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钢琴曲》 小保姆 呜哇——呜哇——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光是听着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急切! 很快,省医大附属第二医院的急诊科门口,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般的冲了进来。 哗啦一声,救护车车门打开,几个医护人员推着几台血肉模糊的平车疯狂往里冲! “让让!前面让让!” “急危重症!快!快!快!” 救护车声音呼啸,省医大第二附属医院急诊科里的挤挤挨挨的病人和家属,顿时像受惊的鱼群,呼啦啦地乱窜了起来。 急救担架飞快向前,两边的人群为了避开担架,忙不迭的向两边后退。推着轮椅的廖小月吓得半死,赶紧抓住轮椅的把手连连后退,生怕人群冲过来,把轮椅上的老爷子掀翻了去。 好不容易退到个安全的角落,就见急诊科前院又接连冲进了两辆救护车和一辆出租车。紧接着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跳下,推着急救担架,双腿几乎跑出了残影般的飙进了急诊大厅。 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接了出来,大吼着确认:“肋骨断裂,血气胸是不是?” “是!已经紧急开胸了!快!出血量太大,血压快测不到了!” 一张苍白脆弱且年轻的脸,从廖小月眼前迅速晃过。廖小月脑子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使得她的眼皮狠狠一跳!心里不自觉的浮起个念头: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吗? 可等她努力回想时,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唯有那不成曲调的、碎裂的旋律一直盘桓在脑海,十几年来,不曾忘怀。 血液滴滴答答的沿着救护担架的路径,形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又被后来的担架轮子压得不成形状。 “怎么了嘛?高速又发生连环车祸了?”急诊大厅内有个大妈探着头好奇的问。 “什么连环车祸!”一个穿着的士制服的师傅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一边气喘吁吁的往角落里走,试图躲开人群休息一下。 他刚巧站在了廖小月旁边,随口跟那位好奇探头的大妈搭上了话,“不知道哪来的神经病!开着台布加迪,猛冲进人家的院子里!当场把好几人个撞天上去了!我看那些富二代,统统该枪毙!” 大妈惊呼:“那不是死人了?” 的士师傅抹了把脸,道:“那可不是死人了?我送个老头儿去那,正准备停车,那个布加迪就跟疯了一样擦着我车头撞了进去。有个女的,反应快得很,把边上的靓仔推了一把,自己跟另一个男的一起上了天。 那个靓仔砸在了门口的石墩子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我车上的那什么老院长看见,当场厥了过去。好在离医院近,我顺手跟着救护车送过来了。” 的士师傅说着火气蹭蹭地往上飙:“踏马的,人老头儿都翻白眼了,我那200多块的车费也不知道跟谁要去。一下午尽白忙活!去踏马的富二代!我看他不是酒驾就是毒驾!一家伙撞死了好几个,赶紧抓起来枪毙了!” 大妈撇撇嘴:“枪毙?想得美!不搞个精神病证明无罪释放就不错了。” 的士师傅噎了噎,好半天后,忍不住叹息道,“那是个什么高饱和的研究院,都是高材生吧。可惜了的。” 廖小月垂下了眼睑,还在努力的想抓住点什么。 的士师傅原地转了好几圈,他不熟这家医院的布局,自己的钱怕是真要不回来了。只好呸了几声,骂骂咧咧的走了。 眼前的的士师傅一阵风似的刮过,廖小月回过了神,赶紧看了看轮椅上的老人。老人不知何时没了气短的症状,已是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廖小月轻轻吁了口气,没被吓到就好。 作为一个专职看护病人的小保姆,廖小月再无心关注医院里的悲欢离合。推着轮椅,往呼吸内科去了。 轮椅上的老人叫蔡业崧,今年79岁,是个老慢阻肺病人。慢阻肺这样的慢性病没什么好看的,呼吸内科的医生给做了常规检查,没恶化,也没好转。中午起床引起的心慌气短实属典型症状,只能吃药养着,治不好的。 一番交流后,廖小月又推着轮椅往外走。蔡业崧自从六年前,慢阻肺发展到4级后,就隔三差五的跑医院。他儿子倒孝顺,索性在第二附属医院长洲分院的隔壁小区买了套房,一家人都住了进来,又请了专门的保姆照顾老人。 奈何现在保姆市场一片混乱,想请个好保姆那真不是有钱就够的,还得看有没有足够好的运气。蔡家一连请了四个保姆,都是丢三落四没半点责任心,全混日子那种。老爷子好悬没被照顾的蹬了腿。 直到蔡家因缘巧合找到了廖小月,家里才安稳下来。 廖小月16岁来蔡家,至今已经有5年。不仅跟蔡家大大小小混了个精熟,跟医院的急诊科和呼吸内科的医护也全成了老熟人。 只因医院隔壁是个成熟小区,很多医护人员为了上下班方便,或租或买的在此安家。 所以廖小月跟医护们,可谓低头不见抬头见。来医院跟回娘家似的,熟门熟路的给老人捡了药,就推着轮椅走出了医院大门,连马路都不用过的,往小区里走去了。 老人家的睡眠总是断断续续,刚进家门,蔡业崧又醒了过来,幽幽叹息了一句:“我看到那个后生了,长得好靓的,不知道救不救得活。” 廖小月柔声安抚道:“放心吧,附二多厉害的医院。只要进了医院还有气,总救得回来的。” “唉……刚才那个的士师傅,说得是附近那家高饱和凝聚态物理研究所吧……都是国家的栋梁啊!那些人,怎么能开车撞研究所?”蔡业崧说着一个激灵,“怕不是外国的间谍吧!?快!小月!你快打个电话报警!” “好,好,我马上报警!”廖小月一边在入户花园处换鞋,一边哄着老人家,“我报警了!报国安了!一定不让帝国主义的阴谋得逞!” 听到廖小月的话,蔡业崧又放松下来。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迷糊。等廖小月换好鞋,他自己刚说了什么,又全忘了。 但刚才急诊科血淋淋的景象让他印象深刻,于是他开始了脑补:“那个厥过去的是后生的阿公吧?要是我看到孙子血糊糊的,怕是要一口气去了。” “爸,你又乱说什么呢?去医院看了看,现在好些了吗?”一个中年妇女从客厅里迎了出来,正是蔡业崧独生儿子蔡逢生的老婆罗润妹。 蔡业崧年轻时趁着改革东风,白手起家,搞了个专做女装的服装厂。曾经也阔过一阵,但随着制造业的衰落,蔡家的静好服装也渐渐走上了下坡路,把现任总经理蔡逢生整了个焦头烂额。所以日常蔡逢生总忙得不见人影,家里全靠罗润妹照应。 罗润妹是典型的越省家庭妇女,一辈子没出门工作过。从娘家嫁到婆家来,一口气生了仨闺女,足足受了婆家七八年的气,娘家还不好说什么。 直到宝贝儿子蔡立林降生,才总算挺起了腰杆,从典型的家庭妇女,变成了个经典的网络名梗——太子妈。 天下所有的太子妈都差不多一个造型,到了儿子要找对象的年纪,但凡看见个母的都宛如坐镇九重宫阙的老太后,给太子爷选妃似的挑三拣四。至于不配为妃的贱婢,那百分百要严防死守的。 譬如对长相甜美的小保姆廖小月,绝对要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这个在家呆了足5年的贱蹄子勾引了她家宝贝太子。 正巧今天周五,罗润妹掐指一算,她那在农大数学与信息学院读研的宝贝儿子蔡立林要回来过周末。于是她毫不客气的对廖小月吩咐道:“今晚立林要回来吃晚饭,他年轻人,爱吃麻辣小龙虾,你等下去菜市场买三斤小龙虾做了。” 廖小月点了点头,把轮椅交给罗润妹,二话不说的转身出门,往菜市场买菜去了。 罗润妹要廖小月做小龙虾,是带着一点点心计的。越省人不太能吃辣,只有太子蔡立林跟同学混得喜欢上了小龙虾。没有这道菜,廖小月做一套家常菜就够了。 反正越省人的日常饭菜,蔡业崧那个病号也能吃。但添上个辣菜,且是小龙虾这种洗起来很麻烦的东西,不免要在厨房好一阵忙活。这样,能避免廖小月有机会凑到太子跟前,绝了贱蹄子想往上爬的心! 奈何事情总那么巧,今天菜市场的小龙虾品质属实不怎么样。廖小月找了好大一圈,才勉强买到满意的。等她再称上鲈鱼和芥蓝等家常菜,不免比平时晚了不少。偏偏太子蔡立林刚跟导师做完项目,提前下了班,两个人恰恰在小区大门口撞上了。 刚从出租车下来的蔡立林,看到廖小月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伸手要接廖小月手里的购物袋。廖小月连忙避开,笑着说:“不重,我自己提。” 蔡立林想着亲妈日常的各种警告,讪笑一声:“看着挺重的。” 廖小月没说话,两个人安静且尴尬的一路往里走。直到进入电梯,蔡立林又忍不住问:“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廖小月敷衍的道:“小龙虾。” 蔡立林立刻绽开了个笑脸:“我最喜欢吃小龙虾了。家里还有没有啤酒?回头我们一起喝两杯!” 廖小月笑了笑,懒得答话。心里十分可惜蔡家不够豪富,既整不出那种保姆有独立电梯和独立房间的居所,自然也摆不出世家大族的谱。家里老老小小带保姆,只得在一张桌上吃饭。可把可怜的太子妈委屈坏了。 尤其是太子妈听见动静走出来时,亲眼看见她家太子正屈尊降贵嬉皮笑脸的跟廖小月说话,廖小月却爱答不理,差点没气出口老血! 廖小月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念出了罗润妹未曾出口的台词:尔等贱婢,竟敢不敬太子!我看你不得好死! 换好拖鞋,廖小月拎着菜径直进了厨房。连太子带他妈齐齐无视了个彻底。再次成功把罗润妹气了个半死。 哗啦,小龙虾落入了水池里。廖小月冷笑一声,要不是蔡老爷子待我不薄,老娘今天就辞职! 我跟你没完! 廖小月手脚十分的麻利,即使罗润妹故意刁难,她也能按时按点的把饭菜端上桌。蔡逢生惯例没赶回来吃饭,老爷子蔡业崧的胃口依然很不好。清蒸鲈鱼只动了两口,在廖小月的照顾下,又艰难地吃了三只白灼虾和半碗饭,就实在吃不下了。 好在廖小月做饭一向拿捏的很准,鲈鱼挑了小的,白灼虾只做了一斤,再加上一碟子清炒水东芥,刚刚好送完一顿饭。至于那三斤麻辣小龙虾,由着蔡立林自己吃去。 小龙虾带壳,吃起来不免麻烦,速度比正常吃饭慢得多。蔡立林索性架上手机,一边看游戏直播,一边慢条斯理的享受着美味小龙虾,十足的惬意。 廖小月却懒得等他,先快速的把桌上碗碟撤掉,洗碗收拾厨房拖地一气呵成。等她把拖把拧干晾去阳台,回来刚好蔡业崧坐着消完了食。廖小月又一阵风刮过般,熟练的把蔡业崧抱上轮椅,紧接着照看老爷子刷牙洗脸洗澡上厕所。 不到9点,老爷子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了专用的看护床上,沉沉睡去。 廖小月给蔡业崧掖好被子,轻轻的退出了主卧,回到了自己房间。廖小月的房间在主卧隔壁,为了方便照顾老人,蔡家特意在两间房中间加了道门。免得半夜蔡业崧有动静,廖小月听不见。 这也同时方便了廖小月,反正她的主要工作是照顾老人,所以每到9点多蔡业崧睡着之后,她就把两间房门都关上,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当保姆工资高,但累是真的累。洗完澡的廖小月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月色下,万家灯火,什么时候,能有一盏属于她自己呢? 白天急诊室的场景再次浮上心头,廖小月的眉头渐渐皱起。她幼年的记忆过于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家有个大大的玻璃窗,窗外种满了嫩绿色的花。然后突然有一天,她被一个中年妇女晃醒,从此父母都变了模样。 廖小月紧紧的抿着嘴,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拐卖的。尤其是那对夫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儿子以后,更是对她肆无忌惮的压榨。磕磕绊绊读完初三,就被那对夫妻逼迫着去远房亲戚家的电子厂打工。 电子厂很不正规,条件极差,且跟养父母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她的工资,一分钱都拿不到。一年到头,跟着厂里的人吃住,窘迫得卫生巾都买不起,只能用厂里提供的卫生纸垫着凑活。用得多了,还被老板娘当众辱骂。换个脸皮薄的,怕不是想死的心都有。 不过她运气不错。将将干满一年,电子厂被查封,她不得不跟着同乡回到老家。没了亲戚开的厂,那对夫妻再想让她赚钱,就必须给她办理身份证,否则能“赚大钱”的大城市的工厂,不可能收来历不明的人。 于是16岁的她,办好了身份证,在“长辈”的带领下,踏上了去往深城的火车。 但这帮老乡谁也没想到,平时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的廖小月那么大胆。趁他们不留神,廖小月随意挑了个站,溜下了火车,一口气冲到了对面那趟车上。高铁停站时间都短,等“长辈”们反应过来时,廖小月跳的那辆车,早开得没影了! 当年的廖小月,浑身上下一无所有,连身份证都扣在“长辈”手里。但她居然在各个站内辗转腾挪,硬是让她混到了省会穗城。因为她直觉,她家应该就在穗城! 所以随着人流下车的时候,廖小月半点不慌。没有车票出不了站,她就在高铁站直接报警,声称自己是被拐卖的孩子,她要回家。 然而,她并不记得自己的原名。她只记得自己小名叫月月。年年岁岁被拐卖的孩子多不胜数。还有无数离家出走、逃离家庭的。警察没在系统内找到对应的资料,只好给她做了登记,又将身无分文的她送去了妇联。 再然后,妇联给她介绍了份工作,她来到了蔡家。 一晃5年过去,蔡业崧的生命渐渐走到了尽头。早几年还能教她说英文的老人,现在已是几近失能。无法站立,大小便经常失控。远远听着隔壁紊乱的呼吸,廖小月垂下了眼眸。 她的合约一年一签,下个月要到期了。她想送老人最后一程,可同样是下个月,毕业的蔡立林必然住回家里。想着蔡立林的无事献殷勤,廖小月只觉得脑子眼儿疼。 “咚……咚……咚……”房门被轻轻的敲响,随即传来鬼鬼祟祟的声音,“小月,小月你在房里吗?” 廖小月额上青筋直跳,她想装死,又怕门外的那憨批锲而不舍,万一把太子妈惊动了,又是一场官司。深呼吸几口气,沉着脸拉开了房门。 蔡立林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抬手递过来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最近超流行的红丝绒蛋糕,送给你吃。” 廖小月没接,她抱胸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的道:“少爷,你让我很困扰。” 蔡立林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在廖小月预备关门之际,赶忙拿身体挡住了门:“小月!” “我要毕业了,我一定能说服我妈的!”蔡立林压低了声音,“你等等我,好不好?” 廖小月毫不动容,继续用力关门。她是干粗活的人,力气可比天天坐着的蔡立林大多了。 眼看着门将合拢,蔡立林果断道:“双根号函数求值域你学会了吗?” 廖小月关门的手一滞,蔡立林趁机溜了进来,又小心翼翼的反身把房门关上。而后洋洋得意的道:“看,你总是要求我的吧!” 廖小月咬了咬牙,要不是自学数学太艰难,她能给蔡立林一个眼神算她输!然而,数学就是那么的艰难。别说廖小月这种压根没上过高中的,即使坐在高中课堂里的正经学生,被数学虐残的都不在少数。 对于一个兢兢业业存钱,一心想走社会招考上大学的小保姆来说,数学系的蔡立林堪称她的金手指。尽管最先是蔡业崧鼓动她上进,可蔡业崧毕竟是个病人,看个电视都费尽,辅导她学习根本是妄想。廖小月除了在网上看视频自学高中知识以外,日常积累的疑惑,确实只能靠蔡立林帮她解决。 蔡立林其实并不觉得女人好好学习有什么意义。他二姐三姐都读了大学,还不是和他妈那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一样,在家看孩子。奈何罗润妹下死眼看不上廖小月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没文化没文凭。 蔡立林属实不能理解家庭妇女要什么文凭。廖小月没文凭,但她无论做饭打扫,还是伺候老人,都比罗润妹娘几个强多了好吧。不过他毕竟算个富二代,圈子里的兄弟挑老婆确实都至少得是个大学生。 所以蔡立林觉得,如果廖小月能弄个成教本科回来,也算解决了他们之间的障碍。何况教美女读书,看着美女望向自己的崇拜的眼神,那可真是爽得飞天了! 不想廖小月却是个表面温柔贤淑,内里心黑手狠的货色。她对蔡立林毫无兴趣,更看不上他那宛如弱智的太子妈。但蔡立林如果愿意教她数学,那情况又不一样了。 要知道,保姆是个极其琐碎的工种,住家保姆很难有自己的时间。又因为蔡业崧离不得人,她连个休息日都没有。 廖小月并不愿意做一辈子保姆,哪怕她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毕业后工资未必能有她的三分之一,她仍然向往传说里的高等学府。 因为大学生的起点虽低,却有无限的未来。不像她们,做保姆,嫁人,给夫家做免费的保姆,等孩子大了继续出来做保姆赚钱养孩子。 一辈子倏忽而过,回头望时,只剩苍白。 所以,当年蔡业崧无意中洒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时,廖小月便果断的抓住机会,借走了蔡立林的高中教材,想尽办法的自学起来。 只是看护病人的工作太累太忙,廖小月的学习进度十分堪忧。尤其数学,没有老师指导,学得格外艰难。她经常想,要不干脆搞成教糊弄个学历算了?可再看看成教如今的含金量,心里又难免不甘。因为她心里总隐隐有个念头,她原本就应该……有正式的大学上的。 一个小保姆,不仅妄图上大学,甚至胆敢对学历挑三拣四,说起来都觉得可笑。比她凭借自己那张生的不错的脸嫁个富二代都要可笑。 可廖小月不觉得可笑,大家都是天生父母养,凭什么我就不配上大学?要是她没被坏人拐,她没准还能去国外上大学呢! 于是廖小月从容的摊开了自己的错题本,乖乖巧巧的请教起了蔡立林。 蔡立林从小成绩不错,高考考上了本地知名大学。别看网络上985双一流满天飞,其实能上一本线的,都已经算人中龙凤。毕竟半数的学生,连高中都不配上,能进本科的都算成绩可以的了。 而蔡立林不但考上了一本,在传说中非常恐怖的数学专业里,也没见挂过科。当然,数学不是农大的优势专业,这个成绩比起人正经八百的名校数学系,多少是有些水份的。但总的来说,至少脱离了普又信的范畴。自信的有点道理。 至少他捋起知识点来,比廖小月自学的效率高太多了。 廖小月手中的铅笔飞舞,疯狂的汲取着知识,恨不得时间就此暂停,让她能一晚上学完整个高二课本。 但时间始终向前,等廖小月反应过来时,已过12点。 “太晚了,剩下的我明天给你讲吧。”连续上课三小时,蔡立林也有点累了。 “嗯,今晚谢谢你。”廖小月笑得眉眼弯弯,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令人心折。 蔡立林忍不住抬手,想去摸一摸那璀璨如星的眼眸,却听房门砰地一声巨响! “贱人!你敢三更半夜勾引我儿!我跟你没完!!!” 第 3 章 半夜一声尖叫,宛如石破天惊!蔡业崧猛地惊醒,顿时咳了个惊天动地。廖小月当即冲去了隔壁,赶紧的给老爷子顺气。 刚睡下的蔡逢生也醒了过来,赶到了主卧这边。 “嘘——嘘——”蔡立林竖着手指放在嘴边,轻声道,“妈,大半夜的你小点声!阿公被你吓到啦!” “你要我小点声?”罗润妹咬牙切齿,“你不看看你自己干的什么好事?她们打工妹,两眼扒望着主家,恨不得勾得你要死要活,娶了她让她做少奶奶!我说一百遍你当我放屁!只有那个狐狸精的话你才信,是不是?是不是?” “小月不是那样的人!”蔡立林低声辩驳着! 蔡立林不说还好,一说罗润妹更气了:“贱人!你有本事勾引我儿!你有本事别躲在阿公那里啊!你要不要脸了?我家每个月一万五的薪水开给你!你就勾引我儿子!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那么爱勾引男人,你去卖啊!做鸡还不止一万五呢!在我家可亏死你个表子了!” “闭嘴!”蔡逢生低声喝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惊着了爸爸,我要你好看!” “那你就看着她害我们儿子!”罗润妹两眼发红,她辛辛苦苦养那么大一个儿子,被个小保姆哄了,谁能忍!?要不是顾忌老爷子不能受惊不能受气,她今天非撕烂了那贱人的脸不可! “有事白天说!大半夜的像什么样子!”蔡逢生的声调也高了起来,他一天天在外累死累活的赚钱,早上7点起,晚上12点才能睡,他老婆居然大半夜的闹事?这帮黄脸婆真踏马的有病! 夫妻各有委屈,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大声,蔡立林左右来回的劝,没一个肯理他,急得团团转。 主卧的蔡业崧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浑浊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廖小月一眼,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看家里各有各的算盘的样子,除了不聋不哑,还能怎么办呢? 楼房的隔音有限,楼下的外科医生刚睡下又被吵醒,爆吼一声:“有完没完了?我报个警!你们要吵去派出所吵个够!” 另一边的邻居也传来抱怨的声音:“小区里住了多少医护,今天还车祸大抢救,大家刚歇下呢,你们做个人吧!” 生意场上的人都好面子,被邻居指责的蔡逢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何况当初买这个小区,就是图医疗条件。老爷子身体一天差过一天,他还真不敢把医生得罪了。只好收声。 罗润妹见丈夫的脸色沉了下去,也不敢再大喊大叫,恨恨的闭了嘴。 蔡逢生忍着气,走到主卧探视父亲的情况。蔡业崧心里烦,不愿搭理人,索性闭眼装睡。蔡逢生说了两句,见老父亲没反应,只得悻悻然的喊上老婆回房去了。临走前还没忘把儿子蔡立林摁进屋里,省得半夜里再添乱。 蔡业崧都快入土的人了,一番折腾,哪里还睡得着。听着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又缓缓睁开了眼,看到了守在床前的廖小月。 “小月……”蔡业崧张了张嘴,好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挺喜欢廖小月的,原先还想要认个契孙女。不过后来看她跟自家孙子不清不楚,又歇了心思。他今晚没出声,其实跟罗润妹的心态有些相似。小姑娘挺好,当个亲戚走动无妨。但做孙媳妇…… “立林被他妈妈宠坏了。”酝酿了好一会儿,蔡业崧终是委婉的道,“不好耽误了你的。” 廖小月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个完美的笑。然而她望向蔡业崧的眼神里,却渐渐染上了失望。 并非她多想嫁给蔡立林,而是在她心里,曾经教导过她读书的蔡业崧是她尊敬的长辈。结果这个长辈,在涉及宝贝孙子时,问都不问一声,直接给她定了罪。