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轶闻录》 辽东轶闻录第1章 路不平 () 早春的辽东县,空气中仍然透着几分的寒冷,路边、树下这些白日里阳光照射不足的地方,还残留着尚未及融化的冬雪,轻轻呼出一口气,便可看到眼前凝结成的一团白茫茫的雾气、慢慢地扩散开来…… 在这样令人呵手出行的季节里,大多数人都更愿意呆在家中,更何况此时农闲之日未出,所以在这县城的郊外,大部分时间里均呈现着清静、安宁的气息。 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这不,刚刚过了辰时,一阵阵悲天怆地的呼喊及哭号声、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宁静的乡村,直传出几里之外。这哭声震动了山岭、震动了草木,也震动了远处一位独自而坐的少年人。 说是独坐,仿佛也并非如此,因为这少年看上去一直在对什么人倾诉着什么事情,不过再仔细向他对面望去,才可看清此处原来是一处墓园。 虽然此园中安葬的故去先人只有两位,但仅从那庄严却不失雍容、简约却又不减威仪的坟墓看的出,此地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此时,两处的墓前均已摆放好了祭奠所需的应用之物,香炉纸马也已经烧过,看起来跪坐在蒲团上的这位少年人,已经是扫过墓了,只是留在这里和已经是阴阳两隔的亲人说说话而已。也就是在这时,那凄惨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少年人俊秀的双眉微挑,抬起他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庞,不由自主地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如水的双眸中泛起一丝的犹疑。 看得出他在踌躇,毕竟谁都不想轻易地卷入到什么是非中去,何况自己还是一身的重孝,若真的无端惹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即使没有严重后果、可终究还是个麻烦…… 正想着权当什么都没听到时,一声尖锐的悲鸣、使得这少年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那声音听起来是发自一个女孩子的,而且是一个年纪尚且幼小的女孩子。 是什么人敢对小孩子下手—— 这少年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正当他早已被这一声弄得心烦意乱之时,那纷乱吵杂的声音仿佛渐渐在朝着这边靠近,哭喊声也是更加的清晰起来,只听那女孩子大声哭道, “爹、娘,快救救我!我不去啊——” 这回少年人可听明白了,这是有人在强抢民女,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 “怎么在哪都有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恨恨地骂了一句,少年已不再犹豫,掸了掸袍襟,将掀起来的披风拉紧了,身形轻盈如蝶舞般、瞬间来到那匹拴在树上的白马旁,解下来、飞身跃上马背,长鞭凌空一甩,这匹马便飞也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绝尘而去。 这少年人猜的果然不错,确实是有恶霸在胡作非为,一大早的、就跑到农户家里抢了人家的小女孩儿就走。那家农户当然不干了,全家人十几口子都追了出来,想将孩子夺回来,可又不是那些恶奴的对手,却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亲骨肉就这么被抢了去,结果一路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地来到村口大路上,眼见得那些恶奴们有的已经上了马,为首的那人抓住小女孩儿、就要将她拎上马去。 如果孩子被带走了、恐怕今生就难得再见了—— 孩子的父亲名叫崔占,此时几乎都要急疯了,竟然朝着那为首的人一头撞了过去、大叫着, “你还我的女儿!” 这一举动也真的是拼了命了,可那为首的家伙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拼命,边忙着向后退、边朝身边的那些恶奴们道, “快、快、快!把他拦住,给我往死里揍!” “好嘞!” 听了这声吩咐,两名恶奴各自抡着大棒朝崔占打来。 这崔占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见木棒朝自己打来,仗着长年累月干农活儿、煅练出来的矫健体魄,向旁边一闪躲了过去,可躲了这边的、却无法躲开另一边的,紧跟着上前的那个恶奴手中的棒子就要砸到他的头上,吓得一旁的亲人们、均情不自禁地惊叫了起来。 就在这紧要之时,从一旁甩过一条长鞭、恰到好处地卷住了木棒的前端,使其顿时停在了那里,那恶奴开始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等看明白了、便将木棒往回拉、企图拽回来,可无论他如何地用力、就是挣脱不了,便头也不回地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野种!连霸王庄的事儿也敢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使长鞭阻止他行凶的自然就是刚刚闻声赶到的那位少年人,一见这伙儿恶奴狗仗人势的样子、就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分,又看到那崔占危在旦夕、才及时出手相救。此时听这家奴满嘴里不说人话,本来今天就是出城为先祖父、先父扫墓,心情就不是很好,一听此言、顿时火冒三丈,手腕轻抖、长鞭凌空一绕、鞭稍离开那根棒子、却转向了那恶奴的右肩,狠狠地抽在了上面。 这一鞭下去,疼得这家伙“哎哟妈呀”地大叫一声,原地蹦起多高,棒子撒了手、帽子也飞了,右肩上的衣服被打破,一道深紫色的血廪子甚是醒目。 可这家伙还不知趣、边哎哟还边骂着, “哎哟……你这个小杂种、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 少年人冷眼瞧着他, “就凭你这太监的嗓儿、我听着就想打,不说人话我还要打!” 话音未落,手中长鞭再次挥起,仿佛活了一般、专找刚刚打过的位置,在那道伤处又是一下子,顿时、紫廪子变成了血口子,皮肉向外翻着,疼得这家伙差点儿背过气去、叫的声音和杀猪都差不多了。 此时,这伙恶奴为首的那人、将手中抓着的小女孩儿推到旁边一个家奴身边,自己朝着少年走近了几步、喝喊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这儿来多管闲事,而且还打伤了我庄上的家丁?!” 