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颂》 第0001章 此入汴京享富贵 北宋,天禧三年,春,微冷。 官道上。 年仅十六岁的寇季,身穿着浆洗的发白的长衫,瘦弱的面孔略显苍白,他坐在牛车上,努力的把身子缩进高高的货物里,借着货物遮挡寒风。 赶车的汉子从身上扒拉下一件羊皮袄,扔到了他身上。 寇季没有嫌弃羊皮袄上那浓浓的腥臭味,捧着羊皮袄连连道谢,“多谢张成哥哥……” “无需客套!” 面冷心热的张成,脸上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一阵寒风吹过,寇季快速的用羊皮袄裹住了自己,重新躲进了货物堆里。 “啊噗~” “吸~” 喷嚏声和吸溜鼻涕的声音在寇季耳畔响起。 寇季皱了皱眉头,努力假装听不见,但是他那一颗柔软的心,促使着他坐起身,将身上的羊皮袄甩了出去。 “披着吧!” 羊皮袄砸在了跟在牛车边上,一个年仅十四岁左右,衣衫单薄,冻得鼻青脸肿,留着长鼻涕的少年身上。 少年擦了擦鼻涕,抱着羊皮袄,迎面给了寇季一个热情的笑脸。 “少爷,我不冷……” 少年名叫二宝,没有姓,从小被买到了寇家,一直跟着寇季,形影不离,是寇季的书童兼长随。 寇季闻言,双手缩进袖口里,瞪了他一眼,喝斥道:“你是少爷我是少爷,我说你冷,你就得冷。” 二宝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气,听到自家少爷发火,他吓的缩了缩脖子,赶忙裹上了羊皮袄。 他也不知道道谢,只是一个劲的冲着寇季傻笑。 寇季又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重新窝进了货物堆里。 张成似乎一直关注着他们主仆二人,当他看到寇季将羊皮袄甩给了二宝以后,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他笑容难看的开口道:“你小子不坏,以后肯定能在汴京城里混出头,就是喜欢吹牛的毛病得改改……” 听到这话,寇季有些不乐意了,他坐起身,义正言辞的道:“我祖父真是寇准!” 二宝在一旁跟着点头道:“我们家老太爷就是寇准!” 主仆二人这话一出,旁边跟着牛车队伍的人都笑了。 “你祖父要是寇准,我娘那就是当今皇后!” 有人跟着起哄了一句。 张成好言相劝道:“小子,亲戚可不能乱认。知道他们为啥笑你吗?那是笑你没见识。咱大宋朝,谁不知道,寇公并无子嗣。 你要招摇撞骗,也不该冒用寇公子嗣的名头。 在汴京城外,大家也只当是个笑话听。 可是进了汴京城,你再借着寇公名头招摇撞骗,那可是要挨打的。” 寇季无奈的瘫坐在牛车上,耸了耸肩,笑道:“被你们发现了……” 此话一出,又引来了一阵哄笑。 这样的场面,在这一路上,已经发生了数次了。 众人结伴长途跋涉的时候,总有好事者喜欢打听一下别人出行的目的,以及家世。 寇季如实的说出自己的家世以后,就被人当成了小骗子。 寇季没有去强辩。 他心里清楚,他没有说谎。 他也是在穿越之后,在华州乡里过了一段时间苦日子,才弄清楚自己身份家世。 诚如大家所言,寇准确实一生无子。 但是年迈以后,就动了收一个从子的念头。 而寇季那个在外游学的便宜父亲寇礼,因为父母双亡,加上书读的不错,就被寇准相中,认了从子。 寇季也跟着水涨船高,一晃就变成了寇准的从孙。 前些日,寇季还在华州乡里的渭水边上摸鱼,寇礼派人从汴京城捎来一封信给他,告知了他这件事,并且还告诉他,祖父寇准复相了,让他速速到汴京城里来享福。 寇季几乎想都没想,拉着二宝,背上行囊就往汴京跑。 前世当了半辈子的穷鬼,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当官三代、纨绔子弟,他一点儿也不想错过。 当然了,以他的新贵身份,不可能只带着一个书童就上路的。 出华州的时候,族里为了巴结他,给他配了十二个忠心耿耿的豪仆跟着。 然而出了华州不到五里,就碰上了三次劫道的。 十二个忠心耿耿的豪仆,死光了。 若不是逃命的时候,碰上了这支前往汴京城的百人大队,估计他跟二宝两个,也会成为山间草寇的刀下亡魂。 正是因为失去了豪仆的跟随,他说的话,才没人信。 重新躺回了牛车里,寇季懒得再跟这些人多费口舌,他半眯着眼,继续在脑海里幻想到了汴京城以后,走马架鹰的纨绔生活。 牛车颠簸着前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路过一个茶棚,众人用铜板换了几碗茶水,蹲在茶棚门口,混着干饼啃了起来。 寇季主仆身无分文,只能跟着心善的张成,蹭了一碗茶水,两张干饼。 简单的填了填肚子,众人继续上路。 又过了一个时辰。 微弱的喧闹声从远处传来。 坐在牛车上闭着眼假寐的寇季觉得牛车停了,猛然睁开眼,就看到了远处,一座雄城出现在他眼前。 高大耸立的十几丈高的城墙上,旌旗林立,城墙里青烟袅袅,一顶顶尖角的藻顶,拱卫着那金碧辉煌的皇宫。 城池巍峨,雄壮不凡。 “少爷,少爷,到汴京了!到汴京了!” 二宝扯着羊皮袄,在一旁激动的叫着。 其余赶路的人,也一脸激动的纷纷驻足观看着这一座雄城。 “此番入汴京,必定求一个富贵!” 有人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坚定的说了一句。 一下子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 他们纷纷点头响应。 恍惚间,寇季仿佛看到了后世,千万人奔往北京求富贵的场面。 这大概就是首都的魅力。 寇季缓缓站起身,挺直了腰板,仰望着汴京城,幽幽道:“此番入汴京,享富贵!” 此话一出,又引来了一阵哄笑。 张成侧过头,白了他一眼。 “啪!” 张成甩了甩手里的皮鞭,拉扯的老黄牛又迈出了它沉重的步伐。 寇季一个没站稳,栽倒在了货物堆里。 越临近汴京城,众人的脚步就变得越轻快。 他们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到汴京城里,想要尽快的目睹汴京城的风采,想要一享汴京城的富贵。 渐渐的,城近了…… 第0002章 宰相府前门槛高 众人到达新郑门的时候,门口早已聚满了人。 守门的小吏、军卒们,严格的盘查着众人的官凭路引、包袱、货物。 验明正身,确认携带的货物们没有违禁品以后,才会放人入门。 相比而言,新郑门旁边的西水门上往来的船只盘查,就没这么严谨。 从城外,到城内。 寇季主仆二人,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眼睛就没停过,不停的打量,四处乱瞧。 他们这一群结伴上路的人,在入城以后,互相拱了拱手,许下了富贵以后在樊楼等地相聚的豪言。 然后就地分道扬镳。 或向东、或向南,沿着大道一路豪迈前行,最终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张成一边整理着被军卒们翻乱的货物,一边侧头问寇季,“寇季兄弟,你往哪儿去?” 寇季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拱手笑道:“去马行街寇府!” 张成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抬手一拍,十个铜钱塞进了寇季手里。 不等寇季发声,他就一跃跳坐在了牛车车辕上,甩了甩皮鞭,离开了此地。 “家里娘子严厉,哥哥也不能给你太多钱财。真要在汴京城里混不下去,就到西瓦子市的秦川布行找哥哥。切记,行骗不是长久之计……” 张成的声音,被周遭小商小贩们的呼唤声所掩盖,连带他的牛车也被茫茫人群所埋没。 寇季望着张成离去的地方,攥紧了手里的十个铜钱,低声自语,“西瓦子市,秦川布行,我记住了……” 十个铜钱被寇季快速的揣进了怀里,然后他用威胁的目光向四周那些充满了觊觎目光的人瞪了瞪。 在那些人反瞪回来的时候,寇季已经拉着二宝消失在了人海里。 汴京城很大,足足有两百万人居住在其中。 马行街很远,距离新郑门足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寇季拉着二宝,一路上问了十几次路,走错了六个巷道,最终才弄清楚了去马行街的道路。 沿途,寇季也欣赏着汴京城的风景。 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店铺林立。 脚店、酒肆、布行、酒楼、青楼、教坊等等,比比皆是。 小商小贩们挑着担子穿行在人群中,卖馄饨的,售炊饼的,只要招呼一声,他们就会挑着担子在你身边停下。 卖糖葫芦的小贩,裹着前襟,手里撵着一串糖葫芦不停的吆喝,还不时的在年幼的孩童眼前晃荡。 亮晶晶、红彤彤的糖葫芦,一下子就把二宝吸引住了。 二宝不走了,站在小贩面前,盯着糖葫芦一个劲的流口水。 小贩见生意上门,吆喝的更起劲了,他还不时的拿着糖葫芦在嘴里舔一舔,发出吧嗒吧嗒嘬嘴的声音。 二宝恨不得扑上去从他手里抢过来。 寇季喊了他两声,也没有喊动他。 似这等书童仆人,放在别人家府邸里,估计会被乱棍打死。 寇季想发脾气,他一发脾气二宝肯定怕。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二宝已经算是一个可以成家立业的男子汉了,可是放在后世,二宝还只是个孩子。 “啪~” 寇季从怀里掏出了三个铜钱,甩给了那个讨厌的小贩。 二宝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串亮晶晶、红彤彤的糖葫芦。 他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感激的看着寇季。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家少爷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寇季瞪了他一眼,继续赶路。 过了内城的郑门,一路赶到了州桥。 桥上车马如龙,桥下小舟穿梭不停。 有文人大袖飘飘,站在船头上提着酒壶吟诗作赋;有富商大贾,贪恋船娘子做的乳白鱼汤,端着碗不停的吸溜。 一艘大船沿河而下。 路过州桥的时候,船老大扯着捆绑着船帆的绳索,大声吆喝。 船夫们卷起袖子,赤着脚,拼命的拉动着船帆上的绳索。 一丈高的船帆被放到,船上的客人们纷纷低头避让。 大船一跃游过了州桥,在船老大的吆喝声中,船帆再次被拉起。 场面看着十分壮观。 寇季不能免俗的站在州桥边上,目睹了这一场壮观的场面。 二宝对此就瞥了一眼,然后一门心思的继续扑到了糖葫芦身上。 糖葫芦上的糖浆,已经被他舔的干干净净。 圆滚滚的山楂咬进嘴里,酸的他直打颤。 寇季继续带着二宝赶路。 过了州桥,再往东就是大相国寺,过了大相国寺,就是马行街。 沿着马行街一路往北,在大相国寺背后,是景灵宫。 景灵宫在马行街西面,街东面,就是寇府。 寇季幻想中,以寇准的地位,他所在的地方应该门庭若市。 可现实明显有跟他幻想的不同。 除了两个巨大的石狮子镇守在门前外,只有一个门子坐在门房里打瞌睡。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寇季整了整衣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缓缓挺起了胸膛。 转头看向二宝的时候,差点没被气死。 一串糖葫芦被吃的就剩下了一个,他似乎有些舍不得吃了,就拿在手里,一个劲的舔。 寇季粗暴的从二宝手里抢过了糖葫芦,在他紧张的目光中,撸下了那一颗山楂。 二宝急了,“少爷,我舔过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寇季蛮横的将山楂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入了汴京,我们就是相府里的人,别给你家少爷我丢人,不然以后你别想再吃半根糖葫芦!” 寇季恶狠狠的威胁。 二宝吓的缩了缩脖子,怯怯的答应了一声后,乖巧的跟在了寇季身后。 寇季再次整了整衣冠,缓步上前,踏上了寇府那足有三尺高的台阶。 台阶有三层,以青石铺成,十分平整。 “哪里来的要饭的,一边去,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门房里打瞌睡的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趴在门房口,一脸威胁的看着寇季主仆。 寇季一听这话,板着脸道:“我姓寇,华州来的!” “姓寇?华州来的?” 门子瞪大了眼睛,重复了一句。 然后在寇季倨傲的神色中哄堂大笑。 “这一旬,姓寇的,华州来的,小爷我碰见了七八个。” 笑过之后,门子脸色一冷。 “赶紧滚,跑到寇府门前招摇撞骗,简直是讨打!” 第0003章 富贵难享,总有磨难 面对门子的威胁,寇季毫无惧色。 他从怀里掏出了官凭引信,还有寇礼寄给他的信,顺手扔在了门子脸上。 在门子愤怒的眼神中,他冷冷的道:“看清楚了再回话,你若是想以奴欺主,我不介意教一教你规矩。” 门子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眼前的少年,明显比之前那些前来行骗的更具气势。 他迅速的从地上拾起了官凭引信,仔细翻阅以后,脸色连变。 “啪啪~” 看完了官凭引信,门子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然后哭丧着脸,哀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小少爷当面,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完这话,他就准备往地上趴。 寇季皱了皱眉头,冷声道:“不必了!” 门子脸色更苦,他用哀求的声音说道:“小少爷,不是小人无礼,实在是每日到府上招摇撞骗的人不知凡几,小人也是被那些骗子们欺怕了。” “行了,我不怪你,带我入府拜见祖父和父亲。” “您请!您请!” 门子听到了寇季不怪罪,当即陪着笑脸引领寇季入府。 入府正门处,有一座巨大的影壁,遮挡了后面的风景。 影壁上题有一篇草书写的雄文。 可惜寇季一个字也不认识。 绕过了影壁,就看到了占地足有一亩方圆的正堂前院。 前院皆以青石铺地,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水槽,里面养着几朵莲花,偶尔有鲤鱼冒出水面吐着泡泡。 院子两旁摆放着各种盆景,松柏皆青,其余的只是冒着初春的绿芽儿。 门子过了影壁,就高声喊着。 “小少爷到了!” “小少爷到了!” “……” 一个妇人,一个老者,听到了呼声以后迎了出来。 老者穿着一身长衫,头戴一顶黑色的四方帽;妇人一身绿色罗裙,头上插着的金钗,显示出她的身份不一般。 老者到了寇季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后,狐疑道:“您是……” 门子识趣的递上了官凭引信。 老者看过以后,皱了皱眉头,将官凭引信递给了妇人。 待到妇人看过以后,二人齐齐向寇季施礼。 “寇忠见过小少爷……” “小妇人苏慧娘,见过小少爷……” 寇季不知这二人身份,所以只是点点头,淡然道:“不必多礼。” 门子在一旁热情的介绍道:“小少爷,寇管家是府上的总管,苏管家是内院的管事。” 寇季闻言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寇忠、苏慧娘二人,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 寇季从这二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疏离的感。 他们二人,能成为寇府的管家,必然跟随祖父寇准多年,从他们二人身上感受得的态度,多多少少能够猜测出寇准见到他以后的态度。 看来他这个小少爷的身份,在寇府并不怎么被看重。 同样的,他那个便宜父亲,在寇府上只怕也得不到什么重视。 “还不下去?!” 寇忠冷哼了一声。 门子点头哈腰的退出了前院。 寇季皱了皱眉,开口道:“头前带路,我要去拜见祖父。” 寇忠拱了拱手,淡淡的道:“老爷跟姑爷在正堂里叙话,您要拜见老爷,只怕要等到晚上。不如让慧娘给您安排一间客房,先休息下?” 寇季眉头皱的更紧。 依照常理,寇准认了寇礼做从子,寇礼又有他这个儿子,那么寇礼就会成为府上的老爷,寇准会升级为老太爷。 可寇忠的称呼,让他听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 寇礼似乎并没有得到寇准的认可…… 如果没得到寇准的认可,寇准为何要认他当从子? 难道在他赶来汴京的这一段时间内,发生了一些让寇准对寇礼改观的事情? 寇季心念急转。 寇礼没有得到寇府的认可,只怕以后会成为一个空有名头的寇准从子。 他这个从孙,自然也会成为一个空有名头的从孙。 他来汴京为了什么? 为的就是享富。 如果成了一个空有名头的从孙,那还怎么享富? 拜见不拜见寇准,对寇季而言,无所谓。 可古人重孝道。 他这个小辈入府,没先拜过祖父,就先住下了,会被认为有失孝道。 从而让寇准对他们父子更加失望? 一念至此。 寇季生硬的对寇忠道:“你要阻我向祖父行孝?” 寇忠一愣,连道不敢。 赔礼过后,他依旧淡淡的道:“老爷跟姑爷有要事要商量,事关朝政,确实不便被打扰。” 寇季将手里的包袱交给了二宝,看向寇忠道:“祖父在哪儿,你只管带我过去。祖父不便被打扰,我可以等!” 见寇季态度强硬,寇忠也不好再做阻拦。 他对着苏慧娘使了使眼色。 苏慧娘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她对二宝招招手,“小少爷要去拜见老爷,你就跟我去厢房,先安顿下吧。” 二宝果断摇头,憨憨的道:“我要跟着少爷。” 苏慧娘愣了愣,看向了寇忠。 寇忠目光落在寇季身上,仔细打量了寇季一眼,躬身前行。 “跟我来吧!” 寇忠领着寇季,走了几步,到了正堂门前。 正堂门敞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摆设的书画,以及袅袅薰烟,但是却不见人影。 “您就在这儿站着吧。等老爷跟姑爷谈完了正事,自然会招您进去。” 寇忠躬身说了一句,给苏慧娘使了一个眼色,二人离开了此地。 寇季领着二宝,就站在了正堂门口。 寇忠离开了前院,让苏慧娘打开了廊道边上的一个小门户。 他钻进去,出现在了中院里。 中院院落,远比前院更奢华。 假山、凉亭、湖水、游鱼、树木花草,应有尽有。 在凉亭内。 一老一中,盘膝坐在厚厚的毯子上,正在烹茶闲谈。 年老的,六旬左右,须发皆白,瘦瘦弱弱的,穿着一身蜀锦长衫,屈指敲打着膝盖。 中年约有四十岁上下,发间也有白发,他倒是富态,盘坐在毯子上,肚子上隐隐勒出一个椭圆的小肚子。 他正持着小碾子,将面前的豆蔻、盐块、香料、茶团,碾成粉末。 寇忠到了凉亭旁以后,并没有进入凉亭,而是站在凉亭外,恭恭敬敬的施礼。 “老爷、姑爷,小少爷到了,在正厅门口等候……” “小少爷?” 寇准、王曙皆是一愣。 王曙停下了手,狐疑道:“远儿来了?他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太学内读书吗?” 第0004章 刚直不阿寇相公(求推荐!求收藏!) 寇准虽一生无子,但却有个女儿。 淳化三年,王曙进士及第,被寇准挑中,招为了女婿。 在寇准扶持下,王曙官运亨通,先后任职巩县主簿、定**节度推官、判三司、太常博士、尚书工部员外郎等职。 后因治蜀有功被蜀地百姓爱戴,同名臣张咏,被誉为‘前张后王’两代名臣。 因功迁入朝堂,任职给事中。 现任太子宾客、给事中、群牧使、龙图阁学士,官居三品。 负责教导皇太子,以及掌管全国马政的职责。 算得上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王曙跟王寇氏婚后,育有一子三女。 又因为王曙早亡的原配王石氏,留下了一子两女。 故而,王曙跟王寇氏所生的一子,算不得嫡长子,所以在府上一直被称为小少爷。 王府的这位小少爷,原名叫王益柔,字胜之。 因避讳皇太子赵受益的名讳,故又名王远。 寇忠提到小少爷的时候,寇准、王曙二人,下意识的想到了他。 寇忠见寇准、王曙二人直直的看向自己,脸上浮现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略显苦涩。 “是华州来的小少爷……” 寇准、王曙二人皆是一愣,对视一眼。 寇准皱起了眉头,并没有言语。 王曙沉吟道:“寇礼家的?” 寇忠点点头。 “哼!” 寇准冷哼了一声,不悦道:“才听到老夫复相,就巴巴的跑到汴京来享富贵,父子两个还真是一个德行!” 顿了顿,寇准咬着牙根,狠狠的道:“老夫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了,认了个蠢货当从子。” 王曙长叹一声,苦笑道:“确实有些愚蠢了……一点寻常的赌债而已,居然被人骗的偷了府上御赐的通天犀带去偿还……” 寇礼被骗的过程,王曙不愿意多提及。 他骂寇礼愚蠢,那都是轻的。 皇帝御赐的东西,特别是稀世珍宝一类的东西,拿回家那都得好好供着。 丢了,或者被发卖了。 那都是要论罪的。 若是换作以前,寇准地位稳固,在皇帝面前也有几分颜面,一旦发生了这种事,皇帝不一定会深究。 可如今,皇帝重病,卧床不起,朝政难明。 寇准虽然身居宰相之位,地位却如同水中的浮萍,岌岌可危。 寇礼的做法,无疑是给那些寇准的对头,送去了一个明晃晃的把柄。 寇礼干了蠢事,恶了寇准。 寇季作为寇礼的儿子,恰巧在这个时候赶到汴京城,寇准自然不待见他。 寇忠苦笑着问道:“老爷,小少爷您是见还是不见?” “见什么见!随便安排一个客房让他住下,赶明跟他爹一起送回华州去。” 寇准吹胡子瞪眼的吼了一句。 寇忠迟疑了一下,苦着脸道:“老奴刚刚要给他安排房间休息来着,可他非要在正堂门口等候您,说要给您叩头行孝。如今他就在正堂门口站着,看他的架势,见不到您,恐怕是不会动的。” 寇准一愣,恼怒道:“他还赖上了老夫不成?” 王曙听到了寇季执意要给寇准叩头行孝,有了几分兴致,“难得他还有这份心思。” 王曙看向寇准,笑道:“从这一点上看,他比他爹要强。” “强什么强?!” 寇准瞪眼骂道:“他执意要给老夫叩头,无非就是想坐实了他那个从孙的名头,好仗着老夫的身份出去作威作福。” 王曙摇头苦笑。 寇礼干了蠢事,恶了寇准。 连带着寇季,也被当成了一丘之貉。 “他要站着,那就让他一直站着。老夫倒是想看看,他能站到什么时候去。” 寇准恶狠狠的发话。 寇忠了解寇准的脾气,自然不敢多言,当即拱了拱手,退出了中院。 王曙也没再说话,他抄起了小碾子,继续帮寇准烹茶。 小碾子碾碎了豆蔻、盐块、茶团等物,混合在一起,成了一撮灰色的粉末,用沸水冲开以后,迅速的搅拌,不久之后就变成了一碗茶汤。 待到泡沫散尽,王曙才将茶碗递到了寇准面前。 寇准端起了茶碗,嗅了嗅味道,浅尝了一口,赞叹道:“还是你泡的茶,最合老夫的胃口……” 王曙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碗,浅尝了一口后,沉吟道:“岳丈,如今朝堂之上,尽是丁谓党羽,内庭和中宫又尽握在皇后手中,您先后恶了他们两人,他们一直在想法子对付您,如今又出了寇礼这档子事,您在朝堂之上处境堪忧啊!” 寇准放下了茶碗,不屑的道:“一个奸佞小人,一个无知妇人,老夫又岂会怕他们?老夫行得正,坐得直,宵小之辈的手段,不足为惧,自有官家会帮老夫主持公道。” 王曙帮寇准添上了一碗新茶,劝解道:“常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满朝文武,皆是丁谓党羽,他们要是借着寇礼这档子事发难,纵然您身居宰相之位,也会有所损伤,不得不防。” 寇准伸手去端茶碗,听到王曙这话,手里一顿,皱眉道:“难道你要让老夫,效法他们,去耍那些阴险手段不成?” 寇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神色倨傲的道:“老夫若是真的愿意耍那些阴险手段,何至于四起三落?老夫为官数十载,早已看清了官场上的蝇营狗苟。老夫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这阳关大道,虽然布满了坎坷,但老夫坚信,邪不压正。” 王曙神色复杂的看着寇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寇准不愿意用小手段去解决寇礼惹下的麻烦,总觉得有**份,可王曙每次想起此事,都觉得如鲠在喉。 自己这位老岳丈的性子,他早就摸的透透的了。 民间有句俗谚,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 寇准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 只要是寇准认为对的事情,纵然前面南墙遍布,他也会义无反顾的撞上去。 纵然撞的头破血流,他也不会回头。 有人会觉得,这么做很蠢。 可王曙不这么认为。 许多跟随在寇准身后,愿意供他驱使的人,也不这么认为。 他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刚正。 非名臣,不足以具备的一种品质。 在这种品质的吸引下,他们愿意前赴后继的追随在寇准身后,陪他去撞一撞那布满了南墙的阳关大道。 第0005章 不自量力的人(求收藏!求推荐!) 寇准、王曙翁婿二人在中院品着茶,聊着政事。 寇季、二宝主仆二人,站在正堂门口的前院,悄无声息的等候。 前院的廊道尽头,不时有脑袋探出,频频打量着执拗的寇季主仆二人。 在家丁丫鬟们偷窥下,半个时辰时间一晃而过。 站久了,寇季、二宝的腿脚都有些僵硬。 