妹妹倔得厉害,认准什么就是什么,让她道歉比登天还难。 顾璟被追问一晚上顾渺的下落,喝了半斤白酒才糊弄过去。 来这之前,他憋了一肚子火,都做好和顾缈大吵一架的准备,顾渺的道歉,如同兜头浇了盆冷水,令他一点发作不起来。 顾璟单手捂住眼,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你偏要顶着这湿衣服和我说话?生病别来找我。” 顾渺果断走向浴室。 她离开后,顾璟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掂在手里打量一番,渐渐锁紧眉,片刻后才松开。 顾缈洗完澡吹干头发,穿着睡衣出来,顾璟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窝在沙发里,勉强分给她个眼神。 “弄好了?来算算账。”顾璟语气讽刺,“拉黑得还挺顺手。” 说起这事顾渺就心虚。 想到自己未来可能要做的大事,她不能得罪顾璟,只好软着声撒娇:“你突然给我打那么多电话,我被吓到了嘛。” 顾璟:“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顾渺翻了个白眼。 她拍开顾璟的手,走向厨房,打算喝瓶冰饮料降降火。她插上吸管,含糊不清地问:“说起来,今天你不是在和沈爷爷吃饭吗,他没和你说什么吗?” “他应该和我说什么吗?” 顾渺不想目的暴露得太明显,又忍不住探听关于沈易修的情报:“他的孙子不是回国了吗。” 顾璟嗯了声,直勾勾望向她:“所以呢?” “……” 顾缈莫名有几分被看穿的感觉。 她索性不再瞒着掖着:“我就是听说,沈爷爷不是有和顾家联姻的打算吗。” “是有这么个事。” 顾璟睨她:“你不是拒绝了吗,说你有男朋友,和陌生男人见面男朋友会吃醋。” 提起顾缈这个男朋友,顾璟不禁嗤笑:“你今天不是去给男朋友拿礼物?拿个东西都能把自己淋成这样,你是三岁小孩吗?” 顾缈:“……” 人身攻击就过分了啊。 顾渺鲜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候,这让顾璟的心情好了那么点儿。 他拉长尾音,懒洋洋地告知她:“联姻的事你大可放心。虽然这对我们家百利而无一害,虽然你脑子不太正常,找了这么个男朋友。不过呢,我们家还没到非联姻不可的地步,你的意见才是首要,你哥我也干不出卖妹妹这种破事。” “哥。”顾渺打断他,“我和宋时恺分手了。” 顾璟微怔。 “他出轨被我发现了。” 或许是今晚一直有另一个人陪在身边的缘故,顾渺发觉自己并没有太难过,相反,她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顾渺说不清这感觉从何而来,她想,可能她也没多喜欢宋时恺。 只是刚好缺个人谈恋爱,他又追了她四年,长得也还可以,她就觉得可以试试。 想到这,她叹口气,有点心疼花在他身上的钱。 忽然,头顶被用力拍了下,那只手还恶劣地揉乱她的头发:“为那种人叹什么气?我早告诉过你他不是好人,你自己不听。” 停顿片刻,结合顾渺今晚的各种提问和反应,他倏忽间意识到什么,皱起眉。 “你看上沈易修了?” - 沈易修驱车回到沈宅,门口管家见到他,面露惊讶:“您怎么亲自开车?司机不是跟着您出去的吗?” “我让他先回去了。” 沈易修把车钥匙交给管家,让他去停车,自己则推开老宅大门。客厅里正播放最新的财经新闻,沈建松躺在沙发上看新闻,几个没成家的小辈围坐在不远处的小桌旁打斗地主。 “三带一!” “想不到吧,我有炸弹!” “沈时昭你这个骗子!说好这局让我赢的呢?” 几个人闹得不亦乐乎,屋内充斥着欢声笑语。沈时昭笑着笑着,嘴角迅速降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边收扑克牌边谄媚道:“修哥,你回来了啊?” 沈易修脸上没什么情绪,判断不出他有没有生气。沈时昭从小就怵这个堂哥,堂哥一个眼神他就忍不住抖三抖,连忙汇报任务:“我监督着弟弟妹妹,确定他们作业写完了才敢打斗地主的!” 他不断给沙发上的爷爷递眼神,希望爷爷能帮他从堂哥的威压中解救出来:“爷爷也默许了的!” 沈建松徐徐抬手,却是撇清关系:“我也才刚回来。” 沈时昭不敢相信爷爷就这么把他抛下了:“爷爷!你这个叛徒!” 沈时昭只比沈易修小两岁,这会儿已经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了,还是怕他怕得紧。主要在于这位堂哥各方面都极为优秀,令人挑不出毛病。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沈易修这样的人会是他的崇拜对象。 撑死就是在他考第一,拿各种奖项,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感叹一句大佬牛逼。 问题就出在这个人是他堂哥。 沈时昭是沈建松弟弟的孙子,沈家的根不在京城,而是千里之外的南城,现在那里由沈易修的二叔沈清衍负责管理。 沈家祖上有不少积蓄,可惜沈建松这一辈就他这么一个能人,好在他的两个儿子都争气的很。大儿子沈澈大学时就在逐渐接手集团事务,沈建松将小儿子托付给老友帮忙照顾,自己则带着妻子来京市打拼,他意识到集团必须扩张,待在南城那个小城市,就像井底之蛙,永远望不见更大的世界。 好在他选京市这条路选得很对,那个年代的京市远没有现在繁华,他凭借能力和积蓄,很快在这里站稳脚跟。 如今的沈家,在名流云集的京市,也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他唯一的孙子,沈易修,也展现出惊人的才干和谋略。 沈时昭的亲妈是沈易修二伯的第二个老婆,他从小就被亲妈灌输“沈易修做得到你为什么做不到”等一系列洗脑话术,好在沈建松有先见之明,把沈时昭丢在沈易修身边,经常让他带弟弟,才没让人产生阴暗的思想。 沈建松自认这辈子已攀至顶峰,一切都非常圆满,唯一的遗憾,大抵就是妻子病逝前的遗愿。 “易修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独了,没有那股劲儿。” 沈奶奶缠绵病榻时,不由得发出叹息。 他什么事都会做,也都能做好,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些。 他好像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感兴趣的事,只是家族需要他做这些,他就做了。 沈奶奶希望他能当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工作机器。 “没有牵挂就不会畏惧死亡。” 沈奶奶说:“我真怕他把自己拼出事。” “要是有个女孩子能治治他就好了。” “我不!修哥,您是我亲哥!妙妙可是我的亲儿子啊!” 沈时昭一声大喊,拉回沈建松的思绪,他回过神,伸长耳朵,偷听自己这个孙子和堂弟的对话。 好像是沈易修在问他要猫。 “这猫是我捡回来的,这么多年也都是我在养,只是之前我出国不方便,暂时交给你帮忙养两年。” 沈易修平静反问:“怎么就变成你儿子了?” “你不是猫毛过敏吗!妙妙最近掉毛可厉害了!” “那又怎么样?”沈易修不以为意,“它又不是第一年掉毛。” “好吧。” 看出这位堂哥是铁了心要把妙妙要回去,沈时昭欲哭无泪,还有些后悔今天来老宅玩。 沈易修都回国快三个月了!之前都对妙妙不管不问,怎么偏偏今天提了这事? 一定是他带弟弟妹妹玩斗地主被抓了个现行,把堂哥惹生气了,要这么惩罚他。 沈时昭苦着脸,不情不愿地答应他,向他保证过两天会把猫送过来。 结果沈易修说今天就要。 “行吧。” 结局已定,沈时昭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忽然,他想起件事,整个人又热血沸腾了起来,凑到沈易修面前:“哥,要不这样,我今天把猫给您送过来,您屈尊回答我个问题?我真的真的好奇很久了,睡着都在好奇这事。” 沈易修:“说。” “你为什么要叫小黑妙妙啊?这也太少女心了,它明明是只公猫!” 地址 “当然不是!” 仿佛被戳中了肺管子,顾渺像只应激的小猫,飞快站起来,在虚空中比划,就差对他拳打脚踢:“你在说什么瞎话?” “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急干什么。你先提还不让我问?” 顾璟意味不明地望了她几眼,像是要把她从头到脚全部看个透。 顾渺向来不喜他这眼神,阴森森的全是心眼子。她抿抿唇,又去冰箱拿了瓶草莓牛奶出来,丢到顾璟身上,算是和解。 “我不爱喝甜的。” “只有这个,你爱喝不喝。”顾渺没好气地瞪他,“所以你特意跑过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因为我没去饭局,来找我算账吧。” 顾璟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果然,顾璟回答:“不至于。” 说着,他站起身,摆出要离开的架势。好不容易要送走这尊大佛,顾渺心还没放下去,他倏然转头,单手扶着门,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不过知道你没看上沈易修就行了。” “今天的饭局,沈建松的确有联姻的意图,我替你拒绝了。” 顾渺:? 她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顾璟已经给出解释:“你们不合适。” 试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适合。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绝世帅哥被推入火坑,从准机器人变成真机器人吗? 似是看出自己妹妹内心所想,顾璟望着她,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太聪明,你太蠢了。” “……”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堵住顾渺的心思。尽管她和沈易修只是初见,却有种两个人已经认识很久的感觉,和他单独相处,也不会产生和宋时恺相处时的那种,隐隐的抗拒感。 这种感觉新奇且奇妙。 她想问清楚:“如果顾家不和沈家联姻,沈爷爷会找其他人吗?” “会吧。”事不关己,顾璟一向态度冷漠,“沈易修的父母就是商业联姻,这在圈子里很常见。” 他瞥她:“你对他没兴趣,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你话怎么这么多,八卦一下都不行?” 顾璟嗤笑,没再多问:“走了。” 总归有他盯着,顾渺能出什么事儿。 - 隔天是个周六。 梁菲的花店固定每周六休息一天,由于最近这段时间单量太多,梁菲大手一挥,宣布周末两天她都要休息,好好弥补工作带来的疲惫感。 尽管店外挂上了歇业牌子,她人还是得到店里照顾花草。 顾渺刚好也要来花店拿相机,楚涵昨晚听说她和宋时恺分手,恨不得当场下单一百个鞭炮庆祝。还是梁菲及时甩给她京市严禁烟花爆竹的通知,她才止住念头,但要求立刻和顾渺见面,听她细讲如何甩宋时恺巴掌并帅气扬长而去的故事。 “我早说了他那深情人设就是装出来的,也就骗骗你这种傻白甜。” 听说宋时恺出轨,楚涵托着下巴,一副“我早知道会有今天”的高深表情。她慢悠悠掂着咖啡杯,范儿十足地喝了口,嘲讽意味十足:“不过李恩恩也不是什么好人,真什么锅配什么盖。” 梁菲新买的咖啡机是意大利的品牌,价值高达一万五人民币,据说各种功能一应俱全,可以打各式奶泡,附带全意大利语的说明书。 梁菲和楚涵昨晚研究半天也没研究明白这机器具体怎么玩儿,只捣鼓出最基本的拿铁。 对此,楚涵边拍照翻译,边理直气壮锐评:“我连英语都没学明白,看不懂意大利语不是正常?不要对学跳舞和景观设计的抱太大期望。” “李恩恩?”这名字梁菲听着耳熟,哦了一声,想起些东西来,“她上个月不是刚上过热搜吗,一个男明星和她去酒店,被狗仔拍到了。当时闹得还挺大,因为这男明星已经结婚了,一直立的宠妻人设。” 楚涵:“你这么说我也有点印象。”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顾渺。当事人正举着说明书研究咖啡机,察觉到气氛变化,她抬起头来,满脸莫名:“嗯?” 楚涵纳罕:“你还看得懂意大利语?” “看不懂,换个软件拍照翻译。”顾缈晃晃手机,说话很直白,“总不能白花钱。” 梁菲&楚涵:…… “你是不是真缺心眼儿。” 就知道这姑娘没放心上,楚涵叹气,伸出手指,直戳顾渺的脑门:“这姐喜新厌旧且惯三,仗着有个开公司的爹就为所欲为。你觉得她会和宋时恺多久?” 顾渺放弃咖啡机,坐了下来,手机倒扣放在腿上,捂着脑袋,身体朝后仰,有气无力地瘫在躺椅里,小声嘟哝。 “跟我有什么关系,都分手了。” 分个手,身边的人都在庆祝,顾渺有点小郁闷,她看人的眼光有这么差吗。 “你认为分手了他可不认为,我跟你说男人纠缠起来真的很麻烦——” 楚涵高中就有和同学早恋被班主任教育的经历,算得上顾渺的交际圈里情史最丰富的人,自封情感圣手。在她看来,顾渺就是朵未入世的小白花,无数人站在桥上对她虎视眈眈,她得小心万分才能避免这朵小白花被人欺负去。 她正准备举例朋友遇到的渣男,给顾渺敲敲警钟,却闻顾渺“哇”了一声,兴致勃勃地举起手机,招呼她们过去看。 楚涵和梁菲凑上前,手机里放映着一段视频,主角是只胖嘟嘟的小黑猫,眼睛很亮,随着手机视角变化,脑袋一会向左一会向右,看起来像是在和屏幕外的人互动。 顾渺迫不及待询问她们的感受,眸子和小猫一样亮:“是不是特别可爱!” 话音刚落,她低下头,模样垂头丧气的。 “要是小黑还在我身边,一定和这只猫一样可爱。” 楚涵和梁菲是她考上京大后才认识的朋友,没有切身参与过那个小型救助中心,只听顾渺提过几句,以及她手机里留下的旧照。 这几年顾渺换了好几个手机,也删了不少以前的照片,但关于救助中心的回忆她一张都没删。 和朋友一起,齐心协力共同做成某件事,是件非常光荣且有成就感的事。 后来她再没体验过那般强烈的成就感。 “你跟这猫主人熟吗?” 楚涵冷不丁发问。 “还,还好吧。”顾渺一时没明白她问这问题的原因,顺口便答,“怎么了吗?” 楚涵轻拍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随即一把抢过手机,在评论区敲下行字,又将手机丢还给她。 “盯着看有什么用,这视频不是你朋友圈发的吗?既然关系还行,问问人家能不能让你去看看呗。” 楚涵性格向来跳脱,胆子大得很,想到什么就会立刻付诸行动,不会有半点犹豫。 她抛给顾渺个飞吻:“知道你不好意思,姐帮你问了,不用太感谢我。” 顾渺整个人懵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楚涵做了什么,一股热意自胸口直达头顶,她小脸涨得通红:“楚涵你——” 顾渺没有删好友的习惯,微信里错综复杂什么人都有,刚才也只是随便刷朋友圈,连猫的主人都没注意看。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忙不迭打开手机,朋友圈已经亮起小红点,证明对方回复了她。 果然,熟悉的小猫头像。 