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 第 1 章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些阴冷,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总算停了下来,苏念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心里渐渐焦躁起来,她从早晨就开始等,上厕所都是卡着点,等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前台的女生正好和她对上眼神,尴尬地笑了笑,赶紧低下头去,应该是怕她又让她打电话问秘书办,她也知道自己招人烦,任谁阴魂不散地在你眼前晃悠一天,大概都觉得烦。 她只能装傻,只要保安不来轰她,她就能一直坐下去,她翻出护工的微信,发信息问她哥情况怎么样,护工的回答每次都差不多,不是护工不尽责,对于一个躺在病床上,连医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病人,每天的情况都没什么变化。 她又问她妈有没有去过医院,护工回没有。 意料之内的答案,苏念把手机扔回包里,隔了几秒又拿出来,拐过走廊,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电话拨了两个出去,都没人接。 她抬腕看了看时间,心想还是走吧,都这个点儿了,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她得回趟公司,还要去趟医院。 苏念去和前台说了一声,毕竟麻烦了人家一天,前台听到她要走,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连连说好,这一阵子,她各种脸色的闭门羹能吃的都吃了,还是头一次遇到心眼儿这么实诚的女生,拒绝人都拒绝得不好意思,她很想告诉她,她明天可能还会来,但又怕吓到她,所以还是不说得好。 苏念在前台雀跃的眼神中出了旋转门,一阵冷风吹来,她裹紧身上的风衣,不禁打了个寒蝉,这场雨下完,冬天好像真的要来了。 她前段时间还很有信心,但是今天心里有一个念头止不住地往外冒,公司可能真的连这个冬天都挺不过去了。 其实很多人都劝过她,坚持不下去就放弃吧,趁现在还有人愿意接手,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只要一走进公司,她就觉得她不能放弃,这是她爸辛辛苦苦了半辈子拼下来的家业,就这么拱手让给他人,她不甘心。 但有些事情,好像不是她不甘心就能阻止的。 手机起了震动,苏念按下接通,快步朝路边停着的车走过去。 蔡芸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睡醒,“你空出明天下午的时间,我待会儿把餐厅地址发给你,我好不容易托着七拐八绕的关系,给你约到了周家小儿子,人叫周以臣,刚从国外回来,你这次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了。” 苏念没应她的话,只问,“您今天怎么没去医院?” 蔡芸回,“护工一直都在,我又不是医生,我天天去医院有什么用。” 苏念打开车的后座,从里面拿出平底鞋来,靠在车上,一边换鞋一边耐着性子说,“医生不是说了吗,要有人和他多说话。” 蔡芸说,“我给护工拿了套四大名著,让他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就一直读给他听,这还不行?” 苏念: …… 她还要再说,蔡芸不耐烦,“哎呀,行了,我这儿忙着呢,先挂了。” 苏念及时叫住她,“妈,临熙园那套房子我还是想给卖了。” “不行!”蔡芸急了,一口拒绝,“苏念,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动那套房的心思,我俩的母女情分也就走到头了,公司这大个窟窿,你卖那么一套房子能管什么用,要我说,趁现在还有人肯接盘,不如把公司给卖了,一了百了。” 苏念无所谓道,“卖了也行,我爸一辈子的心血,卖个几百万,也不算太亏。” 蔡芸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你就明天加把劲儿,争取拿下那个周以臣,我都找人打听过了,他就喜欢你这样的,我看过他前面几个女朋友的照片,没一个能比得上你。” 蔡芸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苏念,妈跟你说,这情啊爱啊的都是虚的,男人结了婚都一个样儿,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凭你自己在外面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能翻出什么水花来,你还不如趁你还年轻,有几分好颜色,抓紧时间找个好人家,周家虽比不了钟家,但也还算可以,你要是能让那周以臣娶了你,公司至少能度过眼前这关。” 苏念被气笑了,“既然这样,我还嫁什么周以臣,我当初还不如答应钟路的求婚,这样公司不只能度过眼前这关,我也不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您还能继续在南淮横着走。” 蔡芸知道她说了这么半天算是白说了,她声音冷下来,“我倒是想你答应,我还真想看看你要是答应了,他要怎么办,就钟路那八百个心眼子,他就是笃定你不会答应他才求的,他自己装圣人不提分手,最后还是让你做这个恶人,也就你傻,被他骗得团团转,你有时间缅怀你那狗屁的爱情,不如现在预约一个SPA,做个脸,明天给我好好表现。” 苏念直接摁断了电话,手控制不住地开始抖,肚子里疼得跟刀绞一样,她胡乱地翻着包,保温杯里已经没了水,止疼药也没带着,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的。 雨是停了,但乌云还是沉压压的,苏念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胡乱地抹了一下脸,坐进驾驶座,从包里拿出气垫来,对着镜子盖了盖眼角的濡湿,直到看不出什么异样,又拿出口红补了一下气色,才发动汽车。 她没有注意到停在她后面的那辆车里,坐着两个人。 周以臣憋气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憋过去,他不过是在车上坐得无聊,想先下车,谁知车门还没开到一半,就听到了自己的瓜。 他有些懵地问副驾驶的人,“她说的那个周以臣,不会是我吧?” 徐清昱懒散地靠着椅背,掀眸看一眼远去的车尾,视线又移回手里的文件上,声音也懒散,“叫周以臣的,我只认识你一个。”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娶媳妇儿了,肯定是我妈又背着我安排了什么相亲,” 周以臣拿出手机敲信息给他妈,“要真是,这次我还真要去相一相了,模样儿我刚才虽然没太看清,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美人儿,生气说话都是柔柔的,跟小猫爪子挠人手心一样,要是撒起娇来得多招人疼。” 徐清昱打击他,“声音最能骗人。” 周以臣安他的心,“我妈比我还挑,能过了她那一关的,绝对是美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徐清昱没功夫和他探讨这么无聊的问题,“开车,去酒店。” 周以臣纳闷地看他,“不是说过来接人,等了这么半天,人呢?” “不接了。” 周以臣疯了,“这么堵的路,我绕了半个城给你开到这儿,你遛我呢。” 徐清昱似笑非笑,“好像是你硬抢了我司机的活儿。” 周以臣蔫儿了。 徐清昱又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非要送我这一趟是因为什么。” 周以臣更蔫儿,这位爷的眼睛毒,嘴更毒,他忙把话题往边上扯,“我送你大概就是为了邂逅刚才那位美女,她是哭了吧,我好像看到她抹眼泪了。” 徐清昱懒得拆穿他这个转题太生硬,“都要和你相亲了,人能不哭。” “和我相亲为什么要哭?” “大概因为你不能让你未来丈母娘在南淮横着走。” 周以臣不服气,“怎么不能,不仅能横着走,还能竖着走,我未来丈母娘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正在开车的苏念连打了两个喷嚏,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要感冒,得找个药店买些药,肚子疼忍忍还能过去,她一感冒就容易发烧,这个时候不能生病。还没找到药店,助理沈蔓就来了电话,声音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兴奋,说时怡的老总今天晚上有时间,答应出来见面聊一聊。 这些天苏念让沈蔓每天给时怡的人打电话,打了快一个星期了,终于把人约了出来,也算是今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苏念也顾不得买药了,让沈蔓先定好包厢,她要回家去拿两瓶好酒,既是求人,今晚肯定少喝不了。 家里没人,她妈应该去打麻将了,反正每次她们母女两个吵完架,生气的只有她。 苏念从酒柜里还剩不多的几瓶酒里挑了两瓶出来,拿起玄关柜上放着的手机和车钥匙,刚要出门,发现手机里多了一个未接来电,他已经好几天没联系过她。苏念忙回拨过去,在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有人接起,只有一声低沉的“喂”。 “清昱,”苏念一和他说话,嗓音就自动变得娇软,她知道他喜欢她这样叫他,“我刚手机静音了,没听到你的电话,怎么了?” 徐清昱一如既往地冷淡,哪怕是隔着手机,“今晚的酒会缺个女伴,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在公开的场合当他的女伴,和他一起出现,这是苏念从一开始处心积虑接近他,最想要做成的事情之一,奈何她暗示过很多次,他就是不松口,没想到今晚他居然主动提起。 要是搁在以往,不管他在打什么算盘,苏念肯定会毫不迟疑地答应,但是,今晚的饭局也很重要,要是这次放了时怡老总的鸽子,她就彻底把人给得罪了。 她虽然也得罪不起他,但后面总有办法把他哄回来,而且酒会这么多,他既然这次开了口,总归还有下一次。 苏念犹豫片刻,做出了艰难的取舍,“我今晚有个重要的饭局,可能陪不了你,等下次好不好?下次我一定去。” 徐清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结束了给我电话,我过去接你。” 苏念顿了一下,觉得他今天很反常,又是让她当女伴,又是要过来接她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今天很累,没有太多的心情在被灌完一场酒后,还要绞尽脑汁应付他。 她声音更加柔软,“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我不确定今晚几点结束,应该会很晚,要不等我明天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只有清浅的呼吸,半晌,徐清昱叫她,“苏念。” “嗯?” 他语气平静, “我去接我的太太,这件事对你来说够不够要紧?” …… 苏念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屈指揉了揉更加疼的太阳穴,她就多问了这么一句,他这阴晴不定的性子,也太容易生气了点儿。 她当初大概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提议结婚这件事儿。 是的,她结婚了,暂时还没人知道。 确切地说,应该是领了个证。 好像就是在上个月的今天,还是……昨天来着。 她也有些记不得了。 第 2 章 苏念的酒量还算可以,但也架不住被时怡的人这样轮番地灌,她起身向主位的长者告饶,“倪伯父,我实在是不行了,您容我几分钟,我先去趟洗手间。” 看到苏念这个样子,喝得满脸通红的倪晖放声大笑,“小苏,你这还得要练啊,咱出来做生意,别的先不说,酒量肯定得好。” 苏念也笑,“是,不论是生意还是喝酒,我都差得远呢,倪伯父您得多给我请您吃饭的机会,好让我跟着您多学习学习。” 倪晖闷下一杯酒去,笑了笑,没接她的话,苏念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跟她带来的人说让他们陪好倪总。 一进洗手间,苏念迷蒙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她将手里浸满酒的毛巾扔到垃圾桶里,手撑着洗手台,缓了缓胃里的翻腾,她原以为倪晖既然答应出来吃饭了,就算看在当初和她爸多年交情的份上,多少也会吐个话,是她想得简单了。 不过公司现在这个情况,大家持观望的态度也是应该,她还是冷脸吃得少,都这会儿了还没有认清现实。 其实是很俗套的戏码,公司濒临破产,她爸突发脑溢血去世,雪上加霜,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苏烨又出了车祸,在病床上昏迷至今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所有人都说苏家气数将尽,苏念不想信这句话,可有时现实逼得她又不得不信。 苏念从洗手间出来,暂时还不想回包厢去,她躲到一个角落,拿出手机来,他刚才说完就挂电话了,她也不确定他还要不要来接她。 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在江月楼这儿,大概十点左右就能结束了,今晚光被灌酒了,都没怎么吃东西,胃有些难受,你来接我的时候路过便利店,能不能帮我买盒牛奶】。 信息发出去,又加了两个撒娇的表情包。 她一直都琢磨不透他,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虽然她现在还没摸索出多少来,但男人应该都吃撒娇这一套吧。 发完苏念心里才有了忐忑,手指敲着手机屏幕等回复,他要是不回她该怎么办。 “苏念?”身后冒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苏念眉心微皱,想装听不到,最后还是摆出虚假又客套的笑容,转身和后面的人打招呼,“佳慧,过来吃饭?” 邱佳慧暗自打量着眼前的人,别人家破产都是搞得灰头土脸的,到了她这儿,灰头土脸没看到,怎么还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果然天生就是个只会勾搭人的狐狸精。 邱佳慧脸上笑容更盛,跟好姐妹一样,热情拉住苏念的手,“对啊,好巧,刚才吃饭我们还说起你来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皮包骨头了。” 苏念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笑着道,“你不也知道,我体质不好,属于那种怎么吃都长不出多少肉的,加上最近又忙了些,自然就瘦了。” 邱佳慧脸僵了一下,她是喝口凉水都能胖一两的那种,她这话说的,怕不是想气死谁,邱佳慧又撑起笑容,佯装关心,“你们家最近怎么样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要不好意思,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苏念就等着她这句话,“还真有。” 邱佳慧扬了扬下巴,“你说。” 苏念表情赧然,“我想借些钱。” 邱佳慧愈发得意,“借多少?” 曾经高高在上的苏家二小姐,现在都沦落到要到处跟人借钱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好姐妹分享这件事儿了。 苏念说出一个数字,“一千……万。” 邱佳慧差点被呛到,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多少?” 苏念看着她,特别真诚,“一千万,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最需要钱转圜,利息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该签合同签合同,该签字签字。” 邱佳慧嘴角嗫嚅了几下,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可真敢说,她原本想着她要是借个几万,她就直接甩给她了,连还都不用她还,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可以羞辱她的机会,她倒好,张口就是一千万,当她是银行吗,银行现在也不借她家一千万啊。 邱佳慧勉强笑笑,“抱歉啊,我的钱都被我妈管着,你要是借个几十,哪怕几百万,我也就拿给你了,但一千万,我还真一时拿不出来。” 苏念很善解人意,“没事儿,我理解,我也知道这个钱有点儿多,不好意思啊,佳慧,让你为难了。” 邱佳慧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打肿脸充胖子,一时嘴快说了个几百万,她还真怕她说出要不几百万也行的话来。 苏念看着邱佳慧脸上五颜六色变幻的表情,这一天的坏心情好了不少。 是谁说过,要想朋友都断联,那就四处去借钱,苏念不介意让邱佳慧知道她现在有多惨,她也巴不得她宣传得全世界都知道,这样邱佳慧还有她那些好姐妹,下次见到她,能绕着她八丈远走最好。 邱佳慧怕她再提起借钱的话题,想赶紧走,又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说,“对了,苏念,忘了跟你说了,我要订婚了,和钟路,他昨晚求的婚,别人我都还没告诉,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是吗,那真的要恭喜了。”苏念说得真心实意。 邱佳慧道,“到时候你可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苏念回,“一定。” 彼此都心知肚明,她不会邀请她,她也不会去参加。 苏念和钟路之间的事情,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大学同学,他追她两年,他们在一起一年多,去年除夕他求婚,她拒绝,然后分手。 她从来没有像她妈说的那样,缅怀过这段感情。事实上,从他们分手后,她就很少再想起过他,要不是今天一个两个和她提起这个名字,她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那段感情也不算是白谈,钟路至少让她明白了,男人的情话最不可信。 和邱佳慧这番虚情假意的寒暄,让苏念酒醒了不少,她刚才发出去的信息还是没有回复,她待会儿要是直接找上门去,他应该不至于没风度到让她吃闭门羹。 苏念打起精神回到包厢继续应付倪晖,一顿饭吃到最后已经快十点,除了喝酒,就光打太极了,她也没指望今天晚上能谈成什么,先吃好这顿饭,下一顿饭才好约,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 送走倪晖后,苏念给她公司的人叫了一辆车,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明天可以晚半天到公司,他们两个今晚替她挡了不少酒。 等所有人都走后,路边只剩她一个人,苏念一直绷直的肩膀耷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她看着黑夜里亮起的点点灯火,心里起了无声的叹息。 也就在一年前吧,也是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她爸和她哥加班回到家,她妈打麻将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吃宵夜。 她爸问她妈今晚打麻将是输了还是赢了,她哥问她工作室准备的怎么样了,她妈一边回她爸的话,还不忘怼她哥几句,她妈和她哥不对付,谁也不待见谁,两个人只要坐在一张桌子上,三句不到就能呛起来。 那个时候虽然有吵也有闹,但至少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过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她爸不在了,她哥躺在医院。 而她,她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苏念看到车上走下来的人,眼神一瞬间变得凛然,她以为这漫长的一天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老天爷还要在她松懈下来的时候,给她重重的一击。 钟路看到苏念没有太意外,要不是邱佳慧说碰到她了,他也不会来。 目光交错,各自沉默,苏念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钟路叫住她,艰难开口,“你……还好吗?” 苏念脚步顿住,眼神满是讥诮地看向他,在他求婚那晚,她撕破了他的虚伪后,她的好不好和他都没有关系了,最不该问出这句话的就是他。 从餐厅出来的邱佳慧看到这一幕,脸黑下来,紧接着,眼里又装上笑容,她小跑着过来扑到钟路怀里,“钟路,你来啦!我都说了,不用你过来接,你干嘛非要过来,就这么想早点儿见到我。” 钟路下意识地想推开邱佳慧,等反应过来,又把邱佳慧往怀里搂了搂。 邱佳慧对他这个表现很满意,她转头看苏念,“苏念,没人来接你吗?我们送你回去吧,反正也顺路,”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哎呀了一声,“抱歉啊,苏念,你们枫林路那边的房子是不是卖了?” 她这幅嘴脸着实讨人厌,苏念很愿意满足她的好奇心,“何止是枫林路,我们家能卖的房子都卖了。” 邱佳慧听到这个答案差点儿笑出来,她努力忍住,“那你现在住哪儿,我们送你。” 苏念心里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白眼,“不用,有人来接我,他马上就到了。” 他?邱佳慧捕捉到敏感的字眼,她瞄一眼钟路,试探道,“苏念,你不会交了男朋友吧?” 苏念笑而不语。 手机正好响起,其实是提醒她妈吃药的闹铃,苏念一边和邱佳慧敷衍地点头道别,一边背过身去,把闹铃当成电话接起,语气比邱佳慧还要腻歪十倍,“亲爱的,你到哪儿了?” 