二宝悄无声息的挪动着腿脚,借此缓解脚上的酸麻感。 寇季却一动不动。 他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此前通过寇忠的反应,他猜想到寇礼在府上的地位不容乐观,如今通过漫长的等待,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想。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 能把寇准逼到给一个小辈甩脸色看,足可见寇礼犯的事只怕不小。 寇季初到汴京,不了解内情,只能干等着。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二宝的腿肚子开始打起了哆嗦。 寇季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腿肚子也在打哆嗦,只是他强撑着不让腿颤抖的幅度变大,加上有长长的前襟、后襟做掩饰,所以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 “啪~” 突然。 晴天一声霹雳。 湛蓝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乌云掩盖。 淅淅沥沥的小雨,伴随着一阵阵轻风落下。 雨水落在了青石上,侵湿了一片又一片。 转眼的工夫,整座寇府都被雨水所滋润。 在风雨侵蚀下,主仆二人身上的衣服瞬间被染湿。 二宝冻得浑身在打哆嗦,他颤抖着问寇季,“少爷……还等吗?” 寇季伸出手,迎接着屋檐上落下的一滴滴雨水,淡淡的道:“等……” 雨水在他手掌心形成了一团积水。 他一翻手,积水落到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这雨下的没有道理啊!” 苍天自然不会跟寇季讲道理,它更不会在意寇季语气中的无奈。 但是,坐在中院内品茗的寇准、王曙翁婿二人,却在意。 凉亭里。 在小雨、轻风落下的时候,伺候在一旁的家丁就落下了凉亭四周的草帘。 寇准依旧侧躺在草席上,唯有他面前的小火炉里,又添上了几块新炭。 小雨落下的时候,寇准的目光不自觉的扫了前院一眼。 深知寇准脾气的王曙,仅凭这一眼,就猜测到了寇准的心思。 当即,他唤道:“寇忠何在?” 一直在中院和前院小门户口候着的寇忠,听到传唤,迅速出现在了凉亭外。 “姑爷有何吩咐?” 王曙扯了扯前襟,坐直了以后,问道:“那小子还在前院站着?” 寇忠弓着腰,苦笑道:“一直不曾动过。” 王曙不着痕迹的瞥了寇准一眼,笑着说道:“还算有点坚持……” 寇准甩了甩衣袖,一脸嫌弃的道:“若是淋点雨,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老夫情愿被雨淋死。” 王曙笑道:“比起官场中的险恶,淋点雨不算什么。可他这执拗的脾气,很像您。” 寇准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王曙趁热打铁道:“要不见见?” 寇准不满的嘟囔道:“要见你去见,老夫不见他。” 王曙笑着站起身,在寇忠帮忙下穿上了靴子,对着寇准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去见见。” 寇准并没有阻止,只是皱着眉头,提醒道:“寇礼奸猾的很,当年他就是在雨夜,跪求老夫指点他学问,老夫念及他是个好学之人,才收了他为从子,却没想到……” 寇准的话不需要说透,王曙已经懂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寇准这是在提醒王曙,莫要被寇季卖惨给骗了。 王曙点头笑道:“岳丈放心,我自会考校他一番,若是他能通过小婿的考校,那必然不是奸猾之人。” 寇准毫不在意的摆手道:“随你心思,反正老夫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日,就送他们父子回华州。” 王曙不再多言,拱了拱手,离开了凉亭。 寇忠撑着伞,帮他挡着雨。 二人移步入了正堂。 少顷。 王曙在寇忠陪伴下,出现在了正堂门口。 寇季主仆二人,看到了正堂门口终于出现了人影,心里也是一松。 二宝立马趴在地上就要施礼。 却被寇季不着痕迹的踢了一脚。 然后在二宝茫然的眼神中。 寇季双手抱拳,躬身道:“小侄寇季,见过姑父。” 二宝赶忙施礼道:“小人二宝,拜见姑老爷。” 王曙一愣,饶有兴致的盯着寇季笑道:“你怎么就断定,我是你姑父?” 寇季直起身,不卑不亢的说道:“适才,管家说过,姑父陪着祖父在堂内议事,您的年纪,明显要比祖父小,又能让管家卑躬屈膝的陪着,自然是小侄的姑父。” 王曙笑着点点头,“年纪不大,却有几分小聪明,比你爹强了。” 寇季躬身道:“当不得姑父夸奖。” 王曙哈哈大笑道:“你倒是不客气,我骂你爹愚蠢,你居然也不回护。看来你是猜到了府上发生了一些事,而且跟你爹有关。” 寇季也没有隐瞒,坦言道:“猜到一二。” 王曙缓缓背过手,道:“我也不瞒你,你爹干了一件蠢事,一件天大的蠢事。这件蠢事足以让你祖父陷入危难。” 说到这里,王曙目光直直的看向寇季,沉声道:“你爹干了蠢事,已经被你祖父罚跪到了祠堂里,他已经没有能力去补救这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接下此事,去补救它?” 寇季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王曙可是三品大员,在朝堂上那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能被他认为是天大的蠢事的事情,必然不是小事。 他刚进府,什么都不了解,王曙张嘴就要把寇礼惹下的烂摊子交给他收拾。 其用意是什么? 试探、考校、为难,还是其他别的? 寇季站在原地沉吟了许久,最终决定先答应下此事再说。 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王曙让他去帮寇礼收拾烂摊子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必须接下此事。 他不知道那个便宜父亲究竟干了什么天大的蠢事,可是他心里却清楚,寇礼在寇府上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作为寇礼唯一的儿子,跟寇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是来汴京城享富的,可不是来汴京城受气的。 更重要的是,寇季有寇季自己的骄傲,他可以不享寇府的富贵,但他绝对不会允许,因为失去官三代的身份,被灰溜溜赶回华州老家这一类事情发生。 跟随他一起出华州的那十二个豪仆的惨死,寇季一直记在心上,他不能让那十二个人白死。 纵然要回华州,他也得衣锦还乡,而不是被人灰溜溜的赶回去。 所以,不论寇礼干了什么蠢事,他都得接下,并且解决这件事。 当即,寇季正色道:“父债子偿,理所当然。” 王曙一脸意外,吧嗒着嘴道:“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你居然真敢接下。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寇季展颜一笑,“总得试试才成,万一解决了呢?” 王曙一愣,摇头笑道:“看来你小子旧居乡下,不懂汴京城的险恶。我必须提醒你,你爹干的事,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也未必能够圆满解决。” 寇季仰着头,笑道:“我还是想试试。” “好!” 王曙嘴上在叫好,心里却看轻了寇季三分。 有担当的人,自然会被人欣赏。 可不自量力的人,却会让人生厌。 在王曙眼里,寇季就是那个不自量力的人。 第0006章 我真的只想做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探清了寇季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王曙也对寇季失去了兴趣。 他不打算再跟寇季继续聊下去,所以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既然你接下了此事,那我就给你讲讲规矩。从即刻起,我和你祖父,都不会帮你,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你自己去解决。” 寇季一愣,迟疑道:“包括事情的始末?” 王曙点头道:“这个也需要你自己去打听。” 寇季失笑,“平白无故的增添了不少难度。” 王曙含笑,“你就当是你祖父给你的一个考验。通过了考验,你就是寇府的小少爷;通不过考验,你就只能陪着你爹,一起回华州乡下去。” 寇季思量着笑道:“我能不能提三个条件?” 王曙抬手,示意道:“你只管讲,但是我并不能保证会答应你。” 寇季指了指身后的二宝,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低声笑道:“入了汴京城,不论祖父认不认我,我都算得上是寇府的人,穿着这一身出去,丢的是寇府的面子。 能不能准许我们主仆洗漱一番,换一身干爽的衣裳?” 王曙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寇季和二宝身上略显寒酸的衣服,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无论怎样,你终究是姓寇,出门在外,自然不能弱了寇府的名头。” “寇忠,一会儿带你小少爷进去沐浴更衣。” 王曙回头吩咐了寇忠一声。 寇忠赶忙躬身答应道:“知道了姑爷……” 寇季又道:“我还想见一见我爹。入了寇府,没能叩拜祖父,已经算是失了孝道,若是再不拜见爹,只怕会落人话柄。” “我大宋以孝立国,你凡事以孝为先,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王曙话说的敞亮,可是脸上却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寇季特地提出要去拜见寇礼,打的是什么算盘,王曙心里清楚。 寇礼究竟干了什么错事,寇季从他嘴里得不到消息,就只能去寇礼嘴里套话。 王曙明知道寇季的小心思,却还是答应了他。 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那是因为王曙心里明白,寇季纵然找到了寇礼,也未必能从寇礼嘴里套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我还希望能从府上支取一些钱财……” 寇季并不了解王曙的心思,所以在听到了王曙答应了他第二个条件以后,又提出了第三个条件。 眼见王曙用异样的眼神看向他,寇季立马又补充了一句。 “不需要太多,十贯足以……” 十贯钱,对于寻常百姓而言,那是一年花销,但是对于寇府而言,却是九牛一毛。 王曙以为寇季要狮子大张口,没料到寇季张嘴只要了十贯。 他迟疑了一下,淡淡道:“我许给你二十贯……” 寇季没有推辞,拱手道:“多谢姑父。” 王曙道:“你喊我一声姑父,我这个当姑父的也不能小气。提醒你一句,你的时间只剩下了三天半。” 寇季一愣,再次施礼道谢。 王曙摆了摆手,离开了正堂。 寇忠并没有跟着一起离去,而是弓着腰上前,对寇季道:“小少爷,随老奴前往室内沐浴更衣。稍后老奴会带您去见寇礼少爷……” 寇季并没有再执拗站在原地等寇准。 王曙的出现,代表的就是寇准,他跟王曙谈条件,就相当于跟寇准谈的条件。 条件已经谈妥,就不需要再冒着风雨去等寇准,给寇准叩头行孝。 事实上在寇季心里,能不叩头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愿意给任何人叩头的。 他在入府以后,之所以执拗的待在正堂门口,非见寇准不可,就是为了了解清楚寇府上下对他的态度。 寇季在寇忠的引领下,进入了廊道。 忠心耿耿的二宝的跟在寇季身后。 在廊道尽头的一间厢房前,寇忠停下了脚步,吩咐了几个丫鬟去帮寇季裁衣、烧水以后,引领着寇季进了厢房。 二宝要跟着进去,却被寇忠给拦下。 “府上家丁们沐浴的地方,在前院东南角的柴房,稍后我会让前院管事带你过去。” 寇季从这一点上看到了古代等级制度的森严。 他低声向二宝吩咐了几句,二宝乖巧的跟着前院管事去柴房沐浴更衣。 二宝走后,寇季进入到了厢房里。 厢房里的面积很大,摆设却并不多。 偏北的墙壁边上,放置着一张罗汉榻,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红木澡盆,足足可以容纳三个人在里面沐浴,仍有多余。 在澡盆四周,各摆放着一张张轻纱屏风,屏风上勾勒着水墨的梅兰竹菊。 寇季进入到了厢房里,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在寇忠伺候下喝了两碗香茶,丫鬟们烧好了热水以后,端着铜盆鱼贯而入。 一炷香的时间,巨大的澡盆里填满了热水。 为首的大丫鬟身手进去试了试水温,乖巧的走到寇季面前,施礼道:“小少爷,热水备好了……” 寇季站起身,对着她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 大丫鬟一愣,看了看寇季,又看了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寇忠。 寇忠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问道:“小少爷不需要人伺候吗?府上的丫鬟们都是经过宫里嬷嬷调教过的,伺候人的手段那是一绝。” 寇季侧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低声笑问,“你这是何意?” 寇忠脸上的笑意一僵,低头道:“是老奴多嘴了……” 说完这话,他立马带着厢房里的丫鬟退出了房内。 寇季望着逐渐被关上的房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确认了房门关紧以后,才脱下了衣服,将身体侵入到了温热的热水里。 闷着头在热水里捂了足足十个呼吸,他才抬起头,扬起一片水花,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幽幽的道:“这相府的富贵,还真不是好享的。还没进门,就摊上了事儿。若不是小爷我前世在红尘中磨砺了多年,还真不一定敢接下此事。” 寇季脑袋缓缓靠后,躺在了澡盆里的木枕上,仰望着头顶一排排整齐的梁柱,心头思绪万千。 坐享寇府的富贵,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事。 只是他毕竟不是寇准亲生的孙子,所以在名头上总是弱一分。 一旦摊上事,寇准处理起他来,绝不会手软。 他那个便宜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寇季不愿意受制于人。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不痛快。 “哎!明明我只想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享一享荣华富贵的……” 第0007章 见寇礼(求推荐!求收藏!) 寇季在厢房里洗去风尘,需要一些时间。 在他洗漱的时候,王曙伴着雨幕重新回到了中院凉亭。 寇准见到王曙去而复返的时候,坐起身,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如何?” 王曙进入凉亭内,脱掉了靴子,盘膝坐下,长叹道:“小聪明还是有的,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不自量力了。” 寇准眉头一挑,瞪眼道:“你不会拿寇礼的事情去考校他吧?” 王曙一愣,点点头道:“反正您老不在意这些阴险手段,不如扔给他练练手。” 寇准闻言,顿时急眼了,“你怎么能把这种事情扔给一个孩子去处理。汴京城的水有多深,你不是不知道,他一个孩子,怎么能处理得了官场上的事情?” 王曙一脸愕然,神色异样的看向寇准,“您关心他?” 寇准一愣,赶忙甩着衣袖嫌弃的道:“老夫只是担心他越帮越忙,他又没有涉足官场,根本不了解官场上的事情。” 王曙怪异的道:“小婿这么做,可是您答应了的……再说,小婿也不是没有帮他,至少答应了他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王曙细细的将寇季提出的三个条件告诉了寇准。 寇准听罢以后,关注点并没有放在寇季提出的三个条件上,而是皱着眉头道:“你是说,此番入府,随他而来的,只有一个年纪偏小的仆童?” 王曙闻言也是一愣,沉吟道:“倒是没发现其他的跟随者。” 刚才他跟寇季见面的时候,一直关注着寇季,却没怎么关注寇季身边的人。 如今寇准提及了此事,他才想起了此事。 寇准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半晌,他瞪了王曙一眼,指了指面前空荡荡的茶碗,哼道:“烹茶……” 王曙笑着摇摇头,开始帮寇准烹茶。 寇准的心思,王曙大概能够猜到几分。 寇准表面上对寇季这个从孙很嫌弃,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在意的。 虽然寇季并非是寇准的嫡亲孙子,但从血脉上讲,属于一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王曙拨弄了一下火炉,让火炉里的火焰燃烧的更旺,煮上水后,继续给寇准烹茶。 一刻钟后。 一杯香茶被他递到了寇准面前。 寇忠在这个时候,也出现在了中院凉亭,他站在亭子外,低声道:“老爷,小少爷很守规矩。” 寇准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见王曙似笑非笑的目光往了过来,他赶忙干咳一声,板着脸道:“咳咳,安排两个老嬷嬷去伺候他。” 顿了顿,寇准又补充了一句,“去府库里,把老夫当年用的那条玉带取出来,给他用。然后再派人到华州老家去问问,为何没人护送他入京。” “老奴知道了……” 前院厢房。 寇季洗净了一路上风尘仆仆所沾染的污泥,长出了一口气,从澡盆里站起身。 他用干爽的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水珠。 冲着门外呼喊了一声。 两个年迈的嬷嬷,打开了门户,端着两个撑着衣服的盘子,进入到了厢房内。 其中一人进门后,放下了盘子,躬身施礼道:“小少爷,您的衣服已经备好了……” 寇季要的急,现做肯定来不及。 嬷嬷们送来的衣服,都是府上的家丁特地去街上的成衣铺买的。 一身乳白色的蜀锦长衫,一身月光白的内衬,外有金冠一顶,玉带一条,还配有一柄象牙骨的折扇。 玉带看着不像是新的,有些老旧,但是上面那镶嵌着的九枚玉环,一看就不是凡物。 嬷嬷见寇季的目光落在了玉带上,笑着解释道:“这条玉带,是当年老爷金榜题名的时候,在垂拱殿上,先皇亲赏的。” 寇季闻言一愣,眉头挑了挑,眼中闪过一道别样的神采。 “劳烦两位,替我谢谢祖父。” 嬷嬷笑嘻嘻的道:“咱们都是府上的老仆,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您站着别动,我们姐妹伺候您更衣。” 在两个嬷嬷伺候下。 寇季穿上了内衬,锦衣,束起了金冠,缠上了玉带。 象牙骨的折扇,被寇季拿在手里,拍了拍。 还挺有世家公子的范! 两个嬷嬷瞧着穿戴整齐的寇季,眼前也是一亮。 她们一边帮寇季整理着衣装,一边笑嘻嘻的夸赞道:“小少爷的底子真好,换上了一身锦衣,立马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这要是去汴京城里转一圈,还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会为您倾倒。” 寇季在房间里的铜镜上仔细打量了打量自己的面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谈不上貌若潘安,但也算俊俏。 收拾妥当以后,寇季辞别了两个嬷嬷,出了房门,就看到了二宝早已等候在了门外。 二宝洗漱干净以后,换上了一身家丁的衣服,看着也精神了不少。 “少爷……” 见到寇季以后,二宝赶忙上前呼唤了一声。 寇季对他点点头,然后转头对缓缓而来的寇忠道:“劳烦带我去祠堂见一见我爹。” 寇忠弓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后带着寇季七拐八拐,到了一座类似于正堂的建筑前。 祠堂比起正堂,少了几丝富贵气,多了几缕清幽。 祠堂的门户半掩着。 寇忠走到了祠堂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资格进入到祠堂里。 虽然他也姓寇,但却是赐姓,并非本姓。 “小少爷请……” 寇季点了点头,留下了二宝,独自推开了祠堂的门户,进入到了祠堂内。 祠堂里的陈设很简单。 除了正中拜访的寇氏祖先的历代排位外,仅有一张供桌,两排蜡烛。 在祠堂正中,有三个蒲团。 中间的那个蒲团上面,跪着一个三旬左右,身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 中年跪在那里,端端正正的,一动也不动。 纵然听到了祠堂门户开启的声音,也没有动一下。 寇季的目光落在了中年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他就是寇季的便宜父亲寇礼。 寇季作为一个穿越者,夺取了前身的**,继承了前身的记忆。 但是在前身的记忆中,对于这个父亲的印象少的可怜。 从前身记事起,寇礼就一直在外游学,很少归家。 寇季不认为寇礼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会对儿子有多少记忆,所以他并不担心寇礼会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不同。 寇季跨步走到了寇礼边上的蒲团上跪下,淡淡的呼喊了一句。 “爹!” 第0008章 发财就是?!(求推荐!求收藏!) “季儿?!” 寇礼听到了寇季的呼唤,猛然侧头,看向寇季,一脸愕然。 “你……真的是季儿?!” 寇季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到底得有多不靠谱,才会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寇季顿时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黑着脸点了点头。 寇礼似乎看出了寇季心里的郁闷,尴尬的笑道:“为父出外游学多年,跟你总是聚少离多,近些年更是跟在你祖父身后东奔西跑的,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天一个样,所以为父……” 寇季摇摇头,淡淡道:“您不必解释,孩儿理解。” 寇季不理解也不行,这种事情放在后世,那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放在古代,却很寻常。 那些当兵的,应征以后,一年才回一两次家,碰上了大战,三五年不归家,回来以后不认识自家崽儿,很寻常。 而读书人,学识在到了一定地步以后,就会外出游学,以天地万物为师,增长历练,一出去也是好些年不归家。 他们父子两人见面,并没有那种两眼泪汪汪的场面。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隔阂,让他们变得很生疏。 寇礼并没有在寇季面前摆出父亲的架子,寇季也没有一个当儿子的自觉。 寇季伸了伸腿,盘膝坐在了蒲团上,面对着寇礼。 寇礼有心要教育他不懂规矩,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寇季对待他并不热切,他也感觉到了自己对儿子不负责,心里有些愧疚,所以终究是狠不下心训诫。 他搓了搓手,有意避开寇季的目光,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才干笑道:“为父不好,犯了错被罚跪祠堂,让你看笑话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以后为父再也不会抛下你出去游学了。如今为父已经过继到了你祖父名下,跟在你祖父身边,足以学到很多学问,不需要去拜访其他名宿了。” 寇季淡淡笑道:“父亲言重了,儿不言父丑。您犯了错,我这个当儿子的也得帮您担着。我们是父子嘛。” 寇礼挑了挑眉,一脸意外的看着寇季道:“没料到我不在家这些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道理,为父心中甚慰。前些日安顿下来以后,为父还担心你在华州乡里瞎混,耽误了学业,如今看你这么懂事,为父也就放心了。” “孩儿已经大了,自然不会给爹您添麻烦。” “……” 父子二人,凑在一起,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 寇礼笨拙的讲述着他这些年游学碰到的或者听到的趣事,想跟寇季拉近父子之间的关系。 但是寇季却跟他亲近不起来。 聊了许久,寇礼脸都笑僵了,寇季准备结束父子二人的尬聊,直接进入正题。 