顾渺没有给沈易修打备注,显示的还是他的微信名,一个简简单单的沈字,正如他这个人。 对方回的评论也很简单,两个字,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 顾渺连忙点进去看原评论。 妙妙:【好可爱!我也想摸一摸!】 沈:【可以。】 瞧她这战战兢兢的样,楚涵看不下去,小小翻了个白眼:“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像是情商那么低的人吗,朋友圈评论,人家要是愿意就找人详聊,不愿意也可以当成开玩笑。” “你就是胆子太小,不敢主动出击,不然哪还轮得到宋时恺那个渣男?” 社交恐怖分子楚某对她指指点点,自知说不过她,顾渺向梁菲投去求助信号,后者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忍忍吧,自从她和前男友分手,脾气爆到现在。” “什么!”听到这话楚涵差点没跳起来,“这和那傻逼有屁关系,我是在说渺渺,你看她微信里有几个男的?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认识的男人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这点梁菲和顾渺持相同态度,“恋爱不是必需品,劣质的恋爱关系不如单身。” “说起来。” 谈到这个话题,梁菲看向顾渺,问道:“你昨天不是说沈建松有意和顾家联姻,你用有男朋友这个理由回绝了。现在你分手了,他们还会让你联姻吗?” “不知道。” 顾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顾璟看样子不赞成她和沈易修联姻,事实上顾渺自己都不太确定,毕竟这个决定有关她未来的人生走向。 “学姐。” 顾渺决心请教局外人的意见:“如果你家人让你联姻,你会同意吗?” 这问题还真把梁菲难倒了,她认真想了想:“那要看这个联姻对象怎么样了,样貌家世人品全占的话,也不是不行。” “为什么?” “反正我也没喜欢的人,那还不如选个赏心悦目的。”梁菲对这些向来无所谓,她想得很开,“你家人的态度我不清楚,但我的家庭,老一辈的观念就是女孩必须成家,要传宗接代的。如果想做不婚主义者,就得做好和家里人决裂的准备,太麻烦了,而且他们对我挺好的。” 楚涵听得直皱眉,目露同情:“你们有钱人事这么多?” 梁菲:“没办法,家里满足物质需求,总要在其他方面牺牲些什么的。前两天我妈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相亲,我都快烦死了。” 楚涵:“相亲能遇到什么正常人?” 梁菲:“世界上本来就没几个正常男人。” 楚涵:“你说得对。” 这话题楚涵极富发言权,当即吐槽起她遇到的前男友傻逼行为大赏,顾渺边听她抱怨边看手机,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沈易修发消息解释一下。 又觉得解释看起来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而且。顾渺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也很想亲手摸摸那只和小黑很像的小黑猫。 踌躇之际,她想再看看那只小猫的视频,却发现他的朋友圈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空空荡荡,连背景图都是默认的全灰。 顾渺差点怀疑自己眼花,主界面忽然弹出新的消息来。 沈:【抱歉,那条朋友圈刚才被家里人看见,说影响形象,让我删掉。】 沈:【你刚才是不是说想看猫?】 沈:【华江悦府A座3201。】 回家 “我真的是服了,天天就知道哭穷,说自己没钱。没钱不知道去赚吗?大学生又不是高中生有年龄限制,男人都这样,就知道为自己的懒找借口,然后吃女人的饭。”楚涵越想越气,搬出这两年顿悟的至理名言,“千万别信什么有情饮水饱,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一盘散沙你懂吗!男人没上进心怎么好意思找女朋友的啊?” 楚涵正激情澎湃地吐槽她大一交往的那个体育系男生,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情至浓处猛拍桌,杯子里咖啡差点撒出来,万幸梁菲早有预料,及时扶稳。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某些时候,顾渺觉得楚涵真的很像她高中的那个老校长,噼里啪啦讲一大串,还必须要听众附和,时不时还要抽个幸运观众回答问题。 梁菲无语:“这不是认真听你讲呢。” “好吧。”楚涵勉为其难放过她,视线一转,准心对向正在看手机的顾渺,大大咧咧探头过去,“和谁聊天呢,笑这么开心。” 生怕被她看出端倪来,顾渺连忙按灭手机,楚涵只来得及看到最后一句的“华江悦府”四个字。 “顾渺,你变了。” 楚涵面露痛心,手捂着胸口,夸张地做出受伤的动作:“有什么是姐妹不能看的?莫非是你新的心仪对象?” “让我猜猜,这个人和刚才发小黑猫视频的是同一个人?” 顾渺:…… 她怎么猜这么准。 楚涵就这么随口一说,也没想到真能说中,看着顾渺的表情,当即正色起来:“不是吧?你不是昨晚刚分手,这不像你啊,我以为你至少得为这事难受几天,我都想好带你去哪个酒吧借酒消愁认识新朋友了。” “不过姐非常支持你。” 楚涵赞同地拍拍顾渺的肩:“男人这种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楚老师深感欣慰:“看来我孜孜不倦给你洗脑还是非常有效果的!顾渺渺,你已经深得为师真传,我宣布你可以出师了。” 顾渺:…… 谢邀,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不过你这个新心仪对象背景还挺厉害啊,能在华江悦府买房。”楚涵竖起大拇指,“不错,这才是配得上我们顾大小姐的男人,宋时恺那种傻逼凤凰男滚得越远越好。” 华江悦府是京市中心地段的顶级豪宅,三年前刚开盘,市场价已经飙到近二十五万每平方米,甚至有网上攀升的架势。迎面就是京城CBD,自高处俯瞰,夜景一览无余,刚开盘便被京市一众富豪哄抢而空,单有钱还不够,还得有雄厚的人脉关系。 华江悦府共有ABCDE五栋楼,每栋都是一层一户,面积大小由大到小排列,因此A座的楼盘最大,价格也最高,抢得人也最多。 就连顾璟都只买到了B座的楼盘。 “等下” 楚涵从般配中回过神来,灵敏地捕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们认识多久了,他就给你发地址,让你过去摸猫?你一个小姑娘,去成年男性的家里,发生什么还能让你说了算?” 顾渺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们昨晚才认识,更不好意思说她真的有点对小猫动心。 “没,没多久。” 她含糊着将昨晚的事复述了遍,省略了亿点细节以及她和沈易修的初见因素,把他描述成一个潦草见过几面,略微熟悉的人。 准联姻对象算略微熟悉,也没什么毛病吧。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顾渺虚心请教恋爱大师楚老师。 “惨,真的是太惨了!”楚老师也被沈易修的经历给惨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怎么会有人长这么大连方便面都没吃过?他真的和我们活在同一个星球上吗?封建家族害死人啊,什么狗屁精英教育,说到底不就是怕没钱,为了钱不把孩子当人看,孩子心理能正常?” “发个小猫视频都要逼逼,还美名其曰影响形象,只是怕丢自己的脸罢了。” 顾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楚涵小时候也不爱跳舞,但母亲是芭蕾舞演员,非要她子承母业,母女之间争吵不断,关系闹得极僵。后来楚涵跳了好几年舞,才恍然发现,她不是讨厌跳舞,是讨厌逼她学跳舞,将想法附加在她身上的母亲。 直至现在,她还是很难原谅她的母亲,大学考到千里之遥的京市,在这里住下,连回家的次数都很少。 因此,听了沈易修的经历,楚涵更能感同身受,代入感极强:“这简直不是人能过的生活。” 楚涵叹气:“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有钱但脾气怪得很的老头子了。” “以后我再也不骂那些没品味的评委傻逼了,每个傻逼也许都有段不为人知的惨痛经历。” 顾渺:…… “不提他们。” 楚涵聊天思路跳脱,一会在说这个,下一秒可能就会转到新的话题:“你要是和小黑猫好上了,沈易修怎么办?不过好像也无所谓,沈家要真想联姻,还愁找不到联姻对象?”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过要选我还是建议你选沈易修。” 楚涵下一句,顾渺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回嗓子眼。她噎了下,目光微移,还是没忍住好奇:“怎么说?” “你懂不懂啊,男人压抑久了是会变态的。”楚涵敲她脑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老虎就算被圈在笼子里,那也是老虎,放出来只会更疯。小黑猫这种男人,钱和权看起来都不比你少,疯起来你招架得住?” “不信你问梁菲。” 楚涵朝梁菲的方向抬抬下巴。后者又去捣鼓那没一个字能看懂的咖啡机,自刚才就没参与话题,闻言只转头,满脸莫名:“问我干嘛?渺渺选又不是我选,我还想两个都要呢。” 顾渺&楚涵:…… - 在楚涵孜孜不倦强调女人要矜持,男人得手就不珍惜的洗脑工作下,顾渺不得不暂时放弃去沈易修家里摸小黑猫的念头。 为解相思之愁,她退而求其次,回了趟顾宅。 别人养的猫摸不到,只能将就摸一下自己养的。 顾渺大学回到京市后,托顾璟的关系,从他朋友的猫舍里抱来只金加白的米努特矮脚,想给它起名赤壁,顾璟嫌难听,给她驳回了。一番兄友妹恭的争论后,这只公猫得名粟粟,“渺沧海之一粟”的粟。 顾锦城和顾璟整天要忙公司的事,顾母何惠出身书香世家,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曾为寻灵感周游世界,她的画在国外的拍卖所曾拍卖出近亿的高价。结婚以后,由于没有经济压力,何惠更多是随性作画,顾宅有个房间专门摆放她的画作,画得大多是丈夫和自己的孩子。 顾锦城和何惠是相亲认识的,客观来说也算商业联姻,两人初见便互相看中对方,结婚三十余年,夫妻感情依然稳定。 何惠喜欢小动物,家里养了只金毛和挪威森林猫,她也格外喜欢粟粟,顾渺没时间照顾粟粟的时候,就会送到何惠那里,让何惠帮忙照顾。 寒假顾渺要忙实习,把粟粟送到顾宅后,到现在还没接回来。 顾宅位于郊区,独栋别墅,总面积高达七百平方米。春天的气息在绿化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花园里百花齐放,不同颜色的花簇拥在一起,蝴蝶缠绕,树枝抽条,一派盎然的景象,充满艺术气息。 顾渺踏入大门,老园丁正拿着水管给花浇水,金毛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听闻脚步声,大狗立马翻身爬起,兴奋地蹿到她脚边转圈圈。 老园丁回头,正纳闷,远远瞥见熟悉的身影,笑起来:“小姐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等会去买些您爱吃的菜。” 老园丁姓赵,跟着顾锦城很多年了,也是顾宅的管家,顾渺是他看着,从小豆芽一点点长大成如今的大姑娘。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赵叔笑吟吟道,“您也认识,可以一起去聊聊天。” 顾渺有点诧异。 她也认识?谁啊。 顾渺的疑惑在玄关便得到了回答。 那个昨天她没有见到的老人,沈易修的爷爷,沈建松。 客厅的两个男人说话音量毫不遮掩,他们对立而坐,面前摆着一副象棋棋盘,博弈之余,不时穿插着些京城最近的贸易动向和合作项目。 顾渺此刻的心情还蛮复杂。 沈建松恰好对着她的方向,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笑呵呵地拍拍身侧座位,向她招手:“渺渺来了?昨天没见到你,爷爷还可惜。刚好,来陪爷爷聊聊天,你爸太闷,没劲儿。” 平心而论,不论沈建松对沈易修如何,他对顾渺的关心和喜爱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在顾渺眼里,他一直是位慈祥和蔼的老爷爷,情绪稳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顾渺唯一一次见他失态,是去年沈奶奶因病去世,这位在何处都运筹帷幄,站在名利场顶峰的老人,独自坐在空病床上,颤着手,握紧那张已然失去温度的床单,眼底有不应属于他的浑浊和茫然。 顾渺记得清楚,沈奶奶缠绵病榻那几天,医生早提醒过让家属做好随时离世的心理准备,趁着这段时间,多和老人说上几句话。 那段时间来了很多人,连远在南城的沈清衍都放下事务赶了过来,但她没有看见沈易修。 算算时间线,那个时候他还在美国,但沈奶奶去世是在二月份,是国内过年的时间段。 是被事务耽搁了,导致没有赶上沈奶奶最后一面,还是,根本没人通知他? 要是不了解沈易修的经历,顾渺还无所谓,可真正和沈易修本人接触过以后,她就没办法对他在沈家遭受的待遇置之不理。 何惠和顾璟都不在家,粟粟原本躺在猫窝里,见顾渺来了,哒哒哒迈着小碎步,凑到她边上要抱。 顾渺弯腰把猫抱起来,摸着软乎乎的毛,想到那只探头探脑的小黑猫,她深吸口气,脑中自动开始播放梁静茹的勇气。 “沈爷爷。” 以她的辈分,说这些可能有些越界,何况面前的人身份极高,或许已经几十年没人敢和他说这种话了。 沈建松对她很好,对比之下沈易修的遭遇实在是显得过于不幸。两个小人在心里天人交战,最终,白色小人占了上风。 顾渺抿抿唇,决定用一个委婉点的方式:“我前两天吃了个关于您的瓜。” 沈建松是老人不是山顶洞人,这点网络术语,还是听得懂的,顿时来了兴趣:“什么瓜?” 他也没想到,都半截入土的年纪了,还能吃上自己的瓜。 谁这么闲,不编排编排年轻人,编排他这个老头子? 沈建松听得这么认真,顾渺反而犹豫了起来,支支吾吾的:“就是,关于您对后辈……” “等等。” 沈建松忽然出声,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厨房,沈易修正端着盘子走出来:“我昨天说我孙子做饭特别好吃,你爸非不信,我今天特意把他带来露一手,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听你说?刚好你也可以尝尝他的手艺。” 和沈易修对上视线的刹那,顾渺眼前一阵发黑。 脾气 糟糕!沈易修怎么也在这里啊! 