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美人反派师尊后》 第 1 章 “听说了吗?怀雪仙尊座下那个小弟子竟然是魔族!” “呵,怀雪仙尊向来不喜欢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种,知道他是魔族估计得废了他吧?” “何止是废了他!当场杀了都有可能!怀雪仙尊可是极其痛恨魔族的,当年为了杀死魔尊,仙尊不惜拼个两败俱伤最终叫那魔尊神形俱灭,不过也因此损了神魂,若是他底下的弟子竟是魔族,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小畜生就是只白眼狼,平日里不敬师长,对怀雪仙尊更是连句师尊都没叫过,他活该!” “啊呀,你们还在这儿讨论什么?戒律堂正在处罚那小杂种呢,快去看看去!” 方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弟子们闻言,一溜烟地全朝戒律堂门口涌去。 破空声划开天际,将院中的落叶都割成了两瓣。 鲜血飞溅,点点梅红落在落叶之上,如同泼墨的画。 庭院中跪着一道十四五岁的瘦弱身影,那已经不能用人形来形容了,身上的衣物被抽成粉碎已然无法蔽体,鞭痕带着倒钩将他的皮肉撕起,鲜血在瞬间涌出,如同汩汩的清泉。 而执鞭之人却对如此残忍的景象不为所动,那人一身月白长袍明明就在飞溅的鲜血中央,却不曾染上一点血色,淡漠如九天皎月的面容泛着冷冽的寒意,如神如佛,如这时间最冰冷无情的物。 这惨烈的景象就连门口本是来看热闹的弟子都不忍相看,一个个低着头一声不吭。 无人敢说话,唯有道道破空声夹杂着微弱的闷哼。 所有人都知道,怀雪仙尊温听寒,乃是这世间最无情之人。 温听寒只觉得头疼,很疼,仿佛要炸开来似的,似有一根棍子在他的脑袋里疯狂搅动着,让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被车撞的滋味可真难受,又疼又难受。 他熬了许久,被迫承受着这份痛苦折磨,良久这份晕眩与疼痛才缓慢地平和下来。 只是鼻尖充盈着血腥的气息,也不知是不是他被撞飞出去流了好多鲜血。 半晌,温听寒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眼前不是白墙蓝布充满酒精消毒水气味的医院,也不是车祸现场,而是一个较为空旷的庭院里,周围站了不少人,身上的服饰大多相同,神情却各有不一。 而当他的视线往下落时,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所幸身体没反应过来,没有太出格的举动,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他的脚边满是血色,一片浓稠的鲜血中跪了一个人,看不清那人的模样,瘦弱的身体看着有些凄惨,骇人的是这孩子浑身浴血,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隐约露出的白骨。 温听寒身为二十一世纪现代青年,哪里见过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身体都有点发软。 正当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时,一旁有个神情奸狞的人狗腿似的对他道:“怀雪仙尊,您若是打累了,弟子可以为您代劳,按理说这等处置弟子的小事,本也用不着您出手。” 温听寒听见这人的话,脑海里“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怀雪仙尊…… 他记得在他出车祸的前一个晚上他还在追一本叫做《龙傲天成神之路》的,男主容牧无父无母,身世凄惨,在人间是个小叫花,受尽欺凌,因为偶然间看到仙门弟子的强大,因此到了朝凌宗拜师修仙。 容牧虽然只是个凡人,可灵根纯粹,天赋极高,若是得一良师,绝对仙途通坦,但作者哪能这么容易写完剧情,于是文中的反派怀雪仙尊抢先将容牧收为门下。 这个怀雪仙尊虽然长得极为好看,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渣滓。 无人知道他灵根驳杂,天赋也极差,一身修为都是天材地宝堆砌的,每次同人对战,身上也都带着各种法器,与前不久的魔尊对战亦是捡了个漏,所有仙门尊者合力将魔尊打成重伤,他才有机会最后杀了魔尊。 即便是这样,他也落了个神魂受损的下场。 故而看容牧如此天资,内心很是不忿,将所有的内心扭曲都发泄在了这个徒弟身上。 一抓到一点错处,不论事大事小是对是错,必然先是一顿鞭子。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带着灵力的鞭子,后来他觉得不够,换成了带着倒钩的鞭子,每次都将人打个半死,可偏偏又不让容牧真的就这么死了。 说是折磨也不为过。 容牧进了仙门却没有学到一点让自己能够变强的法术,可他是男主,在这偌大的朝凌宗里,只靠自己在藏书阁和平日里偷听的课程,摸索着也入了门,再加上纯粹的单灵根和天才般的天赋,竟然短短一年时间便到达了炼气期。 可他修炼的事瞒不过怀雪仙尊,温听寒探出容牧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己练到了炼气期,心里更是嫉妒扭曲,安排人污蔑容牧是魔族,便想趁此机会废了容牧。 容牧因此发现了自己身怀魔骨之事,以魔骨修炼,另辟蹊径,先成魔,练成了新一任的魔尊,将仙门搅了个天翻地覆,杀上朝凌宗,将温听寒一身被灵药堆出来的修为废了个彻底,又当着所有仙门的面戳穿温听寒这个伪君子,而后将人丢到了魔族深处,给万魔做修炼用的炉鼎。 大仇得报,男主容牧又由魔成神,直往九重天继续探寻修道之路。 温听寒昨晚看完大结局只觉得爽,这本爽文写的确实不错,作者笔力也很好,即便反派和他同名同姓,可他一直带入男主,半点没有出戏。 谁能想到今天出了车祸,一觉醒来就穿进了书里,还穿成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大反派。 也不知道剧情走到哪里了。 他的思绪刚刚从剧情里出来,一旁的那个谄媚的弟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伸手就要来要他手里的鞭子。 温听寒看着已然被打得趴在地上没法动弹,气若游丝的男主,手里一个哆嗦,鞭子便被他扔到了一边。 一旁的弟子以为是自己哪里说错做错了,连忙跪下,道;“都是弟子的错,请仙尊不要生气。” 温听寒轻飘飘地看了那小弟子一眼,没有说话。 小弟子只觉得自己周身被一股寒意包围,那寒气仿佛下一秒便会化作冰棱将他刺成筛子,他大气也不敢出,却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他哪错了温听寒也不知道,宽大的衣袍挡住了温听寒发软的身子,也挡住了微微颤抖的手。 身为一名现代遵纪守法的好青年,他实在看不得这样血腥的场景,同时身为一名人名教师,他也实在看不下去一个祖国的花朵被摧残得只剩半口气。 夜里看的时候便觉着反派气人,后面主角折磨反派也觉得十分爽快。 可现下身临其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脚边淌着一大片浓稠的血水,眼前是一个快被活活打死的孩子,生命在缓缓流逝,他只觉得反派该死! 亦觉得,容牧不只是书里写的惨,太可怜了,实在太可怜了。 温听寒很想给容牧叫个救护车,可现实是他自己的身体还发软动弹不了,这个世界也没有救护车。 他站在原地动不了,周围无一人敢动,气氛仿佛凝结成霜,就这样僵持住了。 救命,谁来救救他,不,谁来救救容牧…… 正当气氛冻结之时,门外忽的传来了动静,门口看热闹的弟子自觉分到两边替来人让了位置。 “温听寒,你闹够了没有?!” 温听寒和众弟子一起朝门口看了过去。 来人身材高大魁梧,剑眉星目,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几个快步就到了温听寒的身侧。 他面色不虞,深色的两条眉毛皱成了一条直线,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温听寒:“凡是入我朝凌宗必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在通灵门验过,魔族一事分明是子虚乌有,好,就算有,那也是戒律堂来查,你问也不问查也不查就要将人打死,传出去其他仙门该如何看你?” 整个朝凌宗能如此训诫怀雪仙尊的也只有宗主萧凌风了。 明明字字句句都在谴责温听寒,可温听寒此刻却是在心里重重松了口气。 萧凌风可是在朝凌宗为数不多站出来偶尔维护一下容牧的人了,虽说大多数时候也任由温听寒胡作非为,但实在看不下去便会出来制止。 萧凌风来了,温听寒便知容牧能有救,那他便也有救了。 温听寒思索着原主的说话方式,面无表情地回应萧凌风,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不颤抖:“师兄如此动怒做什么,这不是还没死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弟子更能深刻地体会到怀雪仙尊的冷漠无情。 此时此刻,谁能对着那满身鲜血只剩半口气、被打的毫无人样的容牧说一句“这有什么,不是还没死呢吗”。 倒在血泊中的人似乎有了点动静,那人轻轻抽动了一下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指尖,缓慢地抬起头来,对上了温听寒冰冷的眼眸。 容牧那双本该是充满纯真无邪的眼眸里倒映出温听寒修长的身影,眼底唯有阴郁的恨意与强烈的杀意。 温听寒心底一沉。 第 2 章 维持人设会被记恨,但如果崩人设,恐怕他身侧的萧凌风就要把他抓到通灵门前验明正身了。 抱大腿不能急于一时。 饶是知晓温听寒的无情,一旁的萧凌风也被这言论震了震,他眉毛拧得都要绞在一起,面色不善,沉声道:“温听寒,你今日实在太过分了!” 温听寒又看了萧凌风一眼,想听听对方有什么收场的办法,毕竟原主很多烂摊子都是萧凌风这个宗主收拾的,责骂归责骂,萧凌风对自己的师弟却仍旧是回护的,他在看书的时候也不知道萧凌风这是为什么对原主这个人渣这么尽心尽力。 但他现在却是十分感激作者安排了这样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物,否则今天他都不知如何收场。 果然,下一秒萧凌风就给出了解决办法。 萧凌风收到温听寒轻飘飘递过来的一记眼刀,心里轻叹一声,面色稍霁,声音也微微缓了下来:“这样吧,容牧魔族身份之事有待查清,明日上通灵门验明正身,今日先暂押戒律堂,师弟,如何?” 最后四个字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 说完便指了两名弟子吩咐道:“你们俩,把容牧抬进戒律堂去。” 甚好,温听寒在心里如是道。 可惜需要维持人设的温听寒只能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容牧……的上方——作为一个现代人民教师,实在看不得那个场面。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也算是一种默认。 地上趴着的容牧却在温听寒移开目光后低下头,被鲜血染湿黏腻的头发挡住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他暗自扯出一个极具嘲讽的冷笑。 他的目光顿在温听寒洁白无瑕的衣袍上,明明周围都是他脏污的鲜血,可那人偏偏踩在血水中央,白靴与白袍却分毫不染,仍旧如挂在天边的皎月,即便周遭都是黑沉沉的夜幕,却丝毫沾染不了他半分。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人渣将别人踩在脚下一身污泥,自己却如隔云端不染尘埃? 他眸光一沉,喉间强忍的腥甜在此刻翻涌,旁边的弟子想过来抬他,还没碰到,容牧冲着温听寒的衣摆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鲜血喷溅在雪白的衣袍上,如同地狱的彼岸之花从衣摆攀上膝盖,妄想将那人拉下地狱。 容牧如墨的眼眸染上一点疯狂,如愿地看到了温听寒淡漠的面容眉心微蹙。 就该如此,这样的渣滓,就不该在云端立着,合该和他一起下地狱! 两个弟子也看到了温听寒皱眉,要去抬容牧的手顿时顿在半空,看看温听寒又看看萧凌风,一时不知道还该不该抬。 萧凌风看了一眼温听寒,见对方虽然不悦,却并没有动作阻拦,连忙冲着两个弟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抬人。 那两个弟子却还是看了一眼温听寒。 温听寒只得抿着唇,将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冷应了一声;“嗯。” 算是答应了。 萧凌风松了口气,催促道:“还不快点!” 生怕温听寒反悔似的。 “是,宗主。” 萧凌风想对身侧的温听寒说什么,但眸光一扫周围的弟子,人有些多,还没反应过来离开,于是冷着一张脸,沉声把众人赶走:“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听学了?看热闹看热闹,今日所有弟子的纪律分都扣光!” 看热闹的弟子一阵哀嚎,却也不敢多做停留,逃也是的回去听学。 戒律堂的庭院里顿时只剩下萧凌风和温听寒两个人,偌大的庭院空空荡荡,与方才的门庭若市相较,倒是有些寂寥了。 微风拂动,将院子里的梧桐树吹得沙沙作响,衬得院中的气氛有些微妙。 萧凌风看着面带冷意的温听寒,此刻倒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厉色,虽然面上仍旧眉头深锁,一脸要动手揍温听寒一顿的模样,语气倒是没了急切:“师弟啊,你说你何苦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温听寒身上发软到现在也没缓过来,毕竟他还站在那血泊里,他动不了,没办法离开,不仅如此,太阳穴也被无数根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明明烈日当空,他却觉得天要暗下来了似的。 他没听清萧凌风说了什么,模模糊糊的能分辨似乎是句质问,于是问:“师兄这是何意?” 萧凌风见温听寒装傻,哼了一声,朝着梧桐树下走去,长腿一跨,大马金刀的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分外不解道:“容牧与你往日无怨素日无仇的,拜师大典上还是你亲自挑回去的,如今这般,可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若是做的不好,赶下山去也就是了,何必留着他呢?” 温听寒没有说话。 萧凌风习惯了温听寒的少言寡语,自顾自道:“哼,别人不知道,你师兄我清楚得很,什么魔族身份,是你让弟子散布的谣言吧?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 温听寒还是不说话,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仿佛石雕一般。 萧凌风见好话对方听不进去,气的一下跳了起来,三两步靠近温听寒,抬起手想要揍对方,可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将手放下:“要不是师尊交代,我才懒得管你!前面你有各种理由惩戒弟子我不管,但今日之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就放容牧下山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一旁的温听寒仍旧没有反应,头顶的太阳直直照射着温听寒,将脚下的影子缩成了虚无,萧凌风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对方脸色苍白,半垂的眼眸了无生气,浅淡的薄唇也宛若纸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模样。 萧凌风暗叫不妙,刚要动作,身旁的温听寒却率先吐出一口鲜血,晃了晃身子便倒了下来。 他连忙连滚带爬地将人接进怀里,急匆匆地给另一个师弟传音,便朝着温听寒的泽被轩掠去。 泽被轩的院子里满是紫竹,翠绿的叶将阳光遮挡,在石板路上洒下一片斑驳。 沈枢秋提着药箱慢悠悠从门外走进来,只见屋内一道修长的人影卧在美人榻上,宽大的雪白衣袍从塌上散落,墨色的长发与之交织,如同泼墨山水的画卷。只是白袍衣摆间隐约能看见一片深色的红,如同一片梅花绽放。 一旁熏香袅袅,透过白雾朦胧,他对上了一双如墨深沉的眼眸,那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枢秋缓缓眨了下眼睛,稍微加快了点脚步,跨进房门将烟雾碰散,榻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就连胸口的起伏都显得格外微弱。 他放下药箱问:“这是怎么了?” 萧凌风冷笑一声,坐在香炉旁边抱着胸,没好气道:“快死了。” 沈枢秋“啊”了一声,走到温听寒身旁坐下,这才开始把脉。 萧凌风看着对方行动缓慢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发不出来:“你再来慢点,也不用救了,咱们直接给他处理后事吧,再请个佛修过来给他超度,瞧他造孽造的!” 沈枢秋哪里敢说话,只能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得把东西都拿齐了再过来嘛,半路上我也跑了两步了,但是我体力差没办法,师兄你就放心吧,听寒他死不了。” 萧凌风“呵”了一声,嘲讽道:“我又没担心他,我只是单纯嫌弃你慢!” 沈枢秋只得应声道:“是,是。” 他把完脉打开药箱,取了一排针扎在温听寒身上、手上、头上,灵力顺着针灸输进体内。 做完这些他便合上药箱,坐在萧凌风身边喝起了茶。 萧凌风看着自家三师弟悠哉悠哉的模样,又看了一眼美人榻上半死不活的小师弟,又憋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能醒?” 沈枢秋捧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快了,快了,别急。” 萧凌风:“……” 温听寒只觉得自己好似又死了一遍,身上是被车碾压过去骨头存存碾碎的痛,灵魂也撕扯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他拽出这个身体。 他怎么也醒不过来,可意识却清醒得承受着痛苦。 刚才发生的只是梦吗?他还在现实中承受着被车碾压的痛苦?还在经历着死亡? 只是下一秒,周遭的黑暗散去,他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 满目都是血色,黑色的雾里夹着血色,空气中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这些折磨视听的东西充满着各个角落,然而这些还算不上可怕,更骇人的是温听寒周围有许多人,他们有的人模人样,而有的却畸形到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这些物种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他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带着露骨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 温听寒不想看周围的目光,匆匆移开,却在下一刻瞥见自己的手腕,那截惨白的手腕如同雪色,白得不似人有的色彩。 而那抹雪色之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伤口,鲜血从其间汩汩涌出,如同涓涓细流,只是那鲜血并未顺着手腕流下去,他的手腕被人捧在手心,那人的唇印在伤口处,将涌出的鲜血尽数含进口中。 然而这还不够,那人似乎不满意鲜血流出的速度,竟在伤口处吮吸起来。 温听寒察觉不到痛,可那鲜血涌出的模样叫他身体发软,他能想象有多痛。 握着他手腕的人喝足了带有灵力的鲜血,餍足地眯起了眼睛,伸出舌头舔舐着那截纤细的手腕,带着些许坚硬颗粒感的舌苔一寸寸扫过无力的腕骨,将抹开的鲜血扫进自己口中。 温听寒蹙着眉,眼底带着强烈的震惊,余光里却又看到自己的左手,甚至是双腿脚腕也都横亘一道狰狞伤口,被不同的人吮吸舔舐着。 他脑海里莫名跳出来原书中原主被入魔后的容牧废了修为挑断全身经脉丢给万魔做炉鼎的那段剧情。 第 3 章 温听寒吓得直接从梦中惊醒,陡然一睁眼,木梁长柱横亘在头顶,古朴的屋瓦映在漆黑的瞳中。 他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这里也不是梦,他真的穿书了,他也真的回不去了。 温听寒内心轻叹一声,微微一侧头,一旁就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别动别动别动!” 温听寒瞬间不再动作,僵着身体,整个人都不敢动弹,感知逐渐回笼,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扎满了针,绝对不是他可以乱动的。 过来的人他没见过,穿着一身翡翠色的衣袍,一眼扫过去宛如一颗大白菜,那人替他一处一处将针取出,神情专注,动作仔细而又缓慢,但不失利落,应当是个医修。 脑袋上的针被取出后,温听寒仿佛被解开了封印似的,转头去看别处,一眼就对上了坐在桌子边上的萧凌风,那人正阴沉沉地看着他,眼底仿佛压着阴云。 没等温听寒开口,萧凌风先开了口,目光看着温听寒,话是对沈枢秋说的:“都说祸害遗千年,枢秋,你也别给他扎针了,我看他好的很,拿起鞭子来拿力道都能抽死我。” 阴阳怪气的,拐着弯还是骂的温听寒。 温听寒听到枢秋两个字,顿时知道了给他扎针取针的人是谁。 朝凌宗清修尊者座下三弟子,这世间最厉害的医修,沈枢秋。 据说哪怕人半只脚进了鬼门关,他都能给人拉回来。 沈枢秋将针全部取出,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回萧凌风的话:“听寒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和魔尊一战,神魂都伤到了,只能慢慢养。” “哼,”萧凌风冷笑一声,将桌上沈枢秋泡的茗品一饮而尽,“他自己巴巴地去送死,活该!” 沈枢秋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凌风囫囵吞枣暴殄天物,实在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坐回去继续小口喝他的茶。 温听寒身上的不适感褪去了很多,头也没有方才刚穿过来那么疼了,浑身上下舒爽不少,心情也跟着轻松许多。 他看了一眼外头昏暗的天色,问:“什么时候了?” 萧凌风虽然不爽,回话倒是十分迅速:“戌时了,既然醒了就别给我装聋作哑的,师兄可还在这儿等着你给我个交代呢!” 温听寒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主角容牧还被压在戒律堂等裁决呢。 原本剧情到这里,容牧已经被原主废了修为,丢去修魔道了,如今他改了剧情,也该想想后面该如何替自己开脱一下。 萧凌风习惯了温听寒时常沉默,也不等温听寒主动说些什么,自顾自给出了方案:“明日通灵门前,倘若验出容牧并非魔族,就放他下山,其余的也不用你管,反正每次都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沈枢秋缓慢地喝完了茶,嗟叹了一声,劝道:“听寒想必心里有数,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我们还是别插手了吧?” 萧凌风一听,气不打一出来:“别插手?!他留给我的烂摊子什么时候少过?你倒是让他别折腾啊!” 沈枢秋还要替温听寒辩解,却听见美人榻上的温听寒忽然开口,认真地问:“倘若他就是魔族,师兄又当如何?” 先探探萧凌风的口风吧,原文里容牧入魔让萧凌风知道后,萧凌风还将容牧骂了个狗血淋头,恨不得提剑杀到魔族去,后来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有去无回罢了。 萧凌风眸光一凛,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温听寒,半晌才道:“若他真是魔族,我必定让他血溅当场!” 温听寒:“……” 萧凌风又道:“不过,我并不觉得通灵门会出错,容牧入宗第一日便过了通灵门,我倒要看看你明日如何让他变成真的魔族。” 温听寒正在想明天究竟该如何做,语调淡淡的,倒是和原主一个模样:“听寒明日会给师兄一个交代。” 萧凌风:“你最好是。” 沈枢秋看了一眼心神不宁的温听寒,以为自家小师弟仍旧神魂不稳需要休息,伸手拉着萧凌风道:“听寒是病人,夜快深了,该休息了,这事儿明天再说吧,咱们走啦!” 萧凌风被沈枢秋一边推着一边顺势下坡:“听见没有,明天给我听话点,啊呀你别扯我衣服,他老拦着我不让我把容牧赶下山!” 两人的声音渐渐淡去,屋子里只剩下香薰袅袅,吵闹化作寂静。 温听寒闭上眼睛又躺了一会儿,才撑起身子从美人榻上起身,他走到一旁衣架子上取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抬步朝戒律堂走去。 夜色将朝凌宗笼罩,冬日刚过,万物渐苏,天气还带着些许凉意,温听寒身子不好,受不住这份凉,好在他带了件斗篷。 只是刚踏出泽被轩的院门,温听寒便发觉夜里的朝凌宗和白日不太一样,一眼望去连路都看不大清楚,黑咕隆咚得如同他记忆中抹黑的小巷子,叫人不敢往前半步。 他正犹豫着,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鹤唳,百鹤落在院门口,不偏不倚立在了温听寒的身前。 这鹤十分好看,通体雪白犹如冬日里松软的积雪,头顶却有一小颗赤色的印记,好似丹顶鹤一般,却又有所不同。 温听寒想起书中曾写,原主虽然天赋不行,但天材地宝不计其数,灵器法器也是能随手就丢的豪横,坐骑更是挥手便来。 想来这仙鹤便是。 温听寒坐上仙鹤的背,试探道:“去戒律堂。” 话音刚落,温听寒只觉得整个人忽的一轻,眨眼间便到了半空中,凉风拂过他的面容,将脸上的血色吹散。 温听寒随着仙鹤落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到了戒律堂院中。 庭院仍旧静悄悄的,戒律堂平日不会有人来,如白天那般喧闹也是因为有大事。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步朝里面走去,戒律堂的大门不曾关上,冷风直直朝里面灌,月光也从外头渗进里面,昏暗的屋子里隐约能瞧见地上躺着的一道身影。 瘦弱,纤细,蜷缩在一起,似乎还在因为伤势或是寒冷而颤抖,如同被丢掉的狗狗,显得十分可怜。 温听寒款步走近,才发现容牧身上仍旧是白日里被鞭笞的痕迹,皮开肉绽不曾处理,身上的衣袍破破烂烂黏在血液中,此刻再要处理,恐怕又要好一阵折磨。 温听寒皱起了眉头,不过随即又想到,怀雪仙尊不开口,确实也没人敢替容牧处理伤势。 也就是说,这小崽子这么久,伤口一点也没处理,任由鲜血肆意流淌,任由伤口恶化。 他蹲下来,抬手想去替容牧处理伤口,可那满身的伤令他无处下手,他刚穿过来,也不知道如何使用法术疗伤…… 正想着,温听寒忽然想起原身别的不多,天材地宝可是最多的,当即便翻起了腰间的一个精致的小袋子,跟个香囊似的。 