第2章 则铲之 “你问小爷我么,” 少年不紧不慢地将长鞭收回,可这一举动、吓得那群家奴们全都不由自主地往后边躲闪着,见他们如此、少年方不屑一顾地冷笑道, “小爷我只是从此路过,见此处哭哭喊喊的听着让人心烦,顺便过来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那条疯狗不说人话、自己找着挨揍,小爷我就只好教训他一下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乱地咬人。” “我是他们的管家,今天是带人出来要帐的,你一个小娃娃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那领头儿的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要帐的么—— 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可经的见的事情却不少,知道这都不过是借口而已,可不管怎么说、这也确实不关自己什么事儿,所以,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边的崔占。 本来见有人前来抱打不平、心中升起了一丝的希望,可见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这尚且不说,见这孩子生得清清秀秀、弱不禁风的样子,女孩儿的家人们均有些泄气。可是经过这短短的交锋,崔占却已经看出眼前这少年人虽然年幼,却绝非寻常之人,便几步上前、一拱手道, “这位小公子,是这么回事儿。小人名叫崔占,今天一大早儿、这位管家便带人来硬说我家欠着他庄上的债,抓着我闺女小英子就走,这真是莫名其妙!可就算是我家真的欠了他的债,无论如何凑足了还上就是,可他们根本不管,不容分说来抢我闺女!小公子,小英子才十一岁呀,真被他们抢了去,那可如何得了……” “崔占你纯属胡说八道!明明你就是欠着我们庄主的债,还说愿意拿女儿来顶,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那管家阴阳怪气地道。 崔占又气又急,争辩道, “你才胡说,我什么时候……” “好了、好了,” 少年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瞧了那管家一眼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欠了你家的债?如果没有的话、本少爷可就要建议这家人到辽东县衙去讲清楚这个理了,我就不信在我大清国的地面儿上、还没有了个王法不成!” “对,没错儿,去见官!” 刚说到这儿,只听周围有人跟着喊了起来,而且听起来为数还真不少。 少年扭回头一看,原来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吵闹,四周已经围拢上来不少的人,但看起来大多数都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不过、在这些人的身后,却有一人与众不同,那人头戴斗笠、压得很低,整个身子都藏在一件宽大的披风中,是即看不清长相、也看不清身材,唯独能看出来的就是、他的个子应该算是很高。 管他是谁呢—— 虽然觉得这位神秘人有些可疑,却也无心再理会,少年又将目光转回到当事人的身上。 听说要去见官,那管家的脸上现出一丝的紧张,眼珠儿转了转道, “我们有帐本为证,上面还有这姓崔的亲手按的指印。” “帐本儿何在?” 少年也不容他再想、追问道。 那管家回头对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人道, “帐房先生,把帐本拿过来,看看他欠我们多少!” “唔……好的……” 边吱吱唔唔地答应着,那帐房先生边从身上背的搭包中取出一个帐本,装腔作势地翻看着, “这个、哦……一共是六两六钱……哎——” 不等他说完,少年的长鞭一抖、竟将帐本卷了过去,托在手中、低头看了起来。 那帐房先生可急了,扑过去就要抢回去,可少年本就坐在马背上、位置比他高出一大截儿,当他摇着双手来夺时,少年又牵动座骑连躲带闪,使得他每次都差一点儿就要抓住帐本时、对方便轻巧地避开,就是抢不到,逗引着他左抓右挠、如同儿戏一般,令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边戏耍着这位帐房先生,少年边翻看帐本儿,看了几眼后、不禁冷笑着调转马头,不再理那急得抓耳挠腮的家伙,瞧了瞧崔占、问道, “你和他们赌过钱么?” “赌钱?” 听此一问,崔占不禁愕然, “我们这些农户们养家糊口都艰难,哪来的闲钱去和别人赌啊,更何况对他们这些人、我们想躲都躲不过来呢,谁敢和他们在一起赌?!” “这便是了,” 少年抿着嘴一笑、道, “这是一本专门记赌债的帐本,写的都是某某人哪年哪月哪日赌钱欠了他多少,而且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崔占这个人的名字。” 说罢,摔回到了那账房先生的脸上、又道, “到底是何人在胡说八道!” “我说管帐先生,你是不是把帐本给拿错了?” 那管家还在那里抖机灵,引导着已经满头冷汗的那家伙。 帐房先生一听,连忙点着头道, “没错、没错,我是拿错了。” 说完又从搭包里取出一个本子来。 少年一见、一催座下马朝他靠了过去、道, “拿来我看!” “不行、不行!” 帐房先生这回可学乖了,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着, “这帐本儿怎么能随便的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边说、边往后退着,几乎已经退到了围观的人群近前,可他只顾着躲这少年人了,没料到、从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那本子一把给夺了过去,接着、那夺帐本之人动作极快地从人群中现身,来到少年身旁、将本子递给了他, “宗少爷,给您看吧。” “哦?” 姓宗的少年还真的很意外,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此人正是那个刚刚一直躲藏在人群后边的那个、藏在斗笠披风中的神秘人。 仅仅是双方对视的这一瞬间,少年便已将对方看了个仔细,却见他深藏着的相貌十分的俊朗、披风下遮住的身形也是非常的挺拔,更重要的是在其肋下还悬着一柄宝刀,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明明就是生得一表的人才,干嘛要躲躲闪闪、不敢见人—— 心中暗自嘀咕着,少年表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 “多谢这位兄台。” 第3章 交个朋友 将那“帐本”接过来快速地翻看了一遍,瞧了一眼帐房儿先生那胀得发紫的脸,这少年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记得一本的好帐啊!” “小公子,小人是崔占的兄弟、叫崔江,能不能麻烦您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一直跟在崔占身边的一个汉子走了过来、神色很是紧张地问道。 