这时,一个人踏着朦胧的夜色走过来,邱佳慧的眼睛蓦地呆住,她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黑色西装勾勒出颀长的身材,眉眼清润如照进山涧的明月,漆黑的眸光又带着些深秋暮夜的凉薄,不经意地扫过来,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 钟路看到来人,愣了一下,忙推开邱佳慧,几步走上前去打招呼,“徐总,您好,我叫钟路,上周在创融峰会上有幸听过您的演讲。” 徐清昱面无表情地微颔一下首。 钟路热情不减,“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清昱淡声回,“来接人。” 钟路神色了然,玩笑般的语气想拉近关系,“不会是女朋友吧?” 徐清昱看他一眼,眼神有点儿冷,似乎在说这应该和他没关系。 苏念已经快要走到餐厅旁的梧桐树下,她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盯着她看,她以为邱佳慧和钟路还没有走,所以对着电话那头继续腻歪,一口一个亲爱的,酒劲儿上头,她演得格外顺畅,“亲爱的,我想你了,你要快点儿来。” 徐清昱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听了几秒,然后开口,“你在和谁打电话?” 正沉浸在无实物表演中的苏念猛地回过头来。 呃…… 她要说她是在给他打,他信吗? 第 3 章 跳过恋爱,直接结婚的坏处之一就是,两个人的默契值为零,硬生生把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给砸锅了,而且砸得稀碎。 不过戏砸了不重要,旁边这位的心情最重要。 苏念看向驾驶座的人,红灯数字在一秒一秒地变化,他安静地看着前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街上的霓虹和树梢的月色映进车内,温润了他沉默的侧脸,他好像在任何时候都有一种笃定和从容。 这就让苏念很想撕破他这层伪装的面具,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有成功过,他连亲都不让她亲,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看看,他到真正的意乱情迷时,终于克制不住,冲破自我禁锢枷锁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 她往他那边靠了靠,手如柔软的藤蔓一样攀上他的胳膊,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细白如羊脂玉的腕子,和黑色的西服对比鲜明。 黑与白的缠绕,给昏暗的车内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浮靡。 她的呼吸呵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还带着些红酒的甜,“还生气呢?” 徐清昱黑如深潭的眸子无波也无澜,眼风都没往她这边偏半分,“生什么气?” 苏念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但从她和他相处不多的经验来分析,他今天的心情应该很差。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衣服,“不是给你看了,我可没爬墙,就演戏呢。” 红灯转黄又转绿,徐清昱踩下油门,车又重新上了路。 他不接她的话,这是他们相处的常态,她已经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梯子搭,并且丝毫不觉得尴尬。 只是这次还没等她决定搭哪根梯子,他开了口,语气淡淡,“你在演戏给谁看?” 苏念张了张嘴,一时没答上来,这个时候,提起她和钟路那段过往,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没有提过去的必要。 她回,“就演给那个女生看啊,我和她不对付,她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当然得比她更恩爱才行。” 徐清昱看她一眼,神色不明。 苏念自己解读他眼神里的意思,“觉得我幼稚?” 他不答,苏念就当他默认,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给了她勇气,还是因为他的态度,苏念突然提起了些兴致,很想逗逗他,她问他,“我和她,你觉得谁更漂亮?” 苏念以为会招他一记无聊的冷眼,没想到他竟然给出了回答。 言简意赅,“不知道。” 哦。 苏念的手从他的胳膊上离开,人靠回椅背。 不知道的意思肯定就是觉得邱佳慧更漂亮,也是,邱佳慧清纯得就跟湖边迎风飘摇的小白荷一样,最能招惹起男人的保护欲。 反观她,跟清纯的小白荷应该搭不上任何的边,就连衣服,她都很少穿白色。 怪不得之前她在他面前怎么晃,他都跟那不识人间情/欲的谪仙一样,半点儿都不为所动,原来他喜欢清纯这一型的,自己用劲儿一直用错了地方。 苏念的确跟小白荷沾不上边,一米七二的个子,偏骨架还小,纤腰丰臀,长腿秀直,巴掌大的一张脸,以玉白做衬,浸着盈盈的粉,一双明丽的眸子似汪着秋日湖水,即便是无意的眼波流转,也能带出几分湛湛的情,当她想要把目光专注到一个人身上时,会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 苏念的闺蜜加损友辛柔,曾经这样说过,二十岁以后的苏念,就跟那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稍稍碰一下,就能淌你一手的甜水儿,更别提再嘬上一口。 这些话自然招了苏念好一顿毒打,苏念虽然喜欢吃水蜜桃,但她不觉得自己是水蜜桃,不过她也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可惜这些优势在他这儿都不管用了。 他要是喜欢清纯,她也不是不能装,大不了眼神无辜一些,还有什么,苏念现在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一时想不起来,她拒绝拿邱佳慧当参考,直接拿出手机来,没有什么问题是在网上查不到的。 徐清昱余光扫向旁边安静下来的人,顺便扫到了她手机上的内容。 苏念一目十行地看完,自觉掌握了要领,她收起手机,将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修长的脖颈,然后侧头看向他,眼角微微垂下,眼睛里眨出些无辜,声音里透着些可怜兮兮,“你给我买牛奶了吗?我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儿多,胃里很难受。” 徐清昱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车速在慢慢加快,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买。” …… 没买就没买吧。 不知道体贴的男人,她都给他发信息了,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没有教会他怎么做人吗,他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娶了老婆以后也得跟着别人跑了。 她突然想到,他现在的老婆是她,那她铁定更要跟人跑了,跑之前最好让他的头发全都变绿。 苏念看着他黑漆漆的头发,思绪沉浸在自己恶劣的想象中,嘴角慢慢翘起,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继续装清纯小白荷,“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徐清昱回,“回家。” 苏念虽然有些喝醉了,但还认得路,“你没开错吗?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吧。” 一南一北完全两个方向。 他看她,“回我们家。” 哦,他说的“我们家”,应该是离她公司不远的一套房子,他带她去过一次,说是作为他们以后的婚房。 领完证那天下午,他就去出差了,半个月后才回来,他回来后,他们就吃过一次饭,不过吃完饭就各回了各家,他没有提要搬过去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提。 苏念清醒了些,“阿姨要回来了?” “后天的飞机,我那天有事情不在市里,要麻烦你去接一下机,然后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 苏念回,“好。” 徐清昱道,“第二笔款项,明天会给你打过去。” 苏念彻底清醒过来,她回,“谢谢。” 她确实该说谢谢,她还正在愁下个月该还银行的钱要怎么办,有了他的那笔钱,就能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而且好长一段时间内,她应该都不需要再为钱的事情发愁。 徐清昱公事公办,“不谢,我只是按照合同办事。” 对,按合同办事,这桩婚姻,说到底不过是一纸合同,她需要很多钱,更需要徐太太这个身份,他恰好都能满足她。 不知道为什么,苏念突然没有了再说什么的欲望,她看着车窗外往后倒的风景,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依旧柔如水,“我有点儿困了,想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徐清昱没说话,红灯处,他伸手从后座扯过自己的风衣盖到了她身上。 苏念没睁眼,半张脸藏到了他的衣服里,轻声道,“谢谢。” 街上光影变幻,车内又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同样安静的还有另一辆车,邱佳慧觑了觑旁边人的脸色,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呀?” 钟家在南淮的地位,虽说到不了数一数二,但除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也很少有人能让钟路那么上赶着搭话,更何况那人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南淮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邱佳慧不认识的,那个男人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好一会儿,钟路才给出一个名字,“徐清昱”。 钟路怎么也没想到苏念会搭上徐清昱,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上徐清昱的,就连他爸想结交徐清昱,都找不到什么门路。 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他刚才看到她对他笑了,他和她在一起时,她都很少对他笑得那么甜过,那她电话里的“亲爱的”又是谁,她到底同时钓着几个男的。 一个又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快要把钟路给逼疯。 邱佳慧听到那个名字呆了一瞬,即使她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怎么关注,也知道徐清昱是谁。 今年年初,南淮发生了一件大事,远江集团一夜之间易了主,股东大会过后,原本的主事人秦邵文被董事会集体罢免,年仅二十八岁的徐清昱出任新一任董事长,这样的风云突变给南淮商界都造成了一定的震动。 要说远江集团是做什么的,邱家做酒店,钟家做地产,而远江集团则是无处不在,从基建到机械再到地产和酒店,从金融到电讯再到AI,就是邱家和钟家的企业加起来,再番两番也抵不过远江集团的十分之一。 远江集团原本就是徐家的,十年前,远江集团的创始人徐远江突然去世,他的夫人施琳带着徐清昱和徐清雯兄妹两人远走国外,那年远江内部具体发生了什么,外人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但远江从那一年开始不再姓徐,而徐家人从那儿之后也再没有在南淮出现过。 谁也没有想到十年过去,徐清昱能重新杀回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人物,苏念竟然认识,邱佳慧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苏念不会被徐清昱给养了吧?我爸就说过,苏家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早该破产了,可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地吊着,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帮她。” 钟路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默认了邱佳慧的这种说法,徐清昱在远江的根基没有多稳,现在的苏家对他来说是个拖累,只要他不傻,就不会把苏念当成放在明面上的关系处,最多就是一个给钱,一个给人。 早知道……钟路及时打住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他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 苏念原本只是假寐,谁知道最后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她在梦中听到开门的动静,慢慢转醒,结果就看到他下了车,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车上。 苏念心里都要骂人了,说好到了让他叫她的,他竟然都不管她,冷心冷肺的死男人,要不然明天她就找个人把他绿了得了。 徐清昱从车后绕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四目相对,苏念心里的骂声戛然而止,原来他没有不管她。 她眼里漾出笑容,伸出胳膊冲他撒娇,“抱我。” 徐清昱盯着她醉意朦胧的眼睛问,“我是谁?” 苏念双手主动圈上他的脖子,柔声回,“徐清昱呀。” 她现在只有他,她得牢牢抓紧他。 徐清昱从她嘴里听到确确实实的答案,才伸手把她抱起来。 苏念没想到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公主抱,是他给的。 和他的人不同,他的怀抱比她想的要温暖,苏念窝在他的怀里,身上盖着他的风衣,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去想。 在这样一个晚上,她需要这份温暖,不管这里面有多少真情或者假意,她都感激。 从寒冷的室外进入到灯火通明的室内,徐清昱低头看她,苏念也看他。 她眨了一下眼睛,觉得现在的气氛还算不错,心里又起了盘算,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和他提一下时怡的事情,他的一句话大概比她喝十场酒局都管用。 徐清昱开口,“不下来?” ……她还以为他看她是因为想亲她,是什么给了她这种错觉,可能也只有酒精了。 苏念乖乖地从他怀里下来,暗自腹诽,他是打定主意要入定当石佛是吗,她这样软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他就没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吗? 到底是她魅力不够大,还是他根本就不行…… 哦,苏念想起来了,不是她魅力不够大,是他根本不喜欢她这一款的,他喜欢清纯小白荷。 徐清昱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他自己换上自己的,径直进了客厅,苏念冲着他的背影虚晃两下拳头,他以后千万别有求到她的时候,要是有,她一定要让他跪到地上求她。 徐清昱回过头来,苏念张牙舞爪的拳头来不及收回,她只能在空中继续挥了两下,小声嘟囔着,“都到秋天了怎么还有蚊子。” 徐清昱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笑,很淡,如跌入湖里的雪,瞬间就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说,“厨房里有粥。” 苏念眼睛亮了起来,有粥好啊,她现在最适合喝些暖暖糯糯的粥。 她语气夸张,“你怎么这么好,还给我做粥。” 徐清昱懒得理她这种连心都不走的戏,“芳姨明天早晨会过来,以后她负责家里的卫生和三餐。” 哦。 苏念冲着他的背影又踢了一脚,真的是不解风情,他就哄她粥是他做的怎么了。 等后面离婚的那天,她一定要给他上一课,免费的,就教他怎么哄自己的女人。 粥进到嘴里的那一刻,苏念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他没买牛奶吧,毕竟相比牛奶,她更喜欢粥。 她端着碗,顺着走廊,一边喝着粥,一边找人,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里找到了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又工作上了。 苏念走进书房,他没反应,她绕过办公桌,站到他旁边,他还是没反应。 她还真就不信了,苏念挤到他和办公桌之间,然后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她面上看着淡定,心里却敲着小鼓,她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 他要是让她起开,她就……起开好了,反正她也没什么骨气。 他看向她,苏念吃一口粥,眼神清澈到无辜,“你想喝?” 徐清昱没有说话,苏念拿着刚进过自己嘴的白瓷小勺,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他不张嘴。 苏念又把勺子往前送了送,她柔声哄,“你喝一口,很好喝。” 他的嘴动了一下,苏念看准时机,把勺子送了进去,他只能咽下粥。 苏念问,“好不好喝?” 徐清昱勉强嗯一声,视线又转回电脑。 苏念眼睛弯下来,她舀起一勺粥,送到了自己嘴里, “我要睡在哪儿?” 徐清昱眼睛不离电脑,“你想睡在哪儿就睡在哪儿。” 苏念又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那你睡在哪儿?” 徐清昱觉得今晚他应该也工作不下去了,他推开电脑,低头将抵在他唇上的那勺粥吃进去,然后慢悠悠地靠向椅背,黢黑的瞳仁儿锁着她,拇指漫不经心地揩了一下唇角的湿润,不答反问,“你想我睡在哪儿?” 苏念看着他薄薄的红唇,脑子里轰地一下,她本是想诱惑他,却反被他诱惑了。 她想,他的唇要是亲起来,一定很软。 第 4 章 苏念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她忙从他腿上起来,开始有些慌乱,马上又镇定下来,她拿他的话回他,“你想睡在哪儿就睡在哪儿啊。” 这是他的房子,选择权在他不在她。 她不想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她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出去了。” 不等他说什么,她就转了身,在房间里走得还算稳,出了房间,她就靠到了走廊的墙上,缓了一口气,又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才快步走向厨房。 徐清昱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眼神晦暗难辨。 苏念坐在高脚椅上,双手捧着碗,连勺子都没用,小口小口地抿着粥,不一会儿,一砂锅的粥见了底,她吃得身上都出了一层汗,胃里也跟着熨帖起来。 她将碗和砂锅摞在一起,刚要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越过她端了起来。 苏念忙说,“不用,我刷就行。” 她虽然也没怎么刷过碗吧,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想想明天他要打过来的那笔钱,以后就是天天让她刷碗都可以。 徐清昱支开她,“去给我倒一杯水。” “哦,好。”苏念转去给他倒水。 她端着一杯水回来,他已经刷上了碗,苏念举起水杯想递到他嘴边,脑子里闪过刚才在书房里的画面,她的手又放了下来,只问他,“你要现在喝吗?” 徐清昱回,“先放着。” 苏念把杯子放到了一边,他抢了她的活儿,她在这儿也就没事儿干了,苏念想着她要不要就先去洗澡,她今天是真的有点儿累,洗完澡就早些睡了,但她又不想放过这个可以培养感情的机会。 他挽起的袖子有些下滑,苏念伸过手去给他重新挽了起来,看似像是不经意的一问,“你喜欢邱佳慧那样儿的女生?” 整天装小白荷太累了,他要是真喜欢,看在今晚这锅粥的份上,也看在他刷碗的份上,她可以每天勉强装上一两个小时。 她的手认真地捋着他的袖子,连低垂的睫毛都是认真的,徐清昱不知道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从哪儿起的结论,“邱佳慧是谁?” “就刚才在餐厅门口的那个女生。” 徐清昱不解,“你从哪儿判断出的我喜欢她那样儿的?” 苏念判断得有理有据,“就刚在车上我问你,我和邱佳慧谁漂亮,你说不知道,你肯定是觉得她比我漂亮。” 徐清昱默了一瞬,他不是很想就这么幼稚又无聊的事情,和她进行任何讨论,但他听到自己开了口,“我都没注意到她长得是圆是扁,怎么知道她比你漂亮还是不漂亮。” 苏念反应了几秒他的话,突然开心了,“所以你刚才连看都没看她?” “我有看她的必要吗?” 苏念眼里慢慢绽放出笑容,她喜欢这个答案,他完全没有看邱佳慧的必要,他要是看了,她才要堵心死。 徐清昱垂眸不再看她,“你不去洗澡?” 苏念暂时不想去洗澡了,她决定现在就好心给他上一课。 她双手攀到他的肩膀上,扳过他的头,让他看着她的眼睛,“下次我要是再问你,我和别的女生谁漂亮,你只能说我漂亮。” 徐清昱眉峰蹙起。 苏念踮起脚尖,慢慢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我是你太太呀,你难道不该觉得我最漂亮。” 徐清昱喉结微滚。 苏念继续靠近,“你说我太太最漂亮。” 