如果能回到十分钟前,顾渺一定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收收她无处安放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不让自己嘴欠。 知道沈易修惨就够了,还要多管闲事,去沈建松面前提一嘴。 这简直在她的人生尴尬场面里能排得上前三,当着沈易修这个当事人的面,顾渺也不好再开口。她只想当个默默做好事的活雷锋,沈易修不在她还能添油加醋卖个惨,半真半假的,沈建松也听不出来瓜主是他亲孙子。 临场瞎编个别的也不太现实,旁边有她亲爹在,她有没有撒谎,沈家两个人暂且不论,顾锦城还能看不出来? 而且。 沈易修没有向她发出过求救信号,这都是顾渺自己正义感使然,沈易修或许觉得她多管闲事也说不定。 刚才和沈易修四目相对,他眼里只闪过一瞬的诧异,而后恢复淡然,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见到她。 关于这一点,顾渺也有话要和他单独谈谈。 杂七杂八想了一大堆,顾缈决定先从沈易修入手,连忙站起身,自告奋勇道:“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来帮你端吧。” 小姑娘的积极出乎两位长辈的意料,顾锦城沉着眼,看了会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没接话。沈建松也愣了下,有点乐:“就端个菜,他一个大男人又没断手断脚,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以加快效率嘛,要是晚了菜可能会冷掉。” 顾缈一边给沈易修使眼色,一边先斩后奏地往厨房走,擦肩而过的瞬间,趁着没人注意,顾缈曲起手指,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给了他个自认为很凶的眼刀。 要不是害怕太明显,她其实想踩他一脚。 沈易修不由得失笑。 “那就麻烦顾小姐了。” - 顾缈也是真没懂。 顾家平时是有专门的厨师负责做饭的,姓李,年纪和赵叔相当,以前在家里开的餐厅当主厨,风评极好。儿子长大后把生意交给了儿子,由于餐厅最困难时顾锦城伸手帮过一把,便承诺顾锦城退休后到顾宅做事。 就算李叔今天临时有事,现在外卖行业这么发达,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沈易修这个客人来做饭吧? 但她暂时还不能表露得太明显,听见厨房门关上的响动,顾缈站定在冰箱前,没回头。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 原来,他一开始就认出来她是谁了。 那接下来的那些事,是出于真心,还是,他演的一场戏? “抱歉。”身后,男人嗓音果然带了歉意,“爷爷提出要联姻时,给我发过你的照片。我不认为顾小姐是什么过目难忘的长相。” 顾缈皱眉:“不要转移话题。” 别以为他夸了她,这事就能这么简单过去。 知道小姑娘在生气,沈易修叹气,举手讨饶:“在商场撞见确实是偶然,会跟上去不止因为你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也有你身份的缘故。除此之外,其他一切出于我的真心。” 他不动声色上前。 由于身量极高,沈易修的声音一直处于她的头顶上方,是以,顾缈没能察觉,他和她的距离,只剩不到十厘米。 沈易修微垂眼,盯着小姑娘头顶的小发旋,按耐住眼底汹涌的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平缓而诚恳。 “你应该听说过我爷爷的性格,说一不二,他决定要联姻,这事就是定局。唯一的突破口,我希望能在事情成为定局前,自己选择联姻对象。” “你有男友,原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撞见你分手在我意料之外,但不是坏事,说实话,顾小姐,收到那束花,我真的非常开心。” 他语气真诚,顾缈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能够明白他的出发点和苦衷。 如果遇到这种处境的人是她,她大概率也会做同样的事。 既然联姻不可避免,那不如找个自己能接受的,性格好一点的人。 理智上能够理解,情感上,顾缈还是忍不住问:“那要是我不愿意联姻呢?” 沈易修:“没关系,那是我没有福气。” 他赢了。 顾缈容易心软,这次也不例外。见她从进门起就绷得紧紧的肩膀松下来,沈易修便知,她不打算和他计较这事了。 他有些想笑,不知是笑这姑娘傻,还是她这傻劲儿,给了他可乘之机。 “沈爷爷也太过分了。” 顾缈后退一步,让出地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草莓牛奶,转过身,边拆吸管边为他抱不平:“你也真是的,沈爷爷让你做饭你就——” 顾缈的话戛然而止。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他什么时候靠她这么近的?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刚才转身,她的鼻子碰到他的衬衫,鼻尖闻到清浅的柑橘味,扑面而来,仅是短瞬的一秒,也足以令她眩晕。 绯红色迅速爬上她的脸颊,下意识往侧边逃开,猛吸了一大口冰牛奶,乱跳的心脏才好受那么一点,连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 透着春季的薄衬衫,她好像还碰到了他的肌肉,是硬的。 啊! 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啊! 偏偏沈易修还满脸无奈,轻声提醒她:“顾小姐,你刚刚后退了一步。” 言下之意,要不是你要打开冰箱,这事就不会发生。 顾缈当然清楚这个逻辑,更不可能怪沈易修,毕竟真论起吃亏来,可能还是沈易修吃得亏更多一点。 “你不要说了!” 顾缈一口气喝完手上的牛奶,将另一瓶塞进他的怀里,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菜要凉了,我爸他们也快等急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沈易修接过牛奶,学着她的样子,插上吸管,小口抿了起来。 他外形极好,今天又是穿得纯白衬衫,下搭黑色西装裤,十足十的精英风范。低头咬吸管的样子看起来又很乖,碎发遮住额头,下颌弧线凌厉流畅,要是在学生时代,一定是最受老师优待的那类好学生。 还有几个菜都在锅上闷着,揭锅之余,顾缈用余光看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小不满,也随着这个小插曲,消失干净。 她身边除了自己,没人爱喝草莓牛奶,尤其是顾璟,这个刻薄怪直接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这种甜得要命的东西也就你喜欢,少吃点糖,影响皮肤质量。” 她没想到沈易修会真喝。 喜欢草莓牛奶的能是什么坏人? 揭开锅盖,肉香味不受控制地钻入鼻尖。顾缈不得不承认,沈建松没有在吹牛,光闻味道,就知道一定好吃。 但。以为他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顾缈抿抿唇,还是认真道:“你是客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你来干活。我爸也真是的,也不阻止沈爷爷,我等会回去说他。” 顾家基本上没什么规矩,要真有规矩也是落到顾璟这个当哥的头上。对顾缈这个小女儿算得上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顾缈从小就随心所欲,要天上的星星,她爸都愿意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是以,在听说沈易修在沈家的待遇时,她会有那么大反应。 沈易修微低着眼,没有出声,安静听着她指指点点,眼里糅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这人就没脾气。 顾缈自认,她的脾气在同龄人里已经属于一等一的好了,面对沈易修,还是甘拜下风。 “你怎么不说话。” 轮到自己,顾缈总算明白楚涵当初苦口婆心分析跟她宋时恺这人有多不好,结果顾缈没点反应,楚涵气到无语是个什么心情了。 就真的,恨不得扒着人家耳朵,大声喊“你能不能支棱起来!” 顾缈当然做不出扒着沈易修耳朵大喊这种事,她干巴巴地咬着吸管,含糊着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沈易修:“嗯?” “不是。” 顾缈似乎对他产生了很大误解,尽管有自己刻意引导的成分,沈易修认为,还是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很多人不值得影响我的情绪,在家规里,发脾气是种无能的表现。事实上,要是对一个人有所不满,除了发脾气,还有其他很多方面可以解决,比如打击对方事业。至于我的爷爷,集团很快就会交到我的手里,没有惹怒他的必要。” “哦。” 顾缈明白他的意思了——真正的大佬是不会发脾气的,他有无数种解决对方的方式,压根不屑于动怒。 好吧,是她以己度人了,人家压根不需要她操心。 “还有,你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发地址。” 顾缈决定多给他科普几个社交小知识:“要是有坏人不怀好意,闯到你家害你怎么办?” 沈易修抬眼:“你是坏人吗?” “我当然不是。” 她只是一个馋可爱小黑猫的小女孩罢了,能有什么坏心眼。 “我只给你发过地址。” “……” 好,他彻底赢了。 - 顾缈自告奋勇要端那个装着红烧肉的砂锅,沈易修怎么拦都拦不住,锅刚上桌,看清里头的菜,顾锦城了然笑出声:“我就知道。” 男人,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应酬中酒不可少。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个习惯,在家和朋友聊天,也要时不时倒上几杯酒小眯一下,解解馋。 顾缈去厨房的功夫,顾锦城和沈建松不知聊了什么,总归相谈甚欢,几杯黄酒下去,也有了浅浅的醉意。 出门在外要控制酒量,不能影响形象,在家里就随意多了。 眼看顾锦城要当众爆出自己的小秘密,顾缈连忙放下锅,红着脸打断:“爸!” 可惜为时已晚。 “缈缈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吃肉,火锅烤肉红烧肉都喜欢,尤其红烧肉。小时候她生病,有段时间不能吃荤的,哭得那叫一个惨,怎么哄都哄不住,吵着要嫁给会做红烧肉的厨子。” 顾缈低着头,脚趾绷得紧紧的,已经不太想面对这个世界了。 而且她好像听见旁边的沈易修笑了一声。 顾缈濒临抓狂。 有什么好笑的!喜欢吃肉怎么了!谁还没有童言无忌的时候了! “多大点事儿。” 沈建松显然也喝了不少,大手一挥,语出惊人:“缈缈喜欢吃,让沈易修天天给你做,他最擅长做这个。” 保证 此话一出,在场另外三人统统陷入沉默。 顾缈总怀疑沈建松这话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这真不能怪她,实在是大周末沈建松拉着沈易修跑来顾宅当厨师的行径太像楚涵以前拉着她看的电视剧——女婿想进门,得先讨好岳父。电视剧里都这么拍,千金大小姐找了个穷小子,老丈人死活不同意,捂着心脏说你要敢和这小子结婚我就跳楼。 虽然沈易修跟凤凰男可能只沾边一个“男”字。 顾缈被自己的这个联想逗笑,唇角不自觉牵出浅浅笑意,又恍然察觉场合不对,连忙收敛起来。 真实情况明明和电视剧大相径庭,沈易修明明是客人,被逼着当厨师,这本身就是件很伤自尊的事。她更不能雪上添霜,在这个时候笑话他。 顾渺的这个笑,落在在场其余人眼里,便多了另一种意味。 好在没人会点出来。 沈建松仿佛忘记了刚才顾渺说的那个“瓜”,转和顾锦城聊起新看中的公司:“最近那个清书科技势头挺猛,创始人我见过,还是个小年轻,和易修差不多大,挺沉稳一小伙子。” “他最近缺研发资金,正在拉投资。”沈建松语气乐滋滋的,仿佛讨论的是他没有血缘的另一个孙子,“我朋友前两天刚引荐他和易修认识,易修,你和他接触下来感觉怎么样?” 两位长辈都喝了酒,沈易修自然也陪着倒了杯白酒。他浅抿了口,客观评价道:“挺不错的,能力很强,可以深交。” “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评价。” 闻言,沈建松乐开了花,语重心长之余,谈起自己的成就,难免.流露出骄傲神情:“你性子太闷,朋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这在商场上可是大忌,朋友多办事也方便。瞧瞧我和你顾叔,整个京圈,我不吹牛,没有我们不认识的人。” 顾锦城附和:“确实!生意场就是人情场,多个朋友多条路,永远不能看轻任何一个人。” 顾渺向来对此类话题不感兴趣,不参与,只低头吃饭。刚才顾锦城爆出她的小秘密,顾渺放锅放太急,导致现在,她喜欢的红烧肉距离她有点远,夹在顾锦城沈建松中间,需要她伸长筷子才夹得到。 沈建松和顾锦城喝得满脸通红,尤其沈建松,开始大谈他初来京市,人生地不熟的,没有熟人牵线,他屡屡碰壁。后来认识顾锦城,忘年交的两人一拍即合,共同拍下了南湾的一个大项目,项目进展顺利,才让沈建松在政府前刷足脸,之后的路也好走许多。 两位长辈岁忆往昔,忆得热血沸腾,顾渺也不好为了块红烧肉打断他们的激情。 她默了默,打算将就着吃吃面前的炒青菜,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捏着砂锅的边缘,巧妙地将这盆肉挪过来,和炒青菜换了个位置。 做这个动作的同时,沈易修甚至还在和沈建松聊天,几人关注都在荣北的新项目上,没人注意他刚才进行了一场“偷天换肉”。 顾渺递给他个感激的眼神,飞快用筷子夹了块小排骨,满足地眯起眼睛。 可能是李叔烧了十几年的饭,顾渺已经吃腻了,她竟然觉得沈易修烧得比李叔这个大厨还要好吃。 真想拍个照发给顾璟,让他看看同样是业界精英,同样留学回国,怎么沈易修烧饭能这么好吃,他只能烧出个勉强下咽的破烂东西? 想做就做,顾渺立马掏出手机,拍照发给顾璟,配字:【看!你快看!】 顾家兄妹在厨艺方面可能是发生过基因突变,顾锦城和何惠只是下厨次数少,并不是不会,每年顾家的年夜饭就是顾锦城下的厨。可惜顾璟和顾渺在这方面一窍不通,跟着教学都能做出买家秀和卖家秀,给赵叔养的狗吃,狗都闻两下就走。 时至如今,她总算能借着沈易修,狠狠踩在顾璟头上,虽然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不过问题不大。 顾渺相信,沈易修一定不会介意当这个“虎”。 顾璟秒回一个问号。 顾璟:【李叔家里有事,这个月都请假,爸烧的饭?】 顾渺:【就不能是我烧的?】 顾璟:【顾渺,现在是晚上。】 少做点白日梦。 可恶,被看低了。 