虽然小巧,他手一探入,却能摸到许多东西,温听寒将瓶瓶罐罐的全都拿了出来。 只是他对着一堆瓶罐,仍旧愁眉不展,光吃药也不行,外伤还是得处理。 温听寒抬起手掌看了看,也不知他能不能用出来一点灵力。 温听寒心念一动,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体内的灵力,不知是原身留下的对灵力运用的肌肉记忆还是其他原因,当真有灵力朝着他的手掌涌去,此后的动作便仿佛不受他控制一般,自觉地朝着地上血泊中的容牧伸了过去。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未曾碰到容牧,地上躺着的少年却是倏地翻身,一只手扣住温听寒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了温听寒纤细修长的脖颈。 温听寒本就不熟灵力的使用,方才大约只是原身的肌肉记忆,现下被容牧打断,整个人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压制在了地上。 月白的斗篷与雪白的长袍散落在地上铺成一片雪色,宛若倒在雪地中央。 借着门外洒进来的月光,温听寒能够清晰地看到压制在他身上的小崽子神情狠厉,即便满身狼狈却丝毫没有被限制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月光划亮那双丹凤眼,深邃的眼瞳含着浓烈的恨意与杀意,明晃晃的要将温听寒拆吞入腹。 他像一头深夜狩猎的狼,阴鸷狠辣,果决干脆,手里的力道也是要将温听寒脆弱的脖颈掐断。 容牧狠厉的目光在温听寒倒在地上时有一瞬间的凝滞,但他隐藏的很好,转瞬即逝。 他没有想到温听寒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他按住,指腹按在那人的命脉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听寒生命的跳动。 那脆弱纤细的天鹅颈只消他重重一掰便能折断…… 容牧轻轻眯起了眼睛,手上刚要继续用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了,软绵绵得不像话,眼前也猛的陷入了一片黑暗。 温听寒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善小人,从拜师的第一日他便知道了,他满怀欣喜想要修道,本以为拜入人人尊崇的怀雪仙尊门下,自己便能和对方一样变得强大。 他还记得那日温听寒一身雪白衣袍,眉眼间似落了千万年的雪,冷冽淡然,浅淡的琉璃眼眸好似不曾容下世间万物,温听寒站在树下,犹如谪仙落凡尘,引人神往。 谁知外表如神似仙般清冷的人,内里却是一颗肮脏到腐烂的心! 他的好师尊,惩戒他、折辱他、甚至想废了他。 方才白日里不情不愿地放过了他,夜里必定是来杀他的,看来他今日,确要死在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手里了,可笑。 第 4 章 温听寒感受到压制着他脖颈和手腕的力道忽的松了开来,小崽子整个人失了力道,趴在了他的胸口。 容牧很轻,大约是朝凌宗修仙门派,没有膳堂,入门的弟子第一课便是辟谷,但容牧不曾学辟谷之术,恐怕一天也没吃饱过一顿,现下又失血过度,整个人趴在温听寒身上,都没什么重量。 容牧微弱的起伏和温听寒的呼吸揉在一起,温听寒撑起身子,轻手轻脚地将身上的小崽子平躺着扶到地上,避开了肩头露出的一截白骨,尽量不去看不去想。 他取了一旁的药瓶,借着月光看了一眼,上头写着“保命用”,他毫不犹豫地给对方喂下,又坐在容牧身边,抬手接着方才的灵力运输。 毕竟是修仙时代,他也正好回忆回忆原身为数不多学过的法术,省的日后两眼一抹黑,被他那个师兄发现自家师弟换了芯子。 方才灵力从丹田汇聚到掌心,温听寒记住了那种感觉,再来一次倒是有些熟稔了起来,灵力自掌心溢出,淡淡的流光犹如月色缓缓覆上容牧的伤口,丝丝缕缕渗入对方体内。 容牧身上原本狰狞的伤口竟在灵力的作用下缓缓愈合,肩头被抽到露了白骨竟也重新长好闭合。 温听寒见此松了口气,只是一口气还没出完便剧烈得咳嗽了起来,满屋子的寂静被倏地打破,被急促的咳嗽声占据,好似那白玉片碎了一地。 温听寒直咳得眼尾泛红,月色映出那一点水光在眼眶里渗出,坠在眼角不曾落下,像极了被一夜风雨摧残后的草木花叶。 他咳了好一会儿,身上的力气都咳没了,但见地上躺着的小崽子呼吸平缓,显然是好多了。 温听寒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容牧没事才准备离开,快凌晨的月色更加透亮,打在容牧的脸上,少了那份要吃人的狠厉,即便被血污遮挡,也盖不住他的俊秀。 熟睡的小崽子倒是分外的乖巧,还是个好苗子,好好养,能掰正。 温听寒看了半晌抬步离开,庭院的风比来的时候更冷了些,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翻身上了仙鹤的背上,低声道:“回泽被轩吧。” 温听寒一觉睡到日光打在了他的眼睛上,明明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炽热的阳光。 他勉强睁开眼睛,一下便看见了屋子里坐着的另一个人。 沈枢秋正坐在昨日的桌子边,又小口地喝着茶,日光落在他的衣袍上,将浅淡清透的绿色照成白色。 他吹了吹茶水,眼皮都没抬:“听寒醒了。” 温听寒坐起身,问沈枢秋:“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沈枢秋好像记性也不太好,沉默了半晌,才忽然“啊”了一声:“二师兄让我来喊你,说是通灵门已开,让你过去呢。” 温听寒一身长袍从榻上垂落,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将他的身形拉的颀长,他抬眸看了一眼门外炽烈的日光,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什么时辰?”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萧凌风夹杂着雷霆怒意的吼声:“温听寒,这么多人等你两个时辰,还不滚过来?!” 两个时辰…… 温听寒瞳孔微震,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优哉游哉的沈枢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枢秋算了算,道:“卯时。”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巳时。 温听寒扶额,声色一言难尽:“你怎么不叫我?” 沈枢秋看着温听寒,理所当然道:“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吵你。” 温听寒:“……” 下一秒,萧凌风的千里传音便又在沈枢秋的耳边炸开来:“沈!枢!秋!别逼老子过来提你!” 沈枢秋喝完最后一口茶,对温听寒发出了迟来已久的邀请:“听寒,你好了吗?咱们得过去了。” 温听寒拿了外袍便和沈枢秋上了仙鹤的背,急匆匆地朝通灵门赶去。 微风将衣袍吹得翻飞,如同被揉乱的云层,隐约间露出那一点雪白,沈枢秋瞧了瞧,伸手搭了上去,一边看着温听寒的脸色。 温听寒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苍白,唇上的血色也淡得不像话,偏偏精神倒是不错,加上那张清冷脱俗的脸,不像是生病,倒像是本就淡然。 但在医修沈枢秋的眼里,温听寒浑身都透着一股病蔫蔫的气息,他瞧了半晌,忽的脸色一变,问道:“你昨夜用灵力了?” 温听寒被微风吹得有些舒服,闭着眼一边享受,没有看到沈枢秋的脸色,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原主会灵力,用用灵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他昨夜用完灵力便咳的死去活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听寒想到这睁开眼,刚想问一问沈枢秋,身侧替他把脉的医修却忽的生了气:“我不是说过吗,不可动用灵力不可动用灵力,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神仙难救!” 温听寒被沈枢秋一顿骂,骂的他有些懵,那人骂完还背了过去,一副不准备理会温听寒的模样。 温听寒在心里无奈失笑,面上倒是维持人设不显山不露水,他抿了抿唇,职业病犯了:“生气能解决问题吗?一个人的情绪十分重要,保持稳定的情绪才能够冷静面对人生中的所有难题,明白吗?” 温听寒说完便后悔了,原身虽然不善言辞,一副高冷做派,但并不会如此说教。 果不其然,沈枢秋即可转过了身,盯着温听寒,那眼神似乎要将人盯出个洞来。 温听寒表面如常,心如擂鼓。 好半天,沈枢秋才撅了嘴:“赶紧,把我给你的定灵丸拿出来吃了。” 温听寒上下眼皮一碰,在如意袋里翻找着沈枢秋说的药丸。 可惜,没找到。 沈枢秋像是想起什么,提醒道:“上面写着‘保命用’三个大字呢。” 温听寒:“……” 温听寒停下了翻找的动作,看着沈枢秋没有说话。 沈枢秋和他对视,重复眨眼,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弄丢了吧?!” 温听寒还没说话,不远处先传来了萧凌风的声音:“还知道来啊?怎么不干脆明年再来呢?!” 仙鹤缓缓降落,不消一会儿功夫他们便赶到了通灵门。 通灵门前聚了不少弟子,也不知是赶来看热闹的还是被萧凌风喊来作证,好让温听寒答应赶容牧下山。 饶是这么多人,温听寒也一眼看到了容牧。 那人站在通灵门前,身上仍旧是那身染满血污的破烂衣衫,只是身姿修长笔直,脊背绷紧,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弓,他背对着温听寒,与所有转身回望的弟子仿佛隔了一道天堑。 下了仙鹤背的沈枢秋也瞅见了容牧,但他只是作为医修,觉得不太对劲。 或许容牧那身暗红血色的衣袍能遮掩他身上的伤势,但逃不过医修的眼睛,沈枢秋一眼便看出来,容牧的伤基本大好了。 他眨了眨眼,目光重新回到温听寒身上,像是猜到了什么。 短短一夜,温听寒定灵丸没了,还动用了灵力,反之容牧保下了小命,甚至伤势大好。 看来温听寒仍旧没有要置容牧于死地的意思,不过怎么和以前的处理方法不太一样呢……? 温听寒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做的事被沈枢秋一眼看破,对方正看着他,似乎走了神,眼睛都没眨一下。 “怀雪仙尊,莲华仙尊。”众弟子齐刷刷地朝着从仙鹤背上下来的两人行礼。 容牧像是经众弟子提醒才发觉温听寒的到来,缓缓转过身,越过人群对上温听寒的视线。 那目光极冷,像是要将人在太阳底下生生冻死,可冰冷的眼底却悄悄划过一丝复杂的色彩。 他昨夜醒来的时候温听寒已经不见了,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醒过来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他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上虽然衣袍破碎满是血迹,可一点儿都不疼,昨日的累累伤痕不知为何竟悉数痊愈,只需要休息两日,他的伤便没什么大碍了。 可伤好了,容牧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谁救了他?昨夜昏迷之前只见到了温听寒,难道……是温听寒替他疗伤? 怎么可能! 容牧打量着温听寒,漆黑的瞳倒映出那人长身玉立,于仙鹤之前,仿若仙神,昨日被他弄脏的衣摆的血污已然消失无踪,只是不知为何,脸色看着有些苍白,将清冷的气息打碎,徒添了一份脆弱。 温听寒的唇色很淡,只有微微一点血色,可这样半满半缺的模样反倒让人莫名燃起一股恶魔般的想法,就如同昨日那般,想将这人拉下神坛,想将这人揉碎。 清冷的气质与脆弱的面色混出了一种独特的感觉,再加上那双眼睛。 温听寒的眼睛很漂亮,冷冽如寒山泉,深邃如星河夜,叫人一见难以忘怀。 温听寒这副模样,莫非昨夜真是他救了自己? 毕竟,除了温听寒,朝凌宗不会敢有人对他伸出所谓的援手,只会落井下石。 容牧的目光扫过朝着温听寒恭敬行礼的弟子们,心中满是讥讽。 他看着那些弟子,那些弟子也暗中打量着他。 所有人都朝温听寒行礼,唯有容牧笔直立在众人身后不为所动。 他们都在看热闹,朝凌宗上下谁不知道,容牧自拜师后不曾喊过温听寒一句“师尊”,今日这般,容牧究竟喊还是不喊呢?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容牧冷冷收回目光,转身继续看着通灵门,用背影对着温听寒,好似他才是那个并不将温听寒放在眼里的人。 所有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昨日想要代替温听寒鞭笞容牧的那名弟子轻哼一声,轻蔑道:“没教养的东西,师尊都不喊,简直大逆不道!难怪只配做泄愤的工具!” 第 5 章 满场皆是看好戏的心思。 容牧背对着那些心思,可恶意却如有实质般穿透他的背,仿佛他是那十恶不赦之人,活该被万箭穿心。 容牧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只片刻便有血迹顺着指缝落下。 他却像不知道痛似的,仍旧死死捏着拳头,身后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容牧的心也一片冰冷。 他在朝凌宗的这些年活得还不如那只脏兮兮的猫。 容牧自嘲一笑,却也并不想回头顺着那些人的恶意妥协,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然而下一瞬,清冷冷如泉般的声音叩击着他的心扉,温听寒的话隔着那么远飞入他的耳中:“你的意思是,本尊没有教好容牧?” 血滴一滴接着一滴落入尘土中,隔得太远,温听寒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人的身躯微微发着抖,大约是气狠了,忍的辛苦。 十几岁的孩子被人□□欺负还只能隐忍不发,难怪先入了魔。 挑事的小弟子被温听寒点出来,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弟,弟子不敢。” 温听寒站着睨了他一眼,神色冷漠,他从来不会给旁人一分多余的颜色:“容牧拜入本尊门下为亲传弟子,本尊倒是从未听你们喊他一声师兄,二师兄,这朝凌宗的规矩便是不敬师长吗?” 萧凌风在清修尊者座下弟子中排行第二。 萧凌风暗自翻了个白眼,温听寒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是心里这么想的,开口却是:“所有人,要么现在喊师兄,要么回去扣学分!” 学分大过天,在场所有弟子丝毫不带犹豫地转身,朝着容牧齐声喊道:“容牧师兄。” 挑事弟子管岐甚至还跪着,在温听寒面前不敢造次,也没站起来,就跪着转过身,所有人站着喊师兄,只有他跪着,他背对着温听寒,眼眸中满是狠毒。 今日羞辱,他定要还给容牧那个小畜生! 容牧自入门不曾听过别人喊他“师兄”,多的是“杂种”“野种”“狗”“杂碎”“小畜生”…… 他还是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那么多声“师兄”,虽然并非真心实意,而导致这个场面发生的人,温听寒正面无表情地破开人群朝他走来,正面的光打在对方脸上,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两拍,温听寒……这是在维护他? 还不等他将心里的这份怪异否定,温听寒已然站到了他的面前,那漠然的眼神仿若睥睨众生:“现在,轮到你喊师尊了,容牧。” 温听寒看着容牧,神情是穿书以来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不是原身,他是温听寒,容牧今日喊他一声师尊,便是他温听寒的弟子,日后他会护他,教他,助他成神。 然而他没有看到容牧的眼神霎时便变了,心中刚升起的那一丝希冀在顷刻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果然,什么维护他,温听寒这个伪君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拜入怀雪仙尊门下第一日,温听寒便给他立了规矩,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也是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怀雪仙尊立于玉阶之上,睥睨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能一脚踩死的蝼蚁,说的话也是那样冰冷无情:“既入本尊门下,便要守本尊的规矩,你听好了,第一,不许住在泽被轩,你依旧住在外门。第二,若有事唤你,稍有差池,别怪本尊的规训鞭不留情。” “最后一点,不许唤本尊师尊,你喊一次,本尊便罚你一次。” 容牧跪在地上,仿佛雕塑一般,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他低着头只能看到纯白的衣摆从他眼前掠过。 他又听见那人无情的吩咐:“方才大典之上你唤了本尊一声,今日小惩大诫,去院子里跪着,不叫你,不许起。” 庭院落雪纷纷,积雪将地面覆上了厚厚一层松软的毯子,正值深冬,院子里单是站一会儿便让人冷得受不了,更何况跪上一会儿,轻则双腿冻坏,重则死在雪地里。 而温听寒,只因他在大典上喊了一句师尊,便让他在冰寒彻骨的雪地里跪了一夜。 自此后,他再未喊过一次师尊。 容牧对上温听寒古井无波的眼瞳,瞳如琉璃澄澈,眼里倒映出山河,却不曾有眼前的人。 他盯着这个虚伪的人,指间再度嵌入掌心,伤口被他再次破坏,鲜血渗出得比方才更快,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直直砸入尘土。 眼前之人大有他不喊便不罢休的意思,身后所有人都因为温听寒喊了他师兄,此刻又都等着他,他被高高架起,无法不开口,只能哑着嗓音喊道:“师尊。” 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将眼底的愤怒与恨意尽数囚在眼眶中。 也不知道这一次,温听寒又要罚什么。 温听寒心中甚是满意,他轻轻颔首应了一声,朝着一旁高台座位走去。 萧凌风适时过来打圆场:“行了,都别愣着了,容牧,通灵门已开,你且去门前验一验吧。” 容牧这才松开了手,所幸他本就满身血污,这点血迹别人也看不大清,看见了也并不会在意。 他点了点头,抬步朝通灵门走去,那是立于朝正大殿前一圆台上的一道门,门上下着一道结界,乃是清修尊者为庇护朝凌宗而设,凡是入朝凌宗,必先过通灵门,若是妖魔,必定在通灵门下现形,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通灵门前,数百双眼睛盯着容牧,尤其是管岐,盯着容牧的背影似要将对方盯出个洞来。 这狗杂碎一定是魔族,必须是魔族!让怀雪仙尊和宗主当场杀了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容牧一只脚踏过通灵门,半个身子已过,通灵门并未发生异样。 萧凌风见此轻哼了一声,仿佛在和温听寒说“看吧,我就说通灵门不会有错,容牧不是魔族,让他下山吧”。 温听寒倒是神色未变,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目光始终落在通灵门下的容牧身上。 容牧身上有着魔骨,但大约是有什么秘术掩盖,之前通灵门并未验出,但这一次容牧经脉受损,灵力虚弱,原文写的容牧便是因为被废了灵力才导致魔骨被激发出来,这一次检验,恐怕…… 通灵门的异动打断了温听寒的思绪,那道原本平静闪着温和光亮的结界忽的颤抖了起来,那浅淡的白光忽然变作了黑色的魔气从通灵门下的容牧身上一缕一缕扯了出来,异变不过转眼间。 容牧瞳孔一缩,就连他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从自己体内溢出的魔气。 这不可能……他怎么会是魔族?上一次明明不是这样的…… 容牧抬头望向了坐在高台上的温听寒,那人神色不变,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难道,这就是温听寒昨夜来找他的目的? 他还未来得及多想,通灵门一道光将他打飞了出去,身体本就没有恢复的容牧尽力去挡,却仍旧倒飞了出去,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将脏污的衣袍再度打湿。 甚至不等他反应,原本还信誓旦旦要赶容牧下山的萧凌风已然提了剑凝着霸道的灵力朝他刺了过来! 罡风划过周遭的空间,那灵力将空间都扭曲了起来,显然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以容牧现在的身体与修为,根本躲不过这一剑! 可他不服,他盯着那道刺来的剑,眼睛一眨不眨,他不甘心就这么死!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魔气源源不断地的从他体内溢出,血色爬上他的眼眶,仿佛真从魔界出来的恶魔。 他看着萧凌风,握紧了拳头。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席白衣从天而落,如同成片的雪豁然而下,他双指捏住萧凌风的剑,明明看着没怎么用力,那剑却分毫不能再进。 夹杂的灵力打在了空气上,在温听寒面前轰的散开,化作烟尘飘散在空中。 容牧眼底爬上的魔气忽的散去,他的眼神有些发懵。 挡在他面前的是温听寒吗? 他也曾无数次在被同门弟子欺凌的时候想过,若是他有师尊,若是他的师尊能挡在他面前,他一定……一定会千百倍的对他师尊好。 可他只有一个任由他被欺凌的罪魁祸首。 翻飞的衣袍轻柔地抚过他的面庞,像是有只手温柔的触碰他的鼻尖,有什么东西扎了他的心脏一下,不疼,有些酸涩。 他盯着温听寒的背影,雪白色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 萧凌风拧着眉头看着温听寒,不解地问:“师弟,他是魔族,你拦我作甚?!” 温听寒淡淡道:“师兄之前不是说要放容牧下山吗?” 萧凌风冷哼一声,将听风剑从温听寒指间抽回:“可我也说了,他若真是魔族,我必定让他血溅当场!” 温听寒下意识护着容牧的手并没有收回,依旧抬着挡在萧凌风前面。 萧凌风的目光在温听寒指间一扫而过,眯起眼睛,有些怀疑的问:“师弟不是之前还要打死这个孽徒吗?如今怎么反倒回护起来了,嗯?” 第 6 章 微风将所有人的心事都吹了出来,变故陡然使满场哗然。 偌大的雕花石台之上,通灵门已恢复了原样,淡淡的流光在门前萦绕,然而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容牧却是被通灵门引出来的魔气环绕着。 管岐反应极快,或者说他一直在等这好戏开始,容牧这个狗杂碎凭什么能做怀雪仙尊的徒弟?还整日一副趾高气昂不理会任何人的模样,今日非得弄死他不可! 于是怀恨在心的管岐见机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宣扬:“容牧竟然真的是魔族!他身上都是魔气!” 其他弟子也都是亲眼所见:“是啊,本来还以为谣言是空穴来风,没想到是真的,怀雪仙尊怎么收了个这么个徒弟?” “容牧来咱们朝凌宗肯定是不怀好意,难道是替魔尊来复仇的?毕竟可是怀雪仙尊杀了魔尊!” “确实,第一次通灵门都没验出来,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气息藏起来了,如此费尽心机,一定有阴谋……仙尊可一定得杀了他!” 这些话语尽数传入容牧的耳中,他缓缓转头,眼底的血色还未散去,那带着阴戾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不怀好意的弟子,那些人却连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纷纷移开了视线。 容牧扯了扯嘴角,讥讽地笑着,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却不是少年该有的青春活力,反而满是超出年龄的阴鸷狠厉。 温听寒看不见容牧的表情,但听着周围的话语以及萧凌风敏感的猜疑,心中一紧,面上仍旧是那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容牧并非魔族。” 他说的那样肯定,甚至不带一丝动摇的态度令容牧瞳孔微颤,眼底残余的血色也尽数褪去,他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温听寒的背影。 温听寒这是……相信他?可他是魔族难道不是温听寒想要看到的吗?为什么…… 他的不解也是萧凌风的不解,萧凌风看着温听寒,压着想要动手的剑,问:“不是魔族那是什么?你没看到他身上的魔气吗?温听寒,你瞎了吗?昨天不是你亲口说容牧是魔族的吗?今日怎么又当众反悔?” 温听寒看了萧凌风一眼,将原本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我从未说过容牧就是魔族,我说的是通灵门能验出容牧是魔族。” 萧凌风听不懂温听寒在打什么哑谜,烦躁的挥了挥手:“温听寒,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温听寒轻轻摇了摇头,手举着有些累便先放了下来,衣袍随之垂下,翻飞间又从容牧面上滑落,淡淡的雪昙清香在他的鼻尖萦绕,容牧的目光仍旧盯着对方,不为所动,仿佛想要从温听寒口中听到一个什么答案。 温听寒神色自若的解释道:“这自然是两个意思,容牧不是魔,通灵门验的,是他体内的附魔。” 听到附魔两个字,萧凌风倒是稍稍缓了神色,然而周围的弟子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温听寒余光瞥见那些求知若渴的眼神,职业病发作免不了多说两句:“有死去的魔族曾将魔气留在容牧体内,妄图吞噬他的神魂,占据他的身体。” 众弟子:“原来如此!” 萧凌风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容牧,魔气肆虐并不受容牧的控制,倒是信了温听寒几分,只是心底仍有疑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又是在何处被附魔入了身?” 温听寒脸不红心不跳的编:“他入山第一天我便知道了,至于何处,那可就要问他了。” 温听寒垂下眼眸,瞥了一眼身后瘦弱的少年,侧身将人重新展露在萧凌风的视线中。 萧凌风手紧紧握着剑,许是平日里身为宗主需得自带威严,故而他面相有些凶恶,看着容牧,眼里对魔族的痛恨与厌恶更是不加掩饰:“说,你是什么时候染上附魔的,在何处?!” 容牧抬起头看向侧身而立的温听寒,对方的情绪总是令人观不透,他也看不出那张漠然的面容下藏着什么恶毒的算计。 但他知道,温听寒在撒谎,温听寒今日所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温听寒羞辱他,想要废了他,想要杀了他都是真的,并不是因为什么附魔,他体内也没有所谓的想要占据他的神魂的附魔。 只是萧凌风那蓄势待发的剑意和温听寒冷冽的眸光都在告诉容牧,他得配合温听寒。 