少年连看都没看、笑着道, “这上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写的都是些什么土豆、茄子、黄瓜什么的,真没想到、你们庄上威风到连这些瓜果蔬菜都能欠了你们的债啦!” 一句话引得围观的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家一见真的是恼羞成怒、大吼一声,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来呀、给我打!” “打”字一出口,十余名恶奴顿时乱喊乱叫着、各自抡起木棒朝这边冲了过来。 少年一见、心道来的正好,自己也正想着狠狠揍他们一顿、再把那个叫小英子的女孩儿给救回来呢。可谁知还没等上前,却见崔占、崔江兄弟俩跑到了马头前面、张开两手将他护住喊道, “小恩公,我们知道您的大恩大德了,不过他们人多,您还是别管我们、快走吧!” “你们这是在干嘛,” 少年一见这兄弟二人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催马、跃过他二人,复又将他们护在了身后道, “放心吧,就他们那几个臭鱼烂虾,还不够我一个人收拾的,你们先在一边儿等等,看本少爷怎么将小英子救回来还给你们。” “啊?哦……” 虽然还是半信半疑,可见对方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崔家这兄弟二人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 此时、站在最前面的几个恶奴已经到了不足丈余远的地方,举起木棒朝少年打来,却见这少年右腕轻轻一抖,手中这条长鞭顿时宛若游龙一般、飞向那些家伙们,转眼之间,六、七个恶奴便被抽中,疼得惨叫声连连,东倒西歪、四散奔逃。 那管家一见、鼻子都要气歪了,大喊道,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平时都白养着你们了。一起都给我上,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娃娃、还有三头六臂不成!再拿他不下、老子就把你们都剁了喂狗!” 这些家伙知道管家是真的急了,只好硬着头皮、一窝蜂地再次围了上来。 叫了声“来的好”,手中长鞭再次舞动起来,本想好好地再教训一下眼前的这些家伙们,可不等少年上前,却见周围的几个恶奴突然趴下了四、五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那神秘的年轻人出手了。 此时,他身上的披风已经甩掉,只是斗笠还戴在头上、遮住大半张的脸,肋下宝刀已拿在手中、却没有出鞘,刚才只是用刀鞘便将那些恶奴击倒。 少年轻哼了一声道, “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啊?!” 年轻人回头用很好笑的眼神看了看他、才无奈地道, “宗少爷不是答应要救人家的女儿了么?不趁着现在的机会去救、还在等什么呢?这十几个杂碎就交给我好了。” 经对方这一提醒,少年抬头一瞧、果然见那管家正抓着女孩儿、身边只剩下那个帐房先生了,别说、还真是个好机会。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客气,少年二话不说、足尖儿一点马镫,这匹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般、直奔那个管家,转眼便到了他的面前。 那管家只顾着乍乍乎乎、指挥家奴打人,哪想到人家直奔着自己来了,吓得浑身一抖,手中也在不知不觉间放开,只是瞬间、女孩儿已被少年拉上了马背、转回到崔占面前, “你的女儿已经救回来了,还给你吧。”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将自己的闺女从马上抱下来,崔占几乎是喜极而泣,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而此时,那个斗笠年轻人已经将恶奴们打的滚的滚、爬的爬,管家也知道今天不会得逞了,只好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都是一群废物,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我们回去!” “不收帐了么?” 那年轻人用戏谑的口吻问道。 管家气急败坏地道, “你们这两个小子、咱们走着瞧!” 说罢,带着手下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家奴们走了…… 崔家的这些人围上来纷纷向二人道着谢,少年边安抚着大家,边告诫他们再遇到这种恶人就团结起来、不要畏惧,实在不行就去辽东县衙找知县何大人、让他为大家做主。 当所有人都慢慢散去后,少年才回过头、又打量了那年轻人一眼道, “你怎么还不走,想干嘛?” “在下姓王、名玉。” 年轻人对他的冷淡并不以为忤,反倒笑容可掬地拱手道。 听他竟然做起了自我介绍,少年不禁有些好笑地道, “谁问你了?好吧,你叫王玉,然后呢、还有事么?” “你啊,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王玉叹了口气,笑道, “怎么说刚才我也算是帮了你个小忙儿,而且还将名字告诉了你,干嘛非要这么冷淡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 少年白了他一眼道, “又不是我求你来帮我忙儿的,名字的话、就算是我不说,恐怕你也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是么?” “说的确实没错儿,” 王玉发现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真是一点儿主动权都占不到,不禁苦笑一声, “阁下是这辽东县北门外宗家的大少爷、宗吉元是吧?六年前十二岁时便考中了秀才,在本地可是轰动一时呢。” “说的对,不过,” 宗吉元轻哼一声道,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真要是有事的话,还是直说吧,你想干嘛?” “我……” 王玉一脸“真服了你”的表情,哭笑不得地道, “好吧、好吧,我只不过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可我并不想和你交朋友,” 边说着,宗吉元转身上了马、边又道, “‘朋友’这两个字可是承载着很深的责任的,所以、我劝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将其挂在嘴边儿,凡事想好了再说。” 说罢,打马扬鞭飞奔而去,只留下王玉一个人、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第4章 冤情突至 走出了一段距离,宗吉元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远远地、见那几乎已变成个黑点儿的王玉还站在那里,不禁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说心里话,不是他本人绝情冷血,实在是已经不想再惹上扰人心弦的事情了,因为虽然年纪很轻,可宗吉元却已深深地体会过那种令人痛彻心扉的伤感,所以早已做过决定、不会再轻易接受任何人的任何心意。 