徐清昱沉默不语。 唇和唇只剩咫尺,红酒的香甜缠绵着薄荷的清冽,她的嗓音迷离又蛊惑,“你说苏念最漂亮。” 徐清昱的耐性已经忍到了极点,他单手提起她的腰,把她放到了大理石台面上,然后倾身咬上了她的唇,她喝醉了比平时还要能折腾十倍。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念才觉得箍在她腰间的那只胳膊松了力道,她被亲得顺了毛,整个人都乖极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细细地喘着,根本没有力气再纠结谁漂不漂亮的问题。 他哑着声音问,“要不要去洗澡?” 苏念被抽空的意识渐渐回笼,她轻轻点头,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 原来他不是石佛,他也有失控的时候。 他的唇比她想得还要软,他也比她以为的会接吻。 苏念在浴室里,冲到每个毛孔都冒了热气才出来,她吹干头发,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唇,手碰上去,摸了摸,上面好像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是她妈发来的信息,问她今天晚上回不回去。苏念回,不回去了,今晚睡公司。 枫林路的房子卖了以后,苏念和蔡芸就搬回了苏念姥姥留下的一套老房子,房子不算大,可也足够她们母女两个住,但蔡芸心里落差大,住得不顺心,动不动因为一点小事儿就要和苏念吵上一架,后来苏念索性就住到了公司,公司顶层有一个小套间,足够她应付日常起居。 蔡芸又发来一条信息,还没等苏念看到,她就撤了回去。 苏念等了一会儿,没有信息再发过来,她就直接上床准备睡觉了,虽然她是第一次在这儿留宿,但东西都一应俱全,从日常的衣服到睡衣再到内衣,连卫生棉都有。 他既然说她想睡在哪儿就睡在哪儿,她就选了最大的一间卧室,房门是敞着的,她给他留了门,他进就进,不进就算。 她以为换了床会很难睡着,结果没沾枕头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只是睡得很不安稳,梦一个接着一个,屋里好像着了火,她想醒但一直陷在梦魇里,怎么挣都挣不出来,她只觉得四周的火都快要把她烤熟了。 迷迷糊糊中,她摸到了一只手,很凉,她拉着那只手往自己脸上贴,想用上面的凉给自己降降温,但是不管用,她还是好热。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声叠着一声,她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她低声呓语,“我好热。” 徐清昱俯身看她,“你发烧了,起来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苏念摇头,“我不想去医院。” 她每次一进医院就害怕,看到医生也害怕,她怕医生会和她说,她哥永远都醒不了,就像当初她爸那样。 徐清昱的声音里多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我们不住院,去让医生看看,很快就能回来。” 苏念抵在枕头上耍赖,或许是因为她烧糊涂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每次生病不想去看医生时,爸爸就用这样的语气哄她。 可是,爸爸不在了,再也没有人会那样温柔地唤她一声“念念”。 那眼前的人是谁? 苏念想起来了,他是徐清昱,他是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清昱,”她叫他,声音里满是委屈, “我好难受,你抱抱我。” 空气里先是静了一瞬,然后她耳边起了一声叹息,很低。 苏念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心底生了不知名的涩然,她刚要转过身去,想远离他,他躺到了她身边,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搂到了他的怀里,手隔着被子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受尽委屈的小朋友。 苏念枕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再控制不住,从眼角溢出,流到了他的脖子里,她抽咽着和他告状,“他们今天都欺负我。” 徐清昱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和额上的汗,低声问,“都谁欺负你了?” 苏念眼泪流得愈发得凶,“我去鸿宸找他们老板,他明明在公司,我等了他一天,他连见都不见我,当初他还和我哥称兄道弟,说什么这辈子都是好兄弟。还有时怡的人,我一个女生喝三杯,他们才肯喝一杯,我都快被他们灌死了,到最后连半句准话都不给我。邱佳慧也欺负我,她落井下石,看我的笑话,枫林路的房子我也不想卖的,那是我从小就生活的地方,可不卖就没有钱,公司需要钱,我哥的住院费每天都需要钱,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哭得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他们不就觉得我们家没人了吗,要是我爸还在,要是我哥还好好的,看他们谁还敢欺负我。” 最后她求他,“清昱,他们都欺负我,你就不要再欺负我了好不好?”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承诺这种东西最做不得数,她只想让他听到她的话,让他看到她的眼泪,这就够了。 苏念哭累了,浑浑沌沌地又睡了过去,即便是在梦中,她也能感觉到他一直都在,他在给她敷毛巾,量体温,擦身上的汗,她的手伸过去,他便会握住她。 她想说谢谢,也想说对不起,但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等她再醒来,屋里还是漆黑一片,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亮,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表显示已经快要到十一点,她竟然睡了这么久,房间里静悄悄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去公司了。 被窝里很暖,她不想起来,也不想动,她的烧退了,身上也不难受了,除了眼皮哭得有些疼。 苏念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翻过身去,把红肿的眼睛藏到被子里,也不知道她的眼泪管不管用。 就算管用,这种方法大概也只能用这么一次。 她能感觉出来,他不喜欢她提公司的事情,他可以给她钱,这个钱怎么用也都随她,不过一涉及到她家公司的问题,他完全没有管的意愿。 但是,说到底,公司的事情绕不过他,这也是她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 公司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她哥又得罪了秦家,秦家发了话,那她家公司在南淮几乎就是断了活路。 唯一可以和秦家对抗的,只有他。 昨晚,她的难受是真的,话说的是真的,委屈是真的,眼泪流的是真的。 可算计也是真的。 她在算计他,从第一眼的见面就是。 他也知道她在算计他,她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她的算计太拙劣,而他的心思又太深。 她不过是在赌,赌他的心软。 哪怕是一点儿也行。 第 5 章 门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念以为是芳姨,她忙从床上起来,刚要下床,半掩的门被人推开了。 走廊里的光线照进屋里,苏念看到他,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这个时间还在家,“你没去公司吗?” 徐清昱回,“待会儿去。” 苏念按下了床边的开关,乍然亮起的灯光刺得她发涩的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徐清昱走了过来,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手摸上了她的额头。 有了他的手做阻隔,苏念的眼睛舒服了些,她仰着头,直起身子,让她的额头严严实实地贴到他的掌心,“不烧了,我发烧就是这样,晚上容易烧起来,一到白天就生龙活虎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徐清昱的手从她的额头又转向她的颈后,确定温度恢复正常了,才松开她。 苏念抓住他的胳膊,想卖一下乖,“你昨晚为了照顾我,是不是都没睡好?” 徐清昱看了看她红肿的眼睛,道,“还好,起来吧,吃些饭。” 苏念起来了,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半挂到他身上,唇凑到他的下颌,轻轻碰了碰,“谢谢你,除了我爸,你还是第一个在我生病的时候,这么照顾我的人。” 徐清昱看着她的眼睛。 苏念又凑到他的嘴边,呼吸抵着他的唇角,低声呢喃,“等以后你要是生病了,我也这样照顾你。” 徐清昱回,“我很少生病。” ……他可真会破坏气氛。 苏念才不会被他打击到,“那就等你老了,你看你比我年纪大,老得肯定比我快,到时候,你要是坐上了轮椅,我就天天推着你去公园遛弯儿。” 徐清昱的眼尾生出些不明显的笑,连带着眼神都柔和了些,不过声音还是平铺直述,“你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儿好。” 苏念察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变化,她搂紧他的脖子,哄人的话也脱口而出,“盼着呢,怎么会不盼着,你好了我才能好,我盼着你长命百岁,我也长命百岁,这样我们就能长长久久了。” 徐清昱怔了一下,眼尾浮出的笑消失了,他叫她,“苏念。” 苏念看他,“嗯?” 他想说,你哄人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走点儿心。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有些东西,上了瘾,就会很难戒掉。 他也不过才亲了她一次,他也只亲过她。 他的气息是凶的,吞咽是凶的,吻也是凶的,可他的手是温柔的,温柔地捧着她的脸,抚着她的头发。 苏念生病初愈,气息有些不稳,本来不太能承受这么激烈的吻,但是他轻柔的指尖让她对这个吻产生了些贪念,她努力跟上他呼吸的转换,还自不量力地企图给出些回应,结果换来他更凶狠的碾压。 最后的最后,她瘫软在他的怀里,窗外好像起了风,两个人安静地拥抱在一起,呜呜的北风声掩住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喘息未定的呼吸,一轻一重。 还有不规则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谁的。 就算心跳起了变化又能证明什么,在跑步机上跑上一个小时,肯定比现在跳得还要快。 苏念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懒洋洋得跟一个被揉舒服的小猫儿一样,她问,“你喜欢亲我?” 徐清昱垂眸看她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的任何意愿。 苏念缓出了些力气,也起了作乱的心思,她的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刮上他的耳廓,“我也喜欢被你亲。” 她用“也”字替他做出了回答。 吻是两个人最私密的较量,他给予,她承受。 话可以说得口是心非,眼神也可以伪装,舌尖的柔软和力道骗不了人,他在渴望她,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产生了一些愉悦。 他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只不过是他太会伪装。 苏念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他的耳根竟然红了,不知道是被她的手指给磨红的,还是因为她的话,他也会害羞么,他应该不会害羞,她都想象不到他害羞会是什么样子。 但她想看到他的耳根更红一些。 她直起身子亲了亲他耳朵处的薄红,暧昧的话也钻到他的耳朵里,“徐清昱,你很会接吻哎。” 徐清昱的耳朵没有更红,相反,连身上原本烫热的气息都淡了下去。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一句。 苏念再认真不过地点头。 徐清昱也认真看她,“你在拿我和谁比较?” ……嗯…… 苏念一时语塞,她哪儿敢拿他和谁比较,她就是在说一个她认知范围内的事实。 徐清昱的胳膊从她腰间离开,没了他给的支撑,苏念软绵绵地滑到了床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离了屋。 苏念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脚踢了两下枕头,他可真难伺候,下次她就该说,你接吻的水平太差了,不对,她应该说,你到底会不会接吻啊,狗啃的都比你强。 对,下次她就这么说,她在拿他和狗比较,这个答案他肯定满意。 偌大的房间里,连个针掉的声音都没有,苏念边吃饭边回复工作群里的信息,她已经收到了他打过来的那笔钱,就这一点说,他比狗强。 钱在账户上还没捂热乎,马上就要转出去,最先处理的是公司欠下的款,年初的时候她被一群债权人围堵在楼下,承诺今年年底会还清所有的账,这一年来,她每天晚上睡觉前,早晨一睁眼,想的都是那个山一样的数字,房子能卖的都卖了,那个数字也没变化多少,到今天,总算是能喘一口气了。 还得预留出一部分要付她哥的住院费。 苏念正在和财务一笔一笔地对着账,她妈打来了电话,苏念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事情,她想直接按挂断,最后还是按了接通。 蔡芸上来开门见山,“你别忘了下午和周以臣见面的事情。” 苏念回,“我不会去的,我下午还有事情。” 蔡芸不以为意,“你不就是去鸿宸堵人吗?我跟你说,我打听过了,周以臣他姐夫那儿和鸿宸那边关系很好,你就当是去交个朋友了,看能不能通过他那儿和鸿宸的人说上话。” 苏念犹豫了,她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她的眼泪对徐清昱不管用,她总得想另外的方法。 鸿宸当初投资了她哥研发的一个项目,双方还签订了对赌协议,她哥出车祸后,这个项目被迫搁置,鸿宸提起了诉讼。 且不说公司现在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的官司和败诉,另一方面,这个项目对公司至关重要,要是能继续做下去,有很大可能会让公司起死回生。 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项目负责人,可以暂时替代她哥主持这个项目,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怎么说服鸿宸撤回诉讼,她想要和鸿宸的负责人见上一面,但很难,不管是她打电话预约,托人说情,还是上门去堵,人根本不见她。 客厅里传过来些动静,苏念探出头去,正好和徐清昱对上眼睛,苏念对蔡芸说,“我现在有点儿事,等会儿再说。” 不等蔡芸再说什么,苏念就挂断了电话,她几步小跑到他面前,“你要走了?” 徐清昱“嗯”一声,要拿衣架上的外套。 苏念已经从衣架上拿下外套,递到了他手边,“你晚上大概几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饭。” 徐清昱穿上外套,回,“还不知道。” 苏念给他展了展并不乱的衣领,“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 徐清昱抬起手想摸一下她的额头,最终手没有动,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嘱咐,“下午要是再烧起来,及时去医院。” 苏念嫣然一笑,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柔声道,“好。” 门推开又关上,苏念脸上的笑也没了,果然还是不管用,他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眼泪心软。 是她傻了。 苏念先去了医院,病床上的人睡得无知无觉,如果不是脸色有异于常人的白,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病人,苏念只当他是睡着了,总有一天他睡够了,会自己醒过来的。 她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公司,一向死气沉沉的公司今天终于有了点儿热闹的气氛,大概已经从财务那边得到了消息,今天会提前发这一季度的奖金,当是补偿也好,当是鼓舞士气也好。 其实公司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除了一些跟着她爸一路打拼过来的老员工,能走的基本都走了,她总得给剩下的人一些希望,让他们觉得公司还有救,比起画大饼,员工肯定更希望见到实实在在的钱。 大家叫“小苏总”的声音都比以往多了些热情,这些热情又给了苏念些信心,也给了苏念无所畏惧的胆量,她去见了周以臣,并且都没有去想这件事要是被戳穿了,会有什么后果。 周以臣还是第一次对相亲这件事情这么期待,他以前都是拒绝相亲的。 他也知道他妈打的是什么主意,苏家虽然是一个烂摊子,但底子还在,苏家现在之所以一蹶不振,是因为秦家发了话,不想给苏家留活路,可他背靠着他徐老大啊,有徐老大在,他还怕什么秦家。 苏家的底子再加上他们家的钱,两家要是能联姻成功,绝对是双赢,而且他们家的获益要更大一些。 人他见到了,传闻中的苏家二小姐,比他想得还要漂亮,他不得不佩服他妈看人的眼光,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对方的一席话,直接把他心中刚要燃起的小火苗给掐灭了,他的整颗心都是瓦凉瓦凉的。 苏念没说和周以臣说她结婚了,她只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在徐清昱没对外承认这段婚姻关系之前,她绝对不会自己主动去和别人说,这是她的一点儿执拗,也是她自尊的底线,她也就只剩这么一点儿自尊了。 虽然她也知道她要这么一点儿自尊其实也没什么用,她就该打着她是他太太的幌子,到处去招摇撞骗。 但是就算她说她是徐清昱的太太,应该也没人会相信她,别人只会觉得她穷疯了,毕竟现在两个人的差距太大,而且她连戒指也没有,总不能到一个地方就甩出两个人的结婚证来,这年头,结婚证也可能是假的。 她编了一个故事,说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穷小子,她妈不同意,所以逼着她来相亲,想要以此引起周以臣的一点同情和谅解,好方便她谈接下来的事情。 周以臣的性格很好,大概和徐清昱相处过后,她会觉得所有人的性格都很好,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冷脸,只说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是好的,周以臣应该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很会带动话题,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聊了很多,她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鸿宸上引。 她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刚要开口,周以臣的手机响了,苏念止住话题,等他先接电话,周以臣说了声抱歉,也没离开座位,直接按了接通,电话那头应该是他关系很好的人,他说话的态度随意又放松。 他们两个吃的是下午茶,苏念觉得要真是相亲的话,吃下午茶还挺好的,如果双方觉得都合适,还可以约晚餐,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适时结束,也不会觉得太尴尬。 今天的天气很好,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天边西斜的落日和层层叠叠的赤色晚霞,苏念近来很少有闲暇时光可以注意到这样的美景,她不由举起手机对着落日拍了一张照片。 手机上跳进来一条微信,来自助理沈蔓,一连串的感叹号足以证明她的心情有多激动,沈蔓说鸿宸的秘书处打来电话,要约她明天上午的时间,开会谈一下项目的情况。 苏念看到信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之前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鸿宸那边一直拒绝直接沟通,有什么事情都通过律师来和她说,这还是鸿宸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谈项目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谈的结果会怎么样,但至少有了一点儿可以活动的空间。 所以,是他在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吗,要不然一直强硬的鸿宸怎么会突然松口。 苏念给沈蔓发完信息安排好明天开会的事情后,点开了微信置顶的那个人,想了想,把刚才的那张夕阳照给他发了过去,又附上了一句土味儿情话。 【今天的夕阳很美,我有点儿想你呢】。 苏念恶趣味地想,不知道他看到这条信息会是什么反应,大概率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她的信息发出去,周以臣的电话也打完了,他有些歉意地和她解释,有两个朋友正好在附近,如果她不介意的话,他们可能要过来打个招呼。 苏念笑着说不介意。 对现在的她来说,多认识一个人,就意味着可能会多出一条路来,尤其是周以臣这个圈子的朋友。 