却没料到寇礼率先提到了他被坑的事情。 “季儿,为父也没什么大错,你祖父有些小题大做了。他罚为父在这里跪着,那是心里有气,想来过几日心里气消了,就会让为父出去。 你在府上先住下,过几日为父出去以后,带你逛一逛这繁华的汴京城。 为父跟你说,这汴京城里,好东西无数。 特别是西瓦子市里,有各种杂耍……” 寇礼开始絮絮叨叨的跟寇季讲起了西瓦子市里面的繁荣。 “爹,您能不能给孩儿说一说,您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被祖父罚跪祠堂。” 寇季果断的打断了寇礼的絮絮叨叨,直奔正题。 寇礼闻言,微微一愣,他说了半晌,儿子对他一直不声不响的,没表现出什么兴趣,现在儿子突然对他犯错的事情起了兴趣。 他心里非但没有觉得羞耻,反而还有些激动。 当即,他也没有隐瞒,开始向寇季讲述他运气不佳的过程。 “季儿,为父随着你祖父入京以后,被你祖父安排到了太学内求学。太学里的那些勋贵子嗣,觉得为父不是你祖父亲生的,所以看不起为父。 因此,为父也没什么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寇礼神色明显有些黯淡,但他脸上黯淡的神色,转瞬即逝。 只见他开心的道:“但是,为父毕竟在外游学多年,人情世故远比他们懂的多,为父在太学里待了没几天,就交到了一群学识渊博的同窗。 为父跟着他们,一起吟诗作赋,一起读书写字,学问大有长进。 也正是跟着他们,为父才真正的见识到了汴京城里的繁华。” 听到这里,寇季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白眼。 他不用问,都猜得出来,寇礼口中的一起吟诗作赋,一起领略汴京城的繁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外乎出入青楼酒肆间,一起吃喝玩乐罢了。 真要是好好的待在一起学习,寇礼能走到这一步?。 不过寇季并没有打断寇礼的话,而是示意他继续说。 寇礼得意的笑道:“在我们这一群同窗之间,学识最渊博,长进最大的,就属你爹我,其次就是吴贤弟。吴贤弟是一个好人,他学识渊博,为人爽朗大方,经常仗义疏财……” 寇礼冲着寇季挤挤眼,笑道:“最关键的是,这个吴贤弟,经常还带着为父去发财。为父到汴京城不到一旬,在吴贤弟帮助下,就赚了一百贯钱。” 寇季皱起了眉头,他有预感,问题八成就出在了寇礼嘴里的那个吴贤弟身上。 别人平白无故的带你去赚钱,不是对你有所图谋,就是要害你。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寇季从来不信。 果然,接下来就见寇礼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脸上浮起了一些苦涩,道:“可惜,为父前几日手气不好,输了三百贯,还搭进去了吴贤弟五十贯。 债主逼的紧,为父迫不得已,就顺了你祖父一条御赐的犀带,去偿还了债务。” 寇季听到这话,差点没吐出一口逆血来。 私相授受御赐之物,还觉得这不算大错? 这得多心大? 不过,当寇季垂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的玉带上的时候,心里也就释然了。 御赐之物,在旁人家里,确实是稀罕物。 但是对于寇准这种两朝老臣,又一直居于中枢的人而言,却并不稀奇。 逢年过节的皇帝都会给身边亲近的臣子赏赐一些东西。 寇准为官数十载,又四居相位,得到的御赐之物,只怕多的数不过来。 估计寇准自己偶尔也会发卖两件,或者赏赐给别人。 寇礼在寇准身边伺候的时候,想来也是看到过寇准赏赐过别人御赐之物,所以才会不把御赐之物放在心上。 只是这一次,寇礼发卖的御赐之物,明显有别于其他的御赐之物。 不然寇准也不会如此严厉的惩罚他,更不会给他这个从孙施威。 第0009章 似忠实奸的吴贤弟(求收藏!求推荐!) “季儿,为父跟你说,吴贤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寇礼根本没有注意到寇季的情绪变化,他依旧在哪儿自顾自的讲述那位吴贤弟。 寇季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他打断了寇礼的话,问道:“这么说你是欠下了赌债,所以才偷了祖父的犀带拿出去发卖?” 寇礼一愣,赶忙摆手道:“没有发卖,为父只是将犀带押给了典当行,而且还是活当,只要凑足了钱,就能赎出来。” “活当了?可有当票?” “有有有……” 寇礼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张当票,递给了寇季。 寇季拿过当票,仔细一瞧,上面写着。 ‘犀带一条,值千贯,作价四百贯,典当于东来典当行,为期一旬。’ 这是一张活当当票。 典当行典当物件,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活当,一种是死当。 活当就等于是暂时抵押给了典当行,而死当就相当于卖给了典当行。 前者在到期以后,可以赎买,后者却不能赎买,属于一锤子买卖。 只是,寇礼手里的这一张活当的当票,明显存在这漏洞。 其一,犀带两个字有些笼统,犀牛品种不同,所产出的皮子也不同,而且犀牛身上不同部位的皮子,价值也不同。 最贵的犀带,价值可以达到十万贯左右。 最贱的犀带,价值却不足百贯。 从寇准对待他们父子的态度可以判断出,寇礼典当的那一条犀带,只怕不是一般的犀带。 典当铺子只是用了犀带两个字含糊了过去。 寇礼拿钱去赎买的话,也未必能够拿到原有的犀带。 在这一点上,寇礼被人骗了。 其二,当票上规定了赎买的期限,却没有讲明赎买所要缴纳的钱数。 虽然典当行有典当行的行规,但是当票上没有注明这一点,人家要是耍赖,寇礼也拿人家无可奈何。 即便是告到了官府衙门,也很难打赢官司。 寇季拿着当票,无奈的对寇礼道:“爹,您这……” 这么明显的漏洞,寇季不信寇礼看不见。 寇礼闻言,拍了拍胸脯道:“季儿,你放心,此事有吴贤弟在中间作保,出不了差错。” 寇季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有人从中作保,自然可以简化一下流程。 可要是作保的人到最后倒戈相向呢? 这件事真要有寇礼说的那么简单,王曙一个三品大员,何至于开口说,即使他出面,也不一定能够办妥此事。 之前寇季只是对寇礼口中的吴贤弟有所怀疑,现在寇季几乎可以断定,寇礼口中的吴贤弟有问题。 那个吴贤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寇礼骗的对他十分信服。 寇季纵然告诉寇礼,那个吴贤弟有问题,寇礼也未必会信。 他默默的收起了当票,继续问道:“爹,不知道您这位吴贤弟,姓甚名谁,有是何等身份?” 寇礼道:“吴贤弟如今跟为父一样,是太学内的士子,名唤吴明。他的兄长吴贤,是御史台的侍御史。”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侍御史,官居从六品。 比起御史、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略显不如。 可那也是清贵的官儿,在朝堂上也算得上说得上话的那一类人。 论话语权,比那些外派的三四品的大员,还要多几分。 寇季默默的记下的这两个名字,然后又问道:“爹,您去耍钱的赌坊又是哪一家?” “紫气赌坊!” “紫气赌坊?” 寇季一愣,嘴角抽搐的问道:“紫气赌坊,东来典当行,它们是不是在一条街上?” 寇礼理所当然的道:“紫气赌坊,就在东来典当行隔壁。据说当时东来典当行的东家,在给典当行取名的时候,瞧见隔壁的紫气赌坊,心血来潮,就为典当行取名为东来。取紫气东来之意,是想让他的生意跟紫气赌坊一样的红火。” 听到这里,寇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因为从寇礼的话里,寇季判断出,寇礼恐怕不只是被别人骗了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为寇礼设的局。 当然了,这局是设在了寇礼身上,可背后之人谋划的肯定不是寇礼。 以寇礼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让人家设局对付他。 背后之人,真正要谋划的,必是寇准。 而寇礼口中的那个吴贤弟,必然是局中的关键人物。 从寇礼在太学交到同窗好友,到被人带着出如烟花柳巷,进入到赌坊里发财,再到欠债,偷犀带发卖,以上种种,都有那位吴贤弟的影子。 既然人家是存心算计的寇礼,那么首尾必然处理的干干净净。 寇季想要处理这件事,只怕不容易。 寇季脑子里思量着对策,嘴上又问道:“爹,您可知道祖父的那条犀带,有什么特别之处?” 寇礼歪歪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为父记得你祖父说过,那一条犀带是太宗所赏,是用通天犀的皮角制成的……” 寇礼看向寇季,疑惑道:“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寇季心头有了算计,随口应付了一句,“没什么……” 寇季又陪着寇礼聊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祠堂。 出了祠堂门。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对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二宝点了点头。 转身对伺候在一旁的寇忠道:“帮我取一下钱财,我要出府。” 寇忠躬身道:“回小少爷的话,姑爷答应您的钱财已经备好,账房的长随已经拿着钱在府门口等候。” 寇季点点头,带着二宝前往了府门口。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身形硕壮的汉子,背着一个巨大的褡裢,站在门口等候。 汉子身上穿着一身家丁的服式,胸前胸后的褡裢里鼓鼓囊囊的,压的他的肩膀都有些矮。 在这个以铜钱为主流货币的时代。 二十贯铜钱,接近了两万文,足有二十斤左右重,带在身上沉甸甸的。 二十斤的铜钱,压在二宝身上,二宝估计都能被压的弯着腰走路。 寇季拿着的话,大致也会被压弯腰。 难怪账房要派遣一位长随跟着。 第0010章 修仙入迷的官家(求收藏!求推荐!) 府门口。 寇季单手背负于身后,一手拿着折扇,回望门楣上的横匾。 匾额上书两个字。 寇府。 简单的两个字,却代表着寇季底气所在。 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像是一个官宦人家的世家子。 他要解决寇礼惹下的祸端,虽然不能借助寇府的力量,但是寇府的名头还是要借的。 寇礼闯的祸,在寇礼眼里,只是一件小事。 可寇季却清楚,此事非同小可。 这里面的水很深。 深到了寇礼看不清楚水下的东西。 寇礼以前在华州乡里的时候,只是一个贫寒读书人,虽说族里出了寇准这样的大人物,可他当初跟寇准没太大关系,寇准不可能时常接济他,顶多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族里送一些东西,让族老分配,他好跟着沾一沾光。 所以从根本上讲,寇礼终究是一个穷人,一个穷到需要典当家里东西才能支撑他出外游学费用的穷人。 自从他认了寇准为父,穷人乍富,难免会沾染上一些暴发户的习气。 可惜他的见识、谋略、胆识等各方面,却没有跟上。 以前跟着寇准四处奔走的时候,他的那些微薄的见识尚且能够用上。 可入了汴京城这个权力场,他那一点微薄的见识、谋略,就有些捉襟见肘。 以至于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这就好比是一头羊,以前在羊群里混的时候,混的如鱼得水,突然到了狼群里,它很快就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寇季却不同,不论从见识、胆识、谋略等各方面比较,他都远比寇礼要广。 所以他能一眼看清楚的东西,寇礼未必就能够看清楚。 寇礼从头到尾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 可寇季看到的却是一件要吃人的大事。 寇准是何人? 两朝老臣,四度拜相,官居一品。 跺一跺脚,汴京城都要颤抖三分的人。 敢耗费时间布局,算计寇准的人,又岂是一个能简单对付的角色? 寇季现在要做的,就是挖出这个躲在背后的人,以及弄清楚这个人的目的。 寇季现在明白了,为何王曙当时听到他提出要见寇礼的时候,脸上会布满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因为从寇礼嘴里,他只听到了最表面的消息,其中的根本原因,寇礼一概不知。 直到现在,寇礼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算计了,更不知道别人算计他的真正目的。 寇季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父亲,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有这么一个心思浅薄的便宜父亲,他就不需要费力的在寇礼面前去掩饰他穿越者的身份,他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足以让寇礼不对他产生任何的怀疑。 可,有这么一个心思浅薄的便宜父亲,他就别想再安安稳稳的在汴京城里享富贵。他指望不上便宜父亲帮自己遮风挡雨,还得自己赤膊上阵,去帮自己的便宜父亲去遮风挡雨。 “哎~” 寇季叹了一口气,转着手里的折扇,向马行街外走去。 二宝颠颠的跟在他身后,疑问道:“少爷,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哪儿啊?” “酒肆、茶馆、脚店,分别去转一圈,领略一下汴京城的风华。” 寇季随口应付了一句。 二宝憨直的点点头。 跟随在他们主仆二人身后的背钱的长随,却很意外的看了寇季一眼。 他可不是一般的长随,他爹是最早跟随寇准的一批忠仆,他自己跟随寇准也有好些年了。 二宝不懂寇季要去酒肆等地的用意,可他懂。 历来,这些地方都是打听消息最便利的地方。 汴京城很大,藏着好多秘密。 汴京城也很小,很多秘密也都藏不住。 许多秘密最先流出来的地方,就是街边的酒肆、茶馆、脚店。 寇府所在的马行街,是专门供给车马通行的,比较清幽,店铺很少。 寇季要找酒肆多的地方,就得出了马行街,穿过大相国寺和景灵宫之间的那一条巷子,前往御街上。 御街远比马行街要繁华。 寇季刚踏足到了御街,就看到了一家脚店、一家酒肆。 脚店里多是过往歇息佃户、长工,他们会从店里要一碗茶水,或蹲、或坐,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闲聊。 相比而言,酒肆里的客人就比他们富贵一些。 他们大多是豪门大户里的家丁仆人,手里有一两个主人家赏赐的小钱,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叫两壶酒,一碟子下酒菜,坐在一起就能吹许久的东家长李家短。 以寇季的身份装束,去脚店里自然不合适。 所以他在酒肆里挑了个位置坐下。 在店小二的招呼下,他要了一壶甜酒、一碟煮豆子,坐在酒肆里边吃边喝,一句话也不说。 这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他让长随付了钱,然后就带着二宝和长随前往下一家。 路上,二宝挠着头不解的问道:“少爷,咱们为何不在一个店里吃饱喝足,反而要来回跑呢。” 寇季前行的步子一顿,笑吟吟的道:“你家少爷我呢,今日出来就是尝尝味,味道好了,以后我会经常光顾他。味道要是不好了,我肯定再也不来。 咱们以后要在汴京城里常住,吃可是头一等的大事,不能马虎。” 二宝又挠了挠头,又道:“可是刚才那家味道就不错啊。” “也许下一家味道更好。” “……” 主仆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很快就到了下一家。 …… 就这样,三个人在御街上的酒肆、脚店、茶馆里,进进出出,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走到了御街的尽头。 二宝今日吃美了,敞开了吃,吃了许多东西。 走到街口的时候,肚皮圆溜溜的像是个吹满气的猪尿泡。 寇季没怎么吃东西,因为他的心思就没放在吃的上面。 经过了一下午的探听,寇季探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寇礼当掉了御赐之物的消息,早已传的满城皆知。 同时,寇季也证实了心中猜想,寇礼确实被人算计了,算计他的正是吴家兄弟。 至于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为何胆大妄为的算计当朝宰相,无人知晓。 寇季觉得他还需要找人了解一下详细的消息,得弄清楚吴家兄弟算计寇准的目的。 百姓们除了怨寇礼毁了寇准一世英名外,纷纷觉得寇准要倒霉。 他们之所以如此肯定,那是因为被寇礼典当的那一条犀带不是寻常的物件。 据说是当年番邦朝贡的举世罕有的通天犀,太宗皇帝命令匠人们,做成了两条犀带,一条留着自己用,一条赐给了寇准。 太宗皇帝早已归天,属于他的那一条犀带,也跟着他一起埋进了皇陵里。 寇准手里的那条犀带,可以说是举世唯一的一条。 不仅价值连城,而且在内府里都是挂着名号的。 连内府都惦记着的东西,可见它有多珍贵。 而所有人都料定了寇准要倒霉,可寇准现在却没倒霉,原因就在宫里的那位重病不起的官家身上。 据说这位修仙入迷的官家,四日前,梦到了神女降临,要赐福给他,邀他一起飞升天界。 梦醒以后,他立马下旨,让朝堂上的百官,代替他沐浴斋戒七日,七日后随他一起恭迎神女赐福。 正是有了这七日的斋戒沐浴日,才让寇准迟迟没有倒霉。 这也是为何王曙在寇府正堂门口提醒寇季,他还有三日半时间的原因。 第0011章 万花楼(求推荐!求收藏!) 当今官家赵恒修仙入迷,这在朝野内外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了。 因为他已经修仙十几年了。 寇准此前两次被罢相,都是因为劝解他修仙的缘故。 丁谓能够权倾朝野,也跟他修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为了迎合圣意,支持他修仙,丁谓不仅给自己找了个神仙当祖宗,还经常陪着他一起修仙。 为此还特地在皇宫里建造了一处特殊的宫殿,用于修仙。 除此之外,丁谓还鼓动他去泰山请示了一下神仙,顺便封了个禅。 但这还不是最疯狂的。 最疯狂的是,为了支持官家修仙,丁谓还炮制出了一场历经十几年之久的‘天书’运动。 朝野内外被这一场运动闹的乱哄哄的。 寇季对此事一点儿也不关心,强如寇准,尚且在此事上栽了两次跟头,他一个白身,掺和此事,恐怕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国家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寇季也不关心。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资格去关心国家大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决寇礼惹下的麻烦。 此外,在市井中走了一圈,有关寇准的消息他也听了一大堆。 寇准在朝中的地位,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稳固。 寇准此次能够复相,并不是因为他功劳所致,而是因为权倾朝野的丁谓觉得自己的名望不够,特地请他回来坐镇的。 有拉拢他的意思。 却没料到,寇准还朝以后,非但不领情,反而驳斥了丁谓一番。 在丁谓眼里,他已经从可拉拢之人,变成了一个垫脚石。 如果只是得罪了丁谓的话,寇准勉强还能在朝中立足。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得罪了丁谓的情况下,还跑去得罪了执掌中宫以及内庭的皇后刘娥,指责人家妇人干政是亡国之道。 同时得罪了这两个人,寇准想要在朝堂的地位也是风雨飘摇。 而寇礼做的蠢事,相当于送了个活靶子出去。 虽然寇准没有见寇季,也没有说一定要认寇季当从孙,可是在族谱上,寇季的名字已经落到了寇准名下。 寇准要是真倒霉了,寇季一定会跟着一起倒霉。 丁谓、刘娥二人,绝对会在寇准倒霉的同时,斩草除根。 没有人会在对付政敌的时候,还给他留下翻身的机会。 “坑爹啊!不仅坑爹,而且还坑儿子!” 寇季站在御街尽头,望着夕阳落下的残红,长叹了一声。 直到这一刻,他了解清楚了寇准的处境以后,他才明白自己那个便宜父亲做的事情有多愚蠢。 他也明白了,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很难解决这件事。 所以他必须得找人借力。 王曙已经明确的向他表示,寇府的力量不会借给他,那么他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借力了。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他想从朝堂上借力,根本不可能。 但是有一种人,他们的身份最贴近朝堂中人。 寇季打算从他们身上借力,解决寇礼惹下的这桩蠢事。 这种人在汴京城里有一个统一的名字。 纨绔! 汴京城内权贵众多,纨绔子弟也众多。 但在丁谓、刘娥二人把持朝政的情况下,敢出面帮助寇季的纨绔子弟却不多。 在市井里晃荡了一圈,寇季听到了不少有关纨绔子弟的传言,如今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走!” 寇季低声吩咐了一句,迈步向御街内走去。 二宝憨憨的跟在他身后。 一直跟随在寇季身后,没有说过话的长随,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 “小少爷,天色不早了,还是回府吧。再过一个时辰,城里就要施行宵禁,那个时候在街上晃荡,被禁军抓住的话,落不到好。” “我知道……” 寇季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去。 二宝回头奇怪的看了长随一眼,跟上了寇季的脚步。 长随暗自摇头,跟在了后面。 三个人再次踏上了御街,却并没有再去那些酒肆、脚店之类的地方。 他目的性极强的往御街中段走去。 入夜时分的汴京城,显得更加忙碌。 街上行人匆匆前行,归家的归家,离城的离城。 店小二、小商小贩们大声的吆喝着,兜售着不能过夜的货物。 寇季的脚步,在一座花团锦簇的小楼前停下。 别的店铺,在这个时候,都在为关门做准备,而此处,似乎才刚刚开张。 三层木楼上,披红挂彩。 大红灯笼高高挂,映照的三层小楼红彤彤的。 依在朱栏边上的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抛着手绢在跟路上过往的客商打招呼。 她们很期盼,那些忙碌的客商们能留下一二,陪伴她们一起度过空虚寂寞的夜晚。 万花楼! 汴京城里有名的青楼。 在汴京城的青楼行业中,虽然算不得顶尖,但也小有名气。 楼里出过一位花魁娘子,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寇季站在万花楼前,既不进去,也没有离开。 长随看到寇季停在万花楼前,紧了紧肩膀上的褡裢,神色复杂的看着寇季。 难道,寇府又要出一个浪荡子? 三人之中,唯有二宝表现的最局促。 在听到了楼上姑娘们的调笑声以后,他就羞红着脸,躲在了寇季身后。 “哎吆,这位公子,您是往楼上雅间,还是在厅里听曲儿?” 门口招呼的老鸨子,看到了寇季衣着不凡,当即推开了准备去招呼寇季的老姑娘,自己迎了上来。 老鸨子在汴京城里混迹了几十年,早已混成了人精。 她仅凭寇季身上的衣物,就判断出寇季非富即贵。 似这等客人,招呼好了,绝对能大赚一笔。 寇季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着问道:“小爷我初到汴京不久,听闻万花楼有一位被七先生赞赏过的花魁娘子,不知道能不能一睹芳容?” 听到了花魁娘子四个字,老鸨子的脸色立马一变。 她神色尴尬的道:“蝉儿已经许久不见客了,公子的要求倒是让老婆子为难了。”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笑道:“不如老婆子安排娟儿伺候公子,娟儿姑娘,如今可是我万花楼的头牌,寻常人想见都未必见得到。 老婆子也是看公子气度不凡……” 老鸨子吹捧的话还没有说完,寇季就打断了她。 只见寇季似笑非笑的问道:“莫非这位娟儿姑娘,也被七先生赞赏过?” 老鸨子闻言一愣,脸色有些难看。 七先生是何人? 那可是名动汴京城的风月班头,又号花坛盟主。 凡是被他赞赏过的姑娘,无一不是身价百倍。 若是再能得到七先生赐下一两首词,那更是了不得了。 似这等人物,早就被那些顶尖的花楼请去了,那里轮得到万花楼。 当年万花楼的蝉儿姑娘,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七先生一句赞赏,并且凭此夺得了当年的花魁。 但这等机遇,却跟万花楼无关。 第0012章 苏蝉儿(求收藏!求推荐!) 七先生的名声,不仅震动整个汴京城的花坛,在青史上,也是赫赫有名。 