只不过修养好,表现的不如罗润妹明显罢了。 真当你家蔡立林是个什么大宝贝呢?廖小月垂眸,嘴角挂起了一丝嘲讽的笑。那种妈宝男,谁爱要谁要,反正她可不想要。 但面对这帮有着十足偏见的蔡家人,廖小月懒得解释。因为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当成狡辩。 于是廖小月选择了沉默。 蔡业崧还想说些什么,又实在没了精力。疲倦的闭上眼,朝廖小月挥了挥手。 廖小月按灭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夜灯。而后安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闭眼睡觉。 次日一早,蔡业崧发起了烧。罗润妹气恼的骂道:“丧门星!” 廖小月冷冷的道:“我进你家门了?” 罗润妹噎住。 廖小月嗤笑,家政市场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老娘这种做饭搞卫生还能伺候老人的全能保姆,上哪不是抢着要。又不是你儿媳妇,能受你的鸟气? 见到廖小月的态度,蔡逢生眼皮跳了跳,现在想找个合心意的保姆确实挺难的,万一把廖小月气走了,一时半会儿上哪找人接手去?罗润妹今年53了,又有高血压,想让她一个人没日没夜的照顾重病患是不可能的。 大女儿早跟家里闹翻,二女儿和三女儿婆家一摊子事。蔡逢生思来想去,还是得稳住廖小月。不然家里非乱了营不可。 蔡逢生当然也是挺烦廖小月勾引他宝贝儿子的,但他毕竟在外做生意,一天天受得气海了去了,所以比他老婆更能装。见廖小月冷了脸,忙扬起笑脸打圆场。心里却是盘算着找找熟人,准备换个保姆了。 蔡业崧昨晚心里发愁半宿没睡,早上又发起了烧,得往医院看看去。今天周六,蔡逢生和蔡立林都休息,于是一大家子带廖小月,乌央乌央的推着蔡业崧再次光顾了呼吸内科。一系列检查下来,主治医生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昨天情况还挺好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又急转直下了呢?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主治医生心里琢磨了一小会儿,便指着化验单,对蔡逢生一项项解释道:“白细胞增高、核左移、血C-反应蛋白浓度也高。很严重的细菌感染。是慢阻肺的常见并发症。老先生还有心血管疾病,回家照顾有危险。我建议住院治疗。” 蔡逢生的脸顿时皱成了个苦瓜:“不是我们不舍得住院,我爸那人,固执得很,坚决不肯住院,就怕死在医院里,回不了家。” 人到老年,总容易生出各种各样的怪脾气。医生见多了,也不好劝。把该说的话说到,怎么做那都是家属的选择。 但蔡业崧毕竟79岁高龄了,本来就因为慢阻肺的缘故,血氧饱和度偏低。现在并发炎症,更加喘不上来气。加上他还有冠心病,受到肺的牵连,各种老年人常见的并发症凑成了团。早起勉强能说两句话,到中午时,已是半昏迷状态。 蔡逢生急急忙忙的跑住院手续,直到傍晚,才把蔡业崧送进了病房。夜里蔡业崧情况更不好,整个蔡家没人睡得着。一直熬到周日中午,蔡业崧的情况才稳定了下来。 照顾重病患的疲惫和焦虑,真是一言难尽。放松下来的蔡逢生走路都打晃,留着廖小月在病房里看守,蔡家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先回家休息,准备周一再派罗润妹来替廖小月。 廖小月也累得够呛,眼看蔡业崧睡沉了,她也找了个看护床,缩在一旁断断续续的睡着。深深觉得自己一万五的薪水,实在开的太少了!如果下一份工还是照顾病人,没两万她绝对不干! 要说附二的医疗水平确实了得。就蔡业崧那情况,呼吸内科奋力救了两天,他又缓过来了!廖小月在心里默默喊了声牛逼,坐在病床旁的小凳子上,一边啃着半凉的包子,一边等着罗润妹来换班。 医院里睡不好,她必须得回去睡一觉,才好继续干活。却不想,昨天同样累了个半死的罗润妹回家竟然睡不着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恼火。老爷子前几天还好好的,突然发烧,肯定是那天晚上被廖小月气的! 所谓太子妈,那是绝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她不会想自己那天夜里鬼喊鬼叫对病人有多大的刺激,更不会想自己下的判断让老人家多糟心。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廖小月那贱人勾引她儿子的错!要不是那贱人勾三搭四,他家里至于吵架吗? 又翻了一个小时,罗润妹实在睡不着,索性翻身起来,给自己的二女儿蔡丽娟打电话诉委屈。俩家庭妇女,那可真是一模一样的脑回路。母女两个说点话差点说了个抱头痛哭。 蔡丽娟想着自己亲妈在家辛辛苦苦几十年,心疼的不要不要的。于是这位二代太子妈,在周一约定好的交班时,愤而冲到了廖小月跟前。 啪!蔡丽娟的巴掌重重的甩在了廖小月脸上,因困倦而思维迟滞的廖小月竟一下子懵了。 蔡丽娟又用力向前推了一把:“你不过是我家请来的保姆,也敢勾引我弟弟!你撒泡尿看看自己,你配吗?啊?我问你!你配吗?” 医院里人来人往,听见蔡丽娟的声声质问,不由驻足看起了热闹。人越多,蔡丽娟越来劲。竟上手拽住了廖小月的衣服,试图强行剥下来。 廖小月是累的反应迟钝,又不是真傻了。被扯住衣服的她顿时火起,抬脚就把蔡丽娟踹出去了好几步远。只听蔡丽娟一声凄厉的惨叫:“表子打人了!表子打人了!快来人啊!有人不要脸勾引我弟弟,还要打我!有没有拍视频的!曝光她!到网上曝光她!” 围观人群指指点点。已然完全清醒的廖小月沉着脸拨开了人群,把躲在后面的罗润妹用力揪了出来。 “你干什么?”罗润妹当即要大喊。 “闭嘴!”廖小月怒喝一声,“现在、立刻、转账、解约!你们一家的神经病,老娘不伺候了!” 解约 罗润妹愣了愣,随即大怒:“你威胁谁呢?你舍得吗你?你以为立林会给你出头?你想得美!” 廖小月连轴转了足两天,脾气也暴躁得不得了。用力给了罗润妹的小腿一下,趁着罗润妹没反应过来,在她耳边厉声尖叫:“我让你结账!你聋了吗!?” 说着,她反手猛推了把惊呆了的蔡丽娟,怒骂道:“谁踏马瞎了看上你弟弟了?我是保姆我卑贱,我一万五的薪水落自己口袋里。你是小姐你高贵,你伺候你婆家老老小小有一分钱吗?上个月哪个贱人在家里哭,说自己买杯奶茶被家婆骂成狗?” “我放着堂堂正正的劳动妇女不做,我跑你们家做牛做马还遭埋怨,你看着我长了你那样的猪脑子吗?” “你一个大学生,不思进取!天天围着你男人那脐下三寸打转,你跟我讲讲谁犯贱?” “你娘家有钱了不起啊?你婆家有钱了不起啊?那钱有一分钱是你的吗?穷逼!” 廖小月也是农村长大的,骂起街来可半点不怵。而且她一向思维敏捷,骂人专戳人肺管子。要说蔡丽娟确实嫁的不差,门当户对的,怎么看都应该比廖小月过得奢侈。但廖小月却句句戳到了点子上,婆家娘家是都有钱,但跟她蔡丽娟有什么关系? 廖小月吃住都在蔡家,连洗发水沐浴露跟着蔡家用,卫生巾都不带自己买的。一个月足足一万五不缴税,年底还得给她个大红包。 抛开早两年没经验工资低不提,现在她一年20万妥妥的。干了5年保姆,攒了好有将近80万的巨款。要不是穗城限购,她还没搞到户口,她都能在同小区给自己出个小户型的首付了。 你蔡丽娟还没有一套房的陪嫁的好吧!蔡家哪怕泼天富贵,那也都是太子的,关你个出嫁女屁事! 要不是手里有钱有底气,廖小月区区一个农村妞,她敢想考大学?何况她心心念念考大学,未尝不是被户籍限购政策卡出来的火。等她有了本科学历迁了户口,看谁还能不让她买房! 在传统的家庭里,女儿当然是外姓人。可嫁到了婆家,又真的“于归”了吗?不是的!哪怕生了儿子,挺起了腰杆,不到熬成婆的那天,她永远是个束手束脚的小媳妇。 要说蔡丽娟内心深处不羡慕廖小月每个月一万五的现钱,那也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不好说出来罢了。谁知道廖小月居然看了出来,居然还当众骂她穷逼,蔡丽娟差点被廖小月活活气死。 “你装什么逼?”蔡丽娟气得哇哇大叫,“你不想嫁我弟弟,你会对我阿公那么尽心尽力?你还不是想装个孝顺模样,让我弟心疼你!我呸!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见多了!” 围观群众顿时???不是,这位大姐你的想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现在找个靠谱的保姆容易吗?怎么还有嫌保姆太尽心尽力的? 廖小月也给气笑了:“我敬业你怪我咯?我看你们家活该找不到正经保姆!” “对!那种人家不配!”围观群众里可有不少认识廖小月的,早眼馋这位附二知名敬业保姆了,当即有人喊了起来,“你要不来我家干吧?我按市价给你提30%的薪水!” 廖小月没答应,她冲声音的方向笑了笑,又转过去重新揪住罗润妹,当众逼着她转账结算工资。她要清清白白一拍两散!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开始还以为真是什么男女勾当,正看得起劲呢。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劳资纠纷。合着那俩女的闹半天,是不想给人小保姆结算工资,才往小保姆身上泼脏水。 在场虽然有满脑子黄谣犯贱的,但绝大多数是打工人。提起劳资纠纷,他们可不困了啊!医院本来就是个负能量聚集的地方,哪怕围观群众,也没几个情绪稳定的。三言两语下来,骂战开始升级,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罗润妹母女喷了个狗血淋头。 罗润妹委屈炸了,她不理解,明明是廖小月不要脸勾引她儿子,为什么围观群众偏偏要骂她?难道不该骂不要脸的贱人吗? 围观人群越聚越多,医院不得不让保安疏散人群。廖小月这回是真怒了,她果断脱离廖家,就是因为她受够了总是莫名被打骂的日子。她知道有钱才能有尊严,但不代表她能为了赚蔡家那点钱,抛弃自己的尊严。 这年头,只要勤劳肯干,上哪找不到个正经活?医院里满坑满谷的病人家属,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看护呢! 要知道廖小月对蔡业崧的那份细致,早让附近的老病患们羡慕的眼红。她现在只要放出话去找下家,家属能捧着钱排着队让她挑! 开什么玩笑!她认识一个搞保洁的大姐,单卫生搞得干净点,客户约她都跟抢火车票似的。她们能干活的,稀罕的你蔡家! 蔡业崧一觉醒来,习惯性的喊了声小月,却无人应答。再努力睁开眼看了一圈,病房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病中的老人原本就容易多想,等半天等不来一个人,心里不免七上八下起来。 双方闹成这样,廖小月自然没兴趣再守着蔡业崧。现正在蔡家打包,准备结账搬家。 了解了全过程的蔡逢生脑壳一跳一跳的疼,他确实很不满儿子跟个小保姆勾搭,也确实想换个保姆。可那不是得先找到接手的吗?现在老爷子正住院,廖小月撂挑子不肯干了,他们家要怎么整? “小月啊!”蔡逢生低声下气的陪笑道,“你二姐她呀,脾气直,脑子不好使,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次是你二姐的错,叔叔给你包个大红包好不好?” 廖小月不理他,自顾自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说是在蔡家5年,但廖小月的东西真不多。毕竟是寄人篱下,没有安全感,又不舍得花钱。理来理去,也就三套夏装、两套秋装和两件棉衣。32寸的大行李箱,一半都没装满。 “嗳,嗳,小月,你听我说。”蔡逢生绕着廖小月劝,“你看,你都在我们家5年了。做生不如做熟是不是?阿公多喜欢你啊,还说要请亲戚办酒,让我认个契女呢。一家人磕磕碰碰的常见,叔叔让二姐给你赔礼道歉呀!” 收拾好衣物的廖小月又把几年来攒下的笔记塞进了箱子里,至于蔡立林的教材她不要了。网上随时能买的东西,她才不稀罕。 啪地关上了箱子,上好密码,廖小月才站起来,冷漠的看着蔡逢生:“蔡先生,我本月干了27天,按每天500的工钱,你要支付我13500。我希望大家好聚好散,不然大家都是在长洲分院过日子的,闹出来脸上不好看。” 蔡逢生被廖小月硬邦邦的话梗到胃疼,麻溜的掏出手机,先给廖小月把工资结了。免得她一个不高兴,在看护群里给蔡家宣扬宣扬,那他家连临时工都别想再找了! 转完帐之后,蔡逢生才又劝:“你看都下午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没地方住多不安全?你非要离职,我也不好拦你。但大家认识一场,你先在家里住着。等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再走也不迟嘛!” 廖小月却不理会蔡逢生的缓兵之计,拉起行李箱的拉杆,一阵风的冲出了蔡家家门。 砰地一声巨响,蔡家大门被拍了个严严实实,可见廖小月的火气之大。 蔡逢生阴沉着脸,对一边不敢说话的妻女道:“满意了?” 罗润妹母女两个,见到蔡逢生的表情,一个个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蔡逢生却怒不可遏:“我问你们满意了吗!?” 哗啦!蔡逢生把桌上的杯子一股脑的扫到了地上,指着罗润妹的鼻子骂:“爸爸在医院里躺着!24小时离不的人!你姓罗的老子当时得癌的时候,我个女婿跑上跑下,我发过一句牢骚吗!?” “我妈死了20年了!我就剩一个老子活不了几天了!我蔡逢生哪里对不起你罗润妹!要你恨的我老子不得个好死?啊?我欠你的?我没给你吃?没给你穿?你说你身体不好伺候不来,我没给你请保姆?” “你是不是就欠我拿皮带抽得你给老蔡家当奴作婢?啊?” 罗润妹被丈夫骂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半天不敢做声。 “蔡丽娟!”蔡逢生喝道,“你告诉蔡丽云和蔡丽凤!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轮班去医院照看你们阿公!哪个不回来!以后你们别人我这个爸!” 蔡丽娟张了张嘴,想说大姐蔡丽云早跟家里闹翻了,可顶着蔡逢生的怒火,硬是没敢说出来。低着头拿着手机,飞快的跟三妹蔡丽凤发信息,催促着她赶紧回娘家来。 蔡逢生气得狠狠踢了两下桌子,努力平复了情绪,才掏出电话,十分温和有礼的道:“张先生啊,你好呀!我们家的小保姆突然有事回老家了,你看你那边能介绍个细心周到的吗?” 能伺候病人又能搞卫生做饭的保姆哪那么好找。蔡逢生打了半下午的电话,一个有回信的都没有。只能先去医院临时找个看护,先让老爷子安心治病。 可蔡业崧被廖小月照顾了5年,早磨合出了十足的默契。忽然换的临时看护,弄得蔡业崧哪哪都难受。不提默契不默契,临时工也不可能有廖小月细心。 等再听见隔壁床的说了昨天的大戏,老爷子好悬没给直接送进抢救室。原本眼看着好转的病情再次恶化,蔡家顿时乱成了一团。 至于廖小月?她利利索索的出了玉衡小苑,穿过马路,找到了医院对面的长洲花园,三下五除二的就租了间短租房。与管理相对严格的玉衡小苑不同,长洲花园是回迁房,连个围墙都没有。靠着长洲分院,成为了住院家属和看护们的短租公寓。 住宿条件当然远远比不上玉衡小苑,但对廖小月而言问题不大。先落脚做几天临时看护,再慢慢找个开价爽快的人家做住家保姆去。 廖小月冷笑,背靠着长洲分院那么大一家三甲医院,工作可真是太好找了! 教教我好吗? 嗡——嗡—— 凌晨7点,手机猝不及防的震动起来。廖小月不耐烦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手机。心里不住的暗骂,神经病,大清早的打什么电话!她好不容易辞职了,可以睡到自然醒,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扰人清梦! 瞥了眼显示屏,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廖小月更不耐烦了:“喂——哪位?” “小月吗?”听筒里传来了个温柔的女声,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是护理部的李莉呀!还记得我吗?” 护理部的李莉?卧槽!廖小月一个激灵,瞌睡顿时不翼而飞!因为长洲分院的护理部只有一个李莉,那就是全院护理部的扛把子,统管内外儿妇全体护士的护理部主任!各科主治医师都不敢在她面前炸刺的那种! 惹不起,惹不起! 廖小月火速扬起个笑脸,声线里忍不住的带上了一丝谄媚:“李主任早上好呀!请问主任打我手机,是有什么吩咐吗?” “是这样的。”李莉的声音柔和悦耳,“我有个表侄子,在学校里打篮球摔成了开放性骨折。刚做完手术,还要观察一周才能出院。他们家想找个靠得住的护工。不知道你现在有空过来帮个忙吗?” 廖小月不由愣了愣。说实话,她在长洲分院的地盘上,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因为蔡业崧这两年经常住院,跟呼吸内科的护士长倒还算熟悉。但护理部的大主任,她是真没打过交道。 可现在,大主任竟亲自打电话给她…… 廖小月抽了抽嘴角,难道她在医院里跟蔡丽娟打的那一架,已经传播到医院高层了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几年前李莉巡查呼吸内科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认真负责的她。那时候李莉还以为她是病人家属,还在心里暗赞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后来得知她只是个住家保姆,更加印象深刻了。 昨天李莉偶然间听到了廖小月和蔡家发生的矛盾,恰好她表姐的儿子住院,她妈妈又在电话里再三强调让她多多照顾。于是她找人问到了廖小月的号码,直接打了过来。 听到李莉的要求,廖小月欲言又止。她在蔡家干了5年,几乎没休过假。这两天她压根没打算找活干,只想昏天黑地的好好睡个饱饱的觉。但她一个依附着医院混的护工,不能不给李大佬面子。 于是勉强挤出个笑脸,装作十分兴奋的样子,爽脆的答应了。 “谢谢啊!”李莉很是客气的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廖小月连忙接道,“是主任你看得起我。” 李莉又交代了几句病人情况,才挂了电话。廖小月火急火燎的梳洗换衣服,10分钟内冲出房门,直奔骨科而去。 廖小月对医院实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也不用李莉派人来领路,顺利的找到了病房,与病人家属接上了头。 “你是小月吧!”廖小月刚进病房,就有个中年女性从最里面那张床边走了过来。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淡淡的妆,但难掩憔悴。说话温温柔柔,举止也优雅得体。看起来像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太太。 “我是波波妈,这周我们家波波要麻烦你照顾啦!” 廖小月脸上的笑容微滞,一般而言,这种自称某某妈的,尤其是儿子已然17岁,还如此自称的,都属于长期待在家里脱离社会、比较难相处的类型。不过,她现在是做临时工,而不是住家保姆,倒也影响不大。 想明白之后,廖小月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礼貌的打招呼:“姐姐好,我叫廖小月。我从今天开始照顾小钟先生,一直到他出院为止。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直接吩咐,我一定努力调整。” 听到这里,波波妈不自觉的对着廖小月上下打量起来。廖小月无疑生了副好相貌,大眼睛双眼皮,眼下有浅浅的卧蚕,显得那双眼格外的灵动。小巧且高挺的鼻子,微微向上翘起的小嘴,再配上一边一个小酒窝,笑起来像水蜜桃一样的甜。 不属于特别惊艳的相貌,但有着十足的亲和力,特别讨长辈喜欢。 波波妈心里暗道了句可惜,但凡家里条件好点,能上个大学,也不至于沦落到医院来做护工了。 不过对于陌生人,波波妈没兴趣探究太多。现在她儿子钟阳波正躺在病床上,而她已经因为儿子手术的事连轴转了好几天,实在累得不行了。赶忙赶急的交代着儿子的病情,预备把儿子托付给廖小月后,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休息。 廖小月常年照顾病人,虽然蔡业崧是内科而钟阳波则是外伤,但注意事项相差仿佛,何况十七八岁的外伤患者其实是最好照顾的。他们身体机能没问题,只需要搭把手,以及打个水送个饭什么的。算是医院里顶轻松的活。 看在李莉的面子上,廖小月中规中矩的报了个350块每天的市场价。钟家不像缺钱的样子,所以波波妈也没讲啰嗦,很快互加了微信,以便于沟通转账。 8点多钟的时候,钟阳波睡醒。波波妈看着廖小月照顾他吃了早饭,重新躺回床上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骨折术后头三天是比较疼的,钟阳波被弄得睡不好,脾气十分的暴躁,胃口也相当不好。几天时间瘦了整整一圈,把他妈妈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第三天时,一直没怎么睡的钟阳波,负面情绪达到了顶峰。扬手把廖小月刚端来的饭盒挥到了地上,砸了满病房的饭粒和汤水。廖小月没说什么,找来了扫帚和拖把,认认真真的把病房打扫了一遍,又重新打了份饭来。仿佛刚刚钟阳波的情绪不是冲着她来的一样。 钟阳波瞪着重新摆上桌子的崭新的饭菜,好半天才憋出了句:“对不起。” 廖小月温柔笑了笑,轻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很难受。脾气发出来,没憋在心里,好的更快呢!” 钟阳波眼圈红了红,委屈的道:“我很痛。” “嗯,我知道。”廖小月的语调仍旧柔和如春风细雨,“今天已经术后第三天了,咱们再坚持坚持,到明天会缓解很多。像芬必得呀,尼美舒利呀之类的止痛药,效果都挺好的呢。” “真的吗?” 廖小月重重的点了点头:“真的。我照顾过很多病人,很有经验的,你相信我呀。” 这些话,病人未必不知道。即使入院前不知道,术后也被医生念过好几遍,想忘记都难。可是很多时候,病人需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安抚和安慰。廖小月耐着性子跟钟阳波聊着天,尽量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的情绪更坏下去,影响康复。 果然,没营养的对话持续了十几分钟后,钟阳波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把饭吃了,又被廖小月哄着喝了半瓶水,防止便秘。 看着廖小月面带笑容,细细喁喁的陪着患者聊天,隔壁床的家属羡慕的眼都红了!凭什么别人请的护工那么认真负责,还会安抚患者的情绪,自家请的护工却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跑去走廊跟人聊天? 大家都是350块请的人,差别咋那么大呢? 可惜这年头,好的护工实属稀缺人才。要不是中间夹着李莉的人情,按廖小月的素质,600一天也有的是人愿意请。 混迹三甲医院的有钱人多了,越是有钱人,越清楚进了医院,钱根本不是钱,而是命。几万几十万的医药费都花了,几百块钱的看护费根本不算事儿! 