只是她的话刚落地,笑容就凝固在了眼角,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 他在翻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给他发的信息。 苏念下意识地低头想躲,但是已经晚了。 他掀起薄而白的眼皮,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了过来,深邃又凉薄的眸光,席卷着一场无声无息的风暴,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对面的周以臣。 周以臣看到徐清昱,站起来冲他招手,“这儿呢。” 苏念有些呆地看看周以臣,他们怎么会认识?! 然后再看看走过来的男人。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完了。 第 6 章 苏念在意识到周以臣说的过来打招呼的朋友就是徐清昱后,心虚到了极点,甚至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但下一秒,她突然不心虚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妖妖娆娆的女人,要说妖妖娆娆也不准确,应该用风情万种更准确一点儿。 波浪长发,红唇黑裙,茶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女人快走几步,追上了他,两个人肩并着肩走过来,明显是一起的。 苏念觉得,他俩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哥不要说二哥。 而且,就他和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肩要碰上肩的距离,对比她和周以臣面对面的距离,显然他是那个大哥。 苏念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她才不怕他。 风情万种的女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偏过头去看她,唇角勾出笑容,很淡,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像是清晨树梢凝结的露水,落入冬雪消融的湖面,荡出了层层的涟漪,温柔了整个寒冷的拂晓。 他从来没对她这样笑过,从来没有,连说一句软话都跟施舍一样。 苏念睫毛颤了一下,垂下眼,不再看他,这有什么,他想对谁笑就对谁笑,她一点儿都不稀罕他的笑。 她只稀罕他的钱。 周以臣看到徐清昱旁边的人,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拘谨起来,脸还有一些涨红,他没想到他徐老大带过来的人会是池雨,他忙站了起来。 苏念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迟疑一秒,还是朝他看了过去,带着点儿讨好的笑,他可以对她摆脸色,她却不能对他摆脸色,现在的情况她可以和他解释的,而且很好解释。 但他只扫了她一眼,就转向了周以臣,就跟不认识她一样,完全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苏念弯下的眼睛僵住,笑容冻在了脸上。 装陌生人是吧,谁不会,论装,他还能装得过她。 池雨打趣周以臣,“以臣,你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周以臣已经从乍一看到池雨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一本正经地介绍苏念,“这是我朋友苏念。” 然后又对苏念介绍,“这是小雨姐,池雨,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徐清昱。” 苏念没想到周以臣和他的关系这么好,都用上了“最好”这个词儿。 她这是结婚的人,相亲的人,都没有做好深入的背景调查,才会出现现在这个场面,这是个教训,她一定得吸取。 苏念对池雨笑得客气又不失礼貌,“池小姐,你好。” 然后顿一下,笑容消失,礼貌勉强保持,眼神没落到他身上,只道一声,“徐先生。” 徐清昱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眼神更冷了。 池雨听到周以臣说到苏念的名字,不禁挑了一下眉,听到苏念对徐清昱的称呼,又挑了一下眉,再看到周以臣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她忍笑忍得艰难。 她好久都没看过这么精彩的大戏了,她就说怎么谈事情谈到一半非要来吃什么下午茶,她可从来没见他吃过什么下午茶。 她笑着对苏念说,“苏念,你好呀,不用叫我池小姐,我应该虚长你几岁,你可以随以臣,叫我小雨姐。” 苏念从善如流,改口,“小雨姐。” 池雨笑得更开心,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介意我们一起吧?” 苏念回,“当然不介意。” 两位女士在寒暄,周以臣对徐清昱暗暗地使着眼色,想问他怎么会和池雨在一起,眼神里还有点儿埋怨,刚才在电话里怎么不和他提前说一声池雨要过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徐清昱根本不想搭理他,他拉开了周以臣旁边的椅子。 苏念和池雨说着话,余光还在分神注意着他的动作,他坐那儿挺好的,他和她坐成对角斜线,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接触。 周以臣有注意到徐清昱的脸色不好,但是他没当回事儿,徐老大心情不好是常态,他要是哪天心情特别好了,才是怪事儿。 “咱坐下聊吧,别站着了。”周以臣对苏念和池雨说。 池雨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徐清昱一眼,绕过桌子,坐在了他拉开的那把椅子上,苏念这才知道他是为池雨拉的那把椅子。 徐清昱等池雨坐下后,迈步坐到了苏念旁边的椅子上。 苏念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他献殷勤装绅士,她本想悄悄把椅子往旁边挪一下,最后直接光明正大地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她不想挨着他,如果可以她都想挪到过道那边去。 周以臣叫来服务员,做主添了些甜点,池雨喜欢吃什么他都知道,至于徐清昱,他一口甜的都不吃,所以都不用给他点。 “我还是头一回见以臣这么正正经经地陪女孩子吃下午茶。” 池雨话说对苏念说的,实际是说给徐清昱听的,徐清昱脸越沉,她越开心。 周以臣不自在地挠挠眉毛,索性对池雨摊牌,省得她一直拿他和苏念逗。 “我和苏念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家里安排的相亲,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不过我们聊天还挺投缘,所以决定当朋友。” 苏念没来得及截住周以臣的话,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就让他知道她是来相亲的又能怎么样,他把她当陌生人,她还不能过来相亲。 她就是要在他的眼皮底下给他戴绿帽子,反正有了他昨天给的那笔钱,公司可以缓好一阵儿,大不了一拍两散,出了这个门,他们直接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周以臣说完,对苏念投来抱歉和求助的目光,苏念有些明白过来,他应该喜欢池雨。苏念对池雨笑笑,算是默认周以臣的话。 反正已经得罪了徐清昱,她要好好把握住周以臣这个朋友。 饶是池雨见过数不清的大场面,也被周以臣的话给呛得咳嗽了起来,咳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确定她刚才从徐清昱嘴里听到的,他新婚太太的名字是苏念没错,从徐清昱的反应来看,她也确定这位苏念就是他的新婚太太。 她原本以为两个人是吵架了才装不认识的,怎么也没想到,是他的新婚太太背着他出来相亲,被他逮了个现行儿。 池雨接过周以臣递过来的纸,擦了擦眼角,又看了一眼对面脸沉得都快要滴出水的人,她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位苏家二小姐了,有胆子把徐清昱的脸按在地上摩擦的,她绝对是第一个。 苏念面上有一种爱咋咋地的坦然和镇定,其实心里还是有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她哥得罪死了秦家,她再得罪死了徐家,那他们苏家在南淮是真的别想再混下去了。 但暼到他脸上黑到发绿的酱缸色儿,她又生出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暗爽,一直以来,她好言好语地捧着他,小心翼翼地哄着他,他说往东,她半步都不往西挪,没想到她还能有骑到他身上撒野的一天。 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到苏念忽略了心里的不安,她本都打算找个公司有急事儿的借口,提前溜了,现在她决定她要再待一会儿。 既然横竖都是要死,她为什么不在死之前爽一把。 池雨不敢再拿着周以臣和苏念逗了,她本是难得见她这位老友这样憋屈又没处使的脸色,觉得好玩儿,没忍住多打趣了两句,她以后在鸿宸还得指望着他的帮忙,不能把他给惹急了。 服务员及时出现,端上来饮品和甜点,算是打断了刚才相亲的话题,等服务员离开,也没人再提起。 苏念回复着沈蔓发来的有关明天开会的问题,周以臣和池雨聊起了城南新开业的一家珠宝店,他知道她很喜欢那家的设计. 徐清昱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盯着周以臣,一言不发。 周以臣被盯得发了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老大心情不好的原因可能是来于自他,问题是,他这一阵儿都没怎么惹过他吧。 池雨看着明显什么都不知道的周以臣,有些同情他,人家新婚夫妻玩情趣,他成了可怜的炮灰。 因为这点儿同情,她和徐清昱聊起了刚没聊完的工作,把他的注意力从周以臣身上移开。 苏念听着旁边两人的谈话内容,有些走神,就算她努力听,也听得一知半解的。 她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很大,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进家里的公司,她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她本科学的是法语,研究生学的是同传,她原本的计划是研究生毕业之后,和辛柔合开一个翻译工作室。 但是家里接连的变故,把她逼到了现在这个“小苏总”的位置,她也逼着自己尽快去适应和学习,老天爷有的时候真的很不讲理,硬要把你往另一条相反的路上拉。 他也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结婚对象,结果却娶了她,她还整天琢磨着怎么给他戴绿帽子,不怪他不想把他们结婚的事情过了明路。 隐婚也挺好,这样以后他们一拍两散的时候,也没人知道她结过婚,多好。 周以臣窝在椅子上反思了一会儿,再次确定他这些天没有做过什么可以惹到徐老大的事情,才放下心来。 他看了看眼睛放空,在小口小口抿咖啡的苏念,以为她是在不熟的人面前不自在,想起她刚才提的她专业是法语,便和她聊起了一部法国的文艺电影。 苏念自然领他的情,顺着他的话题聊了起来,并且愈发坚定了要把和周以臣的关系打好的想法,这样知情识趣的人,简直太适合做朋友了。 同一张桌子上,那边两个大人谈的是严肃又枯燥的工作,这边两个小朋友谈的是浪漫又有趣的电影。 苏念听周以臣的话正听得认真,腿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人的膝盖,她下意识地要说对不起,他的膝盖已经挪开了,而且挪得离她的腿很远。 她朝他看过去,他也看过来,只对上了一秒,他就移开了视线,苏念没能移开,因为她从他那冷淡的眼神中好像是感觉到了嫌弃…… ……他嫌弃她碰了他? 苏念怒了。 早晨在家的时候,是谁咬着她的嘴不放,恨不得把她吃到肚子里去的,现在她的腿碰他一下,他就嫌弃了?! 桌子底下,以桌布做遮掩,苏念拿高跟鞋的尖踢向了他的小腿,他的手蓦地攥起拳头,紧绷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活该,让他嫌弃她。 她怕别人发现,都没敢太用力气,还影响了她发挥,要是他再那样看她,她就直接把腿给踢废了。 苏念踢完人,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周以臣聊电影。 徐清昱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股钻心的疼中缓了过来。 池雨看着徐清昱又僵又青的脸,知道桌子底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念觉得她这顿下午茶一点儿都没白吃,她今天把她一直想干的事情全都干了,她不想去想出了这个门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反正她现在很开心。 周以臣神经粗到完全没发现对面的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对,他觉得这位苏家小姐和他兴趣还挺投缘的,无论聊什么都能聊到一起,以后可以叫着一起出来玩儿。 他主动提出加苏念的微信,苏念自然同意,一个出二维码,一个伸手扫,苏念看周以臣的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恰巧她也很喜欢那部动漫,两个人的话题从电影转到了动漫,又转到了游戏。 池雨只觉得她对面的那位,脸越来越冷,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 偏旁边的这两位还无知无觉,那个天儿聊得简直是热火朝天,这一冷一热的对比,池雨心里不由地为周以臣默哀,他怕是连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以臣是真不知道,他看到苏念嘴上沾了些奶油,出声提醒她,苏念忙拿起纸巾擦,擦完还没擦干净,嘴角还剩一点儿,周以臣伸手点点自己嘴的位置,示意她还有。 正在和池雨说话的徐清昱的声音慢下来,想继续,最终停下。 池雨明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嗓子里的笑给憋下去,她明知顾问,“怎么了?” 苏念刚要按照周以臣指的位置再擦,她的肩膀被人扳了过去,然后对上了一双沉默的眼睛,她有些空白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 他用掌心的虎口钳住她的下巴,让她不要动,拇指按住她的嘴角,抹了一下,又抹了一下,她唇上的奶油没了,他的指腹沾上了一点儿奶白。 池雨终于花枝烂颤地笑了起来。 周以安呆若木鸡。 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徐清昱擦完奶油的手没有离开,还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角有一处不是很明显的伤口,是他早晨弄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就跟一只想招人疼的小猫儿一样,软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全身心都在依赖着他。 红唇被他亲得像揉碎了的玫瑰,浸着诱人的汁水,藏着蜜的眼睛带着勾人魂的刀,她告诉他,她喜欢被他亲。 结果,他身上让她折腾出来的燥热还没散干净,她转头就跑来和别的男人相亲,眼睛还笑得那样……甜。 她那双用看过他的眼睛,又看向了别的男人。 她一边对别的男人笑着,一边发信息说想他。 她不知道,刚才在走进餐厅,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很想直接走过来,把她从座位上提起来,然后扔回到家里的床上去,将她压在他身下,让她把早晨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徐清昱的拇指碾压上她唇角的伤口,漆黑的眸光里压着深不见底的暗涌,他想用力,至少要让她记住这一刻的疼。 最后,又收住手。 她真的,很能挑衅他的底线。 一次又一次。 他就知道她的眼泪是在骗他。 他还是上了当。 第 7 章 徐清昱放开苏念,将指腹的奶油抹到她手里的餐巾纸上,靠回椅背,等池雨笑完,接着刚才停下的话,继续和她聊工作的事情。 其实池雨根本还没有笑完,这应该是她今年以来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但她看到了徐清昱眼神里给过来的威慑,没办法,她有求于人,总要放低姿态,他不让她笑她就不笑了,她可以晚上回去再笑,这件事估计可以让她乐上后半辈子。 还处在震惊中的周以臣稍微缓过些神来,想看徐清昱,他又不太敢,想看对面的苏念,他更不敢,他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一个字来,谁能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所以刚才徐清昱真的是用眼神在杀他?!!! 苏念闷着头,手里揉搓着那张沾着奶油的餐巾纸,脸颊和耳朵都是灼烧的烫,他指腹上的温度和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唇间,柔软的,又带着一些不动色的压迫。 她的一颗心现在跟那个被蒙着眼睛乱窜的兔子一样,在她热胀的胸腔里东撞一下,西撞一下,都快撞晕了,他还在那儿无波无澜地聊生意经,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坦然自若的。 苏念端起手边的咖啡杯,灌了一大口,想降一下心头上被撩起的火,等咖啡进到了嘴里,才发现不对,这不是她的咖啡。 他惯用左手,他的咖啡杯和她的咖啡杯是挨着的,她喝的是他的。 她还没来得及偷偷放下他的咖啡杯,他已经端起了桌子上仅剩的那个杯子。 苏念想提醒,又作罢。 现在的气氛已经够尴尬了,她也不觉得她现在有那个勇气和他对视。 她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悄悄往他那边推了推,像是无心,又像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愣住。 杯子沾到他的嘴边,他的唇覆到了杯沿的口红印上。 口红,是她的。 桌子底下,苏念的鞋尖触上了他的脚,碰了碰,很轻的一下。 杯子离开了他的唇,他垂眸,对上她的眼睛。 他的眸光冷冽又严肃,紧抿的薄唇上沾着一抹红,很淡,给这种凛然又添了些不经意的性感。 就……很想让人扯开他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把他压到床上。 苏念想,她下次要是亲他,一定要把先他的唇给咬破。 徐清昱的视线从她嫣红的耳垂转到手里的杯子上,顿一下,放下杯子,伸手拿过她手里那张被她揉搓得不像样的餐巾纸,擦了擦唇角,又将餐巾纸放回她的手边。 他在这个过程中还回应着池雨的话,好像这中间,他不曾为旁的人旁的事情,分过一丝的神。 皱皱巴巴的餐巾纸上,玫瑰的淡红和奶油的乳白堆叠在一起,靡乱又旋旎。 苏念把这张餐巾纸紧紧攥到自己掌心,害怕别人会看到,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她起身,尽量自然地说了句,抱歉,我去趟洗手间。不等其他人回应,就匆匆离了桌,来到洗手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纸一点点擦掉唇上还残存的口红,然后又重新涂上新的口红。 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住在慢慢被蚕食掉的心。 她拿出手机,翻开微信对话框,停在周以臣的头像上,她欠周以臣一句对不起,她就不该抱着侥幸心理来吃这顿下午茶,让他陷到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况。 写了删,删了又写,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一句对不起,又太单薄,最后又收起手机,就算要说对不起,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她从洗手间回来,池雨准备要走了,她走过来握上苏念的手,比一开始多了些自然的亲近,“苏念,很高兴认识你,今天我得先走了,家里有小朋友,到时间了就吵着要找妈妈,没办法。” 苏念没想到她已经有宝宝了,她也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善意,她笑着回,“小雨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后面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池雨对她眨眨眼,“明天就见到了,明天我们不是要开会。” 苏念突然想到鸿宸的老总也姓池,叫池峥。 池雨笑,“池峥是我弟,以后有关项目的事情,都会由我这边会和你们公司对接,后面我们应该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苏念马上道,“小雨姐,抱歉--” 鸿宸现在就是公司的财神爷,但据她之前得到的资料,池家只有池峥和池岩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她不知道池峥还有一位姐姐,还是她的工作做得不到位,竟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池雨拍拍她的手背,小声道,“不要担心明天的会,有人已经交待过我,让我不要欺负他太太。” 苏念怔了一下,耳朵起了热,她朝旁边的人看过去。 徐清昱并不看她,只对池雨道,“我去结账。” 他的背影都透着寒冬深夜的冷,苏念心里叹息一声,她这次是真的惹到他了。 