另外、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世间甚是复杂,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白无故地来帮忙,又口口声声说交什么朋友,可谁能说的准背地里、其所怀的又是什么心事呢?总而言之、还是少惹是非的好。 就这样、朝城北家中而去,本以为刚刚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可万万没想到、却演变成足已改变其一生的重大事件…… 三天后、便是月末,按照惯例、宗吉元要到县城中自家的商铺中去查账。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他的父亲宗志明来负责的,可三个多月前、先父英年早逝,吉元便接替了其留下的这份照顾家业的担子。不过、说起来这查账的活儿倒也不是很繁琐,因为这些买卖都是由忠心耿耿的管家李森来全权负责的,只不过是因为其深知自己的位置,无论在宗宅拥有多大的权力,这位李管家一直都行事谨慎、不肯逾越,即使这查账已不过是走个过场、却也不曾干脆就省略了事。 宗吉元最先到的是自家经营的绸缎庄,这里虽开业不过十年左右、却已成了本县最大的布匹商家,也是宗家众多生意中最主要的一项。 象征性地从柜上堆得如同小山似的帐本中拿起一本,边翻看着、宗吉元边和小伙计们闲聊着,听大家讲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说到可乐之处、众人一起捧腹大笑,倒也开心的很。 可就在此时,从街上传来一阵人群的吵杂,接着便是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时、却见一队官差从眼前跑过,为首的正是辽东县总捕头刁三郎。 因为他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所以曾和县衙中的何大人他们都有过一些接触,故而认识此人。可也正是如此,宗吉元很清楚、普通的打架斗殴的案子,刁三郎是不会亲自前去的,这么看来、莫非是出了什么大案不成? 心中想着,宗吉元本能地放下帐簿、迈步走出门去,看着正在远去的差役们、暗道,这辽东县一直都是很太平的,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让县衙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来…… 不止是他这么想,街上其他百姓也都在议论纷纷。 正疑惑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啊……” 因为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了,宗吉元有些无奈地翻了翻眼皮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么,因为我觉得发生的这件案子,你宗少爷会感兴趣。” 来人果然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个王玉。 宗吉元有些好笑、边往回走边道, “你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么,真是的……” “被害人你我都认识,” 见他真的要走开了,王玉急忙来了这么一句, “那个女孩儿这么可怜,你就真的不关心么?” “女孩儿?什么女孩儿?” 还真的被他触动了心底,因为对宗吉元来说,他是非常关心老人和孩子的,而孩子中更是爱护小女孩儿,因为他总觉得相比之下、女孩子一般都更辛苦一些,不禁脱口而出、问道。 暗自松了口气,王玉方正色道, “宗少爷还不知道么?崔家集发生了人命案,听说是有个女孩子被杀了。” “崔家、集……” 宗吉元有些发愣,本能地重复着这个地名。 王玉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几天前、你我‘多管闲事’的那个地方,被杀的孩子好象就是崔占的女儿小英子……” “你说什么?!” 宗吉元是真的无法再漠然置之了, “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她?因为什么?!” “这个我可真的不知道,” 王玉无奈地苦笑, “刚才刁捕头带着差役们就是去查案的。怎么样、宗少爷,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看看呢?” “走吧。” 点了点头后,宗吉元回铺中对伙计吩咐了几句,然后到后面牵了自己的马,和王玉一同出了县城、再一次朝崔家集而去。 此时,崔家的人均聚集在村外的出事地点,各个都哭得昏头涨脑,若不是有个脑子还算清醒的崔江、及时地托人赶去县衙报案,还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弄乱了案发现场。 大家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这么个柔弱的小女孩儿,明明几天前才刚刚从魔爪中逃离,可谁知这么快就被死神带走。 正当众人依然痛哭不止时,有人高喊, “县里的差官老爷们来了!大家都让一让!” 随着喊声,刁三郎带着差役们赶到了,见此情形、立刻让手下弟兄们将现场围住,然后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 “谁是苦主?” “回大人,” 崔江见自己的哥哥、嫂子都伤心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便上前一步搭茬儿道, “小人是报案人,也是被害人的亲叔叔,那边的是小人的兄嫂、是被害人的双亲。” “哦?是你报的案么?” 刁三郎瞧了瞧他, “这么说就是你发现的被害人喽?能不能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地说一下呢?” “好、好的……” 崔江看起来有些为难,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今天一大早儿、小英子跑出来拾柴禾,可到了吃饭的时间都不见回来,我们全家就都出来找,后来小人才在这林子边儿上发现、这孩子已经……” 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了。 轻轻点了点头,刁三郎缓缓地走到小英子那小小的遗体旁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过身问道, “崔江,我来问你,你发现这孩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么?有没有动过什么?” 