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佛破戒》 第一章 小师父,求你救救我! “小师父,求你救救我!” 少女娇娇弱弱的声音传来,婉转若哭啼。 谢无痕垂眸,只见一只极为白净的素手,正牢牢地抓着他的八宝袈裟。 “女施主逾越了。” 他眉间一凝,扒拉下那只手,抬眸对上手的主人。 少女不过二八年华,身着一身粗布白麻衣,素面朝天却美得惊心动魄,尤其那一双秋瞳含水,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贺兰芝紧抿薄唇,又不甘地抓住了谢无痕的手,继续努力道:“小师父,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祝家想让我陪葬,我不想死!” 她是丞相府新妇,与祝家大公子成亲不过三日,却也被冷落了三日。 再见新婚丈夫之时,他竟是死在了一个妾姬身上! 婆母为了保全名声,将所有的错推到了她身上,说她天生克夫命,便押着她要她陪葬! 如今她身在狼窝,岂能那么轻易就着了他们的道! 既然无权无势力可傍身,那便只能另找法子,瞧瞧,眼前这位来做法师的和尚,不就是突破口? 不过原本她听闻是位高僧,还以为定是个白须老头儿,没承想是个二十出头的英俊男人。 所以她那句还未脱口而出的“大师”,瞬间磕磕巴巴变成了“小师父”。 “女施主想让贫僧如何救?”男人拨弄着念珠,连一个神色都未曾给她。 她吸了吸鼻子,柔软身段盈盈一拜,之前刻意拉低的衣裳几乎要包裹不住胸前浑圆。 “但求小师父能借一套小沙弥的衣服给妾身,妾身今夜跟着您离开祝府,便能逃出这狼窝。” “贫僧只是出家人,祝丞相府中事,贫僧不便过问。但祝丞相宅心仁厚,想必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他薄唇轻启,干净利落地拒绝她。 贺兰芝石化在原地。 【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出家人难道不是更该以慈悲为怀么?】 【我都已经这样儿了,这和尚怎么还无动于衷?】 谢无痕耳边突然窜进来一句突兀的话,他下意识拧紧了眉头。 可他再看,却只见女子双眼含泪,唇瓣苍白一片,根本不见张开过! 谢无痕紧紧盯着那唇瓣,似乎是想将这东西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好凶!】 月光下,少女羽睫微微颤动,红肿的双眸活像一只小兔子:“小师父,如今祝府所有人都要妾身死。能帮妾身逃出去的,只有您了!” 不一样。 这女人嘴里吐出来的话,和他听见的完全不一样。 谢无痕手中拨弄着颗颗圆润的佛珠,默默接受了他现在可以莫名其妙听到她心声的事实。 他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从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儿上挪开,疏离淡漠道:“与我何干?” 贺兰芝美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会出自出家人之口。 “他们要杀了我,您,您见死不救?” 谢无痕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尊重众生命运。” “……”【尊重个锤子!】 谢无痕听着她在心底骂了自己百八十遍,面上却还是可怜兮兮。 贺兰芝从小到大,还从没在哪个男子身上吃过瘪。 她擦了擦泪水,直接握住他拨弄念珠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她胸口上带:“只要小师父肯愿意救妾身,妾身愿意为小师父修行的寺庙,重铸菩萨金身。再给您捐些香油钱。” 【不能再拒绝了吧?】 【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管他是不是和尚,先引诱了再说!】 谢无痕眼底划过一丝讥笑,这女人还真是表里不一得很。 明明自己没银子,却还给他开了这样一个条件。 “贫僧,爱莫能助。”说罢,他正要转身决绝离去。 贺兰芝情急之下,干脆直接扑进了他怀里,小脸儿埋在他胸膛前“你不帮我,我就一直抱着你,直到你帮忙为之!” 她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唯有缠着眼前这俊俏和尚帮忙。 不得不说,和尚身上带着一股檀香,沁人心脾让她差点心猿意马。 【若是这和尚能还俗……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此袈裟乃当今陛下御赐绝世珍宝。”谢无痕耳尖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红,不紧不慢开口,“抓坏了,用你脑袋赔。” 闻言,贺兰芝如碰到烫手山芋,瞬间松手。 正当她还想要说什么时,附近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贺兰氏,不是让你去守灵么,你怎么还在这儿?”婆母祝李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贺兰芝心尖儿微微一颤! “婆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屈膝行礼。 祝李氏像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压向她,在看见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在时,又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脆弱模样。 “无痕师父还在呀。”见谢无痕淡淡颔首,祝李氏哀戚道:“这几日老身忙着处理我儿身后事,日夜以泪洗面。府中若有怠慢了师父的地方,定要与老身说。” “斯人已逝,还请夫人切莫悲伤过度。”谢无痕不紧不慢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祝李氏眼皮一抬,两个嬷嬷就上前一左一右架着贺兰芝。 嘴里还在嗔怪:“老身这儿媳不懂规矩,倘若冲撞了师父,还望见谅。” “无事。” 那两个老嬷嬷藏在月色下的手,狠狠拧着贺兰芝的手臂。 还在她耳边威胁,倘若在谢无痕面前叫出一声,就要她好看! 笑死,她就是死在这和尚面前,他估计也只会抬脚就走吧。 祝李氏幽幽叹了口气,像是真在关心贺兰芝似的:“兰芝啊,明日宣儿就下葬了,你也该去陪陪他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贺兰芝刚要开口呼救,瞬间就被婆子捂住了嘴! 那婆子还叹气:“少夫人和大少爷伉俪情深,哭得真叫人魂魄欲断!” “呜呜!” 【臭和尚,救救我啊!】 【难道真的要看我死在你面前吗?!】 谢无痕淡然拨弄念珠:“看来贵府事务繁忙,贫僧不便叨扰,便先行告辞了。明日早晨再来继续令郎的法事。” “师父慢走。”祝李氏双手合十,虔诚地躬了躬身子。 仿佛一个最良善纯洁的信徒。 贺兰芝被生拉硬拽带到了灵堂,被婆子硬生生摔在了棺材上! 棺材还没盖棺,祝武宣那张泛着青色的脸骤然放大,她吓得跌落在地。 “想跑?” 紧随而来的祝李氏目光冰冷至极:“看看你那狐媚样,天生克夫的贱人。你方才去找无痕师父,是想求他救你?” 贺兰芝紧咬唇瓣,左手捂着磕疼了的手臂,目光紧急搜寻任何能拿来防身的利器。 祝李氏下巴一抬,俩婆子立马拿来白绫:“识相点,还是自我了断吧!否则我让人帮你,就不止受这点罪了。待你走后,我定会多多照拂你母家。” 两个婆子拿着白绫朝贺兰芝步步逼近,她下意识想要跑,却被婆子扯住了长发! 剧烈的疼痛令她妄想挣扎,然而,下一刻,白绫已经绕到了她脖子上—— 祝李氏情不自禁的抬手抚摸那张泛着青色的脸:“儿啊,我这就让贺兰芝来陪你!” 第二章 陪葬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贺兰芝脑中已经一片空白,脸色更是憋成了酱紫色! 难道,她真的要命丧祝府? 她不甘心! 就在贺兰芝已经绝望之时,灵堂大门忽然被推开。 两个婆子没料到这变故,手上的力道陡然一松,大口大口的新鲜空气终于涌入贺兰芝的肺部。 “无痕师父,你怎么来了?”祝李氏声音都带着一丝慌张,要知道当朝律法严厉,更何况眼前这位,更是…… 谢无痕声音清冷如玉:“阿弥陀佛,贫僧有东西忘拿了。” 九环禅杖伴随着他的脚步,声声击在祝李氏心中。 少女显然已经晕了,倒在地上浑然不省人事,脖子上还挂着那条作孽的白绫。 满室寂静,三人的呼吸声都不敢放肆。 却见谢无痕骨节分明的手,取下了贺兰芝脖子上的白绫:“原来在这儿。” 分明半句话都没说,却又什么事都说了。 直到谢无痕都已经离开了,那两个婆子才小心翼翼去看祝李氏的脸色:“夫人,还继续吗?” “你愿意去坐牢,我还不愿呢!”祝李氏气得一张老脸都变形了。 她咬牙切齿的盯着贺兰芝,尖锐指甲就差在贺兰芝的脸上刻字了:“小贱人,你到底是个祸害。连谢无痕都出手保你,你还真是本事大!” 谢无痕身份何等矜贵,竟纡尊降贵来救这丫头! 祝李氏没好气的吩咐:“把这小贱蹄子带下去关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既然不能给她儿子陪葬,那接下来的日子,就休怪她这做婆婆的好好调教调教她了…… 贺兰芝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柴房里。 