池雨对苏念眨眨眼睛,“他这是不好意思了。” 苏念不觉得他是不好意思,她觉得他现在应该是要气死了,要不是还有人在,他应该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不过她还是对池雨害羞一笑,表示认同她的话,池雨是把他们当成一对闹了别扭的新婚小夫妻在调侃,他们是新婚没错,但他们的“新婚”和别人的新婚是不同的。 周以臣看他老大走远了,才凑过来,幽幽又可怜地看着苏念,用更加幽幽的声音叫她一声,“嫂子”。 苏念脸上这下真的着了火,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他们说的,她该感谢他,没有当着她的面挑破这层关系,要不然她得直接挖坑把自己埋了。 “以臣,对不起。”她语气郑重,但再郑重应该也弥补不了周以臣这幅受伤的样子。 周以臣摆手,“嫂子,说对不起没用,明年的今天要是我的忌日,你要记得给我烧纸,我最喜欢金元宝,你要多多地烧。” 池雨嗔周以臣,“你老大可是正在看你。” 周以臣忙退后几步,离苏念八丈远,提高了些音量,“小雨姐,我送你回去吧。” 然后小声又快速地对苏念道,“嫂子,你回去一定要给我老大吹吹耳边风,我还年轻,不想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苏念满腔的愁绪被周以臣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她和他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英年早逝。” 最多是她英年早逝。 池雨和周以臣走了,苏念站在茶餐厅的门口,看一眼身旁的人,往前走一步,靠近他,想去拉他的手,“清昱--” 我错了,她想说。 徐清昱把手抄进了裤兜里,问她,“你开车了吗?” 苏念的手僵在半空,但也多少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还肯和她说话就好,“开了,在那边,我们回家吗?”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先走了。”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他开门,坐进去,然后关上门。 关门的声音很轻,尤其是在这样热闹的街头,那样细微的声响直接被湮没在了喧嚣中。 可苏念还是听到了,她的肩膀都跟着一震,她看着越走越远的车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将她从头到脚灌了个透心凉,苏念才裹紧身上的大衣,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公司,明天和鸿宸的会很重要,不能出一点儿差错,她和沈蔓还有律师商讨到九点,然后一起去吃了宵夜。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饿,筷子扒拉着米饭,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她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有好多房子,他晚上要睡在哪儿也不是需要她担心的问题,他现在应该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但他既然把雪林苑那边叫做“我们家”,那他晚上回不回家,她这个做太太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关心一下。 她放下筷子,转到落地窗前,按下电话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人按了挂断,虽然被挂断了,苏念反而来了勇气,她点开他的微信,直接发信息过去,【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几乎在同时,她也收到了他的信息,【在开会,晚回】。 即使苏念看不到他,她也能想象到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发的这条信息,肯定是冷着一张脸,蹙起的眉间要多不耐烦有多不耐烦。 苏念头抵到玻璃上,想说的话翻来覆去地在心里倒,只发出去一句,【那我等你回来】。 她从公司匆匆回到家,连澡都洗得很匆忙,睡衣换了三套,从露长腿的可爱碎花短裤,换成黑色绸缎贴身裙,又换成白色衬衫,从他的衣柜拿的,宽大的衬衫直接遮到大腿处。 苏念对着镜子,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三颗,又系上两颗,最后又解开了一颗。 她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等他边继续处理工作。 蔡芸发信息来问,和周以臣的见面怎么样。苏念回她三个字,砸锅了,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辛柔发来信息,先问了苏烨的情况,又说给她寄了生日礼物,明天到。苏念这才想起来,明天是她的生日,如果不是辛柔提起,她大概就忘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大多是围绕着苏烨的情况,辛柔在国外读博,她从研究生出去,已经很久没回来过,她爸去世的时候,她赶了回来,苏烨出车祸第二天,她也赶了回来。 苏念知道辛柔心里的牵绊,但她不说,她也就选择不问。正如她突然告诉辛柔她要结婚时,辛柔也没有追问为什么,她只告诉她,她一直都在,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一直陪着她。 生活或许会有很多的难关,但好在她有辛柔。 苏念等到十一点多,玄关处还是没有任何响动,她拿毯子裹住自己,倚到沙发上,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的一处,她近来很喜欢发呆,就清空自己的大脑,什么都不去想,哪怕只有几分钟,也是一种很有效的放松方式。 门口响起了按密码的声音,苏念马上从沙发上起来,愣了一秒,又躺下去,闭上眼睛,装成熟睡的样子,然后把身上的毛毯给扔到沙发底下。 她要是醒着,他肯定不会理她,至少要给他一个朝她走过来的理由,那个时候她再抱住他。 她的眼睛陷在黑暗当中,耳朵就格外灵敏,她能听到玄关处的灯亮起又熄灭,他放下车钥匙脱掉外套,他走进玄关处的洗手间,她也能听到他朝她走过来,他走起路来永远是不急不缓。 他越走近,她越紧张,埋在沙发里的手紧紧握着衬衫衣摆的一角,连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 她也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或许是她穿得太少,有些冷,又或许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而她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比起厌恶,她更怕看到轻视,哪怕一点儿。 她每次骗他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好在他没有,但她不确定这一次他会不会,连她自己都知道她这次过分得离谱。 他在……俯身靠近,苏念将衬衫握得更紧,她想她是现在醒好一些,还是他把她抱起来,她再醒会好一些。 她还没做出决定,有什么轻飘飘地落到了她身上,从肩膀一直盖到了脚,苏念从触感能感觉到应该是她扔到地上的毛毯。 然后,她听到他远离的脚步声,还留下了一句话,“醒了就回房间睡。” ……苏念默默地把脸缩到毯子里,想这样一直闷在沙发里,再也不起来。 他以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演,偶尔兴致来了会敷衍地配合她一下,他现在完全没了配合她的想法。 苏念在毯子里闷了十分钟或者更久,她想她就是一晚上都睡在这个沙发上,应该都没人来管她了。 她裹着毯子回到卧室,卧室里没有人,浴室里也没有声响,她又转去书房,书房里也没有人,她一间房一间房地看过去,最后在离卧室直线距离最远的一间房里,听到了浴室里流水的声音。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到了一侧,灯光昏暗暖融,她听着浴室里时断时续的流水声,眼皮渐渐沉下来,等她再模模糊糊地醒来,房间里是彻底的黑暗,浴室里也没了声响,她伸手摸向床的另一侧,是凉的。 苏念打开灯,拥着被子倚到床头缓了一会儿神,又下床,一间房一间房地开始找。她想,等回头她就把这些房间里所有的床都给扔了,只留主卧的一张床,看他还能睡到哪儿去。 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她在一间房里,看到床上模模糊糊隆起的身影,她走进去,关上门,又上了锁,然后摸黑走到了床边。 她刚躺下去,他就推着被子起来了。 苏念窝在床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扯着被子往自己身上盖,也往他身上盖,像是感觉不到他的冷淡。 空气里涌着暗香,桃子味的,很淡的甜,徐清昱很确定,在她进来之前,屋里没有这个味道。 苏念翻身往他那边靠了靠,伸手摸索到他睡衣的一角,不知道是袖子还是衣摆,她轻轻拽了拽,甜软的声音带着示弱的诱哄,“睡吧,很晚了,我好困。” 徐清昱低头看她,房间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还是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光,像小狐狸一样,哄人的时候会尤其亮。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 8 章 有一种安静是深夜凌晨的呼吸,或轻细的缓,或微弱的急,总能将一个人的心底事照得无所遁形。 徐清昱从她手里抻出自己的衣服,苏念直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双手交叉环在他的腰腹间,抱得很紧,她不能让他走,无论如何也得留住他。 他要是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现在的勇气,像这样哄他。 而且……今晚她不想一个人睡,她想他陪着她。 苏念的脸贴着他的背,声音藏在他的睡衣里,闷闷的。 “已经过十二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还没有人和我说生日快乐。” 徐清昱没有说话。 苏念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清昱,你能不能和我说生日快乐?” 声音脆弱得跟被冬雨淋湿的小狗一样,拿着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挠着玻璃门,挠一下,眼巴巴地看你一眼,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问,能不能给我开门。 徐清昱打开了屋里的灯,不是暖黄的床头灯,而是明亮的水晶吊灯。 光线铺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灯亮如白昼,冲散了所有黑夜滋生的暗昧,也让人穿上了无坚可摧的盔甲。 他说,“放开。” 苏念已经有些出汗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松开了他。 徐清昱刚要下床,但是下一秒,他被人直接堵在了床头。 眼前的光亮消失了,又陷入了昏暗中,不过不是灯被按灭了,而是他的头顶被人罩上了被子,她蹭着他的腿歪歪斜斜地坐上来,眼看就要倒下去,他还伸手扶了她一下,扶完又后悔,就该让她摔下去,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胆子这么大。 苏念从他的背后转到了他的身前,两个人面对着面,头上顶着同一床被子,呼吸近在咫尺。 他可以打开灯,她也可以制造出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黑夜。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在有些时候人的潜力总是被无限地激化。 苏念搂上他的脖子,因为刚才情急之下的一连串的动作,气息还有些喘,“我错了。” 不管什么时候,先道歉总是没有错的。 她说着话,人也跟着往前倾,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声音凑到他的耳边,“我没想着和以臣……” 她感觉到腰间那双手的用力,马上又改口,“我没想着和周以臣相亲,我一开始就和他说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我就是想从他那儿探探鸿宸的路,仅此而已。” 她怕他不信,下巴从他肩膀上离开,眼睛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是这样,我不骗你。” 他还是不信她,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这就是谎话说多了的坏处,无论说什么,就算是真话,他都会怀疑。 苏念一着急,就又想挤出两滴眼泪来,既然昨晚的眼泪管用,她再哭,他是不是还会心软。 徐清昱冷眼看她,低沉的嗓音更冷,“别哭,眼泪只能管用一次。” 苏念的眼泪哽在眼眶里,打着圈圈又被她给憋了回去,哪怕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哭。 她肩膀耷拉下来,也不搂着他了,人缩在他的腿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说我结婚了,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结婚了,你连提要不要去见看看我妈都没提过。” 她其实也不希望他和她妈见面,但她现在总要抓他一点错处,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理亏。 她的声音又大了些,“阿姨要回来了,你都知道说要一起吃顿饭,你都没想过要和你丈母娘吃一顿饭吗?而且,刚才在茶餐厅,一开始我想和你说话来着,可你连看我都不看我,我以为你想装陌生人。”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儿,“还有那会儿,我的腿不就碰了你膝盖一下吗,你躲那么快干嘛,还用那种很嫌弃的眼神看我,我不就碰你一下,你嫌弃什么,你抱着我亲的时候,怎么不嫌弃。” 她气咻咻地看着他,三分气被她演成了七分气,他则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念的眼神有些心虚,但她没让自己躲。 徐清昱扯下两个人头顶的被子,眼睛由黑暗重新进到光亮,苏念不习惯这样的光亮,将头埋到他的颈窝里,腿蹭着他的腿,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嫌弃我,你就是生气了,我真知道错了,换我我也生气,你怎么罚我就行,就是别不理我。” 他的喉结有轻微的翻滚,虚揽着她腰的手在收力,拂在她耳根的气息加重,即使隔着被子,苏念也能感觉到抵着腿的灼烫,她在紧张,可是并没有害怕。 苏念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今天是我生日呢,就看在我生日的份上,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仰头缠上他幽沉的目光,心头有些许的颤,她以为他肯定会吻上来,她都感觉到了他眼底翻滚的汹涌,那是被刻意压下去的克制,自制力就算是再强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的防线大概都会脆弱得跟一张纸一样,一碰就会碎。 苏念手指轻刮着他的后颈,像是在安抚他身上起的燥热,又像是在勾着他更进一步。 但是,她被人拎了起来…… 苏念以前以为“拎小鸡仔儿”是个形容词,她到这一刻才知道,这是一个动词。 她被他拎着,和被子一块儿,从他的腿上移到了床上,他迈腿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念气馁地拥着被子,想去追,又坐下,他就是一块儿石头,不对,他连石头都不是,石头也有被焐热的时候,他就算是被焐热了,还能变回一块儿硬邦邦的石头。 她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看他的背影了,就算是他的背影再好看,她也看够了。 徐清昱拧开门锁,人却停在了门口。 苏念看他停下脚步,以为他有话要说,又直起身子。 但是,他只停了一瞬,就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苏念仰头瘫倒在了床上,拿被子从头到尾裹住了自己,把自己裹成了蝉蛹,然后闷在蝉蛹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睡觉吧,都这样了,她要是再追过去,也不过是徒增他的反感而已。 徐清昱随便换了一间房,去浴室冲了一个很长的冷水澡,才胡乱地躺回床上,黑暗里,他整个人透着一种自厌的消沉,明知道不该,却不能自控,越清醒越沉沦。 连梦中都逃不过,桃子味的柔软和靡白,他挣脱开,她又缠上来,铺天盖地的网,还有甜绵的声音,一声挨着一声地叫他的名字,夹着低吟的抽泣。 徐清昱从燥热又黏腻的梦里醒来,想推开身上的被子,摸到的却是梦中的软绵,耳边还有细微的呼吸声,徐清昱睁开眼睛,海藻般的长发铺在白色的被子上,也卷在他的身上,她像只懒洋洋的小猫儿,蜷缩在他的身侧,睡得无知无觉。 他一动,她还不满地哼哼两声,脸贴到他的胸前,手缠上他的胳膊,喃喃低语着,“清昱,别走。” 这间屋子的窗帘没有拉,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频繁眨动的睫毛上,徐清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最终,想要把她从他身上掀下去的那只手改了方向,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拉上了窗帘,然后把枕头塞到她手里,换出了自己的胳膊。 苏念听着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拥紧怀里的枕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第 9 章 和鸿宸的会议出乎意料得顺利,苏念预想的所有问题,甚至连违约金,鸿宸都没有提,他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尽快见到成果。 会议结束后,池雨和苏念留在会议室单独说话,目前这个解决方案,对苏家来说是最好的,苏念知道池雨肯定为他们争取了很多,她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池雨为苏家争取到目前这一步,确实承受了公司各方面的压力,尤其是那个等着看她笑话的弟弟,但她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她需要靠苏家这个项目迅速在公司站稳脚跟,更重要的是,苏念背后是徐清昱。 一开始,池雨还在衡量要帮苏家到哪一步,同样是争取,她可以尽全力,也可以态度有所保留,在吃过昨天的那一顿下午茶后,池雨连夜和团队还有公司法务商讨,最终修改出了今天的这一套方案。 她的目的不是让苏念承她的情,她要的是徐清昱欠下的这份人情,徐清昱的人情可太有分量了。 而且她拉拢过来苏念,就相当于让徐清昱站在了她这一边,那把池峥踢出公司,不过是早和晚的问题。 苏念自然也知道池雨冲的是徐清昱,池雨在鸿宸属于空降,外界几乎没人知道池家还有一个女儿,沈蔓可以查到的信息很少,只知道池雨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在十八岁的时候回到池家,二十三岁结婚和丈夫定居国外,上周才正式进入到鸿宸。 目前来看,池家三姐弟都是同父异母,老二池岩是一名医生,而且继承了母亲那边的医院,应该无意于鸿宸,鸿宸现在是池雨和池峥派系之间的斗争。 池雨在鸿宸的根基浅,而鸿宸又和远江合作密切,所以她需要徐清昱的支持。 她和她公司的人上蹿下跳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进展的事情,他不过一句话就解决了,苏念知道徐太太的身份会很管用,但是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管用得多。 苏念从鸿宸出来,看了看时间,在去机场之前还来得及去一趟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每路过一家蛋糕店,苏念的车速都有些减缓,但最终都没有停下。 苏烨还是和昨天一样,甚至连躺着的姿势都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苏念在他床前坐了一会儿,和他说了说公司现在的情况。 医生说要和他多说话,她开始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她甚至有些怪他,把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她,他却在这儿跟没事儿人一样睡大觉,后面她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每天来他床前坐一会儿,和他说说公司的情况,他能不能听到她不知道,但她每次和他说完,心里都会感觉轻松一些,就好像有一个人在和她分担这些事情。 苏念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空,小声说着话,“今天是我生日,我本来想买一个蛋糕,和你一起庆祝,但我之前的生日蛋糕都是你买的,今年我也不想例外,等你睡醒了之后,再给我补上吧,去年的今天,你说今年生日会送我一份大礼,所以你还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苏念知道她该走了,但她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她说得再多,都没有人应她。 