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啾他以下犯上![娱乐圈]》 重生 疼。 从骨缝里冒出来的疼。 若有似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浓重的血腥气散开,唐厌分不清到底是口腔里溢出来的,还是被汽车碾过后从四肢冒出来的。 鲜红的血就着飘扬的雪花,一点点染红了大半条街。 濒死的那一刻,唐厌出奇的冷静,他的人生早就烂在了泥潭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除了…… 谢枕戈。 意识一点点消散,唐厌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轻轻念了一声谢枕戈的名字,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钝痛感从额角袭来,唐厌手指搭在太阳穴上,烦躁地用指腹压过。闷闷的疼,像是宿醉之后的不适,他手臂一收,手肘却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唐厌抬起来的手指一顿,他,他不是死了么。出差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雪天,车子半路抛锚,他只是刚下车几分钟,就被疾驰而来的轿车压倒。 四肢百骸似乎还隐隐作疼,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的手指摸索着向后,接触到带着温度的手背,他猛然缩回手指。 是,是谢枕戈的手,他手腕上常年带着腕表,只在洗澡的时候才要摘下来。 谢枕戈,唐厌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那颗心被高高吊起。他好像是重生了,只是重生的这个节点,有些许尴尬。 他被谢枕戈圈在怀里,耳畔是谢枕戈若有似无的呼吸,他只能靠着那只腕表嘀嗒的声响,来判断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三分钟,却比一整天还要漫长。 唐厌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现下的情况,他的脑袋压在谢枕戈的胳膊上,脖子泛着酸痛,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谢枕戈时的场景。 那是他接手唐家以来,完成的第一个大项目,一向冷漠的爷爷主动提出给他摆一个庆功宴,也好让圈里人都知道知道,现在他唐厌是唐家的家主。 唐厌一向不喜这些聒噪喧哗,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间流露出来的谄媚和讨好,说是介绍他,更多的还是打压他,让他知道知道,到底唐家还是跟谁姓。 “通知”完要办宴会的事情,这个事情就算是订下了。唐德州不等唐厌回答,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路过时带起的风扑在唐厌脸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烟味刺鼻,唐厌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那句,爷爷慢走,到底还是没能开口。 “咚咚咚。” “进来。” 唐厌耳朵动了动,仔细分辨着哒哒的脚步声,来人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唐厌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是福叔,从他被接回来就一直悉心照顾的老管家。 “小少爷,老爷送了两套衣服过来,一套白色,一套黑色,您喜欢哪个颜色的,我好帮您搭配一下。” “黑色,福叔,你把衣服放那就行。” 福叔哎了一声,把衣服放好,轻手轻脚把卧室的门带上。小少爷心思敏感,衣帽间分类的整整齐齐,这些搭配从来不会假手于人,今天是他鲁莽了。 直到屋里恢复平静,唐厌才摸索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沙发到衣帽间的这一段距离他走的很稳,只是步子落下时带着细微的试探,可能是唐厌的神情太过自然,这些明显至极的细节,从来没人发现过。 打开衣帽间左侧的抽屉,唐厌的指尖按在领带上,他手指划过,挑了一件和福叔送来的那件衣服一样材质的领带。 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唐厌又长又直的腿,微微弯腰,盈盈一握的腰肢紧绷着,不瘦弱,是极具力量的美感。他纤长的手指把最后一颗衬衣扣子系好,圈在脖颈处的衣领盖着小半个喉结,若隐若现,镜子里是唐厌冷漠至极的神情,和周身环绕的低气压。 他转身拿起盲杖,把手机握在手里,手指点了三下屏幕,叮的一声,手机自动转入导航模式。 “小少爷,车子备好了。” “他们呢?” 福叔身子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故作轻松道:“老爷和二少爷先去了,夫人今天身体不舒服,去私人医院调理了。” 唐厌无所谓的应了一声,他这个家主,说到底还是爷爷的傀儡罢了,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帮他稳住大局,在他和唐耀阳之间,他显然更好控制。 车子微微停在酒店门口,他一出场就让喧闹的氛围安静下来。 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鄙夷不屑,摇头叹息,哪怕唐厌看不见,也能从或快或慢的呼吸声里察觉到。 明明他才是今天的主角,这个尴尬的氛围,倒像是他破坏了一般。 几秒后,寒暄的人照旧寒暄,恭维的话此起彼伏。唐厌听到最多的,还是他那会好弟弟,唐耀阳。 “唐老爷子还真是年龄大了,看人的本事是越发不如从前了。珍珠蒙尘首先那个人得是珍珠,一个注定没有光亮的石头,自己都接触不到光明,指望他带着唐氏辉煌,难咯。” “谁说不是呢,我看二少沉稳大气,热情开朗,做事圆滑有分寸,颇有几分唐老年轻时的影子啊。” “唐老是什么人,他能比我们这些道听途说的还知道的少啊,看看今天是什么情况,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个瞎子,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一个,瞎子。 唐厌唇角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被骂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介意啊。 “大哥,找你好久了,你怎么躲在这,你眼睛不方便,还是要在显眼的地方才好。” 恳切又关心的语调让唐厌隐隐作呕,他后退半步,避开唐耀阳慌张到要来抓他的动作,淡淡道:“我一个瞎子,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显眼,什么地方不显眼。” 唐耀阳一噎,周遭低低的笑声都让他神经敏感,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面色阴沉,只一秒就恢复如常。 妈的,小残废还挺伶牙俐齿的。 “大哥,还是我陪着你一起上台吧,台阶太多,你很容易摔伤的。” 表面关心,唐耀阳却忍不住想,要是唐厌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个狗吃屎就好看了。 “不用,家主致词,不相关的人,还是别上台了。” 家主两个字唐厌咬的很重,果不其然,他说完这个,唐耀阳的呼吸都不对了。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唐厌比谁都清楚,怎么样插他的肺管子,才能让他无力反驳。 台阶,障碍都被唐厌轻松避开,他站在聚光灯下,一时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语速不急不缓,语调平和又清冷,轻而易举就能攫取所有注意力。 “未来,还要与各位携手并肩,通力合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远在二楼的唐德州眼睛眯了眯,指腹擦过杯壁,眼底划过一丝怜惜,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唐家需要的,可从来都不是废物。 “唐总,喝一杯?” 助理第一时间看向唐厌,别人不清楚,他最清楚了,自己老板是个两杯倒,这么多人围着敬酒,怎么喝得过来啊。 “小张,去端一杯酒来。” 唐厌的手指点了点盲杖,助理立马会意,急忙跑着去开了一瓶新酒,把酒杯认认真真消毒,这才倒了半杯红酒端过来。 “感谢各位,我先干为敬。” 唐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自然地把杯子递给助理,一时间,恭维的话语冒出来,倒是没了再跑上来敬酒的。 那些人交换着眼神,都看出来一丝嘲讽,眼睛都看不见还那么讲究,有什么可傲的,多此一举。 人群散去,唐厌在助理的陪同下上了酒店二楼。 “老板,左边有卫生间。” 唐厌轻嗯了一声,在感应水池前洗了好久的手。直到白皙的手背搓到泛红,他才垂下手指,让手自然晾干。 “小张,你看看有没有透气的地方。” 只是闷了一杯红酒,他脑子就木木的,反应迟缓,热意从胸口爬上来,无端烦躁。 “老板,有个小阳台,您要不透透气。” “嗯。” 唐厌坐在最角落的吊椅上,腰背直挺挺的立着,只要有一个人在,他的腰就没有塌下来的时候。 “呦,我刚刚还在想你跑什么呢,来了这个地方我明白了,这是创造条件来了吧。