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看剑!》 第 1 章 山澜集团会议室里,股东、高层齐聚一堂。 前董事长兼总裁沐山在一个月前车祸过世,紧跟着担任首席财务官的董事长夫人言澜也病倒了,董事长夫人那位高权重的弟弟在家里从楼梯滚下,正好磕到脑袋上,人没了。 各种不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而接班人沐言才二十七岁,进入公司不到三年时间,很难让股东、高层和市场信服她,又有竞争对手以或明或暗各种手段兴风作浪,导致集团股价受到重创,集团上下人心惶惶,还有部分人趁机作妖。 沐言早上去了医院看完发疯的母亲,匆匆赶到公司开会,接迎的又是新一□□击,有一批骨干员工要跳槽,股东周利以股价大跌、她不甚重任为理由,又以退股、抛售股票作威胁,要求她辞去总裁职务,让贤。 脾气日渐暴躁的沐言差点问候周利的全家,好在怒火还没冲昏头脑,知道在这时候骂起来只会让她更加难堪,忍住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不好,甚至有些剑拔弩张。 忽然,有东西从窗外飘进来,穿过人群,悬浮在沐言的面前。 一只黄纸叠的纸鹤,上面还有红色墨迹,像是有人写了字或画了些什么。 沐言只当是有谁用魔术手段在这里捉弄她,把纸鹤捏在手里,一把捏扁。 掌心里传出一个声音:“我是沐溪,你家二十年前丢了的那个。我在楼下大门外,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清泠泠的声音不徐不缓,发音的腔调有着很独特的韵味,让人心头的烦闷暴躁一下子消褪许多。 沐言瞥向有声音传出来的掌心,拆开捏成团的纸鹤,没有找到支撑纸鹤飞起来的马达电机,也没有找到可以传出声音的仪器。 旁边的总经理眼尖,一眼看清黄纸上画的东西,说:“这像是符?” 符?叠成纸鹤还能飞能说话?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所有人都看向沐言手里的东西。 沐言铺平纸张,见是用朱砂绘制的黄符,当场沉下脸,视线从会议室里的人身上扫过,扬起手里的符,问:“谁在恶作剧?” 没有人回答,众人的神情各异。 想让沐言辞职让贤的股东周利说:“小沐啊,你家不会是冲撞到什么了吧,怎么这种东西都出来了?” 沐言怀疑是周利这老货搞的鬼。她冷哼一声,以一种区区雕虫小技就想吓人的不屑态度,撕了手里的黄符,扔进旁边的垃圾篓。 周利说:“哎哟,这可撕不得。小沐呀,听我的,找个高人看看吧,哪能一下子家里接连出事,还是……”话没说完,一眼瞥见窗户前又有东西飘进来,原本还有点兴灾乐祸的表情变得跟活见鬼似的。 沐言和会议室里的人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又有一只黄符纸鹤飞进来。 常务副总裁的表情当场裂开,声音都变了调:“窗户没开!”这玩意儿是穿过双层玻璃窗飞进来的。 这不正常! 有胆小的吓得直接起身躲避,让开纸鹤的飞行路线。 纸鹤又一次飞到沐言的跟前,离她的鼻子不到半尺,又有声音传出:“别拆纸鹤,我在大门外风水石这里。” 沐言扭头对坐在身后的秘书说:“龙叔,麻烦你下楼看看,把人带上来。”她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故弄玄虚。 龙秘书应了声:“好。” 沐言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在纸鹤上似无意识般轻轻戳戳戳,目光在会议室里的众人身上来回,视线若有若无地从周利身上扫过。 周利让沐言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即撇清关系:“你怀疑我?不是我干的。” 沐言轻哧一声,不信他没捣鬼。 她手里的股份,加上爸妈的,有百分之五十九,谁都撬动不了她的位置。如果这时候多出个妹妹来,从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变成了俩,不仅会分薄她手里的股份,甚至极可能卷进继承权纠纷里脱不了身,那么接下来由谁掌管集团,就难说了。 可如果是周利跟陈晾搞的鬼,他们直接把所谓的沐溪带来跟她打擂台不就成了,玩纸鹤花招做什么?丢了十九年的妹妹突然间蹦出来,怎么都得做亲子鉴定,否则,她完全可以不认。爸爸已经火化了,妈妈现在病得神志不清,做不做亲子鉴定,还得她说了算。 电话铃声响起,是龙秘书打来的电话。 沐言接通:“喂,龙叔。” 龙秘书说:“我见到人了,您要不要下来看看。”他随即又补充句:“跟你长得很像。” 沐言说:“整容技术那么发达,一模一样都不奇怪,你把她带上来吧。” 龙秘书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龙秘书推开门,对沐言说:“沐总,人带来了。” 一个穿着交领长袍,外罩一件鹤氅,腰悬长剑的女孩子,抱着一个布包,走到门口,抬眼朝她看来。 那女孩子长得跟她确实有几分像,眉眼如画,眼神清亮,衬上那身像是刚从山里修仙出来的飘然气质,给人一种清秀绝伦的美感。她静静矗立,双手抱着布包的样子,显得很是乖巧,让人莫名心生好感,倍感亲切。 穿成这样子来夺权?不像啊。沐言扫了眼周利,又把目光落在女孩子身上,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姑娘,您走错片场了吧?” 周利也在打量进来的女孩子,对沐言说:“真别说,是有点像。” 那女孩走到沐言跟前,把布包放在她面前的会议桌上,打开。 她说:“这是师父给我的。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就穿着这一身,衣服上的血是当初留下的。除了一身衣服,还有一对足金手镯、一把长命锁。”她指向长命锁上刻的“沐溪长命百岁”字样,说:“我的名字就是因此而来。” 沐言看到锁和衣服变了脸色。 她把锁上的字样来回看过,又看了镯子上的纹路,再看向衣服。衣服上有两个破洞,还有好几道像是利器划破的口子,破掉的地方沾有大片血渍。如果当初有人穿着这身衣服,不难想象得到当时伤得有多重。 妹妹是在满月酒那天丢的,当时穿的就是金线绣边的红绸衣服。 沐言拿出手机,调出妹妹满月那天拍的照片,仔细比对上面的图案,越看越觉得衣服像,镯子和长命锁的款式花纹更是一模一样。 沐溪又说:“我近来每天都做噩梦,梦里有个中年阿姨困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她在挣扎惨叫,喊我。我听不清她喊什么,也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在叫我。我请师父解梦,师父说观我面相,是父死母伤姐妹有难。我原来的面相是父母显赫非富即贵,有一兄早夭,有一姐姐亦是富足之相,与现在的面相不符。师父说,这是横祸。” 沐言仔细翻看完布包里的东西,心里有点相信这可能是沐溪,但不敢认。她对沐溪说:“你少编故事,我家里的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全天下人都知道。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 沐溪从袖子里摸出张纸符,叠成纸鹤,再把破口的食指又一次咬出血,凌空绘制出一道血色符纹挥掌打入纸鹤中,化成两只鹤眼。她再一口气呵在纸鹤上,那纸鹤便似活了般,从她的掌心飞到沐言跟前。 她告诉沐言:“方圆百里内,你是与我血缘最近的人,所以纸鹤找到的就是你。” 龙秘书说:“有点道行哈!请问小妹妹,您是哪个门派的?” 沐溪说:“煌道天。” 龙秘书问:“煌道天是哪?” 沐溪说:“在青云山。” 龙秘书拖长音“哦”了声,说:“青云山上不是灵真宫吗?没听说过煌道天。” 沐溪说:“灵真宫是灵真派外门,煌道天是内门,为天外小世界,只有一架天梯与外界相连。” 天外小世界!当自己是修仙的呢! “噗”地一声,会议室里有人憋不住乐,低头闷笑。 有许多人面无表情,但眼睛里仍旧泄露了笑意。 龙秘书连连点头,说:“哦哦哦,原来是世外高人。”表情极为敷衍。 周利提议:“要不,去做个DNA血缘检测?” 沐言冷幽幽地睇向周利,说:“我不同意,周董又如何?” 周利说:“不同意就不同意,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还又如何?小沐,你不会真以为这是我找来的吧?你不要总觉得我针对你,你看看最近的股价掉的,看看蒸发了多少市值,我着急啊。不是不让你接班,先缓缓,把股价稳住,把市场的信心稳住!” 沐言指向沐溪,直接问:“这不是你找来跟我打遗产官司的?”目光掠过紧挨着周利坐的另一个股东陈晾。最近股价狂跌,这位则在大肆收购散户手里的股份,不是没有图谋。 周利气哼哼地说:“老子有嘴说不清。”说完也看了眼坐在旁边一直没发言的陈晾,怀疑人是他找来的沐溪。这厉害,隔着好几千里地,把人从青云山挖出来。 陈晾喝着养生枸杞茶,懒得搭理他们。 沐溪听明白了,对沐言说:“我此次下山是因为家里人有难,不是来与你争财产的。” 沐言说:“想认亲,行,不管你是不是沐溪,先签一份放弃继承遗产的协议书。” 沐溪“嗯”了声,说:“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她知道沐家有多少钱吗?知道山澜集团的市值是多少吗?会议室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沐溪,又看向周利和陈晾,都怀疑这是他俩中的谁找来的,或者是他俩一起找来的。 沐言扭头对龙秘书说:“去法务部,让郭律师拟份协议。” 龙秘书麻溜地出去了。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力可以看出,面前这叫沐溪的,没整过容。她带来的东西,沐言没否认,说明可能是真的。两相应对,十有八九这真是沐家当初办满月酒时突然不见的小女儿。这要是突然蹦出来争家产,遗产官司打起来,申请个财产冻结,那可得要老命了。 没一会儿,龙秘书便拿着协议书进来了。他很体贴地在会议室给沐溪腾了个位置,好坐下签字。 本来嘛,家事,用不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忙活这些,可是,事关公司股权,她在这里签了,大家安心,也免得有人惦记着作妖。 就是,这协议,真能签?签了,她跟沐山、言澜留下的家产、跟山澜集团可就一分钱的关系都没了。 沐言看过协议内容,推到沐溪面前。 沐溪接过协议抬眼一看,这上面的字缺笔少划,看得她好懵。 沐言看她迟疑的样子,亦觉得是个正常人都签不下去。她说:“不签?那就请你找到其它证明再来。” 她把面前的布包一卷,便要塞回给沐溪,想到面前这人极可能真的是沐溪,就这样让自己扫地出门,又有点不忍心。可她不能爸爸刚没,妈妈还躺在医院里,就因为内讧让外人趁虚而入把家产抢走了。她狠了狠心,把卷了婴儿衣服、金镯子、长命锁的布包推到沐溪面前,示意她可以滚了。 沐溪不签看不懂字的文书,见沐言防她像防贼,也不勉强。 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两个足有拇指宽的玉镯子,告诉沐言:“这是金刚琢,又名金刚圈、金刚套,能击万物。你和母亲一人一只,拿来护身,你戴上这个,角落里的那只倒霉鬼就不会再跟着你了。大门口的风水石底下被人埋了死狗,坏了风水,你找人去把它挖出来找棵树埋了。” 沐言怀疑沐溪是在故弄玄虚,甚至风水石底下如果真的有死狗,也可能是她事先埋的。她挑挑眉,什么话都没说。 沐溪见沐言的态度,又有不少人在旁边看笑话,再想到家里连番出事,估计沐言的处境不太好,不愿与她现在这里纠缠争执。她将布包塞进袖子里,站起身,问:“爸爸是怎么没的?葬在哪里?” 沐言说:“车祸,葬在……葬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沐溪说:“家里连番出事皆属横祸。横祸,或为天降,或为人为。风水石下埋死狗,是人为。你的官禄宫微亮,最近有升官,但霉运当头,煞气罩面,官禄、财帛二宫被压得实实的,所以你这次升官不仅官运不顺,诸事不利,还失了大笔钱财。父宫处有煞气凝结,必是有人在父亲的墓里动了手脚。观你面相,你原本的运势很好,如今衰成这样子……”她指向角落里缩着的倒霉鬼,说:“正常情况下,倒霉鬼见到你都得绕道走,如今却跑来跟着你,说明有人在其它地方压你气运,对应面相,爸的墓出了问题,有人借先人墓地风水对付你。” 沐言轻哧一声,说:“山澜集团董事长车祸身亡,到昨天收市,股价跌幅超过百分之三十,网上新闻都有写,你拿着这个往我的面相上套,危言耸听,当我信你?” 沐溪见沐言不信她,什么都问不出,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足有两个巴掌大、三指厚的大罗盘,托在手里,自己算父亲的墓地位置。 这么大、看起来就很重的金属罗盘,居然是从轻飘飘的袖子里摸出来的!沐言惊得探头去看沐溪的袖子。 那袖子轻若无物,袖口敞开,里面空荡荡的。刚才塞进去的布包呢?这么大的罗盘塞在袖子里,之前竟是半点没看出来。 她的心念微动,说:“你把刚才的婴儿衣服给我再看看。” 沐溪往空荡荡的袖子里一掏,跟变戏法似的凭空摸出一个布包放在桌子上。 沐言从布包里取出婴儿衣服,告诉沐溪:“我把衣服拿去检测,看上面的血是不是我妹妹的。”她把镯子和长命锁包好,还给沐溪,然后亲眼看到沐溪把布包塞进袖子,而袖子里依然空荡荡的,塞进去的东西凭空消失了。她震惊又诧异地上下打量沐溪,很想问:你袖子里的东西藏哪去了? 人多眼杂,不好问,于是当作没看见。 陈晾坐得近,看得一清二楚,眉头猛地一跳:她难不成真是个高人? 沐溪根据有限的线索算出大概方位,把罗盘塞回到袖子里,叮嘱沐言:“记得把金刚琢戴上护身。”朝她微微点头,便要往外走。 她走了几步,瞥见缩在角落的倒霉鬼脖子上的有黑色驭鬼环。 这倒霉鬼是人养的? 她从袖子里摸出捉鬼的黄符袋,走向让金刚琢释放的灵光逼到角落蜷缩成团瑟瑟发抖的倒霉鬼,将长约一米、宽四十公分的黄布袋对着角落的空气一罩,布袋里出现一个人形,发出惊惧大喊:“放过我,不要抓我……” 沐溪并没理会倒霉鬼的惨叫,把捉鬼袋对折、对折、再对折,直到折成巴掌大小,塞进袖子里收起来。 这变故惊呆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 原本闲坐看戏的陈晾惊得站了起来,那表情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随即满脸凝重地盯着沐溪上下打量。 周利瞧见陈晾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暗哼一声,心说:“老沐出事,不会真跟你有关吧?”他可是知道这位酷爱捞偏财,手底下不是没见过血。 沐言从惊愕中回过神,心说:“这要不是个有道行的高人,就是个戏法高手。”她问沐溪:“你住哪?”她打算回头去找沐溪,弄清楚这人到底是不是她妹妹。 沐溪回头,说:“暂无落脚处。” 沐言说:“那留个电话,回头联系。” 沐溪问:“电话是什么?” 沐言指向桌子上的手机,问:“你没有吗?” 沐溪摇头。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人,交给沐言说:“纸人联系。对着它呵口气,你可以让纸人传话,也可以让纸人带路来找我。” 沐言看看手上这个画满符的纸人,又看看沐溪,暗暗惊叹:好神奇! 第 2 章 沐溪朝沐言抱拳,说:“告辞。”转身走出会议室,径直离开。 沐言盯着沐溪离开的目光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她拿起桌子上的镯子,才发现竟然是用墨绿色的翡翠雕刻而成,质地剔透没有任何杂质,种水达到玻璃种级别,再看它的尺寸和雕工,七位数的价格都未必打得住。这两个镯子,无论是款式,还是大小,都一模一样,甚至连重量掂起来都差不多。 她将其中一个戴在手腕上,只觉寒意顺着胸膛和后背渗出,近来一直冰凉的手指和掌心竟然有了点暖和气。心理作用?还是当真有鬼? 沐言收好另一只镯子,拿起沐溪留下的那件带血的婴儿衣服,站起身,说:“散会,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径直离开会议室。 龙秘书跟出去,见到沐言往外走,示意守在外面的八个保镖跟上。他问沐言:“沐总,这是要去哪?” 沐言没说话,只在进入电梯后,自己按了通往负一层的电梯,说:“去检测这衣服是不是我妹妹的。” 龙秘书一惊,小声说:“您做了DNA检测,要是让别人拿到报告,可就麻烦了。” 沐言说:“如果她真的是沐溪,家产本就有她的一半。至于其它的,见招拆招吧。” 她把衣服上带血的部分剪下来三块,跑了三家DNA检测机构分开检测,最后去的这家检测机构是自家投资的,就在自家开的私立医院旁边,跟她妈妈住院的地方,抬脚就到了。 沐言去到VIP监护病房,站在病床边,看着手脚都被固定在床上昏睡做噩梦的言澜。 不知道是怎样可怕的噩梦,让她在睡梦中都在挣扎,满头大汗,嘴里不时发出喊叫,有啊的惊惧叫声,有喊溪溪。 沐溪失踪得极为蹊跷。 她家在自家开的酒店里给沐溪办满月酒,月嫂抱着沐溪出来见过宾客,在回房间时失踪。 当时她跟表弟和一群小朋友跟着,身后还有两个保镖,结果就在快到房间的时候,就在走廊上,所有人恍惚了下,沐溪就不见了。他们立即封锁楼层,查监控,只看到一道白光穿墙而过,她妹妹就这样离奇消失了。 警察把进出酒店的所有人,酒店、酒店外所有街道的监控,甚至周围私人安装的监控也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酒店是自家的,出事后立即封锁了房间,把里面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连墙都砸了,最后传成灵异事件,当时是本市热门的大新闻,现在还在网上被人拿出来当茶余饭后的闲谈,提起海市十大灵异事件,她家满月酒婴儿失踪算一桩。 妈妈的病也来得蹊跷。以言澜女士的胆子,老公出车祸、弟弟出事,把她吓疯?开什么玩笑!沐言都只是慌,甚至连伤心都顾不上,她家,就她一个站着的了。 细细想来,她对沐溪的话,有几分信。 沐言从裤兜里摸出沐溪给的金刚琢戴在言澜的手腕上,说:“妈,今天公司来了个特别怪的人,她说她是沐溪,长得跟你我都很像,我没敢认她,但我觉得,她就是沐溪。妈——”一眼瞥见自家老妈盯着自己,吓得猛地一个倒退,喊妈的声音都变了调。 门外的保镖听到惊呼,赶紧拎开门,见到病房上的人没动,沐言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问:“沐总,没事吧?” 沐言摆摆手表示没事,又示意保镖把门关上。 保镖拉上了门。 沐言惊疑不定地看着朝自己看来的言澜,试探着喊了声:“妈?”不确定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只是无意识地睁眼,看着像是在看你,其实还在噩梦中根本没有醒,那眼神也是空洞无神的。 可这会儿,妈真的像在看她。 言澜喊了声:“言言。”她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脑子里全是刚才见到的景象,惊魂未定。她低声说道:“我好像看到溪溪了,有怪物在追杀我,溪溪穿着身白衣服站在旁边,远远的,身上发着光。怪物追我,追到她旁边就不追了。我想去拉溪溪,可碰不到她。周围好黑,我一直跑,一直跑,就是跑不出去,到处都是怪物。还有你爸,满身都是血,变成僵尸,要来吃我。” 沐言上前,又喊了声:“妈。”她伸手在言澜的面前晃了晃,想看看是醒着,还是睁着眼仍在做噩梦。 言澜的目光落到沐言身上,问:“怎么这么憔悴?黑眼圈都出来了。” 沐言的鼻子一酸,眼里似有水意。她压住喉头哽咽,坚决否认:“没有。不是。你看错了。”不想承认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连番遭遇亲人离世、变残、病倒有打击到她,不愿承认自己这些日子撑得很辛苦。她本来在父母羽翼下活得好好的,在公司好好地当着二世祖混日子,突然间,撑在头上的大树倒了,一个个都觉得她年轻好欺负,都露出狰狞噬人的嘴脸。 言澜看沐言这样子就知道是受了天大委屈,恍然想起,是了,老沐、言江都没了,她又倒下了,所有担子都落到沐言身上。她没了两个孩子,对着膝下仅剩的沐言,就想着只要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她跟老沐挣的钱足够她用到下下下辈子,生意场上的糟心事都不想让去沾。他们保护得太好,沐言没经历过风浪,乍然间遭逢连番打击,想也知道有多难。 她想伸手去安慰沐言,发现自己被捆住,作罢。 有时候她是清醒的,只是睁不开眼,有时候睁开眼看得到外面,又似隔了层玻璃,自己还在那被怪物困住的黑暗世界。她怀疑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想醒,却怎么也醒不来,想挣扎,也只能在梦里挣扎。 言澜问:“我睡了多久?” 沐言说:“一个月,上个月七号入的院,今天是八月十一号。”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么热的天,沐溪穿着那么厚的衣服,不热吗?交领长袍加上拖到后脚跟的鹤氅,捂得严丝风都透不进去,不中暑吗? 想到沐溪,沐言就想问问言澜关于沐溪的事,又担心妈妈好像看起来刚好点,万一情绪激动又神志不清了怎么办?可妈妈好像是戴在沐溪给的金刚琢才清醒的。是清醒的了吧?反正她已经把带血的衣服碎片跟她的血一起送检,明天就能出结果。 