医院是安静的,机场是喧嚣的,苏念抱着两捧花,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出站口,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快要出来了。 她旁边站过来一个男生,和她同样的翘首以盼,怀里抱着的那捧花,两只胳膊都围不住,和他一比,苏念的花显得有点儿可怜,她刚要往边上挪上一挪,男生看到了出来的女朋友,兴奋地转身往前跑,但他的花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先是撞到了一个小朋友,又撞到了苏念。 苏念扶住了那个快要倒地的小朋友,可她却来不及平衡自己的身体,她手里又拿着花,在扔掉花扶栏杆和自由落体之间,她选择了自由落体,这个距离,摔一下,应该摔不疼,但是花落到地上,肯定会摔得惨不忍睹。 在她以为她会倒地时,有人大步过来搂住了她的腰,胳膊很有力,气息也很熟悉。 苏念攀着他的胳膊站直,顺势依偎到了他的怀里,眼里弯出莹莹的光,“你怎么来了?” 徐清昱看一眼她手里紧紧搂着的花,眉间起了川字,“你几岁了,没有最基本的判断力,花重要还是你人重要。” 苏念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然后眼里的笑容加深,捧着花给他看,“这是阿姨最喜欢的花,我跑了好几个店才买到的。” 小朋友的家长过来和苏念道谢,小朋友也乖乖地说一句话“谢谢姐姐”,但看到姐姐旁边的那位叔叔,不禁往妈妈屁股后面躲了躲,叔叔长得很好看,但是眼神好吓人。 徐清雯一出来就看到了她哥,刚要高兴地挥手叫人,但看到她哥怀里的人,立马拉下了脸来,怎么哪儿都有她。 和女儿不同,施琳见到苏念,眼睛都快笑没了,连看都没看儿子一眼,满心满眼都是苏念。 苏念先是给了施琳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将怀里的花递过去,“阿姨,恭喜您康复归来。” 施琳脸一板,佯装生气,“怎么还叫我阿姨,苏苏,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叫我一声阿姨。” 苏念下意识地看徐清昱一眼,他在和徐清雯说话。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妈。” 施琳笑得合不拢嘴,又把苏念抱到了怀里,拍了拍她的背,“欸!这才乖,妈给你准备了大红包,咱们快回家。” 徐清昱停下话头,看着亲若母女的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清雯嘁一声,心机婊,白莲花,绿茶女。 苏念将手里的另一捧花递给徐清雯,“清雯,欢迎你回来。” 徐清雯翻了个白眼,谁要你欢迎,谁稀罕你的破花。 但是她妈在看她,她哥也在看她,徐清雯撅撅嘴,不情不愿地从苏念手里接过花,连句谢谢都没说,转头挽上徐清昱的胳膊,推着他快走,她要回家吃大餐,她都快饿死了。 苏念不在乎徐清雯的态度,她喜不喜欢她不重要,她也不需要她的喜欢,她需要的是施琳的喜欢。 他们回的是徐家老宅,苏念是第二次来这儿,古香古色的宅院,光从院落的布置就能看出主人家的品位。 苏念再次来到这儿,心里又生起了和第一次一样的想法,这样温馨又清雅的家,到底是怎么养出徐清昱那样冷心冷肺的性格的,难道他随他父亲多一点儿,还是说他天生就那样儿。 苏念和施琳在客厅里聊天,徐清雯上楼去洗澡了,徐清昱不知道在哪儿,苏念看施琳神色有些倦,问她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她手术做完才恢复不久,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身体肯定受不了。 施琳也确实是累了,她拍拍苏念的膝盖,“清昱肯定在二楼的露台,他每次回来这儿,都会在露台上坐一会儿,你去找他。” 等施琳回了房间,苏念没去二楼,而是去了厨房,她这两天临时抱佛脚,学了一道菜。 哄婆婆开心要比哄徐清昱容易得多,她已经看出来了,她现在就算是把自己做成一道菜,都不见得能哄来他开心,所以她想先晾晾他,既然他不想让她哄他,那她就不哄了。 厨房里很热闹,老管家叫关叔,在指挥着厨师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芳姨也过来帮忙了,苏念看到芳姨很高兴,本来她还怕自己发挥失常,有芳姨在,就算她做砸了锅,芳姨也能给她救回来。 芳姨见到苏念,开口第一句先是,“苏苏,生日快乐。” 苏念一怔,问芳姨,“清昱跟您说的……我生日?” 芳姨笑,“对呢,他让我过来做手擀面了,他小时候每年生日的手擀面都是我做,这一转眼,他都娶了太太,时间过得太快了。” 芳姨在徐清昱满月的时候,就做了徐家的住家保姆,先后带大了徐清昱和徐清雯,徐家在国外的那几年,都没断了联系,徐清昱从国外回来,芳姨就又回到了徐家工作。 徐清昱虽然没说过,但苏念能感觉到他很尊重芳姨,对他来说,芳姨应该更像是家里至亲的长辈。 苏念没想到她今天还能吃上一碗生日面,他连句生日快乐都不肯和她说,却让芳姨过来给她做生日面,苏念还看到了大理石台上摆着的生日蛋糕。 他在生她的气,可也有想着给她过一个生日,不是敷衍的,是正儿八经的生日。 苏念心不在焉地和芳姨说了会儿话,脚不由地转出厨房,往二楼走去。 露台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苏念开始走得很快,越接近露台脚步越慢,她不知道见到他要说什么,问他为什么要让芳姨过来给她做生日面,还是问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吃巧克力的蛋糕。 她怕得到一个答案,又有些期望得到一个答案。 露台上的笑声传到走廊里来,是徐清雯的,兄妹两个并排坐在露台的躺椅上,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虽然苏念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她能想象到他的眼神肯定是温柔的。 他是一个好哥哥,苏念一直知道这一点。 现在不是一个进去的好时机,要是打扰了兄妹谈心的时间,徐清雯得恨死她了,苏念刚要踮脚转身,她听到了徐清雯的话,又停住。 徐清雯问,“哥,那个绿茶苏不会也住到了雪林苑吧?” 徐清昱皱眉看她,“徐清雯,你的家教呢,你该叫她什么?” 徐清雯不服,“我才不要叫她嫂子,她算我哪门子的嫂子,她就是个绿茶婊啊,她接近妈,讨好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她就是想利用你,去救他们苏家那个烂摊子,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不明白你干嘛非要和她结婚,她不就长得好看了点儿,我不喜欢她当我嫂嫂。” 徐清昱从躺椅上起身,声音是在徐清雯面前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你觉得你要是处在她那个位置上,你能比她做得更好。徐清雯,永远不要去贬低一个想守护自己家的人。”他停一下,又道,“如果让我听到你再这么叫她,你也就不用叫我哥了。” 苏念呆呆地站在走廊尽头,眼眶有些酸,她没有想到他会在他的家人面前维护她。 徐清雯才更想哭,一向疼爱的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训斥她,还要不认她这个妹,她就知道他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眼,她大声道,“她有哪点好啊,你就这么喜欢她?” 徐清雯的话一出,徐清昱的肩膀僵住,苏念也僵在原地。 他喜欢她……吗?苏念的手指抠到掌心里,连呼吸都静了下来,她在等着他的回答。 半响,徐清昱开口,声音有些寂寥,像是在回答徐清雯,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可怜…… 苏念空白成一片的大脑里,在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这个词。 这个词儿用得可真好。 她该庆幸他可怜她,也该感谢他可怜她,她得让他再可怜她一些才行。 苏念靠在墙上,自嘲一笑,她以为她最怕他看不起她,原来可怜才最让人难堪。 所以,他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她可真可怜,要这么卖力地讨好他。 那他亲她,也是因为可怜她? 第 10 章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二楼的沉默,徐清雯转过头来,看到苏念,眼里的委屈消失,换上了厌恶,她从椅子上起身,大步走过来,停到苏念身旁,压着声音道,“原来你装可怜也是高手,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说完撞着苏念的肩膀走了过去。 苏念被撞了一个趔趄,她站稳,看徐清昱,“抱歉,不是有意偷听,是芳姨让我来问你-- ”她再编不下去,“抱歉,我得先接个电话。” 她转身,腰背绷得挺直,步子走得特别稳。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芳姨的话给她了不该有的想法,所以,刚才从他嘴里听到那些话,才觉得有些受不了。 只是有些而已,他可怜她也挺好的,他会可怜她总比他不可怜她要好。 苏念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回拨回去刚刚停掉的电话,“妈,怎么了?” 蔡芸道,“我给你约上了陈家的大儿子,就是城北做水泥的那个陈家,周家没成就没成吧,我本来也没抱着多大希望,就是想让你试一试。” “妈,您不用给我安排相亲了,我—” 苏念本要说我结婚了,又怕她妈会炸,就想改口说我有男朋友了,先在中间缓一下,等后面再告诉她,她结婚了。既然早晚都瞒不过去,还是早点儿说比较好,趁着他还有些可怜她的时候,让她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蔡芸没等她说完就炸了,“你以为我想给你安排,你以为我给你安排得很容易是不是,现在还有谁想和我们家结亲,我哪次不是求完这个求那个,让人家给我们牵线介绍,你自己说说,我这半年给你安排了多少次了,怎么就没一个看上你的,我还怕你受打击,想着法儿安慰你,我就是养头猪,卖半年也该卖出去了。” 苏念很平静地回,“妈妈,您不用急着卖我,我已经把自己给卖了,而且还卖了一个很好的价钱,您绝对满意。”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又按掉了马上打进来的电话,她把徐清昱的履历给她妈发了过去,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他买的我】。 想按发送,最终停下。 何必拿这种话来气自己。 她本来也没指望着她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在打过去电话之前她想的是,无论她今天说什么,她都不要和她吵架,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母难日,她不应该在这一天惹她生气。 苏念握紧自己在发颤的手,坐到了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她现在手很容易抖,她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耳朵也会跟着一块儿嗡嗡地响,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放了一只蝉,她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毛病。 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抽个时间要去医院看看,又挨个回工作群里@她的信息,直到她的手停止了颤,她才重新回到她和她妈的微信对话框里,删掉那句还没发出去的话,换成,【我结婚了,这周之内,我会带他回去见您】。 手机很安静,不知道她妈是被她的先斩后奏给气疯了,还是看到她女婿是徐清昱后高兴得顾不得理她了,不论哪一种,苏念都可以肯定,她妈的手机绝对掉地上了,不然现在电话早该打来了。 苏念坐在院子里,不想进屋去,她给辛柔发信息,【我知道我今年的生日愿望许什么了?】 辛柔秒回,【许什么?】 【希望明年的今天你能陪我一起过生日。】 【好啊,明年我飞回去找你。】 【不是,我过去找你,我希望明年的今天,我哥就醒了,然后,我也出去读个博士怎么样,博士哎,一听就很厉害。】 【行啊,我把我导师推给你,你来当我师妹。】 【师姐,你要等我。】 【我肯定等你。】 苏念擦掉手机屏幕上掉落的水渍,又擦掉眼角的湿润,仰头看了会儿远处的天空,她想,今天的晚霞可真漂亮,我出生的日子果然是个好日子。 徐清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脚往前迈一步,又后退。 等太阳的一半落到地平线下,苏念才起身回了屋,进到厨房,芳姨知道她要做什么,已经把菜都给备出来了,她只要下锅炒一下就行。 她也没学太难的,就学了一道辣椒小炒肉,炒得还算成功,色香都有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芳姨尝了尝,说味道很好,她这才敢自己尝一下。 芳姨看着厨房门口进来的人,笑着扬声道,“快来尝尝苏苏做的菜。” 苏念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芳姨在和谁说话,她婆婆还在睡觉,徐清雯肯定不会来厨房,他也肯定不会来厨房,但她很确定就是他。 他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 芳姨说,“苏苏,快让清昱也尝尝,他肯定也觉得好吃,你不要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苏念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尝,但他站在她的身侧没有动,似乎在等她,苏念和芳姨说再给她拿双筷子,她手里这双筷子是她用过的。 他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筷子,从她捧着的小碗里夹了一块儿肉。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原本热闹的厨房里因为他的进来,变得安静。 徐清昱看着她还有些泛红的眼眶,给出评价,“味道很好。” 苏念弯起嘴角,很浅的一下,想看他,眼睛只落在了他的下颌,“那就好,我第一次做,还怕做砸了。” 芳姨也笑,“你看吧,清昱的嘴可挑得狠,让他说出味道很好不容易。” 苏念又笑了笑,把锅里的菜盛出来,专心地摆盘。 要是之前,她大概会顺着芳姨的话,对他说,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做,但是现在她不是很想说,等明天吧,明天她就又可以了,今天就当她给自己放半天假。 芳姨看出了小两口之间的别扭,她用眼神问徐清昱,吵架了? 徐清昱垂眸看着身旁的人,有一缕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她认真的侧脸,他伸手将那一缕头发别到她的耳后,手碰到她柔软的耳垂,顿一下,离开,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了厨房。 苏念从他的手碰上她的头发就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离开,她才放松下来绷直的肩膀,继续若无其事地摆盘。 饭桌上,施琳知道哪道菜是苏念做的后,吃一口夸三句,让苏念觉得她一盘小炒肉做出了顶级大厨的水平。 徐清雯不屑地小声嘟囔着,“不就一盘辣椒炒肉,不知道的还以为-- ”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对面她哥的眼神,她悻悻地闭上了嘴,但又觉得委屈,她眼睛一转,看苏念,笑得特别甜,“我想吃番茄牛腩,还有松鼠鳜鱼,你做菜这么厉害,下次做给我吃吧。” 施琳开口,“你想吃什么可以和你关叔说,或者去和你的小男友说,让他做给你吃,再不济,你自己学,你嫂子又要忙公司的事情,又要准备婚礼,没那个时间给你做菜吃。” 徐清雯的假笑僵在脸上,拿筷子恨恨地捣着盘子里的菜,她刚说错了,她下次就该说她哥喜欢吃什么,看她做不做。 施琳不搭理女儿的小情绪,转头看苏念,“苏苏,你想婚礼准备怎么办,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有没有想法?”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看我这脑子现在忘性太大,在飞机上想了一路的事情,转头就忘,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你问问你妈妈那边什么时候时间方便,我想去上门拜访她,还有你哥哥那边,如果可以,我们也想去医院探望一下,这些本来是早该做的事情,我身体不争气,一直回不来,现在该补的都要补上。” 苏念看徐清昱,他在慢条斯理地吃饭,她膝盖挪到他的膝盖旁边,想碰碰他,但是刚沾到他的裤子又收了回来,他不想帮她,她也不想求他。 徐清昱余光里看着餐桌底下移过来又缩回去的腿,放下了筷子。 苏念想了想,回施琳,“妈,我和清昱商量了,婚礼暂时先不办了,一是他工作忙我也忙,二是,我哥还在医院里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爸……不在了,我想至少能让我哥看到我的婚礼。” 施琳忙握上她的手,怜爱地看着她,“你哥哥肯定能醒,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说不定你哪天去医院,他就给你一个惊喜。” 苏念笑得很轻松,“我也是这么想的。” 施琳拍拍她的手背,“那婚礼咱们就先不着急,这样你也可以有时间好好想想,想要一场什么样的婚礼,这可是我们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她又看向徐清昱,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半点儿都马虎不得。” 徐清昱点头,“肯定不能马虎,您宝贝儿媳妇的所有想法都得满足。” 施琳嗔他一眼。 苏念害羞笑笑。 在施琳面前,他们是最恩爱不过的一对儿。 徐清雯再暗自嗤一声,她怎么不去演戏,影后都没她演技高。 吃完饭后,又摆出了蛋糕,苏念对着蛋糕许了愿,施琳说今年太着急了,明年得好好办一场生日宴。 苏念已经很满足了,吃一碗生日面,再对着蛋糕许上今年的愿望,这就是一个再完整不过的生日。 她没想到最后还能收到礼物,施琳准备了两份,甚至连芳姨和关叔都准备了,徐清雯把一个盒子扔到了桌子上,再没有感情地道一声“生日快乐”,然后就上了楼,显然是被人逼着说的。 施琳拿这个女儿也没办法,和苏念解释道,“清雯这丫头被我们给宠坏了,她就是觉得有人抢了她哥,闹小孩子脾气,苏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苏念回,“我明白的,妈,清雯已经很懂事了,我当初第一次见我哥的女朋友,当着他的面就和他女朋友大吵了一架,没把我哥给气死,不过后面就好了,后面我俩关系处得特别好。” 施琳无奈地叹一口气,“乖孩子,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懂事儿,我也能少吃几顿降压药。” 施琳最喜欢苏念的一点,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善解人意。 当妈的都有一点儿通病,自己可以说自己孩子不好,但要是别人说,就算说的是事实,心里也会稍微有些不舒服。 她这个儿媳妇儿很会拿捏那个度,会适当地给出台阶,解了别人的尴尬,也不让自己陷在尴尬当中。 从徐家老宅出来,苏念脸上的笑容就再撑不起来,她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夜景发呆。 她觉得有些累,具体哪儿累又说不出来,想眯一会儿,脑子里有一根弦在支棱着,睡也睡不着。 旁边有翻文件的声音,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工作,她不行,她累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想干,连发呆都不想。 徐清昱合上一眼都没看进去的文件,转头看她,“困就睡一会儿。” 苏念头抵在车窗上,“嗯”了一声。 她不想睡,但也不想和他说话,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灯被按灭了,她身上披上来一件外套,是他的,苏念装作不经意地动了动,把外套从她肩膀上给推了下去,外套又盖上来,她也不装了,直接给推了下去,然后外套又到了她身上,还有一双手压到了她的肩膀上,让她想再推都推不掉。 苏念睁开眼睛,他也在看她。 两个人在借着一件外套较劲儿。 车内光线昏暗,挡板将后座隔出了一小片安静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 徐清昱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真实的情绪,不加掩饰和伪装,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那种甜到发腻的笑,像是深夜皑皑雪地里燃起了一团火,烧在了他心里,怎么浇都灭不了。 苏念开口,“你想亲我?” 徐清昱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苏念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伸手摸到他心脏的位置,觉得感受得不真切,直接扯开了他衬衫的扣子,手钻到他的衣服里,掌心贴着温热的皮肤,心跳声通过血液和脉搏一下一下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倾身过去,咬上了他的唇,是真的咬,先是把他的唇角咬出了血,然后才撬开他的牙关缠上了他的舌,很细微的声响,唇齿的交缠,淡淡的铁锈味,还有清冽的薄荷香,谁都不想认输,吻越缠越深,呼吸也越来越沉。 