果然,同样是开放性骨折,几天之后的钟阳波状态明显比隔壁床的要精神的多。随着疼痛减缓,大小伙子钟阳波开始无聊了。 他想玩游戏,他妈妈坚决不让。想看电视,电视机遥控被隔壁床的隔壁床那大爷拿着,他没好意思跟老人家抢。 最后,闲出屁来的他申请写作业,获得了他妈妈带着欣慰的批准。 等钟阳波苦逼的摊开作业本的瞬间,廖小月的眼神唰地亮了!因为钟阳波摊开的正是她痛不欲生的数学!悄没声息的挪到钟阳波身后,美滋滋的看着他写起了作业。 但三甲医院的三人间大病房是何等的嘈杂。查房打针的医护进进出出,无聊的家属们手舞足蹈的聊天,还有病人的痛苦与骂骂咧咧。区区一间病房,能比菜市场都热闹。 这作业写得下去才有鬼! 不到半小时,钟阳波暴躁的摔下手里的钢笔,老子不写了! 别介!我还没看够呢!廖小月当机立断的摁住了钟阳波的练习册:“小哥哥,这题我没看懂,你教教我好吗?” 钟阳波呆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应了声:“好。” 谣言 廖小月常年混迹医院,可谓见识多广。所以她知道绝大多数男人,哪怕是没成年的男人,都特别喜欢来自女性的、尤其是年轻女性的崇拜的目光。 所以多年来,蔡立林之所以隔三差五的被她抓壮丁辅导学习,并不是因为蔡立林真的赞赏她一个小保姆积极向上的精神,而是被小女孩崇拜的虚荣,实在令人沉醉。 只是廖小月怎么也没想到,蔡立林会真的看上了她。以她在医院里滚出来的见识,她甚至理解不了蔡立林的思维。要知道,虽然在日常生活里,大家口口声声说女人多么多么拜金,可实际上在婚姻感情上,往往是男人更加的冷酷理智。 他们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衡量着女人的出身、家世、学历和赚钱的水平。 能看上小保姆的,不说绝无仅有,起码也得是个万里挑一。人有钱人玩包养,还得看个学历呢!她一个堪堪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半文盲,何德何能居然被高端大气的数学系研究生看上了! 简直离谱! 但生活总是现实的,一个离谱,总不能个个离谱。于是廖小月心安理得的使出崇拜大法,17岁的小男生毫不意外的跳进了廖小月的节奏里,宛如孔雀开屏一般,卖弄起了自身所学。 廖小月知道自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习效果很不好,但有得学总比没得学要强不是? 所以她是真的很认真的听课,很认真的提问。且,她毕竟自学了那么久,有些问题确实能提到点子上,更引得钟阳波自信心爆棚。竟煞有介事的帮廖小月梳理起了高中数学大纲来。 波波妈笑眯眯的看着。她虽然打孩子生下来,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但自己也是重本毕业的。知道辅导别人作业,是很好的查漏补缺的方式。尤其对纲要的梳理,更是加深理解的好办法。 看着儿子努力解释那些概念的样子,波波妈对表妹介绍的看护简直格外的满意。骨折术后一周内,伤口都是疼的。有人陪着儿子聊天那么开心,又复习了课本,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护工了。 然而,骨科病房里几个人不知道的是,一条流言悄悄在医院里炸开了花。 因为一个好的看护,永远不缺工作。但一个普通家庭,想要找到合适的看护,却是极其艰难的。 国内的家政市场,远远没到规范的地步。以至于行业内良莠不齐,除却传说中的顶级豪门之外,哪怕资产过亿的家庭,都未必能找到合心意的家政服务人员。 这个行业可谓水深的探不到底。 因此,廖小月的前雇主蔡逢生一家,打廖小月辞职以来,就没有一刻安生的! 首先,廖小月属于做饭、保洁、看护三位一体的全能保姆。一般而言,想满足这三类需求,至少得请三个人。且市价五到八千的做饭阿姨,一周只做5天,每天只做一顿晚饭,并不包碗筷收拾。 要想每月每天做满两顿且干净卫生味道尚可,得一万五起步价。保洁少说五千,重病患看护最少一万。 也就是说,蔡家在家政上的预算得翻倍! 最气人的是,即使翻倍了,仍然很难找到合适的。 其次,廖小月就是再不爱传八卦,她也是个活人,难免跟人交流。像她们这样干体力活的,跟高大上的外企互联网不一样,没有薪资保密的意识。所以整个圈子的人,其实都清楚廖小月的工资。 早先就挺多人背地里讲蔡家不厚道,也没少有人动心思挖廖小月。只不过廖小月馋蔡业崧教的英文课,大家挖不动罢了。 所以廖小月被蔡家欺负,怒而辞职的八卦,在医院里传得飞快。特别在呼吸内科的老病友圈里,没两天就闹了个人尽皆知。 但,事情恰恰就出在了人尽皆知上。 三甲医院的床位,从来紧张的宛如春运火车票。以蔡家的家境,什么特需病房、什么单间,那是想都不要想的。那不是钱的事儿。所以蔡业崧只能挤在6人间的大病房里,一天天的被吵得脑子眼儿都是疼的。 人多八卦的自然多。蔡家新请的看护,在廖小月的对比下,堪称惨不忍睹。别说当事人的蔡家了,就是同病房的老病友家属,也连连摇头。原先廖小月照顾的多好啊!结果换人没几天,老爷子脚上就有了褥疮。 医院里倒是配了气垫床,保证患者身体不长褥疮。可到了蔡业崧的岁数,又常年生病,身体脆弱的好像豆腐渣。 气垫床倒是保证了躯干的通风透气,然而两只腿但凡搭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必然生褥疮。只能靠着看护人员足够细心,时时刻刻记得挪动身体的各个部位,才能规避得掉。 新来的护工,一天只拿300块钱,蔡业崧的死活关他屁事?三甲医院不缺病患,蔡业崧蹬腿了,呼吸内科没生意了不成?要他抬病患喂饭他也干,但要他像廖小月一样上心,绝对不可能! 慢阻肺是个能横跨几十年的病症,呼吸内科的病患来来回回,多少混了个脸熟。就有脸大的忍不住数落起了蔡逢生两口子:“你们是该好好教育教育女儿。像小月那样又勤快细心,又手脚干净的保姆上哪找去?现在把她气走了,你们家好受了吧?” 蔡逢生和罗润妹本来就因为家里没了廖小月做饭搞卫生很不习惯,又因为不放心蔡业崧的看护,不得不耗在医院里,情绪简直坏到了极致。身为一家之主的蔡逢生还能朝“罪魁”罗润妹发发飙,家里食物链底层的罗润妹满肚子委屈,不知道找谁诉。 最让罗润妹憋屈的是,在家里被丈夫骂了不算,到了医院里,竟然还要被隔壁床的家属阴阳怪气。罗润妹越想念头越难通达,于是她在第N次被隔壁床家属说风凉话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你觉得她好?那你请回去啊!到时候别后悔!” 家属的滔滔不绝不由一滞。 罗润妹继续道:“你看她表面老老实实的,你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你们说她开价厚道?我呸!” “我们家出不起那点看护费吗?要把个儿子赔给她?” 整个病房的患者、家属带看护听到如此惊天大瓜,齐刷刷地扭过了脑袋,看向了罗润妹的方向。 有个看护不肯相信:“不至于吧,我们认识她好几年,看着挺老实的啊。” “老实个屁!”罗润妹想起自家儿子在廖小月身边蹭前擦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说你们认识了她好几年!她能不知道现在市场什么价?她要不是心里有鬼,她愿意一万五在我们家?你觉得她是个算不清帐的蠢货吗?” 整个病房的人不由一呆。其实前几天蔡丽娟跟廖小月那一场掐架,大家都已经听过了。只是廖小月气得当场解约,自然觉得是蔡家人有病。可今天经罗润妹一分析,大家伙越琢磨,越觉得……廖小月的工资,是怎么算怎么不合理啊! 看着众人的神色,罗润妹再接再厉:“你们不知道她在家里什么样子!一个小保姆,初中都不知道读没读完,偏偏拿着数学去请教我儿。 她倒精明,知道我儿学数学的,故意找借口勾引!我女儿跟她吵架的前天,她缠着我儿在她房里,搞到半夜!要不是我发现了,她怕不是要缠个通宵!” 众人!!! 罗润妹越说越委屈:“我儿可是农大的研究生!我看不上个没文凭的小保姆有错吗?” 吃了个大瓜的病房众人面面相觑。有觉得罗润妹瞎扯的,但廖小月的工资实在有点低。且蔡立林他们都见过,高高大大的,学习成绩又好,家里又有钱。廖小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保姆,想傍上蔡立林,还真不稀奇。 为什么大家抱怨保姆难找?不正是因为保姆在家里来来回回,离主家太近了,免不得引人防备吗?这勾引主人家,甭管是当爹的、还是当崽的,确实是重点防范对象啊! 社会舆论本来就对女性极不友好,在出门拿个快递都要被造黄谣的时代,罗润妹一番有鼻子有眼的说法,立刻被人信了个十成十。尤其廖小月还长得漂亮,更不招太太们的待见。 没几天功夫,廖小月跟蔡立林搞上,却被蔡家长辈棒打鸳鸯的八卦就从呼吸内科一路传到了整个住院部。来来往往的看护和家属,看廖小月的眼神都不对了。 新工作的第六天,钟阳波的情况明显好转,精神头更好了。可在他拿出化学课本,想给小美女炫耀炫耀自己优异的化学成绩时。他妈妈突然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把夺过钟阳波手里的化学书。冷着脸对边上的廖小月道:“我现在结账给你,明天你不用来了!” 廖小月愣了愣,不由问道:“你们打算提前出院?” 波波妈冷笑:“大家都是体面人,好聚好散吧!免得撕破了脸,彼此不好下台。你说是吗?廖小姐?” 廖小月完全不知道波波妈在说什么。不过她们这样的临时工,做一天算一天的钱。只要波波妈结清了帐,她是无所谓的。至于波波妈莫名其妙的话,她没兴趣深究。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别人怎么想,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可廖小月没想到,她刚走到走廊上,波波妈就给李莉打起了电话:“莉莉啊!你外甥住院,你也太不上心了吧!你给他找了个什么护工啊!差点害死你外甥了你知道不知道!” 廖小月的脚步顿住,愕然!她……干什么了? “阿姐相信你,才让你帮忙介绍看护的。你怎么能给我介绍个骚货呢?她差点把波波害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那么大个主任,怎么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嘛!波波是你外甥啊!你那样害他,你不亏心的吗!?” 廖小月不自觉的回忆起这几天的工作,不禁怀疑,波波妈是不是……认错人了? 直到她听见…… “你们住院部都传遍了。那个廖小月,见个有钱的男的就勾搭。老的小的统统不放过!莉莉你说,你们医院怎么有这样的女孩子?要我是你啊,我就得告诉领导,再不准她进医院的大门!没得破坏别人家庭!” 廖小月脸色微变!从前几天开始,她是听见了一些隐隐绰绰的谣言,但并没当回事。医院里乱七八糟的信息太多了,前段时间还有家医院的实习医生传ICU的护士卖银。离谱到能让全国医疗系统笑一年。 但是!波波妈竟然想通过李莉把她赶出医院!饶是廖小月向来沉稳,脸上也不免带上了焦急之色。因为她知道,医院的大主任们,是真的能一句话决定她们去留的! 手机对面的李莉不知道说了什么,波波妈顿时激动起来:“哎呀你知道什么呀!她们当小保姆的,没一个简单的!赵玉梅你还记得吧?原先大姨他们家院子里的喜欢卷小波浪卷的那个,她老公就跟小保姆搞在一起,现在都离婚了!” “总之这事儿你必须给我个交代!给住院部全体家属一个交代!” 在同病房家属和看护们诡异的眼神中,波波妈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你做姨妈的这点事都不肯管,我星期天可告你妈去了!” 骚扰 卧槽你大爷!走廊上的廖小月气得浑身发抖!她自问对钟阳波的护理,没有不尽心的地方。实在看她不顺眼,非要解雇,那没什么好说的。医院那么大,她重新找活就是了。 可波波妈凭什么因为一个谣言,就要对她赶尽杀绝? 因为他们家有钱有关系,自己却只是个外来打工妹吗? 廖小月胸口起伏,她几乎想立刻闯进病房,跟波波妈当面对质!但脚步踏出去的瞬间,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因为,相比于在大城市卖苦力的她,钟家已然是庞然大物。并非钟家多强大,而是她太弱了……太弱了…… 廖小月紧紧攥了攥拳头,接连深呼吸几口,而后走出了骨科,找到了个安静的角落,再次镇定自己的情绪。 她拼命告诉自己,再坚持几年!就几年!等拿到了户口,有了落脚的地方。便可以学本地人,哪怕做保姆,也只做煮晚饭的那种。有自己的房子,每个月赚六七千快,够了。 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竭力抚平了心里的委屈。等确定自己不再激愤,才拿出手机,找到前几天李莉拨过来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说来说去,波波妈的言论能威胁到她,不在于波波妈本身多厉害,而在她是李莉的表姐。换言之,只要李莉没兴趣针对她,那波波妈的上蹿下跳自然没了意义。 因此,当务之急,是要跟李莉说明情况。毕竟李莉亲自打电话给她,请她来当看护,是对她的信任。结果闹得如此不愉快,她无论如何都是要给李莉一个交代的。 然而……李莉打给她的电话,用的是办公室的座机,办公室那边无人接听。而她一个小看护,根本没办法找到大主任的私人号码。 廖小月心里再次焦急了起来,再角落里转了好半天后,她咬了咬牙,决定直接去李莉的办公室等! 三甲医院的行政楼管理并不严格,廖小月很快找到了李莉的办公室。但护理部主任是真的忙,廖小月一直等到天黑,都没看见李莉的人影。问是问不出来的,廖小月叹了口气,决定明天赶早来,不信找不到人! 想到此处,廖小月心里难免产生一丝埋怨。怪不得各科医生最讨厌接诊各种领导的亲戚。赶上明白人还好,赶上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一肚子气不提,还容易莫名其妙得罪领导。简直无妄之灾! 晚上医院里的人流开始减少。即使有些科室开了夜诊,也远比不得白天的熙熙攘攘。看护们也三三两两的往外走,白班的陆陆续续下班,过会儿该上夜班的进来了。 情绪低落的廖小月低着头往外走。谁料,她刚走出医院没几步,突然有个男人的手,大大咧咧的探了过来! 谁!?廖小月吓得本能后退了两步,抬眼便对上了个笑得满脸猥琐的男人!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是在医院里找活的男护工,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廖小月沉着脸,往旁边跨了一步,想避开男护工,继续往前走。哪知那男护工居然追了上来,笑嘻嘻的道:“小月别走啊!下班了跟哥哥吃夜宵去啊!” 这个男护工名叫黄凯峰,也是外地来讨生活的。因为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做了十几年看护,没见存下一分钱。三十大几了,凑不出彩礼,更讨不到老婆。 早就眼馋年轻漂亮的廖小月,只不过当时廖小月在蔡家当住家保姆,每次来医院都带着那痨病鬼。黄凯峰好几次都没找着机会。 现在可不一样了,廖小月跟蔡家闹翻,等于没了靠山。恰好又落了单,没人帮手。他欺负了就欺负了,廖小月一个没有对象,连看护工头的码头都没拜过的外地小姑娘,谁还能替她出头不成? 黄凯峰不把廖小月放在眼里,行动自然肆无忌惮。眼见着廖小月想跑,他几个跨步,直接拦在了廖小月面前,一只手不老实的伸出来,朝廖小月的胸直摸了过去。 啪!廖小月反应极快的打开了咸猪手,怒斥一声:“滚!” “你怕什么丑啊?”黄凯峰吊儿郎当的道,“出来卖大方点啊,我又不是不给钱!” 你才出来卖!你全家都出来卖!廖小月深吸一口气,撒腿就跑!黄凯峰比她高大半个头,她很可能打不过。漂泊在外求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受伤了还得吃药看病,划不来。 可黄凯峰怎么肯放走煮熟的鸭子?三两步追上廖小月,一把揪住了她的辫子,竟硬生生的把廖小月拖了回来。 廖小月登时大怒!她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黄凯峰竟敢不依不饶。她也是农村出来、干惯了力气活的人。说起打架可真不怵谁! 于是,她趁着黄凯峰不留神,转身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小腿上。力道之大,生生让黄凯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吃痛单膝跪倒在地。 “你敢打我!”黄凯峰难以置信!回过神来后,顿时火冒三丈!一向看不起女人的他,哪里能忍女人朝他动手! “老子看上你是给你脸!”黄凯峰揪着廖小月辫子的手还没放开,顺势用力一拽,接着甩手给了廖小月一巴掌,“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天要你知道什么叫江湖规矩!” 傍晚时分,三甲医院的人流再减少,也不可能比菜市场好多少。路灯照耀下,来往的人看到打架,渐渐的围了过来。但弄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很少会多管闲事。围上个里三层外三层,也仅仅是为了看个热闹。 黄凯峰一掌力道巨大,廖小月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随即,接连莫名受气的她彻底愤怒了! “你找死!”廖小月张嘴,一口咬在了黄凯峰的胳膊上。黄凯峰吃痛,再次拽紧了廖小月的辫子。然而,即使他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廖小月也坚决不松口。 两人的距离太近,黄凯峰再拽也没多少杀伤力,果断丢开廖小月的辫子,抡拳狠狠砸向了廖小月的肚子。 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惊呼!他们已经看出来是一个男人再打个小姑娘了! “表子!你以为谁不知道,你早被姓蔡的草烂了逼!跟老子装什么纯!”黄凯峰边打边骂。廖小月艰难的躲避着黄凯峰的拳头,早已经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记重拳落下,廖小月再咬不住黄凯峰的胳膊,沉沉的坠落在地。围观群众都有些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却不想人群里居然还混着个波波妈,她看了半天,撇撇嘴,拿手机拍了张照,顺手发给了李莉:“我说那个廖小月不干不净的吧!你看,她现在正被个男的打,我看啊,她八成骗了人家的钱不认账了。” 刚开完会的李莉看到微信上的内容,眉头皱了皱,转身朝医院大门口赶去。她还没来得及理会表姐下午整出的麻烦,她倒想知道,她表姐和那个小看护到底怎么了。 黄凯峰这种人,从来欺软怕硬。如果碰到个强悍魁梧的男人,他绝对夹紧尾巴老实做人。可一旦他判断对方不是他对手,他立刻就要得寸进尺起来。廖小月都已经被她打倒在地,他却小心眼的记着刚才廖小月踢的那一脚的仇,毫不客气的对着地上的廖小月拳打脚踢。 “喂!你太过了吧?”围观群众有人看不下去了。 “就是啊!她一个小姑娘,你想打死她啊!” “她收了老子的钱不给草,我打她关你屁事?”黄凯峰的黄谣张口便来,“你要草,你排老子后头去!” 听见是嫖资纠纷,围观的人又顿时不说话了。 黄凯峰心下得意,准备想再补几脚,彻底降服了廖小月。要是能把她搞回去做老婆,那不是钱也有了,人也有了?正脑补的高兴,小腿上竟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我收了你十八代祖宗的棺材钱!”廖小月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锋利的簪子,直直戳进了黄凯峰的肉里。簪子头为扁平状,廖小月戳进去不算,还拼命拧了一把。 锐器刺入的痛,让黄凯峰呼吸一窒! 廖小月却没停手,趁他病要他命!火速拔出簪子,只见她翻身一跃,对准黄凯峰的肚子扎了下去!借着身体本身的重量,簪子足足刺进了半寸多深。 “啊——”鲜血飙出,黄凯峰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别打了!别打了!”围观群众见了血,赶忙的劝起了架,“再打要出人命了!” 有反应快的立刻扯着嗓子喊保安,医院里的保安怕有医闹,提着棍子便冲了出来。哪知这点喊人的功夫,黄凯峰肚子上,已然又多出了几个血窟窿!在他灰色的T恤上,漫开了一片血迹。血水顺着衣摆向下,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把围观群众看得连连倒吸凉气! “我草你!”被一个女人当众戳伤的黄凯峰恼羞成怒,疯狂的朝廖小月扑了过去。那狰狞的表情,仿佛要把人活撕了一般! “住手!”冲上来的两个保安当机立断的把黄凯峰摁倒在地!另一个保安也挡在了廖小月面前,劈手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对后面赶来的同事喊了句:“报警!” 怒在心头的廖小月哪顾得上保安的阻拦,还想往上冲!然而她的后腰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倏地一变!不好,她腰疼发作了!不由双腿一软,咚地跌坐在地。然而满腹愤懑的她,即使不得已跌坐在地,双眼仍恶狠狠地盯着黄凯峰。直把人盯得后背发寒。 老娘孑然一身、烂命一条!廖小月双目赤红,惹急了我,弄死你! 控场 “干什么?干什么!?”人群外围,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双手往外一扒,就挤进了人群里。围观人群里做看护的,连忙侧身往两边挤,好给男人让出条道。还有会来事的打起了招呼:“刘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长洲分院私人看护的工头刘国元。社会上,任何一个工种、一个群体,时间长了难免拉帮结派。比如医院的停车管理、看护招聘、陪看病代排队,统统都有个松散的组织。 你可以不加入,可你受排挤时,也没人给你出头。何况还涉及信息差与医院的管理规范。当然,即使加入了团队,内部也少不了欺善怕恶弱肉强食。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个大腿抱的。否则很可能医院的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在里面找活干了。 这也是廖小月为什么那么害怕得罪李莉的原因。她在长洲分院附近混了5年,跟各路人马多多少少打过交道。即使不去拜码头,因为跟医护足够熟悉,也不至于找不到活干,更不会被明目张胆的欺负。 实在被排挤,想拜码头也容易,她又不是不认识刘国元。大不了买两条烟,请顿宵夜,很容易谈出个双方都接受的抽成出来。 换个生地方试试?那就不止面对一个两个黄凯峰了。 底层女性想要求存,是万千沟壑都难以形容的艰辛。否则廖小月何必心心念念考大学?不过是想活得稍微轻松一点点罢了。 “刘哥!”黄凯峰见了工头,立刻大声嚷道,“廖小月那女人不守规矩,你要给我出头啊!” 刘国元瞥了眼同样坐在地上,浑身狼狈的廖小月。他心里当然是向着更熟悉的黄凯峰,但是周围人看着,又不好做得太明显,于是装模作样的问:“她怎么不守规矩了?” 黄凯峰刚想说廖小月接单没抽水头钱,又想起水头钱可不是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规矩。