第5章 怜意顿生 “小人……” 崔江迟疑了一下,好象是在回忆着,接着便摇了摇头, “没有,小人没有动过什么。” “哦,好吧。” 刁三郎再次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可一抬头、正看到宗吉元和王玉二人赶了过来,便有些诧异地迎上前去, “宗少爷,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小英子出事了,便赶过来看看。” 此时,宗吉元已经看到了那可怜的孩子,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刁三郎倒是更加诧异了, “怎么?宗少爷认识这家人?” “是啊,曾有过一面之缘。” 宗吉元点了点头、大致地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说了说,刁三郎听了,觉得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条线索,便暗暗地记在心里。 打过了招呼,宗吉元又看了看小英子的遗体、道, “刁捕头、可否容在下过去看看那孩子呢?” “这……好吧,” 刁三郎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应允道, “不过还望宗少爷小心一些。” “在下明白。” 宗吉元自然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不要破坏了现场什么的,便点着头、小心地走了过去。 其实,做为平民百姓、本来是不允许进入这种地方的,但从前宗吉元的先父和县衙这些人的关系就比较好,而他本人也曾帮过衙中的忙,所以刁三郎对他也是另眼相待,更何况、除了这些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令其不对他进行阻拦。 见宗吉元往里走,那位王玉也连忙将马栓好、打算一块儿上前,却被一旁的差役拦住了, “等等,你是干嘛的啊?” “我么?” 王玉愣了一下,接着便指着宗吉元道, “我和他是一起的。” “真的么?” 那差役听了,扭头高声问道, “宗少爷,这家伙和您是一起的么?!” “谁啊?” 宗吉元回过身,瞧了一眼王玉、微微一笑道, “不是!我不认识他。” “吉、宗少爷,你……” 那王玉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别这样啊,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好了、好了,” 那差役将他往后推搡着, “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还往上粘乎什么啊,退后、退后、退后……” “我,好、好、好……” 王玉只好向后退着、眼巴巴地瞧着宗吉元走向了那边。 四下里仔细地观察着,宗吉元的脑海中已经划出了许多的问号儿,好半天才来到刁三郎的身边道, “刁捕头,那孩子的左手中好象抓着什么东西,您能不能让弟兄们过去看看。” “哦,好啊。” 边答应着,刁三郎边让手下人过去查看,时间不大、衙役们来回复,原来小英子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个布片,仔细看起来、好象是某件衣服上的袖子头儿,推测起来应该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听了回复,刁三郎点了点头、让他们将发现的这东西收好,以做为查案的证据,然后命人将孩子的尸身运回县衙,等仵作做进一步的验看。 崔占夫妻二人已经从悲伤中缓过来了点儿,双双跑到他们的面前、请求一定要为女儿申冤报仇,刁三郎安抚了好一会儿、才下令让衙役们撤回去。 见没什么再做的了,宗吉元也默默地和差人们离开现场、打算回家去,谁知却被刁三郎给叫住了, “宗少爷、请留步!” “啊?” 宗吉元一愣,回过身瞧着对方, “刁捕头叫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当然了,” 刁三郎快走几步追上了他、用闲谈般的语气道, “几天前何大人还和我提起过你,说是奉天府的公文从盛京那边转发了过来,说宗少爷你本次科举已经中了举,只是不知你因何不到县里来备案呢?” “哦,刁捕头是说这件事啊,” 宗吉元露出了他那特有的淡雅清丽的笑容道, “是因为在下从盛京赶回后、家父便故去了,吉元一直在忙着协助家母办理丧事、管理家务,所以才……” “原来如此,” 听他这么一答,刁三郎反倒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宗志明宗四爷的故去,县里是知道的,何大人还特地派了人前去吊唁,而且此时宗吉元也正是一身重孝打扮,只不过他这清秀人品、和这素淡打扮倒是相配的很,以至于自己竟然将此事给忽略了,便忙又道, “是刁某唐突了。” “没什么,” 宗吉元依然微笑着道, “刁捕头提醒的也是,在下还真的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拜见何大人呢。” 其实为先父办丧事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主要还是自己不想和官府扯上太多的关系,平日里生意上的需要和他们有往来那是必要的、也是没办法,可说到主动投身到公门中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不过、眼前刚刚发生的这起惨案、却让宗吉元的心情十分的不宁。 而听了他的这番话,刁三郎竟顺水推舟地道, “那真太好了,我看也不必另寻时间了,不如今天就和刁某一起去见见我们大人吧,而且看得出宗少爷您对此案应该也是很关注,刁某也正想和你好好的讨论讨论,如何呢?” “这个……” 略略沉了沉,宗吉元勉强算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我也应该去看望一下大人了。” 说到这里,才想起那位与自己同来的王玉,可回头看时、却不见他,也不知道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心中暗道、管他呢,便牵着马同刁三郎及差人们回到城中、来到了县衙。 吩咐着手下将小英子的遗体送到停尸房好好的看守,并叫来仟作,一切都安排妥了,刁三郎陪着宗吉元一同前往二堂见县太爷何瑞昌、何大人。等二人来到门外,让宗吉元稍候片刻,自己先进去回禀,时间不大,就听里面传出一个很温和的声音, “是宗先生来了?快快有请。” “宗少爷,您请进吧。” 话音未落,只见刁三郎探了个头儿出来,笑眯眯地道。 宗吉元知道何大人是位难得的好官,所以心中一直都对其敬重有加,便略略整理一下袍襟、正了正帽子,迈步走了进去。 第6章 到县衙来吧 进了二堂,用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室内的陈设,见里面还算是宽敞,除了摆放的最多的那些书外,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家俱、物什,显得即简洁又朴素。 