曾经在后世学习的时候,寇季也被七先生的诗词,折腾的死去活来。 这位七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柳永,柳三变。 只是如今的柳永,虽然在花坛叱诧风云,但是在仕途上,却寥无寸进。 去岁他跟随兄长柳三复,一起参加科举,柳三复一举高中,而他却再次名落孙山。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落榜了。 如今正躲在情人虫娘的闺房里舔舐伤口。 寇季三番五次的请出柳永的名头压老鸨子。 老鸨子便知道寇季不好应付,所以只能搬出杀手锏来对付他。 “这位公子,老婆子也不瞒您,蝉儿姑娘已经有了恩客,那位恩客来头可不小,寻常人得罪不起。” 我就是冲着那位恩客来的! 寇季心里念叨了一句,脸上却讥笑着,“老太婆,你在吓唬小爷?真要是有来头的恩客,早就给蝉儿赎身了,何至于还让他流落在风尘中。” 老鸨子干笑道:“那位恩客有自己的难处,不便帮蝉儿赎身,但他可是交代过老婆子,不许蝉儿再接客。” 寇季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冷冷的盯着老鸨子,道:“那你觉得,小爷我就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老鸨子脸色一变,倨傲道:“这位公子,咱们万花楼,也不是寻常的地方。” “你是在提醒小爷,万花楼有后台?” “那你倒是说说看,看看小爷能不能得罪得起。” 老鸨子当即就要搬后台。 寇季却没有给她机会,又道:“小爷记得,在这汴京城里,比我们寇府更尊贵的,似乎只有皇家。” 寇季冲着老鸨子挑了挑眉,冷笑道:“莫非你口中的那位恩客,是当朝皇太子?” 老鸨子闻言,脸色一变再变。 她震骇于寇季身份的同时,不敢接寇季的话茬。 她要真敢说皇太子是她们万花楼的恩客,明天太阳初升之前,万花楼就会荡然无存。 世人皆知,官家只有皇太子一个儿子,以后的皇位归属,根本没有多少争端可言。 也就是说,皇太子的皇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虽然现在的皇太子手里一点儿权力也没有,但事关他名声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会马虎对待。 所以不论万花楼的后台是谁,只要敢污蔑皇太子的名声,一定会遭到惨烈的打击。 老鸨子站在原地骇然了许久,脸上才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公子说笑了,似皇太子那种贵人,又岂会涉足我万花楼这种下贱的地方。” 寇季冷笑道:“带路吧,今夜小爷我非找蝉儿作陪不可。你要是不答应,小爷我这就让人回寇府,挑选一众豪奴,过来拆了你的招牌。” 跟随在寇季身后的长随,听到这话,嘴角直抽抽。 在场的,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寇季是在狐假虎威。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上,他也不可能出面拆穿寇季。 至于二宝,除了吃以外,他大概不会对任何事情上心。 “爷,您请……” 老鸨子用平生最难看的表情,做出了平生最谦卑的动作。 寇季在老鸨子的带领下,进入到了万花楼里,他们只在一楼亮亮相,就一路上了三楼。 三楼正中有一个清幽的雅间,似乎是那位蝉儿姑娘的闺房。 到了闺房门前,老鸨子陪着笑脸对寇季道:“爷,您稍等一下,蝉儿姑娘许久没有见客,老婆子先去叮嘱她一番,别让她冲撞了您。” 不等寇季发话,老鸨子上前叩开了门户,进入到房里以后,立马关上了门。 闺房里的布置很奇特。 有典雅清幽之处,也有富贵奢靡之所。 屏风、书案、古玩字画、典藏书籍、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红木茶几、金丝蜀锦罩的拔步床、纯金的香炉、厚厚的波斯地毯等等。 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出现在了一个房间里,看着很怪异。 老鸨子似乎对此见怪不怪,进了房间以后,立马往那张奢华的拔步床上扑去。 在拔步床上,坐着一个柔柔弱弱的身影,身穿绿色罗裙,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听到了老鸨子入屋以后,她如同秋水的双眼中闪过一道无奈,轻声道:“妈妈,是二郎到了吗?” “哎呦喂,蝉儿啊,你可得救救妈妈我啊。二郎没到,倒是来了一个比二郎更凶的主儿。” 老鸨子扑到苏蝉儿身边,哭丧着脸哀嚎。 苏蝉儿闻言一愣,双眸轻转,略微惊叹道:“比二郎还凶?难道是城里的那几个勋贵家的嫡子?” 苏蝉儿口中二郎的身份,也不一般。 在这汴京城里,不给他面子的,似乎只有那几个勋贵家的嫡子。 其余的人,还真不敢不给二郎面子。 老鸨子晃着头,诉苦道:“那几个勋贵家的嫡子,又怎么看得上我们万花楼。但是来人的身份,并不比他们差。不知道他从哪儿听到了你的名头,到了楼内以后,指名道姓的要找你,妈妈我拦不住啊。 可妈妈我若是让你见客的话,二郎到了,肯定也饶不了我。 两边都是贵人,妈妈我都得罪不起,只能求你帮忙了。 念在妈妈我照顾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苏禅儿绣眉微皱,轻声道:“说了这许多,妈妈你还没告诉我来人的身份。” 老鸨子一拍腿,急忙道:“差点忘了,来人是寇准寇相公府上的。” “寇相公府上的?” 苏蝉儿一愣,眉头皱的更紧,“之前我曾经听二郎讲过,寇准寇相公府上,只有一个从子,如今因为犯错,被罚跪在祠堂,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男丁。 妈妈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你让他给骗了?” 老鸨子一脸愕然,“他是骗子?” 旋即她皱起眉头,迟疑道:“可老婆子看他的装束,气势,不像是个骗子。” 苏蝉儿苦笑道:“这年月,骗子多了,衣着靓丽的骗子更多。宫里不就有几位号称已经得道成仙的骗子吗?” 老鸨子听了苏蝉儿这话,觉得有道理,当即她收起了悲容,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骗子,居然敢骗到老娘头上,老娘非活剥了他不可。” “妈妈且慢!” 第0013章 一个聪明的女人 “我想见见他……” 苏蝉儿淡淡的笑着说。 老鸨子惊叫道:“你要见那个骗子?” 苏蝉儿笑道:“他敢光明正大的冒充寇府的人,背后肯定有什么仰仗,妈妈你出手教训他的话,不合适。还是留他在我房里,妈妈你再派人去知会二郎一声,自有二郎料理他。” 老鸨子一愣,夸张的叫道:“蝉儿,还是你对妈妈好,妈妈没白心疼你。” “快去请人家进来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妈妈这就去……” 老鸨子出了苏蝉儿的闺房,冷冷的对门外的寇季道:“进去吧,姑娘在里面等你。” 寇季愣了愣,他不明白老鸨子为什么变脸这么快。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又不是来找老鸨子的,老鸨子的态度不论怎么变化,对他都无关紧要。 留下了二宝和长随二人在门口伺候着,寇季迈步进入到了苏蝉儿的闺房。 进门以后,瞧见了闺房里的摆设,微微一愣。 风格迥异的家具,摆设在一起,看着很怪异。 苏蝉儿坐在房间正中的桌前,她用小勺子,勾了一抹檀香,放置在薰炉里,点燃以后冒出了缕缕青烟,带着丝丝的檀木香气。 在寇季的注视下,她放下了手里的小勺子,起身施礼,“小女子苏蝉儿,见过寇公子。” 寇季抱着折扇,拱手还礼道:“蝉儿姑娘有礼。” “公子请……” 寇季走过去,坐到了桌前。 苏蝉儿上下打量着寇季,轻声问道:“公子是喝茶还是喝酒?” “茶!” 顿了顿,寇季又补充道:“茶叶用沸水冲泡即可,其他的东西不要放。” 苏蝉儿有些意外的道:“公子不喜茶汤?” 寇季干笑道:“乡野粗人,喝不惯。” 苏蝉儿点了点头,开始点燃了小火炉,帮寇季煮茶。 寇季就坐在哪儿静静的等着。 茶冲好了以后,苏蝉儿端着茶放在了寇季面前,然后就见她眼中神色莫名的盯着寇季,低声道:“现在小女子有些相信你是寇府的公子了。而且公子到万花楼,想必也不是冲着小女子来的。” 寇季一愣,去端茶杯的手一顿,沉吟着笑道:“何以见得?” 苏蝉儿浅笑道:“寻常人到了这万花楼,见到了小女子,那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小女子身上,寸步不移。公子从入房门到现在,目光只是在小女子身上惊鸿一瞥,再无其他冒犯之举。” 寇季意外,“仅凭这一点?也许我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呢?” 苏蝉儿笑着摇头,“公子入门以后,对小女子处处守礼。以公子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对小女子这个风尘中人如此。 所以小女子可以断定,公子不是冲着小女子来的,而是冲着小女子背后的二郎来的。 公子之所以对小女子处处守礼,就是不愿意跟二郎起冲突。” 顿了顿,苏蝉儿双眸直视寇季,又道:“公子是有事要求二郎……” 寇季有些意外,一个风尘女子,居然能从他的态度中判断出他的来意,仔细打量着苏蝉儿,他赞叹道:“没想到在这风尘中,还有姑娘这般蕙质兰心的人。” 寇季这算是默认了苏蝉儿的说法。 在苏蝉儿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子面前,再说假话的话,很容易被拆穿,而且会显得很虚伪。 苏蝉儿苦笑,“蕙质兰心只是一个笑话,不瞒公子,刚才小女子还跟妈妈一起,觉得公子是一个骗子,如今看来,是小女子看走眼了。” 寇季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浅尝了一口,才笑着说,“姑娘可以不用跟我明言的。” 苏蝉儿帮寇季再斟上了一杯茶,笑道:“听的假话多了,偶尔碰到一个愿意跟小女子说真话的人,小女子也不愿意用假话应对。” 寇季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姑娘与众不同,何至于……” 苏蝉儿捂着嘴,娇笑道:“公子是打算问小女子的身世,还是想劝小女子从良?” 寇季闻言,脸色发红,神色尴尬。 苏蝉儿淡淡笑道:“看来公子很少出入烟花之地。初入青楼的人,总喜欢问及姐妹们的身世,更喜欢劝解姐妹们从良。” 寇季拱了拱手,干笑道:“失礼了……” 苏蝉儿看着寇季笑道:“没关系。” 寇季笑了笑,低着头开始饮茶。 他不再讲话。 苏蝉儿也没有讲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在一旁帮他添茶。 一壶茶水被寇季喝干以后,苏蝉儿准备帮寇季再添一壶茶。 就在她准备煮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吵闹声。 “小爷倒是想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小爷我抢女人。” “你不能进去,我家少爷在里面。” “滚开!” “……” 苏蝉儿冲着寇季眨了眨眼,道:“二郎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房门被人踹开,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带着一群豪奴,冲了进来。 少年个头不高,瘦瘦弱弱的,身穿着一身绿色的蜀锦长袍,头戴着一顶玉冠,玉冠歪斜着,遗漏出一捋长发,垂在耳边,在他的另一个耳边,挂着一朵红花。 在他身后,跟着七个脸上布满了各色刺青的膀大腰圆的汉子。 少年入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寇季,先是一愣,然后就冲着寇季嚣张的喊话。 “你要跟小爷抢女人?” 寇季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笑道:“她可不是你的女人……” “小崽子,你活腻了,敢跟我们小爷这么说话。” 跟随在少年身后膀大腰圆的汉子瞪眼喝斥。 “滚出去!” 一声咆哮声响起。 喊话的却是那少年。 只听那少年吼道:“小爷我要亲手收拾他!” 膀大腰圆的汉子立马滚出了苏蝉儿的闺房。 少年一个箭步扑到了寇季面前,在寇季愕然的眼神中,抄起了寇季面前的茶碗,摔在了地上。 “臭小子,就是你要跟小爷抢女人?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你的身份,小爷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吗?” 桌上的四个茶碗,被少年砸碎了两个。 他一直在大声的咆哮着骂人,可寇季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儿愤怒的表情。 苏蝉儿不知道何时去了房门口,关上了房门,然后又从床底下取出了一叠碗。 她一脸无奈的站在床边扔着碗。 飞碗在房里横飞,砸的劈里啪啦乱响。 看她的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少年则顺势坐到了寇季面前,抄起了桌上的茶壶,闷了一口,瘪了瘪嘴。 “好苦!” 他抬头看向寇季,目光直直的道:“我认识你!” 第0014章 目的(求收藏!求推荐!) “你叫寇季,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准的从孙。” 少年一语道破了寇季的身份。 寇季皱了皱眉头,一脸异样的看着他。 少年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前脚踏进寇府,后脚就有人把你的身份摸的清清楚楚。仅仅一个下午,你的身份在汴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于你的画像,也被送到了各家府上。” 说完这话,少年看向寇季,好奇的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爹被人算计了,按理说你们父子在寇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你怎么还有闲心跑到这万花楼来。” 寇季心里长叹了一声。 看来这汴京城里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寇季看向了少年,笑道:“我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 少年大大咧咧的瘫坐在椅子上,说道:“如果不是猜到你是来找我的,单凭你敢闯进蝉儿的闺房,我就能叫人将你从这里扔出去。” 寇季一愣。 他有些明白了少年和苏蝉儿做出的那些莫名其妙举动的用意了。 少年在进入到房内,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大概就看出了他的身份,猜出了他的目的,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寇季还不清楚,可寇季却知道,他这么做,必有用意。 旁人都觉得,汴京城里的纨绔们,一个个都是人傻钱多的不肖子弟。 但从眼前少年的表现看,纨绔们恐怕都不傻。 稍微想了想,寇季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一群在皇城脚下胡作非为的人,非但没有身死族灭,反而活的比任何人都滋润。 他们要是真傻子,那把他们当成傻子的人,恐怕才是真傻子。 真正的傻子,在汴京城这个权力场上,是没办法活滋润的。 寇礼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些纨绔子弟,扮成不肖子弟,大概是带着许多潜藏的政治目的。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寇季认真的对少年道:“我这一次过来,是找你合作的。” “合作?” 少年一愣,讥笑道:“我们两个合作,寇季,你在跟我讲笑话?这汴京城里,谁不知道,我姑母跟你祖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们是政敌,又不是死仇,更无私怨。我们没理由为此放弃一大笔钱财。” 寇季徐徐而谈。 少年意外的看了寇季一眼,笑道:“你倒是个难得的有趣的人。” 他上下打量着寇季,又道:“但是据我所知,你们父子在寇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寇准那个老头子已经打算将你们父子送回华州老家。失去了寇准从孙的身份,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合作?” 寇季笑道:“族谱上,我已经落在了祖父名下,纵然被祖父送回华州老家,我依然是祖父的从孙。” 少年微愣,低声自语,“已经更改了族谱吗?” 他再次看向寇季,笑道:“那你倒是有资格跟我合作。” “那我们就开始谈合作?” 少年摆手,叹气道:“先不急,在谈合作之前,我必须提醒你,我背后虽然有大树靠着,可她并不能成为我的依仗。 我们兄弟三人中,姑母更疼爱我两位兄长。 所以在汴京城的一众纨绔中,我的兄长们属于一流的,他们可以去那些顶尖的青楼教坊,而我只能到这万花楼。 他们可以跟那些勋贵家的嫡子坐在一起高谈阔论,而我只能靠欺负弱小过活。” 言外之意,他能帮上寇季的不多。 寇季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但是我一个人出面的话,身份有些单薄。所以需要借助一下你的身份,以及你手上的一些人手和东西。” 少年缓缓点头,问道:“我能得到多少好处?” 寇季浅笑道:“不低于十万贯……” “嘶~” 少年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你做什么能弄来这么多钱财?” 十万贯钱财,那可不是小数目。 它足以让一万户寻常百姓一年吃喝不愁。 少年每个月的月例也不过两百贯左右而已,十万贯钱财,相当于他四十多年的月例钱。 由不得他不吃惊。 就连在一旁扔碗的苏蝉儿,在听到十万贯钱财的时候,手了抖了一下。 寇季笑咪咪的道:“临来的时候,我打听了一下,吴家里的钱财,远超十万贯。” 少年眼珠子一转,惊叫道:“你要对付吴家,帮你爹讨回公道?” 寇季没有隐瞒,点点头,“他们可以算计我爹,我为什么不能算计他们。” 少年紧盯着寇季,低声道:“吴家的底细你可了解清楚?” 寇季沉吟道:“料知一二,但比不上你我的底细。” 少年坐直了身躯,认真的道:“吴明此人,不足为惧,可他兄长吴贤,却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吴贤是大中祥符五年的进士,他的恩师是李迪。 李迪虽然如今蛰居东宫,但是在朝堂上的地位,并不输给你祖父。 我姑母碰到了李迪,也得礼让三分。 前些年,李迪权势未落,他在李迪护持下,一路官运亨通,坐上了侍御史的清贵职位。 李迪失去了权势,他又搭上了丁谓。 你爹的事情,就是他投靠丁谓的投名状。 有丁谓护着他,我们要算计他,很难。” 寇季闻言,微微一愣。 他在市井坊间打探消息的时候,只打探到了吴贤和吴明是亲兄弟,还打探到了紫气赌坊、东来典当行,都是吴家的产业。 他也打听到了吴贤是李迪的门生。 可他却没打听到吴贤已经背叛了李迪,已经搭上了丁谓。 有丁谓做靠山,吴贤确实不是他能动。 但是…… 寇季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你对丁谓很畏惧,已经畏惧到了谈丁色变的地步了?” 少年不屑的瘪瘪嘴,“废话,丁谓权倾朝野,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我们。最主要的是,他不在乎我们背后的靠山。” 寇季继续笑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吴贤只是搭上了丁谓,却还没有真正的投靠丁谓。他设局陷害我爹拿到的投名状,还没有发作,所以他还不算是丁谓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因为要投靠丁谓,恶了李迪。 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李迪也不会保他。 现在不正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吗?” 第0015章 《春嬉图》(求收藏!求推荐!) 纨绔们的根本是权贵,而权贵们都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通病,那就是贪婪。 所以当少年听寇季讲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后,眼中闪过一道贪婪。 “真是如此?” 少年舔了舔嘴角,目光灼灼的看向寇季。 寇季含笑,点点头。 少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低声笑道:“我答应跟你合作,你要我怎么帮你?” 寇季道:“我需要一些底子清楚,能够掌握的住的人手,还有两刀澄心堂纸。” 底子清楚,能够掌握的住的人手,少年家里有不少,这对少年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澄心堂纸是当世最好的纸张,以前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专用纸张,南唐被大宋诛灭以后,澄心堂纸就成了贡品。 因此市面上很少见到澄心堂纸出现,但是在宫里,以及一些官宦人家,却并不少见。 寇准手里就有不少宫里赏赐的澄心堂纸,少年家里也有不少宫里赏赐的澄心堂纸。 所以这个条件对于少年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少年听到了寇季的两个条件以后,明显有些愕然,他瞪着眼睛,盯着寇季,询问道:“就这么简单?” 寇季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我就不需要找你合作。” 顿了顿,寇季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补充道:“我还要借府上的那一幅《春嬉图》。” 少年闻言,目瞪口呆,半晌才急忙道:“那幅图可动不得,出了问题,我爹会打死我。” 少年有如此反应,在寇季意料之中。 寇季口中的《春嬉图》,可不是寻常的画作。 昔年,大宋剿灭南唐,南唐后主李煜,以及他的皇后小周后,一起被遣送到了汴京城。 小周后长相美艳,被誉为当世第一美女。 当时还是晋王的赵光义,对她垂涎三尺。 等到赵光义登基以后,立马在宫里举办了一场诰命夫人的宴会。 当时小周后也被邀请参加了这一场宴会。 在宴会结束以后,赵光义就强留下了小周后,宠幸了三日。、 不仅如此,他还让宫里的画师,画下了他当时的雄风。 这幅画,便被称之为《春嬉图》。 它在后世还有一个被广为传唱的名字,叫做《熙陵幸小周后图》。 有关于这幅画,在后世还衍生出了不少猜测和推断。 有人说这幅画是假的,是元朝人仿制的。 寇季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如果是赵光义命人画的画作,绝不可能出现‘熙陵’两个字,熙陵是赵光义的陵寝。 然而,让寇季改观的是,他在市井坊间打探消息的时候,探知到,这幅画在宋朝,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春嬉图》。 而这副《春嬉图》如今就藏在少年的家中。 讲到此处,就不得不说一说少年的来历。 少年名叫刘亨,刘家庶出次子。 其嫡长兄刘从美,官居六品,供职于将作监军器少监,加振威校尉。 其兄长刘从德,同六品,添为供备库使,是个只领俸禄,不需要供职的虚衔。 其父刘美,官居五品,授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领昭州防御使。官爵不高,但是权力却极大,统领着汴京城外十万禁军精锐。 更重要的是,刘家还是皇亲国戚。 刘亨的姑母,刘美的妹妹,就是当今皇后刘娥。 值得一提的是,刘家这个皇亲国戚,跟赵氏皇族,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 刘美和刘娥虽然互称兄妹,但二人并非血亲。 刘美原姓龚,叫做龚美,是蜀地的银匠。 刘娥祖籍太原,后家道中落,流落到了蜀地,成了一个歌女。并且在很小的时候就许给了龚美。 龚美在蜀地郁郁不得志,打算前往汴京城谋生,就带上了她。 龚美到了汴京城以后,因生计艰难,打算将刘娥卖掉,再嫁他人。 当时,赵恒尚是韩王,他的属臣张耆将刘娥推荐给了他。 赵恒一见刘娥,大为喜爱,收入房中。 等到赵恒登基以后,为了掩饰刘娥当年那一段不堪的岁月,就让刘娥、龚美二人结为兄妹,赐龚美姓刘。 龚美自此就变成了刘美。 在刘娥护持下,刘美一路平步青云,从一个银匠,蜕变成了一位掌握十万禁军精锐的五品大员。 汴京城里的权贵,因此也多了一家。 刘家! 《春嬉图》就是当年刘娥跟刘美结义的时候,刘娥亲手为刘美挑选的礼物。 