来来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令人作呕的语调让唐厌都有些不适,这种贱兮兮的声音,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人。 谢枕戈找了一圈没看见唐厌的身影已经够烦了,他还被这个死变态调戏,蹿上来的火气就要压不住了。 他阴沉的目光落在王总身上,上下打量,像是在看蝼蚁,眼神没有一点温度。 谢枕戈视线一瞥,威胁的话就那样卡在喉咙里,哪怕只是一个后脑勺,谢枕戈都能认出来,那是唐厌的,唐厌在这。 满身的火气一压,谢枕戈立马变了一个模样,“王总,你误会了,我是演员,是受邀来参加酒会的,不是来卖的。” “突然出现一个人一直追着你,你能不害怕么。王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别啊,走什么走。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娱乐圈不好混吧。我有的是娱乐圈的人脉,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保证你一年之内就红起来,就只要,一点点代价。” 色眯眯的动作让谢枕戈压不住周身的冷意,他拳头攥起来,思考着怎么样一拳下去才能不见血,毕竟,还有唐厌在。 “咳。”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唐厌猛然咳嗽了一声,这可吓坏了王总,“谁,是谁,站出来。” 唐厌抓着盲杖站起来,轻飘飘道:“小张,这个人以后都不要合作了。” “唐,唐总,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我们认识的。我俩关系本来就不一般,小谢,你说呢。” “哦,是吗?” 原本这些事唐厌是懒得管的,可在那个人开口的一瞬间,唐厌心脏突然就被揪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平生第一次,他对着一个陌生人,生出野望,想要他。 “不认识,我不认识他。” 谢枕戈视线一刻都没有从唐厌身上移开,他盯着唐厌粉扑扑的脸颊,在长长的鸦羽之下,他的眸子氤氲着雾气,像是在辽阔的天际蒙上了一层薄纱,神秘漂亮,谢枕戈呼吸跟着放缓,看向唐厌的眼神都带着钩子,神情雀跃。 “小张,送这位王总下去。” 唐厌拄着盲杖缓缓靠近,在距离谢枕戈大概一米的地方停下,他手指搭在盲杖上,抬起那双无神却无端明亮的眸子,轻声道:“跟了我吧,要什么都行。” “好。” 谢枕戈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和刚刚那个“宁死不屈”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你知道我是谁吧。” 唐厌语气都带了一丝不确定,他和那位王总,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吧。他,他居然没有一丝犹豫。 “嗯,唐厌。” 唐厌,这两个字传到唐厌耳朵里,饶是他早有准备还是刺激了一下,缱绻至极,恍惚是酝酿了好久,才慢吞吞说出来。 他懂了,这个人是觉得王总给的不够多。 “老板,人送出去了了。合约以后都不续了。” “嗯,小张,你去拟一份合同,给这个人,我俩的合同。” 包.养两个字在唐厌嘴里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他有些说不出口,只能委婉含蓄地说出来。 “啊?” 小张看看明显是喝醉了说胡话的唐厌,又看看这个傻笑的男人,就,他没理解错吧,老板是要包.养这人吧。 模样倒是挺出挑的,就是放在偌大的娱乐圈里都毫不逊色,可老板看不见啊,还是陌生人,会不会是别有用心接近老板啊。 “老板,您,额,认真的吗?” “嗯,今晚睡觉之前给我。” 哦豁,睡觉,小张只捕捉到这个词,一脸恍惚的走人了。 确信,老板是醉了,绝对是! 你哭什么 小张跑出去几米又匆匆忙忙跑回来,他一脸恍惚,还是耐着性子说:“请问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谢枕戈。” “好的好的。” 谢枕戈,唐厌默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枕戈待旦,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杀气腾腾的。 阳台的风不仅没让唐厌清醒半分,脑子还越发混沌,撑在盲杖上的手指微抬,几秒后又颓然放下。 面前这个人,怎么办。 唐厌从来没有这样类似的经验,面对脱离掌控的事情,他第一时间躲回坚硬的壳子里。他眼皮耷拉下来,侧身要走,却在抬脚的瞬间被一双炽热的大掌攥住手腕。 “唐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和你一起回家。” 唐厌嘴巴小幅度抿了一下,脸上是罕见的苦恼,他挣了挣被钳制住的手腕,回应道:“随便。” 