言澜见到沐言犹豫不定的样子,问:“什么事犹犹豫豫的?说吧,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沐言说:“没。” 言澜说:“没事,你的眼神往边上瞟什么?” 沐言说:“真没。” 言澜说:“你把我手脚解开,把电话给我。” 沐言看出来,她妈是真好了!沐溪是真神了!她说:“妈,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言澜问:“皓皓又出事了?” 沐言说:“不是,他在家好好待着,我前天才去看过他和舅妈。我说的是……”她指向言澜手上的金刚琢,说:“刚才我把这个套在你的手上,你跟着就醒了。这是……今天有个人,找到公司送我的。”她扬了扬自己手腕上的金刚琢,说:“两个琢子,一模一样,一个给我,一个给你的,说是护身。” 言澜问:“是什么人?在外面吗?”她见沐言吞吞吐吐的样子,问:“没在?” 沐言说:“当时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周利跟陈晾也在,他俩一阴一阳,正让我下不来台,我以为那人是他俩找来的。” 言澜问:“现在呢?” 沐言说:“现在我觉得她是自己梦到你出事,自己找来的。”她忐忑地从随身带的提包里取出更加破烂的婴儿红绸衣服,说:“除了这件衣服,还有一对雕有葫芦的福禄足金手镯,一把足金长命锁,锁上写着‘沐溪长命百岁’,是爸的笔迹。” 言澜激动地当场起身,又被捆住的手脚限制住。她急声问:“人呢?是不是有溪溪的消息?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她激动得半仰起身,捆在床上的两只手腕被带子勒得紧紧的,犹不自觉。 沐言说:“妈,你别激动。她说她就是沐溪,我已经把她送来的衣服剪了几块送去做DNA检测,明天就有结果。” 言澜又躺了回去,还有点不敢置信。她说:“你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跟我说说。” 沐言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告诉言澜,见她情绪还好,解开了捆住她手腕的束带。 言澜拿起剪破的衣服,看到上面的几道口子和沾的血,揪心不已,当即便要起身下床。 沐言赶紧按住她,“你才刚清醒,别乱动,明天就有结果了。”说话的功夫,手机铃声响,她忙说:“妈,我有电话。” 电话显示的是本地陌生座机号,她猜测是推销电话,便给挂了。 对方又打来。 她又挂了。 对方再打。 沐言接通,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大嗓门的声音:“喂,请问是沐言吗?这里是福寿墓园。”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说:“我是。” 墓园管理员说:“有一个叫沐溪的,你认识吗?她说是你妹妹,正在这刨沐山先生的坟。不知道她怎么搞的,把封墓的水泥都给破开了,正拿个铲子开挖,叫巡逻的管理员发现把她堵了。” 沐言当场呆住。 “喂,喂,能听到吗?是不是信号不好?能听到吗?喂喂。” 沐言回过神来,说:“能,我现在过去。麻烦你们先看好她,就算是亲生的,也不能随便挖坟是不是?” “是这个理,你赶紧来。哦,对了,你这妹妹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沐言的心里又咯噔一声,忙问:“怎么了?” 墓园管理员说:“我们让她证明跟墓主的关系,以为她会拿身份证出来做登记什么的,结果拿出一块玉雕的巴掌大的令牌,说这是她的玉牌,能证明她的身份,牌子上写的古文,我们都看不懂。” 沐言不愿别人把沐溪当成脑子有病的,于是说:“她从小在青云山灵真派长大,不懂外面的事。” 墓园管理员“哦”了声,说:“这样啊,那你赶紧来啊,我们一会儿要下班了。” 沐言挂断电话,说:“妈,我得去趟墓园,沐溪在挖爸的坟。”把手机塞回包里,便往外去。 言澜起身,脚站在地上,就因为躺了一个多月,手脚虚软无力,坐了回去。她喊道:“你把她带来见见我。” 沐言远远地应了声:“知道了!”带着保镖急匆匆离开。 第 3 章 沐言一行的车子开到福寿墓园的停车场时,已是快到下班时间。 她爸的墓挑的是数一数二的好位置,说形状似太师椅,左青龙、右白虎,俯瞰山下蜿蜒而行的青龙江,说是聚财又聚势。从停车场到墓,得爬到半山腰往上一点点,她因为今天要开会,穿的是西装长裤高跟鞋,也从来没想过今天自己需要爬山! 她踩着高跟鞋爬到她爸墓地的时候,脚底都磨出了泡,脚掌痛得似要断了。 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匆匆赶到沐言跟前,说:“这都下班快一个点了,你终于到了。” 沐言说:“多谢。”从龙秘书那里接过几个红包递给墓地工作人员,避开旁边的监控,递给他们:“麻烦了。” 工作人员赶紧推辞:“责职所在,不能收,不能收。” 沐言说:“收下吧,今天的事,还请不要往外传。” 一个有眼力劲的工作人员恍然大悟道:“明白,明白,家丑不外传嘛,懂的,懂的。”接过沐言递来的三个红包,跟同伴们分了,再看沐言带了八个保镖过来,身边跟着的秘书模样的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却也是长得九高马大,这阵势,怎么都是吃不了亏的。倒是这挖坟掘墓的小姑娘够呛了。 他又提向旁边的监控,提醒句:“我们墓园的监控是定期维护,有坏的立即修好的哈。” 龙秘书说:“放心,放心,绝不会动粗。这是我们家二小姐,我们哪敢跟她动手。只是,您看这个……”他指向监控,说:“这事,曝出去不太好。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这一块儿的负责人?” 当事人双方都没有意见,又没对别人造成损失,想去见见负责人协商下保密工作,当然可以啦!三个管理处的员工领着龙秘书往办公区去了。 沐言等管理处的员工离开,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又挥手让保镖退远点,待他们稍微离得远了些,才脱掉高跟鞋揉着又酸又痛的脚,问沐溪:“你要干嘛?挖坟掘墓,刨人祖坟,这要是在旧社会,能把你拉到祠堂里打死。”她隔着袜子都能摸到脚上的泡,又委屈又心酸,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又问:“你怎么找到墓的?” 沐溪说:“算出大概方位,来到墓园,隔老远就看到了。” 沐言“呵”了声,想说,我信你个鬼!又觉得,还是信信的好。毕竟她这妹妹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就冲妈妈带上金刚琢就醒了,她也得信她七分。 她扭头望向前面的墓地。 超级豪华墓地,按平方面积算价格,比市中心的房价还贵,占地三十多个平方,白玉石供桌、墓碑、圆形穹顶,再加一个弧形的围墙围在后面,修得阔气又讲究。然而,此刻,用水泥浇涛的墓顶裂成细小的碎块,塌了满地,只剩下钢筋做的架子还在上面撑着。掉落在墓室里的水泥块下面压着一副黑色的棺材。 她爸是横死的,用的是黑色棺材。棺材里放的骨灰盒。 沐言指向碎得只剩下钢筋架子的穹顶,震惊地问:“你是怎么把墓弄成这样的?”没见到有爆破痕迹,也没有逝除工具,徒手吗? 沐溪看了眼天色,太阳没有了,时辰也过了。她从袖子里摸出七张绘有符纹的阵旗,按照七星方位插在坟墓四周,再掏出串有铜钱的红绳,布下七星阵围在墓的四周。 罩在墓上的金属架子的孔很密,脑袋都钻不进去。墓的底下也是这种又厚又硬镶了金属的地基,遁地术一头撞上去,差点把脑袋磕出大包,无法钻进去,还得继续大拆。 沐言见这阵势不像是要撤的,坐不住了。她顾不上揉脚,立即把鞋子穿上,来到墓旁,问沐溪:“坟都开了,里面有什么一眼看完,你还要刨墓?” 沐溪说:“煞气是从棺材里出来的。冲你来的!墓封得这么严实,是在棺材埋进去前就让人动了手脚。棺材埋进去后,阵势即成。你回想一下,是不是在爸埋进去以后,你特别倒霉,诸事不顺,喝水都能被呛到,并且心烦气躁,很难冷静,遇事的时候经常做出错误的决断。” 沐言说:“行,你挖。挖出来看看到底有什么!”她又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看着沐溪的举动,火气蹭蹭往上冒。她都不敢信,有人当着她的面挖她爸的坟,她没冲上去打人。 沐溪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绘有符的小纸人,凌空一洒,再掐了道诀打出去。随着她掐诀的动作,这会儿周围明明没有的风,她的衣袍却似里面装了台鼓风机似的吹了起来,周围的沙子、水泥细块都被吹开,脚下一米范围内干干净净。 似有风落到绘满符的小纸人上,小纸人当即活了。 沐溪指向坟墓上的钢筋,说:“把这架子抠出来。” 小纸人飞过去,贴在钢架上,奋力往上抬。钢架微微颤抖,像是有极大的力量在把它们往上拽,但没拽动。小纸人晃得厉害,甚至还有咬紧牙关拼命使劲的“咦咦咦——”的声音传出。那声音充满稚气,跟小孩子的声音又有不同。 沐言好奇地凑上前打量,问:“纸人怎么还会说话的?” 沐溪说:“里面附着精怪。它们是在煌道天的山林里,集天地灵气而生,又不像人一样生来便通灵窍,智力跟猫猫狗狗差不多,但能遁地,只要沾到地气便能力大无穷,还能隔空搬物。这墓封得太严实了,隔绝地气,地精都钻不进去。这好好的风水宝地,居然修出个风水绝墓。” 沐言说:“这墓是在墓园买的,统一制式……不对,陈晾!他介绍了个风水大师,说要把墓改改。” 沐溪问:“改了什么?” 沐言摇头,说:“我当时太忙了,就让风水大师看着办。” 沐溪惊愕地问道:“给先人修坟,主家人不来看的吗?” 沐言说:“爸出事,媒体大肆报道,那时候我去哪,后面都有一堆狗仔跟着,处处不便。没过几天,舅舅和言皓也先后出事,妈妈的精神状况也开始出问题,很多事情不太顾得上。买墓地,我是来看了的,确实环境好,当时陈晾和周利跟着张罗,来看了墓,说有点寒碜,又嫌原来修墓时用的水泥不好,掺的沙子多,掉渣,围墙的砖贴得不好,式样花纹都土,不够大气,要换成汉白玉的,就扒了重建。建墓的大师是陈晾推荐的,是非常有名的风水大师,叫佘栖岩。” 沐溪问:“周利、陈晾和言皓都是什么人?” 沐言说:“周利和陈晾是公司的股东,今天开会的时候也在。胖胖的总是笑模样脾气有点冲的叫周利,你签协议书的时候就坐在他的旁边。陈晾挨着周利坐的,清瘦,戴着金边眼镜,面前有个泡枸杞茶的杯子。言皓是舅舅的儿子,你表哥,比你大三岁。他在给舅舅操办丧事的时候,半夜守灵,突然一声惨叫,说有东西从他的后脚钻了进去,好痛,后来,他从腰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觉,去医院查又查不出问题。” 沐溪问:“舅舅也是近期死的?” 沐言说:“是,爸出车祸的第二天,舅舅下楼的时候,突然从楼梯上滚落,后脑勺磕在楼梯上,当场就没了。”她指向旁边的墓,说:“那是舅舅的墓。你要去看看吗?” 家里人接连出事,事情蹊跷,知道她家事情的人,都说她家是气数尽了,要完了。谁沾她家谁倒霉,以前一起玩的朋友,也都离她远远的了。她帮过的,欠她人情的,更是避她如蛇蝎。 一只小纸人奶声奶气地喊了声:“溪溪”,说:“搬不动。” 沐溪掐了个指诀,抬手一扬,召回小纸人。二十多只小纸人排成长排,飞入她的袖子里。 她绕到旁边同样款式的墓坟前,这墓式样、材料跟周围的墓一样,是墓园统一建的,没做过改动,没什么不妥。 墓碑上有墓主人的照片、名字、生卒年月。言东升,享年五十一。这人的面相,比她爸的要好上许多,是大富大贵长寿的面相,却在壮年横死。 她从袖子里取出三支香,摸出火折子点燃,将香抵在额头,俯身三拜后,插在墓前的香炉中。 沐言站在沐溪旁边,问:“舅舅也是被害死的,是吗?” 沐溪点头,说:“对方行事不忌。”她指向旁边之前工作人员所指的监控,问:“那是什么?” 沐言问:“你不知道吗?” 沐溪说:“山里没有。” 沐言便把监控是什么详细告诉沐溪,又说:“你挖墓的时候,管理处的人通过监控发现了你。” 沐溪问:“是不是,我把监控前面的镜头遮住,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沐言“嗯”了声。 沐溪摸出一张小纸人,右手食指、中指呈剑指状竖起,往监控处一飞。小纸人倏地如闪电般飞过去,贴在了镜头上。 她回到她爸的坟墓外,剑指一扬,悬挂在腰上的剑飞出,悬立于墓室上方。 她抬手掐诀,喝念道:“煌煌天威,昭昭日月,斩妖诛邪,浩荡乾坤!”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平地起身,周围的气都朝着悬立在墓室上方的剑涌去。她大喝一声:“破!”掐诀的手势猛地往下一压,剑身猛地一震,强大的气流顺着剑尖狠狠地灌注到棺材上,擦着骨灰盒飞过,破开棺材之后又将棺材板、以下铺地的汉白玉石,以及地下的地基都震碎。 沐言踩着高跟鞋飞奔到像发生了爆炸的墓前,只看到烟尘滚滚,什么都瞧不见。 不对,这烟怎么是黑的? 沐溪迅速变换手势,喝念道:“七星阵,起!”随着她合掌,十指抵拢,强大的气流从她的身体里涌出,使得墓室围墙范围里已经卷入狂风中,将插在坟墓周围的七面旗帜都卷到空中悬立。 散开在旁边的保镖让爆炸惊动,纷纷扭头看去,然后,直接惊傻了。 沐溪大喝一声:“破军!”手诀一挑,位于七星阵位最后面的旗帜飞出,犹如一支破敌先锋,破开弥漫在墓室里的黑气飞入墓室中,钉在棺尾处! 随着她手势迅速变换,对应武曲、廉贞、文曲、禄存、巨门、贪狼的几面旗帜也纷纷飞到墓室里,围着棺材,钉在各自的方位上。 随着最后一面旗帜钉入,弥漫在墓穴中的黑气像是受到极大压制般倏地落回到墓室底部,迅速朝着中间聚拢,顷刻间便化成一堆漆黑如墨筷子大小的蛇。 沐溪抬手一扬,将悬于墓室上空的剑收回剑鞘中,去到墓坑边上,探头望去,叫道:“蛇煞!” 第 4 章 沐言避开地上的碎石泥,小心翼翼地来到墓坑外,探头瞧见盘绕在骨灰盒上的一窝小蛇,脸都吓白了,颤声问:“怎么会有蛇?” 沐溪说:“不是真的蛇,是煞。煞气化蛇,主大凶。”她从袖子里摸出一道黄色的符纸,对沐言说:“借你手指头一用。” 沐言虽不懂借她手指头有什么用,但亲眼见识到自己妹妹的厉害,十分信服地把左手伸过去,却让沐溪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痛得她发出“啊”地一声惨叫,痛得头皮发麻眼泪都出来了。 十指连心啊! 保镖听到雇主的惨叫声,飞奔过来,待看清楚是被咬手指后,又生生地刹住步子。 沐溪把沐言的血滴在符纸上,用手指沾着血迅速绘成符,凌空一掌打进墓穴中贴在骨灰盒上。 盘绕在骨灰盒上的蛇煞顺着血腥味爬到符纸上。 三十多条小蛇,密密布布地爬满画有血色符箓的黄符纸,化成一条条似用黑色墨水画出来的逼真小蛇,像仿佛随时要从纸里爬出来,显得诡异又可怕,令人头皮发麻。 沐溪抬手一扬,先收了阵旗,再跳进墓中,将爬满蛇煞的符纸收入袖子里,又抱起骨灰盒,递给沐言。 沐言抱紧骨灰盒,问:“需要让人拉你上来吗?” 沐溪说:“不用。”她从腰间取出剑,顺着骨灰盒下面的汉白玉地砖的砖缝戳下去,将填在砖缝里的特制封泥破开,撬开地砖,底下露出个跟骨玉盒差不多大小的坑,坑底有些做法留下的灰烬,以及用人的头发混着稻草扎成的人偶。 人偶上写有名字、生辰八字,绘满了符。 沐溪拿起人偶,对沐言扬了扬,说:“找到了。” 她又拨开底部的灰烬,果然看到刻在汉白玉砖纹上的借运符。她一掌碎借运符,提一口气,跃上一米多深的墓坑,回到地面上,将人偶娃娃递给沐言,说:“沐言是你的名字吧?上面的生辰八字也是你的吧?” 沐言看了眼名字,问:“庚辰年辰月辰时三刻是什么时候?” 沐溪掐指数了下,说:“庚辰年距离有二十七年,辰月是阴历三月,辰时是早上七点到九点,辰属龙,你出生的年份、月份、时辰皆属龙。蛇,又称小龙,借你运的人跟蛇有关,蛇借龙运,是为化龙,想一飞冲天。可以看出,对方不仅要你死,还要在你死前,把你的运都借走,让你家破人亡倾家荡产。” 沐言想不通,“我没大奸大恶到让人这么恨我的地步吧?” 她一个不愁吃喝不缺钱花不求上进的二世祖,平时除了在公司摸鱼就是追剧追星,追星也只是包场或者请员工看电影供献票房,买明星代言的东西给部门员工发福利。在爸妈没出事、周利跟陈晾没有为难她之前,她一直他们当作长辈对待,客客气气的。她问:“难道就因为我看起来傻,好欺负?” 沐溪说:“找陈晾和佘栖岩问问呗。” 沐言说:“行,我们现在就去陈晾家。”她一顿,又低头看向怀里的骨灰,问:“爸的骨灰怎么办?” 沐溪说:“先带回家吧。” 沐言“啊?”了声,问:“能带回去吗?” 沐溪说:“都烧成骨灰了,影响不大。你出问题,主要是出在用厌胜术做的人偶和底下的借运符上。他们把这些埋到先人墓里,主要起个辅助催发作用,对方很着急,不想等。我们晚点再去找陈晾,得先把家里清理干净,方才没有后顾之忧。先去看妈妈和舅舅家的情况再说。” 沐言说:“行,那你先跟我去医院看看妈。”她说话间,把骨灰盒塞到沐溪怀里。玉石雕成的骨太盒,还是有点重量的,她要是抱着一路走下去,脚得废。 沐溪把骨灰盒直接塞进袖子里。 沐言盯着沐溪的袖子,觉得自己都看习惯了,一点都不好奇,才怪! 他们在下山的半道上跟龙秘书会合,赶到停车场时,已是傍晚时分。 沐言坐上车,冲站在车门外好奇朝着内部张望的沐溪招呼道:“愣着做什么,上车。” 沐溪坐到沐言旁边,前后左右上下打量,还盯着方向盘看了又看。 沐言浑身发毛,问:“不会是我的车上也有问题吧?” 沐溪说:“不是,我第一次坐这个。” 第一次坐车?沐言问:“那你下了飞机或高铁,是坐的什么?走路吗?共享摩托?” 沐溪问:“飞机?高铁?又是什么?” 沐言用手机搜到飞机和高铁的图片给沐溪看。 沐溪“哦”了声,说:“没坐过飞机和高铁,我飞过来的。” 龙秘书刚坐到副驾驶位上,听到沐溪的话,忍不住回头把她看了又看,决定还是不要置疑的好,万一她真的会飞呢?他之前在监控里看到,一米多高的汉白玉墓碑,她直接扛起来挪开,把底座底下翻了又翻,之后,对着用水泥浇铸的墓顶,抬掌一劈,水泥墓顶就只剩下钢筋,水泥全碎成了渣渣。这也是管理处的人看到她毁墓,没敢跟她动手直接扭送派出所,而是把人看住等着家属来处理。他让管理处的人把监控删了,人家二话不说就给删了,怕招惹到事儿。 沐言“哦”了声,心想:横跨好几个省飞过来,好累的吧。 不想相信她。 她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沐溪体会了下坐车的感觉,见大家都安静地坐着不说话。她肚子饿了,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一米高的食盒,打开第二层,从中摸出米糕递给沐言,说:“饿了没?吃点吧,我大师姐亲自下厨做的,说怕我出门在外饿着。”她给龙秘书和开车的司机各分了一块。 龙秘书双手接下,说:“谢谢!”,帮开车不方位回头接东西的司机收下米糕。他不到三指宽的米糕塞进嘴里,一口下去咬去大半,独特的清香在嘴里喷薄开,浓郁的香气直冲脑海,好吃! 他回头,问:“沐溪小姐,这是什么米做的,这么香!” 沐溪说:“就是普普通通的灵米啊,我三师兄种的。” 灵米?普通?龙秘书“哦”了声,问:“这米,青云山灵真宫里有卖吗?” 沐溪说:“没有的吧,这是种在煌道天里的,外面没有灵气,种不活。” 龙秘书闻言,立即把快送到嘴边的小半块用纸巾裹着装进上衣袋子里,带回去给老婆吃。 司机默默地瞥了眼龙秘书,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那块米糕也收了起来。 沐言瞥见沐溪的食盒里满满的全是米糕,没跟她客气,一口咬下,有一股很独特的大米清香,味道极好。她吃了一块就饱了。 坐在车上,她忍不住扭头看向沐言。好神奇啊!失踪将近二十年的妹妹突然回来了,还是个世外高人,会法术的那种! 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穿过大半个市区,到了医院。 沐言推开病房门,见到自家舅妈和表弟都在,茶几上放着他们带来的水果和炖盅。她喊了声:“舅妈。”又朝坐在轮椅上的言皓点点头,向他们介绍跟在身后进入病房的沐溪,说:“这是沐溪。”,又把舅妈和表弟介绍给沐溪。 言澜直勾勾地盯着沐溪上下打量,那眉眼五官长相,说不是她家的人都不信。她走到沐溪身边,问:“你满月时戴的镯子和长命镯还在吗?” 沐溪从袖子里摸出布包,取出长命锁和一对镯子递给她。 言澜看过镯子,递给旁边的于欣,说:“弟妹,你看看,这是你送的那一对镯子吗?” 于欣仔细看过一对足金镯子,反复确认后,才说:“看款式大小图案,是一样的。太久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处处带着诡异蹊跷,让人不得不防,她不敢把话说死。 言澜确定长命锁上面的字迹就是老沐的。长命锁是老沐画的图样送去金铺定制的,名字是她怀着沐溪的时候就起好的。 她按捺住翻涌的情绪,对沐溪说:“明天早上,等检测中心开门,我们就去做亲子鉴定。” 沐溪点头“嗯”了声,瞧见言澜的气色不太好,便把自己脖子上挂的灵玉取下来戴在她的脖子上,有点拘促地挪开目光,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言皓,说:“我能看看你受伤的位置吗?” 言皓的目光在自家老妈、大姑和表姐身上看过去,见她们没反应,对着沐溪点点头。 沐溪指向病床,说:“趴床上。” 言皓其实有点不太乐意把自己残废的身体给人看,可听大姑说到小表妹会操控纸鹤传音,还会看坟墓风水,好像有点道行,于是硬着头皮操控电动轮椅到了床边,双手撑在床沿边,挪到床上趴着。 沐溪掀开他的衣服,白白嫩嫩的皮肤毫无异样。她说道:“你别动。”将手指抵在后腰处按在脊椎骨上,有阴寒的凉意从指尖划过,像是有什么东西附在脊椎里。 她顺着言皓的脊椎骨按去,那阴凉的触感往下一直到了尾椎处,往上也快到胸口了。 