顾渺毫不心虚冒领别人的功劳:【就是我烧的,你不信也得信。】 顾璟:【行。】 顾璟:【下次我回家,你烧给我看看,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顾渺专注于在手机里和顾璟掐架,自然不会察觉,身旁坐着的男人,眼底悄无声息地黯下来。 倏然间,顾渺转过头,迅速瞄了眼沈建松和她亲爹,确定他们喝得正上头,没在看这边,轻轻撞了下沈易修的大腿。 沈易修掀起眼皮,见小姑娘在朝他勾手指,示意他凑过去一点。 他垂着眼睑,没动。 刚才不是还和别人聊天聊得开心吗。 聊完了才想起他来。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是没看懂她的手势,顾渺也不介意,整颗脑袋凑了过来,要和他说悄悄话。 同样是坐着,她的额头只够到他的下巴,只需稍稍撩起眼,目光不自觉落至他刀削似的下颌线上。那股柑橘味若隐若现,混着淡淡的酒气,像某种勾.引信号,视线不由自主往下,许是喝了点酒,有些热的缘故,他把白衬衫的扣子解开最上面那颗,脖颈那点皮肤白皙如玉,锁骨半遮半掩,倒真像话本里的男妖精。 顾渺嗓子发干,听到自己失去规律的心跳声,后知后觉这个距离,好像不太对。 她缓缓抬头,对上男人带着些兴味的眼神。 他不会觉得她想占他便宜吧。 “我有点渴,去厨房拿瓶水!” 顾渺连忙缩回原位,一时间忘记自己凑过去是要说什么,只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不能再被妖精蛊惑。 顾渺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快过,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沈易修意欲跟着起身,对面传来顾锦城凉凉的声音:“干什么去啊。” “当我们不存在是吧?” 顾锦城牙都快咬碎了。 他和妻子何惠是联姻相识,因而并不排斥联姻,只要看准对象。更何况,只要他还在一天,就永远是顾渺的后盾,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和何惠看走眼,顾家的女儿,就算离过婚,也多得是人踏破门槛。 线人很早就告诉他,宋时恺并非良人,架不住顾渺喜欢,他也不忍心打破女儿对于恋爱的幻想。索性静观其变,宋时恺不做打破底线的事,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晚不是沈建松第一次提起联姻,早在沈奶奶弥留之际,这位老太太就提出对于顾渺的看重,希望等沈易修回来,能介绍他给顾渺认识。 就算成不了,当个朋友也是好的。 沈易修这小孩也算顾锦城看着长大的,客观来看,他的确是极佳的人选,能力、外貌和品行都让人挑不出错。 可结婚不能只看客观条件,沈家这几个人,大抵是都有些情感淡薄,他们专注于事业,钱是赚了很多,对家庭的看顾却少得可怜。沈建松、沈澈皆是如此,沈易修也是,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对什么产生过兴趣。 顾家不缺钱,顾渺要结婚的话,做父母的不需要对方太有钱,只要对她好,关心她爱护她就足够了。 但沈奶奶的遗愿,所有人都愿意尊重,待沈易修回国,顾锦城也意思意思一下,和他提了联姻这事。 未曾想,沈易修没拒绝。 他说,只要顾渺愿意,他这边没意见。 沈易修没意见,天天盼着孙子能推销出去的沈建松更不可能有意见,俨然已经把顾渺看作自己的孙媳妇,就盼着她和宋时恺分手,让沈易修趁虚而入。 昨晚也是,他只是随口一提顾家兄妹都没有做饭天分,沈建松便迫不及待地夸起沈易修来,还说有机会一定让他尝尝准女婿的手艺。 顾锦城又意思意思应了声好,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沈建松今天就马不停蹄地真把沈易修给带来了,说要履行昨天的承诺。 然后顾渺也来了。 顾渺看起来还和沈易修认识,看他们的互动,好像还挺熟。 顾渺不是昨天才刚分手?沈易修又是什么时候勾上他女儿的? 顾锦城在商场驰骋半生,自诩把人心摸得透彻,却如何都看不懂年轻人感情的这点事儿。 “易修,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能力强,以后会有大成就。” “但感情的事和能力无关,你也知道我们家不需要联姻来稳固公司。要是我的女儿嫁出去还没她在我这过得好,我为什么要把她嫁出去?” 顾锦城今天喝得有些多,年轻人之间的事儿,他一个当爹的也不好插手,只能确保女儿不被骗。他慢吞吞宣布:“我不知道渺渺现在对你是什么态度,你对她又是什么想法,但除非她亲口提出要和你结婚,我都不会放人。” 沈易修坐直起来:“我知道的,顾伯伯。” “我会证明给您看的,也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一点时间。” 顾渺在他这,不会比在任何人那差。 - 餐厅刀光剑影,厨房这边,顾渺一口气喝完半瓶冰水,拍拍发烫的脸颊,只觉鬼迷心窍。 沈易修给她的感觉,不像才认识的半陌生人,更像相识数年的旧友。 提不起任何抵触的心思,甚至,和他距离拉近,她会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 这都是和宋时恺亲近时,从来不会有的体验。 一定是他身上那柑橘味太蛊惑人。 顾渺用冷水冲了冲脸,回到餐厅,沈建松和顾锦城仍在闲聊,沈易修却不知所踪。 她视线微移,在沙发上找到他。 他倚在沙发里,半阖着眼,指尖揉着眉骨,似乎有些难受。 本着人道主义关怀,顾渺走了过去。 她问:“你还好吗?” “还好。”见她过来,沈易修半弯起唇角,“很长时间没碰酒,酒量不太行了,有点头晕。” “啊……” 这种感觉顾渺深有体会,她酒量也不好,大二有次小组聚会被撺掇喝了杯啤酒,脑袋都晕乎乎的。 思及此,她眉间露出担忧:“要不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 沈易修说:“我自己缓会就好,本来说和爷爷一起回去,司机送完他再送我。” 他苦笑:“现在看来,怕是有些难撑。” 顾渺实在看不下去他头晕还要强撑的模样,顾宅这个地方,代驾也不好找。 思忖片刻,她摸摸下巴,友好地提出建议:“我送你回去吧。” 送花 顾渺是会开车的。 只是她不怎么开,只有实在别无他法,必须要她顶上的时候,顾渺才会出动,这个条件较为苛刻,因此她开车的机会少之又少。久而久之,大部分人都忘记她其实也是有驾照的。 她高考完那个暑假就考了驾照,所有科目都是一把过,顾锦城大为高兴,她拿到驾照当天,就送了她一辆奔驰练手。 用顾锦城的话来说,几十万的车,刮了蹭了也不心疼。 没想到一语成谶,顾渺上路第一天,还真把车屁股蹭掉了一大块皮。前方突发车祸,顾渺急刹车被后方车辆追尾,所幸两辆车上的人都没受伤,就是车要送去4S店修,顾渺打电话回家时,顾家所有人都吓得不轻,扼令她以后不要轻易独自上路。 顾渺原本就嫌开车麻烦,京市市中心堵得令人心烦,停车位也不好找,不如打车和地铁来得方便。 听见顾渺的话,沈易修稍稍抬眼,眼底是稍纵即逝的讶异。他眼尾微佻,话里带了浅浅的笑意:“你要送我回去吗?” “嗯。” 其实还是打那只小黑猫的主意,当然,顾渺不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不过我好久没开车了,可能会开得有点慢。” “没事。”沈易修温和道,“那麻烦你了。” “我去车库开车。” 顾渺说做就做,顺便指指在他脚边趴着的粟粟,没有忘记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对了,茶几底下有个猫包,麻烦你帮我把猫装进去,带着它在门口等我。” “粟粟很乖的,给它个猫条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这点和高中捡到的小黑猫一模一样。 楚涵振振有词,有其主就有其宠,顾渺养的小动物,好像都是这样,可爱又好骗。 对此顾渺持反对态度,坚持认为这完全是谣言,她明明一点都不好骗。 沈易修颔首:“好。” “那我在门口等你。” - 许多男人都有收藏名车的癖好,顾家父子也不例外,车库停满琳琅满目的车,动辄千万起步,其中满满一面墙停了整排顾璟买的超跑。 顾渺那辆奔驰送去4S店后就再没回来过,顾锦城说车库的车随便她开,不需要开那辆出师不利的车。实际上顾渺还挺喜欢那辆奔驰,主要是价格便宜,撞坏了也不心疼。 所有车的钥匙都放在车库门口的柜子里,方便找。顾渺来回梭巡,看见一排眼熟的品牌,随便挑了辆最顺眼的,开着出了门。 沈易修抱着猫包,在屋子门口等她。 他身姿挺拔,站姿如松,模样看着不像是微醺的人。 他真的喝醉了吗? 顾渺的疑惑只维持不到两秒,沈易修便发现了她,抱着猫包往前跨了步。她来不及深入思索,就听到后座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再回过神,副驾驶的门敞开,她偏头,撞进沈易修清润的眼睛。 他瞳色生得浅,像剔透的琥珀,干干净净的,不掺一丝杂质,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离得近了,就不难看出他眼底藏着的,淡淡的青黑,是熬夜的证明。 有着这样一双好看眼睛的人,却要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毕生都要为家族谋划,或许直到去世,也换不来多少真心相待的感情。 沈家没了沈易修,还能培养下一个接班人。 可是沈易修有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就连喜欢的小猫,都只能交给弟弟养,自己只能偶尔领来带一阵,连自由发朋友圈的权利都没有。 顾渺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春暖花开、一望无际的绿野上,忽然多了道边界线,线的那头是无止境的黑暗,放眼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如果没有听过沈易修的经历,没有真切和他接触过,顾渺兴许也不会在意。 但如今,随着和他的接触,那道边界线足以看得更清晰,也因此,她更无法对那头,真正陷在漩涡里的人置之不理。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牵回顾渺思绪,顾渺用力晃了晃脑袋,说没什么,你的眼睛很好看。 “谢谢。” 沈易修笑着说:“你这么夸我,我很高兴。” 顾渺发动汽车,离正门还剩下段距离,余光瞥见道身影,她停下车,对沈易修说道:“你在车上等我一下。” 赵叔早已结束浇花工作,春季的天黑得晚,夕阳红遍半边天,火烧云翻卷,老人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看日落。 脚步声自远至近,赵叔转头,发现顾渺在边上探头探脑。 “小姐?” 顾渺会在这令他感到意外,紧接着,顾渺提出的请求,更让这位老管家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适合送给男士的花?” 老管家边提出疑问,边起身,领着她往花圃走,不免好奇:“您要送给男朋友吗?” 顾渺分手的事情,老管家目前尚未知情。 “不是。” 顾渺想了想,诚实道:“我也不知道和他算是什么关系。” “嗯?” 这话可耐人寻味。不过只要顾渺高兴,不触犯法律底线,顾家没人会对她的决定有意见。赵叔想了想:“我给您剪几枝白玉兰吧,正好这两天刚开花,花香清雅,花枝端庄,适合您送人。” “好。” 顾宅没有专门的纸团,赵叔去工具房拿旧报纸,顾渺立在花树下,清风送来馥郁的香气,玉兰花高洁,正如沈易修这个人。 优雅高尚,翩翩君子。 相比之下,顾渺这个馋他色相的,就像个惨无人道的女流氓。 那她有什么办法嘛…… 顾渺单手捂住眼睛,脑袋里不断闪过今晚无意中看到的那半截锁骨,暗暗下定决心。 以后一定找个机会问问沈易修怎么防晒的,怎么她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顾渺再回到车上,怀里抱了捧玉兰花束,她递给沈易修:“给你。” “没事,刚才正好有人给我打电话,处理了点工作上的事情。” 沈易修接过花,难得怔愣:“你刚才就是去弄这个?” “对啊。” 顾渺重新发动汽车,抽空看他眼,语气理所当然:“我不是答应要送你束新的花嘛,刚才突然想起来,就去找管家帮了个忙。” 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声音低了下来:“就是有点简陋,家里没有专门的东西,只能拿旧报纸将就一下。不过花是没问题的!” 不是送不出去,随手塞给他的东西,是真正的,专属于他的花束。 玉兰花安静簇拥在纸团里,花瓣如丝绸,沈易修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其中一片花瓣,眉间是止不住的笑意。 顾渺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连他自己都没把那话放心上,以为只不过是她随口说说,未曾想,小姑娘认认真真放在心上,还真送了束新的给他。 白玉兰。 在她心里,他很像白玉兰吗? 想到这,沈易修又开始想笑。如果顾渺知道他的真面目,就会发现,他这个人和“白”这个字,压根儿沾不上边。 不过也无所谓。 不被她发现就好了。 许是自己也觉得害羞,顾渺说完这话,就没敢再看沈易修,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放在路况上。 正巧遇上红绿灯,顾渺偷偷用余光打量副驾驶座的男人,没有错过他唇角的笑意。 他看起来挺喜欢的。 自己送的东西能被对方喜欢也是件幸福感很强的事,顾渺松口气,唇边不自觉扬起同款笑意。 连长达五公里的红色拥堵路段都眉清目秀了起来呢:) 京市市中心什么都好,就是堵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凌晨三四点,几乎没几个时间不在堵车。 三十公里的路顾渺开了近一个半钟,要不是沈易修坐在边上,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表演什么叫路怒症发作。 华江悦府安保森严,外来车辆都需要登记,没有业主提前联系,只能在里头停留十分钟。 好在保安和沈易修看起来是熟识,他摇下车窗,那个在顾渺面前冷着脸的保安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笑吟吟欢迎她进去。 看顾渺一脸懵,沈易修解释:“他是陈司泽二叔媳妇家的亲戚,托关系找的这个工作。我和陈司泽关系不错,因此他对我也挺客气。” 陈司泽是华江悦府项目的开发商,顾渺在电视上见过几次,只记得是个熟男脸帅哥。 她乖乖哦了声。 难怪沈易修能买到A座的房,原来是和陈司泽认识。 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尽管顾渺确实很好奇,但也清楚,这问题轮不到她好奇。 