何瑞昌的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生得斯文中透着慈祥,给人一种很愿意接近的感觉,当见了他后、眼神中立刻流露出满满的笑意。 宗吉元紧走了几步、上前施着礼, “学生宗吉元给大人请安。” 说着,撩衣跪倒磕头。 何大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快快请起,当年十二岁得中的小秀童、如今又中了举人,本就是我们辽东县的骄傲,本官一直想见见先生呢。” “学生年幼无知,大人谬赞了。” 边客气着,宗吉元边随着何大人落了座。 刁三郎也在下首坐下来道, “今天也算是巧遇,属下带弟兄们到城外查案,谁知道竟遇到了宗少爷。” “哦、对了,” 经他这一提,何瑞昌连忙问道, “崔家集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命案到底详情如何?” “是崔占的闺女小英子、不知因为什么被人给杀了,” 刁三郎轻轻叹了口气, “可怜的孩子才只有十一岁,不过、具属下看来,那其中似乎不太寻常,总感觉有什么不大对劲儿的地方……宗少爷、您说呢?” 说起来这刁三郎也有什么不太对劲儿,好象特别喜欢将他牵扯进来,虽然宗吉元已经察觉到了,可内心里实在是太关注这起案子了,所以也没太多加在意,见对方问了,便点了点头道, “学生也是这么觉得,从案发的现场处来看、确实有许多不太合情理的地方,刁捕头,您有没有问过报案人,那现场是不是被人动过?” “我还真问了,那崔江说从他发现时就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人动过。” 刁三郎显得很配合又很赞成,立刻回答道。 宗吉元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这就令人费解了,照理说凶手应该尽量掩盖罪行才对,可那孩子死去的地方就在树林子边上,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如果说是因为他仓促做案、来不及隐藏这些,可从现场看,刁捕头您一定也注意到了,小英子的遗体被摆放的很端正、连衣服看上去也被特意地整理过,这分明就是说明凶手有足够的做案时间,并非仓促的从那里逃离……” 说到此处,忽然发现眼前的两位官老爷均不错眼珠儿地瞧着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嘴,略略有些尴尬地红了红脸、道, “学生唐突了……” “不、不、不,” 刁三郎连连摆手道, “宗少爷您分析的一点儿都不错,难怪我们何大人一直都在夸你,说您虽然年轻、却才高八斗、又聪明过人,我们县中就缺少一位象宗少爷您这样的人才呢。” “啊?” 宗吉元一愣,好象明白了些什么道, “大人,吉元只有十八岁,实在是年纪太轻,恐怕会辜负您的厚望。” “宗先生就是聪明,” 见他已经明白了、刁三郎特意将他请到衙中的意思,何瑞昌便“哈哈”一笑道, “不过虽然你确实年轻,可已经是本县中为数不多的举人,而且从以往早已展现出的才华上看,宗先生一定会成为本衙中的顶梁人物的。” “可是、学生……” 见这二人确实是希望自己能入衙当差,宗吉元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安,犹疑着拿不定主意。 见他还有着推脱之意,刁三郎重重地长叹了一声, “宗少爷,不瞒您说,本县衙如今处境十分的艰难。你也知道、何大人是位难得的清官,不肯攀附巴结上级那些权贵们,所以他们便处处排挤、时时刁难,也不派人员来充实我们县,以至于如今在这衙中当差的都是一些感念大人之恩的忠诚弟兄们。可即使是如此、明知我们这里人手不足,上面还经常将一些不相干的案件派给大人,弄得大家人人疲惫、薪俸却又不多,真是……” “好了、三郎,” 何瑞昌打断了他的话,又对宗吉元道, “虽然不该这么讲,可这确实是我县衙中的实情,如此艰难的差使,本官却来邀请宗先生,这真的不太近情理,还望见谅。” “不、不,何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讲……” 宗吉元本是个很感性的人,虽然聪明绝顶,却天生的一副热心肠,见本县的父母官、此时掏心窝儿地和自己说这些,已经是感动不已,外加上对终究没能救得了小英子这件事、一直在耿耿于怀,想着若投身公门、便可以真正地彻查此案,为那孩子报仇申冤了,所以心中暗自已经初略地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上还做出犹豫的样子、道, “只是、大人,此事并非小事,能否容学生回家禀明家母,与她老人家商议一下、再做定铎呢?” “这是自然,” 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何瑞昌连连地点着头道, “取得母亲的许可、此乃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希望还能够尽早给本官个明确的答复。” “学生知道了,三日之内定会答复。” 宗吉元起身施礼、就此告辞…… 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有心事,所以同家人吃过了晚饭,宗吉元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思前想后,考虑该如何是好。 要说起来、在辽东县内宗家可算是名门旺族,而以宗家四爷、宗志明——也就是宗吉元的父亲——为家主的北门外这门分支,更算是个奇迹,主要是因为他们本来是在京城发展,十三年前才回到本地,却没靠本家的任何帮助、另立门户,却能够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将生意在辽东县做得风生水起,实力早已经远远超过了本家。只是遗憾的是、年仅四十几岁的宗四爷竟然早早离世、撒手人寰。 如此大的家业、自己不承担起来怎么行—— 这正是宗吉元最为纠结的地方。 凭心而论,对做生意这方面、吉元并不是特别的感兴趣,可如果自己不接手,母亲岂不是太辛苦了。 第7章 母女情深 边想着、边脱去外衣放好,宗吉元就着镜子前坐了下来,抬起手缓缓地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并小心地解开、任其如瀑布般散落在那看上去略显单薄的肩头上。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在所有人眼中的天才少年,无时无刻不给人以冷峻、威风之感的宗家大少爷,竟然是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此时、映照在镜中的面庞是那么的清雅动人,大概是因为长发的衬托,更是少了几分的冷艳、增添了些许的娇美…… 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随之走进来的是她的母亲柳香兰。 做为本门的女主人,柳香兰的年纪也在四十左右,但因生的端庄娟秀,看上去最多三十余岁,而且举止娴静得体、性情善良随和,深受家门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爱戴与尊敬。 