言皓半身麻痹,根本感觉不到沐溪的动作,只好问:“能看出我哪里受伤了吗?” 沐溪说:“风邪入体,煞气盘附,不是什么大事儿。” 言欣“啊”了声。这都瘫了,还不是大事儿? 沐溪取出一张空白黄符纸,说:“借根手指头。” 沐言的神情立即变得很微妙,但这会儿言澜和于欣的注意力都在言皓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言皓把脸埋在床上,抬起右手,张开五指。五根手指头,你随便借! 沐溪拔剑出鞘,寒光一闪,收剑回鞘。言皓的食指啪哒啪哒地滴落好几滴血,让沐溪用符纸接住。她左手托着符纸,右手沾上血迹迅速画了道符贴在言皓后腰处。 随着符纸簌簌颤抖,剧烈的疼痛让言皓嗷地一声嚎了出来,“好痛!”两手抓在床单上,两条腿拼命蹬,像一条离了水被扔到岸上的鱼。 沐溪等到煞气都游进符纸中,符纸不再动了,揭开符纸,定睛一瞅,拿给沐言看,问:“眼熟不?” 沐言问:“又是蛇煞?” 于欣让言皓蹬腿的动作惊傻了。血画的符贴上去,就能动了?她不敢相信地拍拍言皓的背,说:“起来,快起来走走看,你的腿能动了。”为了确认他是不是恢复知觉,狠狠地一把掐在大腿后侧的软肉上。 言皓痛得又是一声惨叫:“妈,你别掐啊。” 于欣收手。她感激得真想给沐溪烧高香把她供起来。 言皓反应过来,摸摸自己的腰,再看看自己的腿,又蹬了几下,难以置信地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腿。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废了,没想到,这就没事了?他起身,试着走两步。腰还是有点酸,腿还是有点麻,但能走了,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如常。 他震惊地看着沐溪,特别虔诚地合什一拜,说:“高人,以后我就是你的牛马!” 沐溪不解地看着他:牛马?当牛做马? 言皓随即问:“高人,您能看出是谁在害我吗?” 沐言说:“查清楚会告诉你。” 于欣说:“言言说的是,这一看就是有道行会法术的人干的,你没轻没重地撞上去,别把自己搭进去。”她又问沐溪:“言江是不是被邪术害死的?” 沐溪点头,说:“先去你们家里看看有没有脏东西,再做点辟邪镇煞的布置,以防再出事。” 她又摸出两个金刚琢,给于欣和沐皓一人一个。 于欣看材质雕工就知道不便宜,又听大姑姐说过金刚琢的作用,知道是保命的东西,便没有推辞。她戴在手腕上后,转身就去打开自己的包,把信用卡的副卡给了沐溪,说:“往后花钱,刷我的卡,随便刷。” 沐溪把卡推回去,说:“不用。” 沐言从她爸的墓被动手脚,舅舅的墓没事,言皓身上的蛇煞只有一条,用来对付她的是一窝,很难不去想,对方想要对付的是她家,舅舅和言皓是因为跟她家走太近受连累。这情况下,哪能还让舅妈给钱。她把卡塞回到舅妈手里,说:“见外了不是!舅妈,我们先去你家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妥,让溪溪赶紧处理了,省得夜长梦多。” 这是正事。于欣说:“行,行,我们现在就去。”她看言澜还有点精神不济,说:“大姐,那你好好休息,明儿我再来看你。” 言澜说:“先忙吧。”又叮嘱沐溪:“千万小心,要是对付不了,就找你师父、同门什么的帮帮忙,别自己逞能。” 沐溪“嗯”了声,说:“我会小心的。”朝言澜抱抱拳,说:“您保重,告辞。”出了病房,跟沐言和于欣母子一起离开。 第 5 章 于欣家是中式园林风格,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回廊、庭院、主屋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灯火辉煌格外气派。 沐溪在山上住的也是庭院,跟于欣家比起来,显得没那么方正,有点矮,很是幽静清冷,说话都能有回声。这院子给她的感觉就是敞亮气派,让人眼前一亮。 于欣招呼沐溪:“先到客厅坐坐,喝喝茶。” 沐溪摆手,说:“先看宅子,回头还要去给妈妈和姐姐看,改日空了再喝。” 攸关生死,于欣不好耽搁,说:“也好。”让住家保姆把这会儿走路还不太利索的言皓送回屋,她陪着沐溪和沐言在园子里逛。 她告诉沐溪:“这院子,我们住了快十年了,是沐言一眼看中,拉着我来买下的。沐江是海市商会的会长,当了有六年多点,去年是三年一任到期,他跟陈显竞争会长位置起过些冲突,会不会因此被害了?” 沐言补充道:“陈显跟陈晾是亲兄弟,陈显是哥哥,陈晾是弟弟,两兄弟相差两岁多。” 沐溪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把宅子里里外外转了圈,没看出异样,又拿罗盘测过,再看草木茂盛,于欣跟住家保姆的气色都不错,言皓的气色差点,那是让蛇煞附身造成的,跟宅子无关。她问:“舅舅的灵堂没设在家里?” 于欣说:“没有,当时看他磕到头,就叫了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医生来的时候就说没救了,当时我也慌,就拉着医生让他们想办法,医生拉到医院又治了两个点,告诉我,脑花都撞出来了。后来就送去了宾仪馆,灵堂也设在了宾仪馆。” 沐溪绕去楼梯口,蹲在地上仔细检查,没看到有血迹,但隐约有残留的血光。她摸出一道符,贴在地上有血光的位置一吸,那血光渗进符里。沐溪轻喝声:“流光回溯显旧影。”掐了个诀印打在符纸上。符纸凭空燃烧,吸附到里面的血气在火焰的灼烧中散开成雾气,又凝聚成人形。 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保养得极好,看起来非常年轻,一副事业的成风度翩翩的模样。他穿着正式的着装,衣服扣得整整齐齐,步履匆匆地下楼,忽然身子一顿,原地踉跄了下,直庭庭地顺着楼梯滚落下去,待快到楼梯底部时,突然用力地把脑袋一扬,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台阶的边沿,当即不动了。他后仰那一下的力道极大,直接把后脑勺的骨头都给磕破了,血和脑浆顺着台阶淌下。 于欣见到这一幕,捂紧嘴,泪流满面。 言皓红着眼眶扶着沙发,站在客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 沐言的眼睛也红了。舅舅摔倒,和最后往脑袋上磕的那一下都不正常。她哽咽着问沐溪:“也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话音刚落,尸体里轻飘飘地钻出一道黑影,穿过墙就要往外跑。 于欣大叫声:“抓住它!”连害怕都忘了,飞奔着朝那黑影追去。她伸出手,黑影就消失了。她急得扭头四顾,想找出她来。 沐言抱住激动地于欣,说:“舅妈,舅妈,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于欣这才反应过来,叫道:“是啊,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凶手早跑了。”她极为懊悔,“我怎么就没想到找个懂法术的来看看呢。” 沐溪说:“是驭鬼杀人,那鬼的脖子上也有驭鬼环,跟之前跟着姐的那只倒霉鬼脖子上的戴的一样。舅妈,幸好你没有去找懂法术的来看。” 言皓缓步走到沐溪身边,问:“为什么?” 沐溪说:“对方敢明目张胆驭鬼杀人、驭鬼跟着姐姐,就是笃定你们找不到能对付得了他们的人。在术法一道上,他们比你们懂,又盯着你们,你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找来的,是不是要害你们的?” 于欣问:“溪溪,你能对付得了他们吗?或者能不能找来有本事对付他们的?钱不是问题,只要能给言江报仇,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沐溪说:“我试试吧。” 于欣抓紧沐溪的手,说:“别别别,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沐溪说:“有没有危险,碰碰对方才知道。”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尺余长的玉制小剑,剑没有鞘,上面绘满符纹。她说道:“这是斩妖玉符剑,你挂到客厅里。”她又摸出一道桃符交给于欣,说:“这个挂到门上,妖邪精怪看到桃符就知道你家有东西镇着,不会擅闯。精怪不一定都是坏的,要是路过或不小心误入,被伤到就不好了。挂块牌子,提醒一下,以免误伤无辜。” 于欣收下,交给言皓,又问:“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沐溪说:“你家这园子挺好的,不需要做变动。”她又指向于欣和言皓的额头,说:“你们印堂处的晦暗之气散去,否极泰来。我姐身上的事还没解决,我们先告辞了。” 言皓说:“我送你们。” 沐言说:“你还是歇着吧,回去找个中医推拿一下,活活血,腿早日恢复利索。”她顿了下又问沐溪:“你会开药吗?” 沐溪说:“不用吧,是药三分毒。他年轻力壮,这点损伤,养上十天半月变恢复过来了。墓属阴,蛇煞在墓里,能把力量发挥到十分。言皓是活人,阳气又重,蛇煞附在他身上,属于双方互相损耗,能发挥三分威力就不错了,时日还短,无妨的。” 言皓连声说:“听高人的!听高人的!”他现在对沐溪佩服得不得了。 沐溪说:“叫我沐溪吧。”她抱抱拳,说:“告辞。”招呼上沐言离开。 于欣和言皓送她俩到门口,直到她俩坐的车子,在保镖车子的拱卫下开远,才关上门回客厅。 于欣感激又庆幸,说:“幸好溪溪回来了!不知道是谁搞的鬼,要把我们两家往死里祸害。” 言皓问:“妈,会不会是陈显?他身边常年跟着的那个大师,我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于欣看他气愤难掩想找人算账的模样,说:“你少往里搅合。溪溪有大本事,她掺合进来是帮忙,你掺和进来,就是捣乱。把斩妖玉符剑挂起来,架个梯子挂高点。算了,我来吧,你还是坐着。” 言皓说:“只是腿有点哆嗦,走得稳。” 于欣没让他动,叫保姆扛来梯子,又拿来工具箱,在墙上打了个挂钩,把玉剑挂上去,之后又按照沐溪吩咐,把桃符挂在大门口。 忙完这些,母子俩都安心许多。 沐言家跟她舅舅家离得不远,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她家是现代别墅风格,进门是庭院、泳池,居中是一栋修建得极为阔气的别墅豪宅,宅子左右两侧、后院都是园林,明明灯光全开,却给人一种暗沉沉的感觉,院子里的草木都枯死了,透透散发着破败气息。 沐言之前以为是她家连接出事,她又经常不在家,园丁偷懒没有好好打理园子才导致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死了,一气之下,就把园丁给开了。各种事情忙得脱不了身,没顾得上重新换一批植物种上。如今想来,只怕家里的花花草草死得也不正常。 她告诉沐溪:“爸挺爱养鱼的,之前弄了好大一个生态鱼缸,在他出事的前几天,就全死完了。养鱼翻缸是常事,都只往氧气、水质上找问题,没往这种……这种事情上想。谁能想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鬼!” 沐溪说:“正常情况下是没有鬼的,也没有妖。你们生活的地方没有灵气,没有形成妖和鬼的条件。人死了,意识就散了,成不了鬼。动物无法修炼,成不了精。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像煌道天这样的诸天小世界,修真的、修鬼的、修妖的,都是从天外小世界来的。” 沐言问:“害我们家的,也是从天外小世界来的吗?” 沐溪摇头,说:“不确定,得见过才知道。”她说话间,去到枯死的树下,拔剑出鞘,从剑尖刨地上的土。 沐言凑近,用手机给沐溪照亮,问:“土质有问题?” 沐溪蹲下身,抓了把泥土凑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腥臭无比。她扔掉手里的泥,拍拍手,把手上沾的泥渍拍掉,放出小纸人,说:“把脏东西找出来。” 小纸人扑腾着飞到院子各处,没一会儿就传出此起伏彼的喊声:“溪溪,这里!” “溪溪,我在这里的土壤中找到有骨灰。” “溪溪,这里有好多晦气虫,我可以吃吗?” “溪溪,这里有鬼虫,好香啊,我想吃。” “这里,这里好臭呀,咦,谁在这里乱洒东西。” 沐言听到小纸人们的喊声,脸都绿了。她家这是房前屋后包括屋子里都让人动了手脚。 沐溪说:“想吃就吃,吃完赶紧回来。”她对沐言说:“屋里说。” 沐言把沐溪领进客厅,坐下后,问:“怎么办?有解决吗?” 沐溪说:“都是些害人的小伎俩,对方把种了煞的动植物粉沫投放在院子里混在土壤中。草木、鱼比较弱,承受不住煞气侵蚀,很快就死了。人在这里住久了,也会生病。” 她见先他们一步进来的保镖在屋子里四处搜寻,问:“他们在找什么?” 第 6 章 沐言说:“例行检查。我家接连出事,又有人到处传我家气数尽了,要败了,还有媒体盯着我家的事报道,给我让他们不要报道都没用,我就怀疑是不是有谁要搞我们家,爸出车祸也很蹊跷,当时的路况,路上没什么车子,也没有行人,车速也不快,司机却突然加速,油门踩到底,直接撞破护栏对着大树直直地撞上去。车子当场报废,车里的人也没了。龙秘书之前一直跟着我爸,那阵子他身体不舒服,总觉得喘不上气,走几步路就没劲儿了,那天他老婆压着他去医院做检查,要去医院看病,才逃过一劫。后来龙秘书跟我说,要不请几个保镖吧,心里踏实点,我就请了。妈在医院住着,我也给加了安保和门禁。” 沐溪说:“让他们撤了吧,待会儿我要跟人斗法。” 沐言大感震惊:“啊?斗法?在这儿?害我们家的人会打上门来吗?” 沐溪解释道:“他们下了咒术,我要把屋子清理干净,就得破掉他们下的咒术。院子里的东西是媒介,你、媒介、施术者,连成一气。强行破除他们的媒介,毁掉他们的咒术,这就跟你伸手去拿别人的东西,别人剁了你的手一样,会受伤的嘛。可他们又岂能让我剁掉他们的手,自然是要还击的。等会儿,你得入阵,我得通过你,跟他们斗法。” 沐言害怕地咽咽口水,问:“我能做什么?” 沐溪说:“坐着别动就成,动手的事,我来。” 沐言“哦哦”了两声,还是有点害怕。她拍拍胸脯,强自镇定,心说:“不怕不怕,我妹妹是有本事的高人!”她清清嗓子,喊了声:“武哥,劳烦把大家都撤了。今晚不用守在这里了。” 走廊上盯着大家检查屋子的武哥闻言应了声:“好。”他扯高嗓音喊:“兄弟妹,撤了!”麻利地把人集合好,跟沐言打过招呼,撤走了。 沐溪等他们走后,去把大门关上,客厅门关上,找了个空地,便开始摆法坛。 沐言知道沐溪的袖子能装,但当她看到沐溪从袖子里拖出一张长方形的实木供桌时,仍旧深深的震惊了。她上前,用力地推了推桌子,可沉了,没推动! 沐溪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绘有阴阳五行四象八卦的法布摆在地上,又在四周立上法幡,再在法布最中间摆上一个蒲团,对沐言说:“坐到蒲团上去。” 沐言害怕,哆哆嗦嗦地坐上去,很是识趣地盘上腿,问:“然后呢?” 沐溪说:“然后等着。”她又往供桌上摆法器、香炉、鼎、黄符纸、笔墨纸砚等,没一会儿便把桌子摆满了。之后又把小纸人召出来,阵兵法布上。 她对沐言说:“行了,可以开始了!”她说完,摸出三支清香,点燃,立在香炉上,又把巴掌大的三足小鼎立在香炉前,引燃符纸,扔到鼎里。符纸化成熊熊火焰,在鼎里燃烧。 大喝一声:“聚煞入鼎,起坛!”抬手结印,一股浩荡的气流从她的体内涌出,落在立在周围的法幡上。 法幡让风吹得呼呼作响,晃动不已。淡淡的虚影从法幡中扩散出来,形成一面面将近十米的气罩在大厅里绕着法坛旋转。 它的转动,带动周围的气流。紧闭的大门、玻璃窗震得哗哗作响,阵阵黑烟穿过门窗、地砖像是受到吸引般穿透法幡落到桌子上的小鼎中,在符火的燃烧中化成一条条蚯蚓大小的蛇痛苦扭动。 屋子里的灯,一闪一闪,使得屋子里时亮时暗,再配上黑气萦绕的法幡,以及小鼎里释放出来的火焰光芒,使得恐怖效果直接拉满。沐言担心自己乱动会影响到沐溪做法出事,吓得直哆嗦,也不敢动。 忽然,小鼎里传出一声嘶鸣,火焰熄灭,砰地一声涌成大量黑烟弥漫在屋子里,黑烟中,有形如巨蟒的东西穿行而过,而在空中盘旋,随着沙哑的咝咝声响起,翻滚的黑雾越来越大,很快便把整间屋子罩满。黑雾中,一条水桶大小的黑蛇钻了出来。足有轿车轮胎大小的脑袋悬立在空中,幽绿色的竖瞳打量着面前的沐溪,吐信吞吐,口吐人言:“你是谁,竟敢坏小爷好事。” 沐溪抬手一拂,悬在腰间的宝剑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出,拉出长长的寒光,从黑蟒的脑袋上划过。 黑蟒的蛇眼一立,正想说话,表情倏然呆滞,从头顶沿着眉心、下巴、出现一条血线,庞大的身躯轰地砸落在地上,把沙发、茶几都砸毁了。 沐溪夹起一道火符扔到蛇尸上,巨蟒被火焰点燃,那火沿着黑雾把整间屋子,外面的院子都点燃了。 沐言看到起火了吓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反应过来,这火没有温度,也没有烟,就像是幻影。假的?她看向让火光照亮的屋子,又觉得不是假的。 约摸过了几分钟时间,火光消失了,屋子里的灯光也恢复正常。光线很亮,再没有电压不足的昏暗感。 沐溪把供桌上的东西一件件往里收,之后把供桌也塞了进去,对坐在蒲团上的溪言说:“起来啦,斗法结束。” 沐言这才回过神来。她踉跄地爬起身,揉揉哆嗦得像甩面条的腿,问:“你这是斗法吗?单方面秒杀吧。” 沐溪说:“不是什么厉害东西。”她把蒲团收进袖子里,将法布叠好也塞进了袖子里,从袖子里掏出附有蛇煞的符纸。从言皓身上收走的蛇煞随着黑蟒的死去消失了,她爸棕材里收来的蛇煞还在,一条没少。她爸墓里的蛇煞另有其人? 沐溪飞奔到沐言身后,掀起她的衣服看向后背。 沐言问:“怎么了?做什么?” 沐溪说:“脱衣服。” 沐言满脸呆滞地“啊?”了声,满脸茫然地问:“做什么?” 沐溪说:“对付你的,跟对付言皓的不是同一个。现在打草惊蛇了,你又中了咒术,要是对方急眼,可能会提前要你的命。” 沐言赶紧拨开沐溪撩她衣服的手爪子,快步往楼上去,“还是回房吧。”她家客厅有点大,在客厅脱衣服,心慌。 沐溪抓出一把符,调动丹田里的气,灌注到符中,挥手用力一抛,符纸像天女散花般飞落到屋子各处,贴在了客厅墙、走廊墙、各处房门上。 她跟在沐言身后去到卧室,又取出符,把门窗、墙、地砖、天花板全部封住。 沐言紧张地站在床边,怀抱几分侥幸,问:“脱外套?” 沐溪说:“全脱。” 沐言呆住。这很尴尬啊。 可沐溪压根儿没理她,已经取出海碗、朱砂、墨水以及一堆粉沫状的东西在那里调墨,表情严肃,动作迅速,一看就是事态紧急。 沐言哆嗦着把衣服脱到只剩下内衣裤,问:“可以留点防走光的吗?” 沐溪说:“不可以,我得在你身上画满符,连头皮都不放过。” 沐言惊恐地按住自己的头发,问:“不会要剃光吧。” 沐溪说:“不用。你可晚点脱衣服。”她说完,左手托着用海碗装的符墨,右手拿着笔,来到沐言的跟前,说:“抬脚。” 沐言坐在床沿边,抬起脚。 沐溪抬笔就在她的脚上画符。 笔尖冰凉柔软的触感落在脚底板,跟挠痒痒没区别。她拼命抓紧床单忍住,才没有一脚把沐言踹翻。 沐溪一气呵成,在沐言的脚上画好符,又让沐言脱光衣服,提笔从头顶百会穴和起笔处,先在正面绘上符,手、脚都绘有相对应的符,之后又让沐言翻身,在背面也画满符。 符绘好以后,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玉盆问沐言:“哪里有清水?” 沐言指向旁边的洗手间。她看向自己身上画的符,极是别扭,还不敢动。 沐溪端着盆子去到沐言所指的地方,环顾四周,有水气,没水。她去到马桶旁看了眼里面的那一汪水,这水不干净啊。她扭头说:“我是说清水,哪里有。” 沐言问:“我可以起身走动吗?” 沐溪说:“可以啊。” 沐言去到洗手间,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说:“这,清水。你不会用水龙头吗?” 沐溪说:“我们以前用的山泉水和井水。” 她接了半盆水,说:“好了。”叫上沐言回到床边,她把装有水的玉盆摆在地上,对沐言说:“你要是害怕就站远点。”去到窗前,揭了封在玻璃窗上的符纸。 外面月朗星稀,一点妖怪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探头看了又看,困惑地说道:“没来?”不信邪,回到沐言跟前,一口咬在沐言结痂的手指头上,又给她咬出血,滴在水盆中。 沐言痛得直炸毛,问:“怎么总咬我手指。” 血滴在盆中散开,一圈圈涟漪浮现,里面漾出白光,露出浴盆和正在浴盆里洗澡的女人。那视角,有点像女人正在曲腿洗脚,突然被偷窥了。 沐言扭头看向沐溪,无声问:“什么情况?”你这法术是偷看人洗澡的吗? 沐溪见到那女人的皮肤下隐约有鳞片光华,五根人形脚趾头珠圆玉润的,吓得以最快的速度端起水盆倒进了马桶里,又扔了把符将血气烧掉,以免对方摸着痕迹找过来。 她满脸惊吓地对沐言说:“蛇妖,完全化作人形的蛇妖。”蛇妖化人,最难变的就是腿。它连脚趾头都变全了。她没把握对付这种道行高深的蛇妖。 她定了定神,抬手结印将炁落在绘在沐言身上的符纹上。那符纹与炁相融,渗到沐言的皮肤血肉中,消失无踪。 沐溪说:“我把符封在你体内,能保你不被蛇妖隔空施术所害。” 第 7 章 沐言问:“这样就解决了吗?” 沐溪说:“还是得去会会那蛇妖,弄清楚是不是她害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得我自己去。” 沐言问:“打不过怎么办?” 沐溪说:“跑啊,我长了腿的。” 沐言“哦”了声,说:“蛇妖很厉害的吧,要回灵真派找帮手吗?” 沐溪说:“灵真派除了我师父,最能打的就是我了,我师父今年一百零五岁了,他的大限是一百零八,要是能撑过去,可以再活九年。