这么想顾璟也太垃圾了,同样是集团接班人,沈易修能通过陈司泽的关系买华江A座的房,他怎么只能买个小小的B座? 顾渺已经想好下次见面,要如何狠狠地嘲笑亲哥了。 不过。 “你和陈司泽关系很好吗?” 嘲笑归嘲笑,华江A座还有很多房空关着没有卖出去,这点顾渺还是知道的。不是因为卖不出去,恰恰相反,由于需求量太高,卷来卷去,现如今,能拥有华江A座的房已经成为京圈顶层的象征,陈司泽极其厌恶被骚扰,发布声明,A座的房子只会卖给沈建松、顾锦城这种级别的人物和他的熟人。 顾锦城名下房产够多,对追名逐利兴趣也不大,沈建松亦然。 虽然顾璟嘴上说着无所谓,车停至车库后,顾渺还是想为他争取一下:“你能不能帮忙组个局?” 沈易修:“?” 他眼神晦暗,连声音都冷下来几分:“你对他有兴趣?” 请求 “不是。”顾缈实话实说,“我想买房。” 顾渺如此坦诚,沈易修那点儿阴暗情绪还没升起来,又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像打火机的火苗,短暂地跳动一下,随后马上熄灭。 “好。”他答应下来,“我下次帮你问问他。” “谢谢。” 顾渺真情实意地感激道:“你真是个大好人,帮了我个大忙。” 看以后顾璟还好不好意思和她吵架! 顾渺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沈易修愿意帮她,她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好处,也说不过去,当即跟他保证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的。” 沈易修深深看她一眼,语气轻得不可思议:“什么都可以吗。” 车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开车久了眼睛有点酸,顾渺揉揉眼睛,没注意到他变调的语气:“差不多吧,只要我能做到。” “好,我记住了。” 沈易修没再和她提这个。顾渺迟迟没有动作,他大抵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打开那半边车门,主动邀请她:“来都来了,要不要上来看看猫?” 他真是太懂她了! 顾渺眼睛果然亮起来,尾音上扬,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小矜持,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可以的,这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 成功把人钓上钩,沈易修没有半点靠猫勾引人的罪恶感,微笑着说:“跟我上来吧。” - 华江悦府都是入户电梯,电梯门打开,入目是精致的镂空大理石酒柜,未拆封的酒瓶整整齐齐的排列,墙壁铺满大理石条纹砖,客厅悬挂的水晶吊灯精致华丽,顾渺张望一圈,没看见黑和白之外的色调。 刹那间,顾渺还以为自己不是去朋友家里玩,而是中介在带着她看样板房。 连个绿植都没有?顾渺不禁怀疑,沈易修真的住在这? “渺渺。” “啊?” 忽然听见沈易修在喊她的名字,顾渺下意识应声,还没等寻思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喊小名了,一只长腿黑猫小跑过来,原本冲着沈易修的方向,忽地停下脚步,仰起小脑袋,黄色的小圆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顾渺看。 像,真的太像了,纵使知道同一品种的猫长相相似极为正常,可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也很像小黑。 但顾渺清楚,小黑要在也是在南城,不会出现在京市。 粟粟在猫包里喵喵叫,这小东西从小没怎么被关着,在车上开始就叫个不停。争得沈易修的同意后,顾渺蹲下把粟粟放出来,粟粟是只性格很好,非常自来熟的猫,妙妙也不相上下,两只猫僵持不到半分钟,粟粟先冲过去,两只猫很快叠成一团。 顾渺维持着蹲下的姿势,双手捂住脸,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她竟然第一反应是“宛宛类卿”这个词。 “我真是个罪人……” 沈易修端着猫碗过来,看到顾渺这样,不解之余,还觉得挺可爱,不由放下猫碗,蹲在她对面,轻声问:“怎么了?” “就是想起我以前捡的猫了。” 许是沈易修的嗓音过于温和,这大大激起顾渺的倾诉欲,忍不住和他说起来:“我高中学校附近有很多流浪猫,那时候流浪猫待遇没有现在这么好,没人喂东西吃,只能翻垃圾,很多小猫饿得只剩皮包骨。” “我家里不缺钱嘛,你知道的。”顾渺慢吞吞地说,“就找朋友一起弄了个救助中心,给这些流浪动物找个家。我身边大部分朋友也不缺钱,大家凑在一起,还挺有影响力的。” 这事沈易修早就听说过。 可听别人说,和听顾渺这个当事人说,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说到奶奶猫毛过敏,她不得不给小黑找个好人家时,顾渺扼腕叹息:“早知道我就去加那个人了。” 那年高考成绩出来,理科省状元没有花落一中,来自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中,还是个女孩子,狠狠给那所高中涨了波名气。 “所以人还是不能吹牛。” 顾渺锐评:“什么省状元预定,乾坤未定都是黑马,听说那个女孩子平时成绩都在年级前十徘徊,高考超常发挥,惊艳所有人。” 沈易修:“……” 他决定不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 他扫眼埋头吃饭的黑猫,粟粟乖巧坐在边上,偶尔过去蹭两口,被讲完故事起身的顾渺抱起来,拍拍猫脑袋:“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你看看你的短腿,再看看人家的长腿。” 顾渺表情冷酷:“你还比它重,怎么好意思吃人家的饭?” 她揪着只小猫念叨,俨然一副严母的架势,这所冷清的公寓,多了个小姑娘,也终于多了几分生活气。 沈易修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笑,笑容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更像生意场上的通行证。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久而久之,熟悉他的人都清楚,沈易修一旦笑起来,必定有人要倒霉。 在顾渺身边又不太一样。 顾渺念叨完粟粟,视线平移,落在那只小黑猫身上。倏然间,她想起个事,扭头看他:“你刚才喊我什么?” “嗯?”沈易修微愣,须臾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我不是在喊你,是在喊我的猫,它的名字是妙妙。” 哦,原来是在喊猫。 顾渺顿时有点窘,还好她没多问,不然场面更尴尬。 “我弟弟起的名。”似是怕她多想,沈易修向她解释,“他……比较喜欢可爱的名字,我没办法,只好顺着他。” “哦……” 也是,毕竟是他弟弟养的猫,顾渺点头表示明白:“它果然和我有缘。” 连名字都很像。 妙妙吃东西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猫碗已经一干二净,连罐头渣都没剩。顾渺琢磨着该如何亲近它,黑猫舔舔前爪,迈步过来,娴熟地跳进她的怀里,用尾巴把自己盘起来,舒服地打起小呼噜。 顾渺:!? 一瞬之间,她有种莫名的直觉,这就是她的小黑。 “小黑?” 她试探着叫了声。 黑猫静静窝在她腿上,没对这称呼起反应。 果然。 意料中的结果,算不上难受,只是感觉怅然若失。 她挠挠猫下巴,生怕自己睹猫思猫,撸了会猫便起身告辞。回头想把粟粟装进猫包里,才发现,粟粟趴在沈易修腿上,睡!着!了! 它的指甲还死死扣在沈易修的白衬衫上! 顾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语至极,明明是只公猫,怎么比母猫还爱趴帅哥腿上? 她都还没上过手呢! 何惠没给粟粟剪指甲,硬抱起来的话,有把沈易修衣服扯坏的可能性。 顾渺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下周要做的事,她下周事情还没完全结束,可能也没空照顾粟粟。之前临时要赶毕设,她的实□□时长还差几天,好在实习单位的主编是她熟人,说暂时也不缺人手,让她有空去签到打卡就行。 长时间拖着也不太好意思,不如趁着有空结束掉。 “它想留在这就让它留在这吧,还有个伴。” 对于粟粟这种脑子比较笨的小猫咪来说,只要有吃的,在哪都能过得很开心。 更何况,它看起来很喜欢沈易修,她这个正版主人都被晾到一边。 顾渺叹口气:“我下周再来接它。” 她抬起手,按好电梯。等待电梯上来的时候,她打量起冷冰冰的室设,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按耐住,问道:“你真的经常住在这里吗?” “回国后就一直住在这。” 沈易修走至她身后,随着他的移动,粟粟醒过来,爪子扑腾两下,被沈易修轻轻放到地上。 沈易修说:“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就是,就是……”顾渺挠挠脑袋,绞尽脑汁搜索词汇,最后,迟疑着形容,“我感觉你很孤独,好像总是一个人。” 沈易修骤然睁大眼,眸底隐隐开始酝酿风暴。 偏偏顾渺仿若未察,还在说些刺激他的话:“这和我听说的,外界对你的评价完全不一样。” 在不知情者的眼里,沈易修荣光加身,有绝佳的能力和光鲜的未来。 在顾渺眼里,沈易修只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凡事必须做至完美,才能符合沈家对他的要求。他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是他自己。 “顾渺。”沈易修忽然开口。 “嗯?” 顾渺转头,不解地望向他。 电梯已经到达三十层。 “你不是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来找你。” “嗯。” “和我结婚吧,顾渺。” 一切的迂回都变得没有意义,他其实并不打算这么急切,毕竟在顾渺的视角里,他们才认识不到两天。 可就在刚才,或者说,在收到那束白玉兰时,沈易修就转变了想法。 他等不及了。 没有和她接触时还好,和她正式相识,亲身感受过她有多么好的他,再也无法忍受她不属于他的日子。 就像在沙漠中独自行走许久的旅人,他觉得渴,可没有水,他就能期待能喝到水的未来,依靠着这个期待走下去。 但当他真正喝到水,哪怕只有一滴,尝过了水的滋味,便再难接受喝不到水的日子。 他会一直想念那滴水,一直一直。 沈易修难得没有拐弯抹角,一个直球打过来,顾渺几乎整个人都懵在原地,下意识啊了声,以为他是醉了在开玩笑。 当她望向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一片清明,全身感官都颤栗起来,一致发出信号:他是认真的。 顾渺确实心疼他,想要救他。 但那是处于对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的同情,就像她高中时弄的那个小型救助中心,她心疼那些小动物,想给它们找个家。 可沈易修不是小动物,他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同样的,顾渺不能拿对小动物的态度来对待他。 他说,想和她结婚。 这个认知“嘭”的一下,在顾渺脑子里炸开,更令她惊讶的是,可能是先前就有过心理准备,她的潜意识竟然不抗拒这件事。 因为她真的找不到坏处。 在事业上,顾家和沈家强强联手。 在条件上,沈易修无论哪个方面都挑不出错,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结婚人选。 可结婚不是嘴皮子碰碰的小事…… 电梯门适时打开,顾渺几乎是逃似的往里冲:“我,我考虑考虑。” 按照她对沈易修的理解,这个时候他应该会主动中止话题,她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从这个属于他的空间出去。 一只手横伸过来,扯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将她拽出电梯。 门应时而合,顾渺背抵着他的胸膛,紧张地额头冒汗。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压过来,柑橘香染了酒气,猛然窜入鼻尖,连带顾渺这个没有沾酒的人都开始头脑发晕。 “你需要考虑多久?” 山泉混了沙,已没有先前的清冽,彻底变为成熟男人的哑:“我需要一个期限。” 僵持片刻。 “算了。” 沈易修后撤一步,和她划开距离,仿佛退回至那道边界线背后,属于他的黑暗旋涡中,那流露出的攻击性也如潮水般褪去。 他垂着眼,平静道。 “顾渺,你可能不清楚,我不剩多少选择的时间了。” 又过了会儿。 他叹息似得,主动帮她按开电梯。 “对不起,是我心急。” 他低下嗓音:“你不要生我的气。” 询问 直至周一去实习单位报道,顾渺还沉浸在自己离开前,沈易修最后那几句话里面。 她很少用脆弱这两个字来形容一个男性,可她形容词实在匮乏,思来想去,都觉得脆弱这个词最为恰当。 他最后还向她道歉。 实际上,顾渺没太明白沈易修为什么要道歉。他本就因喝酒感到头晕,醉意上涌,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是件极为正常的事。 况且,她确实对他做出承诺,要帮他一个忙。 相比之下,顾渺更在意那句“不剩多少选择的时间”。 他是什么意思? 顾渺的实习单位在南江商务中心十六到十八层,这所商务中心坐落于京市CBD,是S.K娱乐公司旗下多个子公司所在地,其中包括郑相宜所在的《易尚》杂志。 《易尚》是S.K娱乐去年新开设的娱乐杂志,在纸媒行业没落的现在,成立最初很多人都不太看好。然而未来的董事长,现任执行总裁简书白力排众议,以独家人物专访和片场特辑引发关注度,从生活、日常穿搭等方面反映明星的真实情报,以及梳理各大品牌方每季度发布的优质新款,进行整合。 现如今,《易尚》已成为京市新一代潮流风向标,小生小花都以登上《易尚》封面为一线地位奠定基础,为这资源争破头的不在少数。 郑相宜和顾渺同龄,两人从幼儿园就认识,初中郑相宜跳了一级,也比她提早一年毕业。 郑相宜从小走的就是女强人人设,她早熟又聪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做起事来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拼劲儿。因此,尽管两人同龄,比起朋友,郑相宜更像是她的姐姐。 郑相宜秋招就拿到了S.K娱乐的ffer,具体岗位还没有定,由于她履历优秀,肯定不会低。