刘娥挑选这幅《春嬉图》给刘美,到底有何用意,鲜有人知。 但是,刘美一直记得刘娥的叮嘱,小心翼翼的珍藏着此图。 刘亨正是知道这幅图的重要性,所以在寇季提出需要《春嬉图》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如此紧张。 寇季听到了刘亨的话,失声笑道:“你不用如此紧张,我又不需要那张图,更不可能在那张图上做手脚。我只是需要你把那张图请出来,让我一观。” 刘亨戚戚的道:“真的只是看看?” 旋即他似乎觉得自己心有所动,有些危险,赶忙又补充了一句,道:“其他的图不行吗?我家还有不少名人字画。” 寇季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放置的变味了的茶水,淡然笑道:“非它不可……” 刘亨闻言,紧咬着牙关,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似乎在那里权衡利弊。 寇季也没有催促,只是喝着茶,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半晌,刘亨抬起头,直愣愣的盯着寇季,再次确认道:“真的只是看看?” 寇季淡然笑道:“就只是看看,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去你们刘府看画。” 刘亨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低声道:“那到不用,府对门有一家酒楼,是刘府的产业,也是我爹分给我唯一的产业,里面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画。” 寇季乐了。 从刘亨的话里,他听出了刘亨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当利益远超他所要承担的风险的时候,他明显会选择利益。 寇季在找上刘亨求合作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答案。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刘亨当即起身,拉着寇季就往外走。 第0016章 一家兴,一家衰(求收藏!求推荐!) “不急,我还有几句话要对蝉儿姑娘说。” 寇季从刘亨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对着站在床边的苏蝉儿拱手一礼。 在苏蝉儿神色异样的回礼的时候。 寇季笑眯眯的道:“今晚我跟刘亨兄弟所谈的事情,还希望姑娘保密。汴京城虽大,路却不好走。” 苏蝉儿半蹲着的身子一僵,抬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小女子记下了。” 寇季的话,外柔内刚。 看似是在恳求苏蝉儿,实则是在威胁她。 ‘汴京城虽大,路却不好走’这句话是在提醒苏蝉儿,只要她敢泄露今晚寇季跟刘亨商量的秘密,汴京城将再无她容身之地。 以寇、刘两家在汴京城的实力,碾死苏蝉儿,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蝉儿是我的人,你不用担心她会泄露我们之间的谋划。快些走,我爹今夜照例要去城外的军营巡视,刚好不在家。” 刘亨回护了苏蝉儿一句,拉着寇季就走。 寇季意味深长的瞥了苏蝉儿一眼,跟着刘亨出了苏蝉儿的闺房。 “少爷!” “小少爷!” “二爷!” “……” 闺房外,二宝、寇府长随、刘亨的跟班,在看到他二人出现以后,立马迎了上来。 瞧二宝跟刘亨跟班横鼻子竖眼的,显然他们中间有些不对付。 寇季笑着冲二宝、寇府长随点了点头。 刘亨则挥着手,喊道:“打道,回府!” “得嘞~” 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们瞪了二宝一眼,答应了一声,如同螃蟹一样,横着下了楼,帮刘亨扫清了挡在楼道回廊里的人。 “小少爷……” 寇府长随凑到了寇季身边,低声轻呼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寇季一愣,笑着对刘亨道:“现在出去,恐怕不合适吧?这个时辰,城里已经宵禁。” 刘亨闻言,不屑的撇撇嘴,“巡检司的人,都是我爹的属下,他们敢拦我?” 刘亨这话,纨绔本色暴露无遗。 寇季非但没有觉得讨厌,反而一脸欣赏的看着他。 有权不用,过时作废;有势不仰,过时作废。 似刘亨这种纨绔子弟的做派,是寇季最向往的。 可惜他空有一个天大的靠山,却仰仗不了。 在刘亨的引领下,寇季主仆三人跟着出了万花楼。 …… 入夜的汴京城,静悄悄的。 白日里的喧嚣一扫而空。 远处河里的潺潺流水声,依稀可闻。 有文人墨客,躲在渔船的甲板上,吹着洞箫,空谷幽扬。 清风吹动着柳枝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在为洞箫伴奏。 “当当当……” 年迈的更夫,挑着灯笼,敲着木梆子,似乎在隔岸附和。 然而。 场面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队披甲持刃的禁军将士们破坏了。 “什么人……城内已经宵禁,还敢在街上晃荡,给我拿下。” 刘亨、寇季一行明显被禁军将士们注意到了,在为首的都头吆喝下,一群禁军将士手持着长刀围了上来。 “嘭!” 刘亨拽着前襟,上去就是一脚。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小爷我是谁?” 刘家豪仆立马挑着灯笼,照亮了刘亨的面孔。 禁军都头生抗了刘亨一脚,眼看要生怒,可当他看到了刘亨的面孔以后,立马换了一张脸。 他一脸讨好的卑躬屈膝道:“哎呦喂,原来是将军府上的二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二公子勿怪。” 然后就见他转身,对身后的禁军将士们喊道:“你们这群狗才,围着二公子做什么,还不把路让开,让二公子过去。 要是二公子因为你们的疏忽,掉了一根头发,老子要了你们的脑袋。” 禁军将士们闻言,立马让开了道路。 刘亨不屑的又踹了禁军都头一脚,骂道:“你算什么大水,你只不过是一条乱吠的狗。” 禁军都头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讨好的笑道:“二公子说的对,小人就是一条狗,公子府上养的狗。” 刘亨嫌弃的撇撇嘴,“找两个人头前开路,小爷我可不想再被人拦下了。” “得嘞,您请,小人亲自为您开道。” “……” 禁军都头也不去巡逻了,他率领着手下的禁军将士,一路护送着刘亨、寇季到了刘府。 刘府在城西,距离金明池不远。 金明池边上,除了刘府,还有一座府邸。 天波杨府。 昔年,大同军节度使杨业,在雁门关一战成名,奠定了杨家在汴京城里的勋贵地位。 太宗皇帝赵光义赐给了杨家这一座府邸。 当时的杨家,可以说是汴京城里的新贵,门庭若市。 然而,随着杨业战死在宋辽战场上,杨府继任者杨昭英年早逝,杨府就开始没落了。 偌大的杨府内,燃起的灯火只有两三盏,门楣上挂着的灯笼,伴着清风摇曳,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灭。 相比而言。 刘府就显得贵气逼人。 万盏灯火齐燃,照耀的刘府金光璀璨。 房顶上的琉璃瓦,在灯光下都清晰可见。 刘亨到了刘府门前以后,并没有急着进府,而是到了府对面的酒楼前,敲开了紧闭的门户,请寇季主仆三人进去稍作歇息。 在刘亨回府前,寇季叫住了他,说道:“顺便将澄心堂纸、笔墨砚台备好。” “明白……” 刘亨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回府了。 寇季在酒楼掌柜的陪伴下,登上了酒楼的二楼,倚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刘府、杨府。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杨府上。 “杨家将……哎!” 看着没落的杨府,寇季心里五味杂陈。 从小他就是听着《杨家将》的故事长大的,对于杨家,他有特殊的感情。 有刘家做对比,他胸膛里的特殊感情就更浓烈。 满门忠烈,却不敌裙带关系! 一府热血,却不敌溜须拍马! 何其可悲,可叹! 他同情杨家,可却没办法给杨家应有的荣耀,至少现在没办法。 因为他那个便宜父亲惹出的烂摊子,他还没收拾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现在自顾不暇,何谈帮别人? 第0017章 让人失望的画(求推荐!求收藏!) 刘亨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怀里抱着一个一尺半长的匣子,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着,像是个小偷。 他钻进了酒楼以后,立马让酒楼掌柜的关上了大门。 等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和呼喊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还有两个背着笔墨纸砚的人被他扔在了外面。 “你去安排他们进来,别让人发现了,我先上去了。” 刘亨叮嘱了掌柜的一句,让他去接门外的人,他自己抱着匣子,先一步上了酒楼二楼。 寇季坐在两张并起的桌前,见刘亨贼头贼脑的,惹不住笑道:“从自己家里拿东西,你怎么弄的跟小偷一样。” 刘亨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寇季对面,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里的匣子,说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寻常的东西吗?这东西要有个闪失,不仅我爹会动怒,我姑母也不会轻饶我们。” 刘亨的话,逗笑了二宝。 刘亨见此,只是橫了二宝一眼,却没像是对待禁军都头一样对待他。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刘亨对寇季已经生出了一丝亲近的感觉。 两个人,特别是两个男人,在做好事的时候,未必能够生出亲近感,可是当他们做坏事的时候,却很容易生出亲近感,从而拉近彼此的之间的关系。 “打开瞧瞧……” 寇季的目光落在了刘亨手里严防死守的匣子上,笑着说。 刘亨警惕的扫了他一眼,捂着匣子道:“你别动,我拿出来给你看。” 在寇季注视下。 刘亨像是托着绝世美人一样,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匣子,从匣子里面托出了一卷画。 顺着长桌,一点一点的展开了画。 寇季目光炯炯的盯着画。 这幅画在后世,引起众说纷纭,但是却无人一睹真容,据说是已经失传了。 如今能看到这幅画的真容,寇季心里也稍稍有些激动。、 画卷被徐徐展开,一张彩绘的人物图,跃然于纸上。 寇季看到画卷上的内容,稍稍一愣。 画上有两个人物,一男一女,男的五官方正,衣着明黄长衫,侧躺在锦榻上,女的美艳动人,一身绿色罗裙铺在地上,依偎在男的怀里,在帮他喂葡萄。 整卷画,人物栩栩如生,神态自然,色彩艳丽,是一幅难得的佳作。 可寇季眼中却难掩失望。 之所以会失望,那是因为这幅画在后世还有一个名头,叫做当世第一春宫。 如今看来,当世第一春宫的名头,有些名不副实。 不过转念想想,寇季也就释然了。 毕竟在后世,这幅画已经失传了,所有有关于这幅画的传言,大多都是猜测而已。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怀疑我拿假画给你?” 寇季的心思,刘亨猜不到,但是他失望的眼神,却躲不过刘亨的眼睛。 寇季闻言,摇头笑道:“是有些失望,不过跟此画的真假无关。” 刘亨愣了愣,挑起了眉毛,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你不会是听信了坊间那些传闻,以为这幅画是一幅春宫画吧?” 寇季坦然的点点头。 刘亨破口大骂道:“坊间传闻也能信,这幅画要真是一幅春宫画,你觉得我姑母能把它赐给我爹?” 寇季哑然失笑,良久才点头道:“是我多想了,多谢刘亨兄弟提点。” 刘亨哼哼着摆手道:“别说这些没用的,画看完了没?看完了我就送回去。” 寇季浅笑,“不急,反正画已经拿出来了,多留一个时辰也不碍事。二宝,笔墨纸砚伺候。” “来了少爷……” 二宝颠颠跑上前,从刘亨跟班的手里抢过了笔墨纸砚,铺在了空白的桌上。 刘亨见此,恨恨的咬着牙,“你这是要作假?仿画这么一幅画,没有三五天时间,根本不行。” 刘亨这话说的没错。 创作一幅画,几个时辰就能完工。 可仿制一幅画,特别是要仿制的神形兼备,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 在刘亨说话的时候,二宝已经帮寇季铺开了纸,磨上了墨汁。 寇季随手挑了一根上好的狼毫笔,润了润笔,蘸上了墨汁,笔落语出。 “对我而言,只需要一个时辰。” 话音落地,寇季已经在纸上画下了寥寥数笔。 刘亨不懂作画,但是看寇季一副闲庭信步,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觉间就放心了不少。 寇季继续在作画,同时嘴里的言语也没停下。 “不得不说,你爹把这幅画保存的十分完好,明明是几十年前的画作,从纸张上却看不出一丝时间的痕迹。这几十年前的旧纸,跟今年的新纸,差别只有那么丝毫。 只需要在新画做成以后,用火烘烤一段时间,然后阴干,足以做的以假乱真。 倒是省去了给纸张做旧的工夫,反到让我多了一天喘息的时间。” 刘亨盯着寇季笔下的画作,沉声问道:“之后呢?” 寇季抬头瞥了他一眼,在笔洗里面涮了涮笔,用干爽的汗巾吸干了狼毫里面沾染的水,蘸上了颜料,再次落笔。 “之后……就是你这个败家子,去东来典当行卖画。” 刘亨眉头一皱,说道:“仅仅如此?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寇季笑道:“所以我要帮你多准备几幅画,真真假假的参杂在一起,才能引人上钩。” 刘亨眉头一展,笑道:“你有准备就好。” 顿了顿,刘亨追问道:“你怎么料定,吴贤就一定会上钩呢?” “多听多看……” 刘亨不由的翻了个白眼。 寇季笑着解释道:“我在坊间里打听过,吴贤做官这些年,攒下了不菲的家财,开了几家铺子,其中粮行一家,布行两家,赌坊一家,当铺却有三家。 这当铺的生意,远没有其他四家铺子赚钱,甚至入不敷出,还需要其他四家铺子接济,才能维持下去。” 刘亨一下就听出了其中问题所在,当即瞪眼道:“不应该啊,汴京城里其他的生意如何,我不知道,可是这当铺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他的当铺怎么可能不赚钱? 一定有问题。” 寇季点点头道:“确实有问题。我仔细想了想,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吴贤喜好古玩字画,所以经常利用当铺,帮他收集古玩字画,这才造成了当铺亏损,入不敷出的局面。 吴家的三家当铺,一直入不敷出,而吴贤从没有关掉它们的打算,恰恰就说明了这一点。” 第0018章 以假乱真(求收藏!求推荐!) 刘亨咧嘴笑道:“这算是抓住了吴贤的七寸,由不得他不上钩?” “然也!” “跟我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文邹邹的。” “我可是读书人……” “读书人中间没好人,以后咱们两个在一起混,你千万别以读书人自称。” 寇季侧目,愕然道:“你自己不学无术,不求上进,还想拉着我一起不求上进?” 寇季挺直了胸膛,傲然道:“我可是要做状元的人。” 刘亨翻了个白眼,不屑的撇嘴道:“你可拉倒吧。如今丁谓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他跟你祖父水火不容,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天,你就别想考状元。” “连进士都别想……” 寇季狐疑道:“就没人能治得住丁谓?” 他知道丁谓厉害,但他不认为丁谓可以一手遮天。 刘亨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撇嘴道:“我姑母可以,但她同样跟你祖父水火不容。你就死心吧,安心的跟我一起当一个纨绔子弟,败家子。” 寇季哭笑不得,问道:“我祖父好歹是宰相,手里也有不少人……” 刘亨瘫坐在椅子上,哼哼道:“三头老虎打架,两个打一个,你觉得你祖父能打赢?” 寇季沉吟道:“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刘亨古怪的看着寇季,“你是在找我问计?” 寇季一愣,笑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刘亨迟疑了一下,懒洋洋的道:“除非官家能够恢复如初……官家虽然讨厌你祖父,可心里最认可的也是你祖父。” 为了取信寇季,刘亨又补充了一句,“这话是我姑母说的。” 寇季缓缓点头,“既然是皇后所言,那就错不了。” 寇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长叹了一口气。 把寇家的兴亡,寄托在官家赵恒身上,明显有些所托非人。 旁人不清楚,但是寇季却知道,史书上寇准就是被官家赵恒给坑死的。 指望赵恒身体恢复如初,也指望不上。 赵恒修仙十几年,嗑仙丹也嗑了十几年。 整个人早就变成了一个毒人,血肉里布满了铅銾,离死不远了。 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 赵恒是指望不上了,寇家想要安稳的度过这一场新旧皇帝更替的权力斗争,只能另谋出路。 一时间,寇季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 在寇季和刘亨的攀谈中,一个时辰悄然而过。 一张新的《春嬉图》,出现在了寇季笔下。 刘亨望着桌上崭新的《春嬉图》,吧嗒着嘴,称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这画仿造的神形兼备,只是……” 寇季放下笔,洗了洗手,笑道:“墨迹还没干,自然有些不同,等到烘烤、阴干过后,肯定会一模一样。” “那还等什么,还不烘烤、阴干。” 不等寇季发话,刘亨转身就招呼着酒楼的掌柜去准备火炉,以及阴干用的架子。 等到东西准备好了以后。 寇季亲自上手,烘干画作上的墨迹。 烘到了七成干,寇季找了一个湿润的地方,架起了画,让它自行阴干。 刘亨似乎对造假的手段拥有极大的兴趣,寇季做的所有事情,他从头到尾都跟着。 最后,还守在了新的《春嬉图》旁边,盯着它阴干。 寇季知道,刘亨感兴趣的不是那幅画,也不是造假的技艺。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造假能够带来的利益。 寇季画完了《春嬉图》,并没有停手,他准备继续画下去。 不过再重新作画之前,他先是吩咐了酒楼的掌柜,给二宝、寇府长随,一人安排了一个房间住下。 “我要陪着少爷……” 二宝不答应,执拗的不肯去客房,还眼巴巴的看着寇季装可怜。 寇季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道:“不听话的话,就扣你明天的口粮。” 二宝一听这话,立马吓的往客房跑去。 寇府长随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让寇季明日一定要叫他。 送走了二宝、寇府长随,寇季再次回到了画桌前。 再次提起笔,寇季心里有些唏嘘。 原以为变成了宰相寇准的孙子,从此就能荣华富贵不愁,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没想到,又走上了造假这一条老路。 造假画,并不是寇季的专长,但是他自信,他造的假画,在这个年代,是不会有人能分辨出真伪的。 再落笔,寇季没有仿画《春嬉图》,而是依照他记忆中,被他仿造过的为数不多的画作,直接开画。 一个时辰后,又是一卷画作成型。 寇季去烘烤、阴干的时候,发现刘亨已经守在阴干画卷的地方睡着了。 寇季烘烤了画作,晾到架子上以后,又去作画。 一幅又一幅,一连四幅画。 画作全被架在了架子上阴干,但是光有画作还不够,画作上还要有印信,也需要准备。 他去找掌柜的讨要萝卜,却发现掌柜的蹲在柜台上在打瞌睡。 他没有打扰掌柜的,自己摸索到了厨房,找到了几个萝卜,又在柜台里找到了一个小刀。 拿着东西到了画桌前,开始雕刻起了印信。 …… 时间总是在忙忙碌碌中,不着痕迹的溜走。 当东方启明星升起,鸡叫了头遍以后。 刘亨幽幽转醒,伸了个懒腰,抬头瞧见阴干画作的架子上一幅画也没有,心头一惊。 他慌忙起身,就看到寇季坐在花桌前,似乎在品画。 刘亨慌忙起身,凑到了寇季身前。 “你一夜没……” 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画桌上摆着的两幅《春嬉图》。 两幅一模一样的《春嬉图》。 “咕嘟~” 刘亨暗吞了一口口水,颤声道:“那一幅……那一幅是真的?” 寇季笑眯眯的看向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 刘亨愣了愣,看向桌上的画。 “我觉得这一幅是真的……不对,这一幅是真的……也不对……” 刘亨在两幅画中间,盘桓了许久,也没有确认那一张是真的。 最后,他只能苦着脸,对寇季道:“哥哥啊,别玩我。到底那一幅是真的,要是弄错了,可是要死人的。” 寇季乐了,他也不再戏耍刘亨,指着两幅画中的一张,道:“这一幅是假的。” 刘亨趴在桌上,仔细瞧了良久,懵懂的道:“你怎么确定他是假的……” 随后他警惕的盯着寇季,“你不会是拿吴贤没办法,所以耍手段坑走我家的画,托我家下水吧。” 寇季翻了个白眼,“你仔细看看这幅画,那个女子的裙角!” 第0019章 黄磷(为 风中飘荡的蜀黍 万赏加更!) “亨?!” 刘亨愕然叫着。 画卷上,女子裙角的位置,有一个用隐晦笔法暗藏的‘亨’字。 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个字的存在。 刘亨也是趴在画上,一寸寸详查了许久,才看到了这一个字。 寇季笑道:“这是我特地暗藏的字,为的就是能让你轻易的辨别出两幅画的真假。” 刘亨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画卷上女子的裙角,激动道:“这手段不错,能不能教一教我?” 寇季笑道:“教你的事儿,回头再说。眼下还需要一些黄磷,你得帮我找。” “黄磷?” 刘亨呆滞了片刻皱着眉头道:“那东西很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走水,你要它干嘛?” 寇季意外道:“你居然知道黄磷保管不善会走水?寻常人可不知道这件事。” 刘亨撇撇嘴,“我爹以前勾管皇城司,帮着官家查了不少骗人的江湖道士,弄到不少黄磷,我偷偷玩过,自然知道。” 寇季了然,点点头,“你只需要帮我弄来黄磷即可,黄磷走水的问题你不需要在意,我自有办法对付。” 见识过了寇季仿画的手段,刘亨对寇季多了些信服。 听到他这么说,刘亨也没多问,搓了搓脸,带上了真的《春嬉图》,下楼回府去帮寇季拿黄磷。 寇季望着刘亨离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黄磷自燃,在后世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寇季没理由不知道。 他不仅知道,而且还研究过,所以他远比常人知道的更多。 黄磷会自燃,但并不是遇到空气就会燃烧,它也有相应的燃点。 在湿润的空气里,温度需要达到三十度,才能催发自燃。 在干燥的空气里,温度则需要达到四十度。 汴京城地处北方,气候干燥。 初春的汴京城,不仅干燥,而且还冷。 一块土疙瘩捏在手里,能瞬间变成稀碎的土灰,风一吹就会飘走。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黄磷只要不靠近火炉,很难自燃。 正是因为有足够的知识做支撑,寇季才会放心的让刘亨去取黄磷。 刘亨并没有在府里多待,他放下了《春嬉图》,从府库的地窖里取了一份黄磷,拿着就到了酒楼。 寇季在刘亨警惕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掀开了撑着黄磷的坛子。 刘亨并没有见到黄磷自然,有些发愣。 寇季用一根木勺,盛出了不少黄磷,撒在了假的《春嬉图》上,用干毛笔刷均匀,刷完以后,卷起画,递到了刘亨面前。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刘亨呆滞的从寇季手里接下画,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失声道:“你要在东来当铺里放火?” 寇季毫不隐瞒的点点头。 刘亨捧着画,迟疑道:“可是……” 寇季知道刘亨要说什么,笑道:“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不靠近火炉,这一副画是不会烧起来的,至于你把它卖给了东来典当行以后,它怎么烧起来,那就不需要你操心。” 