请他下山,我担心他那老胳膊老腿儿经不起折腾。” 沐言很担心,可在斗法方面,自己一个普通人,根本帮不上半点忙。她思量着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陈晾的图谋应该是为了将山澜集团拿到手里,那蛇妖是为了借运。蛇妖那边由你对付,陈晾这里交给我收拾。我们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打败他们!” 沐溪丝毫没觉得她姐姐对付不了陈晾,用力地“嗯”了些,又说:“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沐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光着的,赶紧一把抓起衣服搂在身前挡住走光,匆匆进入浴室。她又问:“我可以洗澡吗?会不会把符……洗不掉的吧?”符都渗到身体里看不出来了,应该洗不掉的。 沐溪说:“可以洗澡,不会把符洗澡。” 沐言洗完澡,穿了身衣服出来,告诉沐溪:“保姆请假了,没人收拾屋子,今晚你跟我睡。还没吃晚饭吧,请你吃饭。” 沐溪困惑地说道:“吃过了呀。在车上吃的米糕,你忘啦?你又饿了吗?” 沐言问:“那不是零食吗?” 沐溪说:“晚饭啊。” 沐言问:“谁的晚饭是一块米糕?” 沐溪有点懵,问:“你们的……不是吗?” 沐言反问:“你觉得呢?” 沐溪觉得可能不是吧。 沐言上下打量眼沐溪,说:“看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能穿。放心吧,都是没穿过的。”她说完,拉着沐溪去到自己的衣帽间,把没穿过的衣服、鞋子都找出来,衣服在架子上挂了一排,鞋子在地上摆了一排。她说:“看看喜欢穿什么?” 沐溪呆住。她把衣帽间看了又看,震惊地问:“你这么多衣服啊。” 沐言问:“你的衣服很少吗?” 沐溪说:“不少,我有三套。” 三套?衣服?沐言试探着问:“每月三套?” 沐溪说:“三套衣服,穿破了,我不想穿有补丁的,就会制一些玉符让二师姐帮我做新的。” 沐言问:“你要做新衣服,还需要雕玉符换?” 沐溪说“嗯”了声,甩了甩手腕上戴的金刚琢,说:“这种金刚琢,雕十个给二师姐,她帮我从头到脚做一身。”她又摸出玉佩,自己挂上一块,给沐言一块,说:“这是聚灵玉符,会比较贵,一件换一套衣服。” 沐言拿起手上的玉佩,对着灯光,色泽水润剔透的一块山水牌,背面雕着她看不懂的符。从玉料到牌子,这么一块,没有大几十万,拿不下来!她问:“就换一套衣服?”你二姐师是个奸商啊,黑心奸商! 沐溪给沐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从里到外都是二师姐做的,做一件这样的法袍要到在五六月份进山里找灵茧结的茧,加工之后织成布,我这么一身,需要织一个多月,做成衣服需要大半个月。二师姐只给师父和我们师兄弟姐妹做法袍,内衣里衬什么的,她给自己做的时候,会给我做几身。” 沐言理解了,说:“好像贵也有贵的道理。”她说着又瞥了眼沐溪那神奇的衣袖,很怀疑这是法衣的功效之一。那么,大几十万一套衣服,好像也不离奇了。她问:“那你要换一身衣服吗?我是觉得,出去吃饭,你穿法袍,会显得有点怪,当然,现在流行古风,也可以。” 沐溪没穿过法袍以外的衣服,闻言也很有兴趣,欣然应道:“好啊。”她指向白色的长裙和一双恨天高高跟鞋,问:“可以吗?我瞧见你穿高跟鞋走路咣咣咣,好有气势。” 有气势?我今天脚都快断了。沐言想着妹妹刚回家,第一次提要穿高跟鞋,自己总不好反驳她,于是说:“你先试试合不合脚,要是穿着不舒服,可以再换别的试试。” 沐溪“嗯”了声,当即脱下鹤氅,解开腰带脱下交领长袍,又把里衬脱了,露出细软的丝质白色肚兜。白色的长裤,衬着白色的肚兜,再衬着细细滑滑嫩嫩的极有流线感的肩膀,以及鼓鼓的胸部,那身材让沐言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要是别的什么人,看着流口水也没关系。对着亲妹妹的身材流口水,就有点牲口了。 她瞥了眼沐溪胸前的尺寸,找了件适合搭配长裙的文胸,递过去,说:“喏,这件内衣……”一转身,一回头,瞥见沐溪的后背。白皙的皮肤上有好几道狰狞的伤疤,那疤痕从后颈起,一直到裤腰遮住的地方,每一道都有手指粗细。她问:“你背上的疤?” 沐溪说:“狐妖挠的。师父说他路过海市,看到一只狐妖叼着孩子在房顶间飞蹿,他一路追到妖窟才把狐妖拦下。狐妖眼见不敌,我师父又逼交她把孩子交出来,她急眼了,就用力一爪子挠在我身上,将我甩给了师父。那一爪子过去,我的后背就是好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它叼着我的时候,牙齿扎进皮肉里,咬得很深。她的牙齿还有妖毒。师父跟大师姐花了好多药材,费了好多心血,治了好久才把我救活。” 沐言问:“什么样的狐妖?” 沐溪说:“七尾三眼狐,不是凡间品种,估计又是从哪个天外小世界跑来的。”她接过沐言递来的文胸,问:“怎么穿?” 沐言帮她穿上文胸、长裙,又让她把长裤脱了,待看到里面穿的居然是轻薄的可以当外出短裤穿的四角裤,又愣了下。这穿戴,可真够复古的。她又去给沐溪找了内裤,说:“买回来洗过了,但还没穿过。” 沐溪拎着小内裤看了看,默默地穿上。她穿上高跟鞋,站直,顿时觉得自己的身高刷地一下子拔高,就是掂起脚的感觉怪怪的。她试着走了几下,有点不太习惯,还好她常年习武,下盘稳。她来回走了几步,觉得能接受,对沐言说:“就它吧。姐?” 沐言好想送她出道去当明星,这身材气质,绝了!脸也长得好。如果说她们姐妹俩有七分像,那么不像的那三分,就是比她漂亮好看的部分。沐言回过神来,说:“好看。”亲姐妹,为什么自己在气质、身材上都要差上那么点呢? 被夸好看了,沐溪喜得露出甜滋滋的笑容。她那笑容一看就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有着无忧无虑的天真纯粹劲,一下子就让沐言找到在小自己好几岁的妹妹面前当姐姐的感觉,而不再是之前对着高人的敬畏。 她心道:“这孩子刚下山,好像对城市里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懂,会不会很好骗啊?”一下子又担心起来。不行,她得让沐溪多长长见识,以免让人骗了。 沐溪召出两个小纸人,将换下来的法袍它们,去到浴洗,打开水龙头,告诉它们:“这是清水。”教它们怎么开关。 沐言跟到门口,好奇地看着:这是要做什么? 然后,她就看到,两个小纸人,把沐溪的衣服放到洗手盆里,拧开水龙头,挥着小小的胳膊,给她洗衣服。 她当场呆住,问沐溪:“纸人,给你洗衣服?还不怕沾水?” 沐溪说:“它们是用防水纸做的,且身上有一口我的炁,能隔绝水火侵蚀,不怕水泡。我不可能白白养着它们,当然得当它们干活了。” 沐言想说,她家有洗衣机,但怕洗衣机把沐溪的法袍洗坏了,于是改口问:“需要洗衣液吗?楼下的洗衣房里有。”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小纸人,把刚过水的衣服提起来,挂到了毛巾架上。她问:“洗好了?” 沐溪说:“不脏,过一下水冲冲沾的尘就好了。” 沐言呆住,心说:“高人的世界我不懂。” 沐溪说:“其实用除尘诀也可以,但我觉得不洗洗,就像是把换下来的衣服又换穿上,没有换衣服的感觉。” 沐言满脸惊叹地看着自家妹妹,说:“明白,高人嘛!” 她问:“你收拾好了吗?” 沐溪“嗯”了声,扭头看向放在桌子上的佩剑,拿起来,往右手的胳膊处一塞,剑消失了,胳膊上看不出半点痕迹。 沐言表示,见惯不怪了。呵呵。 她领着沐溪去到车库前,把自己常开的超跑副驾驶位车门打开,请沐溪坐进去后,给她系上安全带,这才去到主驾驶位上,开车出门。 沐溪说:“这车子好矮,跟白天坐的不一样。” 沐言说:“白天坐的大越野,底盘高,能应适各种路况,很耐撞。爸和舅舅死得很蹊跷嘛,经龙秘书提醒,我也觉得小心点比较好,就换了辆车。现在坐的是限量款超跑,开出去回头率超高,去到哪都能受到优待。” 沐溪“哦”了声,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城市虽然有点乌烟瘴气的,但楼好高,所有人家都灯火通亮,看起来繁华又热闹。 第 8 章 车子大概开了三四十分钟,到了饭店。 沐言要了间包房,请沐溪吃大餐。 沐溪在山上,一日三餐全是米糕佐茶,修行中人,粗茶淡饭嘛。她比较嘴馋,偶尔会在山里弄点野菜或野味改善下伙食,这已经是煌道天里很难得的了。 她没想到山下的日子居然是这样的! 一道道菜摆得好好看,特别精致美味的样子,上桌的菜,更是她没见过的。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发现除了米饭,所有的菜都好好吃,就是不太饱肚子。她姐,每样菜只吃了几口就饱了,她把盘子都的汤都喝了,她姐加了三次菜,拢共二十多道,她才勉强吃饱。 沐言表示都习惯了。她妹妹不仅袖子胳膊能装,胃也能装。 沐溪吃饱喝足,坐上车后,感慨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五师兄说的山上清苦是什么意思了。” 沐言问:“你有几个师兄弟姐妹?” 沐溪说:“五个,两个师姐,三个师兄,我排老六,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本来五师兄是关门弟子的,但后来又收了我,我就成关门弟子了。” 沐言没问他们对她好不好,看沐溪的样子不像是过得不好的。 她们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沐溪洗漱后,对沐言说:“早点睡吧。明天上午给妈做一下全身检查,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可以出院了。下午去给爸看看墓地……哦,对了,爸的骨灰盒还在你那吧。” 沐溪说:“在的啊,要现在拿出来吗?” 拿出来摆哪?沐言赶紧说:“不用,还是放你那吧。” 沐溪把小纸人放出去,告诉它们:“这不是在山里,不许乱跑,不许出院子。” 小纸人们纷纷应下,穿过窗户到院子里玩去了。 沐溪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见它们都只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没有搞破坏,这才上床休息。 沐言闭上眼睛,感受到旁边睡着的活生生的人,轻声说:“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世上,又因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抱着一丝侥幸,没想到你居然找回来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转身,借着小夜灯的微光,看着沐溪的侧颜,问:“你师父有没有说,妖怪为什么会抓你?爸妈特意查过,这些年也有留意,婴儿离奇失踪,只出了你这一桩事件。” 沐溪说:“师父说我是七窍玲珑心。据传生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天生可以与世界万物交流,双眼可以破除世间一切幻术,心脏还有起死回生之效,伤势再重,只要没死,吃下七窍玲珑心就能活。抓我的那狐狸,它的尾巴断了两条,不然应该是九尾。” 沐言心说:“原来是这样。可你师父救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传个音讯呢?你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还是海市十大灵异事件之一,他想给我们捎个口讯还是很容易的。” 沐溪说:“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只剩下一口气,不带回煌道天救治,活不了,根本顾不得去找我父母。之后,一治就是七年,这七年里,我从婴儿长到七岁,我走路、说话、写字、修炼,都是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教的,成为了煌道天的真传弟子。真传弟子,非艺成不得下山。我这体质普通人家护不住,跟你们说了,又不能带你们到煌道天来看我,而且我觉得我师父就是看上我了,想拐孩子。我大师姐现在还说我师父不要脸,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又收一个,说我该是她的徒弟,老想叫我继承她的衣钵。我大师姐那点斤两,哪有什么衣钵好继承的,其实就是想让我给她当苦力,我才不干呢。” 沐言心说:“看出来了,这不止是没吃苦,好像还挺爱宠的。”她又想起沐言食盒里的米糕,她大师姐是真怕她饿着了,做那么多! 她的困意上头,很快便睡沉了。 一个多月以来,沐言这是头一次夜里没有做噩梦,睡得很安稳。睡得好,清晨起床,感受到的是久违的精神饱满,黑眼圈都没了,容光焕发的,身上那股晦晦锉锉的气场都没了。 她洗漱完,下楼,便见沐溪坐在客厅拿着摇控板对着电视来回换频道。她说道:“早啊,没有你喜欢看的台吗?” 沐溪说:“山上没电视,没见过。”她瞥向正在叮当响的厨房,问沐言:“姐,那是谁啊?早上提着好多肉和菜进来,她把东西拿进厨房后,又来问我喝什么,我说不用,她就把电视打开了,见我不懂,又教我怎么用,之后就去做饭去了。你闻,好香。” 沐言说:“是陈姐,叫陈英。我们家出事,各种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的,吓得家里的保洁、保姆都不干了,只有陈姐还愿意留下来。她在我们家干了十几年,前几年,爷爷奶奶病重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他们,特别体贴周到的一个人。” 她让沐溪坐着看会儿电视,自己去到厨房,见是在煲鸡汤,旁边还煮着豆浆,这会儿正在煎蛋,都是按照她平时的饭量做的双人份。她说道:“陈姐,多做些,溪溪习武,饭量比较大。” 陈姐应道:“好。”她问:“我看着她跟你和夫人都很像,是家里的亲戚吗?” 沐言说:“她就是我妹妹沐溪,满月宴上弄丢的那个,遇到歹毒受了伤,让一位在山里修行的道长救走了,最近才刚找回来。” 陈姐说:“是二小姐啊,我说呢,跟你好像,一看就是姐妹。行,那我多做点,待会儿吃过早饭,我去医院给夫人送鸡汤。”她又安慰沐言:“夫人还是记得我的,我给她喂饭,她都知道,她会好起来的。” 沐言说:“昨天已经清醒了,今天再做做检查,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陈姐惊喜地叫道:“真的?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喜上眉梢,说:“二小姐回来了,夫人又好起来了,这是否极泰来。” 沐言“嗯”了声,说:“我去陪陪溪溪。她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城市里的很多东西都不懂,你多教教她。” 陈姐欣然应下,等沐言出去后,又切了些水果给沐溪送去。 这好好的一个家,和和乐乐的一家三口,转眼间家破人亡,一个多月时间就破败了,她瞧着都觉心酸。 如今家里多个人,终于又多了点鲜活气,要是夫人真能好起来,这家,倒不了。沐家待人和气,薪水给得高,沐言给钱又痛快,她追星经常买一堆东西拿回来送给他们。她即使用不上,卖到二手交易网上,有时候赚得比工资还多。她就希望沐言小姐能一直大富大贵一直有钱追星,夫人快点好起来把家撑起来。 早餐的量不多,沐溪又加了块大师姐做的米糕,这才填饱肚子。 吃完早饭,保镖和龙秘书也来上班了,一大群人,开了好几辆车,去医院。 沐溪到医院,先跟言澜去了检验中心抽血做亲子鉴定,说是最快六个小时能出结果,在等结果出来的过程中,她们又陪着言澜去做体检,等到下午,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没问题。医生再看她活动正常,思维清晰,便给办了出院手续。 办完出院手续,她们又去到检测中心拿亲子鉴定报告。 上面的字,都是缺笔少划的,沐言看不太懂。 言澜看完检测报告,眼泪水夺眶而出,一把将沐溪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沐溪呆住,犹豫了下,也回抱住言澜,喊了声:“妈。” 言澜再也崩不住,把头埋在沐溪的肩膀上,悲声恸哭,那声音又压抑又悲恸,听得沐溪极为心酸。 沐言在旁边看着也是眼睛红红的,也想哭。 不过,她很坚强,她才不哭。哼! 言澜好一会儿才稳住激动的情绪,却是紧拉着沐溪不放。老大,八个月大,都成形了,一个供应商因为货有问题,她不收,找到公司来吵,一把推过来,她的肚子撞在桌子上,流产了,孩子没保住。 过了好几年,她都二十九了,才有了沐言,一直想着再生一个,但总怀不上,心心念念的,到三十六岁都成高龄产妇了,终于怀上了。三十六岁怀孩子,身体机能不太跟得上,很辛苦,但看着小女儿,又觉得一切都值。可没想到,满月宴上,孩子离奇失踪,不知是生是死,不知过得好不好,总担心她万一还活着,会不会被拐到偏远山区去受欺负。如今,家破人亡之际,孩子回来了,救了她,救了言言,救了皓皓,她被养得很好,没有受欺负。 两个孩子,言澜一手拉一个,又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别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她拉着两个孩子,一直到上车才松开手。她说:“我记得陈晾好像是八月十七的生日,他今年该是五十了吧。” 沐言点头,说:“是五十,要在陈家大肆操办,半个月前就把请帖送来了。” 言澜说:“他大办寿宴,亲朋好友生意场上往来的都得来,给你爸修墓的佘大师应该也会去。溪溪,那些有道行的,或者跟有道行的打交道的,能不能看出来?” 沐溪说:“能啊,就像你俩,手腕上戴的金刚琢,脖子上戴的玉,让你们身上的炁跟常人不一样,一眼分明。” 言澜点头,说:“过几天我带你去陈晾的生日宴,你先瞧瞧是哪些人,有把握了再动手,没把握的话,先自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坏了对方的事,又很有本事的样子,对方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估计会掂量掂量你的本事再做打算,到时候可能会在生日宴上想办法试探你的本事深浅。趁着还有几天时间,你做做准备。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提前告诉我们,我们好安排。” 沐溪说:“好像没什么要准备。” 言澜说:“别轻敌大意,有备无患。” 沐溪说:“哦,那我准备准备,但不用你们帮忙。” 言澜“嗯”了声,对坐在副驾驶位的龙秘书说:“龙秘书,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十点,开个发布会,我出任董事长,言言出任执行总裁。” 龙秘书应道:“好。”立即取出手机,通知人准备发布会的事。 言澜对沐溪说:“你要是对公司的事务有兴趣,等回头忙完家里这些事,安排你进公司。要是没兴趣,想做别的,都行。” 沐溪闻言看向沐言:这有个担心我抢家产的姐姐呢。 沐言说:“看我做什么?那天那场合,谁知道你是我妹妹还是周利和陈晾找来的,自然得是丑话说在前头没个好脸啦。如今确定是亲生的,当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言澜问:“什么情况?” 沐言说:“我让她签放弃遗产继承书,她没签。” 沐溪说:“你那文书上的字缺笔少划,我看不懂,当然不签了。” 言澜、沐言齐刷刷地看向沐溪:看不懂? 言澜问:“你平时写的什么字?” 沐溪摸出一本书递给言澜,说:“这个。” 沐言一看:“繁体字,篆书。” 言澜说:“我给你找个家教补补课吧。” 沐言说:“得先去买手机。”她从挎包里取出沐溪给的小纸人:“溪溪高人传讯是用纸人。” 言澜当即让司机去手机专卖店,给沐溪买了手机后,又去办卡。手机卡是实名制,得用身份证激活。沐溪又摸出了她那巴掌大相当华丽阔气显得身份非凡的玉牌。 沐言说:“不是这个。” 沐溪又摸出了一枚四四方方跟古代王侯用的款式差不多的玉制印章。 沐言拿出自己的身份证,说:“这个,你有吗?” 沐溪摇头。 她们又回家拿户口本,带沐溪去办身份证。 沐溪丢了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销户,拿着户口本到政务大厅的自助窗户拍照办了个临时身份证,正式身份证还得过几天才能拿到。 之后,言澜和沐言又带沐溪去买东西定制衣服,又带着沐溪去看车。 沐溪不懂,于是言澜给她看好,付了款,过几天等车子按照定制标准弄好了再来提。言澜把自己的轿车安排给沐溪,并且给她配了个司机。 她对沐溪说:“你没驾照,不能开车,等回头去考了驾照再上路,要去哪里,就让司机开车载你去。” 沐溪想了想,说:“那多不方便啊。” 沐言问:“不方便?哪里不方便?就算你晚上要出门,多配一个司机,轮班。” 沐溪说:“塞车,要等红绿灯,很慢。有些事,不方便带司机。” 沐言问:“例如?” 沐溪说:“例如我晚上想去摸摸那蛇妖是什么情况。” 跟在她们几个身后被派给沐溪当司机的保镖吓得刹住步子,瞬间想到了辞职走人。 言澜说:“之前不是说了让你瞧瞧那些人,等有把握了再动手,不是说好的吗?” 沐溪说:“所以我今天晚上要去瞧瞧好做准备呀。” 言澜:“……”她沉默两秒,问:“我能劝动你吗?” 沐溪摇头。 言澜闭嘴了。打妖怪这种事情上,她们是外行,听沐溪的吧。