温听寒在威胁他。 容牧瞥了一眼朝凌宗宗主萧凌风的清风剑,这般儒雅随和的剑名,剑锋却极为凌厉,曾在刹那间划碎一名大乘期的魔族护法的魂魄,当场魂飞魄散。 容牧抿着唇,咬着牙压抑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对温听寒的反驳与指控,半晌松了牙关,麻木道:“上山前,正逢仙魔大战,曾路过魔族周遭的魍魉城,可能就是在那里吧,我也记不得了。” 三年前仙魔大战几乎使人间生灵涂炭,太多魔族从魔界逃出,将人间搅得天翻地覆,即便他们仙门在这五年间将作恶的魔族尽数揪出斩杀,但免不了那些漏网之鱼附在人类体内,只待有朝一日夺舍重来。 萧凌风听着容牧的解释,加上两人神色皆自若不似作假,便将疑虑打消了大半。 只是目光扫过温听寒宽大的衣袖外露出的那截苍白如玉却削瘦的手腕,忽的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家师弟自从仙魔大战后收了容牧为徒,便时常针对容牧,动辄打罚,可从不曾真的想要容牧的性命,也不将容牧赶下山,莫非便是一边保护容牧,一边想要将附魔赶出容牧的身体? 萧凌风心中的猜测成型,顿时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起来,想起自己对温听寒的冷嘲热讽,神色便不自然的扭曲起来。 他似是还想挣扎一二,于是谨慎地询问确认:“所以,你收容牧为徒,是为了探查附魔之事,那你鞭……训诫他,是为了将他体内的附魔赶出来?” 附魔若是察觉到要夺舍的躯壳濒死,必然是会脱离再换一具身体的,否则它会被锁死在躯壳体内,直到魂飞魄散。 温听寒鸦羽般的睫飞速颤了颤,真不愧是嘴硬心软第一人,他都不用编,萧凌风已经自己给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找补完了。 温听寒没有说话,萧凌风便当他是默认了,看着自家师弟微抿着的苍白唇色,以及宽大衣袍下清瘦的身子,他忽然觉得,这些年对温听寒横眉冷对属实是天大的过错。 他表情有些别扭的将长剑隐去,清咳了一声,道:“既是如此你也该早点同我说明情况,不过附魔一事需得小心谨慎,可不知哪一天容牧便被体内的附魔吞噬了神魂,你有把握吗?” 温听寒省的继续编了也是好事:“尽力一试罢了。” 周遭的弟子听了萧凌风的话,对于温听寒这些年的举动顿时了然于心,虽然原本弟子们也没觉得温听寒做的不对,只是不知仙尊为何这般厌恶容牧,如今才知,原来仙尊是在救容牧。 众弟子对温听寒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唯有藏在温听寒身后的容牧看着温听寒的背影,不甘的眼神重归冰冷。 这一切不过是温听寒既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折磨他的手段,对外还落得个为救弟子承受世人不解误会的好名声。 逼他承认自己体内的子虚乌有的附魔,让天下人都觉得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真不愧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容牧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声温听寒,又唾弃了自己一下方才竟有那么一瞬间还在期待温听寒是真的相信他。 真相大白,萧凌风不但没能将容牧赶下山,反而得知自己误会了温听寒,正痛定思痛,当下大手一挥:“既然容牧魔族一事已有定论,此事便就此了结,都散了吧!” 言罢,他又转头对温听寒道:“容牧体内的附魔就交给你了。” 温听寒轻轻一点头,算作应答。 萧凌风刚走一步,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对温听寒又道:“对了,前两日我去见师尊了,他让我带你带了件东西,你和我来。” 温听寒略一犹豫,他余光瞥了一眼仍倒在地上的容牧,但瞧见沈枢秋还没走,便想着自己离开或许正好沈枢秋会瞧了瞧容牧的伤,于是抬步跟上了温听寒。 沈枢秋站着没走确实是想看一看容牧的身体,也能知道温听寒究竟耗费了多少灵力。 他走到容牧面前,话也没说便按在了容牧腕间,容牧虽然对任何人都心存防备,但知道沈枢秋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探脉。 半晌,沈枢秋松开容牧,叮嘱道:“回去好好睡一觉,身上的伤是好的差不多了,但别浪费我的药,回去记得将体内的药效运转引入丹田灵海。” 沈枢秋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容牧一个人在原地,他愣愣的看着沈枢秋离去,良久,自嘲般笑了一声。 散落的长发将他的半边脸遮挡,显得晦暗不明,他仍是在嘲笑自己竟然以为昨晚会是温听寒替他疗伤。 也在嘲笑自己竟然内心深处还在期待温听寒会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希望。 不会的,温听寒那样的人,是没有心的。 第 7 章 容牧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外门走去,他身上仍旧是一身破烂脏污的衣袍,半点看不出是朝凌宗的弟子服,反倒像是山下的乞丐,甚至比乞丐还脏。 从通灵门走到外门弟子宿舍需要些时间,而他的住所还在弟子宿舍后面的杂物间。 羊肠的山道上空无一人,容牧在快走到弟子宿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头也没回,定定站着,对着身后的人道:“跟了一路,不累吗?” 管岐和几个弟子就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弟子见他停下,哼了一声,趾高气昂道:“这是回弟子宿舍的路,怎么?你开的?” 容牧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你们能御剑回去,何时和我一样走路过?” 管岐也笑了一声,他盯着容牧挺拔的背影,眼底满是想要报复的恶意:“原来你也知道你不会御剑只能走路回去啊?啧啧啧,入宗三年,连个御剑飞行都不会,真不愧是天灵根啊。” “就是啊,还不如我这个杂灵根的呢,我好歹御剑已经学的十分顺手了,还有净身术,瞧瞧咱们师兄身上脏的,哦,我忘了,师兄连净身术都不会,要不我施舍个净身术给你?” 这个弟子冷嘲热讽,特地将“师兄”二字咬了重音,显然对方才因为萧凌风的压迫而不情愿的喊了一声而不甘。 提起喊师兄这茬,管岐的火气一下又上来了,别人都是站着的,只有他是跪着喊的,双重屈辱令他眼睛都染了曾血色。 他冷哼一声,对着容牧讥讽道:“师兄?他也配?一个魔族而已,让我说,怀雪仙尊就该杀了他,让一个魔族和我们待在一块,指不定哪天就发疯了。” 容牧听到“魔族”这才有了动作,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缠上管岐,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魔族。” 管岐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这才兴致高涨,他故意激容牧:“通灵门都验出了你是魔族,你有什么好狡辩的?哥几个,你们说我们打死一个魔族,也算是为民除害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几个弟子纷纷附和:“那当然,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 容牧扯了扯嘴角,嗤了一声没有说话,这些人欺凌他习惯了,他解释什么都没用,他们不过就是想出气罢了。 管岐最讨厌容牧那副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仿佛把他当做跳梁小丑,他冷着脸咬牙切齿:“没关系,我今天心情不错,你跪下来喊我一声师兄,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如何?” 容牧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管岐,眼底满是凉意。 管岐霎时间跳了脚:“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怜我?笑话!我倒要看看谁更可怜!” 他说完,给身旁的另一个弟子使了个眼神,小弟子收到暗示轻轻一点头,手中弟子剑一凛,朝着容牧直直刺去。 他的动作比起萧凌风要慢上太多太多,在天灵根天赋的容牧眼中就如同放慢了的动作,容牧没学过什么防御或是反击的术法,千钧一发之际,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温听寒从萧凌风剑下救他的招式。 小弟子的剑已到他的面前,容牧伸出修长的指间将剑夹住,只是他没有灵力又不得技巧,徒有力量,虽然拦下了弟子剑,可剑端仍然擦着他的指节刺入他的胸口。 容牧的手颤抖着,鲜血顺着指间淌下,像是怎么也流不完似的。 管岐看着他的动作,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怀雪仙尊吧?真以为自己也能轻而易举两指拈住一剑?别丢人了!曾肖,杀了他!” 那名叫曾肖的弟子正又要用力,却发现容牧虽然颤抖着,可指间力量蓄满,他使了浑身的力道也没有再让剑刺入容牧身体半分,曾肖不由得慌乱:“不,不行啊,我杀不了他……” 管岐不耐烦道:“废物,你们俩一起上!” 他身后的另外两名弟子持剑朝着容牧飞身而去,容牧被曾肖牵制着,冷眼看着那两道身影在他瞳孔中放大…… …… …… 温听寒跟着萧凌风一路走到了松月峰,萧凌风以为自己误会了温听寒,心里十分别扭,没话找话道:“容牧既然体内有附魔,住在外门恐怕也不太方便,那些弟子怕是会心生惧意,你看给他换个安置地?” 温听寒知道原身不待见容牧,那孩子不止在外门,还备受同门弟子排挤,他如今既然是容牧的老师,正愁想个办法把容牧接回泽被轩,萧凌风的提议正中下怀,他心中欢喜,脸上却仍旧似古井不波:“附魔在外门确实多有不便,需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萧凌风分外赞成的点头,他走在前边,不知道怎么突然“嗯?”了一声,侧头看向温听寒,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动用灵力了?” 温听寒步子一顿:“……” 怎么还当面告状的? 萧凌风掐了千里传音,看着温听寒,心里的那份愧疚一扫而空,又同往常一般开口:“沈枢秋不是再三提醒过你?你是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哈?” 温听寒觉着萧凌风和沈枢秋说的过于严重了,他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于是摇头道:“我无碍。” 萧凌风嗤了一声,接着朝自己内室走去:“你等着吧,晚上有你受的。” 温听寒:“……” 他倒是有些想问沈枢秋原身究竟伤成什么样,或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症,只可惜他要是贸然询问,恐怕会露馅儿,只得先按下。 萧凌风从檀木书案上取过一个精致雕花的小匣子,打开递给温听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晶莹似冰的玉佩,缕缕寒气从玉佩中飘出,不似寻常之物。 萧凌风抬了抬下颌,对温听寒示意道:“这就是师尊让我交给你的,他让你务必戴在身上。” 温听寒伸手将匣子里的玉佩拿出来,指间刚触碰到坚硬的玉,一阵寒气便顺着他的指间钻进了他的体内。 倒是不冷,清清凉凉的反倒十分舒适。 他将玉佩取出来,白玉雕刻出一条镂空的似是龙纹,他将玉佩挂在腰间,又听见萧凌风放下盒子,道:“这是天寒玉,有了它你晚上倒是能好过些。” 温听寒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并不知晓夜晚究竟会发生什么,只好胡乱点了下头:“多谢师兄,那听寒先回泽被轩了。” 他坐上仙鹤的背离开松月峰,却并未朝泽被轩而去,反而对仙鹤道:“去外门弟子宿舍。” 温听寒坐在仙鹤背上仿佛如隔云端,朝凌宗的景色尽收眼底,绕山小道之下是倾泄而下的飞流,水流砸在山下,水雾与浪花拍打形成山雾,霓虹飞乱迷了人眼,山上山下皆是美景。 只是美景中间,那条绕山小道上似乎不太美好。 温听寒抚了抚仙鹤柔顺洁白的羽毛,仙鹤便朝那小道飞近了些。 他看清了小道上的容牧与那两把带着杀意的弟子剑瞳孔一缩。 温听寒足尖轻点,从仙鹤背上飞身而起,不过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容牧身前,他两只手一起捏住两柄弟子剑身,将那剑尖都扭出了一个弧度,又在下一瞬松开,两把剑“叮”地碰在了一起,那力道竟双双震飞了出去。 手持弟子剑的两人也同时后退了十数步,右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了下来。 管岐看清来人,连忙跪下,声色带了些许惊恐道:“怀雪仙尊!” 温听寒身影落的极近,容牧又被雪色长袍盖了一脸,雪昙清香再度萦绕在他鼻尖,一如眼前之人的外表,清淡儒雅。 胸前的剑被曾肖抽了回去,他指间的力道一松,右手垂落在身侧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望着温听寒的背影,如方才在通灵门前一模一样。 他想起通灵门前的场景,又豁然收回了目光。 容牧,你又在期待什么?温听寒必然是来找你算账的,他怎么可能特地来救你? 容牧后退了一步,温听寒的衣袍洋洋洒洒垂落,他就站在后面冷眼看着前边一步之遥的闹剧,仿佛将自己与前景割裂了开来。 几个弟子齐刷刷跪了一地,埋着头都不敢看温听寒。 温听寒漠然冷冽的目光一个个扫过去,小弟子们鸵鸟似的将脑袋埋得更低,他开口,声冷如山峰壁倾泄而下的流水:“你们想做什么?” 静默半晌,管岐才鼓起勇气扛着温听寒的威压抬头:“仙尊,方才容牧那小……额,体内的附魔魔性大发,想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只不过自保。” 周围几个小弟子连忙附和:“对,对,容牧他方才魔气难以压制,我们几个只好联手……” 温听寒的目光落在几个附和的小弟子身上,那几个人的话说的越来越小声,最后没了声音。 管岐自认为能猜到点温听寒的心思,毕竟怀雪仙尊痛恨魔族,连带着肯定也不喜欢容牧,根本不会真的怪他们什么。 他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容牧在后边亦看的一清二楚,别说管岐是这么想的,就连他也知道,温听寒并不会责怪他们,甚至还会拍手叫好,然后顺着管岐颠倒黑白的话反过来给他一鞭子。 容牧的目光缓缓移向温听寒,他看不到温听寒此刻的神情,只是看着那道清冷削瘦的身影,眸光中染上些许森冷。 总有一日,他也要折断温听寒的傲骨,让那清冷如月的人跪在他脚边求饶。 第 8 章 温听寒看着几个人,并没有察觉到身后容牧阴冷的眼神,他淡淡问着:“你说容牧魔性大发,为何本尊没有看见他周身魔气肆虐,反倒是你们三剑锁他命门?” 管岐愣了愣,脸上得意的表情顿时僵住,他不曾想到温听寒竟打算刨根问底,也不曾想到温听寒这一次竟然没有立刻责怪容牧。 容牧这小畜生给怀雪仙尊下了什么迷魂咒了? 或许是他的表情过于显露他的思绪,温听寒失望的摇了摇头:“寻衅滋事,妄杀同门,谎话连篇,朝凌宗可容不下这般心术不正的弟子。” 管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温听寒,怀雪仙尊这话,莫非是要将他赶出朝凌宗?! 他睁大了眼睛,不明白温听寒这话是什么意思,颤抖着问:“仙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他,站在他们身后的容牧也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温听寒的背影,如往常一般温听寒应该假装信了管岐的话,而后利落干脆的给他一鞭子,甚至借机大发,惩罚他折磨他。 然而此刻,什么责问都没有,却是温听寒站在他的身前,质问那些人妄杀同门。 温听寒……又在维护他? 通灵门前是为了留下他继续折磨他,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短短两日,他竟有些猜不透温听寒的心思。 没什么心思的温听寒看着管岐淡淡蹙眉,眉心轻抿仿佛神佛悲悯:“同门相残按门规当逐出师门。” 管岐听着温听寒亲口承认要将他逐出师门,当下便慌了神,他膝行到温听寒脚边,扯着仙尊的衣摆求情:“仙尊,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可他是魔族啊,仙尊,他是魔族,您不是最痛恨魔族吗?” 温听寒将衣袍从管岐手中抽出,犹如溜走的沙,他侧身让开一步,移开了视线:“本尊在通灵门前已经说过了,容牧并非魔族,只是体内存着附魔,他仍旧是人,倒是你,不知悔改,并不无辜。” 温听寒让开了这一步,管岐便同原本站在温听寒身后的容牧对上了视线,他此时此刻,仿佛在跪着容牧,朝着容牧求情。 这样的反差令他接受不了,凭什么,一个小乞丐能上朝凌宗成为怀雪仙尊的首徒?凭什么一个魔族却让怀雪仙尊两次维护?! 明明之前他还将容牧踩在脚下,如今却变成他跪在容牧面前! 士可杀不可辱,管岐刹那间红了眼,他看着一身血色的容牧,剑光一闪而过,刹那间来到容牧身前,剑尖蕴着灵力朝容牧心口刺去。 即便管岐再快,在大乘期的温听寒面前也逃不出任何的小动作。 温听寒衣袖轻挥,长剑被震飞了出去,带着雪昙清香的衣袍仿佛化作鞭子抽在了管岐的身上。 管岐甚至没能碰到容牧一丝一毫,便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鲜血从口中狂喷,他整个人在地上痉挛起来,发出了痛苦与恐惧的哀嚎。 温听寒不过这么轻轻一挥袖便将他的修为全数废去。 他听着管岐的哀嚎动作一顿,只是短短一瞬,便在原地站定,他冷眼看着倒地的管岐,毫不留情道:“毫无悔过之心,把他丢下山去。” 鹤唳一声,温听寒的仙鹤从一旁飞了起来,它掠过管岐将其抓起,利爪刺入管岐的血肉,痛得他再度嚎叫起来,只是这痛呼声逐渐远去了。 温听寒看着剩下几个跪着不敢出声的小弟子,抿了抿唇,这几个人胆小怕事不如管岐这般心怀怨怼,还能留校观察观察。 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几个小弟子,冷声道:“你们几个可知错了?” 几个小弟子连忙点头,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利索:“仙尊,我们,我们知错。” 温听寒垂眸,周身却仍旧是身为教师不自觉的威压:“既然知错,该怎么做需要本尊教你们吗?” 大概是温听寒的威压太强,还有管岐的前车之鉴,几个小弟子突然福至心灵,齐齐朝着容牧跪着求饶:“容,容牧师兄,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谅我们吧。” 容牧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觉着自己更像是在梦中。 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正儿八经的道歉求原谅,有一种被人正视了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却是一直折辱他的温听寒给的。 哼,真是讽刺。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温听寒,此刻他真想问温听寒一句,你究竟想要什么? 容牧看着对方,忽的扯出一个笑来,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道上响起,被风吹得有些沙哑:“若是我不原谅呢?” 他细细观察起温听寒的表情,只是可惜,对方什么表情也没有展露,似乎想到了他会不原谅,只平静的对他道:“那便由你自己处置。” 容牧没能探查到温听寒的心思有些失望,他收回目光,随意道:“那就去戒律堂受训诫鞭一百。” 此番不死也得残,和管岐无甚区别,除了没被逐出山门,还能在朝凌宗修行。 几个小弟子也知道训诫鞭一百代表着什么,还想求情,容牧却是拖着残破的身体转身就走。 温听寒跟着容牧走了两步,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才自己那轻轻一挥将管岐打出去的模样,他发现自己许多下意识的动作都会自然而然的跟着肌肉记忆使出来,原身似乎并非一无是处。 他跟了两步容牧便停下了步子,冷着一张脸看着温听寒,似乎在说跟着他做什么? 温听寒清咳了一声,将思绪收回,问容牧:“你住处可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容牧不明所以。 温听寒言简意赅:“跟我回泽被轩。” 容牧听罢,眉心缓缓蹙了起来,他费解的看着温听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叫他去泽被轩。 思来想去,大概是有什么惩罚等着他吧。 容牧垂下眸,漠然道:“是。” 温听寒一看容牧的表情便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但他没法多做解释,只好转身在前面走着,容牧在他身后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好一会儿,容牧停下脚步,看着温听寒问:“你在等什么?” 温听寒也停了步子,他转头看向容牧,与之对上视线,冰冷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了一下,他道:“没大没小的,你该喊我师尊。” 容牧扯了扯嘴角,又是那般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师尊?温听寒,现在四下无人,我们之间就不用装什么师徒情谊了吧?” 温听寒微微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牧似是懒得和温听寒多费口舌,利落干脆的跪下,道:“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罚我吗?何必上什么泽被轩掩人耳目。” 温听寒看着容牧,皱起的眉心缓缓松开,原身对容牧做了太多不人道的事,不论他今日做什么,容牧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不过倒是正好,他还怕自己做的太明显让容牧起疑心。 他走近容牧,屈膝蹲了下来,和跪着的容牧齐平,他在容牧耳边轻声道:“容牧,通灵门前所谓的附魔不过是骗人的,你体内根本没有什么附魔。” 容牧感受到温听寒身上的雪昙清香,那香味很独特,淡淡的十分好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气味似乎能抚平些许他身上的疼痛。 他听着温听寒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耳尖,微微泛起痒意,只是他心中异常戒备,温听寒要同他摊牌了。 温听寒见容牧没什么反应,继续道:“但本尊知道,你体内有魔骨。” 容牧瞳孔一缩,他掌心缓缓收拢,却不料抓住了挨得极近的温听寒的衣袍。 他识海中确实有一块奇怪的骨头,那骨头上布满血色的符文,他无法靠近,一旦靠近,那些符文便会立刻犹如活物占据他的识海,令他痛苦不堪,鲜血都仿佛要冻结一般自取灭亡。 容牧喃喃:“我竟是……魔族?” 温听寒轻轻摇头:“是,也不是。魔骨乃是魔族圣物,若用魔骨修行事半功倍,可若是心志不坚,为魔骨所控也犹未可知,本尊将你留在身边,便是不希望下一任魔尊临世。” 容牧看着温听寒,知晓自己体内存着魔骨也并未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只是眼底多了些许疯狂,他一针见血的问:“既然不想魔尊临世,怎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 温听寒是个伪君子,他相信温听寒做的出来,却把他留到现在…… 容牧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温听寒知道容牧不好糊弄,原身确实不知道容牧体内存在魔骨的事,否则确实会如容牧所言直接杀了容牧,或者告诉萧凌风,让萧凌风处置,结局也是一个死。 他垂眸,将原本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你虽是魔骨的载体,但毕竟是人族,本尊不杀同族,但二验通灵门激发了你的魔骨,故而从今日起,本尊会监督你修行。” 容牧沉吟半晌,缓缓问温听寒:“若我拿魔骨修行,你该如何?” 温听寒站起身,却因为衣袍被容牧攥在手里,一个踉跄又蹲了回去,他被迫与容牧对视,明明他才是谈判桌上的有利者,却仿佛被容牧死死压制着。 温听寒面色不变,抬眸看着容牧,眸光微冷:“若你选择成魔,本尊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第 9 章 容牧突然笑了起来,他松开了攥着温听寒衣袍的手,站起身离温听寒远了些。 所以,温听寒在这个时候把他带去泽被轩,是为了囚禁他? 容牧敛了唇边的笑意,见温听寒抬步又要走,出声问:“所以,师尊究竟在等什么?” 温听寒看着容牧喜怒无常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前景堪忧,他开口:“什么?” 容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总觉得温听寒今日不打他,却用言辞羞辱他,可他还是得答话:“怀雪仙尊修为高深,一步便可抵达泽被轩,何必与我同行?” 温听寒“哦”了一声,还未说话,天边传来一声鹤唳,仙鹤稳稳当当落在了温听寒的面前。 温听寒抬步跃上仙鹤的背,对容牧道:“在等它。” 容牧眼底了然,他退后一步,等着仙鹤将温听寒带走。 然而仙鹤迟迟未动,他不免抬头看向温听寒,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 只见温听寒站在仙鹤背上,晚霞披在温听寒的身后,将那人融进画里,而那人只居高临下对他说:“要喊我师尊,你刚才又忘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温听寒今日是师徒情深演上瘾了吗? 他低下头不看温听寒,敷衍道:“是。” 他又等了一会儿,仙鹤仍旧没有要起飞的意思,容牧再度抬头,却见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朝他伸了过来,那只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略有些薄茧,可拈花弄草,也可挽剑捏诀,更适合弹琴,那人立于仙鹤之上,仿佛邀请他飞入云端。 容牧呼吸一滞,更多的却还是不解,温听寒……邀请他同乘? 温听寒催促道:“等什么呢?还不上来?” 容牧盯着温听寒那只干净的手,刚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却瞥见自己的手上尽是脏污的血迹,结成痂粘在掌心,脏的不成样子,温听寒那身白袍也因为他方才攥了一下染上了血污。 他收回手,仍旧立的笔直,不卑不亢道:“弟子污秽,恐脏了仙鹤,你……师尊先行便是。” 