谢枕戈亦步亦趋跟在唐厌身后,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纤细的腰肢上,在黑暗里,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的眼睛眯起来,像一只狩猎的狼,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危险。 楼梯上铺着的红色地毯隔绝了大部分咚咚的声响,谢枕戈听得出来,唐厌在克制着手上的力道,盲杖不是他的眼睛,更像是随手拿起来的摆样子的物件。 宴会上的人群已经散了,冷冷清清的,唐厌分辨着耳畔传来的动静,叽叽喳喳的听不真切,大概又是些说闲话的。 “老板,我先送你,你们,回家吧。” “嗯。” 小张笑嘻嘻地朝谢枕戈点点头,自然而然的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比唐厌慢半步,两人走路的频率步调几乎一致,这一刻,他的身份,是唐厌的眼睛。 “老板,回老宅,还是?” “老宅。” 今晚他要是不回去,大概率明天一早爷爷的贴身管家就要杀过去,无非是唠叨爷爷多想他,多舍不得他,必须回老宅住。实则,只是想让他住在眼皮子底下,好监视他罢了。 等他们回家时,别墅外的灯已经熄灭了,福叔着急忙慌赶来,说是老爷带着二少去旅游了。 大半夜的旅什么游,怕不是唐耀阳闹脾气,领着他去放松了。 “小少爷,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我安排四楼的客房你看怎么样?” “不是,他跟我住。” 福叔夸张的啊了一声,比小张刚刚的神情还要好笑,小张一副我已然看透的模样,走过去拍了拍福叔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应该懂的表情。 “谢、枕戈,走了。” 唐厌喊这个名字有些生涩,回了别墅,他轻车熟路坐电梯上楼,电梯只在五层停留,这一层只有唐厌自己。 卧室的门大开着,唐厌松了松禁锢在脖颈的领带,朝卧室指了指,“福叔,你给他安排一套生活用品,谢枕戈,缺什么自己提。” “小张,来我书房。” 书房的门紧紧关上,谢枕戈这才收回视线,他和一脸警惕的福叔对视上,友好地笑了笑。 “小少爷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屋里的陈设一样都不许动,什么东西从哪拿的,就放回去,摆放整齐,不能有一厘米的偏移。” “嗯。” 谢枕戈只是大致看了眼唐厌的卧室,就被这样简洁的安排惊到了,除了必须的用品,没有一样杂物。物品摆放的整齐到如同用尺子量过,黑白灰的色调压抑异常,谢枕戈手指拂过门框,冷冰冰的,这个屋子没有一点人气。 “老板,查清楚了,谢枕戈应该是个108线,参演的作品寥寥无几,粉丝不多,但是还挺活跃的。他本人没什么问题,二十三岁,大学学的是金融,履历干净到找不到一点毛病。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唐家的邀请函上,就不得而知了。” 唐厌嗯了一声,连合同的条款都没有过问,他撑着脑袋,手指点在合同上,半晌,才道:“不要声张。” “明白,老板,我问了咱们公司的专业律师,他们也没有拟过类似的合同,我就自作主张去查了一份别人的,只是这个合同期限……” “三年吧。” “好,我马上打印出来。” 唐厌拿着合同,晕晕乎乎进屋,浴室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他端坐在沙发上,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屋里多了一个人。 几分钟后,水声渐停,谢枕戈只裹了一件浴袍就从浴室出来。 “谢枕戈?” “小先生。” 什么小先生,他分明是家主好不好。 “浴室收拾干净没有。” “收拾干净了,换气也开着,所有物品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小先生,这是合同吗?” 谢枕戈自然地坐在唐厌身旁,拿起茶几上的合同翻开。 蒸腾的热气扑在唐厌脸上,一缕发丝划过脸颊,痒痒的。 唐厌手指攥了攥,不着痕迹移了一下位置,避开身旁的热浪。 “乙方要做到随叫随到,无条件满足甲方所有要求。合同期限内,不许有任何对甲方不利的行为,甲方每月支付乙方三十万劳动报酬,并按照规定为其交纳社保,也请乙方依法缴税。” 谢枕戈磁性的嗓音划过唐厌的耳膜,他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耳垂也跟着泛起红色。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小先生,需要我服侍你洗漱吗?” “不用。” 浴室的地面是干的,锁好门,唐厌这才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在合适的位置站好。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所有需要的东西,鼻尖里是淡淡的牛奶香,唐厌捏紧手里的沐浴露,浑身的皮肤都变成淡粉色。 