早上刚下过一场雨,腥臭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春寒从门缝外传来,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 昨夜她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有一人拽走了她脖颈上缠绕的白绫。 似天神下凡一般。 “嘶。”贺兰芝摸了摸泛青的玉颈,却怎么都想不起昨夜那张脸是谁。 她唇角勾勒一抹讥笑,是谁都不可能是昨天那个冷心冷肺的臭和尚,哼! 突然,门扉传来铁链松动的哗哗声,像是担心被谁听见一般,极为小心翼翼。 很快,一个从未见过的粉衣丫鬟手中拎着食盒进了柴房,还鬼鬼祟祟的探头看外面是否有人经过,最后才轻轻关上房门。 “少夫人,这是奴婢从小厨房里偷偷带出来的,您趁热吃些,垫垫肚子吧。”粉衣丫环把手里的食盒往前一推,从里面拿出三菜一汤。 有肉有菜,香味扑鼻。 贺兰芝确实饿极了,她昨日中午就随便吃了个馒头垫肚子,后来便偷听到祝李氏说要让她陪葬。一直到现在,滴水未进。 她咽了咽口水,眼角余光却扫到婢女指尖不正常的颤动。 “你叫什么名字?”贺兰芝可不认为祝李氏会好心让人给她送吃食,她理了理衣裳,“是哪个院子里的?” 粉衣丫环说:“奴婢名唤小玉,是小厨房的厨娘。” 她以为贺兰芝是不放心看守,于是道:“少夫人放心,外面那些看守奴婢已经贿赂过了,不会来的。” 贺兰芝浅浅一笑,脸颊两个梨涡十分乖巧:“竟与我长姐同名。小玉,你今日有恩于我,将来倘若我能脱困于此,必定好好报答你。” 小玉一听到这句话,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只端着饭碗催促道:“少夫人还是先用膳吧。” “好。”贺兰芝却没接碗筷,只笑盈盈地看着她,“你也一同用膳吧。” “奴婢与少夫人尊卑有别,奴婢不敢……” 贺兰芝凤眸微微一敛,唇角勾着一丝笑意:“呵。不敢?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她话音未落,竟眼疾手快抄起那碗白饭,另一只手掐住下巴,往小玉脸上盖去! “呜呜!” 半碗白米饭都糊在小玉脸上,她跪在地上,双手疯狂抠着喉咙:“呕!” 贺兰芝拍了拍手:“你与我素未相识,你怎会平白无故来帮我?吃饭是吧,我会让你吃个够!” 这几日以来,她所遭受的一切屈辱、白眼、威胁,此刻全都化作怒火,发泄在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身上。 她刚想端起那碗热乎的豆腐鲫鱼汤给小玉灌下去时,却见小玉白眼一翻,竟倒在了地上。 贺兰芝连忙探她鼻息,呼吸还算正常,看来饭里有迷药。 冷静下来后,她才有空思考究竟是谁要对她下手。 祝李氏? 不可能,如果是她,绝对不会派这种一拳就倒的弱女子,更不会假惺惺的给她下药。 公公祝成海? 也不可能。 但如今最希望她死的,也只有祝家夫妻了。 贺兰芝眸光冷淡,只捡起落在地上的玉簪插入发髻之中,一脚踩过小玉的手,正大光明的走了出去。 敢来惹她?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小玉果然撒了谎,外面的看守根本不是被贿赂了,而是中了迷药,已经东倒西歪不省人事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贺兰芝裹紧了单薄的孝服,刚推开门,却撞见了祝李氏领着两个人走来。 “小贱人,你是怎么跑出来的?”祝李氏惊讶不已,忙指挥那两个婆子去抓她! 贺兰芝刚刚与小玉搏斗几乎已经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连忙往另一个方向逃窜,却无济于事。 那两个婆子反剪她双手,把她押到了祝李氏跟前。 发髻散乱难掩她惊艳美貌,贺兰芝双眸噙着泪,软着声道:“婆母,我可曾做错过什么?” “你克死我儿,还想要什么理由?”祝李氏脸色铁青,“昨日饶了你一命,你就该在祝府当好你的新妇。” 不是她? 那究竟是谁会在饭菜里下药? 贺兰芝知道这时候不能跟祝李氏硬钢,她如今势单力薄,撕破脸皮不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还会给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第三人渔翁得利! 思及此,眼泪夺眶而出,贺兰芝抽泣道:“既然不是婆婆,那是谁差人给我送饭?那饭里,还,还放了毒药。” 此话一出,打得祝李氏措手不及。 她乃是祝家主母,连祝成海都要让她三分,没有她的吩咐,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 正当祝李氏想要问些更详细的问题时,巷尾却走出个白衣女子。 第三章 十八个丫环?十八个姬妾! “姑母,时辰已经不早了。” 少女不过十七八岁,一身孝服下空空荡荡,身子板瘦弱得不行。 现在住在祝家,还能称呼祝李氏一声姑母的,就只有表小姐宋婉儿了。 宋婉儿见祝李氏还没有动作,又低声说:“姑母,无痕师父说了,如果耽误了大表哥下葬的时辰,会冲撞相爷前程的,而且……而且恐怕也会对表兄来世投胎有影响。” 这两个男人对祝李氏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她不再纠结刚刚贺兰芝提到的事情,转而一挥手:“带她下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她眼中饱含蔑视,将贺兰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到底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到了人前,可别损了我祝家门楣!” 她算准了贺兰芝是个没见识的商户女,想来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些有的没的。再加上贺兰芝是新寡,今日下葬她不出现总说不过去。 故此,她这才亲自前来。 贺兰芝裹紧了单薄衣裳,心中暗暗腹诽,如果不是她们这些人,她又怎会如此狼狈。 婆子将她带到了一处偏院,随便拿了一件孝服扔在她身上:“少夫人自便吧。” “哎,你们……”宋婉儿也跟着进了屋里,她幽幽叹了口气道,“表嫂,你切莫在意,这府里的下人向来狗眼看人低。” 贺兰芝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捡起那件孝服便走到了屏风后面,如无事般换衣裳。 “表姑娘这么说,看来也在祝府体验过?” 两人隔着一道屏风,宋婉儿柔声道:“姑母待我自然是无可挑剔,只是,我毕竟不是祝家的千金,下人们会给脸色也是正常。” “……”贺兰芝纤细十指将那两根腰带在腰前打了个结,“想不到表姑娘竟与我这新寡有几分共同语言。不过,谢无痕当真说了那些话?” 如果她昨夜没见识过谢无痕,大抵也会觉得圣僧心怀天下,是个慈悲救世的大善人。 然而…… 宋婉儿面带担忧:“之前听闻表嫂和姑母有嫌隙,故而婉儿才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正好遇到表嫂被……唉,情急之下,婉儿这才编了谎话,只想早早救表嫂脱困。” 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不论是谁看见了,都会着急。 但贺兰芝感觉不对。 时机不对,过于巧合。 不过贺兰芝并未多言,她理了理长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绾发,推开了那扇大门。 不是要让她坐实“克夫命”的谣言么? 那她,就让京城所有人看个清楚,她,究竟是不是那传说中的克夫命! 灵堂。 今日是祝武宣停灵的第三日,也是吊唁的最后一日。 比起昨夜阴森恐怖的灵堂,现在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贺兰芝人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议论她的声音。 “再有一刻钟,就要起灵了。祝家那位大少夫人怎么还没来?” “来了又怎样,只怕是会良心难安吧。” “也是,你说说,祝大公子平日里身子骨多好呀,院儿里一年到头都少见请大夫。那贺兰氏才进门三日,就突然横死了!啧啧!” “还好我家儿媳八字旺夫,不然我也担心。” “也得亏是祝丞相和她婆婆祝夫人宅心仁厚,宽宏大量。如果换作别人家,早就把她逐出家门了。今日克夫,明日克长辈,说不定哪天啊,这祝家的人就……” “嘘,小声点吧!” 贺兰芝眼眸暗沉一片,她就知道,外面果然是这般流传的。 可祝武宣分明是纵欲过度,成亲三日,他没日没夜流连于院儿里那十八房小妾的床上。 最终才死在了床上。 跟她有什么关系?也不看看那三日,祝府上下的人都用什么眼神来看她。 贺兰芝深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那双秋瞳已含着水雾。 “夫君!” 众人议论戛然而止,只见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子,边哭边往那棺材扑。 “夫君为何如此狠心,怎的不将妾身一并带走呜呜呜!”