温听寒再邀请容牧便会令对方起疑了,于是他收回手,顺势将袖一挥,容牧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仿佛刚洗过似的。 是净身术。 容牧看着温听寒乘仙鹤离去,目光再度落在了温听寒的衣袍上,衣袂因御风被吹起,雪白的衣袍间隐约露出被他染上的血污。 容牧的眼眸沉了沉,他想看一身月白的温听寒染上鲜血,他想将那人从云端拽下来,击碎那份清冷表象,让温听寒和他一起在无尽地狱中沉沦,他想把温听寒弄脏。 不用灵力徒步走上泽被轩需要不少时间,温听寒从夕阳西沉等到了明月皎皎,还没等到容牧,不过是在院子里吹了阵风,喉间便涌上了痒意。 紫竹林的叶子落了一地,不停的清咳声在竹林间穿梭,容牧走上泽被轩穿过紫竹林的小道,在竹林绰绰间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温听寒,只是与他往日见到的清冷孤傲立于云山之巅的怀雪仙尊不同。 温听寒咳得仿佛要将肺一起吐出来,他趴在石桌上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雪白衣袍剑散落的墨发好似黑白山水,却在眼尾处描摹一笔淡红。 脆弱的,好似立刻就能将云巅的人拉入地狱。 容牧眯起眼眸,带着危险的气息缓缓靠近温听寒。 温听寒虽然换了芯子,但毕竟是大乘期修为,感知力比常人敏锐许多,容牧一靠近他便有所察觉,枕在臂弯间的脑袋抬了起来,顺手将眼尾生理性的泪珠抹去。 他又恢复了白日里冷漠无情的模样,轻轻启唇,甚至没有和容牧对上视线,却知晓来了人:“容牧。” 容牧身形一僵,他看着温听寒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刚才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只是个幻觉。 温听寒见容牧迟迟没再动作,转过身看向对方:“嗯?” 容牧这才低声唤了一声:“师尊。” 温听寒满意的点了点头,拂了拂袖:“坐。” 容牧没动:“弟子不敢。” 温听寒瞥了容牧一眼,看他嘴上说着不敢,面上却没有半分不敢的模样。 他也并不强求,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间,道:“本尊已叫人收拾好了,日后你便住在那里。” 容牧看了一眼精致的房门,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平淡应了声,他更在意的是温听寒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生病了?还是受了伤? 温听寒交代完事情,便催促容牧:“没什么事就去休息吧。” 院子里的夜风时不时拂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上没了什么力气,脑子也逐渐有些不太清醒。 他想容牧赶紧走开,他便不用撑得那么辛苦了。 可惜,那小崽子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一般,朝房间走也走得慢吞吞的。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低低咳了两声,容牧霎时停住脚步,转身问他:“师尊,您可是身体不适?” 温听寒不知为何,听出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他抵在唇边的拳头缓缓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无碍。” 容牧却是眼眸一抬,反而朝他又走了过来,一边似乎关心他的模样:“师尊可是病了?或是……受了伤?可要唤沈师叔来看看?” 温听寒忍着体内的不适,他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没用,只能换个方式劝走容牧,于是抬眸漠然的望向那不怀好意的小崽子,道:“怎么,关心本尊?” 容牧瞬间被恶心了一下,一言不发转身就回了房间。 院子里的温听寒这才松了口气,他一边低声轻咳一边脚步虚浮走进自己的房间,身上的层层衣袍显得那样重,如同一座大山将他压倒。 他脱了外袍只剩下一件中衣,腰上的天寒玉佩随着外袍一起取了下来,温听寒倒在了美人榻上,整个人仿佛没了骨头,挂在榻上,乌黑的长发铺散开来,仿若极近的诱惑。 热,好热…… 不知为何,温听寒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烫,从经脉中流淌而过,一寸寸灼烧得产生了痛感。 可能是发烧了…… 这就是萧凌风和他说的,晚上有他受的? 温听寒想联系萧凌风或是沈枢秋,可是真到了他想用千里传音之时,偏偏又没了那种下意识的动作,原身残留的意识被他占据,他根本不会所谓的千里传音。 温听寒尝试着在心底喊一喊沈枢秋,然而并没有什么回应,或者说他不得千里传音的术法要领,压根没有传给人家。 灼烧感愈发严重,经脉处传来一寸寸的疼痛,他忍不住将自己蜷缩起来,低低呻/吟。 …… …… 容牧回房后只如往常一般盘膝坐下打坐修炼,他甚至没有坐到床榻上,反而就地坐下,也不曾打量这房间里的一切,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这儿不过是一座光鲜亮丽的囚牢。 他想起沈枢秋对他说的话,体内的药效尚在,连忙运转灵力至四肢百骸,他与往常一般自己摸索着修炼,只是今日有所不同,识海中的魔骨上的符文不知为何发着光,缓缓散了开来,仿佛出现了裂纹似的,那阴寒的冷意从识海蔓延,仿佛要将他冻住。 容牧闭目蹙眉,承受着体内的变化,运起灵力压制着。 忽然间五感的感知力提到了极致,灵力外放,他竟然听到了正卧里温听寒的声音。 细细密密的呻/吟/声如同雨点砸了下来,将他经脉中的奔流不息的灵力险些砸散。 温听寒的声音不复平日里的冷冽,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 “听到了吗?温听寒受了伤,此刻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容牧耳边突兀的响起一道沉闷沙哑的声音,他猛的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眸扫视着周围:“谁?!” 然而那道声音似乎就在他的耳边:“温听寒折辱你,废你修为,却又不杀了你,囚禁你,吊着你玩,你还不赶紧杀了他?” 容牧沉默须臾,像是察觉到什么,沉入识海,那魔骨发着红光,符文仿佛要炸开来一般,他面色微寒:“是你在说话?” 那魔骨不答,反道:“你不是恨温听寒吗?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杀了他,你就自由了,快杀了他吧……” 魔骨引诱着容牧,容牧如墨的眼瞳在刹那间染上血色,魔气再次从他体内肆溢出来。 他起身推开了房门,朝着温听寒所在的主卧走去。 离得近了,温听寒难以忍受的声音仍在继续,其实压抑着,很轻,但也不知为何,容牧此刻的感知力竟将这声音无限放大在他的耳边。 他猛的推开了房门,目光瞬间落在了美人榻上蜷成一团的温听寒。 那人挂在榻上,墨色长发与衣袍一同垂落在榻边,如同朝凌宗山道边倾泻而下的泉水。 埋在衣袍间的人面色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袍,显然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他闭着双目,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抖了抖,竟睁开了眼眸同容牧对上了视线,那双平日里漠然如冰的眸子此刻蓄了点晶莹泪水,眼眶微红。 容牧从来没想过,无情如温听寒还能有如此苍白脆弱的一面。 第 10 章 温听寒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他毕竟是老师,门口站着的是他的学生,被自己的学生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属实有些难堪。 他抬起手想要用衣袍挡住自己的脸,然而手微微抬起却重重落下,他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脑子更是成了一团浆糊,只觉得自己快要熟了。 倒是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他收了回去,目光在和容牧对上时仍旧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开口亦是维持着人设的淡漠:“容牧,你想杀我?” 少年眼底带着血色的恨意与杀意尤为明显,温听寒想忽视都难。 容牧款步走到了他面前,神情冰冷,他反问:“我不该杀你吗?” 那魔骨在容牧耳边叫嚣着:“没错!你就应该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自由了,天高海阔任君逍遥,再也不用任人欺凌!动手啊容牧!” “你别听他说话,容牧。”温听寒蹙着眉,他没有听到魔骨的声音,但他知道原书中有过对魔骨的描写,便是会利用容牧心底的那份恶念将他无限放大。 魔骨的声音被打断,容牧盯着温听寒,单薄的衣衫将温听寒的腰身勾勒,埋入衣袍纷飞之间,他几乎站到了美人榻前,贴着榻沿,只要一伸手,现下毫无反抗之力的温听寒只能任由他报复。 他抬手,肆溢的魔气霎时间在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上缠绕,拼命想要朝温听寒探去。 “师弟,我们来了!” 门外院子里忽的传来了沈枢秋的声音,慢悠悠的由远及近,话语中的意思明明知晓温听寒现下是个什么状态,偏偏又带了些瞧热闹的心态。 温听寒眼眸一凛,他看着容牧周身环绕着的魔气,若是这番场景让沈枢秋和萧凌风看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用附魔遮掩过去。 他强撑着身子不适,坐起身在容牧眉心上一点,然而容牧早有防备,知晓温听寒或许是装的,又或许没那么好杀,他伸出的手一把掐住温听寒纤细脆弱的脖颈,微微用力。 下一瞬容牧却发现自己周身的那些魔气便被温听寒指间的灵力吸了过去,肆溢的魔气被尽数吸走,容牧身形微晃,识海中的魔骨也暗淡了下来。 容牧看着手中少见的脆弱的温听寒,目光染上一层暮霭,指尖的力道缓缓松懈了下来。 温听寒用不杀同族的理由留着他折磨他囚禁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了呢?他应该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温听寒失力再度倒了回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仿佛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将魔气引出的术法这般顺手。 房门也被适时推开,沈枢秋和萧凌风进了门,萧凌风一眼便看向了容牧,仿佛是有所感应似的,上下扫了一眼才收回了目光。 沈枢秋提着药箱走到榻边,看着温听寒蹙着眉心呼吸沉重的模样,扭头问萧凌风:“师兄,天寒玉佩没有给师弟吗?” 萧凌风坐到一边,懒懒抬眸:“他自己摘了。” 虽然这么吐槽着,他还是站起身在桌上找到了那枚天寒玉佩递给沈枢秋。 沈枢秋刚要将玉佩重新挂到温听寒腰间,温听寒的声音从被褥间闷闷的传了出来:“硌得慌。” 沈枢秋眨了眨眼,只好将玉佩搁在温听寒的枕头下。 这玉佩当真是十分有用,不过一会儿,温听寒便觉得身上灼烧的热意消了些许,沈枢秋又提针在他身上扎着。 沈枢秋一边扎针,目光却落在了温听寒雪白的脖颈间,天鹅般的脖颈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子,将消未消。 他不动声色的朝容牧瞥了一眼,容牧仅同他对视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沈枢秋并未说什么,仍旧管自己施针,倒是一旁的萧凌风面色不善的拍了拍容牧的肩头,道:“你跟我出来。” 温听寒本来闭着眼快要昏过去,闻言睁开眼看向萧凌风,凝眸道:“师兄。” 萧凌风皱着眉头看着温听寒,抿唇道:“他既不是魔族,我便不会杀他。” 温听寒这才倒了回去,视线扫过容牧,目送两人出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风拂过紫竹林沙沙作响。 沈枢秋一边施针一边对温听寒道:“放心吧,师兄他有分寸的,只要不涉及他的原则底线,他不会滥杀无辜。” 温听寒摇头,淡声道:“我知道,我没担心这个。” 他最担心的还是容牧若是心生怨怼,难免魔气再度暴露,又或者对萧凌风心怀怨恨,日后萧凌风的结局仍旧是横死。 沈枢秋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认真的施针,却分神道:“但是,他确实很危险。” 温听寒知道沈枢秋指的是容牧,他脑袋上也被扎了针,没法摇头,只好轻声道:“无妨,我会教他。” 沈枢秋倒是没有再劝,反而轻轻笑了笑:“你做的决定总是没人能改变的了,我也就不劝你了,只是你自己要小心。” 温听寒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原主确实这点和他十分相像。 沈枢秋趁着扎针的这段时间,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小罐药膏,精致小巧的琉璃罐里装着一抹绿色的清凉药膏沈枢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这是治外伤的,等会你自己抹一下脖子上的伤痕,明天就好了。” 温听寒抬手碰了碰脖颈间的伤,其实也没多疼,容牧抓了一瞬便松开了,不过沈枢秋盯着他,似乎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就要翻脸,于是轻轻点头:“知道了。” 沈枢秋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没一会儿他便替温听寒收了身上的针,门口轰的传来一声巨响,他主卧的大门被撞坏了。 容牧的身影被砸了进来,温听寒心中不甚赞同,面上却仍是漠然的问了句:“师兄这是做什么?” 萧凌风踏进门槛,理了理腕上的护手,道:“你这徒弟是天灵根,我作为他的师叔指点一二罢了,他天赋倒是不错,若是能祛除附魔,好生教导,或许用不了多久,我朝凌宗能再加一位大乘期仙尊。” 温听寒看着萧凌风说的正义凛然,目光看向容牧,只见对方缓缓站起身,说是指点,实际上却是挨了好一顿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颈也是一条深红的痕迹。 温听寒一边配合沈枢秋取针,一边淡漠的瞥了容牧一眼:“有劳师兄费心了。” 他其实心里发笑,萧凌风这个人,嘴上不说,却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人,自家师弟被小弟子掐了下脖子,他便将人狠狠揍了一顿,回护之心昭然若揭,难怪原身能在朝凌宗对容牧为非作歹。 沈枢秋收完全部的针,合上药箱,顺手给温听寒搭了搭脉,不过瞬间,他便翻了脸:“温听寒,你又用灵力!” 温听寒被他吼得一惊,他不过是引走了容牧肆溢的魔气,就动用了一点点灵力而已,这居然也被发现了。 那边萧凌风闻言也是变了脸色,他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温听寒,你迟早被自己给作死。” 温听寒:“……” 萧凌风转身就走:“沈枢秋,别管他了,咱们走,喝酒去,你那个蛇酒泡好了没?” 沈枢秋提上箱子,一边算了算日子:“嗯……还得要两三天呢。” 萧凌风步子一顿,像是被温听寒气疯了现在才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于是折了回去:“你身子休养的也差不多了,明日开始便去给弟子授课吧,还没痊愈,先授课一堂就行。” 温听寒眼前一亮,现实生活中他本就是教师,别的不会,教学倒是他的强项,这一点倒是不至于OOC。 于是他颔首答应。 两人慢悠悠的来又慢悠悠的走,一旁站着的容牧抹了抹唇角的血丝,一只手抱着自己另一只胳膊,低着头也不看温听寒,只道:“弟子告退。” “等等,”温听寒将人喊住,他撑着缓和了的身子半坐起来,朝容牧招了招手,“过来。” 容牧略一犹豫,朝温听寒走去。 温听寒的目光在容牧身上扫了一遍,旁的看不出来,倒是容牧脖颈间的痕迹十分扎眼,深得宛如一条用剑割出来的血痕,也不知道萧凌风使了多大的劲。 温听寒打量容牧,容牧却也是一寸寸扫过温听寒,这两日他心底始终有一丝疑惑难解,缓缓抬头看向美人榻上的人。 怀雪仙尊一手手肘撑着榻将半个身子撑起来,长发从一侧垂落,衣袍将身形凸显,容牧纵使对温听寒心生厌恶,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外表世间仅有。 尤其是温听寒脖颈间淡淡的掐痕,清冷的身体上被掐出不属于他的气质的痕迹,将周身刺人的棱角磨平,让人忍不住揉碎他,让他更痛一些。 容牧眼底沉得如同深渊。 第 11 章 容牧掩下眸底的暗涌,问:“师尊还有何事?” 温听寒面色犹如寒霜,仿佛方才疼得在榻上呻/吟的人不是他:“自然是找你算账。” 容牧看了温听寒半晌,嗤笑一声,缓缓跪了下来:“任凭师尊责罚。” 在温听寒最虚弱的时候他没能得手,愿赌服输。 他低着头等着温听寒折磨他,然而许久,衣摆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罐落在他眼前,他听见榻上的人冷声道:“给我上药。” 容牧微愣,好半天才捡起小罐子起身走到榻边,他的目光落在温听寒的脖颈间,淡淡的痕迹如桃花落在雪地中。 他用手沾了些许膏药,伸手靠近温听寒的脖颈,指腹缓缓触上温听寒柔软脆弱的命门,只要他一用力,温听寒的脖子就会被他掰断。 但他知道,没用的,温听寒敢将命门放在他面前,便是打定他动不了的想法,他只能用指腹在对方带着些许热度的脖颈上流连,带着清凉的药膏一寸寸擦过被他扼出来的伤痕。 温听寒微抬着下颌,将修长脖颈尽数暴露,喉结时不时滑动着,令人想咬上一口。 容牧从未想过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看到清冷与魅惑。 半晌,容牧才退了开去:“师尊,药擦完了,弟子就不打扰师尊休息了。” 不知怎的,他掌心微微散着热意。 温听寒再次将小药罐丢给他:“你碰过的,脏了,自己拿去用吧。” 容牧紧紧捏着小药罐,掌心的热意散去些许,他道:“是。” 温听寒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还是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众人能够接受“温听寒”的转变,他可不想一直想对容牧好的时候却只能说羞辱人的话。 容牧走出温听寒的屋子,站在院中被冷风吹着,感受着风里带来的凉意,将掌心的温度彻底吹散,深夜里他深邃的眼眸冰冷到看什么都如同是一件死物,他缓缓抬起捏着琉璃药罐的手,随即狠狠一捏,掌心的琉璃药罐瞬间化为灰烬,从指缝滑落。 … … 温听寒的生物钟迫使他早起,身上的不适感尽数消散,他穿戴好衣物,这一次将天寒玉佩戴在腰间,绝对不再取下来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容牧应当已经前往听风堂听课,萧凌风让他只上一堂课,他倒是正好可以借着授课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容牧这么想着,乘着仙鹤朝听风堂而去。 朝凌宗的听风堂是专门为门内弟子设立听课的地方,宗内除了三位仙尊,下面还有四位长老,每个人所擅长的不同,但都教给弟子们,也好让门下弟子取各家所长学习。 温听寒落地穿过回廊,课室里有些吵闹,前方并没有师长教学,他便在门外听了听。 “容牧,你昨日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这么多人喊你师兄,滋味如何?入宗三年头一次有人喊你师兄,好听吗?” “嘁,你也不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们喊你师兄?” “说起来你体内藏着个魔族,要不咱们帮怀雪仙尊一点小忙,把你体内的附魔打出来,怎么样?” “付哥,就是他,上次因为他管岐才被赶下山的,咱们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被叫做“付哥”的少年坐在蒲团上,抬了抬手,懒洋洋道:“管岐那小子我早觉得他蠢了,蠢死了,被赶出去活该!” 几个弟子喊他是因为整个内门都知道,付昇最崇拜的就是怀雪仙尊,他是为了怀雪仙尊上的朝凌宗,新弟子的甲等,本来应当能获得怀雪仙尊的青睐,谁知怀雪仙尊偏偏选了个空有天赋却没入门的容牧。 付昇一直嫉妒的要死,看容牧十分不顺眼。 周围的弟子一听,又笑着加了句:“我听说当时怀雪仙尊也在,亲自把管岐的修为废了丢下山的。” 付昇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了后半句,他眼睛一亮,起身道:“什么?怀雪仙尊亲自将他赶下山?!那我要是杀容牧,怀雪仙尊是不是也会来丢我下山?” 众弟子:“……” 这脑回路也是没谁了。 不过付昇虽然嫉妒容牧,却从未有杀他的想法,最多不过揍对方一顿出气,昨日管岐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真的打算杀了容牧,也确实是活该。 不过几人这般想着,却看见付昇从蒲团旁边绕了出来,手中长剑现形——那是长老付信特地给他宝贝儿子寻来的本命灵剑归墟。 几个弟子看着付昇的阵仗,有些磕巴道:“不,不是,付哥,真杀啊?” 付昇却是点头,认真道:“为了能见到怀雪仙尊,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周围的弟子“哗”的一下散了开去,形成一个包围圈,里头只剩下付昇和容牧。 容牧眼眸一沉,他的目光凝在归墟剑上,如同危险的野兽。 周遭的氛围剑拔弩张,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但付昇是长老付信之子,真要杀一个附魔小乞丐,恐怕怀雪仙尊也不会过于怪罪吧? 只是下一秒付昇先怂了,手中归墟剑被收了回去,掌心变作了拳头,他欲盖弥彰的哼了一声,朝容牧揍去。 容牧看着付昇的动作,唇角扯了扯,似乎是嘲讽的模样,他漫不经心的望着付昇朝他靠近,连躲都不打算躲。 不过是被打一顿出气而已,若是被付信找上门来再告到温听寒那里,那便是规训鞭抽到他奄奄一息了。 付昇毕竟是筑基期修为,即便不动用灵力,这一拳砸在容牧嘴角也将人砸出了血。 付昇正要再动手,门口响起了一声惊呼,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小弟子慌忙行礼道:“怀雪仙尊。” 他声音很大,像是特地站在门口望风提醒课室里的众人的,只是他看得入了神,没能望好这个风。 付昇闻声停下了动作,他转头看到门口逆光款步而来的温听寒眼前一亮,拼命压下心里的那份激动,他快速走到温听寒面前,笑着朝温听寒行礼:“怀雪仙尊。” 温听寒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付昇的身上,而是第一时间瞥向了自家弟子。 容牧始终一言不发的站着,仿佛没听到温听寒的到来,或者是,他并不在意。 温听寒看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付昇和他搭话:“怀雪仙尊不是在泽被轩养伤吗?怎么来听风堂了?” 一旁的其他弟子也想过来搭话,但温听寒冷漠无情声名在外,不好亲近,一个个都不敢上前,一时间唯有付昇胆大包天的和温听寒聊起来:“您不会是要回来给我们授课了吧?!” 他一想到这个可能,两眼放光,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温听寒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甚至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问:“新晋弟子甲等,却是在课室堂而皇之的滋事斗殴吗?” 他落下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目光才如有实质的落在付昇身上,没有灵力外放,却也给了付昇十足的压力。 付昇顿时收敛笑意,躬身回答道:“仙尊,是容牧先挑的事。” 温听寒不以为然,反而问容牧:“是这样吗,容牧?” 容牧豁然抬头,这是温听寒第二次没有直接听了别人的话直接拿鞭子抽他,可他眼底的挣扎不过短短一瞬,下一秒低声道:“是。” 温听寒默了一瞬,在付昇开口之前道:“原来本尊在门外听到的,竟不是事实。” 付昇顿时脸色一白,不远处的容牧却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付昇连忙扯着温听寒的袖子道:“仙尊,弟子就是看容牧不顺眼,凭什么他能做您的首徒,弟子也要做您的弟子,仙尊您收我为徒吧!我保证以后护着容牧,让他在朝凌宗横着走!” 温听寒瞥了一眼付昇,将袖子扯了回来,淡淡道:“本尊不收徒,既然容牧并不打算追究,此事就作罢吧,不过……扰乱课堂纪律,今日的课程你誊抄十遍给我。” 付昇失落了一瞬,随即又对这个惩罚展颜欢笑了一下,利落干脆的答应了:“是!” 他能去泽被轩单独找怀雪仙尊了!!!现在仙尊不收徒,但他一定会打动仙尊让他收徒的! 温听寒将一场闹剧收拾完,便准备上课,他对这个世界的信息都来自于原书,可原书也不可能将细节都写出来,他一边教也能一边学。 付昇看着准备上课的温听寒,提出疑问:“仙尊,那个……这堂课不是付老的课吗?仙尊这是……?” 温听寒脸不红心不跳道:“付老肚子疼,这堂我上。” 谁知他话音刚落,门口付信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温听寒,似乎没想到温听寒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他捋了捋胡须,犹豫着问:“额…仙尊,这堂课好像…是我的?” 底下弟子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他,温听寒也看着付信,面色不变,清冷冷如脱俗凡尘的仙,至少,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付老不是肚子疼吗?这会儿又好了?” 付信对上温听寒的视线,缓缓眨了两下眼睛,随后按住了肚子:“噢,噢对,我肚子刚好了些,现在又疼了,哎呦,哎呦,那个,仙尊继续……” 他似脚底抹了油转身就溜。 温听寒看着付信跟个老顽童似的跑远,唇角掀起一丝弧度,倒是让他想起经常占体育老师的课的时光了,还有些许怀念。 容牧的目光落在了温听寒唇边的笑意上,那抹笑仿佛令温听寒冰消雪融,周身的冷意尽数褪去,只剩下温和,就连眉眼都显得柔和。 他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荒诞的想,或许温听寒折磨他,当真只是因为他体内的魔骨,而非……伪善? 第 12 章 温听寒下了课特地等了等容牧,谁知那小崽子出了门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径直离开。 温听寒心里无奈的笑了笑,转身跟在容牧身后,一路从听风堂跟到了山峰小道上,周围无一人,幽静小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石阶。 