谢枕戈用了他的那一套洗漱用品。 唐厌磨蹭了好久,一直等到头发半干,才不情不愿地从浴室出去。 “小先生,床我已经铺好了,你来躺下就好了。” 唐厌犹疑着不想往前,就,包.养是这样的么,还有暖.床这一项。 两米二的大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耳畔全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唐厌规规矩矩躺好,手指交叠放在肚子上,身体紧绷地比石头还要硬。 “小先生,你要睡了吗?” 谢枕戈心脏跳动的声音太过响亮,在黑暗里,唐厌听得一清二楚。腹诽道,谢枕戈怕不是有心脏病吧,频率比别人快一些。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谢枕戈唇角勾了勾,唐厌一副你还想怎么样的表情让他的心都软了几分,他手臂撑在床上,侧身盯着唐厌。 “小先生,我需要做什么吗?” 唐厌唔了一声,猜测谢枕戈是想表现表现,也是,他都花钱了,总不能什么服务都享受不上吧。 “给,读吧。” 谢枕戈接过那本诗词集,在心底呐喊:就这,就这!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不是应该亲亲抱抱么,都躺一张床上了,读书算怎么回事。 “你关灯了么,怎么不读。” “马,马上。” 唐厌闭着眼睛,把谢枕戈抑扬顿挫的读诗声当做背景音乐,很快就睡着了。 谢枕戈声音低下来,动作极轻极轻地把书放好,在昏黄的灯下,静静看了他好久好久。 *** 飘忽的思绪被身后人的动静拉回来,唐厌调整好呼吸,装成没有迷迷糊糊睡醒的样子,一个翻身,避开谢枕戈的禁锢。 三年前的事情唐厌确实记不大清楚了,他的手指抠在床单上,郁闷的发丝都耷拉下来。 包还是包了,怎么办。 他那天晚上喝醉了,听到好听的声音控制不住需要占有,对谢枕戈来说,不公平,很不公平。 谢枕戈应该有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情儿。 唐厌呼吸有些疼,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大概是想让他改邪归正,不用重蹈覆辙吧。 “唔。” 谢枕戈长臂一捞,又把刚刚逃离“魔爪”的唐厌抓了回去。 他的下巴抵在唐厌的肩膀上,手臂不停收紧,似乎要把唐厌揉进血肉里。 “小先生。” 谢枕戈的声音莫名喑哑,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哭腔。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在抖,是因为害怕他么。 “嗯。”唐厌轻声道。 谢枕戈手掌死死箍着唐厌的腰,他怀里抱着的,是活生生的人,有温度有呼吸,会回应他的唐厌。 有多久没有这样抱他了,谢枕戈记不清楚了,他幻想过无数次重回过去的场景,真到了重生回来的这一刻,他反倒语塞了。 天知道他看见唐厌倒找血泊里有多崩溃,那天很冷很冷,冷到他赶到时唐厌的血都冻住了,他跪在雪地里,试探了好久好久不敢碰唐厌一下,生怕扰了他的清净。 唐厌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浑身颤抖。那是刻骨铭心的痛,痛到极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想带唐厌回家,回他们的家。 哒的一声。 滚烫的泪珠落在唐厌的脖颈上,烫的他轻轻一抖。 “谢枕戈,哭什么。” 谢枕戈不说话,只是越抱越紧,失而复得的情绪占满脑袋,除了紧紧抱着他的小先生,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办法来表达无处安放的满腔爱意。 唐厌伸手掰开谢枕戈禁锢着的手腕,他从床上坐起来,手指紧了又紧,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微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 “就当合同没有签过,你现在出去。” 谢枕戈,就当,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你不要我了吗? 唐厌光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卧室,和床上的谢枕戈离得好远,避如蛇蝎。 一颗破碎的心被揉得更碎,散在飘过的风里,拼凑不出完整的形状。 唐厌心口郁闷的厉害,密密匝匝的疼冒出来,他放轻呼吸,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刺骨的疼痛。 “谢枕戈,出去。” 床上呆愣的人慢慢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像是真丝的布料摩擦过床单的声响。 