贺兰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通红,小脸儿和嘴唇却泛着苍白。 【死得好,赶紧给老娘去坟里待着吧!】 可她面上却悲痛不止,更是起身冲那棺角而去,“夫君等等妾身,妾身这便随你而去!” 正在诵经念佛的谢无痕,乍然听到这声音,缓缓睁开眼眸。 祝家的几个仆从连忙去拉扯贺兰芝,然而贺兰芝看起来瘦弱,但力气还不小。 几番拉扯下,贺兰芝甚至哭得几乎晕厥过去,顺便打翻了祝武宣的牌位,顺手牵羊捞了两个贡果藏在袖中。 这一切,都被谢无痕尽收眼底。 还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祝李氏面色铁青,甩袖道:“贺兰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本以为她安分了三日,没想到她这么上不了台面! 当众大闹自己夫君的灵堂,这还像话么! 祝李氏心里一阵紧张懊悔,若是贺兰芝敢说出昨晚半个字,她该如何在京城立足! 贺兰芝终于停下了动作,她左手扶额,哭得那叫一个潸然泪下欲断魂。 “妾身只是伤心。”她说着,吸了吸鼻子,转身望着满室前来吊唁的亲朋,“夫君一走,这偌大的屋子,便空落落的了。就连那十八房姐姐,妾身,妾身也不知是如何安排是好。” 话音一落,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便传来。 “什么十八房姐姐?祝大公子不是六日前才成亲么?” “哎哟,真不愧是后生仔,身强力壮的。” 顿时,各种嘲弄、探究、鄙夷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祝李氏脸上。 虽然都知道祝家大儿媳是个小门户里出来的,嫁给祝武宣是高攀。 但这不代表祝家就可以宠妾灭妻——正妻还没进门呢,先纳了十几房小妾,这在天下是要为人不齿的。 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在婚前可以有通房丫环,可以去青楼喝花酒,但那些女子始终没有名分。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算了,这纳了十八房小妾,后院儿堪比皇帝的后宫,这就过分了。 祝李氏一张老脸瞬间阴云密布,呵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 “倒是妾身的不是了。”贺兰芝擦拭眼角泪珠,“也是,那十八位姐姐陪在夫君身边日子更久,我只是一个后来者,哪有资格随夫君而去。” 刚刚还说贺兰芝坏话的中年妇人,是祝家二房的夫人赵慧君,见状便拉着贺兰芝:“侄媳啊,斯人已逝,你还是不要太难过了。什么资格不资格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是玩意儿,你才是祝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她说着,又频频递给祝李氏眼神,意思是今日这么多亲朋都在,闹得太难看总归是丢祝家的脸面。 祝李氏清了清嗓子,压制住怒意:“不过几个丫环而已,你倒揪着不放了。” 主母都说了话,那些揶揄、探究的话语才止住。 贺兰芝抽抽搭搭深吸了一口气,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向赵慧君:“可我方才,听见有人说夫君是被妾身克死的。” 赵慧君无语凝噎,只好讪讪退到了一边。 满室寂静仿若落针可闻,她一字一句道:“夫君死得过于蹊跷,妾身恳请婆母准许,立刻让仵作为夫君验尸,以告慰夫君在天之灵,顺道还妾身一个清白!” 祝李氏脸色巨变:“不可!” 第四章 验尸! 话音刚落,无数道惊讶的目光都落在了祝李氏脸上。 贺兰芝眼底划过一丝深意,面上却是柔柔弱弱的:“可是夫君向来身强体壮,又无病无痛的,怎会突然暴毙?定是,定是遭人毒害了!” “可怜妾身时年二八,连夫君的面都还未见过两次,便要守寡一辈子。更气恼夫君风华正茂时,却要孤孤单单躺在黄土之下。还请婆母准许,查明事情真相,替夫君沉冤昭雪!” 她说罢,郑重其事盈盈一拜。 赵慧君也不禁动容:“是啊,大嫂,武宣这孩子死得太蹊跷了。不如就听她的,找个仵作验尸看看。” 其他几个亲戚也一人一句,都在劝祝李氏。 虽说外面流言满天飞,都说是贺兰氏克死了祝武宣。但他们毕竟是祝家亲戚,再加上贺兰芝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祝李氏胸口不断起伏,盯着贺兰芝的眼神恨不得化作飞针,把贺兰芝扎死! 她当然知道儿子死因可疑,但她哪里敢查,这不是把刀子送到外人手里么? 堂堂一国之相的儿子,竟然死于马上风,就算真的有其他原因,光是这一条事实就已经足够外人耻笑他们祝家十年了! 更遑论,祝成海的无数政敌都在盯着他,此事要是被人参上一本…… 正当贺兰芝和祝李氏僵持不下时,只见仆人簇拥着一位老妇人和中年男人进来。 中年男人身上还穿着尚未换下来的朝服,正是祝家家主,祝丞相祝成海。 他横眉冷扫众人:“为何还不起灵?” 对于这位公公,贺兰芝还是犯怵的,毕竟为官多年,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很足。 好在赵慧君替她说:“大哥,武宣可不能莫名其妙的死了呀。咱还是寻个仵作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残害我祝家子嗣。” “此事,恐怕不行。”祝成海叹气。 他身旁的老妇人已到花甲之年,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目光中虽透露着些许痛心,但更多的是坚毅,正是祝武宣的亲奶奶。 祝奶奶手中佛珠轻轻拨动,她眉头紧皱:“为何不行?宣儿死因不明,我这个当祖母的,这三日以来一直茶不思饭不想的。你们这对做父母的,却如此冷漠?” 祝成海神色晦暗不明,他目光扫过贺兰芝,最终停留在了祝奶奶身上:“娘,其实宣儿并非康健之人。” “几年前,他在京郊落马受了重伤,身子骨一直外实内虚。”他沉声道,“这些年府里也一直叫大夫来瞧过,但都没什么效果。也害怕您担心,所以才一直瞒着您。” 祝家大公子前几年那场遭遇,很多人都知道。 贺兰芝垂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 【屁话!全都是屁话!】 他祝武宣夜御十八女的时候,怎么没看出他身子骨虚了? 不过是逃避开棺验尸的借口罢了! 贺兰芝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可就算夫君身有暗伤,这些年一直健健康康如常人。如果没有任何诱因,他也不会突然暴毙……” 她纤弱身子盈盈一拜,“还请公爹明察,定要找出夫君究竟是遭何人所害。” 只三言两语,又将矛头调转了回来,祝成海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加难看。 清脆木鱼声戛然而止,一道喑哑男声悠然传来。 “祝丞相。” 谢无痕轻启薄唇,“时辰不早了,还请丞相尽快决定。” 祝奶奶握紧拐杖,冷声勒令:“开棺,请仵作验尸!” 这一声令下,贺兰芝一直紧张到绷直的肩膀,才刚刚放松,却紧接着又听见祝成海大喊:“不可!”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祝丞相,毕竟亲儿子死因不明,他这当爹的,却一次又一次阻止验尸,情况可疑。 祝成海清了清嗓子:“母亲,还望您能随儿子过来,说几句话。” 两人一同去了隔间叙话。 贺兰芝面色冷静,却心下一沉。 一抬眸,正对上祝李氏阴冷如蛇蝎的目光。 贺兰芝不仅不露怯,反而嘴角勾了勾,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 祝李氏心中一股恶寒,这丫头片子真是不简单,三言两语之下竟能直戳她要害! 很快,祝成海和祝奶奶一前一后都走了出来。 祝奶奶不复方才的精神奕奕,只有力无气吩咐:“时辰差不多了,起灵吧!” 对于这个结果,贺兰芝心中是明白的,只是不知祝成海究竟说了什么,能够这么快扭转局势。 她擦去眼角泪珠,声音几近颤抖:“奶奶,还未找到杀害夫君的凶手,怎能这么轻易下葬?” 祝家未发迹之前,与贺兰家是邻居,贺兰芝也算是半个被祝奶奶看着长大的孩子。 祝奶奶怎能不心疼? 她幽幽叹气,苍老粗粝的手拂过贺兰芝脸颊:“好孩子,你的担忧我知道。” 话音未落,她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芝儿也算是我这老婆子看着长大的,以后若再有人传什么风言风语的,休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 贺兰芝十分感激,她没想到祝奶奶会替她说话。 有了这句话,她如果再抓着开棺验尸的事儿不放,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七根棺材钉一齐钉上,抬棺匠们一鼓作气,把那楠木棺材抬起。 唢呐声震耳欲聋,与之纠缠在一起的,是那些呜呜咽咽的哭声。 贺兰芝作为祝武宣的妻,自然是要走在最前面的,手中还捧着祝武宣的牌位。 但令她没想到的,却是祝武宣的表妹宋婉儿。 之前在灵堂时,宋婉儿不知有什么事离开了一会儿,送葬队伍刚启程不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 “表姑娘刚刚去哪儿了?”贺兰芝压低了声音问。 