容牧似是不舒服身后跟着一个人,终是停了步子转身问:“师尊可是有什么要事?” 温听寒看着容牧脖颈和唇角的伤痕,皱着眉头从如意百宝囊里取出一瓶小罐药膏,道:“我昨夜给你的药膏你没有用?” 虽是问话,却是在陈述事实。 容牧无法遮掩,只好垂着眸子承认:“弟子皮糙肉厚,过两日自会痊愈,不劳师尊挂心。” 温听寒抬步朝容牧走近,一边蹙着眉心十分不赞成道:“魔骨封印将破未破,我并不希望你滋生太多的怨念让魔骨有机可趁,我更希望你能够有能力压制住它。” 容牧对上温听寒的视线,那眼神里存着漠然与悲悯,那样淡然,淡到不夹杂任何情愫,让人想将那双清浅的眸子染上一些别样的色彩,恐惧,亦或是恨意。他低低嗤笑一声:“师尊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温听寒却是没有搭话,指间沾了清凉的膏药抹在容牧的唇角,他语调随意:“自己抹药。” 容牧抬起手腕在唇角一抹,衣袖将药膏全部带走,没剩下一点。 温听寒眸光一凛,他沾着药膏的指尖猛的扼住了对方的脖颈,温听寒倾身过去,在容牧耳边冰冷道:“容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虽然扼着对方的脖颈却并未用力,说完这句话更是松了力道,只是用掌心与指腹将药膏轻轻揉在容牧脖颈的伤痕处。 温热的体温与清凉的药膏在容牧脖颈上交织着,他脆弱的命门被温听寒握在掌心,凸出的喉结被对方的手掌摩挲着,即便不曾用力,却也令他有那么一刹那的难以呼吸。 他望着温听寒面无表情的给他上药,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师尊这是在为了不使魔尊临世而讨好弟子?” 温听寒动作的手顿了顿,随即指间猛然用力收紧,将容牧的脖颈捏住,他看着容牧,眸光冰凉:“本尊说过,你若是成魔,本尊会亲手杀了你。” 他又在容牧难以呼吸之前豁然松开那截脆弱的脖颈,转身离去的同时将琉璃药罐丢在了容牧身上。 容牧接住药罐捏在掌心,目光望着温听寒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在那一片雪色中感觉到,温听寒生气了。 …… …… 温听寒没有回泽被轩,而是乘着仙鹤去了藏书楼,别的不管,但那些法术他得看看,不能总靠着原身残存的意识和肌肉记忆,另外他还需要找找有关魔骨的书。 藏书楼里安静到一点声响都没有,其实也没几个人,大部分弟子被郭東襄带下山去历练了,因此朝凌宗最近只有新弟子和几个没有下山历练的弟子。 温听寒寻了个光线不错的地方,将书柜上的书抽出来一本一本看过去,他干别的或许不太行,但学习和领悟能力颇高,虽说做不到过目不忘,但看一遍也能记个七七八八,研究起来还能举一反三。 他一边将一些术法招式口诀动作记下,一边寻找着关于魔族与魔骨的书籍。 魔骨乃是魔族圣物,历代魔尊皆用魔骨进行修炼,但三年前温听寒斩杀魔尊,魔族覆灭后魔骨便不知所踪。 可是魔骨的来历却是无人知晓,温听寒看了一天的书也没有找到丝毫与魔骨有关的资料。 倒是沈枢秋将撰写的一些医修术法抄录好放来藏书阁,一进门便看见温听寒靠在窗边,手中翻阅着一本《混沌初始》的书。 藏书阁里因为最近没什么人来,壁照灯并未开启,室内光线有些昏暗,书架将窗户外洒进来的日光尽数遮挡,温听寒倚靠在有光的窗边,精致冷淡的面容一面被光源打得披上了一层柔光,一面躲藏在阴影里棱角分明,周遭的粉尘犹如点点萤火在温听寒周身飞舞,可那人的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卷上,不曾分给旁物。 沈枢秋靠近他,清咳了一声:“听寒,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温听寒很喜欢看书,藏书阁大多数的书温听寒的泽被轩都有一份。 但自己并不知道的温听寒被沈枢秋打断了思绪,从书中抬头道:“我想寻一些关于魔族的书。” 沈枢秋一听便道:“为了你徒弟?” 温听寒垂眸,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了书架,他模棱两可道:“不全是。” 沈枢秋对这些并不太在意:“别的我不管,但是你再动用灵力,神仙难救,听懂了吗?” 温听寒忍了忍,还是决定问问:“为何?我并未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 沈枢秋看着温听寒,似乎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半天才道:“……要是师兄在这儿,肯定会说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昨夜如何你自己不记得了?” 温听寒:“……” 他还要再问,耳边忽的炸开一道声音:“温听寒,来戒律堂。” 温听寒一听是萧凌风的声音,想到方才看到的千里传音的口诀,正好试试:“师兄找我有什么要事?” 萧凌风言简意赅:“容牧在我这。” 温听寒扬了扬眉,容牧不是回泽被轩了吗?怎么被抓到戒律堂去了? 温听寒辞别沈枢秋,乘着仙鹤朝戒律堂而去。 戒律堂并未有什么较大的动静,没有围观弟子,温听寒仙鹤落在院中,他抬步走进内堂,只见萧凌风坐在上方神情肃穆,容牧和几个弟子跪在下方,左右两边坐着四位长老,这阵仗比起上次他抽容牧要严重得多。 温听寒走近瞧见那几个弟子,他认识,是那日和管岐一起欺负容牧的小弟子,不过……似乎少了一个。 温听寒扫了一圈看向萧凌风,问:“出什么事了?” 萧凌风面色严肃,似乎在按捺心中的杀意:“你自己问!” 温听寒转过身看着一左一右的人,一边是他的徒弟容牧,一边是那几个受了伤的小弟子。 若按照原主的性子,定然是先问那几个小弟子,而后直接定容牧的罪,而按照以往管岐若在,这几个小弟子定然同管岐一起恶人先告状了,但上次山道上温听寒的举动以及管岐的下场,令这几个小弟子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总觉得,温听寒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不在乎容牧的死活。 只是容牧并不这么想,他仍旧低着头,昏暗的室内将他的表情尽数遮挡,温听寒看不清容牧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清晰的察觉到,容牧身上有魔气。 良久,容牧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银色靴子,雪色衣摆随着主人的走动而飘动,淡淡的雪昙香再次将他包围。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温听寒。 第三次,容牧在心里默默数了个数,温听寒第三次不是责罚,而是询问他事情缘由。 温听寒看着容牧,问:“容牧,发生了何事?” 他这次稍微改变了一些策略,没再问是不是,而是直接让容牧说事情经过。 如此一来容牧便无法敷衍温听寒,只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容牧看着温听寒,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以往对他的厌恶,只剩冰冷,不夹情愫,是旁人口中的那般无情无欲。 鬼使神差的,他想试一次,就一次。 于是容牧在温听寒和其他人的注视下开口:“弟子在回泽被轩的路上碰到他们三人,他们身上有魔气,弟子为了自保动手,但人并非弟子所杀。” 温听寒瞥了一眼左边跪着的两人,不见容牧口中的第三个弟子,走向那两名小弟子,问:“是这样吗?” 两个小弟子本想反驳,温听寒几步走到了他们面前,两人一触到温听寒冰冷的神情与漠然的眼眸便立刻又低下了头,怀雪仙尊的那双眼睛仿佛要将他们的心思看穿,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两人只觉得身上好似被剥光了一般摊开在温听寒眼前,无法说出一句谎言。 可他们也知道承认意味着什么,死亡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对温听寒的恐惧,一个弟子连声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容牧他胡说八道!我们怎么会有魔气,我们可是都验过通灵门的,明明是他身上有魔气,是他怀恨在心杀了盛祁!怀雪仙尊,您仔细看看,他身上可是魔气啊!” 另一个小弟子也道:“对啊对啊,他一定是被附魔操控了,他想杀了我们,怀雪仙尊为我们做主啊!” 容牧对那俩人的控诉充耳不闻,他只是紧紧的盯着温听寒,等着温听寒开口,相信那两个弟子的话,然后责罚他。 温听寒没看容牧,只看着那两个小弟子,淡淡道:“容牧身上有魔气不假,可你们身上,难道没有吗?” 话音未落,容牧的眼睛猛的一抬,温听寒竟然真的相信他的话?! 第 13 章 小弟子闻言,瞳孔一缩,哆嗦着问:“仙尊这,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身上又没有魔气,倒是容牧,他身上的魔气显而易见吧。” “是啊,”一旁的一位长老起身道,“他们三人修为被废,如何还能打得过容牧?容牧虽然修为低,可要杀了他们三个废人,绰绰有余,更何况他体内有这附魔,如今魔气肆溢,显然是控制不了魔气,依我看他杀了盛祁的可能性更大。” 另一边的长老冷哼一声:“我早说了,让一个体内有附魔的弟子留在朝凌宗迟早出事!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温听寒眸光一凛,看向那位声音粗犷的长老,面色不虞:“附魔并非魔族,岂能随意格杀勿论?” 那长老冷冷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附魔与魔族有心,焉知魔尊会不会重临世间!” 温听寒步子微微一侧,将容牧挡在身后:“你这话是觉得这三个小弟子无辜?” 那长老理所当然道:“事实便是容牧身染魔气,对修为尽废的三个弟子痛下杀手,或许不是他的本意,可他有可能被附魔操控!” 温听寒瞥了一眼地上两个默不作声了的小弟子,道:“你又怎知,他三人身上没有魔气?” 原文里容牧此时已经用魔骨开始修炼,而魔族残部也在寻找魔骨,朝凌宗也被渗透不少魔族,这三年里不知有多少魔族附在凡人或是修仙弟子身上,即便他们派弟子辨认清缴,仍是清理不干净。 那长老拧着眉上下打量地上两个小弟子,半晌道:“我倒是看不出魔气,通灵门都验过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不可能有魔族混进来。” 温听寒不以为然:“容牧不就是其中之一?师尊留下的通灵门法阵似乎没什么用处。” 几个长老瞪大了眼睛看着温听寒,缄口不言。 这世上也就怀雪仙尊敢说化神期的清修尊者留下的法阵没有用。 那个长老也被温听寒的言语震了震,讷讷道:“那不妨让他二人再去验一次通灵门。” 温听寒正准备答应,坐在上方的萧凌风忽然开口:“何必如此麻烦。” 他身形一动,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便一掌拍在了地上其中一个小弟子胸口,那小弟子当即吐出一口淤血来,有一道黑影去烟雾从他身上窜出,像是被萧凌风一掌从体内拍了出来。 那黑影在空中飘荡着被戒律堂的结界困住无法逃离,只能阴恻恻的笑着,它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忽的朝着容牧的方向飞去袭来。 温听寒眼眸一抬,白光一闪而逝,他竟是一挥袖将盛气凌人的黑影直接拍散。 “温听寒!”萧凌风动作一顿,看着温听寒动用灵力,怒气冲冲道。 温听寒恍若未闻,甩了甩袖子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欲盖弥彰的动作仿佛刚才动用灵力拍散黑影的人不是他。 萧凌风恨铁不成钢的剐了温听寒一眼,而后看向几个一脸菜色的长老,沉声道:“童溪长老,此事想必已然明了。” 那位叫做童溪的长老便是一直呛温听寒的长老,他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弟子,重重甩了甩袖子,羞愧离去,其他三位长老亦是一道离开。 整个戒律堂便只剩下萧凌风和温听寒师徒。 萧凌风看了一眼温听寒身后的容牧,清咳一声,示意道:“容牧,我与你师尊还有事要谈,先下去吧。” “……是。”容牧起身,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温听寒的背影,这人不曾分一道目光给他,可在这堂前拼命回护他。 这与之前的温听寒,截然不同,真的只是因为魔骨符文破裂,害怕魔尊重临吗? 他走到门外不曾走远,识海中的魔骨还未被压制,他能够轻而易举听到戒律堂内的对话。 萧凌风声色蕴含着怒意:“沈枢秋再三叮嘱,你再动用灵力,神仙难救!温听寒,容牧体内本身就有附魔,那附魔就算要夺他的身体也没那么容易!你何必耗费如此大的代价救他,他可不值得你这么做!” 温听寒仍旧是那份冷淡的语调,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他值得。” 容牧的脚底在听到这三个字后仿佛生了根,没能再走一步。 萧凌风不解:“哪里值得?你对你这个徒弟不是一向不上心吗?” 温听寒却是说了个堪称惊世骇俗的理由:“他既是我的徒弟,我便要护着他。” 这不是原身的理由,却是他温听寒的理由。 容牧虽然可怜,但温听寒却不是因为同情他,而是那少年倒在血泊里那双明亮倔强的眼睛,即便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也必定非池中之物。 容牧闻言,一颗心狠狠一颤。 温听寒……竟是这样想的吗? 纵使容牧知道温听寒是为了他体内的魔骨,可背着他说的话,是否也有那么一丝可信呢? 容牧的脑子在此刻变得混沌了起来,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泽被轩的,等到温听寒的身影出现在紫竹林前,容牧盯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踏月而来。 他知道不该相信温听寒的话,这人是伪君子,是个虚伪的小人,可那些话……让他心乱如麻,仿佛要踏入一个巨大的陷井之中。 温听寒却是不知道容牧在想些什么,他动用了灵力,本来尚不觉有什么,谁知方才上了仙鹤的背,被风一吹,竟然又咳了起来,咳了一路也没压下,穿过紫竹林又看见容牧在这儿,即便不想在容牧面前示弱,却也无法抑制喉间的不适。 容牧一听到温听寒不绝的咳声,便瞧见紫竹林间的人一手扶着竹子,低低咳着,蓦地,他脑海里又响起萧凌风的话。 动用灵力,神仙难救。 为什么不能动用灵力?为什么动了便神仙难救?方才动用了灵力,现下……可有影响? 容牧虽然痛恨温听寒,想要杀了他,却并不想温听寒是为护他而死。 他将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师尊……怎么了?” 温听寒松开扶着竹子的手,眸光在刹那消散了那份脆弱,他知晓容牧问的究竟是什么,于是毫不在意道:“你不用听萧凌风瞎说,他小题大做。” 原身即便是在原文里也是被容牧丢到魔族活活折磨死的,才不会因为动用灵力死。 不过……他面上虽然满不在乎,但还是打算之后去找沈枢秋询问清楚,毕竟死过一次的人,总归还是惜命的。 容牧却是看着温听寒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面容,温听寒性格冷漠,冷漠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铁石心肠是个冰做的人,忽略了那人的面容也本该染上血色。 他直接道:“弟子代师尊去请沈师叔。” 温听寒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激烈的咳嗽声便先将他淹没,仿佛要将肺一起咳出来似的,他有些无力,抬手用衣袖掩着唇,眸光却仍旧略显冷冽道:“怎么,你很期待为师有事?” 容牧止了原本转身要离开的步子,他看到温听寒放下的雪白衣袖上似乎染了一朵绽放的梅花,容牧瞳孔一缩,像是印证了萧凌风的神仙难救,他抿着唇道:“弟子不敢。” 温听寒静静的看了容牧一会儿,总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打什么主意又想试探他,他心下思索了一下,忽然觉得或许是个让容牧放下戒心的好开端。 他应了一声缓步朝容牧走了过去,像是经过容牧要朝卧室走去,可偏偏在经过容牧的刹那又止不住咳了起来,身形微晃,摇摇欲坠的模样几乎要倒向容牧。 容牧下意识抬手去挡,温听寒的靠近总会让他觉得,对方随时会打他,只是这一次,他的手被那人握住,温热的指间圈住他的手掌,将他掌心的冷意化开。 容牧愣了愣,只觉得温听寒将重量放在了他的手中,这人竟是想扶一扶…… 不知为何,温听寒一触到容牧的手,莫名升起的热意被对方冰凉的体温稍稍舒缓,不适感顿时散去了些许,连带着咳嗽也轻了些。 他的眸光微微顿了顿,看着容牧愣神的反应,心底笑了笑,而后毫无预兆的失了所有力气,直接倒在了容牧身上。 容牧顿时僵在原地,他和温听寒并不亲近,即便是靠近与触碰也带着试探与防备,而此刻,温听寒却是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隔着层层衣袍他都能感受到温听寒灼热的体温,不知究竟是他的体温太冷,还是温听寒又发热了。 容牧就连背都是直挺挺的僵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他低低喊着:“师尊,你……还好吗?” 温听寒却没有响声。 容牧又喊了两声,皆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他眸光落在温听寒的衣袍间,淡雅的雪昙香将他包裹,好似拥了满怀。 温听寒竟然真的如此不设防的倒在他身上,将命门尽数暴露在他面前…… 他犹豫了良久,过往的□□与这几日的回护在脑海中如走马灯浮现,他捏了捏拳头又松开,反复几遍,终是皱着眉头咬了咬牙,才将温听寒抄了膝弯打横抱起,朝卧榻走去。 他本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温听寒,可此刻却有诸多疑惑横亘在心头,令他一时间无法下手。 他总觉得温听寒好似变了,可又不知究竟何处不对劲。 容牧虽是少年,身量却是佼佼,身姿挺拔身材颀长,若是再长些,恐怕就要超过温听寒了。 温听寒其实醒着,他只是装作无力晕过去了,因为不知为何,容牧身上的温度引诱着他想要靠近,那份凉意比他腰间的天寒玉佩还要来的舒适。 他被人轻轻放在榻椅上,离开了清凉的怀抱,温听寒顿觉身上的热意又涌了上来,虽然没有上一次来的厉害,但总归想要一个清凉些的环境。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半点没有要掩饰方才是装晕的意思,只是开口:“去后山灵泉。” 他记得原文中有提过,泽被轩后山有一方灵泉,泉水冰凉刺骨,却是治愈疗伤的圣地,还是清修真人特地开辟出来给温听寒的。 容牧看着温听寒半晌没有动静,温听寒亦看着他,许久才问:“怎么?” 容牧有些僵硬道:“师尊不唤仙鹤吗?” 温听寒似笑非笑:“你觉得仙鹤进的来吗?” 容牧知晓温听寒方才演他,但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衣袍间探出来一只素白的手,那手骨节分明,似是下一秒便要抚琴吟咏,然而此刻却是无力地垂落在榻边,彰显着主人的虚弱。 至少,温听寒失力并未骗他。 他只好在温听寒意味不明的灼灼目光下走近床榻,再一次将灼热的温听寒抱在怀里。 下一瞬,他竟生出一个荒谬的心思来,温听寒不该为了他受伤。 第 14 章 泽被轩的后山温度十分低,灵泉坐落在中央挖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图形,很宽阔,足够温听寒在里头徜徉。 白色的雾气将灵泉几乎隐藏,容牧抱着温听寒辨不清方向。 他不曾来过泽被轩,只好问怀里的人:“师尊,弟子看不清路了,师尊知道该怎么走吗?” 这可难倒了温听寒,他也没有来过灵泉,根本不知道,只是心虚一闪而逝,他下意识道:“跟着那只灵蝶走。” 容牧四下看了看,身侧不知何时停了一只幽蓝灵蝶,在浓雾中闪着点点星光,仿佛黑夜里的萤火虫。 容牧跟着灵蝶穿过迷雾,灵泉便显现在眼前,见温听寒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将温听寒抱着一步步走入灵泉。 那泉水极冷,饶是容牧体寒也经不住那样的冷意,一步跨入泉水,冷意和痛意皆在体内蔓延开来,他第一个反应竟是温听寒承受不住这样的灵泉。 可既然温听寒让他带他来到这里,大抵是心里有数,于是将温听寒放入灵泉中,目光注视着对方。 温听寒和容牧的反应不同,那泉水纵然冷,可他体内的灼热却被尽数压了下去,冰冰凉凉的反倒十分舒服,更没有容牧感觉的疼意。 他靠在池壁边小憩,墨色的发在泉水面散开,仿佛在清泉中染了一片墨,墨汁缓缓下沉散开,如同绽放的墨莲。 月光倾洒而下,在温听寒的脸上、衣袍上披上一层柔光,美到惊心动魄。 容牧盯着温听寒,欲言又止。 温听寒体内的热意退了下去,身上舒缓不少,有了兴致,眼睛也没睁便道:“有话要说?” 容牧看着温听寒,半晌才问道:“为什么替我挡?” 温听寒同容牧对视,道:“因为你是我徒弟。” 他说的十分认真,可偏偏神情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半真半假逗弄人罢了。 容牧嗤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温听寒知道对方没信,他也并不奢望一句话或者一件事便让容牧对他改观,那样反而令人起疑。 他想了想,问容牧:“你还记得为什么来朝凌宗吗?” 容牧顿了顿,明明谁也没动,平静的水面却泛起涟漪。 他声音微哑:“当然记得,我想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不再任人欺辱。”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温听寒,似是在说给温听寒听,又是在说给自己听。 温听寒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和我做个交易吧。” 容牧侧了侧头,问:“什么交易?” 温听寒道:“我教你法术领你修仙,你答应我绝不入魔,日后你要乖乖配合我取出魔骨,如何?” 这交易看似公平,实则尽是容牧得了好处,他狐疑着问:“你做这些,就只是为了不让魔尊重临?” 温听寒颔首:“我付出生命杀了魔尊,可不是为了让下一任魔尊重临世间的。” 容牧深深的看着温听寒,对方说完又阖上双眸享受着灵泉的治愈,衣袍尽湿,月白的衣裳贴着温听寒的肌肤将那抹雪色勾的若隐若现。 可即便温听寒这般毫不设防将一切展露在他眼前,他却也始终看不透这个人。 温听寒究竟是变了,还是将心底的那份阴恶藏得更深了? 容牧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这于他而言是个机会,他必须赌。 他缓了缓,道:“我答应你。” 温听寒这才睁开眼睛,他唇角浅淡的扯出一抹笑,几不可察。 “哗——” 温听寒从灵泉中站了起来,未穿鞋的脚从水中探出,一步一步踩上岸边,身上的水珠如瀑落下,却在那一步步中化成烟雾散去。 等到温听寒走上岸,身上的水已然全部蒸发,他站在岸边望着泉中的容牧,对方方才将他放在灵泉之中,自己也将衣袍都湿透了,此刻湿哒哒的粘在身上,从灵泉之中起身,湿了的衣袍贴着他的腰身,将健硕的身材勾勒。 容牧虽然年少,可他没有一日放弃过修行,即便满身是伤也不曾落下过,虽然不至于身材魁梧饱满,更多的是恰到好处的肌肉,但恰恰衬得他身姿颀长,身材匀称。 只是容牧不曾学过净身术,无法将身上的水变作雾气,只能任由水珠滴滴答答顺着衣袍落下,他站上岸边时衣袍将温听寒站着的那一块地方都积了个小水坑。 容牧低头垂眸,目光落在了温听寒的脚上,许是常年不晒太阳,温听寒从头到脚都很白,甚至连脚上都没多少血色,一眼看过去,总让人误会已经是个快死了的人。 那双脚踩在积水中,令温听寒恢复了干净的脚又沾上了水色,仿佛将那人从云端拉入水中,水漫到如羊脂白玉的脚背,仿佛洗涤着本就一尘不染的莲藕。 容牧的眼眸逐渐深了。 温听寒只看到对方低着头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像一只淋了雨的落汤鸡,颇有些可怜。 他瞥了一眼,淡淡问道:“你的伤可痊愈了?” 容牧还是头一次听见温听寒询问他的伤势,只觉得有些怪异,心头也泛起一丝异样,他答:“沈师叔的药很有用,弟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温听寒颔首,他故作老成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摆出师尊的架子,道:“既然如此,为师今日便教你第一课,净身术。” 净身术只是一个小法术,可以说没多少技术含量,温听寒不过是在藏书阁看了一眼便能融会贯通随意使用,教教容牧这个什么法术都没学过的新手绰绰有余。 容牧看着温听寒点头:“是。”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够学习法术让自己变强的机会,既然温听寒说这是一场交易,那么他也该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 温听寒指间微动:“跟着为师掐诀,默念口诀。” 容牧第一次学习法术,灵力掌控欠缺火候,身上凝结的水珠并未和温听寒一般化作烟雾,而是尽数砸向了对面的人。 霎时间如一场斜风吹来的落雨,洒在了温听寒的身上。 许是没想到容牧控制不好灵力,也没想到那些水珠还会砸向别的地方,总之温听寒不曾设防,也没去挡,就这么淋了一声,水珠顺着发梢划过他的面容,没入唇角。 容牧下意识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说是后悔,更多的是别扭。 在山下还是小乞丐的时候他跟很多人道过歉,但上了朝凌宗后,他没再和任何人道歉,因为他们都不配。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他做了错事下意识的道歉,可他又觉得温听寒不配他的道歉,这个人对他做了那么多不是人的事,都没和他道过歉。 甚至,还有可能倒打一耙指责他,就像现在这样。 他等着温听寒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而后教训他。 然而温听寒只是给自己用了个净身术,语气未变,甚至还多了一些耐心:“没事,你头一次学术法,灵力控制不好是正常的,再试试。” 容牧的动作顿了顿,他闭了闭眼。 第四次,温听寒第四次没有颠倒是非直接责罚他。 容牧是天灵根,加上本身勤奋好学,温听寒几乎没花多少功夫便教会了容牧净身术。 容牧将自己身上的水化为烟雾消散,天边白雾之间却划过一道道剑光,有弟子御剑飞行,从山下回来。 温听寒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书里的剧情线,容牧在用魔骨修行的期间并不平静,不少残留的魔族都在寻找魔骨,这手甚至也伸进了朝凌宗。 下一秒,温听寒耳边便响起了萧凌风的声音:“有事,速来。” 原文里的温听寒也没有那么喜欢处理宗内的事务,重伤后一直休养,更加不曾去参与这些事情。 温听寒也不喜欢开会,便随着原主的性子推了:“我也有事,不去。”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容牧,少年不断练习着小小的净身术,即便这术法常见毫无杀伤力,他也要努力练到最好,这样的人,若是从小学习术法修行,想必如今已然是朝凌宗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了,那些弟子也会心服口服的喊上一声师兄。 