因此,话到嘴边,急急改口:“我跟她谈好的今晚两百,她到点了又反口!你说这贱人该不该打!” 两个人打起来之后,人群才围了过来,并不知道争执的源头。听到黄凯峰的话,众人的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了廖小月。 廖小月却没自辩,因为她知道,无论在什么场合,女人的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社会从来就没没给过女人自证清白的机会!所以,她果断且清晰的当众吐出了三个字:“□□犯!” 周围人的又齐齐看向了黄凯峰。 黄凯峰没料到廖小月竟然敢把□□两个字挂在嘴上,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立刻又加大声音道:“我怎么□□你了!?明明是你现场涨价!诬告要坐牢的!你再乱讲一个试试!?小心我跟全长洲街的男人都宣扬宣扬,以后你没生意上门!” “□□犯!我捅死你算正当防卫,不用判刑!”廖小月压根不接话,只把双眼死死的盯着黄凯峰,一字一句的道:“我以后带把刀,你敢来,我捅死你!” 黄凯峰想起廖小月刚刚的狠戾,不由打了个寒战。拿着个发簪都敢把他捅出好几个窟窿,真让她有了防备带了刀,弄不好她敢捅人!草!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个硬茬!不行,不能再让她女人留在这里!得把她赶走!对!把她赶走! “你装什么装!你本来就是出来卖的!”黄凯峰色厉内荏的道,“我们整个长洲分院哪个不晓得?还有人敢请你做看护,也不怕得艾滋!” 哪知不等廖小月继续放狠话,人群里突然有个女人发出惊呼:“真的吗?她真的有艾滋吗?” 黄凯峰就打着让廖小月混不下去的主意,见有人接话,心里顿时大喜:“那能有假?原先她跟了姓蔡的!后来又跟个姓钟的学生搞了!那两个肯定已经被传染了!你们当家属的长点心吧!” “你胡说!!!”黄凯峰万万没想到,刚才接话的女人居然猛地调转了方向,尖利叫道,“我儿子才没有嫖!是她勾引我儿子!你不准胡说八道!” 悉悉索索的人群顿时一静! 黄凯峰猝不及防踢到铁板,偏偏话已出口,不愿自打嘴巴。因此他梗着脖子道:“你懂个屁!他们内部明码标价,580一次!中午躲在厕所里搞,你不信算了!” “你放屁!”接话的正是刚才混在人群里的波波妈。她快被黄凯峰气死了!她儿子钟阳波就读的重点高中,是有严格纪律的!前段时间才开除了两个晚自习翻墙出去□□的高三学生。黄凯峰的话要传到了学校里,那还得了! 我儿子是要考重点大学的!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乱说话,我告你诽谤!” 黄凯峰上哪找证据去?但他这种常年想讨老婆又讨不到的二流子,见到个女人跟他答话,他不刺人两句就不舒服,都快成本能了。见波波妈如此激动,条件反射的道:“哎呦,你干嘛那么着急?你儿子得艾滋传染给你啦?” 听到“儿子得艾滋”几个字,波波妈的脑袋轰得炸了! “你敢诽谤我儿子!” “我打死你!打死你个王八蛋!你才得艾滋!你全家都得艾滋!” 波波妈要气炸了,一边迈步冲向到了保安身旁,提起手中的包,对着黄凯峰的脑袋一阵猛砸,“下三滥的苦力佬!阴沟里的臭老鼠!你同性恋艾滋病!丢你雷母臭黑!你个扑街仚家产!” 怒极的波波妈连方言都骂了出来。硬质的皮包把黄凯峰砸得嗷嗷直叫,她却不解气,抬起高跟鞋,死命的往黄凯峰身上踩。 围观群众:“……” “卧槽!你有病吧!”没搞明白状况的黄凯峰气得想跳起,却被两个保安用力灌回了地上。保安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只看波波妈的装扮,便知道是有钱人。有钱人关系人脉广,他们打工的可不想莫名得罪了人。 连他拜下的码头刘国元都闪到了一边装起了死。 于是刚还对着廖小月大放厥词的黄凯峰,竟硬生生被波波妈打得直翻白眼。 把围观群众看了个目瞪口呆! 好在波波妈家境优渥,从没干过什么体力活。没几下她就没了力气,不用人拉着,被迫停了手。 然而,波波妈心里越想越气,一个廖小月不干不净,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污蔑诽谤,这家医院还有没有管理规范了?想到此处,她又调转枪头:“你们医院到底怎么管的啊!请不到正常人当看护了是不是?啊?是不是!?” 廖小月咬着牙,默默攥紧了拳。 “你们医院的领导收了多少钱?什么脏的臭的都放进来?我们生病的人没有人权了吗?” 围观的一些看护脸上也难看了起来。他们之中其实挺多人知道真相的,所以看到这种叽叽歪歪的客户就烦。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一辈子别请看护啊!真是神经病! “你们再不好好管,我打电话给报社,曝光你们!” 就在波波妈唾沫横飞的痛骂时,谁也没发现原本坐在地上的廖小月悄无声息的爬起。趁着保安不注意,几步跑到了黄凯峰跟前,对准他“人中”处,狠狠踹了一脚! “啊啊啊啊啊啊!”这一脚可谓石破天惊!被突然袭击的黄凯峰凄厉惨叫,痛得几欲昏厥。 工头刘国元脸色一变,想上前抓住准备再次袭击的廖小月。却不想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正是从行政楼赶来的李莉。她比刘国元更快速挡在了廖小月面前,轻声道:“稍安勿躁!交给我,好不好?” 廖小月动作一滞,她紧紧咬着嘴里的软肉,红着眼看向了李莉。李莉安拍了拍她的手,无声的安抚。 “你们领导呢!叫你们领导出来……”波波妈的声音还在响。 “够了!”李莉一声怒喝,打断了波波妈的喋喋不休,“你再说一句,我登报跟你断绝关系!” 波波妈的叫骂戛然而止。她不怕登报不登报,但她多少有些怵李莉发飙。何况她也清楚,私底下跟李莉闹一闹没关系。要是在单位里落了李莉的面子,她老公都得骂死她。因此,虽然还有几百句话想骂,却迫于他老公的威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一句话摁住了波波妈,李莉冰冷的眼眸扫过黄凯峰,最后定格在了工头刘国元身上。 刘国元顿时一个激灵,不自觉的加紧双腿,站了个僵硬笔直。 “刘先生。”李莉的语调很平和,却差点把刘国元的冷汗都要吓出来了。36岁的护理部主任,哪怕在高材生遍地的三甲医院内,也堪称传奇。那背后的关系有多硬,刘国元都不敢想。别说他区区一个工头,就是他靠着的那位行政干部,都够呛敢在这位跟前大小声。 想到此处,刘国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事来看什么热闹?两个看护在医院外打架,关他屁事啊!? “我觉得,我们医护人员和全体护工,都应该是全心全意为病患服务的,而不是把心思放在旁门左道上,你说是吗?”李莉没有开口指责,也没有明确的指出是非对错。但越是这样,刘国元心里越慌。他是个粗人,领导们说话云山雾罩的,您老到底几个意思?您老倒是给我们说个明白啊! 不等刘国元在心里盘算出个子丑寅卯,就见李莉转身,轻轻的拍了拍廖小月的肩,温柔且诚恳的道:“抱歉,是我没约束好家属,连累你受委屈了。” 廖小月的千言万语,顿时堵在喉咙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李莉声音虽然不大,却引起了全场侧目!在场有不认识李莉的,通过低声的交头接耳,也都在短短时间内知道她是医院里有头有脸的领导。领导一句道歉,甭管真心还是假意,都比廖小月自证一百句有效! 在场未必人人都信黄凯峰的污蔑,但有些人就乐意装作相信,乐意去传小姑娘的闲话。传多了,默契的把人逼到崩溃,大家自然有便宜占。所谓逼良为娼,无外乎如是。 可领导发了话又不一样了。领导相信的人,你不相信,你就是质疑领导,你就是跟领导过不去!围观的路人无所谓,他们纯凑个热闹。但在场的医护保安和看护,以后谁敢公然再传廖小月的闲话,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还想好好工作、好好赚钱的廖小月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 而后,李莉转向保安:“报警了吗?” 保安赶紧道:“报了,报了!最多再有5分钟,他们就到了。” 李莉点了点头:“那好,等下你们把这个当事人……以及四周所有的监控,一起交给警察。”说着她厌恶的眼神掠过眼地上的黄凯峰,沉着脸道,“告诉后勤部门,无论警方有任何要求,我们院方必、定、全力配合!” 处理 行政拘留15天。 是派出所对黄凯峰的处罚。 廖小月的心里忍不住的发酸。尽管警察们在看完监控后,对她态度格外的温和,对她拿簪子扎伤黄凯峰的行为视而不见,对黄凯峰劈头盖脸厉声怒骂并将处罚结果蓝底白字的挂上了官网,竭尽全力的为她澄清辟谣。 廖小月知道,警察已经做到了极致。毕竟,她除了身上青紫了几块之外,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连个轻微伤都没混上,黄凯峰也只能拘留,不能判刑。 可是廖小月仍然很难受。从在蔡家开始,就有一盆一盆的脏水肆意往她身上泼。无论她对蔡立林拒绝的态度多么坚决,所有人好像瞎了一样,死活坚定的认为她在勾引,是她拜金、她不择手段的想上位当少奶奶。 到了钟阳波更好笑了,三人间的病房人来人往。即使她想动歪心思,那也得有机会啊!结果波波妈二话不说给她定了罪,甚至在黄凯峰污蔑她有艾滋时,毫不犹豫的信了,连半秒的迟疑都没有。 而周围,无一人走出来,愿给她一个公道。 廖小月步履沉重的回到临时住所。跟黄凯峰殊死搏斗之后,她浑身是土,仔细看去,还有点点血迹夹杂在其中。利落的麻花辫早乱成了牛棚里的稻草,脸上更带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可一向爱干净的她,进门之后却没有去梳洗。而是极为疲倦的坐在了窗边,无力的靠着强,目光无神的望着窗外。 玻璃内外,两个世界。玻璃外,万家灯火、霓虹闪烁;玻璃内的短租公寓,空气污浊、噪音不绝。 脑海里,不自觉的又一次响起了那零碎的、不成曲调的片段,柔和而甜美。像天边七彩的云霞;像湖里荡漾的碧波;像春日里洒落花田的绵绵细雨;更像寒风凛冽中,偶尔能窥见的冬日暖阳。 酸意从胀痛的心脏,一点一滴的挤入四肢百骸。难受的让廖小月蜷成了一团。她想哭,但干涸的眼里,早已没了眼泪。她也曾想忘掉记忆里那浮光掠影般的梦幻美好,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廖家人,融入家庭、融入村里。 可她做不到,因为真实的生活太苦了……太苦了…… 廖小月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收紧、再收紧……妈妈,妈妈,我报警5年了,我21岁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宝宝,已经……彻底把我忘了? 夜渐渐深沉,超一线城市的夜色没有星河灿烂,只有灯火辉煌。同样一身疲倦的李莉回到家,瘫在沙发上,半点不想动弹,甚至懒得喊语音助手帮她开下空调。 众人只看到了她年仅36岁就窜上高位的风光,哪知道背地里因为人心不服,她又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与多少汗水。一路从本科读到博士,同年考上主管护师,卡着2年的期限考上副主任护师。再然后,是整整5年堪称殚精竭虑的奋斗,才让她在上个主任退休的机缘巧合中,险险站在了现在的位置。 她爬得太快,也太年轻。所以每一步都要做到最好,才能避免被人毫不留情赶下台的后果。三甲医院已然是工作压力爆表的存在,她这样的,更是年纪轻轻,已然有了丝丝白发。换上家居服,乍一眼看去,像个四五十岁的大妈。 所以今晚的她尤其的难受。今天那个梳着长辫子、一身土气的小姑娘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社会底层的小姑娘,被人泼了浑身的脏水;可她这样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人,却也一样满身的非议。 我明明是一个拿起手术刀,都不逊于外科医生的强悍护师!却因性别女,就得背负无数的诽谤与黄谣。 36岁的护理部主任有多稀奇?能稀奇过那些年纪轻轻就可以在《柳叶刀》上一篇又一篇发论文的外科医生?可那些男外科医生,永远光芒万丈,名利双收。 工作认真、收费合理,就是对男主人有所图?李莉突然哈哈大笑,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掏出手机,摁下智能开关。家里的灯光与空调依次打开,电器的轻微嗡鸣声中,李莉的手指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上悬停了两秒,而后,坚决果断的点了退出,并把手机设置了智能免打搅模式。嘴角溢出了一抹冷笑。 下午亲自跟了那个人渣黄凯峰的处理,想来精似鬼的工头刘国元应该能领会她的意思。李莉眸光一闪,领会不了也没关系,她会用实际行动让他领会的。如果他够聪明的话,最好再理一理自己手底下的男护工。否则,别怪她不客气! 至于她的脑残表姐,敢在她的地盘仗势欺人?真当老娘是个菩萨了!老娘都不屑得亲自收拾你! 果然,李莉的突然退群宛如平地一声雷,在家族群里轰然炸开! 一个家族里,能混出头的人是极有限的。李莉无疑是家族亲戚里最有头有脸的那个。并非她能赚多少钱,而是她掌握的医疗资源,无疑是整个家族的底气。谁能逃过生老病死?谁又能理清纷繁复杂的医疗系统里那极其珍贵的生机? 省内赫赫威名的三甲医院里的护理部主任,你就是本省首富,也未必没有求到她头上的时候。何况仅仅是略有薄产的本地小市民。 因此,平时爱不爱说话的,都纷纷或用文字或用语音刷起了屏。慌乱的彼此打探着信息。 直到半个小时后,群里突然跳出了个截图,赫然是李莉与大家长李老爷子的对话框。 【误操作?】 【没有误操作。只是家里的亲戚一个个都挺有能耐,我一个小小的护士,难以服务到位。以后还是不要互相打扰的好。】 短短两句话,群里再次炸开了花。大家一个交际圈里的,没几分钟就把波波妈扒了出来。群里顿时热闹的宛如十一长假的5A级景区,接踵摩肩、骂声不绝! 仍在医院病房看护儿子的波波妈瞠目结舌,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随即,手机震动,她随手点了接听,却不响不等她开口,听筒里传来了丈夫的破口大骂:“我槽你妈的你在干嘛?儿子断了腿你不好好照顾,你还能抽出空来往死里得罪李莉?” “我槽你麻痹的你个猪脑子!” “我日你麻的一天天在家里屁事不干!我给李莉她妈陪了两个小时笑脸,才让李莉松口请曾教授动的刀!” “特麻你以为你儿子那情况,送进医院就完事了?粉碎性骨折搞不好要致残的!你个蠢猪!我怎么就讨了你个蠢猪!家里的狗都比你有用!” 波波妈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丈夫的骂声又劈头盖脸而来。 “就算现在你儿子动完手术了!可你把李莉惹到翻脸退群,我将来怎么跟你三舅谈生意?啊!?我怎么帮客户牵线搭桥找医生?啊?” “玛德你在家里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老子没指望你帮忙,你踏马送儿子住个院!把家里的生意摊子砸了!” “死八婆!丧门星!” “老子讨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艹!” 电话啪地挂断,波波妈懵了好一会儿,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把电话拨回去问问丈夫,却始终是忙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没得到任何回应的她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干什么了呀?她也没干什么呀?李莉退家族群关她什么事啊?为什么外公要骂她,舅舅要骂她,表哥表嫂要骂她,丈夫还要专门打电话来骂她? 她辛辛苦苦把儿子养这么大,不说功劳,难道一点苦劳都没有了吗?作什么要骂她丧门星。谁家丧门星能养出那么好的儿子啊! 呜…… 波波妈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被吵醒的钟阳波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母亲,沉默。 医院是个信息交流极快的地方,加上现在的看护人均无数个群,肾内科的八卦能5分钟内抵达神经外科。所以,刚才他妈妈去帮他打水的间隙里,他已经听隔壁床的看护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傍晚医院门口的冲突。 因为钟阳波算是当事人之一,隔壁床的看护说得尤其起劲。引得最外床的那个胯骨骨折的大叔都忍不住追问,他跟廖小月是否有一腿。 钟阳波重头到尾抿着嘴,一言不发。年仅17岁的他,确实应付不来这眼花缭乱的桃色八卦。可他知道,之所以自己会成为桃色新闻的主人公,正是因为他母亲在下午时莫名其妙的发飙。 17岁,早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这代人,早熟的在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到了高中,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没见过?钟阳波本人也是背着老师家长,跟女同学偷偷牵过小手的。他太知道什么叫暧昧、什么叫勾引了。 廖小月勾引他什么了啊?他再没出过社会,也不至于连崇拜和喜欢都分不清楚!是,被个小看护崇拜着,心里确实很得意。网上常说在别人面前显摆天文地理的是中年油腻男。可有几个男的能忍得住对漂亮小姑娘孔雀开屏的嘛!那是生物本能好不好! 因此,对于他妈妈突然跳出来,害他背了个嫖小看护的黑锅,他心里是很有怨言的。只不过按照他过往的经验,这事儿只要他提个开头,那至少得花俩小时听他妈从他小时候不肯好好吃饭,害得妈妈每个月搭车一百多里去某某亲戚家背米回来给他煮饭开始哭诉,一路到他这次骨折妈妈三天三夜没合眼为止。 想到此处,钟阳波两眼一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安静静的睡觉去了。 而轻描淡写就让得罪了自己的波波妈一家在整个家族交际圈里社会性死亡的李莉,再次靠回了沙发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李莉重新拿起手机。犹豫着在微信的对话框里,试探着输入…… “苏姐,之前听说你们特需病房,有个患者家属想要找个出院后能做饭的看护……” “现在找到人了吗?” 大名 清晨,在窗台边枯坐了一夜的廖小月勉强睡了过去。 而长洲分院特需病房已经忙碌开来。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妆容干练的中年女人推开了病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病床前。 后背立起的病床上,靠坐着一个五官精致秀丽的青年。只不过此刻的他形容憔悴,原本略带丰腴的脸颊,已经瘦得脱了形。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却保持着微微垂头的姿势,连眼皮都懒得抬起。 “芃芃,”中年女人的声音无比的轻柔,“你醒了?阿姨给你带了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青年好像没听见般,苍白至泛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墨黑灵动的双眼,也失去了焦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 中年女人见此情状,忍不住心里发酸,差点掉下泪来。芃芃全名麦亦芃,取自先秦许穆夫人的《载驰》中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寓意为像田野里的麦子,蓬勃旺盛。 就如唐朝沈佺期的诗句里描述的那样,芃芃秋麦盛,苒苒夏条垂。 可谁也没料到,从小顺风顺水的孩子,会在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遭遇飞来横祸。父母转眼双亡,自己重伤濒死,师长因此旧疾复发,至今还在监护病房。 肋骨刺伤右肺是那么的痛,却痛不过父母双亡的剜心刺骨。 中年女人是麦亦芃之母的至交好友秦蓁蓁,她一生无子,从小看着麦亦芃长大,宛如他半个亲妈。见到麦亦芃失去灵魂的样子,她心如刀绞。试图安慰,可语言在此情此景下,是如此的苍白。 但日子,总得往下过。逝者已矣,活人总得向前看、往前走。秦蓁蓁轻轻的揉了揉麦亦芃的头,低声道:“你当时右肺受伤,左肺代偿呼吸,导致左肺长了几个肺大泡。医生说得等你血气胸彻底康复后,才好做手术。” 顿了顿,秦蓁蓁安抚的道:“放心,现在都是显微外科,肺大泡用胸腔镜就能做了,很小的手术。但再小的手术,也得先养好了现在的伤。所以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麦亦芃依旧没反应。 秦蓁蓁又劝了半天,劝不动。只得换了个话题道:“说来你也不能一直在医院住着。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在隔壁那个玉衡小苑先买套房,再请两个退休的护士在那边照顾你。” 说着,似乎是怕麦亦芃误会,又解释道,“本来想请私人医生的。但打听来打听去,发现但凡好点的医生要么在三甲医院,要么在高端私立医院。很少有愿意到别人家做私人医生的。 也是我一开始没经验,不了解这一行。后来还是听苏护长说,与其找个野鸡医生,不如找两个从ICU退下来的护士。她们经验丰富,比一般医生都强。只不过ICU劳动强度过大,她们十个有九个一身的职业病。有些实在做不动了,就转行做私人高级看护。” 秦蓁蓁细细喁喁的介绍着,也是跟麦亦芃说说话,让他分分神,别老陷在负面情绪里,“价格呢,是比一般看护贵不少。不过咱们家也不缺这点,你也不用请太久,我就让苏护长去帮我们打听了。只是高端人才哪都缺,你可能得等等。” 面对始终沉默的麦亦芃,秦蓁蓁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起身把小桌板推了过来,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纸,接着道:“护士先不提,前两天你病房里的观察护士,那个叫王诗云的姑娘提醒了我一句。你出院后上哪吃饭呢? 外面的不干净,你倒是能来医院里打饭,但那个味道,你又不爱吃。我觉得她提醒的对,现在会做饭的也不好找,咱们得提前准备起来。所以我索性拜托了苏护长,让她帮忙在熟悉的看护找找。刚才我来的时候,她给了我一沓资料,你这会儿精神还好,自己挑一个?” 纸张推到了麦亦芃面前,秦蓁蓁见麦亦芃不肯动,又强行塞到了他手里。无论如何,得把这孩子的注意力转开。否则人一旦抑郁到器质性病变,那治疗起来更困难了,一辈子走不出来的都不在少数。秦蓁蓁可不敢赌这个。 “呐,第一个,伍阿姨。有在消化内科照顾胰腺炎病人的经验,做饭很清淡,听说味道不错。”秦蓁蓁一边说,一边指着资料上的文字介绍道,“人我去悄悄看了一眼,至少表面上挺爱干净的,也不爱说闲话。” “你年轻没经验,你要记得,找保姆保洁,最要紧是手脚干净、守口如瓶。