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第 9 章 沐溪以前在煌道天时,都是傍晚时分去师父那里吃晚饭,散步回家,再打一会儿坐,就天黑睡觉了。城市里的生活不是,她都到晚饭打坐时间,许多人在匆匆赶回家的路上,还有很多人加班,没顾得上吃饭的。 她是戌时四刻多一点才吃上饭,用城里的计时方式是晚上八点二十分,她吃完饭就九点了。 沐溪回房间,简单洗漱了下,便到房间打坐行气周天,以真气滋养体魄达到修息的目的。其实最好的休息是睡觉,但她今天晚上要当夜猫子,没有时间睡觉,只好用打坐来休息。调息一刻钟,能顶上睡好几个小时,也有助于修息,避免疲惫。 城市里几乎感觉不到灵气,且各种气息驳杂,动物的、人的、汽车尾气、各种材料燃料释放的,都挺污浊的,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吸收到些有用的,且修真到了她这境界,体内天地自成,气息循环不休,真气充沛,再加上她还有灵米做的米糕补充灵力,并不怎么影响修行,更不耽误她休息。 她打坐到子时初刻,也就是夜里十一点多一点点,收功,去衣帽间换上法袍,将佩剑挂在腰上,收拾好随身物品,下楼,准备出门。 夜里子时了,言澜跟沐言居然还没睡,在客厅聊天。 沐言面前放着一个咖啡杯,里面的咖啡已经喝完了。 言澜端着喝到一半的咖啡,喝了一口,便又拿在手里,没有放下的意思,问沐言:“那你觉得谁来替他的位置合适?”她的眼角余光瞥见楼梯口有白影飘动,吓得扭头看去,一眼认出是沐溪,长松口气,随即愣住,问:“怎么穿成这样?” 一身古风长袍,还罩件飘逸的鹤氅,衣服无风自飘荡,走路悄无声息宛若幽灵,大半夜的,乍然一看,怪吓人的,但仔细一看,言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夸赞道:“还真别说,溪溪这么穿真好看。”气度从容优雅又飘然若仙,言澜忍不住骄傲了。这么标致好看的孩子是她生的! 沐溪问:“你们不睡吗?这都子时了。” 沐言看了下时间,说:“才十一点,平时我们都是一点多睡觉,你这是要出门了?” 沐溪说:“嗯,子夜了嘛,趁着夜深人静出去摸摸妖怪的窝点,打起来也不怕吵到人。” 言澜提议道:“溪溪,你要不要吃点宵夜,晚一点再去。我给你煮面条。” 沐溪说:“出去吃也行,本色有蛮多特色宵夜店子,烧烤、火锅、烧腊、海鲜应有尽有。” 沐溪惊了,问:“这么晚了,还营业吗?” 沐言说:“宵夜铺子,当然营业啦,怎么也得到凌晨三四点才关门,还有通宵营业的。你想吃什么?” 沐溪说:“我不饿。”她说完,摸出一把尺余长的碧绿色小剑,将真气灌注到剑中,凌空一抛,小剑上的符光闪烁,光即化成一柄一尺宽、一米多长的大剑。 她踩在剑上,对言澜和沐言说:“我出门了。”抬手掐诀,轻喝一声:“潜形藏影,炁化无踪,遁!”轻喝声中,手诀凝聚的炁化成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形气罩笼在她的身上,随着她最后一个手势结束,遁字喝出,人直接在言澜和沐言跟前消失,一阵风从屋子里刮出去,便又安静了下来。 言澜试着问了句:“溪溪,你还在吗?” 沐言激动地一把抓住言澜的胳膊,叫道:“妈,她会飞,会驭剑飞行!” 言澜没听到回应,知道沐溪已经走远……飞远了。她回道:“看到了。”又扭头看看刚才沐溪消失的方向,对沐溪今晚的行动放心了几分,说:“你把接下来要变动的人员名单给我,我来安排。老周的人先不要动,我会去游说老周,先跟他联手把陈晾收拾了。老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得再看看,要是两个一起动,他俩一旦联手,即使我们赢了,集团也会元气大伤。” 沐言迟疑道:“要把陈晾踢出局,他手里的股份得要不少钱,我们手里的现金,只怕不够吃下他手里的股份。要是让老周才把陈晾手里的股份吞掉些,会不会……” 言澜说:“想跟老周联手,不说陈晾手里的股份分出一半,至少得分出去三分之一。有利可图,他才会动。陈晾把股价搞得这么低,想低价收你手里的股,如今我们更好以更低价收他的股,你回头去把墓地里刻有那些奇怪符纹的砖运到公司去,我要拿这个逼陈晾签股权转让书。等溪溪那边的调查结果,要是陈晾跟老沐的死有直接关系,我会让他一分钱都拿不到。” 沐言说:“他不承认是他干的怎么办?万一都推到姓佘的头上呢?” 言澜说:“他承不承认都没关系,只要让他看到,我们有实力破佘大师的手段,就有实力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用阴损法子对付别人的人,自然会怕别人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他。他背后的高人跟溪溪斗法,只要溪溪胜了,他会彷徨难安,担心自己会不会落得跟你爸和你舅舅一样的下场。花钱保命这种事,难吗?” 沐言说:“可我们……溪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用邪术害人的。陈晾会信吗?” 言澜轻轻戳了下沐言的呆瓜脑袋,说:“兵不厌诈。”她细细解释道:“我们不能表现出会让溪溪收拾他的样子,但要让他觉得,溪溪会用他对付我们的手段对付他。” 沐言不懂:“这怎么表现?” 言澜轻叹口气,说:“你特别嚣张地逼他签股权转让书就成,老周那边也只管放开了怼,你的无理要求开出来,底气十足,你妹妹那么厉害,亲爹的坟刨起来都不带一丝犹豫的,墓里的脏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么多信息汇聚到一块儿,够他脑补出一场大戏吓到自乱阵脚了。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她的声音一软,说:“你啊,别先自己露怯,遇事瞧准了,尽管放开手脚干,就算事情办错了,错也有错的招,明白么。” 沐言“嗯”了声,应下,说:“我去跟陈晾过过招,我来收拾他,就当给我练手了。” 言澜问她:“你觉得我让你做执行总裁是请你去打酱油的吗?” 她以前想着,他们给沐言留下可以长期收租有稳定进项的写字楼、商铺和大笔现金,再弄个信托基金,省得沐言去参和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过些轻松快乐的日子就成。如今想来,孩子还是得自己有本事才能立得住,不然,手里有那么多钱,再一副天真好骗的傻白甜模样,会招灾。 …… 沐溪踩着符剑飞出沐家,从袖子里摸出封有蛇煞的符纸,从中抽取出一条,再掐了道追踪法诀打在上面,再将蛇煞扔出去,蛇煞化成一缕筷子大小的细蛇状轻烟,在空中飞快地甩着尾巴,朝着市中心方向飞去。 她在离地约有三四层楼高度飞行,不紧不慢地跟着蛇煞。 因为是直线飞行,速度不慢,只飞了大概十来分钟,便来到一栋大楼前。 这大楼位于海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与山澜集团总部大楼只隔着一条街。它有五六十层楼高,阔气的外墙充满奢华感,使得它在林立的高楼间都有种巍然矗立横压四方的威势。 蛇煞顺着外墙往上爬,直奔顶层。 沐溪踩着飞行符剑,不断攀升,很快便跟着蛇煞翻过栏杆,来到阳台上。她在蛇煞刚触及被风吹动的白纱帘时,一道指诀打在蛇煞上,将其拽回到符纸中封起来。 阳台很大,有花园露台,在温馨的灯光下显得柔和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是从露台上桌上没收走的醒酒器和酒杯里飘出来的。 随着被风吹拂的窗帘拂动,屋子里传出低低的哼声和悉悉索索声,还隐约有种奇怪的味道。 她收了飞行符剑,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缓缓靠近有声响传来的地方。风把窗帘吹得开起约有一两尺宽的缝,让她在不碰到窗帘的情况下悄悄进了屋,一眼瞥见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个女人。 上面的女人皮肤白得在夜色里都能泛出冷光,肌肤下隐约浮现起蛇鳞般的纹路。她的腰显得又细又软,像蛇一样,那动作也跟蛇缠着人似的,贴在身下的女子身上轻蹭摩挲。底下躺着的那个女人,明显是狐妖,好几条雪白蓬松的大尾巴铺散在床上,随着她不断地仰身轻颤而摆动,柔得像波浪。 她俩纠缠在一起的动静和不绝于耳的轻喘低吟,使得空气中有着说不出来的靡靡感。 沐溪瞧见这一幕,只觉脸和耳朵都烫了起来,没眼看啊。 撞见两个女妖在这里嗯嗯啊啊,让她捂住眼睛,又没忍住从眼里缝里偷瞄两眼。她左手捂眼,右手拍住不知道为什么砰砰跳的心脏,便准备退出去,又犹豫了。 这只蛇妖就是蛇煞的来源吧,害她爸的人。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离开吧? 忽然,蛇妖和狐妖同时停止了动作,扭头朝着沐溪所在的方向望去。 蛇妖的眼瞳从人类的眼睛变成了蛇眼,舌头也分出了叉,变成了蛇的。 狐妖的耳朵从人类的变成狐狸的,轻轻晃动,似在听声音。她的鼻子用力嗅了嗅,似乎在辩认空气中的味道。 两妖互觑一眼,几乎同时朝着沐溪所在的方向扑去。 沐溪侧身一闪,几乎擦着两妖避让开去。 两妖觉察到有风从身旁拂动,顺着风向追击过去。 沐溪一个翻身上床,避开她俩的扑击,摸出飞行符剑变大,一脚踩上去,犹如一道闪电般呼地一下子穿过敞开的阳台门飞到空中转了一个大弯,在距离两妖相隔好几十米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俩。 她的速度极快,冲出去时掀起的气流,把窗帘都掀得哗哗作响,全部卷到了屋外。 蛇妖伸手拽了件衣服,手一甩,便裹到了身上穿好。她扑到阳台上,竖起蛇瞳朝着外面望去。天空中,对面大楼上方,与她同等高处的位置处飘着一团散发着热量的气团。 从气团旋转的轨迹来看,来的是个修真者,且炁场强大,速度快如闪电,她跟胡雪联手都没能拦下她,再看对方能这么稳地悬浮在空中,估计是哪个天外天小世界的老杂毛出来了。 狐妖裹上睡衣出来,环顾一圈四周,又用力嗅了嗅,问:“跑了吗?” 蛇妖扬声说:“不知是哪位高人夤夜前来,还请现身一见。” 沐溪盯着狐妖睡袍下的七条蓬松狐尾。师父说叼走她的狐妖就是七条尾巴,断了两条,不然就是九尾,只是这狐妖的额间没有竖眼,只有一道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疤。是三眼狐吗? 她取出封有蛇煞的符,从中抽出一条,将它凝聚成箭形,朝着蛇妖攻去。 夹杂着雷霆之声的破空声响以极快的速度飞来,蛇妖抬手一扬,精准地将蛇煞化成的剑握在手里。她一眼认出这是自己放出去的煞,只是她放出去的蛇煞多了去,不知道是哪处出了问题。她冷声道:“鬼鬼祟祟藏头缩尾算什么,有本事……” 话没说完,又是一道凌利的剑气劈来。那剑气比刚才击来的蛇煞明显强多了,蛇妖不敢硬拼,避身闪开。 剑气劈在床上,将床一分两半,去势不减,在地砖上拉出一条深入水泥的长痕,划过柔软的地毯,又再劈在靠墙的位置上,紧跟着隔壁屋子传来木头、瓷碎的破裂声响,显然剑气劈到了隔壁屋子。 蛇妖听到声响,脸色一片阴沉。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姐妹哪里惹你了?” 对方没有回答她,而是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远了。 蛇妖气得骂了声,“艹,这是什么人啊!” 狐妖听到破风声响远去,知道那人走了。她说:“我刚才闻到了香水味,是个奢侈品牌的新款香水,我昨天刚入手的。” 蛇妖侧目:“山里的那些老杂毛还喷香水?最新款?” 狐妖说:“查查最近海市来的修真者,再查查那款新上市香水这几天的销售记录,应该会有线索。我估计很可能是放出去的蛇煞惹到什么人,叫底下的人查查放出去的蛇煞,有没有被人破掉的。三管齐下就能知道刚才来的是谁了。只是,这么厉害的人物,来了,劈两道剑气,连个面都不露就又走了,什么意思?警告?” 蛇妖思量道:“故意打草惊蛇,好引蛇出洞?” 狐妖哪知道。她懒得猜,说:“你自己查吧,反正是冲着你来的,我明天大清早得赶去录节目。”她拖着长长的尾巴回到卧室,一眼看到让剑气劈开的床和在屋子里劈出来的缝隙,想着不知道是把哪里的老怪物惹出来了,就是一阵头大。 沐溪飞远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柳氏集团大楼前。这一次,她没往顶楼去,而是绕下地下车库的入口处,摸进大楼,准备先探探这两只妖怪的巢穴摸摸她们的再说。 第 10 章 这个时间,大楼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大门紧闭。整栋大楼除了顶层和室外灯光还亮着,内部一片漆黑。沐溪绕到大门口,门是关着的,但在门里有一个保安值岗台,岗台上坐着两个保安。 这两个保安跟小区门口的保安不同,眼神锋利、身上肌肉结实,身上的气势一看就是长年练武的。 一楼的门窗全关了,她要是想从一楼进去,就只能破窗,必然惊动保安,从而有可能又被顶楼的两只妖发现。她果断调头,去看有没有其它入口,例如说不定哪一层的窗户忘了关呢?翻窗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她从大门口绕过去没多完,检查了好几层楼,窗户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扇开着,但在底下有一辆车从大楼里驶出来。 哎,停车场? 沐溪踩着飞行符剑来到车子出来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停车场的出口。她从停车场收费杆上飞过,再降低到离地尺余高处,一路飞下去,便来到车子没剩下几辆的负一楼停车场。 她进过山澜集团大楼内部,见过电梯旁边就是楼梯。这个时间都没有人了,坐电梯容易暴露,她决定找楼梯口看看。 沐溪把一楼的电梯口都逛了遍,小心避开巡逻的保安,还到一楼的物业处看了眼。物业的大门紧闭,但里面有人值班,办公室门也开着的。 她进去转了圈,整个物业处只有监控室里坐着两个保安,正盯着满墙的监控画面。她悄悄地摸进去,看看哪些区域有监控。 一楼大厅监控全方位覆盖,每一层的电梯厅全都是监控,每层办公区的大门口、办公大厅也都是监控,且都是好几个监控。这么多监控,几乎把所有往来的出入口都罩严实了,想要在不被监控拍下来的情况推门潜进去,有点麻烦。 蛇妖害人,不可能在人来人往还到处都是监控的办公室里吧?那会是在哪呢? 沐溪刚要出去,突然听到一个保安说:“我跟你说,我们这大楼,闹鬼。” 另一个保安当即变脸,“你他妈少有胡扯,大半夜的,少讲鬼故事。” “是真的!就说刚才出去的那辆超跑,停在负二层的。整栋楼的人都下班了,也就我们物业处还有保安巡逻,你说哪个保安能开得起超跑。” “那万一是安全部的人下班了呢。” “拉倒吧,安全部两倒班,都是早晚九点换班,早下班了,况且,安全部的人出入都是大越野,你见谁开超跑了。我之前是巡逻处的,你知道我为什么申请调来监控室吗?那次我巡逻到B2层9号电梯厅的时候,听到楼梯口有脚步声,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 “打住打住,这鬼故事你讲过八百回了,我没兴趣。” “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办公室里一直有风。” 听故事的保安有点急眼了,说:“你妈!大夏天的,空调呼呼吹着,当然有风啦。” 讲鬼故事的保安说:“可我总觉得办公室里还有人,就是那种,有看不到的人,在旁边来来去去的。” 听故事的保安骂道:“你闭嘴,别讲了。” 沐溪悄悄地退出监控室。 不是有鬼,是她的隐身状态需要炁场维持。炁是从元气修炼而来的,人们虽然看不到,但它从身边过去时,是能感觉到的。周围有炁场运转,空气多少会有点异样,再怎么小心隐藏,都会让气流产生变化,一些感知敏锐的人是能感觉到的。 沐溪出了物业处,顺着车道到了负二楼,再找到9号电梯厅。 电梯厅的右边是两部电梯,左边则是通往楼梯口的防火门。她派出两个小纸人飞到监控摄像头前挡住,自己则飞快地推开防火墙的门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有轻微的风从面前拂过。那风不是顺着楼梯吹来的,更像是穿过墙吹来的。 沐溪取出火折子,点亮楼梯口,先朝着上面望去,墙壁封得严严实实的,没窗,没有通风口。她先去到一楼,感觉了下气流涌动,一楼,没风! 她又去到二楼,有风,很轻微,但能感觉到。 二楼已经是最底层,没有往下去的楼梯,墙的外面是停车场,她刚才进来的地方,没有发现有异样。她又召出两个小纸人,让它俩钻墙出去看看,小纸人却是一去不回。 沐溪曲指敲响墙面,很厚的实心墙,没有暗门,没有缝隙。 她将炁聚于掌心,一掌打在墙上,有气纹涌动。 果然有古怪。 沐溪施展穿墙遁术,穿过墙壁,没有出现一墙之隔的停车场,而是一个被阵法笼罩的巨大山洞。 山洞顶部是一个绘有二十八星宿图的穹顶,底部则是阵纹交错,乍一看杂乱无章,仔细看去,是将聚气阵、地煞陷阵组合在一起。 大楼底下摆出这么一个阵,明显是想要借大楼里旺盛的人气养什么东西。 这两个都是最基础最简单的阵法,沐溪避开作为防御用的地煞陷阵的陷坑,轻轻松松地来到阵心处。聚气阵的最中心的凝聚点,是一块直径约有一米多的绘有聚灵符的巨大玉盘,引聚来的气都顺着玉盘渗向下方。 玉盘的边缘位置还有个把手。 沐溪提起把手,便掀开了玉盘,淡淡的药材香味飘出来。她探头看去,底下是一个地洞,有两指多粗的铁链铺在地上,地面不是山洞里常见的沙砾细石,而是黑色的腐殖土壤。 那两只妖怪在大楼底下养什么呢? 沐溪拔剑出鞘,将剑握在手里,小心戒备,收起因为过长不方便飞进去的飞行符剑,跳进地洞。 十几个平米像地窖似的地洞里充斥着腐臭味、血腥味,以及药材的味道,香味臭味混在一起,让人有点作呕。地下的土又湿又粘,用手一摸,沾的全是黑褐色稠密粘夜,又腥又臭,里面还有菌丝。这些菌丝的来源则是一朵直径将近一米的灵芝。那灵芝通体血红,光泽似玉,隐有灵光,竟是天外小世界才有的血玉灵芝。 煌道天的血玉灵芝,生长十年都还没巴掌大,且这种血玉灵芝,会捕食周围的小动物。它跟其它一长一大片的菌类不同,通常都是单个生长,拳头大的一朵血玉灵芝,其菌丝能覆盖好几米,有毒,会产生麻痹效果。落在菌丝上的小型昆虫几乎都是当场瘫痪失去知觉,被菌丝包裹吸收。 稍大点的血玉灵芝,麻雀、山鼠落在上面都无法幸免。 她闻到的药材香味是血玉灵芝散发出来的,腥臭味、腐烂味是土壤里的。这么个地儿,血玉灵芝没法捕猎,那两只妖怪弄了血浇进土壤中,给它施肥。 诡异的是,这血玉灵芝让锁链穿过了菌柄、菌盖,再沿着全身缠绕,捆得极其严实。 沐溪忍不住猜想:这是怕它跑了吗? 血灵玉芝主打补气养血,对治疗内外伤、解毒有奇效,对调理身体和平时修炼都挺有助益。她平时进山,也会采血灵玉芝。 血灵玉芝跟人参一样,都属于地精。有种说法是会遁地,会跑,年限不够留在山里继续生长的,要用红绳把它系起来,遇到那种能捕食兔子的,得在它的周围布下封灵阵,要不然,下次去可能就没了。 没做标记,有可能是让其他人采走了,也有可能是它自己跑了。不过,人参、灵芝会遁地跑,都是传说,反正她没见过。 这么大的血玉灵芝,她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正好挖回去给师父进补。 那两只妖怪不知道养了多久才养出这么一朵,她给挖走了,得气死她俩!蛇妖放蛇煞害她家人,她挖走她俩养的宝物,开心! 沐溪将气灌注在剑上,正要挥剑斩下,忽然听到有女人惊惶地喊了声:“别杀我!”声音来源正是面前的血玉灵芝。 什么情况? 沐溪的剑停在空中,警惕地看向面前这好像会说话的血玉灵芝:成精了? 面前的血玉灵芝变成一个光溜溜的女人,侧蜷在地上。 她的皮肤白皙细滑,长长的头发显得非常零乱,有些搭在身上,有些铺在身后,再衬上那从脖子一直捆到脚踝的链子,身上纵横交错的鞭子伤痕,从手腕、脚踝、肋骨穿过的链子,以及伤口处的斑驳血痕,显得触目惊心。 沐溪跟被人点穴似的僵住,看傻了眼。 血玉灵芝的声音很虚弱,低声说:“别杀我,我的血可以治病救人,留着我有用。”她的声音又低又缓甚至有点沙哑,却非常好听,让人觉得好像耳朵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触麻顺着耳朵一直灌进胸口。 沐溪恍惚了下,回过神来,问:“你……你是妖?血玉灵芝妖?” 在煌道天对妖的划分中,不能变成人的称为精,能变人的称为妖。 血玉灵芝低声说:“是,我原本长在长恨天,被蛇妖抓来,关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她极度虚弱,说话都在喘。 沐溪很好奇地问:“蛇妖为什么不把你炖了,还养在这里?” 炖了!血玉灵芝的身子微颤,轻声说:“细水长流,一顿吃完就没了,养着我,隔上一些时日便来放血,对修行很有用。我只是想活着。” 药材成精,她见过。人参成精,在山里跑得飞快,倏地一下子就没影了。药材变成人,这是第一次知道。沐溪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杀是不可能的,无怨无仇的,血玉灵芝看起来又好可怜,杀她太作孽。留在这里?她跟蛇妖有仇,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便宜了蛇妖。放了? 沐溪挥剑斩在铁链上,金属碰撞声响起,链子居然没断。 血玉灵芝全身猛地一颤,喉间发出声惊慌的低鸣,像是吓坏了。 沐溪说:“你别怕,我帮你斩断铁链放了你。” 血玉灵芝又轻声说了句:“多谢。我叫林芝宝,意思是森林里的灵芝宝药。” 沐溪听得有点心酸,问:“谁给你起的破名字?”给药材妖起这名字,是想炖了她吗?说起来,血玉灵芝炖野山鸡可美味了。她又有点遗憾,这么大朵血玉灵芝,怎么就修成妖了呢。 