不过现在重来,也为时不晚。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热,盯了许久,容牧无法忽视,只好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问:“师尊,怎么了?” 温听寒回神道:“没什么,站久了有点累,回去吧。” 他抬步率先离开,雪白的身影和林中的雾融为一体,唯有墨发在身后飘散,唯有灵蝶在前方飞舞。 耳边传来萧凌风的声音:“你有什么事?” 温听寒:“教徒弟。” 萧凌风:“……?” 早干嘛去了! 容牧跟在温听寒的身后,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对方的身上,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尤其是那人时不时捂着嘴轻咳两声,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总觉得,温听寒比以前,大不一样。 具体的,似乎是对方多了一份脆弱,一份……让人想要拥在怀里的脆弱。 第 15 章 温听寒出了林子回到泽被轩的院子里,容牧仍旧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两人站的位置正好在容牧房间门口,那房门不曾关实,虚掩着,透过缝隙能够看到里头的物品似乎一样都不曾动过,就连桌上的杯子都是原模原样放着。 他顿了顿,径直朝容牧房间走去,作为老师,有必要关心一下学生的休息。 房门轻轻推开,里头的陈设一览无遗,房间不大,但足够容牧一个人过得很舒适,然而这些家具却分毫未动,桌子上的水杯十分干燥,水壶里也滴水不沾,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床单和枕头上也没有一丝褶皱。 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有人住在这里的模样。 温听寒看向垂眸不语的容牧,问:“认床?” 容牧摇了摇头,但不曾多做解释。 他总不能和温听寒说,前几日没想过温听寒会留他多久,压根没把这里当做休息的屋子,还怕弄脏了什么,温听寒借口来责罚他。 不过所幸温听寒对容牧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些,并未追究太多,只是嘱咐道:“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温听寒这是在关心他? 容牧眼眸微动:“更深露重,师尊还要出去?” 温听寒没想到容牧这么敏锐,半真半假道:“怎么,要管为师的行程了?” 容牧心底忽的一跳,若是真能管…… 仅仅只是一刹那,容牧便清醒了过来,他刚刚在想些什么?! 一定是温听寒这两日太过异常,对他太好了,以至于让他失了分寸,险些被迷惑。 他欲盖弥彰的退后一步,道:“弟子不敢。” 温听寒睨了他一眼,少年虽然垂眸作温顺的模样,但他知道,那不过是假象,这人最会隐忍,说什么不敢,连屠山弑师都做的出来…… 温听寒想到这儿没再和容牧多做纠缠,省的平白惹对方厌烦。 他乘着仙鹤去了藏书阁。 明日要教容牧一些别的东西,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准备,他得花一晚上的时间把藏书阁里适合炼气期弟子的书都翻一遍。 许是萧凌风那边在开会,藏书阁仍旧没什么人,倒是二楼有一盏灯亮着,屏风后人影绰绰。 有些眼熟,他穿来没几天,认识的人不多,容牧在泽被轩,萧凌风在开会,那只剩下沈枢秋了。 温听寒抱着两本从书架上挑选的适合容牧修炼的书,抬步上了二楼,古朴的楼梯在他踩上去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即便如此也没有惊扰到屏风之后的人。 屏风之后果然是一身如青烟的沈枢秋,他背对着温听寒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十分专注,温听寒清咳了两声示意自己的到来,沈枢秋竟然仍旧没有动静。 温听寒无奈,只好走到沈枢秋桌子旁边坐下,都走到眼前了,总该有反应了吧? 然而沈枢秋比温听寒想的还要专注,人都到身前了他依旧没发现,仍旧不停写着手里的小札。 温听寒侧目看了一眼,是一些药方之类的东西,他看不太明白,只好坐下来等着沈枢秋写完。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清风徐来,温听寒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他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关好的窗子,还没等他动作便先咳了起来,本想着等沈枢秋写完,然而咳嗽声无法压制,终于还是将沈枢秋打扰了。 沈枢秋也刚好写完最后一笔,停下时,周遭的声音便涌入他的耳中,他才惊觉身侧的温听寒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看了一眼窗子,起身去关,却并未立刻给温听寒诊脉,而是没什么好脸色道:“听师兄说,你又动用灵力了。” 是个肯定句。 温听寒缓了缓,脸上因为喘不上气憋出一些血色:“你们俩的消息递的够快的。” 沈枢秋坐下哼了一声,故意将手抱臂:“我可治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窗子被关上,将微风隔绝在外,温听寒的咳嗽便也缓和了下来,他放下掩唇的袖子,道:“无妨,只是若哪天我真的死了,还请师兄一把火将我烧了吧。” 省的容牧那个疯子折磨他。 沈枢秋似是被温听寒的所言震了震,他瞳孔巨震:“你……我……我开玩笑的,你别瞎说。” 温听寒没接话,只是不动声色的切入了正题:“师兄,我这病是怎么回事?” 沈枢秋说着不给温听寒看病了,手还是自觉搭上了温听寒的脉,一边诊脉一边回答温听寒的话:“我说你再用灵力神仙难救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安安心心听我的话,唉,但你确实不适合动用灵力了。” “和上任魔尊一战后你的灵力受到重创,尤其神魂,魂魄受损伤了本体,如今我看神魂比之前稳了许多,但是灵力还是勿动的好,若是再度影响神魂,疼的还是你自己,倘若魂魄离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这可没唬你。” 温听寒仿佛并不是在听自己的事,神色冷静淡然:“原来是这样。” 温听寒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打算离开,却听见沈枢秋突兀的应了两声,随后看向他。 温听寒同对方对视,不明所以。 沈枢秋半晌,道:“师兄说,山下回来的弟子遇到了不少附魔,其中有几只说要来朝凌宗什么的,具体没问到,但师兄猜测和你徒弟或许有些关系,让你自己留意些……额,别搭上命了。” 温听寒愣了愣,随即便道:“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 沈枢秋和萧凌风倒是及时提醒他了,容牧虽然没那么容易死了,但那些附魔对容牧体内的魔骨仍是虎视眈眈,若要容牧不成魔还得保住性命,得处理这些麻烦。 温听寒回到泽被轩的院子里,容牧的房间竟然还亮着灯,他走过去敲了敲门,问:“容牧?” 房门被打开,容牧站在温听寒的面前,不知为何,身上有些湿漉漉的,像是打翻了什么。 温听寒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 容牧抿着唇摇了摇头,似是犹豫了一下,又给温听寒让了位置。 温听寒一步跨进房间,屋子里并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应当不是有魔族找上容牧,他扫了一圈,只发现容牧的床和被褥湿了。 温听寒猜不透小崽子在做些什么,直接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牧瞥了一眼打湿的床,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紧紧抿着唇,半晌才回答:“弟子学艺不精,净身术没施展好……” 温听寒的神情有一瞬的错愕,看着容牧脸上别扭的模样,心底忍不住发笑。 主角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没研究明白课业懊恼的学生。 他抬手刚要替容牧将床收拾干净,伸出的手却是顿了顿。 容牧白日里明明已经将净身术融会贯通,此刻又装作倒退的模样,他倒是想看看这小崽子又要做些什么。 思及此,温听寒便收了手,没再动用灵力,他清咳一声,道:“学习一事无需操之过急,你是天灵根,天赋是一等一的,没必要如此强迫自己,急于求成反而会适得其反。” 容牧应了一声,看着温听寒,少有的眼底没多余的情绪,问:“师尊再教我一次,我一定可以……” 温听寒打断了他:“不必了,你今日练的太久了。” 容牧低垂了头,没再说话。 温听寒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声,抬步出门,道:“跟我来吧。” 他将容牧带到了自己的寝室,屋子里一道洒金屏风将室内隔成两个天地,温听寒一般喜欢躺在外边的美人榻上,其实里头还有一张宽大的床榻。 温听寒一边脱下身上的外袍搁在衣架上,修身的里衣将他的身姿称得极为修长,三七分的身材比例令人惊羡。 容牧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温听寒的腰上,白日里抱起温听寒托的是背,并未碰到对方的腰,此刻才发现,温听寒的腰很细,似乎他一只手就能将其圈住。 温听寒走到美人榻上躺下,对容牧道:“去睡吧。” 容牧瞥了一眼里间宽大的床榻,没动:“弟子不敢。” 温听寒知道容牧在想什么,闭着眼睛道:“我一向不怎么睡床。” 容牧愣了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温听寒淡淡道:“美人榻比较软糯,睡起来更舒服。” 容牧:“……” 深夜,明月皎皎在夜空中格外耀眼,月光透亮,犹如一道刺眼的日光炸进窗子。 容牧躺在屏风后的大床上并未睡着,他侧着身子,双眸灼灼盯着屏风前的人影。 如此近的距离,他不信温听寒不露出马脚。 是夺舍……还是另有蹊跷? “我还以为你信了温听寒的话,真的打算做尊师重道的乖徒弟呢!” 容牧听着魔骨的话,嘲讽道:“一年前我或许会信,但是如今,我还看不透温听寒的本性吗?” “好啊,既然不打算和那些假仁假义的正道混在一起,不如就此修魔吧!然后杀了温听寒,不,折磨他!” 容牧一边听着魔骨的教唆,一边盯着温听寒的身影,若有所思。 脑海里突兀的跳出一句话来,是温听寒说的“怎么,想管为师的行程了?” 他那时没想完的后半句是,若真的能管,他要温听寒困在这小小一隅,走不出那道门,每日只能祈求着他来看他一眼。 第 16 章 容牧发现,温听寒最近很喜欢坐在院子里雕石头,除了偶尔站起来指点一下他修炼的意识,旁的时候都专心的雕着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雕出了个大概的轮廓,似乎是枚玉佩。 亲手雕玉佩这种事……大多是送给道侣或者很重要的人,温听寒没有道侣又冷心冷情,这玉佩,是送给谁的? 温听寒察觉出容牧的不专心,一抬头视线正好同对方撞上,那人眼瞳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却在下一瞬移了开去。 温听寒看着他的动作,放下了手里的半成品玉佩,起身走到了容牧身侧,他伸手握住了容牧的手腕,借着容牧的手握住弟子剑,而后引着容牧翻转剑花,行云流水。 寒光在容牧眼前一闪而过,他被温听寒揽在怀里,那人靠的他极近,清淡的雪昙香幽幽将他包裹,他都没来得及感受,温听寒已然带着他使完了剑招。 他看着剑端一分为二的落叶,心神一震。 温听寒,甚至没用灵力。 这样的剑术这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脆弱到能被现在的他杀死。 他刚这么想着,却听见温听寒的轻咳声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中。 容牧:“……” 温听寒重新坐了回去,继续捣鼓着他的玉佩,对比着自己腰间的那枚天寒玉佩的样子雕刻着,旁边还放着一本雕刻书,显然是在现学现卖。 “好好练,别走神。”温听寒看着玉佩,并未看容牧,话却是在提醒对方。 容牧应了一声,练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师尊做的玉佩,可是要送什么人?” 温听寒头也没抬:“秘密。” 容牧:“……” 算了,爱说不说。 容牧练完最后一遍,干脆利落的收了剑:“弟子去听课了。” 温听寒颔首:“去吧。” 特意等容牧离开后,温听寒才一边做玉佩,一边将灵力注入玉佩之中,这枚玉佩是送给容牧的拜师礼,听沈枢秋说再过两日便是新弟子拜师三年整,原身必然没给过容牧拜师礼,就由他补上吧。 这玉佩内含着他的灵力,关键时刻能帮容牧挡下致命一击,若有什么危险他也能立刻知道。 他做玉佩做的入神,一日过去竟也浑然不知,日落西山之时温听寒才从玉佩雕刻的中途醒来,他看了一遍有些暗下来的天,恍然发觉院子里安静的有些过分。 容牧竟然还没回来? 温听寒放下手里的玉佩,微微蹙眉。 他不知道听风堂有没有留堂的习惯,想着还是去看一眼吧,顺便接人下课。 仙鹤将他送到听风堂,里面却是寂寂无声,根本没有人,早就散堂了。 温听寒皱着眉头,心底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正要给容牧传音,身后却传来付信的声音:“怀雪仙尊怎么来了?” 温听寒传音的动作被打断:“路过。” “哦,”付信倒是没怀疑什么,只道,“我正要去给仙尊告状呢,容牧和付昇约架约到长清峰去了。” 温听寒闻言,明明知道了容牧的下落,心里的那份预感却并未消散:“你不管好你的儿子,找我告状做什么?” 付信顿时被噎了一下,也是没想到温听寒这次竟然回怼了他,以往即便面上不声不响,也会冷哼一声,然后给容牧一顿教训。 他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两日朝凌宗回来的弟子里说是带了几只附魔,宗主正让他们去通灵门验身呢。” 温听寒眸光一凛:“有附魔混进来了?” 付信见温听寒没再管刚才的事,松了口气:“是啊,仙尊这会儿去看,还能看见通灵门前……哎?” 温听寒没等听完付信的话,召来仙鹤便急急朝长清峰而去。 这些附魔必定是冲容牧体内的魔骨来的,他一个人修为还不高,定有危险! 长清峰,那是朝凌宗最高的一座山峰,云雾将整座山峰环绕,林子一片隔着一片,远远望去犹如仙山隐在云中。 可恰恰如此,这山上也是最难寻人的。 温听寒坐在仙鹤背上给容牧传音:“容牧,你在哪儿?” 石沉大海,未有回应。 温听寒锁着眉头,固然心里着急,倒是不显慌乱,他定了定神,也管不着沈枢秋说的魂魄受损了,便是动用灵力去寻容牧。 大乘期的灵力在长清峰扫了开来,如风一般将云雾吹散,山峰的树木皆被那阵风吹得压弯了腰。 没一会儿,温听寒睁开了双眸,收了灵力拍了拍仙鹤的背:“去最高处……咳咳。” 压下喉头的腥甜,温听寒乘仙鹤朝长清峰最高的山头飞去。 快到峰边时便看见骇人的一幕,容牧就站在山峰边上,眸光沉沉望着前面的人,虽然脸上没太多的表情,可周身溢出的魔气将他缠绕,幽深的气息衬得他面色阴郁,一刹那,温听寒仿佛看到了未来主角成为魔尊后的影子。 而容牧身前,付信长老之子付昇仿佛被人推出去一般跌落山峰,他身后便是万丈悬崖! 一声清脆的鹤唳,温听寒从仙鹤背上一点,飞身将付昇接住,衣袂翻飞间仿佛与仙鹤的白羽纠缠在了一起,如神如仙,下一刻重新落到仙鹤的背上。 付昇惊魂未定的站在仙鹤背上,看着温听寒,好半天才哭了起来:“仙尊!!!您是来救我的吗?容牧他要杀我!!!” 温听寒转头去看山崖边站着的容牧,对方也恰好在看他,目光倏然碰在了一起。 短短一瞬,容牧便移开了目光,他压下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心底再度自嘲了一番。 他和温听寒不过是一场交易,又没有真的师徒情分,温听寒怎么可能是为了他找到这里来的,想想也知道,必然是受了付信所托,来救付昇的。 温听寒稳稳落地,倒是付昇方才九死一生,此刻腿软的坐倒在地上,他扯着温听寒的衣摆,恐惧的望着对面的容牧,翻来覆去道:“仙尊,容牧他想杀我!他刚刚要把我推到山崖下面去!” 温听寒不理会他,只是对面站着的满身魔气的人:“容牧,出什么事了?” 容牧一愣,竟然不是责问,竟然又不是责问,而是平静的问他,出了什么事。 虽然不是来救他的,可也不是来责罚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牧眼底的沉郁散了些许,他看向温听寒,那人的神情也不曾有半分厌恶。 或许……温听寒真的会听一听他的解释? 本应该将这份希冀在一瞬间扼杀的容牧,这一次却并未这么做,而是在温听寒清冷平静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弟子没有想杀他,他的体内有一只附魔,是他要杀弟子。” 付昇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胡说八道!你怎么还反咬我一口呢?!我体内哪来的附魔,你在说什么呢?谁杀谁啊?明明是你要把我推下山崖!仙尊可是亲眼所见!” 容牧没有理会付昇的反驳,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温听寒,企图从温听寒脸上看到一些意料之中的表情。 然而温听寒只是微微颔首,问:“可有受伤?” 容牧愣了愣,半晌才摇头道:“没有。” 温听寒点点头:“走吧,回去了。” 这下愣的不止容牧了,一旁的付昇也傻了眼:“仙尊?仙尊我刚刚掉下山崖您可是亲眼所见,您怎么这就信他的话了?那我呢?” 温听寒漠然的瞥了地上的付昇一眼,抓住对方的衣领丢上了仙鹤的背:“你体内有没有附魔你自己或许不清楚,问过我师兄便知。” 温听寒将付昇带到了戒律堂,萧凌风为了附魔之事,近日都在戒律堂排查审问,他落地便将付昇朝萧凌风一推,道:“他体内藏着一只附魔,方才差点杀了我徒弟,叫付信来给本尊一个交代吧。” 且不说容牧的修为不如付昇,单是将容牧体内的魔骨逼得再度觉醒,想来容牧说的没错,那附魔定然差点得手杀了容牧取其魔骨。 温听寒也不等萧凌风或是付昇再说些什么,踏上仙鹤的背带着容牧朝泽被轩飞去。 风轻柔的从耳边吹过,将发丝轻轻拂起,容牧在他身后低声问:“师尊为何信我?” 温听寒转身看向他,仿佛在说一件从心底确认的事:“你若是真想杀他自会承认,根本不屑于撒谎。” 容牧虽然性子阴郁,但敢作敢当,即便入魔后屠山弑师也是光明正大的告诉全世界,他就是来复仇的。 是他做的便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便不是他做的。 容牧心神俱震,他看着温听寒,心跳忽的漏了一拍,只因为对方的一句话…… 在温听寒心里,他竟是如此吗? 即便温听寒同他做交易,可没必要讨好他,更不用说这些给他听,所以……这是温听寒的心里话? 他坐在仙鹤背上仰视着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若此刻的温听寒是被他人夺舍的,那就让他一直夺舍吧。 第 17 章 回到泽被轩的时候天色已晚,只是落地的一刹那,温听寒想起容牧身上的魔气还没散,没立刻放人离开。 “你真的没受伤?”温听寒望着容牧,上下扫了一眼。 容牧摇了摇头:“没有。” 温听寒看着容牧略显苍白的唇色,没信,他缓步靠近对方,一抬手想去探容牧的衣服,容牧虽然同他达成了短暂的合作关系,但仍旧防备着他,看见温听寒伸手,便也抬手握住了温听寒的手腕。 固然双方都没什么杀意,但这一扯一挡间,只听见“哗”的一声,容牧的衣领被扯开。 匀称的身体展现在温听寒眼前,只是那具本该完美的身躯上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其中最多的便是鞭伤,一看就是原身用惩戒鞭抽的。 温听寒呼吸一滞,手上的力道也停了下来,容牧身上确实没什么新伤,只有那些遍布的可怖旧伤痕。 他顿了顿,艰难的想要出声问一句对方要不要把伤痕清除掉。 用灵力将这些伤痕去掉,他现在可以做到。 然而话到嘴边,温听寒猛然想起原身不可能这样问,于是话出口变成了:“这么丑的伤不去掉,等着为师给你去吗?” 然而容牧暗了暗眸子,喉结一滚:“不必了,等有朝一日弟子会自己去除的。” 温听寒松了手,没能再说些什么,即便这些是原身做的,而非是他所为,但看到这满身的伤疤,他着实无法无动于衷,内心的触动不亚于第一天穿过来看到跪在血泊中央的容牧。 但容牧不愿意祛除这些伤痕,他也不好强求,只能留下一句“早些休息”,匆匆回屋。 明明温听寒步履迟稳,也并无其他不妥之处,可容牧就是从那道背影中看出了落荒而逃的意思,眼底的沉郁不知为何就散了,他站在院子里迟迟没动,缓慢的拢了衣袍,将身上的伤痕遮掩。 这些伤会提醒他,过往三年的屈辱。 好半天他才抬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傍晚落日霞辉透过云层染了半边天,那冲天火光映射在容牧身上,点点晕在他的脖颈与耳尖,方才憋得厉害,此刻才看得出来,容牧的耳朵和半拢的衣领下的脖颈已然红了一片。 - 许是用了太多灵力,温听寒回到房间便倒在了榻上,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体力不支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被吵醒的,倒不是有人吵他,而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猫直接跳到了他的床上,将他从梦中叫醒。 小猫儿身上沾了不少泥,弄得他榻上衣上也都沾了脚印和泥尘。 他蹙了蹙眉,将乱动的小猫抱在怀里:“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猫冲着门外喵呜一声,仿佛在告诉温听寒什么事。 温听寒揉了揉猫猫的脑袋,抱着它起身,怀里抱着只猫,也没有披外袍,穿着单衣便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没有人,他四下瞥了一眼才发现紫竹林外跪了两个人。 付信和付昇。 温听寒倒也不急,抱着猫在院子里坐了下来,小家伙的毛很厚,软软的,摸起来极其舒服,就是有些不太听话,总想着从他身上跑下去。 紫竹林外的付信自然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动静,看到温听寒出门心中一喜,等着仙尊让他们进去。 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仙尊有请,他心中不免有些急了,传音道:“怀雪仙尊,老夫携子付昇来给仙尊请罪。” 温听寒却仍旧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付信心中有些不满,但温听寒杀了魔尊,受仙门敬仰,他敢怒却也不敢言,只能静静等着。 良久,容牧的屋子才传来了动静,房门被打开,容牧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温听寒,如月的仙人坐在树下,本是不染尘埃的雪白衣袍上却满是脏污,怀里是那只“罪魁祸首”。 但容牧看见那只猫儿身形一顿,这只猫他认识,在外门受弟子欺凌的时候,这只猫儿总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跟他抢那张薄到无法取暖的被褥,或许对于猫来说正好合适。 这猫也总是和温听寒怀里一样,脏兮兮的,他以为是只可怜的流浪猫,对于抢被子这种事也忍了,甚至还找一点果子给小猫吃。 他以为,这只猫和他一样是可怜的,不,有时候他甚至还在羡慕这只猫,虽然整体脏兮兮的,可来去自由,也不用受谁的欺凌。 可如今才知,这猫是有主人的,而它的主人是朝凌宗乃至整个仙门都极为尊贵的怀雪仙尊。和他这个被踩在泥里的魔骨载体,一点,一点都不一样。 温听寒不知道容牧站在门口在想什么,只是少年许久未动,他出声询问:“站那儿做什么呢?” 容牧如梦初醒,掩下眼底嘲弄的神色,走向温听寒:“师尊。” 温听寒一边顺着猫毛,一边颔首:“坐。” 容牧没有立刻坐下,他看到了紫竹林外跪着的两个人,只是瞥了一眼,并不打算多问什么,坐下给温听寒斟茶。 只是外面的付信却是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下去了,再度传声:“仙尊,昇儿被附魔所控犯下大错,可容牧同样体内存着附魔,怎知他就无辜?!” 温听寒半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只淡淡道:“看来还不服气。” 他心念一动,泽被轩的结界开了个口子。 付信与付昇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扯住衣领,拉进了泽被轩,拉到了温听寒的面前。 温听寒不过冷冷瞥了两人一眼,却好似一道冰刃将两人的血液都冻结了起来,他声音冷冽,没有丝毫情绪:“容牧的附魔有本尊压制着,付昇有吗?” 付信顿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仅是因为他本身不占什么理,还因为温听寒的大乘期的威压,他只觉得身处于雪山之巅,冷得连手指头都快动弹不了了。 温听寒接过容牧的一杯清茶,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轻轻旋着杯子:“若是不知错,付长老来泽被轩演什么呢?” 付信眼看着自己的白眉上隐隐要凝结出一道霜来,吓得他连忙道:“知错,当然知错,老夫这是携幼子给仙尊赔罪来的。” “哦,”温听寒这才抬眸,“那赔罪吧。” 付信连忙戳了一下身侧一同跪着的付昇,付昇早就被冻傻了,此刻才颤颤巍巍道:“仙,仙尊,弟子知错了。” 温听寒抿了一口茶:“错哪了?” 付昇:“错……错……错哪了?” 他也不知道啊! 温听寒放下茶盏,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既然不知错在何处,为何同本尊赔罪呢?” 付昇听不明白,但付信听的一清二楚,温听寒这是在给容牧找场子呢,要的是付昇给容牧赔罪。 可容牧虽说是怀雪仙尊的徒弟,实际上并不被朝凌宗的任何人认可,温听寒本身也不认可,今日怎么突然…… 付信看着温听寒,怎么也看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他一肘子顶了顶付昇,对温听寒赔笑道:“犬子错在不该约着容牧小友去长清峰打架,给了附魔可趁之机,日后犬子定与容牧小友和平共处,若是还有不长眼的附魔想对容牧小友出手,犬子定能保护一二。” 这番话说的很是漂亮,让温听寒不好再对他们指摘什么。 温听寒倒是不以为然,看向容牧,问:“你觉得呢?” 容牧垂眸,装作一个乖顺的弟子:“全凭师尊做主。” 温听寒思索了一番,忽然觉得,付信说的也不错,他道:“既然如此,容牧日后的安危可就交给付昇了,本尊的弟子日后在朝凌宗若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这等同于将两人绑在了一起,付昇有付信撑腰,又是新弟子第一人,他罩着容牧,那些欺凌便不会再有。 付信自然也能明白温听寒的意思,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暗自打量着容牧,怎么仙尊突然就对这个废物小弟子上起心来了? 