几秒后,略粗重的呼吸在唐厌耳畔炸开。 谢枕戈立在唐厌身侧,一双眸子猩红阴沉,他克制着没有把手指环在唐厌的腰上,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脸颊,试图找出些别样的情绪来。 唐厌太静了,静到如同风吹无波的古井,没有一丝丝外露的情绪。 “小先生,你不要我了吗?” “昨天,我醉了,说胡话的。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呵,谢枕戈轻笑一声,越发逼近唐厌,手臂抬起来,在接触到唐厌神情的那一刻又颓然放下。 他的小先生在紧张。 “小先生,合同已经签了,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不管是醉话还是胡话,我都是你的人了。该不会,睡完了就不认了吧。” “没有睡。”唐厌焦急的反驳。 “怎么没有睡,咱俩是不是在一张床上,你是不是抱我了。就现在,从这个门出去,你随便拉住别墅一个人,你说咱们没有一起睡,你看看他们信么。” 谢枕戈眨了眨眼睛,刻意压低声音,用极其磁性的语调扮可怜道:“小先生,他们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现在不要我,我以后,以后怎么办啊。” 唐厌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偏过头不理人了。 谢枕戈以前不这样的,他永远冷静自持,进退有度,不会故意掐着嗓子装可怜,更不会哭。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很隐蔽,更何况只有一晚,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不需要你,你穿好衣服走吧。” 唐厌说完就要离开,盲杖还在床边,他迟疑了一秒,还是没有去拿。 咚。 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破碎声,是玻璃杯摔碎了。 唐厌被脚下的细绳绊倒,预想中的痛感没有袭来,他被谢枕戈稳稳当当圈在怀里,咚咚咚的心跳声让恍惚的唐厌才有了一丝重生的实感。 他怎么忘了,这里不是他住了三年的家,是折了他的翅膀,困住他的老宅。 时间太久了,久到记忆里关于老宅的布置已经模糊,只记得这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别动。” 唐厌挣扎的力道一轻,耳垂上似乎多了一道柔软的触感,轻的似是羽毛。他大概要比谢枕戈低半个头,谢枕戈说话时靠近他的耳朵,痒痒的,一时间,唐厌一动不敢动,真的就安稳下来。 “小先生,地板上都是玻璃碎渣,你介意我抱,不是,我牵你手吗?” 谢枕戈原本想把唐厌抱起来的,又觉得太过唐突,这不是朝夕相处三年以后,是相识的第一天,认认真真交流的第三次。 “谢谢,我自己可以。” 玻璃碎渣渐的到处都是,唐厌大概寻了一个方向,抬起来的脚还没放下去,直接被谢枕戈拦腰抱起。 瞬间腾空的不适感让唐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条件反射揽住了谢枕戈的脖颈。冰凉的手指搭在他炽热的脖颈上,收回还是更紧的勾住,都显得刻意。 “抱歉小先生,我唐突了。” 谢枕戈单膝跪在地上给唐厌穿好袜子,又把拖鞋放在床边,这才起身去收拾满地的碎片。 冰到机会没有知觉的脚掌一点点暖和起来,唐厌从小就比别人体寒,大夏天摸上去也是冰冰凉凉的。以至于那些人骂他是冷血动物,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确实够冷血的。 碎片碰撞发出哒哒的声响,唐厌的手指背在身后,那句你出去,到嘴边又囫囵吞了回去。谢枕戈大概觉得他挺可笑的,自己都不能自理,还想着赶人走的那一套。 “小先生,我收拾干净了。我把这套茶具换了一个位置,摆在沙发左边的角落里了,你要是喝茶就坐在左侧单个的沙发上,一伸手就够得着。” “嗯。”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内所有的光亮,唐厌还是直挺挺地坐着,单薄消瘦的身形包裹在真丝睡衣里,小小的一团。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所有思绪,恹恹的,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谢枕戈心脏突然就被刺了一下,他抱着唐厌,轻的好像没有重量,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那么瘦。 “小先生,你介意我把窗帘拉开吗?” 轻柔到似乎是含着糖果般的声音,谢枕戈出口时还要懊恼是不是语气不够温柔,惹得唐厌了皱眉头。 “随便。” 谢枕戈手指停在窗帘上,布料摩擦带起刷啦的声响,明媚的阳光铺洒在唐厌肩头,给他平添了几分温柔,连冷淡的眉眼都开始消融,才有了一丝人气。 “小先生,我先去看看阿姨做了什么早餐,你洗漱吧。” 