林芝宝垂着头,没有回答。 沐溪蹲下身子,查看捆住血玉灵芝的链子,居然不是铁铸的,看不出材质,但很显然,这比铁链结实多了。 她收剑回鞘,双手握住链子调动丹田里的气灌注到链子中猛地一震,随着“砰”地气流爆炸声响起,灌注到链子里的炁生生地将链子震碎。 她怕震伤虚弱无比的林芝宝,只能先将捆住她的链子震断,至于穿进体内的部分则需要扯出来,可这么粗的链子抽出来,会让她的伤势加重,危及生命。 沐溪正在犹豫,蜷在地上的林芝宝扭头看向沐溪,语带乞求地说道:“帮我一把,把链子扯出来,我的丹田被链子洞穿,没有力气。” 随着她扭头的动作,露出沾满泥污都掩不住精致的面容。她的神情给沐溪一种多愁烟雨的感觉,像罩了层阴霾,又似有着什么难过的伤心事。这不像被养着放血的药材,更像经历过许多事,落难了,被困在这里。 大概因为她太好看,此刻的样子又这么的狼狈脆弱,让人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沐溪说:“这么粗的链子,如果直接拔掉,会加重你的伤势,让你突然死掉。” 林芝宝告诉她:“不拔掉链子,我调用不了丹田真气,收不回菌丝,无法离开。” 沐溪说:“那万一你要是死了,你会变回原形的。我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一朵大补的血玉灵芝不要,会拿回去炖汤。” 林芝宝轻轻地“嗯”了声,又补充句:“你轻点,我死不了。” 沐溪将炁覆盖在链子上,先轻轻地将长进链子里的肉芽都震脱,这才把链子抽出来。哪怕她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很小心,仍旧痛得林芝宝倒抽冷声。 在链子抽出来的瞬间,弥漫在周围的气,以及覆盖在四周的菌丝,倏地一下子全部涌回到林芝宝的体内。地洞似发生地震般微微颤动,隐约有轰隆声。 林芝宝顾不得身上的伤,急声催促:“快走。” 沐溪知道这动静八成会惊动蛇妖,或者是物业保安所说的安全部,当即抱起肋骨、手腕、脚踝中都还有断链子的林芝宝,跃出地洞,召唤出飞行符剑踩上去,冲向出口。 身后传来喊声:“溪溪等等我。” “溪溪等等!” 沐溪一个急刹停下,回头就看到穿墙失踪的两个小纸人,一只扛着药鼎,一只扛着鞭子,急吼吼地回来。 她问:“你俩去哪了?” 一个小纸人说:“旁边有屋子。” 另一个小纸人说:“这两样最值钱。” 两个小纸人齐声开口:“带走!” 沐溪抬手将小纸人和药鼎、鞭子收起,头也不回地朝着出口冲出去,撞开防火门,出了电梯厅,头也不回地沿着车道出口飞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她一口气飞过大半个城区,才落到一栋大楼的天台上。 她将林芝宝放在地上,一口气把穿过她的肋骨、脚踝、手腕的链子都扯了出来,说:“救你到这里够意思了,我撤了。”没听到回答,抬头看去才发现这妖女已经昏过去了。 装的?不然,昏过去会变回原形吧?沐溪推了推她,说:“喂,别装晕。”没反应。 空气里的血腥味和血玉灵芝独有的香味浓得刺鼻。 沐溪伸手摸向林芝宝的手腕、脚踝、小腹,沾得满手都是血。 林芝宝的腕骨、脚踝的骨头都碎了,又流了这么多血,伤势太重,要是不救,说不定明天就可以下锅炖了。 毕竟是妖命一条,修炼不易,总不能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就死在这里,那多惨。 沐溪摸出一瓶治伤药,犹豫了下,又扔了回去。拿血玉灵芝丹救治血玉灵芝妖,不合适。她换了种药效稍差一点点的回血丹喂进林芝宝的嘴里,又打电话给沐言。 电话秒通。 沐溪问:“姐,你还没睡啊?” 沐言说:“在刷手机,怎么了?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沐溪说:“我在妖怪窝的地下遇到了个被蛇妖关起来的……呃,人。她受了很重的伤,需要找地方安置。” 沐言说:“送医院呀。” 沐溪说:“她这伤医院治不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我给她治。” 沐言问:“隐蔽点的地方?见不得人吗?” 沐溪说:“嗯,这个人是妖变的。” 沐言的音量提高几分,问:“妖怪变的人?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沐溪说:“蛇妖随时会找过来,我在这里不能久留,等不了你。” 沐言说:“妈名下有栋海景别墅,在半山腰,那里人少、私密性高,你先过去,我待会儿去跟你会合。要我去药店买药吗?需要什么药?” 沐溪说:“不用,我身上有。你把地址发给我。” 沐言挂了电话,便把定位发给了沐溪,又教沐溪怎么导航过去。 沐溪通过电子地图找到地方,抱起林芝宝,踩着飞行符剑,直飞高空。 林芝宝身上都是血,沿途肯定会留下气味。从高空飞,风大,气味散得快,没那么好追踪。 第 11 章 沐溪找到她妈妈位于山海湾别墅区的房子时,子时都过了,邻居们都睡了,只有虫鸣声伴随着不远处的海浪声,以及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在回荡。 这栋别墅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住,建在悬崖上的泳池里掉满了落叶,水都绿了。泳池旁的躺椅,铺了层厚厚的灰。旁边花坛里的茂密杂乱,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人打理。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好在庭灯亮着,给黑夜带来了些许温暖。 沐溪不想砸自家的门窗,反正沐言正在赶来的路上,一会儿就到了,决定在院子里等等。她先将林芝宝靠墙放着,又到旁边的水龙头用水管接来水,把躺椅清洗干净后,将林芝宝放在躺椅上,去查看她的伤势。 这么会儿功夫,伤口不再流血,还能看到新生的肉芽。血玉灵芝妖的愈合力,真没得说。 这么漂亮的妖女裸身半躺在躺椅上,没遮没掩的,有伤风化,沐溪脱下鹤氅披在她的身上。 血污、泥土糊在林芝宝的脸上,使她看起来像一只脏脏的小花猫。零乱的长发垂在脸颊旁,有些落在侧靠在椅背上的脸颊上,有风,吹动她的头发,再衬着又精致又脏的脸,有着破碎又精致的美感。 沐溪用手抹来水,一点点清洗掉林芝宝脸上的脏污,然后便发现,这妖女的皮肤比剥了壳的鸡蛋、比她姐请她吃的炸牛奶还要细滑柔软,就是那种白玉无暇又吹弹可破的感觉。正常人类皮肤要是成她这样子,估计会比婴儿的还要脆弱。她静静地靠在躺椅上,神情恬静祥和,整个人好像跟夜风融为了一体。 很美的一只妖。 沐溪欣赏了一会儿妖女的美色和夜色,吹了大半个小时的夜风,终于听到有跑车开来的声响。她去到前院,便看到沐言从车子上下来。 沐言见到沐溪便问:“妖怪变成的人呢?” 沐溪指指后院,问:“你带钥匙了吗?门窗全锁了。” 沐言说:“带了。”她把钥匙塞给沐溪,直奔后院,一眼看到躺在后院泳池旁的女人。她还没靠近,便闻到风里带来的独特清香,用力嗅了嗅,顺着香味,一直来到那女人的跟前,再凑过去一嗅,差点给熏坏了。 真是,又香又臭!奇香奇臭! 香是她之前闻到的好闻的清香,臭则是死老鼠的臭味。沐言扭头问从屋子里推门出来的沐溪:“她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沐溪说:“被锁在地下不知道囚禁了多少年,泡在血污里,能不臭嘛。”她抱起林芝宝,对沐言说:“给找个房间吧。” 沐言说:“你先把她送进浴室吧,二楼走廊左边是我和爸妈的房间,右边是客房,都有独立洗漱间。” 沐溪说:“她正在长伤口,不好泡水,况且,这么脏,你给她洗,还是我给她洗。” 沐言说:“也是呵。” 姐妹俩把林芝宝送到二楼的客房放到床上后,沐言带沐溪去了她的房间。 沐言说:“拢共三间套房,都是卧室,爸妈一间,我一间,还有一间是客房。如今客房让林芝宝睡了,你跟我睡吧。” 沐溪自是没有意见。 很晚了,沐言明天还要上班,她看过妖怪变成的人长什么样,满足了好奇心,便去洗漱睡觉去了。 沐溪抱了林芝宝一路,鹤氅、法袍上全是血污泥后,用除尘诀清洗干净后,又交给小纸人过过水晾起来,这才上床睡觉。她躺下时,沐言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沐溪依然是天朦胧亮就醒了。 她洗漱完穿戴整齐后,先去看了眼林芝宝的伤势恢复情况,见伤口全部愈合,呼吸轻缓沉稳,放下心来,去到楼下打坐行气周天。 沐溪刚离开房间,林芝宝便睁开了眼。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真有逃出生天的一天,更没想到让人带走后,没被锁起来养着放血割肉,而是给她疗伤。她起身,下床,去到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泡进去,清洗身上的污渍泥垢。 鞭痕细密交错,布满全身,都是打魂鞭抽在身上留下的,每一鞭子,落在□□上的疼痛都远不及魂魄上的痛,比鞭子抽打更不堪的是□□折磨。噩梦般的日日夜夜,全凭着不甘心扛过来了。 终于,重见天日。 林芝宝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洗净身上、头发上的泥垢,正准备起身,听到有脚步声到门口,推门声响起,“咦,人呢?”,随即又扬声问:“你醒了吗?是在浴室吗?” 她“嗯”了声,说:“我在浴室。” “哦,我给你准备了衣服,放床上啦。这里没有准备新衣服,我穿过两回,你将就一下。” 林芝宝说:“谢谢。” 沐言把衣服放到床上,下楼,找到坐在浴池边上打坐的沐溪,小声说:“那妖女醒了,在洗澡。” 沐溪收功,睁开眼,问:“醒了?” 沐言点头,又说:“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小心点。” 沐溪说:“放心吧。”然后继续行气周末,打坐修行。 她修炼了一个时辰,收功,便见昨晚救下的妖女穿着一身摇曳的长裙站在浴池旁,细滑油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海风,扬起一丝丝,一缕缕,显得性感妩媚、风姿绰约,又带着几分柔弱,像悬崖边随风轻摆的妖娆花朵。 林芝宝正在瞭望大海,觉察到旁边的人打坐行气的炁场消失,又有注视感望来,扭头望去。她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沐溪说:“不白救,找你打听点事。” 林芝宝说:“你说。” 沐溪问:“逮你是的条白色的蛇妖,还是七尾狐妖?” 林芝宝说:“蛇妖,是一条白化病赤练蛇。” 沐溪问:“是什么来历?” 林芝宝说:“她叫柳赤练,出自长恨天。” 沐溪说:“你也是出自长恨天。” 林芝宝点头。 沐溪问:“能详细说说她吗?” 林芝宝说:“不了解。” 沐溪不信。 林芝宝不愿多说。她抬眼看向远处的大海、蓝天、白云,她吹着风,感受到的是自由的气息。 沐溪说:“你不愿说就算了。这房子暂时借给你住,等你回头找到落脚点再搬吧,走的时候把门窗关好钥匙扔到二楼阳台上就行。”她说完,取出飞行符剑,犹豫了下,又说道:“林芝宝,你是我救出来的,如果你出去害人,便是我作孽。在人间行走就得遵守人间的规矩,你要是为恶作孽,我必斩你。” 林芝宝轻笑一声,打趣道:“小真人挺有正义感。” 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柳絮抚摸春天,神色柔媚明亮,但眼神沁凉冷幽幽的,使得说的话都带着点嘲讽。 沐溪说:“记住我的话,我没跟你开玩笑。”她将炁灌注到飞行符剑中,使其化大,然后站上去,隐去身影,直飞高空,径直离去。 林芝宝抬起头,感觉到炁团飞速远去,转身在泳池旁的躺椅上躺下。她抬手一拂,卷出一阵妖风,把挡住阳光的遮阳伞给扫到一边。 植物需要阳光,她也需要。 她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却是元气大伤,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她的法宝乾坤鼎和打魂鞭,让小丫头带走了,没武器,战力大损。 乾坤鼎和打魂鞭都出自煌道天,让煌道天的人收走,这小丫头又挺有实力,抢,未必能抢得回来。得想个法子拿回来。不然,以她现在的情况,断然打不过柳赤练和胡雪。 第 12 章 上午九点,言澜、沐言、股东周利以及公司高层齐聚大会议室,股东陈晾的位置空着,他没来。沐言给他打电话,说是今天有事,来不了。 言澜坐下后,先向各部门了解这段时间的业务以及人事变动情况。 沐言以前在公司挂个闲职打酱油,没怎么接触核心业务,父母一倒,又有周利和陈晾从中作梗,哪怕身边有龙秘书帮衬着,对于很多事情根本,别说插手,连情况都掌握不了。 情况自然是很不好,业务让竞争对手抢了,技术骨干也被挖走了,说起来就是小沐总的问题。她刚上任,不熟悉公司业务,也不懂公司情况,难免出点差错。 言澜问:“沐言在这一个月里对公司的业务、政策、运营等各方面做过什么调整吗?”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他们都明白,沐言没有针对公司事务做过任何调整,这才个把月时间,业务就跨成这样子,那么,更大的责任他们这些人没把本职工作做好,都忙着在这新旧交替之际争自己的利益去了。 言澜说:“十点半有个新闻发布会,我接任董事长职务,同时兼任首席财务官,沐言担任执行总裁,直接向我负责……”她正说着话,会议室的门敲响,跟着门推开,身穿法袍腰悬宝剑的沐溪推开门。 她愕然问道:“溪溪,你怎么来了?” 沐溪说:“我就是来看一眼今天陈晾有没有来。” 沐言说:“他没来,说是有事。” 周利好奇地问:“溪溪,你没在公司上班,怎么关心起老陈来不来开会?” 沐溪没有理会周利,对言澜和沐言说:“妈,姐,我忙去了。” 言澜叮嘱道:“你当心点。” 沐溪说:“知道。哦,对了,你们当心点旁边那个柳氏集团,就是边上楼最高的那个。” 沐言说:“柳氏?柳氏在好多业务上跟我们有冲突,这次公司员工跳槽,就是他们在后面挖人。爸妈出事后,有好些业务员和管理,带着客户和员工一起跳槽过去。” 言澜担心她俩嘴不严,把沐溪的调查进展透露出来,让对方有防范,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沐溪说:“我想去陈晾的办公室看看。” 陈晾的一个亲信说:“这不好吧?陈董怎么说也是我们集团的股东兼董事,他的办公室怎么好随便让人进。沐溪小姐,您没权擅闯他人办公室。这公司不止是你家的。” 沐溪说:“行,我不进去。告诉我,他的办公室在哪间就行。” 沐言指向外面,说:“出门左转,董事长办公室隔壁左边第二间挂有董事办公室牌子的就是。” 沐溪点点头,离开了。 她去到没有摄像头的楼道口,放出小纸人,让它们去翻翻陈晾的办公室,看有没有邪性的东西,再把他的味道记下来。 约摸过了几分钟,小纸人又齐齐飘回来,七嘴八舌地告诉她,没有邪性的东西,已经把他的味道记下了。 沐溪出了山澜集团大楼,步行穿过大半条街道,来到柳氏大楼的对面。她对藏在袖子里的小纸人说:“遁地穿墙过去探探情况,看看陈晾在不在那边,当心点,别被发现了,那里有好多妖怪。” 小纸人们纷纷表示会小心的,它们才不想像血玉灵芝妖那样被关起来,太可怜了,好可怕的。 之后,一个个隐去身形,遁入地下,赶去柳氏集团大楼。 沐溪一身法袍很惹人注目,于是也隐去身形,站在树下等。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小纸人们回来了,一个个饱受惊吓地拍着胸脯,纷纷嚷着“吓死我了”,“好吓人”,“好可怕。” 沐溪说:“小人参,你说,怎么了?” 人参精说:“陈晾在倒数第二层楼,蜷在地上,嘴里都吐血啦。那里跪了好多人和妖怪,有一条白蛇精,好凶的啊。我们被发现啦,还好跑得快,小啾啾差点被抓住,还好阿汪拉了它一把。” 麻雀精刚才还在拍着纸人胳膊说“吓死我了”,听到人参精的话又不承认了,说:“我才没有差点被抓住,我会飞。” “汪”地一声犬吠,阿汪说道:“你见到蛇就吓到发软都不会动。” 麻雀精说:“才没有,才没有,就是没有,溪溪别听它们的,我可厉害了,下次还派我去哈。” 沐溪敷衍地“嗯嗯”两声,将小纸人们收了起来,心道:“果然。” 她昨晚打草惊蛇,还扔了条蛇煞过去投石问路。 柳赤练认出蛇煞,还把它收了回去,说明蛇煞就是她的。可是,柳赤练不知道找上门来的是什么人,说明柳赤练是把蛇煞交给手下放出去的,那么,想要查哪里出了纰漏惹得人打上门去,就得把沾放蛇煞有关的人召回去询问。 如果单是她打上门去,柳赤练或许还没这么着急。 关在地底下的血玉灵芝妖让人救走了,小纸人扛走的乾坤鼎和打魂鞭出自煌道天。五百年前,煌道天掌教大弟子萧玄玉失踪,一起失踪的,还有乾坤鼎和打魂鞭。这是煌道天的一桩悬案,查了五百年,毫无音讯,结果,这两样东西出现在了柳赤练这里。 这两桩事情凑到一块儿,柳赤练自然会怀疑是同一个人干的,那么便会着急查清楚是哪里出了纰漏,从而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陈晾是不是柳赤练的人,在里面掺合得深不深,就看他今天会不会去见柳赤练了。 山澜集团董事长换人,这么重要的事,陈晾这个股东没去,却来了柳赤练这里,已经说明一切。 陈晾说动沐言重新建墓,介绍佘栖岩修墓,墓里有蛇煞,她通过蛇煞追踪到柳赤练这里,打草惊蛇过后,陈晾出现在柳赤练这里,整条线串连得清清楚楚,冤枉不了他们。 只是,一条蛇妖,能在一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兴风作浪,一只狐狸精,当上大明星公交车站台上都是她代言的广告,它俩没被人收了,显然背地里还有着好不知道的道道。 沐溪决定再摸一摸柳赤练跟胡雪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把这两只妖怪的背景、干的事儿都查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有血玉灵芝妖、乾坤鼎和打魂鞭勾着,她不信柳赤练能沉得住气。 沐溪把自己的炁压到很微弱的地步,让她的修行境界看起来跟同龄人一样,还只在炼精化炁境界。 只是血玉灵芝妖见过她没隐藏修为的样子,得知会一声。 沐溪打车去超市买了一堆食物,又去商业街买了几身适合血玉灵芝妖穿的衣服,拦了辆出租车到山海弯别墅。 才半天时间,久无人打理的别墅已经是焕然一新。 院子里的落叶、灰层都没有了,门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屋子里的家具一层不染,后院贴着悬崖建的泳池里的水也从长满绿藻变得清澈见底。 林芝宝寸丝不挂地半泡在水里。她趴在靠近悬崖边的泳池边沿,下巴抵在胳膊上,对着大海。 泳池外壁只有一尺多宽,上面贴有防滑瓷砖,随着水波涌动,不时有水漫到地面上。沐溪的法靴防水,不怕打湿,于是踩在泳池边沿走过去。 林芝宝觉察到有人过来,扭头,就看到一身白色法袍的沐溪踩在水波粼粼的水面走来,海风吹得她的袍袖、衣袂翩飞,再衬着她那身姿,宛若谪仙。她问:“小真人找我有事?” 沐溪蹲在池沿边,摊开手,乾坤鼎出现在掌心。 林芝宝的心头猛地一跳,小丫头要把乾坤鼎还给她?惊喜来得太突然,她实在不敢相信,于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沐溪,问:“做什么?” 沐溪说:“这是我们煌道天五百年前失踪的法宝乾坤鼎,与它一起失踪的还有这个,打魂鞭。”她将乾坤鼎挪到左手,右手掌心又出现一条六尺长的软鞭,说:“与这两样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位掌教大弟子。如今这两样东西落在柳赤练手里,我得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准备扮猪吃老虎,你见过我的实力,别往外说。” 林芝宝“嗯”了声,默默地趴回泳池台沿,眼神控制不住的瞥了眼沐溪掌中的乾坤鼎和打魂鞭,看样子想要拿回来会很困难。她在心里暗叹口气,又扭头看向沐溪,问:“小真人什么境界呀?” 沐溪说:“还虚合道境,整个煌道天,除了我师父属我最能打。”言下之意就是打你是够了的,你要是敢说出去,揍你没商量。 林芝宝假装没听懂未尽之意,说了句:“小真人天姿非凡年轻有为。”又趴回了泳池边。 她的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滔骇浪:她有二十岁吗?就修炼到了还虚合道境!要不是见过她释放的炁场有多强,飞行符剑的速度有多快,以及寒玉玄铁链说震碎就震碎,她都不敢信。 不过想想,这么个难缠的小东西冲着柳赤练去,还把乾坤鼎跟打魂鞭的账算到了柳赤练头上,多有趣。 第 13 章 林芝宝趴在泳池边的姿势让她的肩颈后背胳膊都露在外面,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和阳光的照耀下,那白皙细腻的皮肤像在泛着光,流畅的线条,光滑的肌肤,看不到一丝瑕疵。 沐溪问:“你身上的伤疤好了?” 林芝宝“嗯”了声,说:“好了,之前丹田被锁,什么力量都施展不出来,如今多少恢复了些实力,抹除伤疤这点小法术还是能施展得出来的。” 沐溪说:“我去超市买了些食物,又给你买了几身换洗衣服,放客厅沙发上了。你会做饭吗?” 林芝宝抬起头看向沐溪,问:“你看我像是会做饭的吗?” 沐溪朝着林芝宝的手指看去,细得跟葱似的,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类型。她再看看自己的,因为常年练剑习武,手指骨指细长有力,还能灵活。不灵活不行,会影响掐法诀。她说:“我会做一些,给你熬点粥补一补。” 林芝宝满脸怀疑地仰起头望向沐溪,诧异地问:“对我这么好?” 