尤其是你的工作性质,随手丢的一张纸,都有泄密的风险,没得莫名其妙挨个处分。所以别怕贵,要找就找最好的。” 说着,秦蓁蓁又担忧的看着麦亦芃:“要不,你别接着读博,就……继承家业算了?” 哪知半天没反应的麦亦芃,听到这句,仿佛终于灵魂归位了般,坚定的摇了摇头。 秦蓁蓁:“……”霸道总裁不好嘛,做什么非要跟那些什么高压电之类的危险物品死磕。那里头受个伤,可不比车祸好多少。但她毕竟是个外人,有些话不好劝。当初麦亦芃的父母都没反对,她更没立场了。 好在,经过秦蓁蓁孜孜不倦的努力,麦亦芃终于勉强打起了精神,翻看起了手中的资料夹。 因为是拖护士私底下打听而不是公开招聘,所以资料里的介绍大多数只有描述,不像简历一样有照片有格式,看着颇为费尽。 不过,麦亦芃天生聪慧,专业又是有名的晦涩难懂的高饱和凝聚态物理学,高难度的文献不知读过了多少。这点信息量,都犯不着动脑,便一目十行的快速扫了过去。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页,视线停在了“廖月娣”三个字上,手指不自觉的摁在了“娣”字上,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 秦蓁蓁暗道了一声不好,资料上的人,她早把情况摸了个明明白白,毕竟她不能指望麦亦芃一个重病患有心力去挑合适的家政。但她记得很清楚,最后一张是刚才护士长苏元梅临时加塞的,只大概听了听介绍,还没去仔细打听过呢! 但麦亦芃从小倔得很,认定的东西轻易不动摇。何况既然是护士长苏元梅特意加塞的人,想必差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各三甲医院特需病房的护士长,那可不是一般的能耐。其专业性与管理能力毋庸置疑。 念头在秦蓁蓁心里转了一圈,又瞬间通达。于是她从善如流的介绍起了那张被麦亦芃攥在手里的那张资料上的人。 “廖月娣,越东人,今年21岁。可能嫌名字不好听,她自称廖小月。之前当住家保姆的,但跟雇主家闹了点不愉快,刚辞职做了看护。” “护理部李主任那边的意思是,小姑娘没什么问题,是雇主家无事生非。之前照顾慢阻肺晚期的老人非常细心,很有口碑。考虑到你的肺有个康复期,她倒也专业对口。只是做菜水平怎么样不清楚。” 秦蓁蓁顿了顿,“如果你有意向,我安排人跟她接触一下,顺便试试她的厨艺。你要是吃得惯,那咱们就先把家政定下来。另外,玉衡小苑的房子,因为你在住院,暂时没办法去房管所办理过户。所以先落我名下了,等你好了我再转给你。” 说着,秦蓁蓁略带歉意的道,“就是临时着急买的房,面积很小,只有三房两厅两卫。装修也都陈旧了。你先委屈几个月,等咱们把肺大泡的手术做了,再搬回家里去住,好不好?” “我不住外面,我要回家住。”麦亦芃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秦蓁蓁嘴里犯苦,她也知道自己找的临时住所条件太差。尤其是麦亦芃这种没吃过苦的少爷,人小时候跟着亲爹住省大绿树成荫的家属院,长大后亲妈发家,跟着父母住豪宅大平层。玉衡小苑那都什么玩意儿? 然而,直到麦亦芃从ICU转出,大主任查房时,发现血氧饱和度格外低,猜测是否心脏有问题。结果补了个检查才查出来,麦亦芃居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往没发病,加上年纪轻轻的人体检也没谁想过去仔细查心脏的!这么多年竟然完全不知道! 秦蓁蓁当时真是眼前一黑,差点吓死。她外行人不懂什么“房间隔缺损”,只知道心脏病要命。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好端端的,怎么还赶上心脏病了呢? 肺大泡就够吓人了,心脏病更恐怖。私人医生没有靠谱的,传说中经验丰富的退休护士连个影儿都没看见。秦蓁蓁哪敢放麦亦芃住自己家去。高档小区的物业管家再能干,他也不会抢救心脏病啊。 于是秦蓁蓁一琢磨,与其指望暂时确定不下来的退休护士,不如索性住医院边上。且因为麦亦芃的手术时间暂时定不下来,为了避免他被房东赶来赶去,干脆在隔壁买套房得了。 然而,隔三差五要住院的有钱人多了,谁都这么想。弄得隔壁玉衡花苑的房源少得可怜。抛开朝向、面积实在不好的。能入眼的总共只有两套。一套四房、装修也新,但四周住的多是病患。冲着医疗买房的秦蓁蓁接受不了。 于是又各种找人托关系,才在7栋9楼找到一套三房。05年的装修一言难尽,但妙在对门租给了急诊科的三个大夫。秦蓁蓁想,急诊科轮班制,总有一个在家的吧?那就保证了麦亦芃万一心脏病发的时候,有人抢救啊! 此外,那房子正楼上,住着个ICU的护士,你看这不是巧了吗?再往下二层,恰好是脑外科大主任的家。 剩下的邻居秦蓁蓁还没摸清楚,可冲着7栋903那医护环绕的风水,再差也是宝地啊! 问题是,麦亦芃,他肯住么? 秦蓁蓁想着麦亦芃的心脏病,心里发狠,别的都好说,这风水宝地,这小子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不想,麦亦芃看着清清冷冷,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洞察力却是惊人。他只略看了看秦蓁蓁的表情,便知道她给自己安排的住所必然有目的。想着秦蓁蓁堂堂一个副总裁,在自家出事后,宛如他家老妈子似的忙上忙下的,就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好意。 何况,麦亦芃眼眸微垂,她还是妈妈的好朋友…… 因此,麦亦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里的资料上。半晌,他把写着廖月娣的那张纸递给了秦蓁蓁。 “叫她做顿饭试试。” 秦蓁蓁脸上一喜。 麦亦芃艰难的扯出个笑,就在秦蓁蓁拿着资料要出门之际,他又突然开口。 用极轻的声音道:“你找人的时候,不要叫她大名。” 秦蓁蓁转身:“嗯?” “就叫她小月吧。” 秦蓁蓁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轻柔地应了声:“好。” 搭桥 嗡——嗡—— 又是凌晨7点,又是同一个号码。摸着手机的廖小月糟心的不要不要的。前天从派出所回来之后,她一直提不起精神。想着手里的存款,她确认自己有底气玩好几个月的,所以就没勉强跑去找活干。 何况,前天跟黄凯峰的那一战,其实是有点落工头刘国元的面子的。她还得先跟刘国元打声招呼,才好去上工,以免刘国元背地里给她使绊子。 然而,李莉办公室打过来的电话,那是不想接也得接。不过廖小月暗自下了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沾妈宝宝妈的了。连续两份工作都毁在太子妈上,她再不长记性她就是猪! 深吸一口气,摁下了接听键:“你好,我是廖小月,请问是李主任吗?” “是我。”李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谈谈,怎么样?” 廖小月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我现在不太方便去看护小钟先生。” 提起钟阳波那表外甥,再想起大表外甥他那个妈,李莉都觉得脑子眼儿疼。廖小月的话,真是太让她感同身受了。于是连忙出声道:“跟钟家没关系,只是有些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如果你有空咱们抓紧交班前的时间聊两句,你要没空,我们再约时间。但最好不要超过今晚。”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暗示道,“有些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廖小月眼皮跳了跳,不过想着自己跟李莉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与波波妈的冲突也错不在自己,倒也不怵跟她面谈。因此,她再次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临出门前,廖小月看着大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青紫,又摸出了个口罩戴上,才急急往医院赶去。 早交班的医院一片忙碌,来的早的医生已经在换衣服,准备大查房。李莉却没在办公室等她,而是从行政楼下来,站在住院部门口,朝小跑过来的廖小月招手。 廖小月觑了觑李莉的笑盈盈的脸色,心下大定。也跟着扬起了个笑脸:“主任早上好!” 廖小月带着口罩,看不见她翘起的嘴角,只能从她弯弯的双眼里看到真诚的笑意,李莉也跟着笑了起来:“是这样的,特需病房那头有个患者过段时间要出院,但他病情复杂,随时需要回医院复查。情况有点像蔡老先生。因为病重,胃口特别不好。他们家现在着急想找个会做饭的保姆,我跟他们推荐了你。” 廖小月恰到好处的露出个惊喜的表情:“真的?” “那当然。”李莉一边用眼神示意廖小月跟着她走,一边继续道,“但你知道,越是有钱人,要求越高。我先带你去跟家属见个面,家属没意见的话,会要求你先做一顿饭。病号餐,你会做的吧?” 廖小月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道:“会做。低糖低脂高蛋白,清爽软烂好消化。我知道的。” 李莉笑出声来:“你总结的还挺到位的。除了消化内科的胰腺炎,能适应绝大部分患者了。” 走在路上,廖小月忍不住问:“主任,患者是什么情况呢?” “外伤,”李莉含混的道,“总之,有点来头。我们得过五关斩六将,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廖小月顿了顿,迟疑着问:“好相处吗?” “说实话,我不清楚。虽然特需病房的护士理论上也归我管,但里面的患者情况是绝不外传的。我都不知道你要见的是哪一个。只不过……”李莉苦笑道,“前天那事,我也有责任。当时我只想到你靠得住,没跟波波妈进行充分沟通。弄得你平白遭了个大委屈,是我的失误。” 廖小月赶紧道:“跟你没关系的,可能也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到位,才让波波妈误会。” 李莉摆摆手:“你不用说了,我懂。院里的小护士,几个没被怀疑过?越是细致负责的,越容易被人恶意揣测。不提这个,我想说的是,现在你正在风口浪尖上,怎么样也得先冷上一阵子才好去住院部那边。刚好特需病房这边要人,我就给你们搭个桥。” “一来,特需病房跟住院部是完全分开的两部分,如果你能应聘上,刚好在这边避避风头。二来,特需病房的患者条件都不错,只要你做得好,价格不是问题。”说着李莉笑道,“我们打工人,出来累死累活的,不就图多赚点钱嘛!” 廖小月非常上道的道:“主任你说得太对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特需病房的楼下。特需病房的楼房处在医院最深处,与住院部隔了个巨大的绿化带。整栋楼掩映在绿树扶疏里,不仔细看,还未必发现得了。门口也不像住院部那样,有个大大的牌匾。压根没有任何指示牌,倒是有个保安亭。看样子,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廖小月在长洲分院混了5年,从没来过这里,心里不免惴惴。看李莉的态度,估计她可能也觉得介绍了波波妈给她有点理亏,所以才再找了个单,算是给她补偿。 只是找雇主这件事,十分考验运气。就像波波妈那单,谁能想到事情会朝那么离谱的方向发展?那还是李莉的亲戚,起码她们是认识的。现在这个倒好,李莉都不知道细节,或者知道了不愿意说,那就更拼人品了。 廖小月在心里默默祈祷,累点都没关系,希望是个正常人!还有,不要太子妈!不要太子妈!不要太子妈! 李莉走到楼房下的一颗小叶紫薇下站定,拿起手机往外拨了个电话。没多久,就见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特需病房的病人家属秦蓁蓁。 李莉率先伸出手,热情的道:“秦总是吧?我是护理部的主任李莉,苏姐打电话喊我来的。” 秦蓁蓁也伸出手,跟李莉的手握在了一起,轻轻上下摆动了两下之后,才从容笑道:“劳烦李主任百忙之中,拨冗亲自跑一趟,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多谢你们愿意伸出援手,万分感谢,真的。” 两人这边寒暄,那边秦蓁蓁暗自打量起了廖小月。只见小姑娘梳着个长长的辫子,简单穿了件干净的白T恤,配上黑色的直筒运动裤,再加一双平底小白鞋,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香江影视剧里走出来的豪门家养的自梳了头、决心不嫁人、愿意在雇主家伺候一辈子的专职女佣,不由哂笑。 小姑娘看着文静,没想到心里挺有成算的。工作多年的秦蓁蓁自然知道,保姆看护的工资都不低。但无论哪种服务业,都很忌讳比雇主穿得光鲜。不然赶上小心眼的雇主,总觉得大把钞票便宜了外人,平白给自己的工作找麻烦。 秦蓁蓁倒不觉得服务业低人一等,她家的住家保姆也是个爱打扮的。两个人出去逛街,休息日懒得收拾的她没准看起来更像那个保姆。但不妨碍她在心里给廖小月打了个高分。 她是要找住家做菜的,手脚慢点倒没什么,脑子不好使可就糟心了。心思过于灵动的固然不行,但脑子进水的更要命。现在麦亦芃那情况,她真是宁可翻倍的花钱,也想找个拎得清的。 第一印象好,秦蓁蓁的态度更加和善。笑眯眯的道:“你叫小月是吗?你擅长做什么菜?要不我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你先试试?放心,即使你做的菜不合我们家的口味,我也按市价把今天的工资结给你,不让你白忙活。” 廖小月想了想,谨慎的道:“我擅长做本地菜。”说毕,又补充了一句,“我跟前雇主家的阿姨学的。他们本地人,很擅长做菜。”俗话说,食在穗城,本地人在做菜上确实有天赋。 罗润妹极品归极品,那手厨艺可真没得说。廖小月当初没少明里暗里的偷师。要不然她干那么多活,干嘛不嚷着加工资?又不是真看上了蔡太子。还不是……蔡家的羊毛实在太香了吗? 本地人在饮食上的威名,从外省来了二十多年的秦蓁蓁也是清楚的。于是两边一合计,决定先试试再说。 李莉忙得死,搭桥的工作完成,她脚底生风的跑了。剩下秦蓁蓁带着廖小月,开车来到附近的酒店。走到前台,秦蓁蓁一扬手开了个行政套房,大把钱花出去,就为了用一用人家套房里的小厨房。 廖小月在旁边看得一个哆嗦,她她她该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豪门了吧?那个,豪门也需要临时找做饭阿姨的吗?电视里,你们土豪不都是住在大别墅里,每次回家,大门口的大路上站两排,齐刷刷地鞠躬欢迎主人回家的吗? 哪知廖小月的脑补还没完,刚挥金如土整了个行政套房的秦蓁蓁掏出了手机,在一个廖小月熟悉至极的APP上戳了两下,又把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这家菜不错,你选吧!” 一秒就被从电视剧拽回现实的廖小月顿时:“……” 灯塔 廖小月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比秦蓁蓁更熟练的点开APP:“我在自己手上下单,再跟您报账吧。”心里默默补了句,蔡家给办的会员卡不能浪费! 秦蓁蓁探头看了眼廖小月的手机,见确实是一家,便没多说,也没管廖小月点了什么菜。总之等廖小月操作完,房间的入住手续也办好了。她拿着房卡带着廖小月往楼上走,还不忘吩咐酒店服务员,让他们给备齐工具。 行政套房的服务自不必说。没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推着个小推车,送了一堆厨具和餐具过来。可能是附近有家医院的缘故,服务员没忘送来了个精致的食盒,可以说十分周到了。 又过了不久,服务员再次敲门,这次送上来的是廖小月刚在线上买的菜。廖小月正在厨房收拾餐具,秦蓁蓁接了菜进来,摆进厨房时,不由惊讶了下:“咦?你买的鲈鱼?我还以为买的是黑鱼呢。” 廖小月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想,十个因伤住院的,一百个家属都要给弄黑鱼汤。病人哪怕食欲好,恐怕也吃得想吐了。她还没应聘上呢,这时候买黑鱼,万一患者看着烦,一口不肯吃,那她不是妥妥的落选么?还不如买鲈鱼,肉质鲜嫩鲜甜,乃本地蒸鱼界的顶流,比黑鱼靠谱多了。 刚才来酒店的路上,廖小月已经大致问了问情况。知道是车祸住院一周多的患者,没什么忌口,就是伤得太重,一直不肯吃东西。 虽说重伤患者也不能吃多少,但长时间一点不吃,即使有针剂维持生命体征,胃也要萎缩了。再说口不壮,身体更难恢复。 因此,有着长期哄病患吃饭经验的廖小月下单时,并没有选择那些能展示厨艺的、复杂华丽的菜。而是尽可能往清爽软烂又不失口感上下功夫。 秦蓁蓁第一次跟廖小月打交道,当然是很不放心的。因此,她没有回医院陪着麦亦芃,而是守在灶台前,盯着廖小月做饭。反正麦亦芃那边,标配有两个专属呼叫护士、两个观察护士,基本不需要家属陪护。 其实更不需要专门的厨子,特需病房的小厨房做饭挺好吃的。秦蓁蓁招人,还是为了麦亦芃出院之后做准备。省得到时候着急忙慌的找得不合适。 廖小月做菜速度很快,两个锅同时开火,她却硬生生在洗切炒穿插的流程中,干出了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手起刀落间,鲈鱼完整脱骨,只剩下软嫩的鱼肉,被摆在了椭圆形的蒸鱼碟子里,送入了蒸锅。 秦蓁蓁不擅长家务,可一个人干活是否利索,还是很好判断的。看着廖小月行云流水般的掌控着厨房,心里又默默的给加了几分。 秦蓁蓁自家找住家保姆时,也费了不少的神,因此她深知合适的保姆可遇不可求。于是她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让查查廖小月的底。只要廖小月的背景没问题,且做的饭菜麦亦芃愿意动嘴,就直接签她了。 很快,廖小月做好了看起来非常家常的两菜一汤。秦蓁蓁没做评论,而是顺手拿起了酒店提供的食盒,帮着把饭菜装进食盒里,拎着往医院走。 从酒店到医院的特需病房,步行只需8分钟。大热的天,食盒里的饭菜拎到病房只怕还烫得不能入口,丝毫不担心影响口感。 在楼底保安处登记填表、查验身份证、人脸识别核对身份证、再过一道类似地铁站的安检门,廖小月才成功进入了特需病房的大楼。不由觉得自己长了见识! 没想到还有更长见识的。原本以为各科室的单人带厕所和陪护间的VIP病房已经很奢侈了。没想到特需病房竟然跟她刚才去做饭的酒店差不多。一样是长长的走廊,铺了防噪音的地毯。 从少量开着的房门,能看到病房里崭新明亮的装潢。各色仪器与支架错落有致,像科幻片里的场景。 土包子廖小月在心里连连惊叹,顺便拉踩了一下蔡家——什么时候蔡老爷子能住进这里来,再充豪门选妃吧!现在的蔡家,可不配让人奴颜婢膝的。 七拐八绕的终于走到地头,秦蓁蓁推门而入,并把跟在后头的廖小月喊了进来。廖小月本能的快速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就盯上了床尾对面的半人高的矮柜。矮柜上铺了一层岩板,正好给她放食盒。 不曾想,摆好食盒的她转身想问秦蓁蓁是不是现在开饭时,瞥见了病床上那位患者的脸,不由怔住。 虽然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她确实是见过的。一周多前,她还没离开蔡家时,推着蔡业崧来看病。那天发生了车祸,医护推着病床上这位青年,拼命的往前跑。 还记得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推车的医生不停的呼喊,以及……当时她脑海中,被激起的、难以捕捉的片段。 原来,是他啊……当时据说血压都测不到了,这都能抢救过来,附二的水平确实名不虚传。 “芃芃,”秦蓁蓁轻轻唤了声病床上的人,“你早上的粥只喝了两口,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麦亦芃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是饭堂打的,是专门找的厨子。咱们尝一口试试味道,”秦蓁蓁伸出一根手指,像哄小朋友一样哄道,“只尝一口,不好吃我们就不吃了。”说毕,给廖小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菜摆上看护床的小桌板。 廖小月从善如流的把两菜一汤摆上,并同步介绍:“这是蒸水蛋,这是金沙节瓜瘦肉汤,还有清蒸鲈鱼。鲈鱼已经去骨了,您放心吃。” 麦亦芃肋骨骨折,累及肺部,加上肺大泡和心脏病,再加个当时的失血性休克,那感觉,真是谁遭谁知道。反正他现在每一次呼吸,都宛如酷刑。父母的亡故,固然很影响他的情绪。可情绪坏到食欲尽失,就主要是身体本身的缘故了。 不愿拂了秦蓁蓁的好意,麦亦芃努力的抬起手,舀了一勺看起来最好入口的蒸水蛋。他尝出了一点点胡椒味,很轻,轻到若有若无的那种,却仍旧有着胡椒固有的霸道香气;还尝出了些许猪油的味道,不多,有着与植物油截然不同的风味。 鸡蛋蒸得特别嫩,无需咀嚼,便滑入了喉咙里。客观来讲,味道还可以。但麦亦芃只吃了两勺,又不肯再吃了。至于鲈鱼和节瓜汤,更是看都懒得看。 秦蓁蓁不免着急,偏偏此时,她手机响了起来,只得先走到外面去接电话。观察护士5分钟前才走,于是安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了廖小月和麦亦芃大眼瞪小眼。 一家公司的副总裁,工作自然是无比忙碌的。秦蓁蓁的电话打着就停不下来。眼看着小桌板上的饭菜都快没热乎气了,廖小月终于忍不住试探道:“那个……你是不是……胳膊没力气,才不想吃饭的呀?” 麦亦芃没说话。 于是廖小月走到麦亦芃跟前,半蹲着身子,与他的目光平齐,而后故意把声音压得小小的:“现在病房里没人,我悄悄喂你几口。”说着,她举起右手,做出个对天发誓的模样,“我保证不说出去。” 麦亦芃怔了怔,随即忍不住轻笑。他确实抬不起手,但他病房里4个护士,被喂的时候多了。 然而,廖小月没笑,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静静的看着麦亦芃,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见麦亦芃不答,她才再次强调:“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对上小姑娘认真的眸子,麦亦芃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廖小月立刻上前,拿起小勺子,不疾不徐的喂了起来。她喂得很讲究,并没有一口气把鸡蛋喂完,而是喂了三口后,又舀了块节瓜递到了麦亦芃嘴边:“咸鸭蛋炒出的金沙做底,滚出的汤烫的节瓜,你试一块。” 听到廖小月的描述,麦亦芃的视线自然而然的飘向了小桌板上的白瓷碗。碗中的节瓜碧绿晶莹,浮在汤上的每一块节瓜厚度都几乎一致,是强迫症患者们喜欢的模样。而碧绿晶莹之外,还夹着几片极薄的肉片,在汤里起着卷儿,十分的精致可爱。 节瓜咬在嘴里,清甜滋润,比以前吃的要更软烂些,麦亦芃不自觉的咽了下去。吃了两块节瓜,麦亦芃又拒绝了节瓜汤里的肉片。 廖小月没勉强,换了筷子夹了块雪白的鱼肉,柔声道:“鲈鱼很嫩,也不用咬的。咱们要吃点高蛋白,才好得快哦。” 