咔哒的关门声响起,宛若雕塑的唐厌才把酸软的腰肢软下来。宿醉之后的脑袋还紧绷绷的疼,浑身没什么力气,脖子像是落枕了,他脑袋一歪,嘎嘣嘎嘣响着疼。 后背暖洋洋的,唐厌舒服地喟叹一声,犹豫了好久,才抬手已经攥红的手指握了一把阳光。阳光透过指缝照耀在光洁的地板上,唐厌唇角罕见的勾了一下,又飞快拉平,手指慌忙收回去。 他怎么能贪恋起这样温暖的阳光了,注定没结果的事情。 今天,就今天,让谢枕戈离开。 *** “小先生,你收拾好了啊。” 谢枕戈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唐厌身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他视线落在唐厌湿答答的头发上,知道他是洗了澡,牛奶味儿的沐浴露,比他用过的所有味道都要好闻。 “福叔说他给做了小笼包,小先生,你坐这边来。” 谢枕戈殷勤地扶着椅子,让唐厌坐下,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从筷子摆放的位置,到每一盘菜的间距,分毫不差。 唐厌喉咙一紧,心尖上划过一丝暖流,心想,其实没必要跟他说这些的,他瞎了九年,不是九个月,更不是九天,什么东西应该在什么位置,怎么样吃饭才能像个正常人,他比谁都清楚。 “谢枕戈,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吗?” 唐厌这个人,向来清楚刀子往哪插最痛,只是一句话,就让谢枕戈的心揪起来。他眼眶瞬间猩红,死死盯着唐厌。 废人,他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么。 谢枕戈咽了咽口水,把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小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我只是,只是想照顾你。” 唐厌神情自然地夹了一个小笼包,小口小口的咀嚼。后来福叔回家之后,他再也没有吃过这个味道,还是记忆里的感觉,用最新鲜的肉包出来的,肉裹着小葱,鲜香无比。过了那么久,也只有现在吃到,才能回想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放不下的。 “谢枕戈,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还是那句话,合同你就当没签过,我确实是喝多了。合同的事情,我不认了。” 谢枕戈目光没有从唐厌脸上移开半分,看了半晌,一直沉默的谢枕戈低低笑出声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唐厌,他说谎时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瞪的圆溜溜的,在碎发掩藏下的耳尖会一寸寸泛红,一直蔓延到后颈。 明明慌张的不行,还要强装镇定。 谢枕戈起身时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筷子还没放下的唐厌耳朵跟着动了动,微微侧头,慌里慌张的,小表情又丰富又可爱。 咳咳。 伴随着低沉的干咳声,谢枕戈换了个位置,和规规矩矩吃饭的唐厌挤在狭小的主位上。离得太近了,膝盖时不时就要碰在一起,撩人的刺激惹得唐厌半个身子都麻了。 “小先生,那你现在还醉着吗?” 谢枕戈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唐厌脸上,是浅淡的薄荷香,春天清凉的味道。 唐厌捏筷子的手指用力,指尖咯的泛白,火燎燎的热气一寸寸冒出来,又被他拼命压下去。 这个磁性至极的声线他听了三年,依旧没有丝毫免疫力,明知道这就是谢枕戈的小把戏,还是会被狠狠勾住。 醉着么,唐厌自己都分不清了。 “没有。” “谢枕戈,你坐回去,食不言。” “不要。”谢枕戈委屈的回应。 “哪有这样的道理,前一晚说的好好的,睡了一觉就不认了。小先生,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不是说,我要什么都行吗?” 唐厌心一沉,闷闷的嗯了一声。 哪怕早就知道谢枕戈答应的那么痛快,是想搭上唐家的势力,看上了他在圈里的地位,可被他明晃晃的说出来,唐厌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也是,他一个瞎子,除了唐家家主的身份,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无神的眸子看向谢枕戈的方向,脸颊因为憋着一口气微微泛红,精致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微抬,美的惊心动魄。 想,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