刘亨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我信你。”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事不宜迟,那就准备动手吧。你带着那些花臂大汉去东来典当行典当东西,其他的人手交给我,帮他们一人准备一身衙役们穿的皂衣,让他们带着,我回头有用。” 刘亨正色道:“放心吧,我会办妥的。” 价值十万贯钱财的大谋划,刘亨自然不会怠慢。 刘亨先把假的《春嬉图》跟其他的画作一起装了起来,然后立刻调派寇季需要的人手。 刘美执掌着十万禁军精锐的权柄,所以他府上家丁、仆从们,全部都是军中的好手,其中不乏已经宣誓效忠刘家的部曲。 刘亨调给寇季的人手,就是从部曲里面挑选出来的。 若不是刘亨舍下了公子的身份,三番五次的相求,还真不一定能请动他们。 人马齐备以后,刘亨拿着画,率先离开了酒楼。 寇季在刘亨离开后不久,叫醒了二宝、寇府长随,三个人在酒楼里随便吃了点便饭,然后也离开了酒楼。 至于刘亨调派给寇季的刘府部曲,并没有跟随在寇季身后。 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些见不得光,所以现在还不宜出现。 寇季跟他们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时间。 他们只需要依照时间赶到就行。 寇季主仆三人,在汴京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似乎在散步。 刘亨带着一帮跟班的狗腿子,已经张牙舞爪的扑到了御街一角的东来典当行。 东来典当行店铺不大,仅有三间砖瓦房,以砖木垒砌而成。 但是在它后面,却又一个占地越两亩的院子。 院西有一行垒砌的严严实实的库房。 库房隔壁,就是占地近五亩的庞大的紫气赌坊。 两家铺子,仅有一墙之隔。 刘亨站在东来典当行前,下意识抱紧了怀里撞着画的包裹,心里有点紧张。 虽然他不是头一次骗人了,但是数额这么大的骗局,他还是第一次参加。 他紧张,但他的狗腿子们却不紧张,因为狗腿子们不了解详情。 狗腿子们到了东来典当行门后以后,照例冲进了典当行,将里面两个典当衣服的赌鬼赶了出来,帮刘亨趟平了路。 “小爷,里面没人了,您请。” 膀大腰圆的花臂汉子,在瘦瘦弱弱的刘亨面前点头哈腰的,分外滑稽。 但是瞧见这一幕的路人,没有一个人嘲笑花臂汉子。 因为似花臂汉子这样的人,在汴京城里有不少。 “嗯~” 刘亨答应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在众人簇拥下,昂首阔步的踏进了东来典当行。 “哎呦喂~” 刘亨刚踏进东来典当行,一声夸张的叫声响起。 那声音尖锐,打着颤。 刘亨被膈应的打了一个哆嗦。 一个八字胡,四方脸,一身青衣长衫的中年人笑眯眯的出现在刘亨眼前。 “小人还以为是谁呢,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刘爷。刘爷您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您请!” “小乙,奉茶!” 中年人上来,先拍了一下刘亨的马屁。 然后一边弓着腰引领着刘亨进店,一边招呼着伙计沏茶。 第0020章 横生枝节?(为 終於有時間了 万赏加更!) 中年人态度很热切。 刘亨的出现,说明有大生意上门,由不得他不热切。 虽然刘亨从没光顾过东来典当行,但以刘亨的身份,他能拿出手的东西,必定不同凡响。 中年人陪着刘亨坐下。 “小乙,茶呢?” 在中年人呼喊下,一个年幼的小厮,颤颤巍巍的端着一盏茶水,从房内走出。 茶碗放在刘亨面前,刘亨并没有动。 中年人眼珠子一转,冲着小厮喝斥道:“冲的什么茶,一点儿香味也没有,还不给刘爷换一杯。” 小厮吓的哆嗦了一下,点头哈腰的赔礼。 刘亨皱起眉头,摆了摆手。 “小爷可不是来喝茶的。” 中年人瞪了小厮一眼,目光落在了刘亨手里的包裹上,热切的道:“刘爷,您这是手里急,要典当东西?” 刘亨黑着脸道:“小爷到了典当行,还能干嘛。” 说话间,刘亨将手里的包裹推到了中年人面前。 “算算,看值几个钱,活当。” 中年人搓搓手,小心翼翼打开了桌上的包裹,瞧见了里面的画卷,眼前一亮。 “名人字画……刘爷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小人先瞧瞧,看看是那位名人的大作。” 随手展开了一幅画,仔细打量了一番上面的画作以后,中年人呆滞了片刻,目光又重新投入到了画上,又重新打量了一遍。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他也顾不得奉承刘亨,相继又展开了两幅画,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僵了。 其余的画他也不看了,垂下了手,笑容生硬的道:“刘爷,您要是手里急,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戏耍小人。只要您招呼一声,我们东家自会把钱送到府上。” 看了三幅画,三幅都不是名人画作。 画画的人笔力匪浅,绘画造诣颇深。 只是没有名气,分文不值。 中年人心里盘算了一下,三幅画拿到市面上去发卖,还不如作画用的澄心堂纸值钱。 所以他觉得刘亨是在戏耍他。 刘亨一听他的话,不乐意了,当即拍桌而起,纨绔性子暴露无疑。 “你看不起爷?” 中年人起身,点头哈腰的赔罪。 “小人不敢……” 刘亨一脚踹翻了中年人,骂道:“爷要用钱,用不着你们孝敬。爷府上值钱的东西无数,随便拿出一两件,就够你这狗才吃一辈子。 就说这些画,那都是爷从府上顺出来的,好些个都是宫里赏下的。” 中年人从地上爬起来,干笑道:“刘爷您说的是……” “还傻站着,还不去看画,就算那三幅不值钱,不是还有吗?保不齐后面就是一幅值钱的。” 刘亨骂骂咧咧的喊着。 中年人赶忙跑去看画。 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可是在刘亨这个纨绔的压迫下,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中年人展开了第四幅画,粗略的扫了一眼。 猛然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瞪大了眼珠子。 “爷……这……这画,您要当?”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刘亨一乐,“怎么,这幅值钱?” 中年人吞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道:“值……值大钱……” 刘亨目光热切,一脸贪婪的扑上前。 “值多少?” 中年人颤颤巍巍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刘亨大喜,叫道:“一万贯?!” 中年人闻言,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指的是十万贯。 却没想到刘亨直接喊出一万贯。 中年人很想欺瞒刘亨,借机大赚一笔,但他想到了刘亨的身份,以及这幅画背后的利害关系,只能咬着牙实话实说。 “十万贯!” “十万贯?!” 刘亨尖叫了一声,激动的跳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中年人的手,激动的颤声问,“活当的话,作价多少?” 中年人看了看刘亨,又看了看手里的画,心思复杂道:“活当的话,七日内赎买,两万贯;十五日内赎买,四万贯;死当,八万贯。” “嘶……” 刘亨双手紧紧抓住中年人的手,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幅假画,居然可以卖出八万贯,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了死当了这幅画的心思。 但他最终还是压制住了贪婪的心思。 他想到了这幅画是出自寇季之手。 寇季能画一幅,就能画更多幅。 寇季跟这幅画比起来,显然是寇季更值钱。 简直就是移动的宝库。 只要交好寇季,他会得到更多。 想到此处,刘亨神色激动,抓住中年人的手更加用力。 疼的中年人不得不苦着脸出声提醒他。 “刘爷神力盖世啊……” 刘亨回过了神,立马抽回手,干笑道:“有些失态了……” “这幅画,小爷当了,活当,七日内赎买。给小爷开票据,拿钱!” 刘亨拍着桌子喊道。 中年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出声提醒道:“刘爷,这幅画来头颇大,您真的要当?” “当!” “此次交易过手的钱财颇多,小人做不了主,还得去请示一下东家,您看您方便吗?” 刘亨豪迈道:“你只管去,小爷就在这里等你。” “好!” 中年人答应了一声,对着一旁的小厮道:“我要去见东家,你看好铺子,要是有什么闪失,小心你的狗命。” 小厮怯怯的抬眼看了看他,低声道:“它可能是假的……” 小厮的声音不大,可却让铺子里的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 数道目光汇聚在了小厮身上。 刘亨心里提起了一口气,看着小厮目光闪烁。 中年人看向小厮的目光充满诧异。 刘亨的狗腿子们看小厮的目光满是愕然。 东来典当行一时间变得静悄悄的。 “啪!” 良久。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中年人肥厚的巴掌,扇在了小厮脸上。 小厮脸瞬间浮起了一个巴掌印,眼泪夺眶而出。 “给我憋回去。” 中年人冷喝。 小厮咬着牙,往回憋泪水,可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中年人骂道:“你入行不到三个月,连学徒都不算,你知道个屁。老子入行三十年,眼力难道还比不上你?” 小厮在中年人谩骂下,委屈的垂下脑袋。 刘亨听到这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中年人训斥了一番小厮后,拱手向刘亨赔礼,“手下的人不懂事,让刘爷您看笑话了。” 刘亨笑道:“小爷倒是觉得这小子不错,不知道你肯不肯割爱,让给小爷?” 第0021章 神异 中年人听到刘亨的话,心头一惊。 糟了! 小乙被刘亨惦记上了。 汴京城里的纨绔们得罪不起,因为他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座你惹不起的靠山。 这是中年人初入汴京城的时候,典当行里的前辈告诫他的。 所以在汴京城这些年,中年人不论面对那一个纨绔,始终都保持着最谦卑的姿态。 这让他在汴京城里顺风顺水的混迹了几十年,攒下了不菲的家财。 然而,小乙初生牛犊,明显不知道这个理。 他刚才那句话,明显是得罪了刘亨。 刘亨要他过去,肯定不是让他去享富的,八成要用最残忍的方法整死他。 这种事情在汴京城里,屡见不鲜。 金水河里的王八又大又肥,就是这群纨绔们喂的。 瞧着刘亨看着他的眼神笑眯眯的,中年人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八成也会变成金水河里王八们的龟食。 当即,中年人咧嘴笑道:“刘爷能看得上小乙,那是小乙的造化。小人不能挡了小乙的富贵,回头就把小乙的身契送到刘爷手里。” 刘亨乐了,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摸索出一块玉佩,扔给了中年人。 “算你识趣,小爷也不占你便宜,这一块玉佩,算是这小家伙的卖身钱。” “哎呦,多了多了,小人当初买下小乙的时候,只花了不到一千钱,您这块玉……” “多出来的,就当是赏你了。” “谢刘爷赏。” 在小乙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被卖给了刘亨。 四个月时间,他被卖了三次。 先是被人拐走卖给了人贩子,然后又被人贩子卖给了中年人,如今又被中年人卖给了刘亨。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物,多过像是个人。 心里的委屈一瞬间宣泄了出来,他哭出了声。 “呜呜呜……” 然而。 不论是中年人,还是刘亨,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中年人拿着玉佩,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这块玉佩价值万钱,比小乙的身价贵了十倍,他能不高兴吗? 中年人小心翼翼揣好了玉佩,对着刘亨拱了拱手。 “刘爷您且稍后,小人这就去请示东家。” “快去快回。” 刘亨提醒了一句。 中年人点点头,出了东来典当行。 从头到尾,中年人都没有相信过小乙那句话。 因为比起小乙的话,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力。 而刘亨买下小乙的事情,也被中年人当成了纨绔好面子,小乙驳了他的面子,他要惩戒一番。 汴京城里的纨绔们,不仅有靠山,而且好面子,这是汴京城里所有百姓的共识。 纨绔间,往往会为了面子,干出一些地覆天翻的大事。 中年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出了典当行,他并没有急着去找吴贤,而是先折道去了紫气赌坊,找了里面的管事,让他帮忙看着铺子,这才往吴府奔去。 东来典当行里。 中年人离开以后,典当行里就剩下刘亨一行,以及那个小厮小乙。 小乙哭的很伤心,委屈的不能自已。 刘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的道:“之所以买下你,就是为了提醒你,有些话不能乱说。命很值钱,但在有些人眼里,你的命还不如一块玉佩。” 小乙听到这话,哭的更伤心。 刘亨没有心思去安慰他,而是把玩着那幅《春嬉图》,回头对狗腿子们吩咐道:“去门口盯着。” 狗腿子们点了点头,守在了门口。 刘亨看向小乙,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这幅画是假的?” 小乙哭腔一顿,哽咽着看向刘亨,一言不发。 刘亨眉头一皱,“小爷的耐心有限,你要是不说话,小爷就让人丢你到金水河里去喂王八。” 刘亨直直的盯着小乙,冷声补充道:“你的命,小爷已经买下了,现在你是小爷的人,小爷可以随意惩处你。” 小乙被刘亨威胁的话吓的抖了一个哆嗦。 他颤巍巍的哽咽道:“小人……小人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 刘亨愕然。 小乙胆怯的看了刘亨一眼,结结巴巴的道:“只要是古画,都有那么一股味儿,别人闻不到,但是小人可以。” 他害怕刘亨不信,又指着其他几幅画,低声道:“它们的味道一样……” 刘亨呆滞了片刻,再次看向小乙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你还有这本事……” 刘亨低声嘀咕了一句,立马吩咐道:“来两个人,带着这个小家伙回府,看好他。” 从门口的狗腿子中,走出了两个花臂大汉,架起了小乙,就往外走。 小乙吓的直哆嗦。 花臂大汉们驾着小乙到了典当行门口的时候。 刘亨喊住了他们,皱眉道:“先别送回府,送他去万花楼,让蝉儿看着他。” 刘亨觉得府里不安全。 他还有两个比他更跋扈的兄长,要是让他们撞见了小乙,听闻了小乙的神异,肯定会生抢过去。 花臂大汉答应了一声,驾着小乙就走。 就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更加硕壮的花臂大汉。 他看到小乙被刘亨狗腿子们架走的时候,愣了愣,眼中闪过一道怜悯。 他是隔壁紫气赌坊的小头目,他已经从中年人处,得知了典当行里发生的一切。 在他看来,刘亨的狗腿子们架着小乙离开,八成是要惩治他。 被纨绔们惩治一番,想活下来很难。 “见过刘爷,小人是隔壁紫气赌坊的管事,受东来典当行掌柜所托,帮他看一下铺子。” 硕壮的花臂大汉进了典当行以后,谦卑的向刘亨施礼。 刘亨微微点头,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硕壮的花臂大汉见刘亨没有说话的兴趣,他也没凑上前自讨没趣,只是站在一旁,小心的伺候着,随时等待刘亨传唤。 …… 州桥街。 吴府。 东来典当行掌柜的匆匆赶到了吴府门口,通禀了一声后,就被迎进了府内。 吴府后院。 四旬的吴贤,顶着纱帽,捋着山羊胡,坐在凉亭的石桌前,痴胖的肚子顶在石桌上,洁白的儒衫上沾染了不少灰尘,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目光直直的落在石桌上。 石桌上铺着一卷书法,是一卷正楷,落款处有褚遂良的印信。 铁画银钩的楷书,让吴贤痴迷其中不可自拔。 “老爷,东来典当行掌柜到了……” 第0022章 上钩(求收藏!求推荐!) 吴贤心神正沉浸在书法中,突然被人打扰,有些不快的皱眉道:“他来干什么,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铺子里守着吗?” 吴府老管家弓着腰笑道:“听说是有一幅上好的佳作送上门……” “上好的佳作?” 吴贤愣了愣,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书法上,大喜过望,“快让他进来。” 在吴府老管家引领下,中年人进入到吴府后院。 “小人见过东家。” 吴贤笑着迎上前,“不必多礼,听说又有好东西送上门?” 中年人弓着腰,点点头,“比之前那一幅褚公楷书还要好。” 中年人口中的好,指的是价值,吴贤却想岔了。 吴贤瞪大眼珠子,“竟然比褚公的书法还好……” 吴贤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搓着手追问道:“谁的?阎立本、柳公权、张旭,不会是书圣王羲之的书法吧?” 说到此处,吴贤自己先吓了一跳。 不等中年人搭话,他倒是先摇着头否决起了自己说的话,“应该不是书圣的书法,书圣的真迹要是出世了,整个文坛都会轰动。 褚遂良褚公,号称楷书四大家之一,书法一道上,能比得上他的屈指可数……” 吴贤猜测了良久,猜测不到,就对中年人喊道:“快说,到底是谁的书法。” “春嬉图……” 中年人张嘴吐出了三个字。 吴贤瞳孔一缩,瞪着眼睛,嘴皮子打着哆嗦,难以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是春嬉图!” “不可能!” 中年人重复了一句,吴贤确认自己没听错以后,果断否决了。 “春嬉图已经被皇后赐给了刘家,此图干系重大,一直被刘家严密保存,怎么可能会被人拿出来典当,一定是假的。” 吴贤黑着脸,下定论。 中年人瞥了吴贤一眼,神色古怪的道:“那要是刘家的人不识货,拿出来典当呢?” 吴贤一愣,破口骂道:“春嬉图对刘家意味着什么,刘美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把春嬉图拿出来典当,除非是刘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刘亨……” 说到这里,吴贤愣住了。 然后,他一脸愕然的看向中年人,“不会真是刘亨吧?” 中年人重重的点头。 吴贤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发愣了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刘府上,也唯有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不知道春嬉图的重要。” “那可是一道护身符啊!” 吴贤感叹了一句,看向中年人,声音沉重的道:“他要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 吴贤点点头,有些意动,他沉吟道:“他要死当的话,我还真不敢收。” 《春嬉图》是皇后刘娥赐给刘家的护身符,吴贤要真把这画据为己有,刘娥不会放过他。 对刘娥而言,他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蚂蚁,碾死他,不需要一只手。 但越是如此,吴贤就越想把画弄到手里,把玩几日,临摹几幅。 虽然不能据为己有,但是借此一探太宗龙床上的秘闻,也是一件雅事。 中年人愣了愣,求教道:“小人只知道这幅图对刘家而言,事关重大,却不知道里面的门道,不知道东家可否解惑一二。” 吴贤瞥了他一眼,笑道:“也罢,我就跟你们说一说里面的门道。昔年,皇后被刘美发卖后,被官家收留,有人暗害官家,将此事捅到了太宗跟前。 太宗得知此事以后大怒,让官家将皇后驱逐出府。 官家舍不得跟皇后分别,所以就在王府外设了一处别院,将皇后安置在其中。 此后,官家经常到别院里幽会皇后。” 吴贤言语一顿,沉吟了片刻,又道:“官家登基以后,将皇后接入到了宫中,为了掩饰皇后过往,还特地下旨,让皇后跟刘美义结金兰。 当时的皇后,在宫里地位卑微,并没有名分,而官家后宫嫔妃众多。 皇后担心自己失去了官家宠爱,无法再护持刘家,所以才挑选了这一副画送给刘美。 刘家一旦犯了事,官家要严惩的话,看到了这幅画,就会念及昔日的旧情,放刘家一马。” 中年人了然,道:“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深的寓意。” 吴贤笑道:“那是自然,凡事能够执掌大权的人,每一处作为,都有深意。” 中年人疑惑道:“如今皇后执掌中宫、内庭,权力及大,刘家在她护持下,如日中天。这幅画岂不是失去了作用?” 吴贤白了他一眼,幽幽道:“只要官家在,这幅画就永远不会失去作用。朝堂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当年寇准还不是权倾朝野,如今呢?空有宰相的名头,却举步维艰。” 中年人躬身施礼,“受教了……” 吴贤笑道:“我之所以冒着有可能被皇后责罚的风险要收这幅画,还有另一层深意。” 中年人茫然。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吴府老管家突然开口道:“老爷是想借着这幅画,攀上皇后。” 吴贤点点头,笑道:“还是你懂我……这功、过就在一念之间,我把这画收入囊中,那就是过,可我要是保住这画,不让它流落在外,那就是功。” 吴府老管家献媚的笑道:“老爷攀上了丁相,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若是再能攀上皇后,必定能平步青云。” 吴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上却谦逊道:“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我还没有在朝堂上对寇准发难,在丁相眼里,还算不上是自己人。” “老爷谦逊了……” 吴府老管家和中年人,对着吴贤狂拍马屁。 等把吴贤拍的飘飘然的时候,中年人问道:“老爷,那幅画小人就收了?” 吴贤终究没有被马匹拍晕,他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反问道:“你确认那幅画是真品?” 中年人凑近到吴贤身边,低声道:“小人前些年的时候,跟着前辈们见识过宫廷画师的画作,深知他们的画技、所用的颜料和纸张。而那位一直伺候太宗的画师的画作,小人也有幸见过几幅。 刘亨拿来的那一幅《春嬉图》,跟那位画师的画技、所喜用料、以及纸张都十分吻合。 从纸张的颜色上判断,是一幅上了年头的画。 更重要的是,那位画师的用印非常独特,用的是暗印,一般人看不出来,更模仿不来。” 吴贤失态惊叫,“为官家作画,也敢用印?” 中年人笑眯眯道:“所以小人才说是暗印,不知道其中门道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小人也是从那位画师的后人嘴里套出的这个消息,别人都不知道。” 吴贤看向中年人,感叹道:“有你做东来典当行的掌柜,我很放心。既然那幅画是真品,那就收了。他准备怎么当?” 中年人道:“活当,七日赎买,当两万贯。” 吴贤沉吟着,“两万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不过借此能攀上皇后的话,倒也不亏,更何况他是活当,必定要赎买。 两万贯在他手里转一圈,最后还是会回到我手里,还能赚不少利钱。 他要是不赎买的话……” “老爷刚好可以把画献给皇后,直接攀上皇后,省去了借刘家之手攀上皇后的麻烦。” 吴府老管家在一旁笑呵呵的补充。 吴贤一愣,大笑道:“妙!妙啊!哈哈哈哈!” “就这么办!” 吴贤一拍手,吩咐中年人道:“两万贯不是小数目,铺子里的钱财不够的话,可以去紫气赌坊支取,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给他免去利钱。” “小人明白。” 第0023章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两章合一) 得到了吴贤首肯,中年人出了府,吝啬的他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次,雇了一顶滑竿,让两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抬着他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东来典当行。 