廖小月看着人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再看她切的节瓜和肉片,绝不是心思杂乱的人能切出来的水平。 麦亦芃的眼睛倏地一酸,墨黑的瞳怔怔的盯着廖小月。眼泪一颗又一颗,滴落进衣襟里,寂静无声。 廖小月连忙放下筷子,温柔的问:“是哪里疼吗?要不要我叫医生?” 麦亦芃摇了摇头,仍旧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试图在她的神情里,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你叫廖月娣?”麦亦芃突然开口。 廖小月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应了。 “你很像我母亲。” 廖小月愣了愣,随即释然。蔡太子也觉得她像母亲,温柔贤淑做饭香。被男人当老妈子,实属她们这行的常态。 不想,麦亦芃接下来的话却是:“她和你一样,总是很专注。任何事……任何事……都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却只约束自己,而从不苛责于我。” 廖小月蓦地想起了那天下午,那个的士司机的话。 “有个女的,反应快得很,把边上的靓仔推了一把,自己跟另一个男的一起上了天。” 麦亦芃抬手,抚上了廖小月的脸,不带任何冒犯,只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无尽的眷恋。 “我母亲叫郑招娣。” 廖小月愕然,不是只有她们农村的女孩子,才会叫如此……屈辱的名字么? “刚来穗城的时候,她想改名,但改不了。”麦亦芃的声音渐渐哽咽,“后来,她有了公司,当上了董事长。有人主动说帮她去改,但她拒绝了。” “为什么?”廖小月抬手,托住了麦亦芃即将掉下的手腕,轻轻的放回了被子里。 麦亦芃盯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泣不成声。 “她说……” 麦亦芃很想挤出个笑,想模仿妈妈当时眉目张扬的表情,可他做不到。只能艰难的,复述着那位白手起家的霸道女总裁面向媒体时平静又磅礴的宣言。 “我叫郑招娣,我不改名。” “我愿做灯塔,照亮天下所有招娣的路!” 说毕,麦亦芃顿时嚎啕。我那么好的妈妈,那么那么好的妈妈…… 却是,再也再也见不到了! 第 13 章 回忆 第13章 滴——滴—— 病房内的仪器突然疯狂报警,廖小月猛地醒过神来,当机立断的拍向了呼叫铃。眨眼的功夫,医生护士呼啦啦的往里冲,有个护士甚至带着了装满了药的小车子,一路飙到了跟前。 廖小月连退数步,一直避到了角落,生怕自己的存在干扰了医生的抢救。 刚毕业的菜鸟医生看到仪器上的数据,惊的原地跳起:“快!快!他那个肺大泡不能情绪太激动!” 反倒是呼叫护士经验丰富,镇定扶住麦亦芃的肩,不疾不徐的对他说道:“小麦!小麦!你听我说!我们拉长呼吸,慢慢镇定下来。慢慢的,慢慢的,来,跟着我呼吸……” 然而麦亦芃根本听不见,压抑了足足十几天的悲伤喷薄而出,哭声牵连的伤口剧痛更是夺走了他的心神。胸口那么那么痛,他却不知道,是因为肋骨入肺的重伤,还是那常人不敢碰触的心伤。 身体情况节制了他的哭泣,逼得他只能艰难的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强行拖出水面的鱼,在干涸的空气里无助的挣扎。 “不行,他镇定不下来!”另一个护士道,“心率快140了!” “T波也有异常!”菜鸡医生声音都有些抖。不是他个博士生没见识,实在是……在特需病房混,心理压力有点大! “镇过去吧。”一片忙乱中,护士长苏元梅赶了进来,毫不迟疑的下了指令。 急救的时候,一旦有了主心骨,医护人员的效率就能起飞。没等主治医生赶过来,这些三天一小考,一周一中考,每月一大考,每十天一次的测评里存活下来的猛人们,三下五除二,麦亦芃就沉沉睡了过去。紧接着,各种仪器上那让人心脏发紧的警报混响也依次停止,病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角落里的廖小月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最近犯太岁吗?好,前面两家她确实存着薅羊毛、不好好工作、反倒利用太子搞学习的情况,算她的锅,倒霉她认了!可今天她干什么了?啊?她干什么了啊!?她怕不是跟这个岁数的年轻男人八字犯冲吧?下回她找工作,得挑性别了是吗? 医护们再次检查过麦亦芃的身体与各项数值,确认没有问题后,留下一个护士守在病房,其余的人有序撤离。 病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留下的那位护士,目光平静的看向廖小月,言语温和的问:“女士,您能帮忙说说患者发病前的情况吗?” 听到护士的问话,秦蓁蓁也跟着看了过来。她刚跟着医护进来后,没敢干扰医护的工作,沿墙溜到了角落里,恰好站在了廖小月身边。 廖小月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实不相瞒,她也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她跟患者见面不到一小时的好吧。 但,被两双眼盯着,只得硬着头皮,憋出了一句:“他说……我像他母亲。” 病房里蓦地一静。廖小月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 “我愿为灯塔,照亮天下所有 招娣的路。” 廖小月的眼圈忍不住泛起了红,只有自己叫这个名字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屈辱。别人都是父母期盼的小宝贝,只有她们,被父母毫不客气的昭告天下,她们是多余的,她们是赔钱货,她们不过是……父母想生儿子而不得时的替代品。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有招弟。 ?想看潇湘碧影写的《灰姑娘的钢琴曲》第 13 章 回忆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孩子的世界,天真而残忍。父母都不曾给过半分珍爱的孩子,必定要承受同龄人长达数年的嘲笑和愚弄;成人的世界,世俗且残酷。一个娣字,便能让人窥见所有的耻辱与卑贱。 廖小月永远无法忘记,罗润妹和蔡丽娟念着她名字时的戏谑。可当年一无所有的她,只能强迫自己忍,忍住自己的泪水,忍住内心汹涌的、想要反抗的欲望。 那时,是蔡业崧打的圆场,笑眯眯的叫她小月。那是第一个叫她小月的人,所以她想送他最后一程。但终究,这份隐蔽的感激,无人认可,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然而再琢磨时,又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 她竟然愿意为一个称呼,付出尽心竭力的5年。她竟然会觉得,这份交易,是划算的、合理的。 只因,一个娣字,让她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不曾想,曾经有个女人,敢于顶着招娣二字直面世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电视剧里敢作敢当的侠士们掷地有声的宣言。那么的坦荡,那么的气魄! 廖小月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一束光,温柔的打在她的心田。与脑中碎裂的曲调渐渐的交缠、融合。温暖,从心底蔓延。 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人,愿意记得我们的。 随即,泪水滑落。愿做灯塔的妈妈芳魂已逝,愿唱小曲的妈妈不知所踪。 这个世界,真的真的太孤单了…… “他说你……像招招啊……”叹息从耳边传来,带着悲伤,也带着怅然…… “是挺像的。”秦蓁蓁低笑,“她当年,也自称自己叫郑小招。” “那时候,可流行金庸了。所以,大家以为她跟《倚天屠龙记》里的女侠一样,也叫小昭。超时髦的。” “那时候,我们还跑去派出所问户籍警,能不能把名字改了,就改成郑小昭。” “但我们两个外地人,怎么改呀。”秦蓁蓁笑着笑着,泪水涌了上来,“纯纯的俩傻逼文盲。” “傻逼,你抛下我,抛下你儿子……” “傻逼!” “傻逼!” “傻……呜……” 秦蓁蓁靠着墙,滑落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你的名字好好听哦。你家肯定是文化人吧?” “啊?你不喜欢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桃花有什么不好的吗?对不起啊,我没文化,我不知道……” 傻逼!有什么好的。下一句就是“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跟你的招娣有个蛋的区别!你看我被丈夫打断了三根肋骨,打到流产丧失生育能力,我爹妈给我出 头了吗?我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同意我离婚,他们松口了吗? 秦蓁蓁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时候的她们青葱岁月;那时候的她们躲在厂房的角落里分吃着5毛一包的香辣豆腐干,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从相遇,从未分离。却不想,一朝突变,天人永隔。 可她还不能痛哭,不能倒下。她还要照顾她留下的公司,她留下的儿子。 早知道你个王八蛋给我整了个这么大的烂摊子,我就……我就…… 秦蓁蓁的哭声戛然而止,就……能怎么样呢?秦蓁蓁收了泪,掏出纸巾抹了把脸,而后盘腿坐在了地上。 病房里的三个女人谁也没再说话,只余仪器的低声嗡鸣在空间里反复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观察护士突然开口:“小麦的情况应该稳定了,我去配个药。” 即使是专属护士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病房的,秦蓁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护士便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两个清醒的人。秦蓁蓁洒脱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廖小月:“坐。” 廖小月从善如流的坐下,望向了秦蓁蓁。她知道,这份工作她能不能拿到,大概率是由秦蓁蓁决定的。这是李莉第二次给她介绍的工作,第一次出状况,还好说太子妈有病;但如果第二次仍旧没有好结果,她在李莉心里也就别想有任何的好印象了。 已经得罪了跟黄凯峰关系不错的工头刘国元,再得罪李莉……廖小月暗自苦笑,那可真得换个地方混了。 “你在酒店做饭的时候,我让人对你做了个背调。”秦蓁蓁也看向了廖小月,四目相对。 “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秦蓁蓁冲病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位,天之骄子,今年才20岁,科大少年班本科、硕士。导师名字,你没签保密协议之前我不能说。总之,不用四舍五入,妥妥的国家栋梁。” 廖小月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她其实对这些没概念,但听着,感觉离她好遥远好遥远,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 “你想回家吗?我是说,你真正的、自己的家。”秦蓁蓁话锋一转,“只要你愿意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他,我可以帮你找家人。” 廖小月不自觉的轻颤:“可、可以吗?” “我不保证一定找到,但我会尽力。”秦蓁蓁轻轻摸了摸廖小月的辫子,目光柔和,“你是个好孩子,你把蔡老先生照顾的很好。他虽然伤得重,但底子好。长远来看,应该比照顾蔡老先生要容易。” 廖小月干笑:“那个,刚才……呃……您还愿意招我吗?” 秦蓁蓁笑:“那跟你又没关系。何况他一直压着不哭,也不是好事。我倒要谢你招得他哭出来呢。”说着,秦蓁蓁开了个玩笑,“只要你记得下回动手之前,先把医护喊上。” 廖小月不自觉的笑了,心里紧绷的弦倏地松开。只要家属讲道理,伺候病人的脏活累活,她是从来不怕的。再苦,不会有从小干农活苦,不会有在电子厂没日没夜低着头装零件那么苦。 何况秦蓁蓁还要帮她找家人。这点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家人有了新宝宝,嫌弃她没文化没出息不要她了,至少她能理直气壮的把户口迁回来。 她有钱,所以,只要有户口,她就会有自己的家,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不过,来我们家干活,是要签保密协议的。”秦蓁蓁不知何时敛了笑,郑重的道,“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许对任何人说,你,能做到吗?” 廖小月听见了自己清脆且坚定的回答。 “我能!”!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4 章 签约 第14章 对于打工人来讲,送上门的工作没有不要的,除非对方不给钱。很显然,秦蓁蓁看着不像缺钱的样子。何况这位患者…… 廖小月侧头,看向了病床上熟睡的身影,想起了他们刚才那短短的几句交谈,不由微微翘起了嘴角。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的厨艺,夸的不是好吃,而是专注呢。 廖小月不太能分清楚夸好吃还是夸专注的区别,但她有一点点小开心。 达成意向后,两人走到窗边,隔着圆形的小茶几,各挑了个小沙发坐下详谈。 “每天只做三顿饭,卫生有专门的保洁上门,患者看护准备招两个退休护士……”廖小月复述着秦蓁蓁的介绍,不由震惊的张大了嘴。阿这……她知道有钱人家保姆请的多,但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于是,她忍不住再次确认:“就……做小先生的饭,您不跟着一起吃饭对吧?” “对。”秦蓁蓁笑道,“我是她阿姨,我们不住在一起的。你把他照顾好就够了。” “啊?”廖小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发出了个无意义的单音。一个病人能吃几口啊?她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暗自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又算,一天工作时间顶多一个半小时! 廖小月快哭了,一个半小时,那才能拿几毛钱工资啊?要不,保洁部分也给我吧,两份工我可以的! “所以,工资给你开一万六,包吃包住,节庆有小礼物,年底有双薪年终奖,你觉得这个价格能接受吗?” 嘎!?三顿饭一万六!? 看着廖小月震惊的表情,秦蓁蓁乐了。她当然不是冤大头,但是小桌板上的菜,确实是动过的。装病号餐的碗很小,所以少了什么东西格外明显。缺了一半的鸡蛋不说了,她分明记得那碗节瓜堆出了小尖尖的,现在小尖尖平了下去,代表麦亦芃至少吃了2-3块节瓜。 按麦亦芃最近的食量来说,不算少了。何况他没吃完就哭了起来,不免让秦蓁蓁猜测,如果当时没被刺激,是不是还能多吃几口? 甭管麦亦芃愿意吃饭是真的因为廖小月厨艺好,还是因为对廖小月的移情。那都不重要!只要廖小月能把食物弄进麦亦芃的嘴里,就算她的功劳。 秦蓁蓁又没个孩子,那以亿为单位的资产,只要她不想不开的乱玩投资,可劲儿花到下下辈子都够呛能花完。所以她看廖小月顺眼,开工资就格外的大方。 而廖小月呢?一万六的工资,比在蔡家还高了!虽说是她自己没跟蔡家讲价,但即使讲了,最多讲到两万。家政保姆再贵,也是有限的。且越贵代表工作量越大。 赶上这种一天只做三顿饭的大馅饼,廖小月可忍不住不啃! “行,那你等一下,我让人送个合约过来。” 廖小月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疯狂的翻起了买菜APP,今晚给小先生做点什么好呢?要营养好入口的,味道也得考虑进去。唔,还有膳食纤维,长期卧床容易便秘。血气 胸患者便秘无疑是酷刑!这方面一定要注意,切记!切记! “啊!对了!”翻着APP的廖小月突然想起,小先生现在住院,做饭在哪做呢?每天去酒店会不会太贵了???[” 正在手机上看文件的秦蓁蓁听到廖小月的话,抬头笑道:“不用去酒店,我在玉衡小苑买了套房。昨天做的交接,今天家政公司那边正派人在做深度清洁。过两个小时房子就能使用了。” 稍停,秦蓁蓁又道,“不过附近房源不好找,那边只有三个房间。我预计两个资深护士一人一间,直到芃芃康复。这几个月可能得委屈你住客厅了。等芃芃做完后续的手术,会回自己家住。那边能提供给你带独立卫浴的房间。你能接受吗?” 廖小月猛点头,那有什么关系的。小先生又不怎么能动,那在家里活动的主要是她们三个女的,独立空间不重要。 “哦,还有。”秦蓁蓁想了想,补充道,“等请到了两个护士,那你得做多两个人的饭。这是我给你开一万六的工资的原因。” 廖小月有些意外,但仍没放在心上。四个人的饭比单给患者做病号餐要复杂,但复杂的有限。秦蓁蓁提此要求,反倒让廖小月心安了不少。不然工作太轻松,她反倒怕自己失业了。 说话间,病房门被敲响。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走了进来:“秦总下午好,家政合约我准备好了,一式两份,请您过目。” 秦蓁蓁接过女孩手里的合约,快速的翻看了一遍,又拿出笔在上面签了一串数字,才推到了廖小月面前:“你看一看,确认无误后,在最后面签字。” 廖小月签过很多次家政合同了,快速的扫过几个关键点,以及最重要的金额部分,没发现任何问题,爽快的在最末页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秦总叫秦蓁蓁啊。 接着她们借了护士台的复印机,复印廖小月的身份证,并在复印件上写上“家政合约签约专用”等字样。 签了约,这份工作就算落定了,她们当保姆的,可没有什么试用期不试用期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一年以内可以安心呆在秦家。 哪知,廖小月刚放下笔,又一份合约递了过来。 廖小月一脸问号。 “保密协议。”秦蓁蓁用手点着合约上的条例,开始一条一条的耐心讲解。足足好几页纸的条例,把廖小月听了个头昏眼花。 不过听完之后,廖小月有自己的理解。简而言之一句话,雇主家的事一个字都别往外说,雇主家的书籍文件一个字也别随便往外面扔。 廖小月仔细想了想,没觉出有难度。她的好几个保姆群倒是成天有人在里面聊得热火朝天,她从未参与过。有空偷偷拿着手机刷刷B站的教学视频它不香吗?雇主家的八卦有什么好传的?论刺激,给他们村的光怪陆离提鞋都不配。 因此,廖小月重新仔仔细细的看了保密协议,又与秦蓁蓁进行了充分沟通,确保自己理解无误,才郑重的点了点头:“秦总放心,我一定能做到。” 秦蓁蓁满意的点点头,于是,再次掏出了一张纸:“来,签了吧。” 廖小月??? 秦蓁蓁点了点金额那一栏:“保密协议报酬另算,每月三千。” 廖小月!!! “但是!”秦蓁蓁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严肃,“一旦签了保密协议,你再违约,我可以追责。特别恶劣的话,是很有可能判刑的,你想清楚了。” 廖小月吓了一跳,判、判刑!? 这次秦蓁蓁没多解释,也没催促,放着廖小月自己思考。 然而,土包子廖小月的脑子里早已是一团乱麻,小眼神儿不住的往那三千块大洋的金额上飘。只要保守雇主家的秘密,就能每个月白得三千…… “那个……”廖小月小心翼翼的问,“您家没有……奇怪的……生意吧?” 秦蓁蓁噗嗤笑出声:“你想什么呢?我家如果干了违法犯罪的事,你说出去叫举报有功。你找警察领见义勇为奖状去!” 哦!那懂了!廖小月恍然大悟,电视上说过的,有钱人特别注重隐私,反正他们不差钱,3000块换保姆闭嘴,想想挺划算的。 毕竟有些保姆是真的碎嘴子,什么男主人阳痿女主人生完之后漏尿都能往外说,群里说了不算,现实里也没少哔哔。弄得有些人家屁点大的破事,能在小区传个人尽皆知。换她是雇主,她也糟心! 想通之后,廖小月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朴素情怀,大笔一挥,在保密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只做三顿饭,一月到手一万九,爽! 合约一式两份,再次互相确认无误后。廖小月自己拿一份,另一份由那个高马尾的女孩子带走。 病床上的麦亦芃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们。他胸肺有伤,一直呼吸困难,不能躺着,只能靠着睡。他靠着的角度,倒正好能清楚的看见签约的全过程,以及,廖小月单纯且生动的表情。 “咦?小先生醒啦!”廖小月率先发现麦亦芃的情况,“您感觉好些了吗?” “我叫麦亦芃。”麦亦芃的声音仍旧透着虚弱,“你叫我名字就好,不必称先生。” 听到麦亦芃的大名,廖小月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然到此时,才知道真正雇主的名字。这就是有钱人对隐私的保护力度吗?厉害!不过,雇主的大名不好在嘴里念叨的,于是她选了个折中的方案:“那我叫您麦哥行吗?” 麦亦芃轻笑:“叫什么哥?你比我还大一岁呢。” 廖小月:“……” 秦蓁蓁也笑道:“你跟着我叫他芃芃得了。” 麦亦芃无奈的道:“我上小学时我爸妈都改口叫我亦芃了,你要叫我小名到我80岁吗?” 听到麦亦芃这么长一句话,秦蓁蓁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血气胸想要恢复,首先就是要多活动肺。活动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说话、唱歌、吹气球、吹笛子等等等等。之前麦亦芃别说恢复训练,秦蓁蓁怀疑,要不是身体本能,他怕是连喘气都懒得干。 现在见他愿意开口说话,高兴得不得了。又想引着他说更多话,便故意跟他斗嘴:“你就是100岁,我也能管你叫芃芃。来,小芃芃,给阿姨笑一个~” 麦亦芃:“……”!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5 章 锦旗 第15章 大概是上午那场痛哭发泄了压抑在心底的愤懑,麦亦芃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转。竟然破天荒的跟秦蓁蓁开了好几句玩笑,才累得闭上眼休息。 睡肯定是睡不着的,血气胸术后痛得死,止痛药只能缓解,不能彻底消除疼痛。像他这种情况,至少三个月之后才能彻底好转。而且,他昨天的片子显示,肺部复张情况并不理想。想着等下护士又得进来给他排痰,他想死的心都有。 那一年,他有个师兄因为意外撞在了对撞管道上,当场血溅三尺。