正好去年《易尚》开设,大多数人不看好这项目导致人手不够,郑相宜就被派到了这边,直接担任副主编,试用期一年,不能干就滚蛋。正所谓机会和风险并存,《易尚》的成功,是郑相宜业务能力的最佳证明。 最近是淡季,杂志社没招新人,顾渺的工位还维持在她离开前的模样,在郑相宜的对面。 顾渺今天到得有点早,在门口碰见刚从茶水间出来的主编。主编姓唐,人称唐姐,是名临近退休的中年女人,终身未婚未育,在S.K干了二十余年,高管都当了十几年,算简书白的半个心腹。 刚过来的时候,她和郑相宜两个卷王夜以继日地熬夜,想创新点,想通稿,想采访内容。后面杂志大火,地位稳固,业务又有郑相宜负责,她便进入待退休的状态,喝起保温杯泡枸杞,极其养生。 “渺渺回来了啊,忙完毕设了?” 唐姐和顾锦城也是旧识,从郑相宜那得知顾渺的身份后,看顾渺就像看自己的亲女儿,亲切不已:“忙完这不是好事嘛,怎么愁眉苦脸的,不介意的话,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 主编人脉遍布京市,和谁都能搭上话,兴许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 顾渺犹豫片刻,把和沈易修认识这几天的事,挑重点和她快速讲了遍,省略了亿点点细节。 “他说不剩多少时间了,所以希望我能和他联姻。”讲到这里,顾渺停顿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我有点没懂他的意思。” “哦。” 沈家那位刚回国的接班人,近期是圈里的热门话题,大批人上赶着想认识,主编自然有所耳闻。稍微结合一下消息,便懂了来龙去脉,给她分析起来:“可能是说沈建松下个月的寿宴。沈建松年初接受过采访,说会在今年完成沈氏的权利交接,从此荣北的京市部分都归他孙子管。金融期刊上周还在分析这个交接时间,许多人都猜是他的寿宴。” “他都八十岁了,也是时候退休养老了,他两个儿子,一个在京市一个在南城。你应该听说过吧,本来荣北的京市部分是要交给他大儿子沈澈的,结果沈澈心梗猝死,我朋友做金融杂志的,当时稿子都写好了,只能临时改。” 这事顾缈知情。 她还知道,就是因为沈澈的忽然离世,沈奶奶大受打击,本就不太好的身体越发下降,勉强靠药物和医疗手段撑了几年,最终还是于去年撒手人寰。 “我有个猜测,你想不想听?”唐姐勾勾手指,示意顾缈凑近。 尽管这个点儿没什么人,杂志社大多数人还是喜欢踩点到。不过人多眼杂的道理顾缈也懂,便乖乖凑过去,听主编和她讲小秘密:“这个事很少人知道,我也是送报告时听简总和别人打电话,沈澈实际上是过劳去世,连着熬了五个通宵,身体扛不住。” “沈建松年轻时也这么拼,晚年才好点,但身体也落下了病根,能活到这个岁数称得上是奇迹。他现在每个月定期去医院检查,但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顾缈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老人好像都会有这样的心态,不确定自己何时会出意外,因此,想趁意外来临之前,至少看到孙辈成家。 难怪沈建松在极力促成联姻,难怪沈易修会说他不剩多少时间,下个月寿宴为期,顾缈这边不答应,他就不得不和陌生女人结婚。 其实两个人在厨房时,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顾缈不知道期限这么短。 让她眼睁睁看着沈易修和陌生人结婚,顾缈简单设想了下那个场景,发现自己设想不出来,她的潜意识在反感和抵触。 可让她和沈易修结婚…… 顾缈骨子里还是个向往甜甜恋爱的小姑娘,在她的规划里,应该是和一个人暧昧,两情相悦,谈恋爱,再理所当然步入婚礼殿堂。 这么一整,仿佛在坐火箭,直接略过前三个流程,进入大结局。 思绪有瞬间的清明,很快又被更深的凌乱缠绕,像卷成一团的毛线,弯弯绕绕的,找不到那个结口。 “哪有那么多好想的。” 似是看出顾缈的困扰,主编心叹果然是小女孩,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事儿就看你想不想和他结婚,以及能不能接受他和其他人结婚。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同样的,就算是热恋十年的夫妻也会被柴米油盐消耗干净情感,不必考虑这么多,听自己的心去做就好。” “沈家这孩子,我以前接触过,人冷漠了点儿,心是好的。” 沈易修……人冷漠吗? 顾缈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 “不说了。” 眼看快要到八点半上班时间,唐姐捧着保温杯离开,走了几步,又忽地忆起个事,走回来叮嘱:“对了,你今天来得正好。下午我约了楼潇过来拍夏季周刊的封面,你去陪着,我记得上次采访她挺喜欢你的,你在她兴许还能少发点脾气。” 楼潇是S.K娱乐旗下头牌,近几年大爆的小花之一,长发及腰,净身高一米七二。按常理来讲,这样的女星应该走妖艳风格,偏偏楼潇生了张楚楚动人的小白花脸,随便做个表情都充满我见犹怜的无辜感,如此强大的反差吸引了很大数目的受众,无论演女主还是女二都是笑里藏刀的类型。 再加上演技吊打同年龄段女星,尽管她饰演的角色让观众恨得半死,却几乎没人会上升到她本人,只会给她增添一波又一波的活粉。 许是打遍内娱无敌手,楼潇本人也有点目中无人的意思,脾气很冲,不少人用这个点黑她。 不过根据顾渺和她接触下来,除了偶尔耍大牌,楼潇对工作人员的态度还挺友好,剧组盒饭不好吃,她经常会给工作人员点外卖,让能早点下班的都早点下班,不用守着服务她。 一月份她来杂志社接受明星专访,嫌主持人问的问题无聊,拒不配合,吵着要换人。刚好那天顾缈入职,被主编领着路过,隔着玻璃,楼潇一眼挑中她:“等等——让那个小姑娘过来。” 顾缈就这么满脸莫名其妙地来到她的面前。 “就你了,坐下吧,原来那个可以滚了。”她懒洋洋地轻抬下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后来顾缈从楼潇口中得知,她之所以会对那个主持人甩脸子,也是因为原本就有过节。 她还没红的时候在剧组跑龙套,这个主持人以前是娱记,跑现场的那种。那时候剧组需要宣传,她采访了很多人,主演、导演,甚至围观路人,唯独没采访楼潇这些龙套。 楼潇想去镜头前挣个眼熟,这位记者却马上移开镜头,白了她一眼。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她当时的每个举动,楼潇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以,刚进门她就认出了这记者,还愿意坐在幕布前,没有当场走人,是她再三忍耐下的结果。 能和楼潇再次见面,顾缈心情也不错。她来到工位上,主编给她发了几张待修照片,顾缈刚接收完毕,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是顾璟打来的电话。 “听爸说你开我车去送人了?送的还是陈司泽朋友?” 原来那是顾璟的车啊。 “是的。”顾缈没否认,听到到他后半句,她问,“陈司泽已经联系你了吗。” 那天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沈易修真的会去帮忙联系陈司泽。 “嗯。”顾璟说,“他说我需要的话可以送我一套,我脸皮还没厚到占这便宜,按市场价划到他公司账上了。” “你从哪认识的陈司泽朋友?根据我对他的印象,他熟人不多,一只手数的过来。” “……” 上次谈到联姻,顾璟表现出强烈反对,摸不清他的态度,顾缈决定先瞒着他这事:“你别管,反正能买到房就行,收了这好处,以后不准再骂我,我骂你你也不能骂我。” “顾缈你——” 眼看顾璟即将发作,顾缈当机立断挂电话。而后,她打开微信聊天框,想对沈易修表达谢意,又不知从何开口。 消息记录停留在,沈易修单方面给她发两只小猫的玩耍视频,每天一小段,顾缈每个都认真看了好几遍。 但那天顾缈算得上落荒而逃,对他的情绪比较复杂,也怕他重提结婚的事,索性就没回。 突然发消息过去还挺尴尬的。 算了。 盯着屏幕看了会儿,顾缈宣布放弃,尴尬就尴尬吧,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话。 顾缈:【我哥刚给我打电话了,谢谢你愿意帮忙。】 发消息过去,顾缈守着屏幕等待回信,还有点小紧张。 他大概是在忙,一直都没回,顾缈也能理解。等了五分钟没新消息,她放下手机,打开PS,投入到修图的工作中。 再看手机已是午饭时间。 一个小时前,沈易修回了她:【刚结束会议,我开会时不怎么看手机。】 沈:【小事而已,不用道谢。】 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沈:【真的非常抱歉,那天是我冲动。】 他怎么又开始道歉。 顾缈没来由地感到烦躁,她不喜欢他总是道歉,显得他低她一等,明明他们两个人地位是平等的。 她气鼓鼓敲字:【我没生你的气,我的猫还在你那里。】 这次对面秒回,秒回了个好。 沈:【需要我把猫送过来?】 顾缈沉默:【不是。】 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的猫还在他那,她要真生气,也不会让粟粟继续在他家里待着。 沈:【那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生怕她忘记,他刻意提醒:【你答应我的那个要求。】 脸红 顾缈猛地放下手机。 她将手机倒扣放在桌上,用力吸了一口气,还是很难克制住脸颊不断往上蹿的红意。 恰好是午休时间,几个同事成群结队往外走。路过顾缈的工位,领头的女人示意其他人先走,手臂撑在挡板上,探过头来问她:“缈缈,一起去吃饭吗?荣北新开了家火锅店,据说味道很不错,我们上周就约了今天要去吃,你来得正好。” 女人叫江燕,以前就在唐姐手下工作,负责公司和影院院线方面的业务沟通和交接。唐姐调过来以后,她也跟着过来。 江燕年近三十,是个性子爽朗的大姐姐,和丈夫是高中同学,从校服到婚纱,大学毕业就结了婚,没两年就有了孩子,夫妻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婆媳关系也很和睦。 她对事业追求不大,有份工作就行,比起事业,她更在乎自己的小家庭,在乎对孩子的陪伴。 “唐姐和相宜也会去,只不过她们还有事没忙完,等等会自己开车过来。” 荣北广场和南江商务中心就隔了两公里不到的距离,开车不到十分钟,这附近的人不想吃食堂,就会跑到荣北去聚餐。 不等顾缈回应,江燕“咦”了声,睁大眼睛,凑近了看她:“你脸怎么这么红?空调打得很热吗,热的话你说一声,我可以调低点的。” 这两天冷暖气流交替,气温骤降。前阵子好不容易回升到十几度,最近又趋于零度,杂志社重新打起热空调,不少人都脱了外套,只穿着单衣在楼里乱逛。 “没有没有,这个温度挺好的。” 不希望自己影响到其他人,顾缈连忙否认。可惜她低估了女人的八卦心,尤其是做娱乐杂志的,什么性格的人都接触过,顾缈这个状态,江燕一眼就看出来有情况。 “哦——” 江燕拉长语调,笑嘻嘻道:“缈缈也谈恋爱了啊。” “……” “不是——” 顾缈矢口否认,她现在的情况,比单纯谈恋爱要复杂得多。就是因为太复杂,她也不好和江燕直说,只好保持缄默。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江燕也年轻过,她可太懂小姑娘这害羞的心态了,当即笑了两声,没再多问:“那你是和我们去吃火锅,还是……另外有约?” “去!” 顾缈起身穿外套,以免江燕再多想,她再三重申:“我真的没有谈恋爱。” “行行行,知道了。”江燕敷衍应声,“你没有谈恋爱,都是男生单方面追你。我们缈缈长这么漂亮,性格又好,是该多挑挑的。我和我老公结婚以后,也遇到过比他优秀的人,还有点后悔结婚结太早,被他给套牢了。” 顾缈:“……” 顾缈迟疑片刻,还是没耐住好奇,追问了句:“真的会感觉后悔吗?” “怎么可能。”江燕立刻回答,“人是不能比较的,再优秀的人,身上也会有缺点。和人在一起呢,就要看能不能接受对方的这些缺点,或者两个人商量下各退一步。” “本来就讲究一个磨合的过程嘛。”江燕也乐于和顾缈这个恋爱小白分享经验,“冷战是最伤感情的,有问题要第一时间沟通,感情这东西,讲究一个平等和你来我往,单方面的付出没意义,迟早会倦怠的。” 顾缈回想了下,她和宋时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宋时恺单方面地付出感情。又不太一样,因为她付出了物质。 而且生理抵触这种事,又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有问题应该去问她的小脑,大脑不管这个。 顾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受教。 - 南江商务中心周边一圈都是办公楼,京市许多小公司都聚集在这块。隔壁楼就是金融期刊的办公点,主编和唐姐是相识十几年的朋友,江燕开车和顾缈到达火锅店,才知道唐姐定了个大包,里面一张大桌,《易尚》这边六个,隔壁五个,好在都是女孩子,能坐得下。 顾缈和金融刊的人不怎么熟,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百无聊赖地坐在位子上喝柠檬水,顺带听他们聊工作上的事。 她坐在角落,又只是个实习生,互相介绍完毕,没什么人关注她的动向。听了会儿觉得无聊,江燕刚才的“指点”在她耳边打转,再加上唐姐早上在茶水间的话,顾缈思忖片刻,偷偷摸摸拿出手机,点开和沈易修的对话框。 他没再给她发来新的信息,对话还停留在他问她,那个要求考虑的怎么样。 顾缈左看看右看看,明明只是一行没有温度的文字,不知怎么的,她的脸颊好像再度热了起来。 仿佛回到那天晚上,那贴近身体的,柑橘味的香气。 他!怎么!这么急! 他明明有许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一定是她呢?京市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人,其他名流小姐,比她漂亮比她聪明,还能在事业上帮到他的大小姐也不在少数,如果要和沈家联姻,她们也一定不会拒绝。 更何况,她几乎是一个,在京市名流圈,完全没有姓名的大小姐。 顾缈忽然明白过来,一直盘旋在心头的,让她迟迟犹豫不决的顾虑究竟是什么。 沈易修对她的好感太突然了,如果只是因为沈建松的随口一提、她随手塞给他的花,他不是傻子,她也不是。顾缈不认为沈易修是会被这些小事左右判断的人,换句话说,如果他真的是谁对他好就和谁在一起的性格,也不可能单身至今。 沈易修看起来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如果说初见顾缈认为他只是个绅士懂礼的小可怜,在顾家厨房的对话,她能够确定,他是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人。要是谁敢欺负他,都不需要顾缈做什么,他自己就能解决。 如果他缺爱,不想和陌生女人商业联姻的话,又如何确定,和她联姻,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况? 