随手扔给了两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五个铜钱,顾不得去看他们难看的脸色,迈步匆匆进入到了典当行里。 刘亨在东来典当行里等了半个时辰,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看到了中年人出现以后,立马起身走了过去。 “你们东家怎么说?” 刘亨急忙问。 中年人陪着笑脸,“我们东家说了,东西我们收了。” “痛快!” 刘亨拍手叫了一声,豪迈的道:“开票,拿钱!” 中年人点点头,走到了紫气赌坊小头目面前,低声道:“刘爷的那幅画要两万贯,典当行的钱不够,得从赌坊里拿一些。” 紫气赌坊小头目一听这话,皱起眉头,“赌坊里也没有余钱……” 中年人似乎看透了紫气赌坊小头目的心思,撇嘴道:“这是东家吩咐的。” 紫气赌坊小头目脸色难看的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生硬的点点头。 “既然是东家吩咐的,凑我也得给你凑出来。” “赌坊得出一万两千贯……” 中年人笑眯眯的给出了一个数字。 紫气赌坊小头目瞪大了眼珠子,低声吼着,“一万两千贯?赌坊半年的盈利都掏空了,让我们兄弟吃什么。” 中年人似笑非笑的看着紫气赌坊小头目。 “事关东家升迁的大事,你也可以不拿。” 他语气里充满了戏谑,有吴贤在背后撑腰,他显然是吃定了紫气赌坊小头目。 紫气赌坊小头目咬着牙,脸色微微发红,显然是被气的。 “我拿!” 中年人满意的点点头,“那快去拿吧,瞧刘爷的性子,明显不愿意再等下去。” “哼!” 紫气赌坊小头目冷哼了一声,撞开了中年人,往典当行外走去。 明明旁边还有很大的地方供他行走,偏偏他非要撞一下中年人,借此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中年人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却没有拆穿。 他已经占到了便宜,犯不着穷追猛打。 大家都是为一个东家做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总有他求到人家的时候,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中年人和紫气赌坊小头目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耳尖的刘亨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能听得出来,中年人和紫气赌坊小头目二人之间相处的并不愉快。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才懒得管。 他现在最惦记的就是即将交割给他的那两万贯钱。 “钱可以慢慢凑,先把当票开了。万一你们反悔了,小爷岂不是白等了?” 刘亨用一副恨不得尽快把家底败光的败家子口吻催促着。 “小人这就办。” 中年人应答着,回到了当铺后面的柜台上。 取了纸笔,草拟的一张当票。 当票上注明了《春嬉图》价值十万贯,作价二万贯典当给东来典当行,限期七日。 七日内赎买,利三分,超过七日,利一成。 其实这最后一句,应当是超过七日,《春嬉图》归东来典当行所有的。 中年人知道《春嬉图》牵扯的利害关系,所以不敢这么写。 话说出去了,可以收回,可白纸黑字的落到了实处,那就收不回来了。 吴贤说过,可以免去刘亨当画的利钱。 不过中年人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所以还是把利钱写在了上面。 只要刘亨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回头赚了钱,吴贤非但不会骂他,反而还得奖他。 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能赚的钱,绝对不能错过。 当票写好以后,中年人在上面加盖了东来典当行的印信,又加盖了一枚吴贤夫人的私印,以及自己的印信。 吴家的铺子,都在吴贤夫人名下。 吴贤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弹劾他。 三枚红彤彤的印信落下,一张正式的当票就算拟成了。 比起东来典当行开具给寇礼的那份当票,这份盖着三枚印信的当票才算得上是一张完整的当票。 “刘爷,您的当票……” 中年人点头哈腰的把当票送到了刘亨面前。 刘亨要去拿,中年人却缩了一下手,而后干笑道:“爷……画……” “呵!你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刘亨没好奇的嘀咕了一句,顺手把几幅画全部塞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也果断把当票递给了刘亨。 刘亨捏着当票,瞧着上面三枚红彤彤的印信,心里别提多激动了。 事成了! 但是他脸上却没有表露,反而一脸淡然的问中年人要钱。 “小爷的钱呢?!” 中年人心头热切的从刘亨递过来的画里面,取出了那一幅《春嬉图》,小心翼翼的放入到一个专门放置名画的匣子。 随手扫开了其他的画。 中年人这才回刘亨的话,“刘爷,您稍等……” 说话间,中年人弯下了腰,从柜台下面抱上来一个通体镶嵌着铁皮的箱子。 打开了箱子上的铜锁,箱子里满满当当的装满了金条、银判。 中年人一脸肉痛的将钱箱推到了刘亨面前,“刘爷,作价七千贯的小黄鱼和银判,您点点。” 刘亨的月利虽然不多,可他作为刘府的公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 金条、银判的真伪,他根本不需要塞到嘴里去咬一咬,辨别一下。 刘亨随手抓起了一根金条,掂量了掂量,又摸了摸成色,撇撇嘴,嫌弃道:“八成金,算不得什么好金。不过爷手头紧,没时间跟你墨迹,也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 中年人陪着笑脸,哀声道:“八黄、九紫、十赤,紫金、赤金,那是皇宫里才有的东西。您是豪门大户出身,姑母又是当今皇后,见识过的东西,自然比小人要多。 实不相瞒,小人拿出这八成金,已经算是市面上最好的黄金了。” 刘亨懒得跟中年人在黄金的成色上计较下去,反正是白来的钱。 他拍着桌子喊道:“还有一万三千贯!” 中年人赶忙又从柜台下搬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足足十个小箱子,每一个箱子里,分别存有一百贯钱。 刘亨招呼了一声狗腿子们。 狗腿子们凑了过去,扛着钱放到了刘亨脚下。 又过了一会儿。 紫气赌坊的小头目独身一人走进了东来典当行。 中年人见他什么也没拿,微微有些愣,“钱呢?” 紫气赌坊小头目瓮声瓮气的道:“在门外……” 中年人闻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揣测不安的邀请刘亨,出了东来典当行。 一出门,他们就看到,十几个青皮混混,围着一辆大车,大车上堆满了满满当当的铜钱。 “这……” 刘亨看着这么多铜钱,有些愣。 中年人咬着牙,回头凶狠的瞪了紫气赌坊小头目一眼,“为什么不拿小黄鱼和银判?你这么做,很容易得罪人。” 紫气赌坊小头目撇撇嘴道:“值钱的东西,都在你们典当行,我们赌坊,只有铜钱。” 中年人又瞪了他一眼,要上前去给刘亨赔礼。 刘亨却已经回身,他指了指中年人和紫气赌坊小头目,抿着嘴,沉声道:“你们行,小爷我记住你们了。今天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说完这话,刘亨也不在搭理他们,对着狗腿子们招呼了一声。 “把小爷的钱都拿上,我们回府。” 狗腿子们嗷嗷叫着把东来典当行里面的铜钱搬上了车,然后替代了那些青皮混混,护卫在车四周。 刘亨抱着装有金条、银判的箱子,坐在车辕上。 狗腿子们大呼小叫的赶着劣马,拉着车缓缓前行。 满满一大车的铜钱,行走在街道上,分外引人注目。 但却没有引起慌乱,更没有出现哄抢。 铜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货币,也是官府唯一认可的货币。 虽然金银锦,皆能当钱使唤,但它们却一直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 所以,但凡有大宗买卖,在交易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一车车的铜钱出现。 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 而,敢驾着车,载着一车车铜钱在街道上招摇过市的,那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得罪得起的,搞不好就得掉脑袋,所以即使面对着巨金的诱惑,也没有几个人敢生出歹意。 刘亨驾车载着铜钱招摇过市的风声,很快就传到了同一条街上酒肆里。 寇季在邻水的一家酒肆里喝着甜酒,欣赏着河面上千帆竞渡,当他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会心一笑。 “快点吃,吃完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寇季催促了一下数着蚕豆一颗一颗吃的二宝,缓缓起身。 二宝正学着邻桌的穷酸文人,数着蚕豆,一颗颗塞进嘴,细嚼慢咽的品着蚕豆的味道,听到了寇季说要走,他有些慌。 “少爷,您等等我……” 二宝一边喊着让寇季等着他,一边端起了桌上的蚕豆盘子,一股脑儿的全部倒进了自己的前襟里,束紧了腰带,确认它们不会掉出来以后,才颠颠的跑到寇季身后跟着。 寇府长随在寇季离开了酒肆以后,从褡裢里取出了一把铜钱,洒在了桌上以后,跟了上去。 你方唱罢,我方登台。 刘亨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寇季的了。 寇季带着二宝、寇府长随,三人沿着州桥街,到了紫气赌坊前。 “哎呦,这位爷,您是要玩两把?” 守在紫气赌坊门口的青皮混混,见到了寇季衣着不凡,又想紫气赌坊走来,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寇季笑着道:“听说你们赌坊里,有一位叫吴明的人?” 青皮混混一愣,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神色古怪的道:“您认识吴二爷?” “如果你口中的吴二爷是吴明的话,那么我们算是世交。” 寇季依旧笑眯眯的说着。 青皮混混咧嘴笑道:“原来您是吴二爷的恩客,您里边请,小人这就让人帮您去叫吴二爷。” 寇季点点头,在青皮混混引领下,进入到了紫气赌坊内。 赌坊门口挡着两块蓝色布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掀开了布帘,刚进入到了赌坊内,寇季就有种要转身出去的冲动。 他还来不及看赌坊里面的情景,就被汗臭味和脚臭味混合的那股刺鼻的臭味薰的睁不开眼。 寇季努力的瞪大眼,强迫着自己踏进了紫气赌坊。 若不是他有要事在身,他真不想进这个地方。 赌坊里闹哄哄的。 形形色色的人皆有,大多是市井百姓,或者是街头上的青皮混混。 有头有脸的,衣着华丽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 守门的青皮混混带着寇季进入到了赌坊后,直接往赌坊内的雅间内走去。 紫气赌坊的面积很大,除了聚众赌博的场所外,还设置了不少雅间,是特地给有头有脸的大户准备的。 守门的青皮混混引领寇季进入的雅间,就是紫气赌坊内最大的一间雅间。 雅间里也有不少人,看其穿着,以及所带的钱财,明显比外面那些人要有身份。 他们围在三张赌桌上,正在奋力的搏杀。 寇季大致瞧了一眼,分别是牌九、骰子、双陆,各一个桌。 双陆是一种棋盘类的博戏,有一个赌盘,盘子里放置三十枚棋子,高约十五寸,底径约一寸半,一半白、一半黑。 有点像是西方的象棋,但跟西方的象棋玩法、布局都不同。 玩双陆,需要摇骰子,以骰子点数,作为棋子运动的基础,谁先把棋子全部移出棋盘,谁就赢。 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可惜在后世已经失传了,所以寇季并不懂这东西。 守门的青皮混混把寇季领到了雅间,对雅间里面的小头目汇报了一声后,就离开了雅间。 在雅间外,一个寇季看不到的地方,守门的青皮混混撇着嘴,不屑的嘀咕着,“又是一个被骗来待宰的肥羊……有钱人,真蠢……” 他的语气,有一种吃不到葡萄嫌弃葡萄酸的味道。 雅间里的寇季不知道,他在别人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愚蠢的、待宰的肥羊。 寇季在雅间里待了没多久,一个身影,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雅间里巡视了一圈以后,落在了寇季身上,然后就听到他很激动的声音响起。 “是寇季寇贤侄吗?” 第0024章 装傻充愣 吴明的语气中透着热切,可他看着寇季的目光却带着几分警惕。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伙同兄长吴贤设局坑了寇礼一把,如今寇礼的儿子找上门,他本能的觉得寇季是来找他算账的。 这算是一种做贼心虚的表现。 然而,寇季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只见寇季见到他的时候,像是见到了亲人,亲切而激动的扑上前,“您是吴世叔?” 寇季的举动,弄的吴明一愣。 他没料到寇季会有这种举动,心头愕然之余,愣愣的点头道:“我是吴明……” 寇季一把抓住了吴明的胳膊,亲切的道:“您真是吴世叔,我爹跟我来信,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一等一的好人,说他到了汴京城以后,就交到您这么一个知己好友,在您的辐照下,他日子过的特别滋润。” 吴明听到了寇季后面的话,嘴角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把你爹坑的不轻好不好…… 吴明狐疑的看向寇季,问道:“你初到汴京,没见过你爹?” 他不认为,寇季在见过寇礼以后,得知了他坑寇礼的事情以后,还会对自己表现的这么亲切。 寇季听到了吴明的问话,神色黯然,旋即他又目光亮晶晶的抬起头。 “见过了,我爹犯了错,被我祖父关在了府上的祠堂里闭门思过。我爹说他只是手气不佳,犯了些小错,我祖父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对连累您失去了五十贯钱财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就让我带了一些钱财过来,想让你帮忙,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到时候还了您的债,把剩下的钱往我祖父面前一堆,我祖父一定不会再为难他。” 寇季说着这话的时候,激动的攥紧了小拳头。 吴明听的是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 他没料到,事到如今,寇礼还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 更没料到的是,寇礼单纯,寇礼的儿子居然更单纯。 他觉得寇季不会骗他。 因为在他眼里,寇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刚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寇季纵然有些小心思,也很难瞒过他这个老江湖。 想到此处,吴明放松了警惕,再次看向寇季的时候,脸上布满了笑意,“你爹说的对,前几日确实是手气不佳,输了不少钱财。 不过,我跟你说……” 说到这里,吴明声音一顿,他假装四处打量了一眼,然后趴在寇季耳边,悄声道:“我跟你说,老叔最近又玩了几场,发现老叔的手气又回来了。 只要你跟着老叔,一定能够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嗯嗯~” 寇季重重的点头,一脸信服。 吴明脸上浮起了洋溢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寇季,赞叹道:“刚才老叔没细看,如今这么一瞧,你小子长得真俊俏,比汴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还俊。” 寇季羞涩的一笑,学着吴明的样子,打量着吴明,用吴明的口吻赞叹道:“世叔也俊俏,比我们乡里的张秀才还俊。人家都说张秀才那是龙章凤姿,我觉得世叔也是。” 吴明听到这话,却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捂住了寇季的嘴。 他紧张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确认四周没人注意这里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次是真紧张。 “世侄,你要记住,这四个字可不能乱说,不是谁都有资格能配上这四个字的。” 叮嘱了寇季一句后,吴明才放开了捂住寇季嘴的手。 寇季撅着嘴,委屈道:“我是真的觉得……” “行了,别说了,老叔记下你的心意了。” 吴明果断打断了寇季的话。 寇季囊囊的点点头。 吴明心里越发认定寇季是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了。 说话不分轻重,为人单纯,这一切都符合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那些乡巴佬的表现。 又能宰一笔了。 嘿嘿嘿…… 吴明心里得意的想着,嘴上说道:“世侄,你在这里等等老叔,老叔在这赌坊里有熟人,让他们给我们安排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赢他们的钱。” 寇季重重的点头。 “白痴~” 吴明回过身,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他却没看到,在他转身以后,寇季也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 “蠢货~” 眼看着吴明的身影消失在了赌坊的雅间,寇季目光幽幽的道:“我那个便宜爹,居然能栽倒这种蠢货手里,真是……” 寇季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寇季在原地等了没多久,吴明去而复返。 “世侄,我找到地方了,快跟我走。” 吴明站在雅间门口招呼了寇季一声,寇季出了雅间。 二宝、寇府长随,跟随着寇季身后出了雅间。 吴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他有些意外的问寇季,“这两个?” 寇季目光单纯的看着他,介绍道:“这个是二宝,我爹卖给我的书童。这个是二狗,族里送给我的长随。” 二宝在寇季介绍下,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 寇府长随听到寇季呼他为二狗,嘴角直抽抽。 他在寇季隐晦的目光威胁下,不得不认下二狗这个身份,躬身向吴明施礼。 他比二宝见多识广,自然看得出寇季这是在演戏。 寇季这么做虽然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救他爹,但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维护寇府。 作为寇府的人,他必须维护寇府的利益,所以他不仅不能拆穿寇季演戏,还得配合他。 吴明见到二人谦卑的施礼,听寇季介绍他们都是从乡间带来的,也就没太在意。 “走走走……” 吴明带着寇季往另一个雅间走去。 走到了一半,寇季突然停下脚,指着身旁的一个雅间道:“世叔,我觉得这个雅间不错?” “嗯?!” 吴明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为什么?” 寇季神神秘秘的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我碰上了一个算命先生,他告诉我,今天进了赌坊,逢四入,坐东面西,必能大发利市。 这间雅间,刚好是赌坊里的第四间雅间,门朝西开,进去以后我坐东面西,必定能赢。” 吴明愣在了原地良久,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 第0025章 赌坊里的火盆(求推荐!求收藏!) “街头算命先生的话也能信?” “不能信吗?我可听说了,人家是景灵宫的道士,当今官家的座上宾,算命灵验的很。” 寇季眨巴着眼睛,一脸单纯。 吴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寇季的话。 景灵宫里的道士,那都是陪着官家赵恒一起修仙问道的道友,他可不敢随便评价,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但景灵宫里的道士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吴明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毕竟,当年为了迎合圣意,吴明也陪着兄长吴贤,当了几天景灵宫的道士。 吴明看着寇季,眼中多了一丝怜悯。 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谁逮住都能骗一骗。 于其被别人偏光,还不如被我骗,就当我这个世叔提前教一教他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的道理…… “世侄既然有高人指点,必定能够大发利市,你先进雅间去等等,老叔去让赌坊里的人安排一下。” 吴明笑着说。 寇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真的可以换?” 吴明拍着胸脯,保证道:“有老叔我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 “我爹说的果然没错,世叔您真是个好人。” 寇季激动的赞叹着。 吴明会心一笑,让寇季进去雅间,他去找赌坊里的管事。 寇季进入到了雅间里,围着雅间四周踱步,在东墙脚下,一步步丈量,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侧头问寇府长随。 “这背后,应该是东来典当行的库房吧?” 寇府长随愣了愣,心里盘算了一下东来典当行和紫气赌坊的布局,点点头应道:“应该是……” 寇季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位置后,就在雅间内的赌桌前坐下。 吴明在这个时候回到了雅间里,身后跟了七八个人。 “哈哈哈……世侄,赌坊的管事已经答应了,让我们在这间雅间里待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赌坊其中一个管事,林管事;这位是昌隆布行的钱老板;这位是鸿昌玉器行的陈老板。” 吴明为寇季介绍了为首的三个人,后面的一众类似喽啰、长随的人,他没有介绍。 赌坊的林管事,是一个年龄颇大的中年人,胡须直刺刺的炸着,像是个猛张飞,一看就是江湖人。 布行的钱老板,是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福态的胖子。 玉器行的陈老板,一身布衣长衫,清瘦清瘦的,看着像是个读书人。 寇季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布行的钱老板、玉器行的陈老板,他觉得这两个人应该不是吴明请的托,八成也是跟自己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寇季没料到,吴明在坑他的同时,还准备坑其他人。 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坑人的机会…… 在吴明介绍下,寇季起身,谨小慎微的跟每一个人施礼。 钱老板、陈老板,看着寇季的表现,眼中多了一些轻视。 林管事和吴明相视一笑,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钱老板捧着肚子,挪动到了赌桌前,坐下以后,笑着说。 陈老板冷着脸,坐到了赌桌前。 吴明也走了过来,坐到了赌桌前,然后拍着桌子对着林管事喊道:“快点开始吧。” 林管事点了点头,捧着一副牌九走了过来。 “那个……能不能等一下……” 寇季突然开口。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了他身上。 在众人注视下,寇季缩了缩脖子,谨小慎微的道:“咱们赌什么?” 吴明笑道:“咱们这么多人,当然是赌牌九了。你们说呢,钱老板,陈老板?” 钱老板乐呵呵笑道:“赌什么都可以,最主要的是有的赌。” 