送到医院急救,人倒是救过来了,只是每天能在群里听见他发的语音哀嚎。那时候他还想是不是师兄在搞怪,毕竟他师兄那性格,日常确实没个正形的。 现在他总算知道,肋骨被拍断是什么滋味了。 与被伤痛折磨的无比郁闷的麦亦芃不同,廖小月此刻的心情堪称飞扬!先给李莉打了个电话报喜,并诚挚的表达了感谢。 李莉那边倒不意外廖小月能应聘上,本来对方找人就找得很急,廖小月的能力又不差。只要廖小月做的饭菜过得去,那边没理由不要她。 替表姐擦完屁股的李莉松了口气,三言两语把廖小月打发了,就把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丢到了九霄云外。 但她万万没想到,几天后,她竟然能因为廖小月,收到一张巨大的锦旗!展开足足一扇门那么大的巨大锦旗!比她们院里成功抢救了羊水栓塞后,家属送来的锦旗还要更夸张!可谓轰动全院,险些引发兄弟单位围观。 李莉简直哭笑不得! 事情还得从廖小月签约那天说起。谈好了每月一万九薪资的廖小月,心情那叫一个愉悦。先跟着秦蓁蓁去玉衡小苑踩了个点。拿到了7栋903的钥匙之后,火速冲到长洲花园把短租房退了,并在半个小时内收拾好行李,在楼下叫了个三轮车,利利索索的完成了搬家。 这时候还不到下午4点。干劲十足的廖小月表示,卖菜APP虽好,但有些菜得去菜市场挑才能挑出尖尖来。秦蓁蓁对此无可无不可,她出身贫寒,不觉得菜市场的菜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廖小月能处理干净,别让麦亦芃吃坏肚子,菜市场买和APP下单,在她看来没区别。 最多,菜市场买菜,廖小月能从中卡点油水。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在秦蓁蓁看来,只别太过分,那三瓜俩枣的她当做不知道了。 于是,获得秦蓁蓁同意的廖小月直奔菜市场。熟门熟路的买到了合适的菜,又冲回902开火做起了麦亦芃的晚饭。她只做了一个菜,叫“鸡蓉玉米羹”,是本地很经典的一道酒席菜,深受广大小朋友的喜爱。 廖小月还是在前几年,蔡丽娟带着儿子回娘家时,跟罗润妹学的这道菜。 倒也不复杂,就是有些琐碎。把鸡腿去骨,鸡腿肉剁成泥。玉米剥粒,玉米粒分成两份,一份碾成玉米茸,一份保留粒状。然后把鸡腿骨和剥了粒的玉米棒子放进砂锅里,撒上几粒瑶柱煲半个钟,做成底汤。 把汤渣 滤掉之后,将玉米茸、玉米粒、切成丁的少量胡萝卜和香菇粒,再加上刚剁好的鸡腿肉依次放进汤里,一边滚汤,一边撇去浮沫,保持汤的清亮。 再冲一勺马蹄粉替代勾芡,让汤成羹。最后打入两个可生食鸡蛋的鸡蛋液,立马关火。趁着锅中余温翻滚,撒上一把鲜嫩嫩的韭黄。 这道传统经典的鸡蓉玉米羹就做好了。 鸡蓉玉米羹香浓鲜甜,口感层次丰富。玉米可做主食,也可以当成菜。说多稀奇也没有,但因为用料种类多、分量少,家庭操作非常麻烦,一般家庭都不爱做。外面的饭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少见到它。 麦亦芃还是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回乡下老家吃席的时候吃到过。当年满桌的孩子抢得你死我活,把桌上的大人看得哈哈大笑。 因此,麦亦芃拿勺子舀到嘴里,吃得是鸡蓉玉米羹,想得却是父母健在时,自己无忧无虑的时光。是童年的回忆,也是对自己过往的怀念。 廖小月有着丰富的哄病人吃饭的经验,见麦亦芃有了松动,她连哄带骗就把整碗羹喂了下去。紧接着,第二天中午,她做了金鲨海鲜豆腐煲;晚上,有松茸菇炖猪展、酿丝瓜、蒸水蛋。第三天早上,简简单单一份猪红汤,让麦亦芃彻底开了胃。 这可让秦蓁蓁长了见识!前些日子哄麦亦芃吃饭哄得想死的秦蓁蓁震惊的直拍大腿,这钱花的,值!太值了!廖小月确实不是专业的,让她做酒席大菜她完全抓瞎,也没什么创新能力。让她当个正经厨师,显然是不够格的。然而,在家政市场,恰恰是厨师易得,家常菜难寻。 麦亦芃吃什么一二三星米其林、四五六星级酒店吃不起?可找到个合口味的家常菜,那就是海里捞针了。麦亦芃的爸爸麦耀祖倒是做了一手好家常菜,可现在人不在了不是? 有了食欲,麦亦芃年轻的身体飞快的好转。几天功夫,气色就大有不同。秦蓁蓁高兴的直跳脚,先在公司群里撒了一大堆红包,听了满耳朵员工们的吉祥话。又抽空带着廖小月一口气买了七八套衣服,把廖小月那些土了吧唧的T恤运动裤通通扔掉。 最后,订了两面超大锦旗,一面送给了特需病房,一面送给了李莉。特需病房保密性高、不允许外人进出,所以没多少人知道。李莉那儿人来人往的,一下子就给这金红两色的大锦旗亮瞎了! 秦蓁蓁完全不讲武德啊!锦旗大小那都是有规制的好吗!你整个那么大的,让别人送的锦旗怎么挂? 最让李莉好笑的是,一般收锦旗的都是医生,因为医生治病救人嘛。实在觉得哪个护士专业水平高,非要送个锦旗勉强能说通。但是她干啥了?给患者介绍了个厨娘…… 整个行政大楼里的工作人员,当场:“……” 但患者家属的一份心意,还不好不收。李莉只得架了个人字梯,在墙上敲了个钉子,把长得要落地的锦旗挂了上去。 不意外的,又受到了同事们的好一阵善意的哄笑。 不过李莉心情挺好的,当医护的,谁不喜 欢锦旗呢?何况之前她表姐那事儿,虽然大部分亲戚知道轻重。但盖不住总有几个脑子进水的跳出来和稀泥,非说波波妈怀疑的也没错,现在的小保姆心里坏得很云云。 旁的亲戚倒好说,主要是她那脑子不清楚的妈。因为她有出息,早习惯了亲戚的奉承,也习惯了没事揽点事好彰显自己的能耐。在波波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后,反而掉过头来把她说了一顿。 虽然她不是干不过亲妈,但难免觉得烦躁。 于是,挂好锦旗的她,拿起手机咔擦拍了张照,直接甩到了亲妈的微信上:“上次给钟海波介绍的看护,你的外甥女看不上,我介绍给了别的患者。” “三天,她包做饭,把人养胖了一圈。” “看见了吗?” “人家患者家属送来的锦旗。” 李莉妈:“……” 李莉:“我给别的患者介绍看护,患者家属送我锦旗,等于帮我争年底的先进。” “同一个看护,我介绍给你亲外甥女。你亲外甥女大吵大闹,还要闹着找我领导,影响我工作。” “你觉得哪个才是我亲表姐呢?” 李莉妈只得道:“你表姐心不坏,就是人太单纯,容易受骗。” 李莉摁住了微信的说话键,冷冷的发了条语音过去:“你再在亲戚里上蹿下跳,给我没事找事,我拉黑了你!” 李莉妈讪讪的摁灭了手机,不敢再啰嗦。 次日,术后各种指标正常的钟阳波支着个拐杖办理了出院。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后续只需要在家里养伤即可,不必住在医院了。 钟阳波的父亲开着车来接老婆孩子,办完手续后,试图找到李莉当面致歉。但李莉那么大个主任,真不想见闲杂人等的时候,那是轻易找不着的。 没达到目的的大钟先生,开着车,对着老婆发了一路的飙。坐在后座的钟阳波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出神。他父母闹起了离婚,可他们谁也没想起来,去跟那个照顾了他好几天的倒霉小姐姐道个歉。 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就真的挺可笑的。 7月14日,天空下起了雨。住院十九天的麦亦芃被获准出院,但合适的看护仍旧没找到。基于麦亦芃的专业性质,他的贴身看护必须慎之又慎,因为离奇的车祸,背景调查得过相关部门,不可能随便逮一个上岗。 最后只能暂时让秦蓁蓁的住家保姆两头跑。 这些倒是其次,因为很多活廖小月能做,大不了给她加钱。现在,当务之急的是,麦亦芃父母那拖了好几天的丧礼要正式举办了。 行动仍旧不便的麦亦芃坐在轮椅上,秦蓁蓁蹲在他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芃芃,我可以带你去殡仪馆。但是,你答应阿姨,一定要控制好情绪,好不好?” 麦亦芃抓着轮椅扶手的指尖紧了紧,好半天,才轻轻的应了声:“好。”!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6 章 送别 第16章 穗城殡仪馆。 宽广的大厅尽头,鲜花拥簇着两台棺椁。棺椁上方的黑色液晶显示屏上,写着沉重悼念麦耀祖先生、郑招娣女士。大厅四周则是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花圈,挂着麦家亲友赠送的悼词。 因为摆着棺椁,大厅里的空调开得极低。可推着轮椅的廖小月,手心里全是汗。 从今早起床起,麦亦芃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吃过一点东西。停灵20天,本就是为了等麦亦芃能送父母一程。可谁能保证,麦亦芃不会情绪崩溃?继而引发肺大泡破裂或加重心脏病? 廖小月打了个哆嗦,今天可千万别出事啊! 受血气胸并发症的影响,麦亦芃的呼吸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廖小月能感觉到他在竭力忍耐,可很多时候,身体的病痛,不是能靠毅力撑过去的。 “芃芃。”秦蓁蓁走了过来,“你要不要去车上休息一下?” 麦亦芃摇了摇头。 秦蓁蓁知道这种事劝不动,再怎么样,也不能不让人家儿子送父母最后一程。于是只得问:“那你冷不冷?” 廖小月条件反射的摸了摸麦亦芃的后脖颈,又摸了摸他的手,默默的从包里掏出了条轻薄的大围巾,把穿着长袖的麦亦芃又裹了一层。而后才回答秦蓁蓁的问题:“脖子还好,手有点冰。应该是不冷的,不过再加个围巾挡挡风,可能更好一点。” 不是廖小月爱抢话,而是对病人来说,说话很可能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健康的人可能很难想象,很多正常的行为,比如吃饭、说话、上厕所、乃至洗头洗澡,对病人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 病得重了,甚至喝口水都觉得吞咽很累。这也是廖小月给麦亦芃做饭时,多半选择改良婴儿食谱的缘故。她能把饭喂进嘴里,可不仅仅是在言语上哄着,她在前期做过很多准备的。 秦蓁蓁没有廖小月的经验丰富,但见她鼓鼓囊囊的包里起码带了三条厚薄不一的大围巾、三条隔汗巾、两条毛巾、一个温水壶、一个小急诊药箱,还有无数鸡零狗碎的小东西,都是昨晚提前准备的,比有些女同事带崽出门的妈咪包都齐备,就觉得这小姑娘的工作态度真没得说。顿时放心了大半。 麦亦芃不愿交流,秦蓁蓁也没勉强。叮嘱了两个人几句,又去别处忙了。 麦耀祖夫妻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来吊唁的同事朋友不知凡几。偏偏麦家人丁单薄,麦耀祖是老来子且是独生子,家里老人早没了,老家的亲戚也来往的少。郑招娣那边,光听听她的名字,就知道她跟娘家的关系该有多恶劣了。 偌大的丧仪,总要有个主事。没有亲友,便只有秦蓁蓁顶上。现在大部分客人还没到,吊唁厅里静悄悄的。 廖小月心里算着时间,正想拿出保温杯给麦亦芃喝两口温水,突然感觉到轮椅向前滑了一大步,差点吓死。再一看,发现是麦亦芃自己按动了车轮,向棺椁处行去。 麦亦芃伤在胸口,手脚倒是问题不大。 只有左小腿有轻微骨裂,现在恐怕好得差不多了。因此廖小月没多事的去推动轮椅,而是悄悄跟在轮椅侧边,以防发生意外。 轮椅缓缓向前,终于停在了棺椁旁。站在后方的廖小月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骤变! 两具棺椁内的尸体,经过重大车祸,完全没了形状!右边的女士头骨严重错位,看得出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竭力修补,但彻底塌陷的头骨是怎么拼都拼不回原样的!左边那位男士的更加惨不忍睹。 廖小月作为外人都觉得心惊胆战。至亲亲眼看见如此惨状,怎么能承受? 可是,廖小月没有立场把麦亦芃拉走。只能拿出手机,疯狂给秦蓁蓁发信息。自己也绷紧了弦,随时准备打120。 但,出乎意料的,麦亦芃异常的平静。 他把轮椅推到了能靠近棺椁的极限,然后看了廖小月一眼,伸手扶上了她的胳膊,稳稳的站了起来。接着,他弯腰,用另一只手,穿过层层叠叠的鲜花,握住了他母亲冰冷僵硬的手。 “妈妈……”麦亦芃低声呢喃着。泪水挂在他长而卷曲的睫毛上,却始终未落。他并不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任何苦。可现在,他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他将要独自生活在世上,直面社会的风吹雨打。 从此,再没有了软弱退缩的资格。 “我会好好的。”麦亦芃的声音极低,低到他身边的廖小月都听不清。 “我会好好的。”麦亦芃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阿姨会照顾我。她生不了孩子,她会把我当自己的儿子。” 说毕,他静默了许久许久。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没有半句能诉之于口。 直到廖小月感觉到肩膀有点酸,麦亦芃才继续向前走。绕过一丛丛的菊花,他又停在了父亲面前。仍旧是弯腰,拉住了父亲的手。 麦亦芃张了张嘴,他想跟父亲也说两句。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然肿得发不出声音。呼吸也越来越艰难,他快站不住了! 算了……麦亦芃冲父亲挤出了个笑,我们父子之间,曾经无话不谈。从康德到费尔巴哈,从唯心主义辩证法到辨证唯物主义。再从宇宙大爆炸,到时间的本质。 所以,即使我不说话,以我们父子的默契,你也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麦亦芃竭力的克制着想要大哭的冲动,拼命的告诫自己,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再哭了! 然而,麦亦芃可以忍住不哭,却忍不住情绪起伏。他此刻孱弱的身体,再顶不住直面父母惨死的打击,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廖小月在他身后一把抄住,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早有防备,否则真砸地上,不得再抢救一次! 但人晕了,总还是要送回医院的。秦蓁蓁早防着这个,接到廖小月的电话,直奔了过来,冷静的道:“救护车在门外,走!” 原来秦蓁蓁早花大价钱请了辆救护车跟随,只是不想给麦亦芃造成心理压力,没告诉他罢了。 “你先带他回医院。 ”秦蓁蓁叮嘱道,等他醒了告诉他?,丧仪有我。大家都知道他的情况,不会苛责。” 廖小月点了点头,快速推着轮椅,跟守在外头的救护车接上了头。救护车一路疾驰,又将人送回了长洲分院。 好在没多久,麦亦芃自己醒了过来。医生检查没大碍,主要还是当时失血过多造成的严重贫血。本来贫血就会加重心脏的负担,麦亦芃还有心脏病。 事实上麦亦芃只是短暂的晕倒,已经让医生很惊叹了。毕竟医生最怕就是这类一旦病发就必须大抢救的病人。想着麦亦芃的病情,医生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强!这情绪控制能力,牛逼!” 麦亦芃虚弱的笑了笑,没去考虑医生说真的还是日常鼓励,只是试探着问:“我是不是……不方便再回殡仪馆了?” 在场医护齐齐沉默,本来有些话,也不该当着患者说。患者没激动的闹起来,他们更不好劝。 但很多时候,沉默亦是答案。 麦亦芃并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他微微的垂下眼,轻声道:“既然我已经办了出院,那……回去吧。” 回家倒是没问题,医护们没拦着。何况反正他住得近,真有事,没准对面在家休息的那位急诊科同事就给解决了,都犯不着往医院里送。说到底,血气胸主要还是外伤,当时是急危重症,但救过来之后,基本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至于肺大泡和房间隔缺损,在医生眼里,起码是能及时抢救过来的病症。既如此,出院没毛病! 于是,廖小月又推着麦亦芃往小区内走。玉衡小苑的绿化做得不错,道路中央的绿化带里,成片的小叶紫薇迎风绽放;行道两侧,冠盖亭亭的榕树遮蔽着炽烈的阳光,树干上垂下了条条气根,在风中轻微摇曳。 正午的小区人迹罕至,蝉鸣四起,轮椅的轮子发出轱辘辘的声响,间或还能听见救护车尖锐的鸣笛一晃而过。 不多时,二人抵达了7栋楼下。刷脸开门禁,进电梯按下了9楼的按钮。 7栋903,理论上属于麦亦芃的房子,他还是第一次来。倒是廖小月,已经在此住了好几天。 进了家门的麦亦芃被廖小月转移到了沙发上,沙发角落还堆着廖小月用来打地铺的铺盖。麦亦芃靠在沙发背上,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今天气温太高,刚才那段路,热到他了。 没等他缓过来,廖小月已经拧了块热毛巾,上来给他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脸和手。 又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弹出吸管,递到了他嘴边:“喝点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千万别着急。” 麦亦芃笑了:“小月姐姐,你还记得自己只是个做饭的吗?” 廖小月好笑:“我能把你个伤患撇在一边不管,自己只顾做饭不成?” 麦亦芃垂头,就着廖小月的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了大半杯水。待廖小月收起水杯时,他突然道:“你别睡客厅了,搬到带小阳台的那间客卧去吧。”!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7 章 这得加钱! 第17章 廖小月愣了愣:“啊?那护工来了住哪?” 麦亦芃的呼吸仍然有些紊乱,他调整了半天之后,才闭着眼道:“你先住,护工不一定能来,何况即使找到合适的,也不可能同时来。” 说毕,麦亦芃心想,他们家的人一向健健康康的,从来不需要护工。现在着急忙慌的去跟那些老病号家里抢,上哪抢得到那么合适的去?还想一次抢俩?砸钱也够呛啊。能找到个看着靠谱的廖小月已然是运气。 再则,发生在实验室门口的车祸,并造成两死一重伤,相关部门不可能不进行调查。既然涉及到了保密单位,他招贴身看护,更得慎之又慎。背调但凡有一丝丝不确定的,这时候都不好放到他身边来。 所以,他们趁早做好招不到的准备,实在不行,水平不高的、责任心不强的,该用也得用,秦蓁蓁是关心则乱了。 “那你的身体怎么办呀?我只会普通的看护,一点都不会治病的。甚至,你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我未必判断的了。”廖小月听说护工一时半会来不了,不免有些着急。有些症状,发作相当隐蔽。这些年她在医院里可没少听说悄没声息就蹬了腿的案例。 何况麦亦芃并不是单纯的血气胸术后护理,想着他的病历,廖小月都替秦蓁蓁脑壳疼。 麦亦芃倏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盯着人看时,总有一种被他看穿的错觉。 “你说我的多发性肺大泡和房间隔缺损?” 廖小月惊愕:“你知道?”秦总不是说要瞒着心脏病的么? 麦亦芃笑了笑,出院前找个没人看着的时候,去办公室问问医生不就知道了? 秦蓁蓁老把他当孩子,可他已经20岁了。可能一般的20岁,还在读大学,还没接触过社会,为人处世难免稚嫩些。但他14岁跨省求学,16岁进入实验室。本科毕业后,又跟着导师辗转回到了穗城,继续从事研究工作。 他们有时候开玩笑,自称科研民工,就代表实验室也是如假包换的工作单位。在单位里,可没人管你年纪大小。进了实验室,就得直面勾心斗角、参与竞争博弈。 掐指一算,他已足足工作了4年,妥妥的职场老鸟了。 前段时间,他放任自己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伤里。今天,与父母正式告别,他该重新振作起来了。 “多发性肺大泡可能会有胸闷气短、甚至咯血的症状。”麦亦芃平静的道,“如果出现了,你不要慌,直接打医院的急救电话,也可以去对面敲门。阿姨已经跟对面以及楼上楼下都交代好了。” 廖小月:“……” “至于房间隔缺损,”麦亦芃的语气从容且平缓,虽然虚弱,却莫名带着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可能是因为车祸的刺激,目前右心室容量负荷有增加,但不严重。如果发病,即使是护士退下来的专业护工,也仍然不方便在家中处理。你把我放轮椅上用安全带固定住,推着我往隔壁医院狂奔就行。” 说着 ,麦亦芃用力呼吸了几口,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你年轻,大概能比退休护士跑得更快呢。” 廖小月哭笑不得:“你越说我越慌了。” “你慌是因为不熟练,”麦亦芃一边喘,一边笑着说,“你回头绑两袋米到轮椅上,演习个百八十回就不慌了。” 话毕,他冲廖小月眨眨眼:“放心,不让你白忙活。你练熟了,我给你加工资!” 说起加工资,廖小月可就不困了! “练!我明天马上练!”廖小月果断的道,“每天早晚各练一次,保证到时候临危不乱、泰山崩而色不变!” 麦亦芃满意的笑了。他现在的身体确实危机重重,与其指望尚且没影的专业看护,不如让廖小月安定下来。何况以这几天的观察,廖小月确实是个细心周到、眼里有活的好员工。 以前他们家没有住家保姆,那是因为他爸一个文科教授,不仅工作清闲,还有寒暑假。所以除了搞卫生找了专业的保洁包年服务外,日常做饭买东西,他爸家里外一把抓。 麦亦芃自认没他爸那个耐心,一天天围着灶台打转的。且距离国家给他安排保姆的级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换言之,如果不想自己操心家务琐事,请个合适的住家保姆是现阶段唯一的办法。 而合适的住家保姆,既需要保姆本身勤快愿动脑,也需要他自己能提出具体的、可执行性的指导意见。 麦亦芃也是在实验室带过师弟的人,何况他们搞实验物理的,动辄好几个实验室、横跨十几个专业进行合作。沟通能力实乃基础技能。 不过,无论是血气胸术后,还是肺大泡和房间隔缺损,都有疲劳乏力、呼吸急促紊乱、喘憋等症状。今天的麦亦芃情绪起伏过大,加上出门来回几十公里的折腾,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交代完要紧的几句话之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养神。 滴地一声轻响,廖小月把空调温度从30度降到了29度。其实家里的空调装了智能开关,廖小月在外面时就能用手机遥控开机。但她怕室内外的温差过大,冷风扑着了麦亦芃。因此初始温度刻意设定在了30度,再卡着时间慢慢的往下调,让病人有个适应的过程。 调好温度,廖小月在手机上设定了个15分钟倒计时,好提醒自己待会儿再把温度降到28度,不冷不热的,比较舒适。 收好手机后,廖小月又顺手从包里抽出条薄围巾,搭上了麦亦芃的肚子。省的他睡着后体温降低着凉。 而后,廖小月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发起了呆。照顾病人是一件很琐碎、也很考验耐心的活。罗润妹一向有些丢三落四,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他们新请的看护能不能照顾好蔡老先生。 