宋婉儿手中绣帕擦了擦眼泪道:“方才丫环来报,狸奴不知去了何处。想到无痕师父交代,万不能让狸奴靠近灵堂,这才去寻它。” 她不知,她罗裙下那双绣鞋染了湿润泥土。 而今早京城确实下了一场春雨,但青石板铺设的地面早就干了,只有泥地还没干。 相府极尽奢侈,铺满了上等青砖与木板,唯有距离宋婉儿居所较远的后花园有泥土。 这猫,再能跑也跑不出这么远的距离吧。 贺兰芝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望着宋婉儿的余光多了一抹谨慎。 第五章 疑点 一抔黄土撒进坟里,贺兰芝将她娇弱寡妇的形象,表演得入木三分。 “夫君,望你一路走好,能早日投胎成人,与妾身再续今生缘分。” 【可千万别,畜生道欢迎你~】 谢无痕听着少女心口不一的话语,已经习惯。 贺兰芝哭得几乎晕厥,反而衬托得祝家夫妇活像个冷血无情的人。 “唉,也是个可怜人。” “少夫人还这么年轻,却要守一辈子寡,也不知那些散播流言的人是怎么想的。” “欸,你看看,祝夫人居然都不落泪的呀。人呐,直到死才知道谁才是跟自己最亲的。” 几个祝家的亲戚小声议论道。 祝武宣死了,最伤心的莫过于祝李氏。 她鼻子通红却怎么也落不下一滴眼泪,一股怒气郁结于胸,恨恨地看着贺兰芝这个显眼包。 在贺兰芝即将晕过去的第三次后,祝李氏再也忍不住了:“你们几个,扶着大少夫人去旁边休息。” 坟地不远处,就有一座凉亭,此时已被下人们打扫干净,摆上了茶水点心。 “少夫人,您别太伤心了。咱们大房还指望着您呢,您要是倒下了,大房里的那些人可……”杏眼丫鬟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高个丫环打断。 “呸呸呸,你怎么说话的,少夫人身子健健康康的。” 贺兰芝吸了吸鼻子:“你们二人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都不言语。 “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贺兰芝再次重申,两个小丫鬟这才不情不愿的往回走。 直到看不见人影,贺兰芝哭得通红的小脸儿瞬间变得冷冰冰,从袖中抖落出两个苹果。 要不是供桌上的猪头肉太大了不好藏,她高低要整点儿。 贺兰芝擦了擦苹果,刚咬上一口,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铃铛声。 警觉如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藏起苹果,声若蚊蚋哭道:“呜呜呜,我那双十年华,玉树临风的夫君哟。” “这里没有其他人。” 贺兰芝扭头一看,果然见谢无痕正面色平淡的走进亭子。 刚刚那突然出现的铃铛声,原来是他手持的九环禅杖发生碰撞产生的。 “小师父怎么不在前边儿,却来找我一个新寡?”贺兰芝对谢无痕没什么好感,毕竟昨夜她就差跪在他面前求救了,他依旧不为所动。 谢无痕坐在了她对面,习惯拨弄佛珠的素手给自己斟茶。 见他这般无视自己,贺兰芝心里有些不舒服。 都说佛子无欲,她倒想看看这清冷如谪仙降世的男人,被迫染上七情六欲时的模样。 想想就刺激。 “倒让小师父笑话了。”贺兰芝轻咳,“倘若我不在人前哭,那我大抵是要在人后哭了。” 对付不同的人,就要运用不同的策略。 她很清楚,自己的一切早就已经被谢无痕看得清楚透彻。 越是这样,她越要先发制人,将自己剖析个干干净净。 谢无痕淡漠的眸光这才落在她身上:“理解。” 只两个字,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贺兰芝以前见过的那些僧人,哪个不是慈眉善目的,偏他清冷如玉,那双如墨的眸子更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小师父,前面是忙完了么?”贺兰芝又问。 谢无痕手中佛珠不断拨动:“并没有,贫僧只是来此休息一会儿。”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虽然知道她是假哭,但她刚刚那伤心欲绝的哭声令他心底隐约有些不舒服。 竟因为不该有的担忧,不由自主的跟了过来。 贺兰芝肚子饿得咕咕叫,可见谢无痕一直坐着并无半分离开的意思,只好背过身去,从怀中掏出那两个贡果。 “呐,给你这个。” 果子鲜红,伸到他面前的小手葱白如玉。 【不要接,不要接。我吃一个可吃不饱啊。】 贺兰芝腹诽,这可是她花费了大力气才弄来的果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席。 谢无痕心底好笑,他并不惯着她,接过那果子就咬了一口:“多谢女施主。” 【……】她原本姣好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不是,这臭和尚懂不懂人情世故呀,不会谦虚一点么? 贺兰芝恨恨的咬着苹果,早知道她就不分给他了。 “祝武宣虽然平日纨绔,但不是分不清大是大非之人。”谢无痕淡淡开口,“况且常人也不会三个日夜都不下床。” 贺兰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这个。 明明暧昧不清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正经,仿佛只是一件小事。 “可是,那三日我确实听见……” 她耳尖染上一抹殷红,谁叫他们声音实在太大了,她那三日只见那屋子进进出出好些女子,连睡都睡不好。 【不对,祝家分明已经封锁了消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无痕无视了她心中所想,轻咳一声:“不如想想,你嫁到祝家究竟妨碍了谁。又或者,祝武宣得罪了谁。” 原来祝武宣的死,并不是意外,倒是一场谋杀。 也是,正常人谁会这样。 贺兰芝之前总把心思放在如何揭穿祝武宣死因这件事上,看来她还得查一查究竟是谁害死了祝武宣。 “多谢小师父提点。”她微微一笑。 【知道了又如何,我总归是要离开的。】 谢无痕缓缓起身,修长指尖掸了掸左臂袈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山中多瘴气,女施主小心,莫要让人发现了。” 第六章 唯一有血脉牵连的亲人 贺兰芝心底掀起一阵波澜。 这和尚,是在告诉她,该往哪个方向逃! 祝家人决不能容忍她这样的存在。 昨日能在灵堂上让她殉葬,明日又会如何? 她刚才支走那两个丫环,也是想找个机会逃走。 谢无痕起身离开,贺兰芝迅速吃完手中的果子,转身就往左边的林间小路跑! 不管这和尚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决定信他一次。 小路荆棘遍布,杂草丛生,确实不太容易发现她的踪迹。 “芝儿?” 刚转过一角,却听到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贺兰芝瞬间头皮发麻! 眼前这男人,不是她爹贺兰季么? 他身旁的女人目露凶光:“死丫头,你不在前面哭丧,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作甚?” 贺兰芝生母已经去世七年,这女人是贺兰季的续弦小江氏。 可笑的是,她母亲才刚死三日,小江氏就被迎进了门,还带着两个比她还大一岁的哥哥姐姐进来! 这小江氏是她爹的心头肉,掌中宝。 就连这次她被迫嫁给祝武宣这名声狼藉的纨绔子,也是小江氏撺掇的,想要牺牲她一人换取丞相府这一顶级靠山! 贺兰芝面色微冷,瞧见两人身后还站着个半大孩子。 男孩儿刚七岁,清晨微凉的天气,却只穿了件单衣,小脸儿和唇瓣苍白一片,让她顿生焦虑。 “小晨,你怎么在这儿?”贺兰芝一把抱着那孩子,发现他累得气喘吁吁。 “阿姐。”贺兰晨笑了笑。 小江氏啐了口唾沫:“这小贱人非要闹着来看你,要不是你爹心软,早把他给关起来了。” “你们是不是断他药了,为何他脸色这么差?”贺兰芝脸色一冷,握紧了贺兰晨鸡爪般瘦弱的小手。 贺兰晨患有天生弱症,自打出生后那些昂贵汤药一直都没怎么断过。 平时全靠贺兰芝想办法挣银子,再加上府里微薄的月钱,勉强长这么大。 这次更是贺兰季劝说,只要她愿意嫁给祝武宣,他就会帮贺兰晨请天下名医,治好贺兰晨的天生弱症。 没想到她才离开几天,男孩儿竟然连路都快走不动了! 贺兰季眼神闪烁:“晨儿,快说给你阿姐听,为父可有断你的药?” “……不曾。”贺兰晨依恋的抱着姐姐,“阿姐,是晨儿这几日吃不下什么东西。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小小软软的身体在贺兰芝怀里微微颤抖,“阿姐什么时候回府呀,晨儿好想好想你。” 贺兰芝心下一软,若说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只有这个弟弟了。 她原本打算逃离祝府之后,想个法子把他接出来的。 “快了,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小江氏脸色一变:“什么,你要回去?不可!你已嫁为人妇,岂有回娘家的道理。再说你现在是祝家长房长媳,你不为咱们家想想,也该为你弟弟想想吧!” “嫁进去这么久,也没见你往回拿一针一线,白养活你跟这小贱人十多年,真真儿是个白眼狼!” 贺兰芝恨恨道:“贺兰家至少有一半都是我娘的嫁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当年她娘嫁给贺兰季时,带了不少商铺、宅院陪嫁,这才给了贺兰季“白手起家”的本钱! 