付昇感觉到身上的大乘期威压被收了回去,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泽被轩,连忙趁机问:“仙尊,既然要保护容牧,那我可以做他的师兄吗?我可以拜您为师吗?” 付信想拦着他说话没能拦下来,只能在一旁瞥着温听寒的神色,看看是顺势而为还是帮自家儿子说点好话揭过此事。 温听寒看了付昇一眼并未有多余的神色,教人看不出喜怒:“你是天灵根吗?” 付昇愣了愣:“不是……” 温听寒:“有容牧天灵根璞玉在前,本尊为何要收你为徒?” 容牧闻言,抬眸看向了温听寒,因为这一句话,他的嘴角一点点挑起。 付昇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虽然天赋也不错,在年轻一辈中属佼佼者,可确实比不上天灵根的天赋与灵力之纯粹。 容牧虽然入宗三年没什么修为,可天灵根尚在,谁能说以后呢? 温听寒挥了挥袖:“行了,听风堂快开课了,本尊就不留二位了。” 温听寒将两人赶走后看向容牧,容牧此刻已然压下了唇边的弧度,见状对温听寒道:“弟子也告退了。” “等等,”温听寒抱着怀里的猫起身,将脏兮兮的小猫丢到容牧怀里,“你给它洗个澡,本尊去换身衣裳。” 他的素白衣袍上尽是小猫的脚印与染上的脏污,甚至还被爪子勾了几个破洞。 容牧盯着温听寒脏污的衣袍,不知怎的想起那日将自己的鲜血染到对方的衣袍上的模样。 他想,他和这猫,一样恶劣。 第 18 章 怀里的猫并不安分,容牧虽然之前经常喂这只猫,但偶尔只是摸一摸,逗逗它,并未抱过,如今抱在怀里,发觉这猫确实有些沉,不像是吃不饱的模样。 小猫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跳出去,容牧按着它,也被弄得衣袍上尽是不知道它哪里蹭来的淤泥,衣袍也被爪子勾破,甚至划伤了他的虎口。 容牧眸光一沉,不管小猫的抓挠,直接一手捏住猫儿脆弱的喉咙,阴冷的目光直视着对方:“骗了我,还敢这么嚣张?以为有师尊撑腰我就不敢杀你吗?” 杀意笼罩着小猫,濒死的感觉瞬间将猫儿缠住,它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无力的垂下四肢,整个身体颤抖了起来。 容牧在最后关头松了手,将猫儿重新抱在怀里,现下猫儿不再同方才那般挣扎着伤人,反而窝在他怀里不停哆嗦着,怕极了的模样。 容牧轻柔地顺着它的毛,目光却望向了温听寒的房间,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郁,兀自呢喃着:“但愿你的主人没有在骗我。” - 温听寒换完衣服从屋子里出来,便瞧见容牧在院子里等他,他看着猫儿乖顺的趴在容牧怀里,不由得有些惊奇。 这猫还挺喜欢容牧的。 不过容牧似乎不太喜欢猫,见到他来,便将猫交还了。 “弟子去听课了。”容牧还了猫便离开了,仿佛就是在等着温听寒出来交接。 这一回温听寒没拦着,小猫被容牧清洗干净,毛发松软好似一捧雪,他一边摸着,一边给小猫起名:“你还挺胖的,跟个球似的,叫球球吧。” “喵呜~” “得,看起来挺高兴,就这个名吧。”温听寒将容牧的拜师礼做好,心情也十分不错。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沈枢秋提着个药箱跑来寻他。 温听寒同对方对视,不过一秒便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沈枢秋指着温听寒的手不停的抖:“你,你居然敢耗费那么多灵力?!你不要命了!!!” 温听寒欲解释:“我没……” 沈枢秋直接打断他:“一整座长清峰啊!你也敢拿灵力扫一遍?!啊?换成三年前问题不大,但是现在!你……你是要气死我!!!” 温听寒自觉垂下了眼眸,若是沈枢秋知晓他还将灵力送入玉佩之中,指不定能气的当场厥过去。 沈枢秋一屁股坐下,扯过温听寒撸猫的手把脉,一边还在喋喋不休:“二师兄还在外头辛辛苦苦给你寻药,你若是没等到他回来先死了,看他不冲到地府去骂你一顿。” 二师兄…… 温听寒知晓他们一共四个师兄弟,但原文中并未过多提起这个二师兄,只是一笔带过,知道他叫做杜若生,至于旁的,竟是一无所知。 言多必失,温听寒选择沉默。 沈枢秋没指望温听寒搭理他,从药箱里拿出来许多药包,当场就开始给温听寒煎药,刺鼻的苦味充斥着整个院子,温听寒皱了皱眉:“吃丹药扎针不行吗?怎么要喝药了?” 沈枢秋“呵”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温听寒无奈,他心里盘算着怎么躲掉这药,思来想去似乎没人能帮得了他,萧凌风只会站在沈枢秋那边,至于容牧……巴不得他不好过。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能逃掉喝药的办法,日上三竿沈枢秋将药煎好放在了他的面前,温听寒装作没看见:“师兄,你是不是也该去授课了?” 沈枢秋看了温听寒一眼,一边整理着药包,一边道:“你少来这套,你要是不喝,我就去找师兄,让他来监督你。” 温听寒:“……” 温听寒见躲不过去,只好端起碗,深色的药汁泛着苦味,仿佛这不是一碗救命的药,而是要了他命的毒。 沈枢秋看着他,似乎温听寒不喝他就连眼睛都不打算眨一下。 温听寒犹豫了半天,将碗放了回去:“等会再喝吧,我有些困了,我要睡了。” 沈枢秋也没接着劝,像是知道自己劝不动,便不动声色的接着煎起了第二碗药。 容牧一踏入泽被轩便闻到了极其浓郁的苦涩药味,穿过紫竹林,只见两道身影坐在院中,一道青衣如翡握着手中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身前刚幻化出来的药炉。 令一道身影皎皎,在苍翠欲滴的院落中犹如一捧雪,清冷到与此间格格不入。 那人窝在席上一手撑着身子,眉心却紧蹙着,抿着唇一言不发,神色冷冽仿佛要将对面煎药的人一剑封喉。 容牧多看了温听寒两眼,对方虽然气势汹汹,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可实则并无杀意,反倒像……唬人的猫。 他走近了问:“师尊病得这般严重了吗?“ 沈枢秋“嗯”了半天,他虽然面对不听话的患者比较凶,但平常面对其他人,还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挺严重的,毕竟以他现在的状态,用灵力扫整座长清峰找人这种事,简直是不计后果,啊……你来的正好,日后你就负责熬药以及监督他把药喝完吧。” 容牧在听到“用灵力扫整座长清峰找人”时眉头轻轻蹙了蹙,头一次,他对付昇产生了厌恶的情愫。 温听寒是为了找付昇才不惜动用灵力扫遍整座长清峰的。 这个想法跃入容牧的脑海,他只觉得有些生气,像是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占了去。 他抿了抿唇,按下以内那份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产生的情绪,目光落在了桌上那碗不曾动过已经凉了的药上。 再看一眼温听寒的表情,容牧当即明白过来,不由得挑了挑眉。 温听寒,竟然怕喝药。 容牧走到沈枢秋身边接过蒲扇,一边随口问:“师尊上一碗药还没喝掉?” 沈枢秋收拾着药箱,将温听寒的药包尽数放在桌上,道:“要他喝药比修成化神境还难,总之话我撂这儿了,这药你不喝,你就熬不到二师兄回来了。” 沈枢秋说完转身就走,看着病人不听医嘱闹心。 温听寒见沈枢秋走了,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回眸便见容牧一边煎药一边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半点善意,他放下的心又微微提了起来,清咳一声,却见容牧起身走到桌边,将那碗药拿了起来。 温听寒盯着药,故意道:“你应该不会想让为师喝药吧?” 容牧步子一顿:“为何?” 温听寒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需验证的事实:“为师若是就这么死了,不是正中你下怀?” 容牧微愣,随即唇边挑出一抹冷笑来,手里端着的碗一翻,汤药尽数洒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的温听寒,道:“你说的没错。” 温听寒倒是没想到容牧会这般利落干脆的把药直接洒了,不过倒是合了他的心意,他正打算睡上一觉,却见容牧又回去煎药,温听寒不解:“你还煎药做什么?” 容牧漫不经心的扇着蒲扇:“药凉了,失了药效喝也没用,弟子给师尊重煎一碗。” 温听寒上下打量着容牧,似乎在思考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容牧知道温听寒在想什么,头也不抬道:“毕竟沈师叔方才将监督师尊喝药的事交给了弟子,若是师尊真的因此死了,你觉得宗主和沈师叔会放过弟子吗?” 温听寒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院子里再度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这次格外厉害,像是印证沈枢秋所言,连带着肺都要一起咳出来的样子。 血色将雪白的袖子晕染,犹如雪地里落下的一片梅花,温听寒不动声色的将红梅藏起,好似个没事人一般侧卧在软垫上,一边看着容牧煎药,一边又酝酿着睡意。 容牧却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这一碗药竟然还没煎完。 等这新一碗药煎好已然是日落西山了,容牧将汤药盛进碗中,特意放成温热能入口的温度,这才去叫醒睡下的温听寒。 “师尊,该喝药了。” 温听寒睡得有些沉,没能醒来。 容牧蹲下来靠近温听寒,想着再凑近了喊一声,谁知他刚俯身,温听寒忽的伸手,他反应极快,正要去捏温听寒的脖颈命门,那人却先一步勾住了他的脖子,毫无杀意。 容牧的手便僵在了半空,愣神间,对方一个用力便将他带着倒在了温听寒身上。 略高的体温透过衣袍传到容牧身上,雪昙清香再次将他包裹,这一次更加近,也更加浓郁,温热的鼻息扑洒在他脸上,扫过他的耳边。 容牧的耳朵“噌”的红到能够滴下血来。 “师……”他刚喊出一个音,温听寒却是连带着他整个人一起翻了个身,将他压到了下面,另一条腿还搁在了他的腰间,将他锁在怀里,好似……抱枕头一般。 容牧僵在温听寒怀里,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仿佛一尊石雕,僵硬得连呼吸都忘了。 院中安静得唯有风吹紫竹林的沙沙声,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容牧耳边如雷的心跳声。 他目光无处安放,乱瞟间瞥见了温听寒袖子上的那抹殷红。 他眯了眯眼,对付昇的那股怒意又升了上来。 温听寒是为了寻付昇才加重了伤势,他原本不会伤的这般重…… 第 19 章 温听寒在院子里安静的环境和徐徐微风的轻抚下睡了过去,只是睡得沉了反而也并不安稳,他的身体不知怎的开始升温,热浪在他体内翻涌、灼烧,仿佛置身于火海。 他明明腰间带着天寒玉佩,可那份热连天寒玉佩都压制不住,看来沈枢秋说的没错,他神魂与灵力皆受损,如今为了寻容牧更是耗费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已然压不住体内的伤势了。 身上的难受投射到了温听寒的梦里,梦里他身处一片火海,火光将他包围,如同蟒蛇将他围困,只剩一方小天地怎么也逃不出去,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火苗,好似蛇信子在他衣袍和身上舔舐,满目的火光和热意令他心跳加速,汗珠缓缓从额角溢出。 温听寒挣扎了好一会儿,手边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冰,如同在沙漠走了几天几夜早已渴得快晕过去的人忽然寻到了绿洲,温听寒想也没想将那块冰抱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身上的热意得以缓解,没一会儿竟觉得还有几分舒服。 这冰……好像还有点软软的? 温听寒缓和了身上的不适,半晌渐渐从梦中醒了过来,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 狠厉、阴冷,带着森冷的危险。 温听寒愣了两秒,连忙将人推开,欲盖弥彰一般清咳了一声:“怎么了?” 容牧看着温听寒不敢同他对视,有些心虚的模样,倒觉着十分新奇,他没见过温听寒那张漠然如神佛的脸上出现多余的神情,这还是头一次。 原来温听寒,也有人性。 容牧看着对方不知是因为身上不适还是难堪导致的脸上微红,他垂了眼眸,道:“沈师叔说要让师尊喝药很难,想来沈师叔不曾对师尊用过强吧?” 温听寒豁然睁眼,他看向端着苦药的容牧,眼神冷冽:“你要做什么?” 容牧蹲下来靠近温听寒,看着那张脸恢复一贯清冷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害羞不曾出现过,不知怎的,心中的恶念疯狂滋长,他想要温听寒的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表情,且只为他一个人所见,他抿唇道:“弟子今日新学了一个术法,叫做……定身术。” 话音未落的同时,他便凝着灵力双指点在了温听寒的穴位上。 温听寒灵力损耗太多,刚醒来未曾设防,让容牧逮了机会,他眉心紧蹙,看着容牧端着碗靠近他,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容牧看着温听寒眸光冷冽的看着自己手里的药碗,嗤笑了一声,左手捏住温听寒的下颌,迫使对方仰头张开了嘴,右手将碗里的药汁倒入温听寒嘴里。 容牧虽说气势汹汹,但到底灌药的时候没下狠手,倒的药汁还特地顿一顿,等温听寒咽下去再倒下一口。 只是温听寒微微仰着头被迫吞咽药汁仍旧难受,喉结用力滚动着,艰难的吞咽着苦涩的汤药,没一会儿眼尾便激起了红晕,等容牧一碗汤药灌完,温听寒眼尾已然坠了滴泪,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有点呛人,偏偏他被定了身没法动弹,难受的很。 容牧灌完药立刻给温听寒解开,不等温听寒开口,自己先在一旁跪下,只是余光中仍旧是温听寒冰冷破碎的表情。 好似将清冷的神拉入深渊,狠狠欺负了一番。 “咳咳咳……”温听寒撑着身子在软垫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味蕾都好似麻了一般,他指着容牧,颤颤巍巍道:“容牧……” 这小兔崽子!岂敢! 他缓了缓咳嗽,抬眼便看见容牧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一副任由他打骂的模样,温听寒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取出训诫鞭站了起来。 只可惜,温听寒扬起了手里的鞭子却打不下去,他知道这鞭子上满是倒刺,即便是他现在没有灵力,打在容牧身上也必定直接勾下一层皮。 温听寒捏着训诫鞭咬了咬牙,狠狠一甩袖:“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你就给为师在这里跪着吧。” 容牧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淡淡应了句:“是。” 训诫鞭都已经拿出来了,竟然没有抽他? 温听寒方才睡了一会儿,此刻回房也睡不着,好在他屋里书很多,不知道原身是喜欢看书还是收集癖,他屋子里随处可见的书,还有柜子上排的整整齐齐毫不逊色藏书阁的排列。 温听寒随便拿了一本在窗前寻了个光线好的地看了起来。 “魔骨作为魔族力量之源,乃是魔族至高无上的法宝,也是上古魔神遗留在世间的魔力,据传魔神在陨落之前将全部的魔力封于这块魔骨之中,而魔骨在几任魔尊的滋养下生出魔灵,故而能蛊惑人心。” “若想要彻底摧毁魔骨,非灵力庞大可同天者不可为,否则遭遇反噬,神魂俱灭。” 温听寒翻了几页,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原身的书架上竟有关于魔骨的书,原身之前也在研究关于魔骨的事吗? 可是原文中,原身是在容牧成魔之后才知道容牧身上有魔骨的,这研究魔骨一事,莫非只是好学? 温听寒总觉得,原身似乎也有许多秘密是原文作者并未写明的。 他将书看完也不曾看到关于如何摧毁魔骨的办法,看来原身也并未找到这个方法。 书合上的刹那,温听寒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子,抬头已是深夜,他忽的想起什么,朝院子里望了过去,只见空荡静谧的院子里,那道身影仍旧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细细算了算,温听寒看完这本书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容牧在外头跪了快三个小时了。 温听寒蹙眉,若是他不喊,容牧不会跪到明天去吧? 温听寒轻叹一声,下榻开门,不远处的容牧闻声望了过来,只见温听寒穿了一身素白里衣站在门口,月光洒在他身上,好似一道柔光模糊了温听寒的身影,朦胧似梦。 温听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容牧应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跪的久了腿有些撑不住,但他仍旧笔直的站着,好似个没事人。 温听寒看着容牧倔强又逞强的模样,故意冷声道:“走过来。” 容牧便走了过去,膝盖疼得仿佛被利刃扎入,可他却浑然不觉一般,自顾自走到温听寒面前,完全不管腿会不会因此废掉。 温听寒看着容牧,神情端的是漠然:“腿疼吗?” 容牧没有看温听寒:“不疼。” 温听寒垂眸:“那看来跪的还不够。” 容牧闻言,顿了一下,下一秒便又要跪下。 温听寒挡了一下容牧的胳膊,没让人跪回去:“行了。” 他不是原身那个虐待狂,没有想虐待容牧,只是方才被气的狠了,又看书看入迷了,才让对方跪了这么久,眼下气也消了,自然不可能再让容牧接着跪。 他俯身用掌心去碰容牧的膝盖,灵力还未从掌心钻出,容牧便握住了他的手:“师尊,沈师叔说过,您的灵力损耗太多,不能再用了。” 温听寒顿了一下,直起身子颔首:“也是。” 他似乎在思索着容牧膝盖的伤,又听见对方提议道:“不如师尊将术法口诀教给弟子,弟子自己来。” 温听寒觉得倒是可行,点了点头。 小兔崽子知道师尊灵力不便,还懂得体恤他,还是有救的。 - 温听寒总算睡到了自然醒,套上宽松的外袍刚打开门,便见付昇正在院子里等他,甚至他一开门,就对上了付昇的视线,大概是一直盯着门。 温听寒招架不住那份炽热的崇拜,好在原身性格冷漠,他移开目光,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淡淡问:“做什么?” 付昇取出一叠厚厚的纸捧到温听寒面前,恭敬道:“仙尊让弟子罚抄的都在这里了。” 温听寒瞥了一眼那一张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纸,点了点头接过便放在了桌边:“知道了。” 他放下纸张的同时瞥见了桌上还放着一碗药,指节碰了碰碗,尚且是温热的,刚刚好。 付昇也早就注意到了这药,一踏入泽被轩他就闻到了百草堂特有的苦涩味道,不由得问温听寒:“仙尊,您受伤了吗?” 修仙者生病的概率微乎其微,仙尊喝药绝大可能是受了伤。 温听寒并不准备和付昇多说什么,模糊的应了一声在软垫上坐下,将盛着苦涩汤药的碗往旁边移了移,随意的翻起了付昇的罚抄。 抄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也不需要他批改什么,故而温听寒的思绪并不在此,反而是那碗药让他想起了昨日容牧灌他药的情形。 付昇听到温听寒应了,以为温听寒真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连忙将药碗捧起来递到温听寒手边,道:“那仙尊赶紧喝药吧,再不喝就该凉了。” 温听寒目光微顿,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药碗接过。 容牧会直接灌他药,并且根本不怕受罚,温听寒拿他没办法,若是不想再如昨日那般强迫喝药,他便自己主动喝完。 这就是容牧将药堂而皇之搁在桌上,让温听寒一眼能够看到的提醒。 温听寒默默在心里给容牧记了一笔,等他灵力恢复,这小兔崽子就等着被他收拾吧! 他将苦涩的药一口闷下,闭上眼兀自缓和着被麻痹的味蕾。 只是这一幕落在了回到院子里的容牧眼里,他看到付昇递给温听寒药碗,温声劝人喝药,而温听寒接过药一饮而尽,不曾推却。 容牧眼底一下沉得犹如深渊。 第 20 章 温听寒注意到不远处的容牧,对方手里还端着一盏小碗,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终归不是苦药。 他略略放心,看了一眼还待在桌边的付昇,淡漠的问:“你还有事?” 付昇自然也看见了朝他们走过来的容牧,他想起温听寒曾说他不如容牧,他有些不服气,即便容牧是天灵根,可入宗三年还是个炼气期,真不知道仙尊看上了他什么天赋? 于是他怒向胆边生,指着容牧道:“有!仙尊,我要和容牧比试!” 温听寒抬眸平静的看了付昇一眼,他知道付昇在想什么,但他并不在意,倒是容牧…… 他转头看了一眼容牧,容牧已然离他不过几十尺,快到桌边了,必然听到了付昇的话,只是容牧神色不动,甚至连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付昇。 倒是付昇站起来挡在了容牧面前,隔在了温听寒与容牧之间,他瞪着容牧,气势汹汹道:“容牧,你敢不敢和我比试!” 容牧原本看着温听寒的视线被付昇挡住,他微微蹙了眉头,有些不耐的看向付昇:“比什么?” “决斗!咱俩去燎星台决斗,你输了就自己离开,我赢了就做怀雪仙尊的亲传弟子!”付昇信誓旦旦道。 燎星台是宗内弟子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其余地方时间不许私下斗殴,但双方同意的情况下可以上燎星台决斗,只要不伤及性命,打到恩怨解决都可以。 温听寒喝了一碗苦药,嘴里发苦,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他听着付昇的话,心里有些好笑,付昇这话压根没想过容牧会赢,句句都在说容牧必输。 容牧刚要说话,付昇身后的温听寒却先开了口:“徒劳无功罢了。” 付昇转身,抿着唇一副不公不忿却又不敢冲温听寒发作的模样:“仙尊如此维护容牧,是觉得弟子会输?” 温听寒喝了几口清水,嘴里仍旧没什么味道,淡淡点头:“容牧一定会赢的。” 后方的容牧微微抬眼,如墨的眼眸好似在这话之后化开了些许。 付昇听着温听寒如此维护容牧,心里不是滋味,明明他的实力比容牧更高:“弟子是金丹期,容牧一个炼气期,怎么可能赢得了我?” 温听寒抬眸看他:“原来你也知道不公平啊?” 付昇:“……” “可以比。”容牧在付昇身后看着温听寒同付昇对视,而他却不在温听寒的眼里,明明说着他会赢的话,却没有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郁闷。 付昇眼前一亮,刚转身欲开口,温听寒却又接了话:“可以比,不过要等三个月之后的同比。” 朝凌宗每四年会招新弟子,而在招新之前的两天便是上一届弟子的同比,意在验收四年的成果以及告诉新弟子和其他宗门,朝凌宗的实力。 付昇也知道自己金丹期打容牧一个炼气期太过不公平,更何况他对自己有信心,于是答应道:“好,就三个月,三个月后,容牧,我等你!” 容牧没什么所谓:“好。” 付昇看着对方仍旧平静到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冷哼一声,等三个月后,他非得把这个目中无人的废物踢出朝凌宗。 定下了比试,付昇也没什么其他的理由再留在泽被轩了,只好朝温听寒恭敬告别。 挡眼的人走了容牧才端着手里的小盏走到温听寒身边,将小盏放到温听寒面前。 温听寒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边的清水碗推开,问:“这是什么?” 容牧瞥见温听寒的小动作,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他将盖子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冰糖雪梨,师尊嫌药苦可以喝这个,顺便润润喉。” 温听寒看着那小盏冰糖雪梨,唇边轻轻抿出一个笑来,他拿起勺子,心里却暗自想着,若是容牧和原身之间没有那些糟心事,原身正常将容牧当做弟子,容牧会是一个好徒弟。 可惜。 温听寒刚要将一勺雪梨甜汁喂进嘴里,却听见容牧仿佛在他耳边问他:“师尊方才为何如此笃定弟子一定会赢?” 温听寒顿了顿,尝了一口甜汁,化去嘴里的苦涩,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何答应付昇的决斗?” 容牧垂了垂眸,眸光正好落在温听寒举着白瓷勺子的手,修长如玉,比白瓷更精致。 他虽然灵力修为只有炼气期,但一直在用魔骨修炼,要想动用魔气又不暴露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温听寒没有听见容牧的回答,本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答案,便也没再多问,指间握着瓷勺轻缓的搅动着那碗冰糖雪梨,道:“听风堂快开课了,你去吧。” 容牧低低应了一声。 温听寒今日也有课,原身是如今仙门剑道第一人,一招“揽月秋水”惊艳世人,至今令修仙界念念不忘,多少人想拜入温听寒门下,哪怕是学上一招半式。 只可惜,如今提起,怀雪仙尊已有三年不曾使过“揽月秋水”了。 温听寒虽说穿过来一直在恶补这个世界的法术,但原身的剑道要想融会贯通一时半会儿他还无法做到,更别说如今他灵力枯竭,就不去误人子弟了。 不过剑道教不了,他可以教别的。 午后,付信刚结束了昏昏欲睡的第一堂课,老顽童在上面差点睡过去,底下也跟着倒了一片,课堂里的氛围好不松散惬意。 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 “付师兄,听说怀雪仙尊终于松口要收你为徒了?” “厉害啊付师兄,请师兄弟们喝酒啊!” 付昇眼底是忍不住的笑意,他嘴角上扬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得等三个月后的同比才行。” “嗐,不就是同比吗,师兄天赋如此惊艳,早早便入了金丹期,还能打不过炼气期?就算容牧侥幸在三个月内入金丹期,那师兄必然已是金丹中后期,容牧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的。” “是啊,这差距如此之大,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内追上?我看这仙尊弟子的位置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怀雪仙尊还是挺看重付师兄的,同比大概也是想让师兄光明正大的堵住悠悠众口,那天怀雪仙尊外放灵力搜遍长清峰的事我们可都听说了,不就是找付师兄去的吗?” “天哪,听说那天大乘期的灵力覆盖整个长清峰,真想亲眼看看那是何等的强大,付师兄又是何等的殊荣啊!” “师兄敬慕怀雪仙尊,仙尊待师兄也是宠爱有加,你不做怀雪仙尊的徒弟可说不过去。” 课堂上讲小话的弟子你一句我一句将付昇捧上了天,仿佛那亲传弟子之位已然是付昇的囊中之物了。 