她的手摸索着往下,接近他的腰腹。 徐清昱按住她的手,苏念的唇齿加重了力道,嘴里的咸腥味加重,他的呼吸也在加重,压着她回以更深的吻,但就是不松开她的手。 直到一声鸣笛打破了两人纠缠的沉溺,苏念被尖锐的声响惊得肩膀瑟缩了一下。 徐清昱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受到的惊吓。 苏念轻喘着气看他,他的唇上沾着血,是她的或他的,她的嘴上应该也有。 她勾起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徐清昱,要论可怜,你胜过我,你明明就想要我,却又不敢碰我。” 徐清昱的手缓缓停在她的背上,看向她。 苏念指尖点着他的心脏,意有所指,“你在害怕什么?” 第 11 章 密闭的车厢内,逐渐升高的温度,这么近的距离,她在用一种不知死活的眼神挑衅他。 徐清昱的眸子深成不见底的寒潭,苏念迎着他的眸光,没有丝毫的闪躲。 车里愈发安静,连空气都凝结住。 不知过了多久,徐清昱展颜,轻笑一声,很低,漆黑的眼眸冰雪消散,微波荡漾,泛起潋滟。 苏念的眼神滞住。 徐清昱俯身裹住她的唇,吃到嘴里咬,一点点吮掉她唇上的血,他牵起她放在他心脏处的那只手,一路向下,直到碰到一处烧人的灼热,烫得人心里发慌。 苏念的手哆嗦了一下,想要后退。 徐清昱摁住她的手,唇抵着她的唇,声音暗哑成沙,“躲什么,你不是想摸?” 苏念迟疑半秒,手覆上去,碰了碰,又马上缩回来,她……不要了,她有点儿害怕。 她小声求饶,“我错了。” 徐清昱咬着她的唇,撬齿深入,再次把她亲得气喘吁吁,然后吻一路辗转到她的耳边,他含上她的耳垂,哑声道,给她警告,“在你没想清楚后果之前,最好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敢不敢的问题。” 苏念喘一口气,“我就只问过你这个问题。” 她再喘一口气,神色里添了些认真,“我也只这么招惹过你。” 徐清昱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苏念靠近他,让他看得再清楚一些。 他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再一次给出自己的底线,“我不喜欢不专心的人。” 苏念回得很有底气,“我最专心了。” 徐清昱扯起嘴角,嘲讽道,“是,你是最专心,我们领证不过才一个月多,你就已经开始相亲给自己找下家。” 苏念又蔫儿了下来,“不是相亲。” 徐清昱看她良久,最后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没有下一次。” 苏念保证,“肯定不会有下一次。” 有这一次就够她受的了,她怎么敢有下一次。 车窗外传来两声敲窗的声音,苏念这才发现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她往他身前缩了缩,尽管知道外面的人看不到她。 徐清昱拿外套盖住了她,连头都遮住了,然后降下一点儿车窗的缝隙,问外面的人,“怎么了?” 崔路恭谨地回,“三哥,前面出了事故,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堵一会儿。” 这是条单行道,前面堵着,后面的车停了下来,他们卡在中间,动都动不了,崔路刚去前面看了看,撞车的问题都不大,就是有些刮蹭,但两个事主吵了起来,估计解决完得需要点儿时间。 徐清昱道,“知道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身上蓦地一紧,扔下一句,“那就等一会儿,不急”,然后就又关上了车窗。 崔路看着紧闭的车窗,摸摸后脑勺,他总觉得三哥今天有点儿不正常,刚才他下车之前,就敲挡板说他要下车看看,但是他敲了两遍都没人理他。 徐清昱一把扯下身上的外套,他就说她很能踩他的底线,无论是在什么方面。 苏念的手从他腰腹的边缘收回来,无辜地眨一下眼睛,“我想给你系上扣子,不小心摸错了地方。” 天地良心,这次她真的没说谎,她是真想给他系扣子来着,她扯开的,总得由她来系上。 苏念在他的注视下,从下往上,依次给他系着扣子,手指偶尔会碰到温热,她看他一眼,指腹看似不经意地摸一下紧绷的肌肉,等系完最上面的一颗,她又给他展了展有些褶皱的衬衫,“好了,你看,我不仅是一个专心的人,还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你该庆幸现在不是在家里。”徐清昱把她抱到他的身上,既然她想感受他的心跳,那他就让她听得更清楚一些。 苏念窝在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强有力的跳动,喃喃开口,“是家里也不怕,你都不肯和我睡一张床,有什么好怕的。” 身下的灼烫越来越明显,他的呼吸又洒在她的脖颈,苏念想要动一动,不是不舒服,就是说不出感觉的……难受,好像也不是难受,就觉得热,从心底钻出来的热。 徐清昱扣紧她的腰,气息愈发沉,“别动,就这么抱一会儿。” 苏念没再动,但这好像跟她动不动也没太大关系。 过了一会儿,她被扔回到了座椅上,他移到了另一头儿 ,和她隔开了很长的距离。 苏念紧贴到车门上,降下车窗,探出头去,冷风吹过,也吹散了她脸上和身上的热,她给出中肯的建议,声音很小,“你要是难受,要不要下去吹吹冷风。” 还挺管用的,冷风一吹,她就没那么……难受了。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徐清昱伸手抚上她的发尾,黑色的发丝缠在手指上,一圈绕着一圈,像是绕不过去的网。 “苏念。” 苏念回头,“嗯?” “我说的-- ” 他说的可怜,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她让他想到了过往的某些时刻。 前面拥堵的人群里,吵闹声突然变大,苏念眼神一顿,迅速地开门下了车,然后跑着奔向了前面。 蔡芸拨开指着她的那只肥手,直接跳着骂了回去,他敢骂她那短命的老娘,那就别怪她把他的祖宗十八辈儿都给扯出来骂一遍,她这憋着一肚子的火还正愁没处撒,你非要往我枪口上撞,我在街上混那会儿,你个小毛崽子还不知道在哪条河里游呢,敢骂我。 苏念挤过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将蔡芸护到身后,上下仔细打量她,“妈,您没事儿吧?” 蔡芸顶到脑门上的火被打断,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能让她有事儿的人还没出生呢。 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满这个突然冒出的人,指着蔡芸的手改指向了苏念,唾沫一块儿飞了过来,“你谁啊?” 蔡芸推开苏念往前挤,不甘示弱地回他,“你管她是谁,你先管管你自己的口臭吧,说个话都能熏死个人。” 苏念又把蔡芸按了回去,但她根本按不住她,苏念觉得她妈今天的战斗力能把这条街给掀翻了。 男人脸都涨红了,指着蔡芸憋了半天,字没说出一个来,伸手过来要打人。 他伸出来的胳膊被人直接给推了回去,徐清昱站到苏念和男人之间,回看苏念,眼神很冷,确认她有没有被碰到。 男人踉跄了一下,刚要开骂,但看到眼前这个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又畏惧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声音弱了下去,又不想弱得太明显,梗着脖子问,“你又是谁啊?” 徐清昱没看男人,将手里的外套披到苏念身上,又给她拢了拢领子,宽大的外套正好能遮住她大半的脸,他低声道,“先带伯母回车上,我来处理这边。” 苏念点头,她刚扫了一眼车,事情应该没多严重,得先让她妈离开这儿,不然越吵会闹得越大,这条街得堵到半夜去。 事情确实没多严重,男人开车看手机,不小心追了尾,他看前面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女人,觉得好欺负,就想把事情往她身上推,然后私了赶快走人,可惜他看错了人,蔡芸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苏念揽着蔡芸要往外走,蔡芸站着不动,她看徐清昱,也想跟着那个男人问一句,你谁啊,我的事情要你管,你说处理就处理,我这架还没打完呢。 苏念小声劝,“先走吧,妈,您如果不想上明天的新闻的话。” 蔡芸瞪苏念一眼,再瞪一眼徐清昱,对还在围观的人嚷,“散了散了,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 苏念半揽半推着蔡芸,来到路边安静的一处,蔡芸不耐烦地扯开脖子上的丝巾,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那个男人的口水喷了她一脸,臭死了。 苏念知道她妈现在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她只能试着找别的话题安抚,“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蔡芸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拢了拢头发,她怎么到这边来了,她手机摔坏了,跑公司来找人,公司一个人都没有,从公司出来没开几步路,又被那缺德的给撞了车,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其实蔡芸和苏念与其说是母女,倒不如说更像姐妹一点儿,蔡芸会保养,又会打扮,生下苏念的时候才二十二岁,现在五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出头。 苏念的相貌像蔡芸多一些,是那种很张扬的明媚,但性格是半点儿都没随了蔡芸,蔡芸看不上她这个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的窝囊性子,苏念也受不了蔡芸动不动就开骂的暴躁,所以母女两人的相处大多都不怎么愉快,但也没有大吵过,因为苏念一到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就会主动避开,她不喜欢吵架,不管是和谁,特别不喜欢。 那边处理得很快,堵着的车流慢慢散开。 蔡芸扬下巴点点朝这边走过来的徐清昱,冷声问,“他是谁?” 苏念回,“徐清昱。” 蔡芸声音更冷,“领证了?” “……嗯。” “什么时候?” 苏念犹豫片刻,“就没几天。” “好,很好。” 蔡芸轻笑着点头,然后反手一巴掌扇到了苏念的脸上。 很清脆的一声。 第 12 章 苏念的脸被打得歪到了一边,疼是有些疼,但她心里没有太大的感觉,她自己有这个心理准备,她当初决定瞒着她妈领证的时候,就预料到过这个场面,她妈最不喜欢事情超出她掌控的范围。 她一直不想让她妈见徐清昱,是因为,她自己向徐清昱提一些事情,比如要多少钱,她还可以试着自我安慰调解,让这些事情合理化,但要是让她妈把她的那些要求摆到台面上,一项一项地跟徐清昱提出来,而她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等待徐清昱评估完她值与不值这些要求,再点头或者摇头来决定要不要结这个婚,她会受不了。 她也知道,她妈想提的那些要求,徐清昱肯定不会答应,他不是傻子,更不会当一个任人宰割的冤大头,所以还不如先斩后奏。 不过就是一巴掌,也没有想象中的疼。 蔡芸打完这一巴掌还不算完事儿,她的手又扬起来,但是没落到苏念的脸上。 徐清昱挡在了苏念的身前,蔡芸刚做好的指甲划过他的下颌,直接刮出了血。 蔡芸看到他更怒,“你起开,我教育我女儿有你什么事儿。” 徐清昱淡声回,“她是您女儿,也是我的太太,您有什么火冲着我发就行。” 苏念拥上蔡芸的胳膊,有些哀求,“妈妈,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 蔡芸的眼睛落到她已经肿起来的脸上,到底没再说什么。 客厅里很安静,苏念看着墙上滴答转着的钟表,站起来,围着茶几转了两圈,又坐回沙发上,想静下心来处理工作,但是根本静不下心来,房间的门紧闭,她妈在和徐清昱谈话,并且拒绝让她加入这场谈话。 事情和她想的有些出入,她以为她妈生她的气,但起码会对徐清昱态度客气,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但她妈看他的眼神很不对。 她又慢慢转到门口,里面听起来没什么动静,苏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松一口气,谈得顺不顺利她不知道,至少没有听到她妈的破口大骂,很少能有人让她妈忍住脾气,除了在她爸面前。 苏念最后又转到厨房,本来是想倒杯水喝,看到桌面上还剩的半瓶红酒,也没有去拿酒杯,就倒在了水杯里,她坐到厨台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小口小口地抿着酒。 不怪她妈心理落差大,以前他们家的厨房比现在这个房子都要大了,她妈脾气不好,但最喜欢做饭,她爸也最爱吃她妈做的菜,现在这个厨房,转个身都能碰到头,她妈应该也没了做饭的心思。 其实他们临熙园还有仅剩的一套房子,就是她一直想卖的那套,虽然比不上他们家之前的房子,但比这套要稍微大一些,苏念原本以为她妈死活不让她卖,是想搬过去住,但现在看来,她也没有搬过去的打算,不知道她留着那套房子要干什么。 苏念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希望公司到年底情况会好一些,给员工的年终奖发得丰厚一些,去年就没发多少,今年再不发,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她没有头绪地捋着一些事情,半瓶红酒也被她喝得见了底儿,书房那边终于传来动静,苏念忙从台面上跳下来,因为着急,脚还崴了一下,不过这不重要。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算好,她妈的脸色要更不好一些。 苏念觉得一山果然还需要一山来磨,让她妈的脸色这么不好,而她还能忍下来没有开骂的,他是第一个。 苏念倒来一杯水,端给蔡芸,蔡芸没有接,推开她,自己去倒了一杯。 这是还在气头上,不打算和她说话了,苏念也不着急,她妈这顿气,能在年底之前给消了,就算快的。 她看徐清昱,低声道,“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不走了。” 她总要和她妈谈谈。 蔡芸扬声道,“你留下来干什么,你又不回来,你的床已经被我扔了,这儿没你睡觉的地儿。” 苏念心平气和地回,“我可以睡沙发。” 蔡芸把手里的水杯咣当一下放到桌子上,再看到苏念肿起来的脸,和她红肿的嘴唇,更觉得烦,挥手赶人,“滚滚滚,都滚。” 苏念最终还是被蔡芸给轰出了门,车上的气氛也不算好,他沉默地开着车,苏念想要试着开口打破僵局,但最后又放弃,他现在应该不想和她说话,任谁被扇了巴掌,又被说了滚都不会开心,更何况是他。 她继续拿裹着毛巾的冰袋敷自己的脸,冰袋是他在她家楼下的药店买的,他的脸色本来已经够黑了,刚才看到她的脸后好像更黑了,她没敢照镜子,以她妈的力道应该没到毁容的地步。 车停到车库,苏念跟着他开门下车,但是脚一触到地,她闷哼一声,又坐回了座椅上。 徐清昱大步转过来,声音很沉,“怎么了?” 苏念笑笑,“就刚才脚崴了一下,不打紧,我缓一下就好。” 徐清昱蹲下身,苏念想阻止,他已经脱下了她的鞋,手托起她的脚,看了看肿起来的部分,“应该是抻到了筋,回屋我给你揉揉,要是还不行,就去医院。” 苏念心里微动,柔声问他,“你还懂这些?” “以前受伤比较多,慢慢就知道了些。” 苏念想象不到他能受什么伤,她试探着问,“都怎么受的伤?” 徐清昱不想谈这个话题,他打横把她抱起来,问她的脸,“疼吗?” 苏念摇头。 他不想说,苏念也不追问,她抚了抚他下巴上被指甲划出来的那条口子,担心道,“你明天要怎么去公司?” 他抱着她,步伐走得很稳,“该怎么去就怎么去,就算好奇也没人敢问我。” 确实,他只要脸一沉,不管是谁应该都不敢触他的眉头,这就是脾气不好的好处。 苏念看他的脸色缓过来了些,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说,“对不起,让你挨了打,不论我妈跟你提了什么,你都不用管,我们就按照我们最开始说的来就行,她现在在气头上,等过几天她心情平静一些,我会和她谈。” 徐清昱回,“你不用多想,她什么都没提。” 这是安慰的话,她妈要是什么都不提就不是她妈了,他不和她说大概是因为她妈提的要求太离谱,他没有和她说的必要。 苏念靠到他的肩膀上,把他的怀抱当成暂时的依靠。 房间内亮起了灯,同样是回来,一个人进到黑漆漆的屋子里,和两个人一起回来看着灯亮起,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苏念被他放到沙发上,他先给她拿过来一个新的冰袋和毛巾,然后又去洗手间洗过手,才坐到她旁边,托起她的脚,放到他的膝盖上。 屋内的灯光比车库的灯光要亮,他的神色专注又认真,苏念有些想往回缩自己的腿,“我先去洗一下脚吧。” “不碍事儿。”他的手直接揉上她微肿的脚踝。 他看她一眼,在确认力道是否合适。 视线有短暂的相接,苏念垂下眼去,回他,“不疼的。” 他今天有不同以往的温柔,苏念被他揉得心里泛着酸软,她知道不该放任自己这种心态,这大概是他看到她被打之后的安抚,又或者是……可怜的同情。 苏念倚到沙发背上,拿起一个抱枕压到怀里,手抠着抱枕的一角,看他握着她脚的手,他低垂的长睫毛,又看地毯上她的拖鞋挨着他的拖鞋,粉色和灰色,最简单的情侣款。 她像是聊闲话的随口一说,“你后悔了吗?” 徐清昱问,“后悔什么?” “就……和我结这个婚。” 她的处心积虑,她妈今晚这个阵仗,还有她家公司里的烂摊子,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有的时候她都会觉得烦,他应该更会觉得烦,他的耐心一向不多。 徐清昱回,“只要你不给我戴绿帽子。” 这是个冷笑话,苏念弯了弯眼睛,想笑,眼角却有些发涩。 徐清昱看她,“想哭就哭。” 半张脸被打得红肿,眼眶也憋得发红,她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里,对这一切好像有一种逆来顺受的平静。 苏念下巴搁到抱枕上,她确实想哭,大概是因为喝了那半瓶酒的缘故,心里压抑着的情绪有些放大,但她现在又不想在他面前哭,至少今天她不想用眼泪讨来他更多的可怜。 她半真半假道,“我不会哭了,你不是说我的眼泪对你都不管用,那我还是不要招你烦的好。” 徐清昱没再说话,继续帮她揉着脚踝。 许久过后,他抬起头,语气是他惯有的冷淡,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随意。 “如果不管用,那个下雨天就不会让你上车。” 苏念蓦地怔住。 她知道他说的下雨天是哪个下雨天。 所以……那天他在车上? 她以为他不在。 第 13 章 苏念和徐清昱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 那个时候,苏烨刚做完手术,医生给出的结论,也许明天就醒了,也许……永远都醒不了,苏念自动忽略医生后面的话,抱着他明天就会醒的想法,每天下午坐在医院后面的花园里,五分钟看二十遍手机,等护工给她发苏烨醒了的消息,她连上楼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她婆婆施琳。 她每天坐在长椅上发呆,施琳每天围着小花坛散步,冬天的室外人本来就少,两个人又每天都碰到,时间长了,见到面,就笑一笑,算是打招呼,苏念的笑容是强撑起来的,施琳笑得很真心实意。 再后来,施琳主动上来搭话,苏念最开始很排斥施琳的主动,她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的倾诉欲,她在这个小花园里待着,也是因为这里安静,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或许在这一会儿里就会有奇迹发生,但是一直都没有。 施琳像是看不出她的冷淡,她聊天聊得很随意,也不打听苏念的事情,就聊聊天气,聊聊花园里的花,又或者聊聊肿瘤科的八卦,哪个医生对哪个护士有意思,苏念这才知道她脑袋里长了一个瘤,如果她不说,苏念根本看不出来她生病了。 进出医院里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愁眉苦脸的多,像施琳这么积极乐观的很少。 苏念后知后觉到,施琳大概是看她每天闷在那儿,怕她有想不开的事情,做出什么傻事,所以才会主动和她聊天。 或许是因为在这样寒冷的冬日,一个陌生人不经意的关心会更让人感受到温暖,苏念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但也只限于无关痛痒的话题,除了在辛柔面前,她很少对别人聊起自己的家事。 不过施琳聊得很多,从自己的病,聊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当苏念听到施琳嘴里的“清昱”后,愣了好几秒,她又旁敲侧击地打探出,那声“清昱”前面的姓氏是徐,然后看施琳的眼神多了些热切。 应该也不是“多了些”,而是多了很多。 徐清昱不是一个大众化的名字,施琳的气度一看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如果苏念没看错,她手上那只翡翠镯子就要值市中心的一套江景房。 他们家得罪的是秦邵文,把秦绍文从远江集团踢出来的就是徐清昱,苏念有些天真地想,如果他们家能搭上“徐清昱”的车,哪怕是个吊车尾,是不是就能从秦家的打压中求得一线生机。 也是在那个时候,苏念颓丧的内心才多少有了些斗志,觉得老天爷并没有一味地把她往绝路上逼,冥冥之中似乎还给她留了些余地。 施琳很喜欢她,苏念能感觉出来,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一点讨了施琳的喜欢,她招不来自己亲妈的喜欢,却能招来一个陌生长辈的喜欢,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施琳会有意无意地和苏念提起,她那个大龄单身的儿子还没有女朋友,大概率会孤独终老的忧虑。 那个时候,苏念虽然还没见过徐清昱,不过以他的条件,她觉得施琳实在是不需要为他找女朋友这件事有任何的担心,他没有女朋友,大概只是因为他不想有,又或者跟她哥那一群狐朋狗友一样,换女朋友的速度一茬接着一茬,比翻书还快,所以也没有必要把哪个阶段的女朋友领回家给家长看。 她那时迫切地希望他是第二种,很肤浅的审美,把谈恋爱当成一种消遣,热情来了会叫着“宝贝儿”一掷千金,热情走了,迎面走过却想不起你是哪一位,她想要的只是徐清昱女朋友或者前女友这个身份。 