沐溪说:“就算救只猫狗也得给铺个窝管饭的吧?” 林芝宝侧目,哼声问:“我是猫狗吗?” 沐溪说:“所以没喂你剩菜剩饭,给你熬粥。”她说完,纵身一跃,足尖在泳池中间轻轻一点,再凌空一个翻身,落到了泳池的另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提了放在茶几上的菜,去厨房了。 林芝宝满脸错愕地扭头看着刚才让沐溪脚尖点出来的涟漪,又再看向那飘然进入厨房的轻灵身影,呆呆地回过头,又趴在池壁上,有点纳闷:“她今天心情很好?捡钱了?”好吧,找回了煌道天遗失了五百年的乾坤鼎和打魂鞭。 她丢的。 林芝宝趴在泳池边,心情有点生无可恋,又好舍不得重新拥有的自由时光。 隐约的说话声从厨方传来,她将脸贴在泳池壁上偷听。是小丫头的声音:“厨房没柴,怎么生火做饭?” 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告诉她灶台上有开关,扭开就行。 “哦,找到开关了,是扭开是吧?”随即便有扭动灶台开关的“啪”地一声,以及火苗燃起的声音响起。“行了,搞定。待会儿你要来吃饭不?你来嘛,正好把蛇妖引来。” 林芝宝气得脱口冒出句国粹:“我操!” 沐溪又说:“不然回头蛇妖摸去我们家惊吓到妈妈怎么办。” 电话里的人问:“引到你那里去能打过吗?” “放心,能打过。灵芝妖多少也能算半个战力,实在不行,我把打魂鞭借给她用。” “好,那我等会儿就过去。” 沐溪说:“你悄悄的过来,别让那些盯着你的,觉得你故意引他们来。” 沐言说:“明白,行,我还要忙工作,先挂了。” 林芝宝心说:“实在不行,打魂鞭借给我用,划算啊。”她又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听到厨房传出的切切剁剁的声音,从泳池里起身,抬手卷出一团妖风直接把身上湿漉漉的水珠刮没了。她伸手拎起放在躺椅上的长裙,抬手一抛,裙子便穿到了身上。 她没穿鞋子,打着赤脚进屋,去到厨房门口,便看到小丫头正拿着菜刀吃力地切着切材,乾坤鼎放在燃气灶上正汨汨地煮着灵米粥。 乾坤鼎,煮粥。 林芝宝心疼地上下打量着她的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心平气和,不要显得暴躁想砍人,问:“小丫头,这是法宝吧?拿来煮粥,合适吗?” 沐溪说:“用它煮粥,灵气能封在鼎里不外溢。还有,我不叫小丫头,我叫沐溪,休沐的沐,溪流的溪。” 林芝宝怀疑沐溪不知道乾坤鼎的用途,问:“这鼎是做什么用的?” 沐溪说:“据典籍记载,乾坤鼎是两千多年前,我派铸器大师归鹤真人所铸,此鼎内蕴乾坤小界,可收妖镇鬼降魔。”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对她用法宝熬粥有意见?她说:“法宝也好,锅也好,都是器具,都是拿来用的,怎么用着方便怎么好用怎么用呗。” 林芝宝忍无可忍地“呵”了声,说:“你高兴就好。”目光扫过桌子上堆的那一堆药材,忽地发现不对劲,问:“你熬药膳粥,不是先放药材,而是先放的灵米?” 沐溪问:“不是这样的吗?” 林芝宝瞠目结舌地看着沐溪,问:“你……熬过药膳粥吗?” 沐溪摇摇头,说:“都是膳堂的朱大厨在做,偶尔师姐和师父也会下厨,我想喝粥,跟他们说就成了。这不,你不会嘛,我只好赶鸭子上架,试着煮煮呗。” 林芝宝好想说,我求你别糟蹋东西。 她说:“我来吧。”去到洗菜盆前,拧开水龙头,洗净手,先把灶台上的火关了,又去检查沐溪切的药材,就怕这祖宗不懂药理,把药性相冲的药材混到一块儿。 然后便发现,这小祖宗不仅懂药理,对于药材的处理也是相当到位,该切片的切片,该切段的切段,该碾磨成粉的也磨了,且刀法非常了得。晒干的药材都很硬,寻常菜刀根本切不动,但,小丫头手里拿着的就是普通家用菜刀。只是此刻,菜刀被炁覆盖,刀刃处覆盖一层锋锐的剑气。 普通菜刀在小丫头手里,别说切药材,切妖怪都成。 林芝宝施展妖风卷起乾坤鼎,将里面已经熬好的粥倒进盆里,打开水龙头,简单地清洗了鼎以后,将药材用洗水清理过后,分层次摆放整齐放进去,又把肥母鸡洗净后,放进去铺在药材上,再点火,熬煮。 她告诉沐溪:“灵米跟药材需要熬煮的时长不一样,把鸡肉熬到骨肉分离后,将骨头捞出来再下米。我谢谢你用补气回元丹的药材给我熬灵米药膳粥。” 沐溪愕然问道:“你会煮饭?你还懂药理?连补气回元丹的丹方药材都知道?” 林芝宝说:“你不是奇怪是谁给我起的名字吗?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修真者,她给我起的名字,教了我很多东西。药善粥,我见她煮过。” 沐溪“哦”了声,问:“那修真者呢?” 林芝宝说:“死了。”声音很轻,却像是触及什么伤心事,不愿多说,扭头出了厨房。 沐溪心说:“居然是只有故事的妖怪。”修真者,还知道煌道天补气回元丹的丹方药材。她将目光落在乾坤鼎上,又挪到厨房门口探头看向站在客厅门口望着泳池方向的林芝宝,问:“那修真者是什么时候死的?叫什么?” 林芝宝的眉头一跳,她敢说,沐溪想问的极可能是,那修真者是不是叫萧玄玉,是不是五百多年前死的。 是又怎么样?她不可能告诉沐溪,是她一剑捅死了萧玄玉,不然结果可能就是沐溪一剑捅死她。小丫头腰上挂的可不是烧火棍。 林芝宝暗自警惕。这小丫头的心思非一般敏锐,只怕她的这点事,瞒不了多久。 沐溪见林芝宝不愿回答,也不勉强。她估计林芝宝很可能跟煌道天的前辈人物有渊源,大家又都遭过柳赤练的坑害,也算是有了三分交情呗。 药膳煮得久,沐溪调好火,去到客厅,拎起沙发上的大包小裹塞给林芝宝,说:“拿去试试合不合身。” 林芝宝说:“快到中午的时候,有服装店的人送衣服过来,说是沐言小姐让送的。”瞥了眼沐溪递来的袋子,说道:“谢了。”接过袋子,拎着上楼。 过了一会儿,她又换了身长裙,穿着高跟鞋,缓步下楼。她的身材极好,高耸的胸,细细的腰,行走间宛若杨柳拂风,一米七几的身高,加上从上往下信步走来的动作,居然给人一种女王俯瞰众生的感觉。 沐溪盯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林芝宝,好奇极了,心道:“一只野生的妖,居然能有这么优雅从容的气质。”她收进小纸人中的一群精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狗是狗,猫是猫,人参精、灵芝精更是胆子小到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这只血玉灵芝妖身上几乎看不到妖怪的习性特征和野性,甚至连她那独有的血玉灵芝香气都隐藏了起来,看起来跟人类一般无二。 她只能猜想,这位可能是跟着煌道天老前辈修行过,受过教导的善良妖精吧。 林芝宝避开沐溪望来的目光,只当作没看见沐溪在盯着她看。 她转身去了厨房,鼎里的鸡肉已经熬到骨肉分离,药材也熬制得差不多,用漏勺将其乘出来,只剩下些煮到烂软的肌肉在里面,秉持不浪费的精神,把旁边放晾的灵米粥倒进去,等到滚沸之后,粥与熬炼的药汁混到一块儿,便关了火。 天快黑的时候,沐言才到。她提着一大袋打包的菜,进屋便说:“抱歉抱歉,今天要忙的事情太多,来晚了。” 沐溪迎过去,接过沉甸甸的袋子,见到里面用打包盒装的食物,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香和感到热气,说:“你还特意去店里打包了菜呀。” 沐言笑道:“我觉得你在山里的饭菜肯定不好吃,厨艺估计也有点够呛。” 林芝宝心说:“可不是。” 沐言见沐溪直接把打包的菜拎去餐桌,说:“我来吧。”接过食物,到厨房把一次性餐盒换成瓷盘,这才端上桌,再看向摆在桌子上那才巴掌大的小鼎,问沐溪:“这么小的鼎熬粥,够吃吗?” 沐溪说:“这是法宝,里面特能装。” 她拿起勺子盛了三碗粥,一人一碗。 沐言拿起汤匙盛了一口药膳粥,有点烫,微苦,又带着浓浓的药材的清香和微微的鸡肉鲜香,她问:“你放了多少药材?” 沐溪说:“一炉补气回元丹的药材量。” 林芝宝低着头,一匙一匙的慢慢喝粥,神情不显,心里酸涩难受。萧玄玉要走,她留不住,所以,抽出萧玄玉挂在腰上的剑,一剑捅了个对穿。 萧玄玉捂着伤口,看着她,先是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对她说:“我没把你一株药材给扔进鼎里炖了,教你本事,教你怎么做人,教你怎么当王,你却把我杀了。我操!林芝宝,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拔剑。 萧玄玉倒在地上,眼睛里都是泪水,她说,“自古痴情终是恨,长恨绵绵无绝期。”睁着眼睛,直至眼睛再无光彩。 她杀了萧玄玉,抢走了乾坤鼎、打魂鞭和青锋剑,埋了萧玄玉。 后来,过了好多年,她来到萧玄玉所说的人间地界,知道一个词,叫做死不瞑目,还知道一个词,叫做恩将仇报。 她恩将仇报,萧玄玉死不瞑目。 再后来,她明白了萧玄玉死前那句话的意思。原来救过她、教过她、让她当上妖王的人,爱过她,又带着对她的恨,死去。 原来乾坤鼎真的可以拿来炖药煲汤。 第 14 章 满满一桌子菜和一大锅粥,沐言只吃了小半碗粥就撑着了,其余的饭菜让沐溪和林芝宝吃了个精光。 林芝宝是妖,又被关在地下多年,急需恢复元气,饭量大实属正常。沐溪的饭量,就有点让她吃惊了。她问:“你这么能吃?” 沐溪说:“山下的食物没有灵气,就是吃个口感,吃进肚子里,一下子就消化完了。” 林芝宝满脸狐疑地看着沐溪,问:“你不是妖?” 沐溪当场回她句:“你才是妖。” 林芝宝说:“我本来就是妖。” 沐溪呵了声,懒得理她。她见鼎里的粥空了,桌子上的菜也只剩下盘子,于是召出小纸人让它们收拾碗筷,她则挪到客厅,取出大师姐制的灵茶,沏上,招呼还坐在餐桌边看小纸人们收拾屋子的林芝宝:“来喝点茶。” 乾坤鼎就摆在林芝宝的面前,让她很想一把抄起鼎就跑,但理智让她忍住了。 她挪到沙发旁,坐下,接过沐溪递来的茶轻轻饮了口,是没喝过的。她问:“这是你从煌道天带来的茶?” 沐溪“嗯”了声,说:“我大师姐喜欢茶,每年清明谷雨时节就会采最嫩的叶子做灵茶。”她又悠悠补充句:“我大师姐叫萧镜湖,跟萧玄玉是一家的。” 林芝宝的手微微抖了下,眉头一挑,问:“你觉得我认识萧玄玉?” 沐溪说:“你不仅认识萧玄玉,她还教过你本事。”她悠悠地扫了眼林芝宝,瞧见对方意味不明的眼神,哼笑声,说:“五百年前的老黄历,我并没太大兴趣知道,你愿说说,不愿说,不勉强。” 林芝宝不太相信沐溪的话。 沐溪说:“讲讲柳赤练吧。” 林芝宝依然说:“不了解。”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沐溪所穿的交领长袍和鹤氅,将目光挪向窗外。 萧玄玉曾说,煌道天的衣服是以颜色区分,杂役弟子穿灰色短打衣服,内门弟子是青色长袍,真传弟子是蓝色长袍,执事、管事等掌管各处事务的,穿红色长袍和红色鹤氅,长老穿白袍和白色鹤氅,掌教以及作为掌教继承人的大弟子,穿紫袍和紫色鹤氅。 沐溪摸出打魂鞭递给林芝宝。 林芝宝的眉头一跳,扭头,困惑地看向沐溪。 沐溪说:“借给你用,收拾完柳赤练再还给我。” 林芝宝问:“这不是你们煌道天的法宝吗,能随便借的?” 沐溪说:“煌道天的法宝多了去,这打魂鞭都丢了好几百年了,不差再借出去几天。” 林芝宝的手指微颤,差点没忍住伸手接过来。她想拿回她的打魂鞭,但直觉告诉她,这是沐溪的试探。 打魂鞭落在不会用的人手里,只比普通鞭子抽起来更疼,发挥不了任何威力。落在会用的人手里,例如,萧玄玉手里,一鞭子抽死了有八百年修为的石妖。 她犹豫了下,接过鞭子,拿在手里打量,说:“打魂鞭作为法宝,该不会只能像柳赤练那里拿在手里当普通鞭子用吧?” 沐溪抬起右手,掐了个指诀,抬指一招,打魂鞭便从林芝宝的手里挣脱,飞入她手里。她握住鞭子手柄,将炁灌注到鞭子里激活上面的符纹。符纹泛出耀眼的金光,布满整条鞭子,使得它看起来神光璀璨极具威势。她说:“打魂鞭要配合煌道天的功法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什么都没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把鞭子递给了林芝宝。 一只小动物,要是被棍子打过,见到棍子的反应会是害怕,想躲,甚至应激。林芝宝让打魂鞭抽得伤痕累累,见到打魂鞭,不仅没有害怕,甚至竭力掩饰都藏不住想要打魂鞭的心思。鞭子怎么用?正常人想的都是直接拿起来就用了,林芝宝有这问题,说明她见过打魂鞭的真正用法。 沐溪有点好奇,既然林芝宝跟过萧玄玉,为什么不承认呢?煌道天弟子养精怪都是老传统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除非林芝宝跟萧玄玉没回煌道天继承掌教位置、死在了外面有关。 林芝宝跟柳赤练又是什么关系?她让柳赤练关在地下那样折磨,却对柳赤练的事三缄其口。 沐溪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头自然见分晓。” 她喝了一会儿茶,便回房歇息了。 一晚上,风平浪静。别说柳赤练,就连小喽啰都没过来一只。 沐溪担心它们摸去她妈妈那,早上起床就打电话过去问。她妈妈告诉她,没什么事发生,昨晚睡得可好了。 她心说:“蛇妖挺沉得住气啊。” 正好,她也挺沉得住气的。 沐溪半点不着急,天天在海景别墅里看风景,吹海风,炖药膳粥,把林芝宝补得皮肤白里透着粉,她姐补到上火流鼻血。妈妈、舅妈和表弟那里,也让沐言打包些带过去。他们之前让蛇煞、梦魔缠着,身体多少还是有点亏空,补补气血,有利于身心健康。身体好了,心态才能好嘛。 转眼间,到了陈晾五十岁寿辰,蛇妖仍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沐溪怀疑他们在憋大招。 城里人的寿宴是吃晚饭。 沐溪下午回到她家位于市中心的大豪宅里。 言澜和沐言都在家,院子里有工人正在铺草皮。之前枯死的树只剩下一个大坑,还有刚运来的树放在边上等着种。有穿着保洁服饰的人在擦玻璃、擦家具收拾屋子。 言澜正在客厅跟陈姐说话,安排家里的事务。她见到沐溪,眼里迸出惊喜之色,对陈姐说:“你先去忙吧。”起身去到沐溪跟前,说:“可算回来了,走,我给你准备了礼裙,看看喜不喜欢。”拉着沐溪的手便往楼上去。 沐溪听到二楼有说话声,问:“姐在楼上打电话?” 言澜说:“嗯。她刚正式接任执行总裁,有得忙。”压低声音说:“听你姐说,那妖精长得特别美,文弱温婉,气质还特别好,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妖。” 沐溪笑笑,绕开话题,问:“陈晾最近有动作吗?” 言澜叹口气,说:“装失踪呢,不接电话,也不来公司,寿宴倒是还在正常筹备。你说晚上的寿宴,会不会变成鸿门宴。” 沐溪说:“在他家动手,又不是在我们家,我无所谓啊。” 母女俩说话间进入房间。 她屋子里的桌子上摆着花瓶,上面插满鲜满,散发的香味填满整个房间。阳台上添了盆开得正好的三角梅和休闲吊椅,将午后的烈日遮去大半,带来几许清凉。 言澜到衣帽间拎了好几身礼裙和礼服出来,让沐溪挑身喜欢的。 沐溪挑了身面料丝滑柔的白色长裙。裙摆及地,贴身的剪裁将身上的曲线勾勒得尽显无疑,沐溪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穿着长裙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林芝宝。 那也是个喜欢穿裙子的,但似乎从来没见过她穿白色的。 言澜问:“穿成这样,万一打起来,或者有危险要逃跑,方便吗?”她又看了眼沐溪脚上穿的高跟鞋。 沐溪身高一米七几,穿上高跟鞋都快有一米八了,她的身材又极好,胸型、臀形都堪称完美,裹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曲线毕现。她穿得极其性感,偏偏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有着山里修行的清冷感,衬得她有着高不可攀的神圣感。这如果是去参加正经的宴会,言澜很乐意叫所有人看到她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可这是赴鸿门宴,这怎么打架逃跑? 沐溪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打架的时候再说。”她转身向言澜展示自己,问:“妈,我这么穿好看的吧。” 言澜心里愁,嘴上还得说:“好看。好看能打得过妖怪吗?要不别去了?我怕你有危险。好好活着,比报仇更重要。” 沐溪说:“不全是为了报仇,只是发生在家人身上,遇到了,总得解决了才行。”她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说:“就穿这个了。” 言澜把沐溪按在梳妆台前,本想再给她化个妆,发现根本没这必要。沐溪差两个月才满二十,满脸的胶原蛋白,皮肤没有一丝瑕疵,根本不需要抹粉。她的五官、眉眼样样都长得好,给她化妆,反而显得俗气了。她说道:“行吧,别化妆了,就这样。”拿梳子,把沐溪的又柔又顺一直垂到腰部的长发梳了梳,便算完事。 沐溪穿好衣服,跑去沐言的房间,问:“姐,你穿什么?” 沐言上下打量沐溪,问:“你是要去相亲吗?”穿这么好看! 沐溪说:“赴宴呀。” 沐言说:“陈晾那老东西的寿宴,哼。我就这一身去。”西装长裤平底加低跟皮鞋。 沐溪想了想,不管,她就要美美的,就这一身。 沐言很是担心,问:“你穿这么一身,万一打起来怎么办?这么身裙子,你连步子都迈不开。” 沐溪愕然问:“我为什么要迈步子?” 沐言问:“不需要吗?” 沐溪说:“不需要呀。” 不迈步踢人蹿来跳去,怎么打?沐言想象不出来。不过,老妈说的,外行不要去指挥内行。她说:“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晚宴是七点开始,但一般大家都会提前半个点到一个点到场,以供商业互吹和拓展人脉。言澜想着沐溪要去打探有哪些妖魔鬼怪跟陈晾勾结,觉得还是提前四五十分钟到场比较好,于是五点半出发,到六点过一点点,到了陈家。 在言江死后,陈晾便当上了海市商业协会会长,这是凭硬实力取得的位置。他的名下产业众多,投资众多,涉及各行各业,称得上是商业巨鳄。 他的五十岁生辰宴,来的人也极多。陈家大门敞开,但车子只能停在路边,里面的停车位早不够用。 言澜这次来,没带保镖,除了带上两个女儿,就是充当司机的龙秘书。 龙秘书把车停在程家大门口,等母女俩下车,便把车开去不远处的小区停车位。 言澜拿着陈晾发的请帖,领着两个女儿进了大门,便是前院。 前院里布置得花团锦簇,搭了舞台,请了歌手明星献唱。来的宾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母女三人刚进场,便引起许多人注意,纷纷朝她们看来,有相熟的迎了过来。 无数的目光落在沐溪身上打量。 沐家的事,早传得满城风雨。 言澜本来都快不行了,结果这个会点道行的小女儿突然回来了,她突然又好了,还出任了山澜集团的董事长。她的小女儿是当年婴儿离奇失踪案的主角,又为沐家的事增添几分神秘。 一个气场强大的女人到了言澜身边,打趣道:“今天来得这么早,可不是你言澜的风格。” 言澜说:“带孩子来长长见识。”对沐溪说:“这是孙姨,盛海国际的董事长,我们海市的十大风云人物,海市商业协会的副会长。” 沐溪颔首唤了声:“孙姨。”抬眼看向穿着盛装拿着红酒杯正与人说说笑笑的女人。 言澜问沐溪:“看什么呢?” 孙妍顺着沐溪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道:“胡雪啊,现在好多小年轻都迷她迷得不行。” 沐言说:“妈,孙姨,你们聊。”她激动地拉着沐溪的手,说:“走,带你去见我家雪雪。” 你家雪雪?你追星追的是她吗?沐溪愕然地看着她姐,然后就被她姐拉到了胡雪跟前。 沐言满脸激动地凑过去,说:“胡雪,你也来了,真巧啊。” 胡雪扭头,看到沐言,展颜一笑,说道:“言言,你也来了。”目光落在沐溪身上,问:“这就是你妹妹沐溪?” 沐溪很是无语,心说:“姐,你追星追狐狸精啊!”这狐狸还跟害她家的蛇妖滚床单来着。 第 15 章 沐言回胡雪一句说:“是。”一眼瞥见旁边的男人,冷哼一声,亲热地挽着胡雪的胳膊,说:“走,我们换个地儿聊,别什么垃圾都搭理。” 那男人当即拉下脸,说:“沐言,你说谁垃圾呢。” 沐言说:“谁搭腔谁垃圾。” 那男人说:“好歹我也是你前男友。” 沐言冷笑:“你一个人渣也配?”明明有女朋友还装单身来追求她,害她遭人当众掌掴打小三,脸都丢尽了。 旁边又凑过来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男子,说:“吵起来了啊,沐言,你不是没跟许晗睡过吗,这才交往几天,至于嘛。”他说完,又看向沐溪,轻佻地吹了个口哨,盯着沐溪问:“这是你妹妹啊?你好啊,小妹妹,我叫傅天,大家都叫我傅大少。” 沐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对沐言说:“走吧。”她刚转身,那叫傅天的大步一迈,挡在了她前面。她满脸玩味地看着这叫傅天的,大庭广众之下,到她跟前找茬,是跟沐言有过节呢,还是冲她来的呢?还是来找抽呢? 傅天笑呵呵地说:“我听说你家股票大跌,资金链也断了。言董事长想要力挽狂澜,有点困难吧,要不要我们帮帮忙?” 沐言不想跟这几个渣滓说话。她左手拉着胡雪,右手拉着沐溪,抬腿就要走,又让傅天拦住。 傅天说道:“沐言,你以为你们沐家还是以前的沐家啊。言江死了,沐山死了,你家到头了。” 沐溪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过敢拦我路的。” 傅天说:“哟,吓唬我呀。我现在就拦你路了,怎么,咬我呀?来呀。”他伸手指向自己裆部,贱嗖嗖地说:“来咬哥哥这儿啊。” 胡雪的目光在姐妹俩身上扫过,又落在沐溪身上。 