付昇倒也不谦虚,在他看来,容牧即便是天灵根,可这么多年还是个刚修炼成的炼气期,和废物没什么区别,白白浪费天灵根的好天赋,他并不将容牧放在眼里,但他想要在温听寒面前表现,所以他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付昇心里想着,目光也下意识的朝容牧望了过去,却正好对上少年的目光,陡然一惊。 容牧的目光不似在泽被轩温听寒面前那般平静,此刻阴鸷的望着他,如同一支利剑将他刺穿,又好似凶恶的灵兽将他撕碎。 付昇好似被魑魅魍魉盯上一般,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听寒的到来将这微妙的氛围打断,好似一片落雪飘落在地上,霎时间冰封千里,将整个课堂的松散都凝在冰雪之中,瞬间鸦雀无声。 付信整个人一抖,从瞌睡中惊醒,他起身冲着温听寒微微颔首:“呀,是仙尊的课了?” 温听寒像是没察觉到底下弟子的氛围,径自走入,淡淡应了一声。 付信收拾了东西立马就走:“仙尊请便。” 他正好犯困,下了课便打算回去补个午觉,留下满堂屏气凝神的弟子,抬头一看是怀雪仙尊,连坐姿都端正了起来。 这样一片僵硬的人群里,温听寒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靠近里面那排的容牧,即便是付信自己都昏昏欲睡的课,容牧照样端正笔直的坐着,不曾有丝毫懈怠。 然而容牧同温听寒对视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面上不自觉又染上些冷意。 他总是三言两语便被温听寒骗过去,可他们之间不过是因为魔骨而达成了交易,真正能让温听寒在意的还是付昇那个天之骄子。 温听寒喜欢认真听课的学生,见容牧如此勤勉很是欣慰,他翻开书卷,底下坐姿端正的弟子不敢又丝毫小动作,倒是省的他立威。 他教不了剑道,便教起了历史。 上古之时魔族尚未衰败,与神界分庭抗礼,彼时魔族令神界十分头疼,皆因魔族出了一个性情古怪却偏偏强大到令他们无可奈何的魔头,三界称之为,魔神。 这尊杀神仿佛不畏惧世间的一切,没有弱点,神界几度派出战神与神兵,皆是损伤惨重,两界的争斗也因为魔神的存在持续了上百年。 最终战神陨落,但带回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魔族惧火。 但并非普通的火,尤其是魔神,即便是带着灵力的火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威胁。 众神束手无策之际,忽的想到了凤凰神鸟一族,凤凰火是这世间最为纯净的火,能将所有的事物烧成灰烬,包括神魂。 于是凤凰一族派出了族中最小却是天赋最强的神鸟与魔神一战。 最终,魔神陨落,神鸟不知所踪。 温听寒一边给弟子上课,一边也在补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多东西原书作者并不会写的这般详细。 临下课之际,温听寒又看了一眼容牧,对方仍旧专注的在学习,不曾看温听寒一眼。 温听寒总觉得,容牧怪怪的,好似在同他闹别扭。 只是随即温听寒便将这个想法否决了,他不经暗自失笑,容牧怎么可能和他闹别扭。 温听寒摇了摇头正要离开,迎面便撞上了来授下一堂课的童溪长老。 童溪身形壮硕,迎面过来仿佛一座巨大的山,逆光藏在阴影中,那身形勾勒的如同野兽。 他面相也带着凶狠,盯着温听寒带着些冷意,许是记恨着上回温听寒下了他面子的事。 温听寒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只是短短一瞬的擦肩而过,童溪已然离开他身边,但温听寒却将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嗅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息,令他恶心欲呕。 温听寒扶了扶门框,没忍住低低咳了起来,那怪异的气息钻入他的鼻子进入他的体内,引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容牧见温听寒不对劲,一个闪身来到了他身边将他扶住,只见温听寒面色苍白,唇间血色尽褪,极为痛苦的模样。 温听寒少有在人前撑不住的时候,指甲刺入掌心却也只是背对着一众弟子,轻轻咳了两声,不肯撑一撑容牧。 容牧冷眼看向童溪,杀意毕显。 别人或许不知个中情由,但容牧清楚,当初温听寒信他护他,与童溪在戒律堂对峙,令童溪颜面尽失。 容牧的眸光中杀意外露,饶是童溪也被唬了一下,下一瞬他便觉得被一个小弟子落了面子,重重哼了一声,瞪了回去:“小崽子,你想做什么?” 温听寒拦下容牧抬起的手,低声轻语:“走。” 他不曾回头,如寻常一般走出听风堂,仿佛刚才只是喉间发痒咳嗽了两声。 容牧在温听寒身后一步之遥跟着他,刚出听风堂,便见温听寒像是难受极了,撑到极限,身子晃了晃便往后倒进了容牧怀里。 第 21 章 容牧将温听寒抱在怀里,而后抄起温听寒的膝弯朝百草堂御剑而去。 温听寒的身子似乎一日比一日轻,衣袍随风猎猎,宽松得不像话,更衬的怀里人削瘦。 容牧低头看去,平日里漠然拒人千里的温听寒此刻正靠在他怀里,墨色长发压在他的胸口处,苍白的面容与紧锁的眉头都将那份彻骨的冰冷消减。 容牧只觉得,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再一次升了起来。 “容牧,现在可是最好的时机,温听寒灵力耗尽,此刻又昏迷不醒,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容牧,快动手啊,杀了他!怎么?你难不成真被他的虚情假意蒙蔽了?三年的凌/辱与折磨都忘记了?!” 容牧体内魔骨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如墨的瞳在一瞬间染成血色,只是一刹那便又恢复了深渊的黑。 他面沉如水:“还不能杀他。” “为什么?!” 容牧从温听寒的脸上移开目光,好似欲盖弥彰一般目视前方:“现在杀了他,整个朝凌宗都不会放过我,加上魔族对我虎视眈眈,你,想连我一块除掉,是吗?” 被戳穿心思的魔骨闷声不再说话。 容牧没一会儿便到了百草堂,落在院子里焦急喊道:“沈师叔!沈师叔!” 他在院子里落地便喊沈枢秋,奈何沈枢秋这个点都在午睡,加上他磨磨唧唧行动缓慢,容牧一连喊了十来声才将沈枢秋从屋子里叫起来。 沈枢秋一开门先是打了个哈欠,而后才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容牧怀里那一抹雪色:“这……又发生了什么?” 容牧言简意赅将课堂上的事和沈枢秋说了一下,沈枢秋的神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先让容牧将温听寒带进了房间。 把完脉后沈枢秋便拿起了一旁的针,瞥了一眼旁边的容牧,才想起自己该说点什么,斟酌了一下道:“你师尊没事,只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说完便朝着温听寒扎了几针。 沈枢秋的医术属实令人叹服,几息后温听寒便悠悠醒转。 他轻咳了两声,看到沈枢秋正在给他取针,略微放下心来。 容牧见温听寒没什么大碍,一直提着的心此刻也终于放下,生硬的问:“师尊方才为何拦着弟子?不是童长老怀恨在心对师尊报复吗?” 温听寒摇了摇头,他此刻好似刚生了一场大病,有些无力:“他没动手。” 容牧蹙眉:“那师尊为何突然受了刺激?” 沈枢秋也挺好奇其中的原因的:“对啊,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心绪起伏如此之大?” 温听寒再度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童溪身上有一种味道,让我觉得恶心。” 沈枢秋不明所以:“……啊?童长老身上有狐臭?” 容牧当时就站在温听寒旁边,他并未闻到些什么。 温听寒看了一眼沈枢秋,否认了:“不是狐臭,我说不上来,总之是有些奇怪,你同师兄说一声,让他多留意一下童溪吧。” 沈枢秋点了点头,立马就传音给了萧凌风。 下一秒萧凌风就出现在了百草堂院子里:“怎么回事?一眼没看见,温听寒你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 他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语气不善的问着:“这回又伤哪了?跟童溪对上你都打不过,真给咱们师尊丢人!” 温听寒抿了抿唇,按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对于沈枢秋和萧凌风之间的迅速通消息表示十分无奈。 温听寒侧过身子,淡淡道:“我可没和童溪打架。” 萧凌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点出来:“你就算和童溪真对上,凭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想打也打不过,救你徒弟也不用这么不要命吧?” 温听寒撇过头不看萧凌风,唇色仍旧没什么血色:“死不了。” 相比温听寒的毫不在意,容牧听到萧凌风的那句“救你徒弟也不用这么不要命”时呼吸一促。 温听寒是为了救徒弟,才耗尽所剩不多的灵力扫遍长清峰? 徒弟……是他吗? 付昇现在还不算温听寒的徒弟吧? 容牧望向温听寒眼瞳微颤,尤其是那苍白的面容好似一把刀扎痛他的眼睛,温听寒素白的手无力的垂在床边,几乎要和雪白的被褥融在一起。 温听寒为了寻他耗尽灵力,可他方才竟还在想要杀了温听寒…… 屋子里静了一瞬,萧凌风也是被温听寒对自己身体的这份随意噎了噎,恨铁不成钢的训斥:“你给我好好养你的身体,别辜负师尊和二师弟的一片心意!” 温听寒没有答话,有些事情连他都不知道,没法轻易做出保证。 萧凌风习惯了温听寒沉默寡言的性子,又叹了一声:“本来我刚才还在和长老们商议,朝凌宗如今附魔在暗,我们在明,一个一个揪出来太慢了,想着开上古神器浮屠卷,由你带队让弟子们去历练一番,将那些附魔一网打尽,你如今这个样子……” 萧凌风就差把“难当大任”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不过萧凌风的话倒是让温听寒想起原文的剧情,即便容牧如今没有被废修为也没有用魔骨修炼,该来的剧情还是会来。 按照原文剧情,容牧身上的魔骨引来了不少魔族和附魔,朝凌宗也确实开启了上古神卷清缴宗内的魔族,上古神卷小世界危机重重,但也是容牧的一次机遇,至于温听寒,本意是想再折磨折磨容牧,结果反倒被折磨了一番。 想起上古神卷中的折磨,温听寒便也不打算去了,现下反倒正合他意:“既如此,便由沈师兄带队吧。” 沈枢秋天降巨任,一言难尽的看着温听寒,已经不想说话了。 朝凌宗门规,如此大规模的弟子历练,除了长老带各峰弟子,还需要一位大乘后期的仙尊带队,朝凌宗内萧凌风为宗主需坐镇宗门,方知仙尊杜若生在外云游,怀雪仙尊温听寒养伤,确实只剩莲华仙尊沈枢秋了。 温听寒扎了几针现下倒是没什么大碍,从床上起来便打算带着徒弟回泽被轩,临走之前对萧凌风嘱咐道:“童溪,务必要进浮屠卷。” 萧凌风颔首:“我明白。” 温听寒带着容牧坐上仙鹤的背,却见自家徒弟神色游移,不由得问他:“怎么,担心浮屠卷把你也抓出来?” 容牧听见温听寒在他身边说话才回了神,他看向温听寒,迎着风问:“若弟子说是,师尊会让弟子留下吗?” 温听寒默了两秒,道:“你不会暴露,放心吧。” 容牧的神色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期待:“弟子区区炼气期,若是死在浮屠卷中,应该也正合师尊意。” 温听寒心中无奈,他不是很喜欢容牧总是自我厌弃的模样,温听寒认真的注视着容牧,开口:“为师似乎忘了给你上一堂很重要的课。” 容牧微怔,他同样注视着温听寒,那双淡漠如水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什么?” 温听寒似聊天一般问:“容牧,你觉得为师是正是邪?” 容牧犹豫了一下,道:“师尊乃是名门正派,自然是正道。” 温听寒罕见的扯了一下嘴角,他知道容牧违心,又问:“那为师是善是恶?” 容牧垂眸,这一次半晌也没答上来。 温听寒心中发笑,容牧到底还是没那么成熟,连续两次违心之言说不出口了。 他继续道:“答不上来,你看,这世间正道不一定是善,邪魔歪道也不一定是恶,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只要无愧于心,那便走自己心中的道就好。” 容牧心中一震,他抬眸重新看向温听寒,对面的人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觉得此为理所当然。 白衣飘然于仙鹤之上,身姿如仙如云,好似周遭的阴暗在刹那被驱散,容牧一瞬间恍惚了一下,恍然间好似看到了一个梦里的人,一个在三年前魔族大败后救他出深渊的仙人。 他不记得那人是什么模样,可他记得那份感觉,此时此刻的温听寒,便是那种众生万物皆平等,世间生灵得所求的悲天悯人感。 容牧望着温听寒,却没有再继续善恶有道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件事:“师尊耗尽灵力扫遍长清峰,不是为了付昇,而是为了我,是吗?” 容牧跳跃的思维让温听寒顿了一下,原来他在课上感觉容牧和他闹别扭是这个原因:“付昇和为师有什么关系?我为他耗尽灵力做什么?” 容牧心中一动:“师尊这话的意思是,为了弟子甘愿耗尽灵力?” 温听寒看着容牧深沉的目光,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他离OOC只差一步! 他抿着唇,冷声道:“你若是受魔骨操控,本尊之前所为尽是白费。” 容牧扯了扯唇角,一时间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他缓缓移开了目光:“那弟子在浮屠卷中,必然不能令师尊失望了。” 在泽被轩落地后,容牧也没什么理由待在温听寒旁边,便打算先回房间。 温听寒却叫住了他:“等等,这个给你。” 容牧接过温听寒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本精致的小册子,他翻了一页便知是灵器万符册,这一本小小的册子里容纳了世间所有的灵符,隐身遁地飞天引雷……虽然只有一张,却是每种术法都有一张,上千张应是有的,打不死人恐怕也能烦死别人。 容牧捏了捏万符册:“多谢师尊。” 温听寒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温听寒虽然不打算和容牧同往浮屠卷,但容牧作为自己的弟子,就好似要参加高考一般,虽然已知结果,但难免心中紧张担忧,于是跟着容牧到了凌云殿后山,给自家弟子送行。 场面极其壮观,各峰弟子除了不在峰内的皆入浮屠卷,只是萧凌风担心峰内无人,决定分两批进浮屠卷,温听寒看到的,已经是砍了一半人数的弟子了,但仍旧占据了后山的大部分位置。 他站在仙鹤背上俯瞰,底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朝凌宗不愧是仙门大宗。 温听寒带着容牧落地,萧凌风见人到齐,取出浮屠卷,水墨画卷在半空徐徐展开,山水丛林似乎从画卷中跃了出来,瀑布倾泻而下,仿佛要砸到弟子们的身上,众人渐渐退开。 然而那不过是幻象。 萧凌风在上头注视着浮屠卷,对诸位道:“浮屠卷已开,诸位进去务必小心。” 各峰长老带着弟子一个个飞身半空,撞入浮屠卷。 等温听寒看着容牧跟着沈枢秋进浮屠卷便也放了心,刚准备回泽被轩,那浮屠卷不知为何突然震动起来,下一秒暴风式将周围还未进入的弟子吸入卷轴。 温听寒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往后重重拉扯着,被拖着撞入浮屠卷中。 第 22 章 浓浓的雾气将视线变得朦胧,温听寒拨开白雾,发觉周遭寒气逼人,是一种直入骨髓要将人的骨头搅碎的冷,身侧带着湿意,仿佛在下雨,又或者在水边。 他朝正前方走了几步,每一步都踩着水声,身上单薄的衣衫无法御寒,他又没什么灵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拨开重重雾气,温听寒终于看清前方的模样,那是飞流而下的瀑布,澄澈的水流砸入底下的池子里,他好似回到了泽被轩的后山,这场景实在太像。 他继续往前走,朦胧的雾气里隐约藏着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趴在池子边,健壮的背影和蕴满力量的背肌都透露着对方的强大。 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趴在池边的人转过身朝温听寒望了过来,温听寒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容牧,他轻唤了一声:“容牧?” 池子里的人看着温听寒,眸光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从那一端游到这一端,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明明是从下望着温听寒,却仍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离得近了,温听寒也发现,池子里的人似乎不是容牧,准确的来说,是和容牧长得很像的人,容牧若是青年模样,恐怕便是如此。 但绝不是此时的容牧。 一想到这里,温听寒瞳孔一缩,转身就要离开。 是浮屠卷制造出来的幻境! 然而下一瞬温听寒便发觉身体不受他的控制了,池子里的人一把握住了温听寒的脚踝,重重一拉,温听寒被对方扯了水中。 池水十分冰冷,比泽被轩后山的池子还要冷,他贸然入水,寒冰将他的身体刺伤。 然而下一瞬他便被那个长得像容牧的男人抱进怀里,对方的怀抱也冷,但比起寒池要暖和许多。 温听寒挨过寒冷清醒过来,只是身体的控制权不知为何不在他的手里,他像一个藏在身体里的灵魂,只能透过双眼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温听寒看着自己抬头妄图推开那个男人,然而那人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一只手便轻而易举的扣住了他的两只手腕,直接将他锁在怀里。 温听寒被操控着蹙眉瞪向男人,寒冰似的刀子好似已落在对方身上,男人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嗤笑道:“凤凰族最小的一只神鸟,神界竟然会觉得你能杀了我。” 温听寒怔了怔,忽然想起课上自己了解的这个世界最早的魔族,便是魔神。 魔神和凤凰神鸟…… 他竟然被浮屠卷拉入几百年前的幻境? 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魔神! 温听寒听见自己冷着声问魔神:“你想做什么?” 魔神似乎心情不错,打算逗弄一番眼前的这只小凤凰:“你刚刚……是打算当着我的面逃跑?” 凤凰神鸟不吭声。 魔神笑了笑:“灵力被封,你觉得自己跑得掉?” 神鸟抿着唇,似是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堂堂魔神,怎么不敢同我正大光明的决一死战?” 魔神轻笑出声,眼前的凤凰神鸟心思单纯还很幼稚:“你又打不过我,怎么还想着决一死战?” 神鸟被他气笑:“谁说我打不过你,明明是你这天寒池水克我,赢的不光彩。” 魔神被质疑赢的不光彩也没有立刻反驳,反而便松了他的手,下一秒便托着神鸟的腰将人放在了池边。 凤凰神鸟只觉得浑身一轻,身上的水也在瞬间化作雾气蒸发,他坐在池子边只剩双脚还浸在水中。 魔神在水下抓着温听寒的脚踝不让他走,还笑着对他说:“小凤凰,水下冷,你在上面陪我聊天吧。” 神鸟瞥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魔神似是对凤凰神鸟的脾气见怪不怪,仍旧耐着性子,却是埋怨了一句:“总是少言寡语的,是不爱说话还是不爱对我说话?” 神鸟本来还是不想搭理他,谁知男人坏心眼的在他脚心一挠。 凤凰神鸟瞬间成了炸了毛的鸟,他蹬了蹬脚,水花溅在魔神的脸上,却仍旧没有松开握着神鸟脚踝的手。 神鸟瞬间涨红了脸,就连雪白的脖颈上也染成了一片红色:“你想聊什么?!” 魔神思索了一番,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脚踝,想了半天,问:“聊聊你喜欢什么样的。” 神鸟蹙眉,奈何脚被人束着,只能和那人说话:“我喜欢不喜欢与你什么样无关。” 魔神却抬头望着神鸟,目光落在对方热度难退的脖颈上:“可是我一眼就喜欢你,不能和我试试吗?” 神鸟冷笑一声:“你说你喜欢我,却封我灵力将我关在这里?” 魔神笑了笑,松开了神鸟的脚踝:“喜欢你是真的,怕你跑了也是真的。” 神鸟立马把脚缩了回来,抱着膝坐在池边,好似受了惊的模样:“那怎么又松开了?” 魔神看着蜷缩防备的神鸟没有再继续撩拨对方,小凤凰已经快烧起来了,再这样下去就该熟了,他半垂眼眸,想起另一件事:“没关系,我们先不聊这个,来聊聊你刚刚说的容牧,他是谁?” 躲在壳子里的温听寒一惊,容牧是他还能控制身体刚踏入幻境时喊的,并不是凤凰神鸟开的口。 许是他突然的情绪波动令魔神捕捉到,魔神眸光一凛:“谁?!” 那眼神狠厉异常,仿佛下一秒就会杀了对方,温听寒只觉得神魂被重重一击,眼前一片白雾遮盖,身体也轻的如同烟雾。 再下一瞬,他能看清周遭景物时仍旧还在浓雾之中,温听寒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身子,他终于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温听寒松了口气静下心来,脑海里却浮现方才魔神那道冷冽的眸光,和容牧要杀他的眼神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魔神长得像容牧,还是这幻境将魔神捏成容牧的样子,又或者……和他一样,他和容牧在同一个幻境,而容牧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温听寒拨开浓雾接着朝前方走去。 拨开浓雾,仍旧是那倾泄而下的瀑布以及寒气逼人的池子,走近看池子里边还是趴着一道人影。 方才是梦?他重入幻境了?还是新一个幻境? 温听寒眉心微蹙,浮屠卷中变化莫测,令人分不清幻境梦境与现实,周围没有其他路,他只能往前走,重新踏入方才的循环。 然而这一次,池子里的人影没有动,听到他的动静也没有回头,趴在池边一动不动。 温听寒沿着池边走了过去,才发现池子里的身形与魔神不同,没有那么高大健壮,反而是…… 是容牧! 而容牧周遭的池水中蔓延开血色,将清澈的水染红。 容牧受了伤! 温听寒瞳孔一缩,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他没有立刻下去救人,而是蹲下来在容牧身前,面色微冷:“没死的话就自己站起来。” 池子里的容牧并没有反应,温听寒想起自己袋子里装着沈枢秋给他的各种各样的药,他全部取了出来,只要是治伤的都给容牧喂了下去。 好半天,容牧才缓缓睁开双眸,他抬头看向温听寒,十分虚弱的说:“师尊……弟子的魔骨,被人挖走了。” 温听寒一怔,他看着容牧周遭不断溢出的鲜血,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原本以为他第一个反应会是不相信,因为他知道剧情的发展,魔骨不可能丢,亦或是在想容牧是否又在骗他试探他。 可都不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不忍,容牧唇边毫无血色,池子里满是鲜血,温听寒看着这残忍血腥的场面,不由得又想起穿书的第一日,容牧鲜血淋漓倒在他脚边。 他明明是书中主角,本该拥有主角光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然而却因为原身的嫉妒和体内的魔骨,时常遍体鳞伤。 温听寒看着容牧血肉模糊,筋连着骨头翻飞,伤口被撕开的模样,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温听寒很是心疼。 他正要伸手,池子里原本虚弱的容牧眸光忽的一变,冷冽而阴狠,他将温听寒的手一把扣住,将人扯下了满是血色的池子。 冰寒刺骨的水再度将温听寒包裹,带着刺鼻的腥令温听寒十分难受,但池子里的人并不打算放过他,将他的手反扣在身后,又把温听寒逼到了池壁。 容牧压着温听寒,在对方耳后沉声道:“很高兴吧?温听寒,没有了魔骨,我就是废人了,想杀我吗?或是折磨我?” 温听寒浑身动弹不得,他被容牧压制的死死的,容牧虽然少年模样,可力量却比温听寒大的多。 但他听这语气不对劲,阴狠有之,还有疯狂,对他恨的疯狂。 那不该是现在的容牧该有的情绪,反倒像是……原书中的容牧! 温听寒闭了闭眼,又是一个幻境。 容牧看着温听寒即便被他折辱仍旧清冷自负的模样,恨意无穷无尽涌了出来:“温听寒,你可想过有一日会落在我的手里?如今的你,也不过是废人一个,让我想想,你还有什么用。” “听说你的体质与旁人很不一样,有的时候异常的热,不似风寒,我觉着倒像是炉/鼎体质,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就该为万魔之炉/鼎。” 温听寒猛的抬眸,浮屠卷中皆是幻境不是真实,既然不是真实便有方法破除,是杀了对方还是就当这一切都不存在? 他正思索着浮屠幻境的破解之法,手腕猛的传来刺痛,温热的液体从他腕间流失,又被温软的唇含走。 是梦里原身的结局…… 温听寒的另一只手还被人制住,他转身一脚踹了过去。 寒池冰冷异常,温听寒用尽力气也没能将容牧推开,他却忽的感觉自己体内如火燎原,那火要将他的内腑全部灼烧殆尽,血腥气在体内翻涌,内热外冷几乎要将温听寒折磨疯,温听寒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不似之前那般只是一朵梅花绽开,汩汩鲜血从嘴角涌出,顺着衣襟落入池中与容牧的鲜血融在一起。 容牧的眼神一下就变了,褪去阴鸷,眼底只剩不可置信,强行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喉间涌上的血腥被他压了下去,他松开温听寒的手腕,将对方扶住,声音哑的不像话:“师……尊?” 温听寒眸光一顿,他能感觉到容牧周身气场的变化,此刻的容牧是现实中的容牧,是那个他觉得还有救的乖徒弟,他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容牧方才大抵是和他入魔神幻境一样,短暂的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 温听寒任由鲜血从口中溢出,眼底消散了那份冰冷,头一次将担忧露在脸上,他的目光穿过寒池落在容牧的伤口上,轻声问他:“魔骨被挖……很疼吧?” 霎时间万籁俱寂,容牧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温听寒会问他这个,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要魔骨,浮屠幻境中不仅是引出魔族与附魔,还给了他们寻找魔骨的机会,没人在意他的生死,他以为温听寒的第一个反应会是问魔骨被谁抢走了,可那人问的却是,他疼不疼。 这世上,竟还有人关心他。 可这个人此刻脸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温听寒的鲜血好似流不尽一般,争先恐后的从他的口中溢出,容牧只觉得,怀里的人好似一缕烟雾,很快就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