谁知他一边用着她娘的嫁妆,一边却在外金屋藏娇! “芝儿!你怎么说话的,她是你娘!” “我娘只有一个,她不过是个后来者!” 正当贺兰芝即将爆发时,身后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叙旧了。”祝李氏冷幽幽的声音传来。 贺兰芝心口咯噔一声,她见到他们太过激动,都忘了她要赶紧离开了! “亲家母,前些日子铺子的事情太多了,没抽出空来给女婿上炷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贺兰季卑躬屈膝地给祝李氏道歉。 祝李氏连目光都未曾落在他身上:“亲家?我儿怎么死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还有脸提亲家两个字?” 贺兰季一脸窘迫,他埋怨的拉了拉贺兰芝衣袖:“你娘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扫把星,还不快给你婆母磕头认错?” “免了!” 祝李氏看着贺兰芝一手搭在贺兰晨肩膀上,指尖下意识扣紧了他的肩膀,反而是跟那对名义上的父母离得远远的。 她心下瞬间了然,对贺兰晨招了招手:“孩子,你过来些。” 贺兰晨瑟缩着身子。 小江氏见状,扯着孩子的手,嘴里咒骂道:“这倒霉孩子,长辈叫你上前去,你怎么不听话呢?” “阿姐!咳咳!”贺兰晨手被抓疼了,无助地看向贺兰芝。 “你这是干什么,你松开!”贺兰芝想要去救他,然而两个婆子迅速拦住了她。 祝李氏居高临下的看着瘦弱得如同小羊羔般的贺兰晨,玛瑙护甲深深陷入他稚嫩的脸庞:“与你姐姐倒是有几分相像。刚才我好像听说,你生病了?” 小江氏脸上堆着谄媚笑容:“祝夫人,这小孩儿生下来时,只有七个月大,天生弱症。要不是这些年,我和相公每日都用名贵药材给这小子续命,他早就跟他那短命娘一块儿走了!” 她不忘一边贬低贺兰芝的生母,还一边暗暗夸赞自己贤惠大度。 贺兰芝心底冷笑。 这些年,祝府那些下人时常克扣他们姐弟俩的日常用度,更别提什么用药了! 这都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 祝李氏耳边听着小江氏自吹自擂,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看着倒是个可怜的孩子。” “方嬷嬷,你安排下去,把这孩子送到乡下庄子去养着吧。再怎么说,也算是宣儿的小舅子。身子有疾,那就得寻大夫好好治治不是?” 五短身材的老嬷嬷,斜吊着眼睛看人:“夫人菩萨心肠。贺兰家的,还不赶紧谢谢夫人?” 这人姓方,是祝李氏的陪嫁嬷嬷,也是昨晚把白绫缠绕在贺兰芝脖子上的人。 这是一点儿都没把贺兰季小江氏两人当亲戚看,反而更像是对待两个下人。 贺兰季有一瞬间的愣神,小江氏拧了他胳膊一下:“多谢夫人仁慈!” 反正贺兰家就两个儿子,这小贱人走了更好,以后没人能跟她儿子争夺家产了。 “阿姐!”贺兰晨被方婆子捂着嘴、夹着双腿带走。 贺兰芝却依旧被两个嬷嬷拦着:“还请婆母放过我弟弟,他尚且年幼,什么都不知道……” “人家祝夫人这是在帮咱们,那拖油瓶每个月都要花掉府里一多半的银子,你怎么不替你爹想想?!”小江氏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贺兰芝身上了。 祝李氏冷冷道:“好了,你们回去吧,这炷香不上也可。” 被下了逐客令,贺兰季夫妇这才灰溜溜地原地折返。 贺兰芝拼了命的想去抓住消失在林子深处的人影,然而那两个嬷嬷却反剪着她的双手,逼她跪下! “想跑?”祝李氏声音阴冷至极,“我劝你乖乖听话,否则你永远都见不到你弟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你有血脉牵连的亲人了。” 贺兰芝忽然很想笑。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说不定今日小江氏愿意带贺兰晨过来,也是受到祝李氏的指示! 第七章 磋磨她? 贺兰芝回到祝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昨夜关押她的柴房。 既然她无法离开这儿,那她就把想在背地里害她的人揪出来,顺便把这祝府搅个天翻地覆! 然而屋子早就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今天早上她打翻饭菜这件事没出现过似的。 “大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祝家的厨子问道。 放在今早之前,祝府的下人对贺兰芝那必然是不会当主子看待的。 不过因为今日祝奶奶在人前力保她,这些人才总算态度恭谨了些。 贺兰芝指着屋子问:“这里的人呢?” 厨子稀里糊涂反问:“这柴房里没有人呀,大少夫人是想问谁?” 看来这些下人并不知道她堂堂少夫人,昨夜被关柴房这件事,更别提那个丫环了。 “没事。”贺兰芝秀眉紧皱。 小院儿里忙忙碌碌,她目光搜寻了几圈,也没看见今早的丫环。 “你们厨房里所有人,都在这儿了么?” 管事主厨刚想离开,乍然听到这句话,不禁疑惑:“夫人是要找谁?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没事了。”贺兰芝心底不由苦笑。 什么时候她竟也变得这么蠢了,既然敢来毒害她,又怎会如实自报家门。 正想着,小厨房不知何时竟来了一个她此时不愿意看见的人。 “哟,少夫人在呐。” 一想到两个时辰前的遭遇,她此刻还心底发冷。 贺兰芝转身就想离开,谁知,方婆子却一把拦住了她:“少夫人,老奴与您说话,您怎么不搭理人?” 这偌大的后宅全都归祝李氏一人管理,而作为她身边最得力的奴才,方嬷嬷在祝府里俨然一副半个女主子的模样。 贺兰芝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却也没理她,只是众人都察觉这边气氛不对,手上虽忙活,眼神却都明里暗里地往这边飘。 方嬷嬷在祝府二十多年,谁见了她不得安安分分叫她一声嬷嬷。 这克死了她家少爷的扫把星怎敢不理她? “少夫人休怪老奴多言,少夫人乃是新寡,更应替大公子尽孝。”方嬷嬷眼里透露出嫌隙,“而不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让外人看了笑话我祝府。” 贺兰芝吸了吸鼻子,柔柔弱弱道:“敢问嬷嬷姓甚名谁?” 本来准备好教训人的方嬷嬷顿时一愣:“老奴姓方。” “我倒觉得嬷嬷该改姓祝才对。”贺兰芝俨然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也不知这是谁定的规矩,我作为祝家儿媳,自然会对公公婆婆尽孝。” 她声音虽柔弱,但话里话外都有理有据,“就怕我对你孝顺,你区区一个家奴受不起这个。” 一个奴才,以为自己受宠就能无法无天了? 方嬷嬷脸色一变,她本想端着自己是祝府老人的架子说教几句,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少夫人在胡说些什么,老奴只是想提醒少夫人,作为祝家长房长媳的本分!” 贺兰芝唇瓣抿直,眼底却透着笑意:“那怎么不见嬷嬷有一个做奴才的本分?” 这若是换一个府邸,这种分不清主仆的奴才早就被发卖了。 方嬷嬷无语凝噎,周围那些下人都偷偷在看她笑话。 她气得板起脸:“都没事做了是么,若是耽搁了正事,仔细你们的皮!” 贺兰芝对狐假虎威的戏码并不感兴趣:“还是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莫要在祝府当差久了,就忘了自己姓方不姓祝了~” 她转身欲走,谁知方婆子冷笑一声:“方才少夫人说要给夫人尽孝,这不,机会就来了。” “夫人近来心中悲苦,这小厨房做的饭菜,一直不合夫人口味。还请少夫人下厨,就当是替大公子尽孝了。” 贺兰芝眉眼压得极低。 谁家贵女千金会亲自下厨? 她若是乖乖去了,便是自贬身份。若是不去,就说明她不孝顺公婆。 不愧是祝李氏身边的人,真真儿是给她挖了一手好坑! 贺兰芝幽幽叹气:“可我不擅…” “少夫人,不论做成什么样,都算是您的一份心意。更何况还有老奴在这儿教导您,您大可放心。还是说,少夫人刚才满嘴孝道都是骗人的?”方嬷嬷三两句话就堵住了贺兰芝的嘴。 “那好吧。”贺兰芝顺从道。 反正她已经善意提醒了,人家不听。 小厨房里热意难耐,两口大铁锅里腾腾冒着热气,灶炉下燃着熊熊火光。 贺兰芝才刚挽起袖子,打算给方婆子表演一手“绝活”时,却见方婆子一把推开前来说话的主厨。 “这儿没你的事!”方嬷嬷铁了心要折腾贺兰芝,干脆端来一盆凉水,直接破灭了灶火,“既要孝,便不可假手他人。少夫人,请!” 话音未落,那张老脸上已经满是志在必得的奸笑。 贺兰芝一点儿也不恼,她乖巧点了点头:“那还请你在旁好好指点指点……” 她说着,拿起火折子猛地一吹—— “哎呀,小心!” 火折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准确无误落进了方嬷嬷的怀里! “啊!” 老婆子撕心裂肺的惨叫,火星子在接触她衣裳时瞬间燃起了大火!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住了,贺兰芝藏起眼角笑意,果断舀了锅中沸水,嘴里大喊着:“嬷嬷别怕,水来了!” “啊!烫烫烫……烫死老奴了!” 方嬷嬷身上的火灭了,可衣服已经被烧破了好几个洞,发髻散乱还滴着水,一张老脸通红一片,就怕疼得在地上打滚了! “你……你这……”她话都说不明白了,指着贺兰芝的手不停颤抖。 