孙妍见傅天他们几个把沐言姐妹围在中间,沉下脸,说:“这几个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抬腿就要过去给姐妹俩解围,却让言澜一把拉住。她说:“你拉我干嘛?当着我的面,还能让她俩叫这几个混账给欺负了。” 言澜说:“小孩子家家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她的话音刚落,傅天和许晗突然曲膝跪在地上,紧跟着头抵在地上,叫得跟杀猪似的。傅天更是双腿夹得紧紧的,脸胀成猪肝色,只差没痛昏过去。 惨叫得惊动周围所有人,院子里的人纷纷看过来,不少人围上来看热闹。 孙董事长当场呆住:这是怎么了?闹的哪一出?怎么突然就跪了? 沐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伸手把沐言挽在胡雪胳膊上的手刨开。 胡雪丝毫不受面前两个公子哥的狼狈惨状影响,对沐溪笑道:“哟,小妹妹好凶哦。”笑得温婉妩媚说不出的动人,眼波流转,似会勾人。 沐溪心说:“你还有心情看热闹。”她轻声说了句:“林芝宝在我那。”抬起右手,摊开掌心,一个巴掌大小巧玲珑的鼎出现在她的掌心。 胡雪瞬间失去表情管理,当场变色。 沐溪收了乾坤鼎,拉着沐言绕过跪在惨叫的两人,往言澜身边去。 孙妍问手拉着手回来的姐妹二人:“怎么了?许晗跟傅天出什么事了?”嘴上问着,脸上的表情也没崩住,满脸的兴灾乐祸,只差没拍掌叫好了。 沐言问沐溪:“胡雪认识林芝宝?还认识你熬粥的鼎?” 沐溪说:“胡雪跟柳赤练是一道的。” 沐言问:“狐……狐狸精?真……真狐狸精?” 沐溪“嗯哼”了声,对围住傅天和许晗的人群连看都没看一眼,指向旁边的椅子,说:“去坐会儿,我估摸着陈晾的靠山应该快出来了,等着就成。” 孙董事长“哎哟”了声,满脸看好戏的样子,问言澜:“你家今天是来砸场子的啊?” 言澜笑吟吟地问:“想凑热闹?” 孙董事长说:“言姐要是肯带上我,我当然乐意凑这热闹。” 言澜轻轻拍拍孙董事长的背,说:“今天只看热闹,旁的,我俩回头聊。”对着花坛旁的桌椅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沐溪跟沐言刚坐下,旁边又来了一群女人,年龄在二三十岁之间,穿着一个比一个漂亮好看。 一个女人笑盈盈地贴上来,说:“言言姐,好久不见。”抬腿就要往沐言身边的椅子坐下。 沐言伸手把椅子一拽,拉开了,说:“这里不欢迎你,滚!” 那女人顿时沉下脸,趾高气扬地俯视沐言,说:“沐言,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有个懂点道行的妹妹出来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叔叔请了森罗天的高人来对付你们,你们等着吧。” 沐言说:“森罗天,没听过。” 沐溪扭头看向站在跟前的六个女人,问:“你们有事?”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站出来,说:“沐溪,你把我哥怎么了?” 沐溪扭头问沐言:“她哥谁呀?” 沐言说:“就是那姓许的人渣。”见沐溪不明所以的样子,又补充句:“他有女朋友,装成一副单身的样子来追我,约我出去吃饭,害我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还让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丢了一个大脸。” 沐溪没忍住笑,勾了勾嘴角,说:“姐,你好锉啊。”可打她姐,让她姐出丑,有点过分了哦。这会儿,这几个女人是觉得她爸爸和舅舅死了,家要倒了,都来欺负人打落水狗? 她瞥了眼人群方面,掌抬聚炁,猛地往下一压,将那两人的膝盖牢牢地焊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傅天跟许晗叫得更惨了,那声音跟过年时,她四师兄杀猪,把刀子捅进猪的血管,猪扯开嗓子嘶声力竭地嚎叫差不多。 沐溪摸出自己打包的奶茶,分给沐言一杯,说:“不喝仇人家东西,喝我的奶茶。” 旁边的叫声太惨,把面前的几人吓了一跳。 许暖暖气势汹汹地问:“沐溪,是不是你搞的鬼!”说着话,就要去扯沐溪的头发。 沐溪扭头,问:“你也想跪地忏悔吗?” 明明她的脸上带着笑,声音也很温柔,拿着奶茶的模样有点小生女样,还有点气定神闲,却偏偏让许暖暖莫名觉得害怕,抬手的动作也顿住。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三十来岁模样的女人从主楼里出来,直奔围成圈看热闹的人群。 看热闹的众人见状,纷纷让开路。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又快步朝沐溪走来,来到她跟前,问:“煌道天弟子?” 沐溪抬眼望向打量起面前的女人。 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打扮极其精致,手腕上戴着鸽子蛋大小的戒指碧绿透亮,却没有雕入任何符纹,也没有炁,属于寻常首饰,她身上的炁也很弱。她身边站着戴着文边眼睛看起来极为斯文的陈晾,身后紧跟胡雪,再在旁边还有几个穿着浅灰色长袍身背长剑的年轻人。剑柄、长袍滚边上有标记,是森罗天的。柳赤练没在! 沐言心里又紧张又害怕,脸上半点不显,还能嚣张地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一副“你们都是渣渣弱暴了的”眼神看着他们。 只是那目光落在胡雪身上时,又有着瞬间的恍惚和怀疑。她不敢相信,自己追的星居然是只狐狸精。可又想到胡雪就是演狐狸精出圈的,至今仍被奉为经典,再加上沐溪说胡雪是狐狸精,又不得不信。她有种心碎成渣渣的感觉,追了这么多年,满腔的喜欢,全喂了狗。 沐溪说:“我说那两只妖怪蹦跶得那么欢都没事,原来她们的身后是你们啊。我有点好奇,你们这是个人行为呢,还是代表森罗天行事?” 那女人说:“在海市,我就是森罗天。你叫沐溪是吧?把你偷走的乾坤鼎、打魂鞭、血玉灵芝交出来。” 旁边出来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对那女人说:“高大师,请让她先放开我儿子。” 高芸扭头问:“你在教我做事?” 那男人说:“没有,只是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嚎得太惨了,我们这做家长的心疼。” 沐溪噗哧一声,说:“那么大的人了,还孩子,巨婴啊。” 那男人扭头对沐溪说:“沐小姐,几句言语冲突,你就下这么重的手,有点歹毒了吧。” 沐溪说:“论歹毒,我哪比得过某些谋财害命灭人满门的,论歹毒,我哪比起过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这位老伯,你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吗?” 言澜走过来,说:“许总,上个月在餐厅,我家言言可是让你儿子跟你那未来儿媳好一顿羞辱,今天这事,不过是初一十五,一报还一报。我家老沐死了,我弟弟言江死了,大伙儿都知道的事,许晗跟傅天在这个节骨眼儿撞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给谁打前锋呢。” 许泰叫道:“言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家敢公然行凶,是不把大家都放在眼里了?” 言澜直接开怼:“什么叫行凶?你家死人了吗?” 许泰气得脸色发青,扭头对高芸说:“请高大师一定要为我家做主。” 沐溪冷淡的目光落在高芸身上,连个眼神都没给许泰,说:“她自身难保,能替你做什么主?”她缓缓起身,说:“打魂鞭、乾坤鼎是两千多年前煌道天炼器大师归鹤真人所铸,五百年前,跟掌教大弟子萧玄玉一起失踪。”她缓缓抬起右手,巴掌大的乾坤鼎出现在她的掌心。她释放出来的炁灌注入鼎中,原本暗沉的鼎上面泛起金色的符纹光华,随着一枚枚符纹点光,整座鼎变得金光灿灿耀眼灼目。 众人见到眼前的一幕全都变了脸色。 高芸问:“你是什么人?你在煌道天什么身份?”她盯着缭绕在乾坤鼎泛起的金光,说:“笑话,这是你们煌道天的乾坤鼎?这明明是我们森罗天的!” 第 16 章 沐溪的手指轻轻一弹,掌中的乾坤鼎便翻了个面,露出底部的铭纹,六个字“乾坤鼎归鹤铸”。她语带嘲讽地说道:“要不,干脆你把归鹤真人也说成是你们森罗天的得了。” 高芸抬手一扬,身后站着的森罗天外门弟子便把沐溪一群包围了。 她说道:“煌道天弟子沐溪,当众伤人,给我拿下!” 沐溪微微一笑,问道:“谁告诉你,我是煌道天弟子的?”她抬手一扬,将乾坤鼎收入体内小世界中,强大的炁萦绕在周身,托着她缓缓升起。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沐溪,可不是什么煌道天弟子,而是,六,长,老!”她的话音落下,一柄锋利的剑倏然蹿出,升到她的头顶上空,化作一道寒光,抵在高芸的额心处。 高芸吓得眼睛当场立成了斗鸡眼。 胡雪猛打一个哆嗦,悄悄地往后退去。 沐溪扫了她一眼,没理会。她总不能当场斩了胡雪,让大家看大明星大变死狐狸吧,影响多不好。 沐言震惊地缓缓扭头看着凌空飞起来的自家妹妹,伸手在她的脚底下摸去,刚触到气流外围便感觉到像搅进风扇里要把手指头搅断似的,吓得她飞快缩回。 言澜仰起头,看向悬立在空中离地一米多高的沐溪,悄悄对孙董事长说:“孙妍,你快掐我一把。” 孙董事长对言澜说:“你还是掐我一把吧,这真是你女儿?”怎么飞起来了?没吊威亚!应该是没吊的,这可是在陈晾家,陈晾哪会配合她装这个逼,而且也没看到有吊威亚的装置。 高芸强自镇定:“你敢当众杀我?” 沐溪微微一笑,指着高芸眉心的剑飘到她的头顶上。 雪亮的剑身往高芸的头上一拍,一股强大的炁从她的头顶灌下,压得她的膝盖一弯,轰地一下子跪在地上,将地砖都砸裂了。 高芸痛呼出声,叫得比旁边的傅天和许晗叫得还要惨。 一名森罗天的年轻弟子大喊声:“高师姐。”拔出背在身后的剑,便朝沐溪刺去。 沐溪连头都没回,反手一弹,便将那弟子刺过来的剑震碎,震得他倒退好几步。 一群森罗天的弟子惊骇地看着面前这个比他们还小的女孩子,怎么都想不到,她居然这么厉害。 沐溪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高芸,抬手一扬,封有蛇煞的符纸落在她手里。她问:“认识这个吗?” 高芸让剑压得全身骨头都在疼,特别是磕在地砖上的膝盖,好像骨头都碎了,痛得她泪眼婆娑。她深知这回是踢到铁板了,暗恨陈晾害她,这时候却顾不得找陈晾算账。她看向面前的符纸,辨认过后,告诉沐溪:“不认识。” 沐溪装出一副驭炁吃力又不想让人看出来的模样。她缓缓落回地面,又坐回之前坐的椅子上,对高芸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跑来找我要乾坤鼎、打魂鞭,还有血玉灵芝?” 高芸说:“刚……刚才陈晾说,说你偷了柳氏集团用来镇风水的乾坤鼎、打魂鞭,还有一朵千年血灵玉芝,说……说你是煌道天弟子,仗着有两分本事很嚣张,在宴会上伤了人。海市是我们森罗天的地盘,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沐溪问:“你知道柳赤练吗?” 高芸说:“不……不认识。” 沐溪提醒道:“柳氏集团大老板柳赤练,住在柳氏集团大楼顶层的那个,你不认识?” 高芸说:“我只知道柳氏集团的大老板叫柳峰,但他向来不跟我们修真协会打交道,没接触过。” 沐溪说:“这么大个集团,那么大栋楼杵在那,连看门的保镖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你跟我说没接触过?”她的手指往下轻轻一压,剑又猛地往下沉了三分,痛得高芸惨叫出声。 一旁的森罗天弟子纷纷喊着:“高师姐。”想要上前来帮忙,又让高芸抬手阻止。 沐溪瞧见高芸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还能抬手阻止底下的师弟师妹们上来挨揍,心说:“哟,还是个能扛事儿的。”她压下去的力道又松了几分,让高芸能好好说话。 高芸说:“柳氏集团向来知情识趣,我们不会没事去找他们的茬。” 沐溪问:“怎么个知情识趣法?” 高芸犹豫着不好说出口,压在她头上的剑又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然后力量猛地加重,压得她的头又往下矮了好几分,其释放出来的炁刮得她的头皮生疼,头发簌簌地往下掉。她赶紧说:“给……给钱,每年交一个亿到修真协会。”这事一查就知道,瞒不住。 沐溪问:“给你多少?” 高芸说:“也给一个亿。” 围观的人一阵哗然。 平时往来打交道,哪用得着给这么多钱,分明是交保护费。 沐溪说:“回去告诉你们矮冬瓜掌教,我爸,我舅,死在了从长恨天来的蛇妖柳赤练手里,你,高芸,带着森罗天的弟子收妖怪的钱,纵恶行凶,我,沐溪,煌道天六长老,正式代表煌道天把森罗天逐出海市,往后这块地界归煌道天管了,海市的妖,由我慢慢收拾。” 高芸艰难地抬起头,问沐溪:“你能代表煌道天?你跟森罗天抢地盘,是想跟森罗天交恶吗?” 沐溪说:“要不,我揪着你亲自到你们掌教跟前当面掰扯掰扯,让你看看我能不能代表煌道天?” 高芸说:“我会把你的话禀报回去,希望你别为今天的行为后悔。” 沐溪懒得跟高芸扯嘴皮子,抬手一拂,收了剑,撤了压住她的炁,站起身,轻哧一声:“没意思,还以为憋了这么多天能有什么厉害大招呢,结果推几个蠢货出来当炮灰。” 居然想借森罗天的手对付她,呵。 沐溪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一事,扭头问:“哦,对了,海市的修真协会在哪?” 高芸说:“滨海大道滨海公园旁,做什么?” 沐溪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挑翻它,收归煌道天。” 高芸气得悄悄摸出一枚葬魂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扎去。 沐溪抬手夹住飞来的葬魂钉,很是轻松地将它当场震碎。她说:“有来有回,该我出手了。”释放出一团炁,把高芸震得飞起一丈多高,化成抛物线摔出去,撞翻好几张桌子,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一群森罗天弟子当场取出武器围住沐溪。 沐溪问他们:“你们也要跟我动手吗?” 那几人看她的手段,深知不是对手,当即扭头跑到高芸身边,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一人背起他,跟有鬼追似的,跑了。 沐溪淡淡地扫了眼陈晾,扭头对言澜和沐言叫道:“妈,姐,我们走。” 围观的人鸦雀无声,目光不断地沐溪和陈晾之间来回。 一个富态的女人跑出来,拦住沐溪,连声说:“沐大师,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们对不起,求求你放了我儿子吧。” 沐溪问:“你儿子谁啊?” 富态女人说:“傅天,冲撞到您,跪在那起不了身的那个。” 沐溪想到傅天的下流动作和猥琐言语,直接扭头走人。 这会儿知道出来求人了,他们出来欺负人的时候,家长在哪?呵! 富态女人转身求上言澜,叫道:“言总,言董事长,求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孩子吧。” 言澜说:“郑女士,我家家破人亡的时候,你家跟在陈晾后面,可没少出钱出力,就在刚才,傅天还跟着许晗一起欺负我女儿,你们放过我家了吗?放过老沐,放过言江了吗?生意场上,求财,无可厚非,害命,甚至想要灭人满门,过分了吧。” 她一手一个,拉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径直离开。 孙董事长见状,叫上自己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一双儿女,跟在言澜身后走了。她一走,许多不愿沾上陈晾家事情的宾客也跟着走了。 一些跟陈晾有生意往来的,或者是家里有人遭过横祸的,则在心里嘀咕:自己家会不会也让陈晾用阴损手段害过。 没一会儿,来的大半宾客便都走了。来得稍晚的见到大家还没开宴就撤了,纷纷打听怎么回事。 言澜、沐言和沐溪坐进车里。 沐言问:“就这么撤了?就教育两下森罗天的人,不收拾陈晾一顿就走了?” 言澜说:“大庭广众的哪好随便动手。溪溪这样露两手震慑住他们,把陈晾干的事捅破就很好。我们回头收拾陈晾也算师出有名,那些跟陈晾有往来的,也得掂量下会不会落入我们家后尘。” 沐溪解释道:“陈晾是普通人,他只是在中间牵桥搭线,没有直接动作邪术,没有像傅天、许晗那样舞到我跟前来,我不好直接向他出手。有妈和你们在,给他教训就是了。今天主要是为了确定,为什么蛇妖跟狐妖在海市大张旗鼓地行事却没有人管,以及引蛇出洞,目的都已经达到。” 言澜说:“引蛇出洞,接下来就该打蛇七寸了。你打算怎么做?” 沐溪说:“先回家再说。” 提到狐妖,沐言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说:“胡雪怎么会是狐妖呢,亏我那么喜欢她。” 言澜轻轻拍着沐言的背后安慰道:“我们普通人哪分得清谁人是谁是妖。哦,对了,我记得你买了好多胡雪的周边,以前还在房间里贴满她的海报,回头都扔了吧。” 沐言嘤地一声,把脸埋到言澜的肩膀上。她十几年的青春啊!她从初中喜欢胡雪到现在! 言澜伸手揽住长女,安慰地轻轻拍着她。 她的手机铃声响,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盛海国际的董事长孙妍打来的。 她接通,“喂”了声。 孙董事长说:“我长话短说,找个地儿吃晚饭聊聊。” 言澜说:“明天找个时间吧,今晚不得空。” 孙董事长说:“那说定了。你别又放我鸽子。” 言澜说:“一言为定,绝不鸽你。” 她挂了电话,沐言说:“孙姨的动作还这么快啊。” 言澜说:“陈晾可是真大肥肉,他手里的产业还是很招人惦记的。他要是倒了,商会会长的位置总得有人坐。” 沐言说:“妈,我觉得您可以坐上去。” 言澜说:“我们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不太稳当,这时候不适合去争会长的位置,把柳氏和陈晾这两块大肥肉咬下几块,先把实惠占了,把你爸和你舅的仇报了才是正理。” 车子到家时,新招聘的厨师已经把菜饭做好。 一家三口和龙秘书坐了一桌,随行保镖坐了一桌。 晚饭后,沐溪取出一块玉雕的护身符佩递给龙秘书,说:“这给你,护身用的。” 龙秘书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沐溪又说:“今天晚上,家里除了我姐和我妈,谁都不留。” 保镖们齐刷刷地看过来。平时至少会留四个人值班看家的。 言澜说:“行,听溪溪的,大家就都回去吧,明早过来。”给住家保镖、保姆全都放了假。 沐溪等他们走后,又开始往外掏法器和阵旗。 沐言看到她这阵仗,眉头一跳,问:“又要斗法?” 沐溪说:“傅天跟许晗的挑衅,以及后来高芸他们出来,是为了激我出手,好探我的实力深浅。我出了手,他们对我的实力有了评估,今晚该动手了。我会把蛇妖引到海边的别墅去,到海滩上打架,为了避免打坏房子家具。蛇妖会派手下来对付你俩,我在屋子里布点对付妖邪的手段收拾他们。” 沐言问:“舅妈那边会不会有事?” 沐溪说:“我跟舅妈和表哥只见过一面,没感情,又不是直系亲属,蛇妖逮了他们威胁不到我,她家挂了斩妖剑,不是什么妖怪都能随随便便闯得进去的。有能拼斩妖剑战力的妖怪,都得拉出来对付我。” 她在房前屋后、院子里都埋下阵旗,又把小纸人们全召出来,叮嘱它们保护好沐言和言澜,把防御安排妥当后,对沐言说:“带我去看看你从狐妖那弄来的东西。” 沐言蔫哒哒地把沐溪领到她的收藏室。 博古架上、陈列柜里、展示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周边和代言产品。她追星不是只追胡雪,还有别的明星,有些追一阵子就抛到了脑后,有些顺便追一下,只有胡雪是她十几年如一日的真爱。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胡雪居然是只狐妖,还是跟害了她全家的蛇妖是一伙的。 沐言难受极了,想哭,又没法哭。她对沐溪说:“都拿去烧了吧。”一腔真心喂了狗! 沐溪去到展示柜前,拿起一条毫不起眼的红绳手链仔细打量。 沐言说:“这是当年胡雪拍《狐女》时的周边,狐女同款幸运手链,我们粉丝后援会人手一条。”她的表情都快哭了,问:“这红绳手链不会是有问题吧?” 沐溪说:“里面混有几根染了色的狐毛,狐妖以这几根狐毛为媒介,可以远程施展一些小术法影响到佩戴者。你怎么不戴?” 沐言说:“几毛线成本的红绳卖个几十块,我买,是为了真爱,但戴着出门,不好吧?”她又看了眼红绳手链,努力憋住眼泪,姐姐我不哭! 沐溪看着沐言眼眶里抱着泪水花,安慰道:“姐,别委屈,等我回头把狐妖逮来给你出气。” 沐言想了想,说:“如果她没有害人,没有参与害爸爸和舅舅的事,就……算了吧。” 沐溪扬了扬手里的红绳手链:你说呢? 沐言不说话了,扭头抱起胡雪的一堆海报便往外去。她要把它们全部烧了! 沐溪陪着沐言在院子里把有关胡雪的周边都烧了,又把家里到处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这才隐去身影,踩着飞行符剑往海景别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