从镜中见到母亲来了,宗吉元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去扶住, “娘,您怎么来了?还没休息么?” “为娘见吉元自从外面回来,看上去便是心事重重的,有些放心不下、故而过来看看。” 边说着、边拉着自己的爱女坐下,柳香兰满眼中都是关切。 浅浅地笑了笑、宗吉元道, “娘说的没错,今天白天孩儿确实遇到了些事情,一时拿不定主意。” 接着便将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地都对母亲讲述了一遍、最后道, “娘,那天孩儿不过是打了个抱不平、帮崔家人将小英子抢了回来,以为这就是救下了她,自己还沾沾自喜、觉得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可谁知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那可怜的孩子……” “吉元儿,” 知道爱女虽然外表十分刚强,可其内心却又异常的柔软,柳香兰连忙好言相劝道, “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凭一已之力便能扭转得了的,有时你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改变不了最终结果。虽然这是很无奈的、可事实就是如此,也不必一直的耿耿于怀下去。” 说到这里,大概是触动了内心深处的什么记忆一般、竟然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敏感地觉察到母亲表现出的隐隐忧伤,宗吉元关切地望了过去、并将话题及时地岔开, “其实、孩儿觉得虽然小英子已经被害了,可并非就是说不能再为她去做任何的事,至少、若能够申冤昭雪的话,也算是……” “吉元,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要和为娘说呢?” 柳香兰自是位聪明伶俐的女子,听孩子的口气、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反倒是宗吉元露出为难的表情、道, “娘,不瞒您说,今日里孩儿应县衙的刁捕头之邀、去拜望了知县何大人,而大人他有意请孩儿入公门为官。本来您也知道、孩儿本无意和官府有太多瓜葛,可今天小英子的事让我觉得若能为那些善良百姓做些事情、为官也并非是件坏事……” “是啊,官府中也并非都是欺压良善之辈,” 柳香兰笑着接过她的话茬儿道, “更何况、何大人是位正直的好官,这样的人并不太多得,吉元儿若能在他身边做事、也不是件坏事。” “可是、娘啊,” 宗吉元目含流光地望着母亲, “爹爹新丧,这若大家业都交给您一个人料理、难免太过劳累,虽然还有宝元和月娇,可他二人毕竟……这、孩儿实在是不能不顾及您,而放心地去忙外面的其它事情。” 宗吉元所提到的宝元、月娇,乃是她的弟弟和妹妹,也是这宗宅中的二少爷和小姐,只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是早年在京郊住着时、收养的孤儿,虽然情同骨肉至亲,可谁又能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有认祖归宗的那一天呢? 柳香兰自然明白女儿指的是什么意思,便宽慰地笑着道, “吉元儿莫要小瞧了为娘哟,你娘我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闺中女子,更不会因为料理家族中的事务就被累得垮掉。更何况,宝元和月娇这两个孩子都是很善良孝顺的,至少目前还是能够帮为娘不少的忙的。” “这……” 宗吉元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犹豫着。 柳香兰见她依然在担心自己、便又劝说道, “儿啊,你爹从前就和为娘商议过有关你的事情。当初你自幼时起、你爹教你习文、为娘我教你练武,后来又让你以男孩子的身份入学堂读书,为的就是因见你与其他孩子不同,希望吉元你能够凭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走过这一生。虽然做为双亲、我们一起打拼挣下这若大的家业,可这都是为了让你们几个孩子能在更好的环境中开心地生活,并不是弄一堆财产让你们继续守着、做个守财奴。所以,吉元,只要是你认为对的、有必要去做的事,那就尽管去做好了。” “娘……” 宗吉元那双明亮的眸子中已闪现出了泪光,轻轻地叫了一声后、还是情不自禁地一头扎到了母亲的怀中, “孩儿明白了,谢谢您的开导。” “不过、吉元儿啊,” 柳香兰抬起手抚摸着女儿那一头柔软的青丝道, “为娘最担心的其实还是你,毕竟你是个女孩儿,虽然自幼习武、以至于普通人看不穿这点,可若遇上个行家里手、也还是会查觉的。而且即使辽东县衙还算清廉,可官府中毕竟复杂,吉元儿处处都还是要小心啊。” “嗯,孩儿记下了。” 仍旧倚在母亲怀中的宗吉元,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天后,当做好了充分安排后的宗吉元、再次来到何大人和刁三郎的面前时,大概是从她的神情上已经猜出其会给出的答复,何瑞昌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人,还是那句话,学生年幼无知,往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该指明就指明、该斥责就斥责,吉元始终都是您的晚辈。” 宗吉元先是施着礼、谦逊又不乏真诚地说道。 何瑞昌心道、这孩子也太叫人喜欢了,嘴上也是连忙笑着, “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来,往后彼此就是同僚了,你我还是相互关照吧。” 第8章 步入公门 “真是太好了,” 刁三郎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忙不迭地走过来道, “有了宗少爷的协助,我们大人真是如虎添翼了。” “别乱用词儿了,你家大人我难道看着象老虎么?” 何瑞昌带笑白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宗吉元这边, “宗先生,我这衙中人手奇缺,即使有人在身负两职,可这县主薄的职位还是无人来担,先生不妨就先任此职,同时给本官做这刑名师爷,如何呢?” “全凭大人做主。” 其实担什么职位都无所谓,只要能有机会将杀害小英子的凶手给揪出来就好,所以宗吉元当即爽快地答应着。 刁三郎笑得什么似的道, “这么说,以后这‘宗少爷’就得改成叫‘宗师爷’喽,还请宗师爷多多赐教。” “哪里,” 宗吉元也学着他的口气、半玩笑半认真地道, “我这个新人还得请刁捕头多多赐教才是。” “诶,往后就别‘捕头、捕头’的了,衙里的弟兄们都叫我‘三哥’,如果不嫌弃的话,你也这么叫我如何?” 刁三郎一脸热切地道。 宗吉元自是乖巧、立刻点头道, “好啊,那么也请大人和刁三哥以后就叫我吉元好了,这样听起来更亲切些。” “就这么说定了,” 何瑞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扭头对刁三郎道, “三郎,快、快,去将衙中当值的人都叫进来,让大家都见见。” “好嘞!” 