贺兰芝满眼无辜,又抓起水盆里欢快游动的活鱼,直往方婆子眼前送:“嬷嬷教我杀鱼吧,我给婆母炖鱼汤。” 眼见着她右手准备拿刀,方嬷嬷吓得脸色巨变,捂着脸就想逃。 贺兰芝却一把扯过她袖子:“嬷嬷,你跑什么呀?你刚刚不是说,你教我做事么?不做就是不孝顺,难道你要陷本少夫人于不忠不孝之地?” “不不不……”方嬷嬷说话都带上了哭音,她今天就是收到了夫人的指示,前来磋磨贺兰芝的。 那谁知道这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丫头,竟这么野蛮未得教化! 贺兰芝斯条慢理地擦了擦手,想磋磨她? 呵! 第八章 妾身伤心过度 满园芙蓉春色,祝夫人神色阴沉的将茶盏往桌上猛地一摔:“她敢!” 方嬷嬷顶着满脸水泡,疼得龇牙咧嘴:“夫人,您是不知道,大少夫人好生张狂,说她不是来咱祝府当奴才的。还说,还说夫人您又不是她亲娘,凭什么要她伺候您……” “好啊!她克死我儿,在人前装得无辜可怜,这才多久就暴露本性了!”祝李氏眼中恨意几乎喷涌而出,“走,本夫人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一旁的宋婉儿捏着绢子:“姑母,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表嫂自小养在闺阁之中,不懂这些很正常。” “哎哟我的表姑娘,她今日都敢纵火烧后厨,难保以后会不会做出火烧祝府这种事!”方嬷嬷故意将事儿往大了说。 只烧到她一个奴仆,自然无关紧要,但若是祝府呢? 宋婉儿心思百转:“表嫂应当也不是故意的。再说表嫂孤身一人嫁入祝府,咱们还是得好好待她才是!” “哼!”祝李氏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她贺兰芝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她的宣儿却只能一直躺在阴暗冰冷的棺椁里! “走,去荆园看看!”祝李氏一声令下,便领着几个仆从风风火火离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白衣少女眼底划过一丝嗤笑。 …… 荆园。 此处是祝武宣的院子,虽灵堂已撤,但依旧满园缟素。 四四方方的小院儿里,此刻正站着十多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她们身上还披麻戴孝,却没几个人是真的在为祝武宣的死伤心。 这些女子,有些是祝武宣从勾栏院里赎出来的,也有的是大街上强抢而来的。 总归他爹是当今丞相,没人敢多说什么。 荆园本该有十八位姨娘,不过如今只剩下十七人了,皆因祝武宣死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祝李氏不曾给那姑娘一个解释,直接把那姑娘乱棍打死了,现在剩下的十七人个个都忧心忡忡,生怕自己也成了棍下亡魂。 “少夫人,荆园里所有的女眷都在这儿了。”杏眼儿丫环月姑说道。 贺兰芝微微颔首。 她嫁入祝家满打满算已经七日了,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们。 不得不说,祝武宣这人虽然混蛋,但审美却是极好的。 “求少夫人开恩,放我等姐妹出府吧!” 不知谁突然开了口,其他人纷纷都跪了下来。 唯有一个容貌妩媚的女人明显愣了愣,才慢慢地随所有人一起跪下,眼底也毫不掩饰的划过不甘和不屑。 贺兰芝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月姑见状,悄然附在她耳边:“那位是倩倩姑娘,是大少爷身边待得最久的了,来荆园已经有四年了。” 贺兰芝心下了然。 “都起来吧,我在这府里也没什么可说的。” 闻言,那些姑娘这才战战兢兢抬头。 其中一个年长些,相貌素净的女子屈膝行礼道:“少夫人,妾身王氏。现下荆园所有姐妹都已在此,还请少夫人给大家安排个去处吧。” 王澜这几日观察了许久,知道贺兰芝跟其他正室夫人不一样。 贺兰芝手中摩挲着绢子:“此话怎讲?” “少夫人,如今大少爷已经下葬,祝府是万不可能留着我们的。”王澜苦涩道,“还请少夫人做个顺水人情,放姐妹们出府去吧。” 没名分的低贱妾室跟丫环无异。 贺兰芝拧了拧眉头:“这事我恐怕管不了。” 她在祝府都自身难保,还想要让她护着她们? 王澜有些慌了神:“您是这荆园里唯一的主子,您若不能做主,那还有谁能做主。” 马倩倩轻哼一声道:“王澜,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人想走自己走了便是,何必拉着所有人跟你一块儿。” “诸位姐妹当初是怎么进的祝府,大家心中都明白。眼下大少爷已经不在了,我为姐妹们谋划一条生路又怎么了?”王澜不紧不慢道。 不少人都附和着她,马倩倩面子上挂不住,顿时急红了脸:“山猪吃不了细糠,跟着王澜出去未必是什么好事。罢了罢了,你们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吧,反正与我无关。” 她只是看不惯王澜笼络人心罢了。 贺兰芝抿了口热茶,不动声色将两人神情都看了个清楚。 闹就闹吧,反正火烧不到她身上。 贺兰芝把刚刚从厨房顺手端来的一碟水晶龙虾饺重新热了热,正要开吃,却听见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杏眸微微一眯,这时候能来找她的…… 是她那位好婆婆? “贺兰芝,你好大的胆子!” 人未到,声先至。 祝李氏气愤填膺冲过来时,看见那碟虾饺,顿时怒火中烧:“好啊,这偌大的祝府都成了你贺兰氏的了!你干了此等恶毒之事,竟若无其事的躲着用膳!” “婆母。”贺兰芝见祝李氏好像想将那盘虾饺打翻,连忙让下人端走,就连刚刚还吵嚷得不可开交的十七人,也都噤声站在一边。 她手中攥着绢子,早已哭红肿的眼睛此刻委屈地盯着祝李氏,以及后者身后的方嬷嬷:“嬷嬷您没事便好,是妾身笨手笨脚的,不小心伤了你。” 此话一出,原本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两人,霎时无语凝噎。 怎么跟她们想得不太一样? 贺兰芝柔声道:“妾身总想替夫君在公婆膝下尽孝,奈何从未进过后厨,更,更是没用过火折子。这才烧到了方嬷嬷,妾身正打算一会儿寻大夫给嬷嬷瞧瞧呢。” 不是说贺兰芝在厨房张狂得不像话么? 祝李氏狠狠瞪了方嬷嬷一眼,怎么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后者心虚低下头。 “咳,既然不会,那就好好学。”她清了清嗓子,勉强维持着作为长辈的气势。 贺兰芝小声嘤咛:“可夫君刚走,妾身伤心过度,近来身子总是软绵绵的。” “伤心?”祝李氏眼底划过厌恶,“你有什么可伤心的,之前在外人面前,你可……” “我可什么?”贺兰芝忽闪着大眼睛,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祝李氏气得咬牙切齿,气得头脑发昏,就是说不出话。 她想说贺兰芝是装的,但她却又拿不到证据。 她只能狠狠的揉搓着帕子,就差把那巴掌大的布料扯碎:“终有一日,你的狐狸尾巴一定会被本夫人抓住!伤心过度是吧,那本夫人准许你歇息三日。” “但从第四日起,以后府里的一日三餐,全都由大少夫人负责。不许任何一个人帮她,更不准教她。” “若是做错了一步,那就跪着长长记性!” 第九章 妾室有孕 祝李氏话音未落,一道苍老的声音喝道:“老身在这儿,我倒要看看谁要将祝府的少夫人当奴才用!” 贺兰芝格外诧异,她可没叫人去请祝奶奶过来。 她看了看跟在祝奶奶身后的月姑,想必是她刚刚跑去请的。 “老夫人此言差矣!”方嬷嬷狗急跳墙,“这一日三餐不过是一个做儿媳的分内事。大少爷已经不在,这些事情理应交给大少夫人做。” 贺兰芝眼观鼻,樱色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不言不语。 祝奶奶冷哼一声:“李香兰,这就是你调教有方的后院儿!” “娘。”祝李氏不满的扯着锦帕,“方嬷嬷虽说话直,却是对的。这寻常人家的儿媳,织布缝衣、洗衣做饭哪样不是都要做的?怎么偏偏贺兰氏不行?” 真不知道这死老太婆究竟怎么想的,次次都来保这贱丫头! 祝奶奶正要与祝李氏理论,却见贺兰芝对她眨了眨眼。 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都要被人拆了骨头吞入腹中了,这丫头怎么还有心思跟自己挤眉弄眼的? 贺兰芝目光十分诚恳:“婆母教训得是,确实是妾身太不懂事了。”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她又道,“想必,婆母这二十多年来应该一直都如此吧?” 祝李氏愣了愣,暗暗咬牙,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堂堂国公府的千金,下嫁给当时还只是个五品小官的祝丞相,是他们祝家高攀了。 再说她怎么可能跟那些贱民一样,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 她的手是用来管家的! 祝奶奶很快就明白了贺兰芝话中的意思,只呵呵冷笑:“老身也觉得香兰说得有几分道理。不如香兰就以身作则,今日的晚膳交给你去做。” 祝李氏有苦说不出:“娘,我好歹是祝家主母,岂能……” “既是一家主母,更该作出表率。”祝奶奶冷哼一声,“芝儿觉得呢?” 