陈老板冷冷的道:“我无所谓。” 寇季再次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可是……可是我不会牌九,只会玩骰子。” 众人齐齐一愣。 钱老板突然看向了寇季,乐呵呵笑道:“小兄弟是第一次到赌坊吧?” 寇季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钱老板再次笑道:“既然小兄弟是第一次到赌坊,那我们这些当前辈的也不能欺负他,就赌骰子吧。” 陈老板瞥了寇季一眼,淡然道:“我无所谓。” 三个客人都要赌骰子,吴明、林管事,自然不能不让他们如意。 当即,吴明隐晦的冲林管事眨了眨眼,林管事将牌九递给了身后的喽啰,瓮声瓮气的吩咐道:“换骰子……” 骰子很快就被拿上来了。 赌局也如约展开。 在赌局开始之前,寇季又出声了,“那个……我有点冷,能不能给我加个火盆……” 林管事看向了吴明,见吴明没有反应,他回头吩咐身边的喽啰,“去给客人拿一个火盆。” “一个不够,得两个,左右两边各放一个。” 寇季又补充了一句。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怯怯的道:“不行吗?” 钱老板笑道:“不是不行,而是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冷了。林管事,让你的人再拿一个火盆过来。” 陈老板的目光在钱老板和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下,也开口要了一个火盆。 客人们有要求,林管事自然得照做。 赌坊这种地方,想要赚钱,就得把客人们伺候舒服了。 这样大客户才会经常光顾。 对于寇季提出要火盆的要求,林管事、吴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初春的天,河水刚开,杨柳未绿,冻土未醒,天气依然寒冷。 寇季穿的单薄,要两个火盆,并不过分。 四个盛满了银炭的火盆,点的旺旺的,瞬间把赌坊的雅间烘的暖洋洋的。 寇季特地把属于他的那两个火盆放置在墙边,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赌局也在火盆送进来的那一刻,正式展开。 …… 另一边。 东来典当行。 掌柜的中年人在刘亨走后,就关上了典当行的门户,拿着画到了典当行的库房。 东来典当行的库房很大,建造的很奇特。 为了避免被小偷惦记上,库房除了门以外,再无其他空隙,连窗户都没有,关上门就相当于是一个密封的空间。 在库房门口,搭着一个小房子,那是掌柜的中年人居住的地方。 整个库房,只有一个门户,而掌柜的中年人又居住在库房门口,亲自守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被小偷光顾。 中年人打开了库房的门,借着门外透进来的那一缕日光,找到了砌在西墙上的书架。 书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字画,但是有价值的却不多。 有价值的都被吴贤拿回了府里。 依照惯例,典当行里收到了名人字画,中年人都不会亲手送去给吴贤。 而是由吴贤亲自来取。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被人设局坑害。 若是有人摸清中年人去吴府送东西的时间、路线,然后假意典当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再半路抢回去,最后再拿着当票过来赎买,那东来典当行得赔死。 以前还没有这一条规矩的时候,东来典当行就遭到过这么一次算计。 然后痛失了一张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真迹,还赔偿了三万贯钱财。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吴贤才定下了这么一个规矩。 中年人会被抢,可吴贤却不会。 吴贤作为朝廷命官,出入那都是有轿子的,还有护卫跟随。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任何人,在汴京城里公然抢劫一位朝廷命官,那是会遭到朝野内外所有官员一起打击的。 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希望,在汴京城里遭到同样的遭遇。 中年人借着日光,在书架上找到了一个用蜀锦包裹的匣子,打开以后,将刘亨典当的《春嬉图》放了进去。 然后他出了库房,锁上了门,回到了门口的房子里守候吴贤到来。 第0026章 冤家路窄(求收藏!求推荐!) 中年人在东来典当行里默默守候吴贤的到来时候,紫气赌坊里的气氛却到达了最顶端。 四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照耀的赌坊内的雅间红彤彤的。 些许人额头上已经浮起了一层细汉,其中以赌坊的林管事为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从下巴一路下滑,滴落在地上,在脚下的砖地上,砸出一个水花。 水花渐渐汇聚,变成了一滩水迹。 但是林管事一点儿也没有在意,他的双眼直直的落在赌桌上,浑身都在哆嗦。 赌桌上,堆满了铜钱,犹如一座铜钱山,粗略的估计,足有三千贯左右。 在钱老板、陈老板、寇季三人面前,还各自堆放着约两千贯的散碎银子和小黄鱼。 唯独吴明面前空荡荡的,一文钱也没有。 “开骰盅啊,我们可没有富裕的时间等下去。” 钱老板坐在桌前,把玩着面前的两条小黄鱼,笑眯眯的催促着林管事。 只是他那笑眯眯的神情,落在林管事眼中,让林管事浑身打了个寒颤。 此时此刻,林管事觉得,钱老板那笑眯眯的神情,比任何的表情都吓人。 他的话就像是九幽下勾魂锁魄之音,听的林管事心肝儿都在打颤。 就在刚才,钱老板就是用这种笑眯眯的神情,狂扫了紫气赌坊近两千贯的赌金。 逢赌必赢这四个字,用在钱老板身上,一点儿也不为过。 一连九把,他都以小博大,连赢九场。 他带来的钱,从一百贯,变成了两千贯。 陈老板一句话也没说,但他一直跟着钱老板在押注,赢的钱比钱老板还多,足有两千五百贯。 寇季除了最开始输了一把外,剩下的赌局,一直都跟着这二位在押,所以他也赢了近五百贯钱。 整个赌桌上,唯有庄家林管事,以及吴明,两个人一直在输。 陈老板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冷静和淡然,当他瞧见了林管事迟迟不肯开骰盅的时候,讥讽的冷笑道:“怎么,不敢开了?” 林管事暗吞了一口口水,哆嗦着看向吴明。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隐藏他和吴明之间的关系了。 这一把他不敢开。 钱老板、陈老板、寇季三人,三千贯的赌资,全部押在三个六的豹子上,一赔三十六的赔率,真要是开出三个六的豹子,紫气赌坊赔不起,背后的吴家同样赔不起。 林管事敢帮吴家执掌赌坊,手里的赌术肯定不弱,些许的出千的手段他也很精通。 甚至今日用的骰子也是灌了水银的…… 若是碰到的寻常的客人,林管事今日必定能够大杀四方,赚的盆满钵满。 可钱老板、陈老板二人,明显不是寻常的人。 往日里林管事如臂使指的赌术,今日却失去了效用,像是撞了邪一样。 明明要摇大,最后出来的却是小。 明明要摇小,最后出来的却是大。 总而言之,钱老板和陈老板压什么,最后出来的就是什么,几乎不差分毫。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钱老板和陈老板是高人,而且还是特地来找茬的。 寇季在第一把结束以后就感觉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了林管事在开骰盅以后,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也看到了钱老板和陈老板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钱老板和陈老板肯定是旧相识,而他们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气势,让寇季决定了跟着他们一起押注。 反正寇季的目的不是为了赢钱,输赢对他而言不重要。 但是能赢钱,对于现在的寇季而言,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一口气赢了五百贯。 这对他而言,绝对是意外的收获。 吴明早就看出了钱老板二人来者不善,只是为了维护他局外人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戳穿他们。 如今林管事的目光明晃晃的落在了他身上,他也不再掩饰。 只见他阴沉着脸,站起身,拱手向钱老板、陈老板施礼,“二位,不知道吴某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值得二位下如此重手。” 钱老板依旧笑眯眯的,只是他看向吴明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冷冽,“不演了?” 吴明干笑道:“明人面前,不敢演。” 钱老板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陈老板笑道:“他这是受不住了,在向我们服软,你怎么看,要不就此罢手?” 陈老板瞥了钱老板一眼,冷冷的道:“他说服软就服软,他又没有得罪我们,为什么要向我们服软?就算要服软,开了这把豹子再说。” 很明显,陈老板不愿意善了。 钱老板听到这话,乐呵呵的对吴明笑道:“我弟弟的意思,开了这把豹子,你再服软也不迟。” 吴明脸上闪过一丝温怒,咬牙道:“二位,得饶人处且饶人。” 钱老板一愣,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了,他冷冷的盯着吴明,轻哼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吴贤弟这话说的真是漂亮。只是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把它强加在我们兄弟身上。” 吴明瞳孔一缩,这明显是仇家找上门了。 只是他挖尽了脑海里的记忆,也不记得得罪过这二人。 这二人既然不愿意善了,吴明就只能搬出靠山了,“二位,赌坊是吴家的产业,吴家不止有我吴明一人。” 吴明可以肯定,这二人在对付他之前,肯定调查过他,也必然知道他兄长吴贤的存在,所以他搬出了他兄长威胁这二人。 “哼!” 陈老板冷哼了一声。 钱老板丢下了手里的小黄鱼,抱起手,看着吴明冷笑道:“你觉得我们蜀中慕家,会怕你们吴家?” 吴明一愣,惊愕道:“蜀中皇商慕家?!” 蜀中皇商慕家,那可不是寻常的皇商,更不是谁都能够任意拿捏的角色。 至少不是一个小小的吴家能够拿捏的。 论家财,家财十几万贯的吴家,跟慕家比起来,只能算是一个破落户。 论背后的靠山,吴家最大的靠山就是侍御史吴贤,可慕家的靠山却大的能通天。 第0027章 亮剑 当年,十国鼎立的时候,蜀国蜀中的商户慕家就跟后周都点检赵匡胤交好。 赵匡胤陈桥兵变,从后周孤儿寡母手里夺取了后周江山以后,就开始了四处征战。 在征战蜀国的时候,多亏慕家相助,才兵不血刃的进入到了蜀国都城,拿下了蜀国。 这才有了‘十四万人齐卸甲,宁无一人是男儿’的典故。 若非慕家相助,赵匡胤想要拿下蜀国,恐怕还要耗费一番工夫。 赵匡胤在一统江山以后,感念慕家的功劳,要论功行赏,慕家人不愿意出仕,他就钦赐了一封可免死的手书。 有这一份手书在,只要慕家的人不造反,他们足以在大宋任何一个地方横行。 赵光义继任以后,又钦点了慕家为皇商,专门向宫里提供蜀中的上等丝绸。 赵恒继位以后,搞‘天书’运动缺钱,去泰山封禅也缺钱,慕家在这个时候,捐了两百万贯支持他。 赵恒一激动,又赐下了‘与国同休’四个大字给慕家。 慕家借此,一跃成为了大宋背景最大的商家。 不仅如此,据说昔年皇后刘娥在蜀中的时候,也受到过慕家恩惠。 慕家有如此靠山,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吴家能够得罪得起的。 吴明在听到了蜀中慕家的时候,脸色煞白,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你们是慕容的家人?” “家人?” 钱老板摇摇头,“我们兄弟不敢高攀,我们只是慕府上的一介奴仆。” 陈老板冷冷的盯着吴明道:“慕府不缺钱财,几百贯的钱财,并不在乎。只要我们公子高兴,他就算撒出去更多钱财,慕府也不在乎。 可你不该利用我们公子心思单纯去骗他。 更不该骗光我们公子身上的钱财以后,还想着去骗他那一块传家玉佩。” 钱老板淡淡道:“公子为人和善,平日里见了我们这些府上的下人,叔叔伯伯的叫的亲切。我们这些当叔伯的,自然不会坐看他受欺负。” 吴明脸色惨白的骇然道:“慕容……慕容不是只是寻常的商贾子弟吗?怎么会……” 钱老板幽幽的道:“我们家老爷不希望公子仗着家里的权势,变成一个只会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所以让他处处低调行事……” “噗通~” 吴明失魂落魄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他骗了还帮他数钱的单纯的小胖子,居然有这么深厚的背景。 不论是他,还是他身后的吴家,在人家慕家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还等什么,开盅吧……我们兄弟从蜀中跑来汴京一趟不容易,若是只带着几千贯的钱财回去,很丢人。” 钱老板脸上重新浮起了笑意,催促着。 林管事死死的捂住骰盅,直直的看着吴明。 吴明在林管事注视下,缓缓回神。 背景拼不过人家,实力也拼不过人家,那就只能服软。 吴明并不是一个刚正的人,反而有些软骨头。 这些年他在汴京城里混迹,没少给那些背景比他深厚的人服软。 他看着钱老板和陈老板,颤声哀求道:“二位……能不能放过吴某……吴某有眼不识泰山……择日定到府上登门赔罪……”。 钱老板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一脸嫌弃的对陈老板道:“我还以为是个人物呢,没想到居然是个软骨头。弟弟,赢这么个货色的钱回去,很丢你我兄弟的名头啊。” 陈老板点点头,啐了一口,“呸!我们兄弟好不容易出一次手,没想到竟然碰到这么个货色,确实丢人。” “跪下!向蜀中方向叩头,给我们公子赔礼道歉。” 钱老板突然冷喝一声。 吴明浑身一颤,心里屈辱到了极致,可他惹的祸,若是连累到了吴家,吴贤会如何处置他,他自己都不敢想。 他虽然跟吴贤是亲兄弟,可在吴贤面前,他一点地位也没有。 吴贤真要是重视他,也不会把他扔到紫气赌坊这种下九流的地方,不管不问。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跪在了地上,叩头喊道:“慕容兄弟,我吴明枉费你的信任,我对不起你,在这里给你叩头谢罪了。” 韩信当年尚且受过胯下之辱,他吴明为了保住吴家,受这一点屈辱,不算什么。 吴明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咚咚咚~” 三个响头,一个比一个响。 “恶心!” 陈老板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低骂了一句。 他站起身,让身后的喽啰收拾钱财,不愿意再多看吴明一眼,似乎怕污了眼。 钱老板起身,准备招呼身后的喽啰们收拾钱财,余光扫到了寇季,微微一顿,笑着提醒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被这恶心的东西骗来的。如今看了这一场戏,相信你也明白了此人到底有多可恶了。 速速收拾钱财,快走吧。 以后看人的时候,记得擦亮眼睛,别再被这种恶心的东西给骗了。” 寇季听到这话,还没有反应,吴明先是浑身一震,直到这一刻,吴明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人在一旁看戏。 刚才他被钱老板和陈老板逼得慌了神,忽略了寇季,如今回过了神,才想起了寇季。 一想到他刚才的丑态被寇季一览无余,吴明的心有慌了起来。 “世侄?” 吴明慌忙起身,看向寇季,轻呼。 “啪啪啪……” 寇季拍着手,站起身,赞叹道:“确实是一出好戏,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戏了。” 钱老板、陈老板二人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他们一脸意外的看向寇季。 吴明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他感觉到寇季的神采、气势全变了,跟刚才进紫气赌坊的时候明显不同。 如果把刚才进入紫气赌坊的寇季比作一根棒槌的话,那么此刻的寇季,更像是一柄正在出鞘的利剑。 锐气逼人,直刺人心。 寇季没有搭理吴明,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我常常听人说,终日打雁的人,总有被啄瞎的时候;常在河边走的人,总有湿鞋的时候。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两位手段高超,以力打力,寇某佩服。” 钱老板和陈老板对视了一眼,钱老板上下打量着寇季,笑眯眯的道:“没想到我看走了眼,小兄弟你居然也是个明白人。” 顿了顿,钱老板疑惑的道:“小兄弟既然是个明白人,为何会被吴明这种人骗来?” 寇季拱了拱手,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来报复的。” 钱老板一脸愕然,良久之后,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是同道中人,可惜我们兄弟抢了先,小兄弟恐怕要白跑了一趟。” “不不不……” 寇季摇着头,淡淡的笑道:“他得罪了你们,你们只是拿了一些钱财,让他磕头赔罪,就算了事了。而我不同,我要……” “他的命!” 第0028章 火(求推荐!求收藏!) 寇季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作为一个造假出身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游离在律法的边缘上,所以他看到过的、经历过的,远比一般人要残酷。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对待自己的敌人,从不心慈手软。 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既然已经跟吴家对上了,那就不需要留手。 钱老板和陈老板瞪目结舌的看着寇季,他们没料到,这个比他们小了近两轮的小家伙,心会这么狠。 吴明脸上的神色有点僵硬,他干笑道:“世侄,你在跟老叔开玩笑?” 寇季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淡然笑道:“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你伙同你的兄长吴贤设局算计我爹,还想借此谋害我祖父。 单凭这两条,就已经算是死仇了。 既然结了死仇,那我自然得要你的命。” 寇季把话讲明了,吴明也明白了,此前寇季表现的单纯、愚昧都是假象。 现在这个锐气逼人的寇季,才是寇季本来的面目。 话讲到了这个份上,吴明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掩饰了。 当即,他脸上的干笑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我没想到,寇礼那个蠢货,居然会有你这么个聪明儿子。 不过,你想要我的命,纯粹是痴心妄想。” 寇季愣了愣,笑了,“面对慕家,你谦卑的像是个奴仆。面对寇家,你的态度却格外强硬。你是料定了我们寇家要倒霉,而你们吴家只要攀上了丁谓,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见吴明不说话,寇季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你真的以为,单凭一条犀带,就能搬到我们寇家?” 吴明瞳孔一缩,看向寇季,“你什么意思?” 寇季笑道:“意思就是……寇家没了那条犀带,不一定会倒,可你吴家要是没了那条犀带,就一定会倒。” 吴明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寇季瞥了他一眼,笑道:“不明白?不明白就慢慢想,不过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吴明冷哼一声,不屑道:“故弄玄虚,想吓唬我?” 寇季摇摇头,笑道:“没有吓唬你,雅间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很久了,可是你有感觉到雅间变冷吗?” 吴明一愣,不明所以。 不等他细想寇季的话,就见一个赌坊的小头目慌张着冲进雅间,大喊道:“东来典当行走水了!” 吴明瞪起了眼珠子,猛然看向寇季,怒吼道:“你放火?!”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一直在陪你们赌钱,那有时间去放火。” “肯定是你放的。” 吴明咬牙切齿的喊。 寇季摇摇头,好心提醒,“现在可不是追究谁放火的时候,现在你应该去救火。” 吴明脸色一变,惊叫了一声。 “《春嬉图》!” “快!带上所有人去救火!” 吴明顾不得追究火是不是寇季放的。 他冲出了雅间,呐喊了一声,带着所有紫气赌坊的喽啰们前去救火。 《春嬉图》事关重大,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皇后刘娥和刘美都不会放过吴家的。 紫气赌坊的人,在吴明招呼下,跑了个干干净净。 雅间里就剩下了钱老板、陈老板、寇季三人,以及他们的一众长随喽啰。 钱老板供着手笑道:“没想到小兄弟居然是寇府上的人,失礼了失礼了。” 寇季拱手还礼,“钱老板客气了。” 钱老板笑道:“代我向王大人问好,告辞!” 得知了寇季的身份以后,钱老板和陈老板似乎在有意的疏远他。 寇季大概也猜到了他们这么做的用意。 蜀中暮家一直游离在朝堂之外,是一个纯正商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得到皇帝信赖。 他们不愿意混迹朝堂,不愿意跟官员深交,就是为了避免被扣上官商勾结的帽子,失去皇帝的信赖。 钱老板和陈老板走后,寇季也不敢在雅间里多待。 他让二宝、寇府长随收拾了他赢回来的钱财以后,三个人离开了紫气赌坊。 出了紫气赌坊大门以后,就看到了隔壁东来典当行门口围满了人。 掌柜的中年人一脸漆黑的坐在典当行门口嚎啕大哭。 吴明怒吼着指挥着紫气赌坊的喽啰们在救火。 巡检司的衙役们已经发现了这里走水了,他们正推着水龙车往这边冲过来。 所有人都忙碌的为救火奔走。 寇季却背负双手,悠闲的站在街道上,看着东来典当行里的火焰越烧越猛。 火焰从东来典当行的库房,一直蔓延到了前院,又顺着前院蔓延到了紫气赌坊。 仅仅一刻钟,两间铺子,都被火焰所掩盖。 寇季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转身就离开了此地。 路上。 二宝背着一个褡裢,穿着粗气,像是一个幼犬一样,忠心耿耿的跟在寇季身后。 寇府长随背着一个更大的褡裢,也跟在寇季身后。 只是他的目光从离开紫气赌坊以后,就一直注视在寇季身上。 寇季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回头说道:“有什么话就问,别一直看着我,看的我浑身都不自在。” 寇府长随沉吟了一下,认真的道:“东来典当行里的火,是不是您放的?” 寇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就料定那火跟我有关?” “直觉……” 寇季乐了,“从离开府上到现在,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在这期间,你有看到我指示谁去放火了吗?” 寇府长随摇摇头。 “没有……但小人就是觉得,那场火是您放的。” 寇季笑着,却没说话。 坏事可以做,但却不能承认。 特别是别人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那就更不能承认。 许多做了坏事的人,最终都载到了嘴上。 而且十有**还是在跟自己人吹嘘的时候,被自己人给举报的。 寇府长随在寇季眼里,就是那种会随时出卖他的自己人。 寇府长随肯定不会把寇季出卖给寇季的敌人,但他一定会把寇季出卖给寇准、王曙、寇忠等人。 寇季不喜欢被出卖,更不喜欢毫无秘密的被暴露在人前。 说起来,寇季在东来典当行里放火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稍微了解一点化学知识的人,大概都清楚其中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