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的同时,刁三郎早已冲出门去,时间不大、便将衙中除了告假的外,其余当值的全都喊了过来。 边在何大人的引见下同每一位相见着,宗吉元边用心地将大家粗略地观察一遍、并牢牢地记在心中。 果然如刁三郎所说的那样,这辽东县衙虽只是县制,可在同级中也算是很大很重要的了,但是在这里上上下下连杂役都算上、只有三四十人,难怪会人手不足。 相见过后,何瑞昌还特意强调般地道, “诸位啊,看得出、你们有些人觉得宗师爷年纪轻是吧。但本官可要告诉你们,他可是本科的新科举人,也是我辽东县唯一中举的一位,有更高的衙门口儿在那等着他,但宗师爷没去,却来到我们这里任职,这可是给本县带来了莫大的荣光,你们休要有任何的失礼。” 这一段半真半假的话还真的起了作用,一时间,所有落在宗吉元身上的目光、几乎全都变成了钦佩。 短暂简单的“欢迎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心中一直牵挂着小英子的案子,宗吉元也不再多耽误时间,谢绝了何大人让她休息一天的好意、跟着刁三郎来到了停尸房。 此时天气还很凉,这里又是特殊建造的,所以多放置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三哥我一直感觉你会来参加到这个案子中来,就没急着让弟兄们将这孩子交还给她的父母,看来这么做还真对了。” 刁三郎依然带着尚未褪去的喜悦、说道。 宗吉元不带任何情绪地微微笑了一下, “看不出三哥还是位很仔细的人。” “相处时间久了,吉元老弟会发现我还有不少优点呢。” 边闲逗着,刁三郎边将宗吉元引到小英子的遗体旁,并小心翼翼地将蒙着的白麻布掀开,以便能好好地观察。 果然还是不忍心动手去翻看这小小的身体,宗吉元轻轻合了一下眼睛、缓缓地问道, “仵作是怎么说的?” “他说这孩子的致命处是被扭断了脖子,几乎是当场毙命,下颌处的勒痕就是这么造成的。其它的、如手和膝盖有些轻微擦伤,应该是受了惊吓逃跑挣扎时留下的……” 发现宗吉元对死去的孩子依然心存怜悯,刁三郎的表情也变的肃穆起来,认真地答道。 宗吉元略略点了点头、又问, “崔家人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崔占说,一定是霸王庄的人心存报复,害了小英子,” 说到这里,刁三郎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托我向你致谢呢,说那天光顾着伤心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见礼,让我向你赔罪呢。” “哪里的话,” 宗吉元现出苦笑, “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感谢啊……哦、三哥,从小英子手中找到的那个布片能让我看看么?” “有什么不能的呢。” 边用“当然可以”的口气回答着,刁三郎边到存放物证的地方、将那片布取来,交到宗吉元的手上。 此时,宗吉元已经将白麻布照原样重新盖好了,回转身边接过布片、边道, “刁三哥,可以把小英子交还给他们家人了。” “好的。” 刁三郎点着头,和宗吉元一起从停尸房中出来。 宗吉元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刁三郎还担心她会不会不小心绊到,便留心在旁边护着。可谁知宗吉元那轻盈的步履始终稳稳的,即使有什么不平的地方,都能被她恰到好处地一掠而过,看得刁三郎眼睛都直了。 回到签押房中,刁三郎边让宗吉元随便坐、边倒了杯茶给她。 宗吉元道了声谢后、忽然道, “刁三哥,小弟想问您、近些日子里,这辽东县境内可有女孩子失踪的案子?” “失踪?” 刁三郎听她这一问,先是愣了愣,才思索了一下道, “这类案子还真有,而且数量也不算少,只不过失踪的大多数都是以成年女子居多,单单只是女孩子失踪的就没有几件了。” “哦?女子失踪……” 宗吉元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问, “那么这类案子能有多少呢?” “近三年来,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件了,” 刁三郎苦笑一下道, “而且那辽阳知州王大人、还将全州境内所有这类案子者我们县,说什么同类的案子统一调查会方便些。吉元老弟你说,这失踪案基本上都是没头没脑、无从查起的,那上面的人分明就是在找我们何大人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 宗吉元边轻轻点着头、边低下头又看着手中的布片。 第9章 所谓当官 做为家中以布匹生意为主的少主人,宗吉元自小耳闻目染的对这方面当然是非常了解。就拿眼前这块布来说,虽然在普通人眼中看不出什么,可吉元一下子便能断定、这绝非是一般人衣服上的布料。 这种布外表不引人注目,却是轻便而又十分的结实,是真正出于江南织造的工匠之手,绝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料子、在习武之人中很受欢迎,如此看来,杀害小英子的凶手、是个身怀武功之人。 可若真的如此,问题就又来了,从小英子被杀的手法来看,凶手应该是个出手绝决、冷酷无情的家伙,虽不能确定就是专门以取人性命为生的专职杀手,可也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惯犯。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特地来对付一个小女孩儿、岂不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若真是如此,那小英子身上的擦伤又从何来?那孩子在这样的人面前、根本就没有逃跑挣扎的可能才对,除非是…… 左思右想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超出于常理的念头产生了,只不过没有十分的把握还不能去做什么,宗吉元索性暂时先不去想它,将那片布交还给了刁三郎, “多谢刁三哥告诉我这些。” “谢什么啊,” 刁三郎带着诧异的好笑表情道, “吉元你是为本县分忧,该三哥我谢你才对吧。” “也是哈,” 宗吉元听了也笑了起来, “不过小弟还要求你、能不能将那些失踪案的所有案卷都拿给小弟看看呢?” “当然可以啊,” 见他刚刚答应来入职、就如此地投入,刁三郎也是非常的欣慰,可还是劝道, “只是、吉元老弟,今天都已经很辛苦了,有事明天再忙吧,你看怎么样?” “就依三哥您。” 知道人家出于一片好心,宗吉元自然也不必再坚持,便同刁三郎一起向何大人打了个招呼、告辞回到了家中。 先在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宗吉元立刻来见母亲,巧的很、宝元和月娇也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