贺兰芝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她微微一笑:“婆母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做这些粗活的。” 祝李氏暗暗松了口气,正想说这死丫头还算有点眼力见儿时,贺兰芝又道:“可妾身也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自然也不能与寻常人家相提并论。” “你……”祝李氏心中气得发紧,却碍于祝奶奶在这儿,她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打死这小贱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芝儿良善聪慧。”祝奶奶明里在夸贺兰芝,暗里却将祝李氏贬得不像人。 祝李氏几乎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娘教训得是,儿媳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行告退。” “慢着。”祝奶奶扫过院落中那些女子,“荆园如今只有芝儿一个人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该清理就清理了吧。莫要留在这院子里碍眼!” 祝奶奶出身书香门第,向来看不起权贵们宅里的荒唐事。 祝李氏急于脱身,只皱眉:“不过区区几个奴婢,全都发卖出去就是了。方嬷嬷,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没有子嗣的妾室跟大丫环没什么两样,一听到要被发卖出去,众人纷纷慌了神。 王澜更是率先跪下:“求夫人开恩!” “就这么办吧,府里也不该养着这么些闲人。”祝李氏却眼神冰冷,压根不看她们。 她们本来以为就此脱离了苦海,没想到这是又跳进另外一个火坑! “夫人!” 就在祝李氏即将离开时,一道尖利的女声划破天际。 马倩倩推开众人,急匆匆挡在了祝李氏跟前,“夫人,妾身肚子里还怀着大少爷的种!妾身……妾身不能让大少爷的子嗣流落在外!” “什么!” 祝李氏和祝奶奶瞪大了眼睛,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人此刻全都聚在了一起。 贺兰芝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马倩倩身形略微丰腴,小腹确实有一点隆起,不注意看的话确实像极了最近贪食。 “你说,你怀了宣儿的孩子?”祝奶奶艰难开口,“当真?” “老夫人若不信,请大夫来把脉便是。”马倩倩说,“本来这消息,早就该跟少爷禀报的。可少爷要成亲,再加上后面一系列的变故,妾身便一直没再说。” 嫡系子孙可不是她说怀了便怀了的,祝李氏和祝奶奶对视一眼,便差人去请大夫。 老大夫当众一套望闻问切的流程后,拱手道:“确实是喜脉,已经三月有余了。” 按时间来算,确实是贺兰芝与祝武宣商定婚事那段日子。 祝奶奶脸上终于迎来了一丝笑意,双手激动合十:“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宣儿有后了!” 祝李氏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吩咐方嬷嬷:“派几个贴心的人来伺候马氏,切勿让她腹中孩子有任何闪失。” 她说着,厌恶的目光扫过贺兰芝,“一日三餐更是不准经过其他人的手。” 贺兰芝一脸懵逼,怎么着,这是担心她谋害马倩倩肚子里的孩子? 她是闲得慌还是怎么的,马倩倩就算生了孩子,那也影响不到她的地位。她吃饱了撑的,会去谋害那孩子? 方嬷嬷领了命令,迟疑地开口:“夫人,那这剩下的十六个人……” 祝李氏现在眼里只有马倩倩肚子里的孩子,不耐烦的摆摆手:“发卖出去吧,不过几个妓子,留在府里也着实碍眼!” “是!” 王澜惊慌失措,只能一个劲儿的向贺兰芝递眼神求情,现在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贺兰芝一个人! “婆母且慢。”贺兰芝冷不丁出声,“这些姐姐,都是曾经伺候过夫君的人。前些日子承宠的人有不少,若是都发卖出去,难保不会出现祝家血脉流落在外的事情发生。” 祝奶奶听后也觉得不无道理,“让大夫都给她们把把脉,若是怀有身孕,就留下来与马氏一同养胎。” 马倩倩原本沾沾自喜的表情有了一丝凝固。 大夫却摇了摇头:“喜脉至少要一月半以后才能把出来。” “这……” 贺兰芝轻声说:“左右不过是多了几张吃饭的嘴,就再留她们两个月又如何。奶奶,您觉得呢?” 她们这些已经破了身子的妾室卖出去,再好也只是继续当那些男人的玩物,更有流落贱籍的风险。 她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但大家都是女子,又都是被祝武宣那个人渣所害,难免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好,就先这么办吧。”祝奶奶说。 第十章 账本有假 很快,丫鬟婆子手脚麻利的将荆园里的东暖阁洒扫干净,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倩倩搬进去之后,人也就散了。 饿了许久的贺兰芝,总算吃上了一顿热乎饭菜。 “今日多谢少夫人出手相助。”王澜躬身一拜,“若非夫人出手,我们几个恐怕已经被卖到秦楼楚馆中去了。” 贺兰芝并不在意这些:“大家同为女子,我自是不愿见你们流落风尘。” “不过祝武宣已死,你们留在这儿总归是容易遭人恨的,给你们留两个月的时间,先想好怎么离开,离开之后去哪儿吧。我也并非事事都会帮你们,总之,这两个月大家最好相安无事。” 王澜知道这已经是贺兰芝最大的忍耐了,心下更为感激:“将来少夫人若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王澜必定在所不辞。” 贺兰芝也并不把这话当真,只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恰时,月姑拿着几本账册过来,刚好看见离开的王澜:“王姨娘这几日为了她们,可算是愁坏了。” “为她们?”贺兰芝咀嚼着米饭,“怕是也为了她自己吧。” 月姑摇头:“和别人不一样,王姨娘是自己把自己卖进府里的。她家人全都死了,她差点被坏人卖进青楼里。” “所以她这几日,都是替那些姑娘愁呢,她自己就算离开了祝府,也是没地方去的。也是个可怜人。” 旁人的悲欢与贺兰芝无关,抬头瞧见她怀里抱着账册:“这是什么?” “哦,这是大少爷留下的宅子田地和铺面的地契、账册等。”月姑说着,把这些东西一一摊在了贺兰芝面前。 足足有三亩良田、五座宅院和一间铺子。 贺兰芝眼前一亮:“这些东西,现在都是我的?” “那是自然,少夫人是荆园唯一的主子,这些东西不是您的,还能是谁的?”月姑说。 在贺兰家虽不缺衣短食,但从未手握过这么多资产,贺兰芝心中一喜。 看来嫁给那短命鬼,总算是收获了一件好事。 “本来有六家铺子的,可惜大少爷前些日子手头紧,便卖掉了一些。” 贺兰芝眉头微微一蹙:“是因为什么事?”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一间铺子至少能卖三五百两银子,这已经足够一个普通人用二十年了。 一口气卖了五间铺子,看样子祝武宣遇到的事情很急。 “大少爷没说。”月姑摇摇头,“不过,听说好像跟表小姐有关。” 贺兰芝翻开账册的指尖微微颤动,“哦?他跟宋婉儿关系很好?” “是呀。”月姑没什么心眼子,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去年表小姐及笄,还是我们大少爷亲自去寻的媒婆呢。可惜表小姐心气儿高,京城里那些才子,她一个都没看上。” “如今都过了十七岁生辰了,却还没订下婚事。与她最交好的大少爷又薨了,夫人又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将她许婆家。” 贺兰芝对旁人的八卦并不感兴趣,她现在更想要握紧手里的银子,然后找机会救出她弟弟。 账册挺厚,好在贺兰芝出身商贾之家,从小就对数字极为敏感。 只翻阅了片刻,她便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这间铺子,经营了多久?”贺兰芝攥紧了账簿问道。 月姑挠了挠头:“大概有三年了吧。前些年大少爷科举落榜,老爷就给了些银子,让大少爷学着做生意。” 做的是绸缎生意,每年都要亏损个好几万两银子。 明明都是些堆积在仓库里好几年都能用的货物,按说进一次货,应该许久才能卖出去才对。 然而每个月却要进三四次货,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这铺子现在是谁在管着?”贺兰芝眉头紧皱。 以前如何她不管,但是这铺子现在是她的,亏她的钱就是不行! 月姑犹犹豫豫道:“马姨娘的父亲,是锦绣庄的掌柜。” 又是马倩倩? 贺兰芝想了想今日她奇怪的表现,明白了马倩倩为什么不愿意离开祝府了。 她一旦离开了丞相府,那么她利用父兄做假账、中饱私囊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这可都是银子呀! 月姑望着贺兰芝越来越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少夫人,这是怎么了?