朝夕相对五年的人,总是有感情的。廖小月眼眸微垂,既然罗润妹容不下她,她不可能上赶着犯贱,但也做不到对蔡业崧冷漠以对。毕竟,她的养父母是那个样子,蔡业崧算是她此生有记忆以来,对她最好的人了。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惊醒了廖小月,麦亦芃突然咳得喘不上气来!廖小月顿时急了,这倒霉孩子,肺复张情况不好,所以需要咳嗽,但咳得太猛,一来怕震裂伤口,二来怕影响心肺。 然而咳起来,一般是没什么好办法的。只能趁他呛咳的间隙喂两口水,还得找准机会,以免呛到。 ?本作者潇湘碧影提醒您《灰姑娘的钢琴曲》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麦亦芃直咳到眼角脸颊一片潮红,才勉强停了下来。唯一的好处是,剧烈咳嗽排痰效果一般不错,肺里的痰倒是咳出了不少。却又刺激到了咽喉,引得他一阵呕吐。 今天麦亦芃本来就没吃东西,只能吐出来一些水和胃液。 吐完之后,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廖小月身上,一下一下艰难的呼吸着,刚因咳嗽而潮红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好几分钟后,才渐渐平静下来,已是冷汗浸透了衣背。 搀着麦亦芃的廖小月捏了把冷汗,幸亏她有着丰富的看护肺病患者的经验,这要换个新手,不得给吓得直接拨120。见麦亦芃情况暂时好转,她便轻轻将人靠回沙发上,并迅速给换了条隔汗巾。 而后,她双手伸到麦亦芃的腋下,利用腰部的轴心力量,轻巧将人提起并转运到了轮椅上,再推着轮椅,把人送进了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 主卧里的床早被秦蓁蓁派人换成了专用看护床,廖小月快速且轻柔的把人抱到看护床之后,最后细心的把床头摇起。 因为肺病患者是很难躺着睡的,有些甚至只能90度靠在椅背上,才能喘上气,对腰背的负担极大。 廖小月愁得不要不要的,如果她还包腰背腿脚按摩的话,增加的那部分工资,得谈多少合适呢? 麦亦芃可不是蔡业崧,人家是年轻人遭受了意外,别看现在要死不活的,两三个月后,保管活蹦乱跳。所以她现在工资叫太高了不合适,万一人家十天半个月康复了,显得自己狮子大开口,不利于那份能长期干的煮饭的活儿。 可叫少了吧,又觉得亏得慌。以麦亦芃的情况,她真是夜里睡觉都不安稳。跟伺候发病时的蔡业崧一样一样的操心。 她是真没想到有钱人找看护也这么难,打麦亦芃进ICU那天起,秦蓁蓁就在上天入地的招人了,结果到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弄得她现在不上不下的,好不尴尬。 廖小月叹了口气,认命的拿出手机用APP下单买菜。瞅着麦亦芃现在乱七八糟的呼吸,她是不敢去菜市场逛了。反正麦亦芃吃不了什么,今晚他们俩随便对付一顿拉倒。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廖小月的内心是崩溃的。她之前看护蔡业崧的时候,还有个罗润妹搭把手,最起码能放心去逛个菜市场! 结果赶上麦亦芃,居然把个单纯煮饭的活儿,干成了煮饭、看护、带出门的全天24小时包干的全能保姆,即使秦蓁蓁加钱,她也没把握干好啊! 看护病人,那是很需要集中精神的!若是因为她疲劳过度,导致精神不济,在麦亦芃心脏病发的时候没察觉,麦亦芃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算哪个的!? 廖小月深深觉得,自己是得找机会请个假,去莲花山给妈祖娘娘端端正正的磕三个响头。不然她的倒霉劲儿,怕是过不去了啊!!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8 章 调查结果 第18章 可能因为早上的刺激,麦亦芃今天的状态尤其的不好。他住院的时候,廖小月虽然没有时时刻刻守着,但在病房的时间也不短,却没见他像今天这样的难受过。那呼吸的困难劲儿,都让廖小月想打电话给秦蓁蓁,让她过来把麦亦芃重新扔回医院了。 直到下午四点多时,麦亦芃才勉强睡着。可惜睡着也不安稳,时不时咳几声。好容易不太咳了吧,一声门铃又把他惊醒了过来。 廖小月去开门,原来是秦蓁蓁忘记带钥匙。廖小月松了口气,正好,秦蓁蓁来了能守一下麦亦芃,她好去做饭。 两个人简单的交流了下情况,秦蓁蓁就准备进主卧看麦亦芃。却在瞥见廖小月从袋子里掏出来的晚饭材料时,不自觉的皱了下眉。正想问两句,又听见麦亦芃的咳嗽声,便顾不上这头,快速往主卧去了。 “你怎么样?”秦蓁蓁一进门,就着急的道,“小月说你一直难受。”说着,她忍不住抱怨,“特需病房又没多贵,你急着出院做什么呢?” 麦亦芃看着着急走到床边的秦蓁蓁,眸色中不禁染上了担忧。自从他母亲出事以来,秦蓁蓁就陷入了不正常的亢奋里。因为她一边要面对他几次被下病危通知的惊心动魄;一边要应对失去董事长后公司与友商们的动荡不安。期间的劳累与焦虑,不言而喻。 而此刻的她,仍旧是满脸焦急,安定不下来的样子。 “我看到刚才小月准备做饭。”秦蓁蓁有些不悦的道,“她只弄了个西红柿鸡蛋,还有一把面。她晚上就给你吃这个?我花那么多钱……” “阿姨。”麦亦芃打断了秦蓁蓁的话,微微直起身子,然后双手张开,抱住了秦蓁蓁的腰。 秦蓁蓁顿时僵了僵。 “阿姨。”麦亦芃轻声道,“我不会有事的,我很快能好的,我保证。” 秦蓁蓁眼睛蓦地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手不自觉的揉上了靠在自己腹部的脑袋,继而手指落下,抚上了那短短大半个月功夫,便瘦得脱形的脸颊。 “芃芃……”秦蓁蓁忍不住哽咽,“我的芃芃,阿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麦亦芃仰起头,伸手去抹秦蓁蓁脸上的泪。却是越抹越多,不一时,秦蓁蓁便泣不成声。怎么能不难过呢?记忆里活生生的人,就在今天,化作了两坛骨灰。他们唯一的孩子,伤得连亲手捧出骨灰都做不到。秦蓁蓁甚至不敢把骨灰带到孩子面前,生怕再次害他晕倒。 “我没事的。”麦亦芃努力扬起一个笑,“你看,我今天都能站起来了,是不是?” 秦蓁蓁揉着麦亦芃的脸,半天没说话。 失去至亲的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彼此相拥。直到秦蓁蓁的情绪,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麦亦芃才柔声道:“小月守了我一天,她怕我出事,一直在我床边盯着,才没空去做饭。她很有责任心,你不用担心我吃不好。” 秦蓁蓁的手顿了顿,再次回到发顶,揉起了他那因 为挺久没仔细洗而显得油腻的头发。 麦亦芃知道,秦蓁蓁并不是个刻薄人。她进门的抱怨?_[(,源自于她的不安与焦虑。当务之急,是化解她的紧张。而一切的源头,正是他现在孱弱的身体。 秦蓁蓁已经煎熬了二十多天,铁打的人都受不住。秦蓁蓁说,她只有他了。麦亦芃何曾不是只剩秦蓁蓁一个亲人? 因此,秦蓁蓁心疼他,他也一样心疼秦蓁蓁。他不想秦蓁蓁一直陷在情绪的低谷里,他的秦阿姨,理应是那个嬉笑怒骂、随性洒脱的女总裁,而不是围着一点点琐碎打转的家庭主妇。 “小月一个人是有点忙不过来。”麦亦芃平和的道,“不过我现在能吃的有限,医生也说虚不受补。她做饭随便点不要紧,重要是她愿意认真负责的守着我,在我有危险时能及时把我送去急诊。阿姨,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麦亦芃清楚,廖小月越靠得住,秦蓁蓁才会越放心他。何况从廖小月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他们确实捡到宝了。 麦亦芃安抚了半天,秦蓁蓁终于露出疲态。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眼角的鱼尾纹肉眼可见的深重了几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她的两鬓已经长出了根根白发。 “差点忘记跟你讲。”秦蓁蓁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今天你实验室的师兄也去了那边。他本来想来看你,又怕打扰你休息,所以让我给他带个好。说是反正实验室里得近,下周等你精神好了再来。” “柯云深师兄?”麦亦芃顺势转了话题,“我老师还好吗?” “挺好的。我今天亲自去他家看了,他孙子在家陪着。不然我也不至于耽误到现在才过来。”秦蓁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了,你师兄还说,那天车祸的调查结束了。” 秦蓁蓁重重的叹了口气:“确实是个……富二代毒驾导致的意外。” 麦亦芃嘴唇抿了抿,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毕竟,他再受导师看重,也不过是个刚读博的学生。且不配被某些势力惦记。所以,从头到尾,他一家人的悲剧,就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无妄之灾。 麦亦芃很愤怒,又很无力。明明那天,他难得提前下班,父母特意来接,就是为了好好团聚。谁能料到,顷刻间,家破人亡。 秦蓁蓁轻轻拍着麦亦芃的后背,想借他一点力量,也想向他借一点力量。 “事情已经发生,剩下的……交给相关单位吧。他们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麦亦芃应了声:“嗯。” 秦蓁蓁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既然是单纯的意外,你的看护就好招了。之前调查结果没出来,怕你被人盯上,找看护真是太费劲了。越是厉害能干的看护,服务的人数越多。真一个个查过去,怕是你都康复回实验室卷007了,他们还没出结果呢!” 麦亦芃低低笑了一声。 秦蓁蓁又感叹道:“得亏护理部的李主任把小月推荐了过来,她的经历简单,一眼到底,几个小时就查清楚了。不然啊, 我是绝对不放你出院的。” “医院住着难受。” “知道。可医院有护士24小时盯着你不是?” “就是被盯着才难受。”麦亦芃糟心的想,他年纪轻轻的,上个厕所都有人看着,即使知道医护人员眼里他跟一块猪肉没区别,心里也很别扭的。 “算了算了,你都出院了。”秦蓁蓁道,“反正现在查明了实属意外,我今晚就去把之前聊过的那个护工签下来。不过她刚在上家送走了老人,说累得很,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开价到两万,她才勉强答应来上白班。晚上恐怕还得小月上点心。” “知道啦!”麦亦芃放开秦蓁蓁,笑道,“我不是普通的小孩,我从来是别人家的小孩。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处理。阿姨你的任务是好好经营咱们家的公司,我能不能稳住富二代的人设,看你了啊!” “你就胡说八道吧!”秦蓁蓁笑骂了一句,但看麦亦芃愿意开玩笑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走吧!”麦亦芃扶着栏杆,慢慢的下床,“我们去看看今晚小月给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做的饭你倒爱吃。” “家常菜么,图个顺口。”麦亦芃口腹之欲并不重,山珍海味他吃得,但不沉迷。可能吃惯了他爸的手艺,对家常菜还更习惯些。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餐厅。血气胸术后是能走动的,只不过麦亦芃当时失血过多,现在动不动头晕眼花的,所以坐下站起的时候要慢着些。 从厨房端着面出来的廖小月放下面碗,顺手搀了他一把,才折回厨房拿分装的碗筷。 麦亦芃冲秦蓁蓁笑了笑,无声的道:看,现在放心了吧。 秦蓁蓁也跟着笑了。大部分能做到她这个级别的高管,眼里多是一家公司的大局与战略,很少去抠细节。她之前挑剔廖小月的备菜,属实是过度紧张了。 “今晚做了西红柿鸡蛋汤面。”廖小月站在桌边,给麦亦芃盛了一碗面,“特意买的东北手工面。比前两天你吃的挂面有嚼劲些,你稍微费点力。实在不行,我留了碗汤底,现给你下碗挂面去。” 麦亦芃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他今天一天没吃东西,还真饿了。倒是跟着盛了碗面的秦蓁蓁微微惊讶了一下。 廖小月做的面看着不怎么样,西红柿的香味却格外的浓郁,带着微微的酸意,连带着汤都特别的爽口。明明是滚热的汤,却在大夏天里,让人吃得停不下来。她今天东奔西跑的,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三两口干掉了一大碗,还觉得意犹未尽。 再看麦亦芃,他不太喘得上来气,吃两口得歇一下,却是不知不觉把一小碗面吃完了,末了,还双手捧起了碗,把汤都喝干净了! 秦蓁蓁眼睛一亮,这丫头的厨艺,很可以啊! 见麦亦芃喝了碗热汤,熏得脸色都红润了几分,忙碌了一天的秦蓁蓁心满意足的回去休息了。只留下麦亦芃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消食。 麦亦芃没选叽里呱啦的电视剧和综艺,而是随意挑了个风景纪录片安静的看着。直到廖小月收拾好厨房,他才招了招手,道:“小月姐,你过来一下。” “有事?”廖小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了来。 “坐,我们聊聊。”麦亦芃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示意廖小月坐下说话。 廖小月从善如流的坐了,睁着她的大眼睛问:“聊什么?” 麦亦芃展颜一笑:“聊聊我腔镜手术前怎么给你发奖金的问题。有兴趣吗?” 廖小月原本松弛的身体唰地坐直了,清脆且果断地应了声:“有!”!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 章 洗澡 第19章 麦亦芃轻笑。刚吃饱饭的他,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虽仍然带着明显的病态,却也透出了些许生气。 他的眸子很亮,目光看过来时,自带着一股腹有诗书万千的清澈与睿智。可他说话的语调又是平和且没有丝毫傲慢的。有点像读书时,成绩很好的同桌。纵然在才学上能俯瞰众生,但他始终是近在咫尺、近到可以互相借草稿纸和橡皮擦的同班同学。 廖小月的文化程度很有限,四目交汇时,她只在心里憋出了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一个,如玉一般的青年。 “今天辛苦你了。”麦亦芃的声音不疾不徐,“新的看护,明天或者后天到。所以还得辛苦你两天。” 被麦亦芃的眼睛吸引了注意力的廖小月蓦地回神,条件反射的笑了笑:“没关系。” “新的看护叫向晓兰,以前是省人民医院心内科的护士长。因为长期劳累导致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所以退休做了私人看护。”麦亦芃把秦蓁蓁刚才用手机发过来的资料,捡重点转述给廖小月听。 廖小月惊讶:“私人看护,不是更累吗?”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麦亦芃的神色郑重了几分,“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发现你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啊?”廖小月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由努力回忆,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好。 麦亦芃见状,语气柔和了下来:“这几天,你做了很多额外的工作。所以不是私人看护很累,是你很累。” “呃……还、还好吧。” 麦亦芃笑:“你看,你不好意思了。” 没弄明白麦亦芃想说什么的廖小月只好干笑。 “你每一份工作,都是有价格的。”麦亦芃笑容微敛,“送我出门,帮我拍背咳痰,给我打水洗脸,都是应该明码标价的。” 廖小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麦亦芃打断:“你是不是想说,你心里知道,也准备跟我谈加薪?” 廖小月:“……”哀怨的看着麦亦芃,小麦先生你有读心术嘛! 麦亦芃好笑:“但是你事先没说清楚,很容易吃亏的。比如说,我通过这几天对你的观察,发现你责任心重面皮又薄,所以跟你商量,我预备手术的这两个月,每个月补给你五千,让你跟新看护一起照顾我,你干不干?” “干!”廖小月答得斩钉截铁!五千啊!别看五千好像少,可她的原先的工资一万九,再加五千就两万四了!工资高,雇主又和气,这样的工作上哪找去! 麦亦芃无奈了,要不怎么说农村孩子淳朴呢,也忒单纯了! 在心里掰着手指数了一轮又一轮工资的廖小月,半天没听到麦亦芃说话,忍不住觑了觑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五千太多了吗?”四千感觉有点少…… 麦亦芃好笑:“你心里什么都懂,但光懂没用,要勇敢的说出来,不要怕得罪人。即使你开一万,我不同意又怎么样呢?大不了你 往下压价。哪怕我是个小心眼,你端茶倒水陪几句笑脸,不会损失更多了。但万一成功,你是不是就把工资谈下来了?” 廖小月怔住,看着麦亦芃,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才是开工资的那个,不是吗? 麦亦芃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平淡的开口:“房间隔缺损,理论上,住在医院边上,死亡风险概率无穷小。但,风险是始终存在的。” 廖小月的心里不禁一颤。 “你是个不错的小姑娘,教你点东西,算我们相识的缘分一场。”顿了顿,麦亦芃接着道,“我没有亏待自己人的习惯。你在我家,不必自己争取,我自会考虑。当然,你主动争取也没问题。但万一将来你去了别人家……” 话不用说尽,廖小月已经明白了麦亦芃的意思。心底不知不觉地生出了一丝酸涩之意。她自幼坎坷,从未有人真心实意的为她打算过。即使她很感激的蔡业崧,教她学习,也更多是为了了解他自己的寂寥。而号称喜欢她的蔡立林,每一句表白里,全是算盘珠子能蹦上人脸的算计。 不知为何,廖小月有点想哭。 麦亦芃没有打扰明显陷入自己思绪的廖小月,他静静的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直到他听见廖小月突然说:“我觉得,我晚上的陪护值一万!你同意吗?” 麦亦芃睁开眼,笑:“好,这两个月给你加一万。两个月后,看我术后情况。” 同、同意了!廖小月震惊的张大了嘴,得来的太容易,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一万啊!一万啊!只要照顾一下晚上,一个月能多一万! 对比一下刻薄的蔡家人,此刻眉眼含笑的麦亦芃,在廖小月眼里已然在背后升起了佛光,仿佛九天菩萨下凡了! 然而单纯的廖小月并不知道,在狗资本家的世界里,收买人心只是他们最基本的技能。越凶残的资本家,往往越以我佛慈悲的面目示人。麦亦芃虽然兴趣点在研究上,没打算继承家业去当霸道总裁。但他也是知名互联网企业的少东家,自幼耳濡目染,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 对有钱人来说,两万算什么呢?有时候,不如他一顿饭钱。但两万,换一个人的尽心竭力,太划算了。 当然,麦亦芃也不全然是忽悠。一个好的领导,从来不是把下属当猪养;而是要培养她的能力、提升她的眼界,激励她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人才。 所以,收买是真收买,但教导也是真教导。 廖小月的经历太单纯了。不是说她没遭受过挫折,然而她的工作经验、她学的技能,都没办法让她脱离低级保姆这个身份。既然有缘相遇,顺手教几句也无妨。 “说回明后天来报道的向姐。”麦亦芃把话题引了回来,“她只上白班,朝九晚五,中午管一顿饭,每逢周日休息,每月月薪两万。这是她谈的条件。” 廖小月点头表示知道,人家有专业技能,两万月薪其实不算多。按她在呼吸 内科听到的八卦,专业看护每个月干到五六万的都有。她们这些没文化的,是不能比的。 “所以我周末和晚上,可就全靠小月姐你了啊!” 廖小月忙不迭的点头:“交给我,没问题的。你晚上有事,按呼叫铃,我一准听得见。” “不过你的工资多少,不要告诉向姐。”麦亦芃知道看护们不像外企或者互联网行业,有薪资保密的共识。她们彼此交流时,工资恨不得明确到分。但薪资完全透明,显然是给管理凭空增加麻烦。 因此,麦亦芃冲廖小月眨眨眼:“她可比你厉害多了,如果她知道了你的薪水,我很被动的。” 廖小月都快被麦亦芃忽悠瘸了,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签了保密协议的,绝对不乱说。她实在要问,我就按市价告诉她一万五。” 末了,怕麦亦芃不放心,她又补充道:“我跟谁都不说,保姆群里也不说。” 麦亦芃给了廖小月一个赞赏的眼神,廖小月没障碍的接收到了,不禁咧开了嘴角,笑出了两个小酒窝。想着她的小钱钱,简直浑身上下由内置外的不停散发着今儿真高兴的信息。 与蔡家相比,轻松数倍的工作,翻了一倍的工资,开心!开心! 为自己安全加了一重保障的麦亦芃也同样心情很好,直到……责任心爆棚的廖小月跟进了浴室…… “我已经术后二十天了!”麦亦芃满脸崩溃的道,“自己洗澡不会嘎的!你信我!” 廖小月坚决不肯信!四舍五入每个月值三万块钱的菩萨怎么能自己洗澡呢?不提生命危险,摔着了她多心疼!那可是每月三万块! “不是,你听我解释!”麦亦芃抓着自己衬衫的纽扣,生怕廖小月冲上来给他脱衣服,“主卧的浴室是太阳花洒,你看见了吗?我只要坐在凳子上,打开水龙头就能冲凉了。然后浴袍一裹,都不用自己擦的!” 然而,打定主意的廖小月半步不退:“我给蔡爷爷洗了三年澡,给病人洗澡这件事,我比你专业!”说毕,怕麦亦芃不信,相当严肃的来了段科普,“你现在贫血严重,热水冲到皮肤上,会引起毛细血管扩张,导致更多的血液集中在毛细血管内,严重影响你心肺供血。” 廖小月抱胸看着麦亦芃:“即使你坐在凳子上,也同样会晕。以你的体重,运气不好栽地上能摔断脖子。30秒,我120还没拨出去,你就死了!” 麦亦芃:“……”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出院就是为了不被人洗澡? 然而,5分钟后…… 手持花洒里,被刻意调小了水流的温水温柔落下,麦亦芃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安全带绑在椅子上,“享受”着“美人”轻柔的擦洗。 我为什么要一大早的收买人心呢?麦亦芃面无表情的瞪着天花板,深切的反省着自己刚才的资本家行为。 苍天真的有眼啊!欺负单纯小姑娘,是真的要遭报应的啊!从今往后,他必须引以为戒!打死他也绝不忽悠耿直淳朴人设的小姑娘了!他保证!! 潇湘碧影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