归根结底,顾缈找不到沈易修必须选她的理由。在这个未知因素下,如果她和沈易修结婚,正如江燕说的,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后悔,又要去找其他人。 出轨是顾缈的底线,她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 明白自己的想法后,顾缈敲字回复:【考虑好了。】 顾缈:【但是我需要你回答我个问题。】 趁着沈易修没有回复,顾缈敲字速度飞快,将近耗尽她这几天积攒的勇气:【为什么一定是我?如果你能给我合理的解释,我就答应你。】 一口气把这些话发完,顾缈顿时像卸下重担,没敢再看手机,给沈易修消息设置免打扰,关闭屏幕,努力集中精神到饭桌上。 唐姐和郑相宜才刚结束工作,正在赶来的路上,让她们可以先吃。锅底已经上了,是鸳鸯锅,等待水开的时候,周围已经换了圈话题,这会儿是金融期刊的人在说话。 聊得刚好是荣北沈家的事情。 “沈建松下个月不是要办八十寿宴吗,听说当天会宣布他孙子的婚讯。” 这个八卦算得上劲爆,顿时引起不少人反应。 “啊?真的假的,沈易修吗?他不是才刚回国,这么快要结婚啊?” “说起来沈易修好像还没接受过公开采访吧,寿宴算他第一次公开露面?听说是个大帅哥,我看过他大学获奖的照片,确实帅,现在估计更有男人范儿了。” “哪来的照片?你存了没,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我找找啊,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也是朋友发我的。” 接话的人开始翻手机,最开始爆瓜的人还在持续分享新进展:“真的,我在荣北有人脉,沈家确实要联姻,联姻对象还没确定,听说沈建松还在选,这种联姻嘛,肯定要利益最大化。我们都在猜是许家独女,门当户对,她大学也确实公开追过沈易修,还追到国外去了,虽然没追上。” “沈家这地位还要联姻啊?” “嗐,谁会嫌利益够多呢,官商联姻不要太常见,而且沈建松老婆的遗愿就是看到孙子结婚。”爆瓜的人望了眼门口,压低声音,“不过按我说,十有八九就是许家,许家近期也在放招婿的风声,强强联手啊。” “聊什么呢?” 门口忽然传来道女声,唐姐和郑相宜相继进来,闹哄哄的包厢顿时噤声。唐姐最讨厌底下人聊道听途说,子无须有的事情,觉得这不符合职业规范。但她清楚自己堵不住别人的嘴,只要不说到她面前,平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缈特意给郑相宜留了位置,郑相宜坐到她边上,注意到好友心不在焉的,再结合这群人的异常,大概能猜到她们刚才聊了些顾缈不爱听的东西。 以免被有心人听见,郑相宜碰碰顾缈手肘,示意她看手机。 顾缈低头,看见郑相宜发来的消息:【这群人就爱嘴碎,你别往心里去。】 相宜:【她们刚才聊什么了?和我说说。】 顾缈抿抿唇,回她:【没什么。】 半真半假的瓜才最能让人信。 其他她不确定,但,这个人说对了沈奶奶的遗愿。 顾渺退出对话框,捂着心脏,点开那个被她设置免打扰的人。 沈易修没有打字,发来两条语音。 顾缈想转文字,结果微信转文字这时候偏偏发生错误,识别不出来内容。 不靠谱的软件! 火锅已经烧开,下菜的同时,以唐姐为首,场上已然开启新的话题,开始谈下一季度的工作想法和理念,还有下午楼潇要过来的相关事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环境比较嘈杂,顾缈把听筒抵在耳边,大胆开了外放。 手机音量太小,第一条她听了三遍才听清,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问:“你在想些什么?” 听第二条时,以免听不见,顾缈加大了音量。 “我想你可能对我存在许多误会,这两天方便和我见一面吗?你的所有顾虑都可以告诉我,是我思虑不周,让你产生这些不好的情绪,以后我尽量避免这种情况。” 顾缈放下手机,回了个好,后知后觉场子好像冷了下来。 什么情况? 她缓慢抬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成了整场的焦点,几双眼睛齐唰唰地盯着她看。 顾缈茫然了。 最后,还是热心人士江燕,清了清嗓子,委婉替她解惑:“缈缈,我知道你最近处于热恋期,也很高兴你能和男朋友和好。不过以后,和男朋友说话时,记得把音量调小一点。” 她感叹:“年轻真好啊——” 听出她在帮着打圆场,迅速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我年轻时也这样,很正常的,妹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缈:“……” 顾缈整个脑袋缩进臂弯里,露出的耳朵红得发烫,只想赶快逃离这个世界。 春天 都怪沈易修! 没事干给她发什么语音!打字不好吗非要发语音!害她丢这么大脸! 顾渺在心里狂骂一通。好在饭桌上话题转换得快,大家也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不会过多逗她,让她独自冷静下就好。 顾渺变身缩头乌龟,默默啃碗里烫熟的菠菜。有前车之鉴,她目前不是很想看手机,竖起耳朵听其余人的聊天。 这里只有唐姐、郑相宜、顾渺以及金融期刊的实习生没结婚,其余全部都是已婚人士,部分人甚至已经有了孩子。 “我算是明白了,男人光会赚钱没用,还得找顾家的。” 谈到这个话题,大家总是有许多共同语言,金融期刊的一个记者说:“我每天上班忙着写稿写的累死,回家还要烧饭带孩子,头都大了。小孩吵着要爸爸,我有什么办法?他在外应酬,我喊都喊不回来。” “请个保姆吧。” 金融期刊的主编姓余,和唐姐差不多年纪,两人是多年好友。她前年结的婚,去年有的孩子,在这方面颇有心得:“至少能帮忙烧饭……一个人真忙不过来。我老公就不会烧饭,他懒得学,还说我嫌累可以辞职他养我,我直接骂了他一顿。” “我没辞职都这态度,真辞职他还不得上天?” “你结婚前我就让你别那么急,再多观望一下。” 闻言,唐姐睨她:“家里催就让他们催,你的生活节奏是自己决定的,被别人推着走肯定会一地鸡毛,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你不信。连烧饭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愿意做的男的,能好到哪去?” 顾渺:“……” 感觉有被内涵到。 说到做家务的事,顾渺莫名觉得,沈易修应该是个经常做家务的人。 他那套房子,如果真按他所说,从回国就住在那,住了那么久还像个样板房,他也是有点打扫的本事在的。 相比之下,顾渺就显得懒散许多。 买来的东西经常随手一丢,过后会忘记这东西被丢到了哪里去,找要找半天,屡教不改屡教屡犯。 也因为她经常随意丢东西,她的房间,她自己住的房子都显得有点凌乱。有一说一,顾渺还挺喜欢这凌乱的样子,认为这样才有生活气息,所有东西板板正正的,就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是同一个角度,属实是没有必要。 何惠经常说她的房间像猪窝,而她是只懒洋洋的小猪,被推着才愿意动那么一下,顾渺也从来没反驳过。 所以,如果真的要结婚的话,可能还是沈易修更亏点儿。 顾渺能够确定自己的生活不会被这件事打乱多少,沈易修就不一定,他的生活井然有序,像台设定好程序的优质机器,只要继续运行下去,就绝对不会出错。 顾渺不确定自己会给他带来多大影响。 她必须把这些都跟沈易修说明白,都确定好,才能做出对双方都负责的决定。 想到这,顾渺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翻过手机,似是怕说得多惹她厌烦,沈易修没再发新的语音过来,但是给她发了妙妙和粟粟打闹的小猫视频。 他怎么录了这么多猫片? 天天发小猫视频,顾渺都快怀疑沈易修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拿猫猫勾.引她和他聊天。 这个念头短暂地冒出片刻,又被顾渺压了下去,沈易修看起来不是会耍这种小手段的人,他应该不至于这么闲。 顾渺很少看见粟粟这么闹腾的样子,它更多时候很像她,懒洋洋的,吃饱了就趴在窝里睡觉,或者黏在人身边,要人亲亲抱抱。 连小猫都是害怕寂寞的,更何况人呢。 沉思许久,顾渺咬着唇,认认真真敲字:【可以。】 顾渺:【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片刻后,她收到沈易修的回复:【今晚。】 今晚? 顾渺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会不会有点太快,她措辞都还没整理好呢! 她低着脑袋,试图垂死挣扎:【只能今晚吗?】 这次对面秒回:【嗯。】 沈:【这周后面都有应酬,要和集团的长期合作商以及部分高管见面,商讨后续事宜。】 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管理风格和行事准则,沈建松早年雷厉风行,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养出一批优秀的手下。人到晚年就佛系许多,有做事不认真的,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是些无伤大雅的事。 目前的荣北从外在看仍是欣欣向荣,内部实则错综复杂,部分高管甚至有越俎代庖之嫌。 这些人和事,都需要即将上任的沈易修来处理。 顾渺想,他果然很忙。 顾渺:【我知道了。】 顾渺:【那我去你家找你?】 发过去的那秒,顾渺意识到这话可能有点暧昧,刚想撤回,那头已经回复了一个好。 算了。 她的猫都还在他那里,迟早都得过去一趟。 顾渺放下手机,郑相宜见她状态不对,凑近问道:“怎么了?男朋友惹你生气了?” “没。”顾渺实话实说,“我没生气。” “哦。”郑相宜若有所思,“你什么时候换的男朋友?那不是宋时恺的声音,挺耳熟的,有点像……” 郑相宜皱起眉,似是在记忆中搜寻什么。她来得晚,没听见前面的讨论,怕她真把那个名字说出来,被有心人听到,顾渺连忙给她夹了块牛肉:“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多吃点肉。” “行吧。” 顾渺不愿,郑相宜也没继续往下想,只叮嘱道:“你自己注意点。听见她们刚才说的没,现在男人都爱装模作样,表面一套背里一套。” 顾渺含糊着应了声。 - 一心想着晚上和沈易修的会面,顾渺控制不住地走神。 她等在公司楼下,直到高跟鞋踩至跟前,一根手指伸了过来,戳戳她额头,语露不满:“喂喂喂?你们杂志社负责招待的都是这态度吗?我都站在这了你怎么还在发呆?” “啊……” 顾渺慢半拍,呆呆愣愣的,像只小企鹅。楼潇被她这模样逗笑,也不生气,笑眯眯道:“你想什么呢?不会是想恋爱了吧?” 顾渺:? 有这么明显吗。 不知缘何,她总感觉,自从和沈易修有了牵扯,身边总能听见关于恋爱或者结婚的讨论。 以前有这么多吗? 还是说因为她毕业了,要进入社会了,大家都开始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 顾渺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么想,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我怎么看出来的?” 楼潇停住脚步,摘下截墨镜,露出那双标志性的杏眼,随手往路边一指。顾渺循着她的指引,只看到几棵茂盛的樱桃树,正值花期,树上开着朵朵嫩粉色的小花,沿着枝芽节节缠绕,亲密无间。 顾渺没太看懂:“这怎么了吗?” “春天到了啊。”楼潇瞥她眼,意味深长道,“听没听过一句诗,‘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这句在网上可有名了。” 顾渺不常上网冲浪,还真没听过,似懂非懂:“这句诗怎么了吗?” “这你都不懂。”楼潇毫不遮掩,“催熟啊。” 顾渺:“……” 顾渺愣了近五秒,微妙的红意从脚底蹿到天灵盖,她睁大眼睛,羞得直跺脚:“楼小姐!” 楼潇就喜欢看顾渺被逗得脸红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易尚》是S.K旗下的产业,相当于在自己家工作,楼潇经纪人就没跟来。两人一道乘电梯上楼,却见唐姐等在前台,双手抱臂,脸上是极少见的严肃。 “伦敦那边在下雷暴雨,原定的摄影师航班延误,现在还没上飞机。” 顾渺愣住:“那他怎么现在才告知?” 现在是下午一点,拍摄计划时间是下午三点,楼潇提前过来做妆造,猜到对方可能会迟到,也不是这么迟到的啊。 “雷雨天机场信号弱,而且。”说起这个,唐姐烦得要命,啧声道,“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和我……以前有些过节,我没想到她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分不清公私,我的问题。” 她看向楼潇:“楼小姐,您看能不能换个时间……” “不能。”楼潇摘下墨镜,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明天开始我要进组拍戏,接下来两个月都没时间。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下个月月中发刊?” “嗯,稿子都准备差不多了,就差这个封面。” “那……”楼潇沉吟片刻,语出惊人,“让顾渺给我拍吧,她不是学过摄影吗?都是拍照,大差不差吧,反正你们杂志也不是固定摄影师。” 不同摄影师有其独特的拍摄风格,为了维持每期季刊的新鲜感,《易尚》没有固定摄影师。每期都会邀请不同的,国内外有名的,个人风格明显的摄影师负责拍摄,因此,季度封面也是每期杂志非常核心的一环,一定程度上会决定销量。 这期主题定的是“白月光和朱砂痣”,两套妆容和服饰,恰好符合楼潇本人在媒体前的两套形象,纯净的白和妖艳的红。 听到这话,顾渺指指自己:“我来拍?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唐姐思忖片刻,赞同道:“可以,就渺渺拍吧。” 顾渺:??? “那就这么决定了。”不顾顾渺反应,楼潇径自坐到化妆台前,闭上眼睛等待化妆师上妆,和她聊起天来,“人总要有第一次的。而且我刷到过你的抖音,那个花店的视频,我觉得你拍得挺好看的,我之后也想去那家花店拍点照片发微博,省得他们天天嚎我不营业。” “你来帮我拍呗。”她说,“我会付你钱的。” “好。” 这个要求不算难,顾渺想了想,也可以借楼潇帮忙攒攒人气:“我不收钱,就是,你可以和楚涵一起拍段vlg吗?不长,两三分钟左右。” “她性格很好的,很好相处,和你一样好。” “没问题。” 楼潇很快答应下来,不免好奇:“你是想把那个号做起来,当自媒体博主?其实这条路挺好的,现在自媒体比很多行业都赚钱,但我记得年初你还说想开摄影工作室来着。” 