账本,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可大了!锦绣庄三年都收支不平衡,你们家大少爷就没仔细查问过?” 月姑是荆园的管事,但铺子的事情不归她管,她摇摇头:“马姨娘说,生意有亏有赢,还说这是因为那些绸缎花色不够时兴,一直都是低价贱卖保本的。” 好一个贱卖保本! 贺兰芝心底冷笑,绸缎价格昂贵,在穷乡僻壤中卖不出去也就算了,难道在满是权贵的京城也卖不掉么? 那些人根本不会在意价格,只要不喜欢的,哪怕一个铜板也不会去买。 “让马倩倩过来,我有几件事想问问她。”贺兰芝合上了账本。 然而片刻之后,月姑一回来便是满脸难色:“少夫人,马姨娘说她身子不太舒服,恐怕不能过来。” “呵呵。”贺兰芝轻扯嘴角。 荆园再大,马倩倩过来也不超过百步的距离。 这是仗着自己怀了孕,已经开始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呀。 “明日,去锦绣庄看看。” * 马倩倩的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外面,发现没什么异常,这才回去禀报:“姨娘,主屋里没有人出来了。” “嗯,知道了。”马倩倩松了口气,横卧在贵妃榻上,欣赏着刚上色的蔻丹。 她还以为那少夫人是个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呢,没想到就是个怂包。 马倩倩想着,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还好她现在怀着祝武宣的种呢! 以后,她也是这荆园正儿八经的主子…… 哗啦——! 巨大的声音让马倩倩从美梦中惊醒,她扭头一看,登时一张脸扭曲得可怕。 只见一个丫鬟,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手上还抱着一床被子。 她脚下赫然是一个摔碎的瓷瓶,微微发黄的粉末撒得到处都是,一看就是从被子里掉出来的。 “怎么干活儿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马倩倩骂道,“还不快拿扫帚打扫干净!” 丫环手忙脚乱的拿来扫帚打扫:“姨娘,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藏在被子里。 马倩倩皱眉:“不该问的别问。”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应激,又补上了一句:“是补身子的药,应当是被哪个笨手笨脚的,顺手放在行李中了。” “哦。”丫环不疑有他,连忙拿着那药粉丢了出去。 而就在瓷瓶扔到外面时,一道人影也悄然而至…… 第十一章 视察铺子 次日,贺兰芝去慈院给祝奶奶请安后,便直奔锦绣庄而去。 锦绣庄在城中心街口,东临京兆府、西接大理寺,往北直行就是皇宫,往南便是城门,来来往往的行人最多。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锦绣庄能够在这儿有专属于自己的三层小楼,可见祝府财力雄厚。 更可见马倩倩这些年吞并了多少银子。 “哟,这位夫人,想买些什么布?”一个伙计迎面上前,满脸堆着讨好笑意。 贺兰芝目光停留在一匹水绿织锦上,他立马介绍道:“夫人好眼光,这是京城现在最时兴的花样。这一匹原本是卖五十两银子的,现在只卖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你怎么不去抢?”月姑又惊又气,“这织锦分明是最普通的样式,别的铺子最多十五两银子就能买到了。” 伙计面带不悦之色,目光挑剔的打量着主仆二人:“知道我们店东家是谁么,买不起就别进来。” 看来,她们不是锦绣庄的目标顾客。 “不过区区三十两而已,你是怕我们付不起?”贺兰芝勾唇一笑,看了看货架上的布匹,随手一指,“把那几个也拿下来看看。” 她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上等白翡翠玉镯,那中年掌柜瞧见后果然亲自来迎接:“这位夫人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这儿?” “嗯。”贺兰芝打量了一下这中年男人,果然与马倩倩有六分相似,想来就是锦绣庄的掌柜马伯。 马伯果然把她当做了大客户,搓了搓手道:“刚才这位姑娘说得确实不错,同样的织锦在其他铺子确实只能卖到十五两银子。” “但是,我们锦绣庄的东家那可是丞相府呀。买了咱锦绣庄的布匹,不论夫人的夫君是在朝为官,亦或是即将参加科举的学子,对他们将来都大有帮助。” “十五两银子买一份前途,夫人以为这价格还昂贵么?”马伯说到最后,已经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 原来是将丞相府当做卖点了。 贺兰芝勾了勾唇角:“这么看来,确实是不贵。” 不过她话音一转,“可我怎么听说,锦绣庄的东家并不是祝丞相,而是祝家大少爷?他自己都科举落榜,更是于七日前就病故了。还怎么帮?” 马伯脸色一变,不过因为祝武宣亡故的事情并未大肆宣传,他眼珠子一转,立刻道:“看来这位夫人身份不简单呀,连丞相府的事情也知道。但我们背靠丞相府,难道还会说谎不成?” 贺兰芝心底冷笑,祝成海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他已经被人当做招牌了。 她虽刚来京城,不过也深知能做官做到祝成海这份上的,势必是非常爱惜羽毛的人。 “还敢胡说八道!”月姑气急了,“为何账本上一直都说锦绣庄连年亏损?” 她沉不住气,率先暴露了身份,惹得马伯神色一惊:“什么账本,什么连年亏损?你们到底是谁!” 贺兰芝瞥见他暗暗使了个眼色,几个还在看布的客人全都被赶了出去,甚至那些伙计还有包围过来的架势。 “你们东家已经死了,难道就没人过来跟你们说新东家是谁?”贺兰芝问。 马伯哈哈大笑:“我女儿是大少爷的人,她肚子里还怀着大少爷的遗腹子,将来这锦绣庄不就是我女儿的么?” “呸!马姨娘不过是个妾,也敢私吞府里的财产?”月姑越说越气,“少夫人,走,咱们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夫人,让他们替您做主!” 马伯脸色一变,想必他女儿也该告诉他,现在荆园的女主人是谁。 伙计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马掌柜,前几日东家确实娶了少夫人进门。跟这位……年龄确实相符。” “什么少夫人老夫人的,我女儿就在丞相府,难道她也不知?”马伯装糊涂,他甚至起了不好的心思…… 左右不过是个克夫的小寡妇罢了,出门也只带了个丫环。 如果正室夫人忽然失踪……那他女儿在荆园,不就可以当上真正的主子了么? 贺兰芝显然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要不怎么说这一家又贪又蠢呢。 “究竟是与不是,叫几个伙计去丞相府打听打听不就行了?”她神色也冷了下来,“我们一路过来,路上瞧见我们走进锦绣庄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了。如果我是骗子,你们问过之后大可将我送官。” 闻言,马伯这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他现在动手,只会连累他女儿。 可要是让他放弃掉嘴里的肥肉,他也是不愿意的。 月姑在相府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就听明白了贺兰芝话中的意思,顿时火冒三丈:“好你个区区掌柜,连东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三年以来,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交给马倩倩打理,月姑虽是祝武宣身边的大丫鬟,却也是头一次来这儿,这里的人也不认识她。 贺兰芝从腰间解下一枚玉印章:“这是祝大少爷的私印。” 她将那枚印章在众人面前展示,几个伙计嘀嘀咕咕了半天。 “好像真是东家的。” “印章做不了假,这位真是咱们的新东家!” 之前还拥护在马伯身边的几个伙计,都开始动摇了,毕竟谁发月钱谁就是真正的老大。 马伯咽了口唾沫,连忙拱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少夫人见谅。” 他仗着自己女儿是荆园的人,自己又是掌柜,平日没少在铺子里作威作福。 一想到刚才他竟狂妄的想要让眼前这两个女人消失,他现在心都是虚的。 “这见谅不见谅的,我可不敢说。”贺兰芝声音软软的,明眸却夹藏着讥讽,“毕竟马掌柜是马氏生父,马氏马上就要生下我那相公唯一的孩子了。我这做姐姐的,又怎敢对马掌柜不敬呢?” 一番话软绵绵的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实则绵里藏针。 马倩倩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啪! 三本账册全都甩在了桌上,贺兰芝道:“还请掌柜解释解释,这账册是怎么回事。若是解释不清楚,那咱们就去京兆府门前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