实话说,顾渺还没有考虑好。 自媒体和摄影工作室是不同的两条路,私心来说,顾渺更倾向于后者,很符合她长久以来的低调习惯。 自媒体是把双刃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大之后,一言一行就不受她所控制,她想表达的,和观众理解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东西。 然而,低调一定是好事吗? 中午吃火锅,听到他们的讨论,顾渺不由产生了这个疑问。 自始至终没有姓名,做了好事也不会被记得。 明明最先传出的是沈顾两家要联姻的传闻,沈易修这两天也一直在和她联络,又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许家,而默认忽略她? 更重要的原因,楚涵毕业后会待在京市,不回老家。 她擅自改志愿,来京市上大学,彻底激怒父母。他们没给过她一分钱,就连学费都是找朋友借来的,平时开销都只能靠兼职,去机构教小朋友跳舞来赚钱。 如果可以的话,顾渺也想让楚涵能多挣点钱。 而且,花店火了,梁菲能够经济独立的话,或许家里也不会再强迫她联姻。 一举多得的事情。 “嗯。”她点头,“我想好了。” 她想多靠自己的力量来帮助身边的人。 以及。 顾渺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脸,那张似乎总是在笑,笑意却从不达眼底的眼睛,像没有温度的艺术品。 沈易修。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救他 顾渺的方针向来都是,既然决定要做,就要每件事都认真完成。 杂志社有现成设备,先出镜的是朱砂痣的妆容。 楼潇有自己的专属造型师,叫严红,年纪三十出头,由于总是皱着眉,严肃的样子很像高中的教导主任,很多人都称呼她为严老师。 严红从楼潇出道就跟在她身边,红毯、各种活动以及部分电视剧的造型都是她负责设计,非常懂得扬长避短,楼潇能够爆红,和严红从未翻车过的造型有不小联系。 今天也不例外,由于项目比较重要,严红亲自上妆。 顾渺搬了把小椅子在旁观摩学习,忽然凑近,小声给出建议:“严老师,腮红可以不用打这么重,往边上打一点点就好,靠打光来补。” “浓颜系的妆需要突出眉眼,我想这套用樱桃红色系,白月光那套用哑光底妆,不需要太多修饰,楼潇原来的五官就很适合。” “我有两个想法,可以做内封和外封。外封是左右两个侧脸,以正中为分界线,内封可以将两张照片合在一起,一个在椅子上擦眼泪,另一个靠着椅背拿烟,意为两种性格的人在分别时的不同反应。” 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因为她纯净,不沾染世俗,是每个人心中最美好的那面。 朱砂痣是妖媚,是欲望,更倾向于现实的那面。 人们爱白月光的干净,又舍弃不掉朱砂痣带来的欢愉,最终陷入痛苦,归根结底,还是贪心。 唐姐还有别的事要忙,交代完就离开了,化妆间里剩下顾渺、楼潇和严红三个人。 气氛略显拘谨。 起初顾渺提想法时还有些小心翼翼,毕竟严老师的水平有目共睹,和她的资历比起来,顾渺这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实在是不值一提。 出乎意料的是,严红沉吟片刻,接受了她这个提议。 “你的想法很不错,就按这个来吧,我配合你做造型。” 得到赞同后,顾渺也更敢提出自己的想法,意外地和严红很合得来。她大学时期拍得都是纪录片,或者给朋友拍写真,没有拍杂志封面的经验,但是楼潇拍摄过许多,严红帮她负责妆造,也经常要和摄影师沟通如何出效果,在这方面有许多经验。 在严红的帮助下,拍摄工作比顾渺想象中顺利许多,唯一的岔子竟然出在楼潇身上。 换上白月光的妆容,顾渺理想状态是温和的素净感,眉眼无需过多修饰,类似于学生时代的初恋,高中班级里好看的女同学,喜欢又不敢打扰对方,只能将她藏在心里。 本该是岁月静好的仙女气,楼潇却怎么都笑不好,唇角弧度僵硬,活像个要把人剥皮抽筋的恶魔。 严红提醒几次,她都没法调整过来,只好宣布暂停,让她和其他工作人员先休息会儿。 “我也不想啊,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小房间里,楼潇不停地喝冰水调整状态。自走红以来,她极少有被个人情绪影响到职业的时候,这实在是令她气闷:“提到白月光我就想到我第一任,那个死渣男,我到现在都后悔和他好聚好散,我就应该把他套麻袋里打一顿再分手。” 顾渺:…… 她和楚涵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这事楼潇不少提,严红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不禁扶额:“陈年烂谷子的旧事,还生气呢。”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楼潇是个极其记仇的人,就像上次那个给她白眼的主持人,过去五年,即使容貌都发生变化,她依然能够将她认出来。 “那时候我刚进圈吧,我和他都是十八线,在一部网剧当女五和男四,他追我好久,说对我一见钟情,我答应了。” 这话术怎么这么熟悉? 顾渺想到宋时恺,同样是一见钟情,同样是追了很久她答应,顾渺顿时感同身受起来:“然后呢?” “然后?” 楼潇想起这事就气得心梗,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冷声嗤笑:“然后他跟我提出分手,因为他白月光回来找他要和他复合,说他追我只是因为我和他白月光长得像。你说这离不离谱?” 顾渺配合点头:“确实很离谱。” 严红提醒:“楼潇,控制好情绪,好不容易做的妆发又要乱了。想点好的,现在你正当红,他还在娱乐圈边缘打转。” 楼潇:“这倒也是。” 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她骤然冷静下来,清清嗓子:“总之就是这样,白月光对于人,尤其是男人,杀伤力堪比核.武。如果一个男人有白月光,无论这人对你多好,你都别信,百分之九十九宛宛类卿。” 宛宛类卿…… 顾缈联想到小黑和妙妙,额角淌下几滴冷汗,感觉自己和那些渣男,也没有太大区别。 楼潇站了起来:“继续吧,我已经好了。” 拍摄顺利在三个小时内完成原图,成品图还需要精修,又是个大工程。 严红让几个帮忙布设打光的工作人员下班,留下顾渺和楼潇把初稿修出来,和前来问进展的加班狂魔郑相宜确定初稿满意后,才收工。 彼时已然天黑,街道霓虹灯节节亮起,对面楼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在加班。 顾缈这才恍然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四个小时前,沈易修给她发消息:【什么时候过来?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准备晚饭。】 完了完了完了! 摸不清他还有没有在等,顾渺立刻敲字回复:【不好意思!我临时被叫去工作,没注意看手机。】 顾渺:【你还在吗?】 郑相宜晚上还有饭局,先行一步。楼潇暂且不论,拖着顾渺加班这么长时间,严红也过意不去,提议由她请客,她们三个一起去私厨吃晚饭。 “我就不去了。”顾渺重重叹口气,语含歉意,“你们去吧,我和其他人约了见面,他应该等我很久了,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啊?” 最先有反应的是楼潇:“那你不早点说,都这个点了,要不干脆推掉吧。” “之前就答应了他的,刚才在忙工作,没来得及和他说。” 她有自己的事要忙,严红也没强求,只问道:“要不你说个地址,我们送你过去?” 顾渺哪敢报出沈易修的地址。 “太麻烦了,而且不一定顺路。”她挤出笑容,“你们开车走吧,我打车过去。” - 市中心打车很方便,楼潇走后没多久顾渺就坐上出租车,打开手机,沈易修还是没有回她。 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虽然也确实没和他约准确时间,但在约了晚上的前提下,莫名其妙被晾四个小时,换作是她自己,心里也多少会不舒服。 哎。 顾渺也知道自己这毛病,专心做某件事的时候就顾不上外界,没法及时回复信息,被朋友吐槽过不少次。 她以前从来没放心上,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还能反映她做事认真。如今沈易修态度不明,她总算后知后觉,这毛病有时候确实挺伤人。 【我不是故意的……】,删掉,【是真的在忙,没骗你】,又删掉,顾渺仔细斟酌,删删改改许久,只剩下三个字【对不起】。 发完这句,她把免打扰选项关掉,手机调震动,逃避似得关上屏幕,开始发呆。 手机振动的刹那,她眼睛一亮,手指紧张得冒汗。 点开屏幕,是微博推送的广告。 …… 顾渺彻底服了,她摆烂似的点开沈易修的对话框,打算敲小作文道歉,第一行字刚敲完,对面突然跳出来条消息。 沈:【刚才在洗澡。】 哦,原来是在洗澡啊。 顾渺下意识松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身体又僵住,等等,洗澡? 难道说……他现在没穿衣服? 顾渺脸再次烧起来,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他脱下白衬衫的模样,薄衫都遮盖不住的,流程的肌理线条,以及上次偶然瞥见的,如白玉般的肤色和突起的喉结。 她莫名感觉到燥热,胸口像是在被用火烤,迫切想喝点冰的冷静一下。 可出租车上哪有冰的给她喝? 顾渺还没从想象中缓过神来,那头已经发来下一句:【不要瞎想。】 沈:【我不会对你生气。】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认真的吗?还是单纯地想靠这话降低她的警惕心,达成他的目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 顾渺身体后仰,背抵着椅背,手捂住狂跳不止的胸口,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真的很会说话。 - 出租车不得进入华江悦府,隔着门口段距离把她放下。保安不是前两天值勤的那个,或许是沈易修和他提前说过,他让顾渺登记名字和手机号,就把她放了进去。 电梯需要业主刷卡才能运行,沈易修提前在A座楼下等她。他已经换好常服,简单的白衣黑裤,身姿挺拔,手长腿长,远远站在门口,仿佛从美术馆逃出来的艺术品。 顾渺走近,才注意到他发梢还滴着水。 他刚才还真是在洗澡,不是故意冷落不理她。 顾缈舒口气,但表面礼貌还是要做一做的。她偷偷用余光看他,确定他看着真的没有生气,才小声开口:“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回你的,是真的没看手机。” “不用道歉。” 电梯上升过程中,沈易修侧目,平静道:“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他确实不会。 顾渺记起那天他在顾宅说过的话,他说他很少生气,因为那些人不值得他耗费情绪。 距离很近,顾渺能够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清爽的薄荷味。她还挺喜欢这味道,不动声色挪近了些,小小声:“你应该不会记在心里,以后找机会报复我吧?” “怎么会?” 沈易修被她这猜测逗笑:“我不是说过,我不会对你生气。” 顾渺哦了声,没信。 大家都说,男人惯会用甜言蜜语哄骗人。 眨眼间电梯到达楼层,粟粟和妙妙分别占据沙发两角,感受到她的气息,妙妙腿长,三两下就跑过来蹭她,粟粟被挤到后头,委委屈屈的。 顾渺一手一个把两只猫捞起来,坐在沙发上,没忘记今天过来的目的。她正揣摩措辞,身后响起沈易修的声音:“你说,你想要个必须和你结婚的理由?” “嗯。” 他主动挑起话题,也免了顾缈试探。想起今天听到的传闻,她语气带了些自己都没察觉的闷:“我听说了,现在外面在传你要和许家的人结婚,她好像以前还追过你?” 沈易修眉眼微冷:“我和她不熟。” “你从哪听的消息?顾渺,我做不出脚踏两条船的事。” “我知道。” 就是因为相信他的人品,才会怀疑。顾渺抱着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撸,过了会儿,还是选择和他坦白:“我得提前和你说,如果你和我结婚的话,可能暂时没办法公开。我最近想做自媒体账号,你最近风头正盛,我怕账号掺杂水分,就不是我自己的功劳了。” “没问题。” 他答应得痛快,顾渺更困惑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情况。” 沈易修牵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带,鸦睫垂着,嗓音听起来诚恳又认真:“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的爷爷和父亲一生都投入在工作,尤其是我的父亲,他狂热于工作并为之去世。我的母亲曾经很喜欢沈澈,如愿嫁给他后,由于接受不了他终年忙于工作,对自己的忽视,自我出生就处于半疯半癫的状态,在沈澈去世后便出国修养。” 这是顾渺没听说过的家庭秘辛,她咽咽口水,紧张地等候他的下文。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和压力下,我天生缺乏很多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也缺乏对事物感知喜好的能力。我没有喜欢的东西,工作和学习,都是沈家的要求。” “我不想走沈澈的老路,所以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希望你能来帮我。” “在应付沈建松催婚的同时,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伴侣看待,让我能够感受到正常人会有的喜怒哀乐,以及各种感情。” “作为报酬,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荣北还在,就会永远与顾家保持合作关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转给你我名下的,荣北的股份。” 只有顾渺,也只能是顾渺。 在所有人的爱里长大的顾渺,会主动帮那么多流浪猫狗找到家,会遵守每一句承诺,会送他花,会为他向从未被忤逆的长辈发声,也会因没及时回消息而怕他不开心。 他去她家做饭,她不会觉得能使唤他,高他一等,只会觉得这对他不公平,他不该有这样的待遇。 沈易修牵着她的手,稍稍弯下腰,往侧边低头。他的半边脸贴住她的掌心,明明是无所不能的人,这时却像只脆弱的小动物,请求她的帮助。 “顾小姐,你愿意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