以他在南淮的地位,对外只要冠上了“跟过徐清昱的人”,她的路大概也会好走很多。 为了和徐清昱的第一次见面,她费了不少心思,她甚至时隔大半年的时间又去了趟美容室,做了一个全身spa,从腿到脸再到头发都做了护理。 她准备了足足一天的时间,结果见他只用了大概……三十秒,好像还不到。 在和施琳的聊天中,她知道了他出差回国的时间,也知道他回国落地后第一件事情是来医院,她掐着时间,提着跨了半个城买的点心,来到施琳的病房,她之前已经来施琳的病房看过她好几次,好让自己这次的出现显得不是那么得突兀。 结果她掐时间掐晚了,她到的时候,他已经准备要走,施琳忙着给两个人介绍。 他只冲她点一下头,说一句“你们聊”,然后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连肩膀都没擦到,她觉得他应该都没看她是男是女。 后面她时不时往施琳病房跑,见到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但是他太冷淡了,他的冷淡不是装出来的,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疏离,这让苏念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尤其是在施琳的眼皮子底下,她总不能把她想勾引她儿子这件事表现得太明显,那大概只会招来施琳的反感,而不是喜欢。 她把偶遇从施琳的病房变成了楼下的停车场,虽然他经常换车,但她已经摸到了哪几辆是他的。 他在停车场出现的十秒之内,必有她的身影,她把想搭他车这件事儿表现得很明显,虽然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她觉得既然要勾搭人,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可是他不接她的招,任何招都不接,他每次见到她脚步都不缓一下,停车场的大爷甚至把她当成了追星的粉丝,有一次,在她吃了他车的一嘴尾气后,大爷幽幽地出现在她的身后,问她,那是哪个明星吗,这么大牌,你都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天了,连个名都不给你签一个。 施琳这个当妈的可能不清楚她家的情况,但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她是谁,她的目的性又这么明显,鬼都能看出来她安的什么心思,所以他才对她这么避之不及。 被大爷这么幽幽地一问,苏念一心要勾搭人的想法才算是刹住了车。 也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自己这发热的脑瓜壳子,到底从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能把他给勾搭过来,大概是病急乱投医给急出的自信吧。 医院的停车场她不去了,她把车给卖了,那是苏烨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开了还不到一年,卖了个还不错的价钱,付了苏烨两个月的住院费。 医院的小花园她也不去了,与其坐着发呆,不如想想怎么筹钱来得更实际一点儿。 不过她和施琳没断了联系,微信上隔三差五地会聊几句,或者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去病房看看她,苏念偶尔会想,施琳大概就是她小时候幻想过的妈妈的形象,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 苏念也终于明白了,熬日子是什么意思,一天过完,她躺到床上,会觉得这一天总算是熬过去了,明天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至少今天是过去了。 她以为靠这种心态她多少会坚持一阵儿,但崩溃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天早晨她被一群人围在了公司楼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骂得再难听也是她该受的,中午因为她要卖临熙园那套房子,她妈打电话和她吵了一架,下午到医院,护士把一叠的缴费清单给了她,委婉又直白地说该交钱了。 从医院出来,没走几步路就下起了豆大的雨点,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周围没有伞的人都在跑,苏念也没有伞,她就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但她也没有跑,她觉得淋淋雨挺好的,能让人头脑清醒。 对面疾跑过来的男人撞到了苏念,男人跑得太快,她扶住旁边的树才没被撞倒,但手里的包掉了,东西洒了一地,男人边帮她捡东西,边给她道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说是老婆进产房了,他的车还坏半路了,这才跑得着急了,苏念让他不用管了,赶紧去医院,她自己捡就行,男人给她鞠了一躬,然后拐进了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受男人情绪的感染,苏念也想哭,但她又觉得掉眼泪没用,眼泪不能让她爸活过来,不能让她哥从病床上醒来,也不能给她刮来钱。 她把地上的东西胡乱地塞到包里,起身看到她面前停了一辆车,在等前面的红灯。 她认得这辆车,苏念看着黑漆漆的车窗,也就在一瞬间,被她压回去的眼泪开始往下掉,既然这么巧的机会给到她面前,她就再试最后一次,眼泪总能让人心软,如果还是不行,她就彻底死心了。 车窗降下来的那一刻,苏念的眼泪又止住了,她迅速抹掉了脸上的泪,不是他,是崔路。 崔路去给施琳送饭时,和苏念碰到过几次,崔路很开朗,能说能笑,再加上苏念有意结识,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苏念知道他是徐清昱的司机后,拐弯抹角地朝他打听过徐清昱的事情,但他口风很紧,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会多说,而且徐清昱在的时候,崔路都不会和她搭一句话,大概是被人交待过,不许搭理她。 这个场面,崔路尴尬,她也尴尬,崔路说要送她,苏念连摆手说不用,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在按喇叭,苏念最终还是上了车。 崔路有意调解气氛,不提她刚才哭的事情,先说他来医院是来给他施姨送饭的,又说今年这天儿暖得可真早,这才几月份,就下起了雨,苏念也接着崔路的话勉强聊了几句。 后来崔路接了个电话,说得要绕一下路去取个东西,苏念自然同意,车停在一栋大厦旁,崔路说最多十分钟就能回来,然后就急匆匆地下了车。 车上只剩轻缓的音乐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车窗上,形成了迷蒙的雨幕,整个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苏念对着车窗上映出的影子笑了笑,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可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起初还只是抹眼泪,后来有些控制不住,雨声夹杂着雷声越大,她的眼泪掉得越凶。 她想,在崔路回来之前,就让自己就哭这么两分钟就好,两分钟就够了。 她那一整天精神都是恍惚的,没有注意到车后面升着的挡板,也不知道崔路到底去了多长时间。 两分钟变成了五分钟,五分钟又变成了十分钟,那是她爸去世后,她哭得最惨的一次。 苏念怔怔地看着徐清昱,她至今都不愿意回想起那场雨,不仅因为那一天过得很糟,更因为躲在车里哭的她撕掉了全部的伪装,只剩下不堪一击的脆弱,她不愿意面对那样脆弱的自己。 现在他告诉她,他也在车里。 苏念直起背,抱枕在她怀里被压得几乎都变了形,她有些迟疑地问,“你听到我在……车上哭了?” 徐清昱松开她的脚,拿起茶几上的冰袋裹上毛巾,敷到她的脚踝处,“你在车上也哭了?挡板隔音很好,我当时在开视频会议。” 苏念本来半信半疑,听到他最后一句又放下心来,他工作起来没有人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她绷直的背泄了劲儿,又窝回沙发上,手托起下巴,目光幽幽似含深情,答非所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眼泪对一个男人管用的话,意味着什么?” 徐清昱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她,“那你能不能你先告诉我,你那时对着车窗掉的眼泪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念一顿,眼神有躲闪,“眼泪还能有假?” 徐清昱扯起唇角笑了笑,没有说话,显然是看穿了她的把戏。 他这一笑太具有讽刺性,苏念另外半张脸也起了热,但眼底也起了些光。 她倾身过去,抵到他的跟前,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柔声道,“如果我的假眼泪都能对你管用,那是不是说明你爱惨了我?” 空气里静了一瞬。 徐清昱上扬的嘴角落回了原处,脸色慢慢沉下来。 第 14 章 苏念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今天是任默第一天进公司,任默是新来的技术总监,主要是接替苏烨的工作,他是辛柔介绍的,当时介绍的时候,任默还是辛柔男朋友的好友,现在已经成了辛柔前男友的好友。 为了把他挖过来,苏念特意飞了几趟国外和他面谈,虽然最后算是敲定了,苏念还是一度怕他会变卦,倒不是因为辛柔那一层关系的变化,而是因为以他的资历,大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尽管她给出的薪资水平在业内来说算是顶天的了,不过对他来说,薪资应该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直到今天他正式入职,苏念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来了些,她原本想着给他一天的适应时间,明天再召开部门会议,但他说没必要,他需要尽快了解情况,他都这样说,苏念自然乐意,现在的项目情况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们拖。 第一次开会不太顺利,他算空降,年纪也不大,一上来就是技术总监,总会有人不服,各种明里暗里的刁难总不会少,但他都能不动声色地挡回去,甚至都不用苏念出面说什么,苏念又高看了他一眼,技术过硬,情商也高,这种人才她必须得想办法把他长久地留在公司。 会议结束后,苏念又拉着他和技术副总一起吃了一顿午饭,虽然哪个部门都少不了一些勾心斗角,她希望至少技术部能和谐一些,三个人的餐桌,又有苏念在中间调解,气氛还挺不错。 这边气氛不错,另一边的气氛却说不上好,戴诚看一眼驾驶座的崔路,崔路又看一眼副驾驶的戴诚。 戴诚想说徐总今天心情不算好,跟他下巴上那道明显是被指甲划出的伤口有关系吗?敢上手挠徐总的,除了新上任的那位徐太太,他想不出还能有谁会有这个胆子,这难道是吵架都动上手了? 崔路想说我三哥已经五分钟内看五次手机了,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这么频繁地看过手机,这明显是想等什么人的信息没等到啊。 苏念是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才想起要给徐清昱发信息,她之前每天快到中午,都会给他发条信息,有时会问他吃饭了没,有时会发自己吃了什么,算是增进感情的三餐问候,他不回的时候居多,就算回也不会超过三个字。 她今天又是开会,又想尽快帮任默稳住局面,都忘了要给他发信息的事情,她在对话框里打下一句话,刚要发出去,手又顿住。 昨晚她问出那句话,有心虚之后的反攻,也有那么一点点试探的意思,她当然知道他不会爱惨了她,她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一点喜欢她,结果她问完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很沉,苏念不太能分析出他变脸的原因,后来他来了一通电话,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进了书房,到她上床睡觉之前都一直没出来。 她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沉,今天早晨醒来,发现床的另一边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他脸沉总归不能是心里的想法被她戳穿后的恼羞吧,但万一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概率是呢,虽然这个想法太过于自作多情了一点,不过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苏念删掉对话框里的话,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快四点的时候,沈蔓给她发来晚上吃饭的地点,任默第一天到任,技术部要聚餐,她也要参加,这算是惯例,苏念确认没有问题,让她直接预订就行。 她起身站在窗前活动了活动背和腰,又给她妈拨出去了一个电话,这已经是今天她给她打的第三个了,前两个都被直接挂断了,这个倒是没被挂断,但是在通话当中。 蔡芸在和徐清昱通话。 蔡芸比昨天还要烦躁,这烦躁有昨晚一晚上没睡的原因,也有被人拿捏住的不甘,蔡芸又不想让这种不甘表现得太明显,她的声音很冷,“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刚才说的所有条件,一条都不能少。” “可以,”徐清昱没有犹豫,“房子的事情后续我助理会和你联系。” 果然是财大气粗,蔡芸听不得他这样气定神闲,忍不住给他添堵,“你有没有想过苏烨要是醒了,你要怎么办?” 徐清昱回,“这个就不是您需要来担心的问题了。” 蔡芸嗤一声,挂断了电话,想扔手机,最后又放下,总不能一天摔一个手机。 徐清昱把手机扔到了办公桌上,又摘下眼镜扔到了桌子上,这让敲门进来的戴诚自动把腰背绷得更紧了些,这是比中午的时候心情更不好了。 戴诚进来是提醒和运营部的会议马上要开始了,徐清昱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又拿起手机,“我给你发过去了一个人,你待会儿和她联系,看她时间方便,带她去云天苑看房子,随她选,定两套。” “好的,徐总。”戴诚心里暗自砸舌,云天苑的房子,那可是远江开发的最贵的楼盘,一送就是两套,这么大手笔,对方得是什么人啊。 戴诚刚要出去,徐清昱又叫住他,却没有说话,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戴诚愈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也是奇怪,徐总都不抽烟,却总是随身带一个打火机,而且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戴诚想这该不会是初恋女友送的定情信物吧。 徐清昱开口打断了他发散的想象,“她态度就算再不好,你说话也客气些,她是苏念的母亲。” 戴诚先是反应了一秒苏念是谁,然后才明白过来他要联系的人是谁,我那个乖乖,那不就是徐总的丈母娘,他马上回,“我明白的,徐总。” 苏念在进到饭店后收到了徐清昱的信息,只一句,【脚怎么样了】。 他会给她打电话,但信息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苏念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等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她才给他回信息,【疼是不太疼了,就是看着还有些肿】。 他没有再回什么,苏念把手机放回桌子上,继续和任默聊事情,有人过来敬她和任默酒,苏念用茶给代了,今天这顿饭,她不打算喝酒了,前几天喝得太多,胃有些难受。 任默是免不了被灌的,下面的人总归要借着敬酒的名义为难他一下,他酒量还不错,几轮下来脸还没有红,苏念也没有出头替他说话,以后他就是技术部的老大,他必须要尽快立下威信。 苏烨说过一句醉话,要让做技术的人心服口服,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第一,专业方面你必须是大拿,第二,喝酒你得把他们都能喝趴下。 别的公司适不适用苏念不知道,但对苏烨带出来的人,苏念还是信他这句话的。 不知道第几轮后,又有人过来敬酒,任默依旧是面不改色地接下,苏念暗暗冲他竖起大拇指,她觉得明天技术部门就会是另一番景象。 手机响起震动,苏念看到来电,心里莫名地紧张了一下,她起身要去外面接,一着急撞到了给任默来敬酒的人,他酒杯里的酒全都洒到了她的胳膊上,男生很紧张,他是技术部门的老小,才出校门,进公司不到一个月,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敢过来敬酒,结果还把酒全都洒在了老板身上。 苏念看出了男生的紧张,摆手说无碍。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丝绸的衬衫,沾上酒了也不是很明显,她拿纸随便擦了两下,等她走到走廊里,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她又回拨过去。 那边马上就接通了,“我到你们公司楼下了,你什么时候下班?” 她没想到他会去公司接她,苏念磕绊了一下,“我现在没在公司,技术部新来了总监,我和他们在外面聚餐。”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苏念又说,“我还是在江月阁这边,离公司不远,要不你过来这边接我?” 徐清昱问,“你现在能走?” 苏念回,“当然,我是老板,想什么时候走都行,”她顿一下,玩笑道,“或者我跟他们说我家先生来接我了,他们肯定就不敢说什么话了。”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 苏念刚要用别的话把这个玩笑给盖过去,徐清昱道,“你把你助理电话给我,我让我助理联系她。” 苏念有些懵,“让你助理联系我助理做什么?” 徐清昱默了默,“你这个当老板的结婚了,不该请你的员工吃喜糖。” “……哦。”苏念把头伸到窗外,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她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她的声音被冷风吹得有些虚,“那是该请他们吃喜糖。” 苏念挂完电话回包厢和任默说了一声,只说她要提前走,没说别的,她不在,他们也能放得更开一些。 他来得很快,苏念接到他的电话就下来了,朦胧的夜色里,他站在车前,天空中好像飘下来了雪花,不是很大。 苏念朝他走了两步,停下来,像是脚不太舒服的样子,他迈步走过来,伸手要抱她。 “别,好多人呢,”苏念忙止住他的动作,“不疼,就刚才接到你的电话跑太快了,借我一只胳膊,缓一下就没事儿了。” 徐清昱伸出胳膊托起她的腰,看着像是她自己在走,其实她脚上根本没用力,就这样她被他一路托到了副驾驶上,他拉出安全带,俯身给她扣上,然后看她,“下次不用跑。” 苏念弯眼笑,凑近他一点,认真回,“好。” 他眉头微皱,“你这是喝了多少?” 苏念眼睛闪了一下,软软地靠到座椅上,“不多,也就一瓶多的红酒,公司总算有了点儿起色,大家都高兴嘛,就喝多了些。” 徐清昱看着她还有些肿的脸,眼神有些晦暗。 一回到家,苏念的酒劲儿好像上来了,把鞋、外套还有包胡乱地扔了一地,徐清昱跟在她身后挨个捡起来放好。 苏念回身踮脚搂上他的脖子,“我现在想洗澡。” 徐清昱回,“洗。” “可我怕我会摔倒,我有点儿晕。” 徐清昱将她额前散下来的头发挑到耳后,低声问,“你想怎么办?” 苏念歪头想了想,“你在浴室外等我好不好,我要是摔倒了,你就能第一时间冲进来扶我。”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苏念搂他搂得更紧,她央他,“好不好?” 徐清昱眸光变深,“好。” “我洗澡要很长时间,你要一直都在。” “……嗯。” 外面有一个人等着她洗澡,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怪,苏念也不知道她想借此证明什么,他应该也只是哄一个酒鬼,肯定不会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她把自己闷到浴缸里,闭了一会儿气,然后从水里出来,抹一把脸上的水,对着门外试探着叫了一声 “清昱”。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苏念拍一下荡着波纹的水面,真的是装装样子都不肯,万一她真的是醉了,真的摔倒了呢。 过了两分钟,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很轻。 “怎么了?”他问。 苏念刚要入水,差点被呛到,她忙回,“没事儿,就是看看你在不在。” “在。”他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有些沉,也有些哑,“安心洗。” 苏念的脸晕出了些红,不知道是热气给蒸的,还是因为别的。 后面隔个十几分钟,她就叫他一声,回答她的都是两下敲门声。 等苏念终于从浴缸里出来,她都感觉自己泡得头重脚轻了,她靠在墙上,将手里的毛巾拧成了一个麻花,又将麻花拧成了一团,然后屏着呼吸,又轻声叫了一下,“清昱?” 她的心跳不由地快了起来,随着时间变长,又渐渐慢了下来。 这下是真没了动静。 大概是被她叫烦了,离开了,他的耐心一向不多,对她更没有多少,今晚能等她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例外,她也没指望着他能一直等到她最后。 苏念拿毛巾擦着头发,打开门。 然后定住。 徐清昱懒懒地倚在洗手台上,放下手里的杂志,抬眼看过来。 第 15 章 猝不及防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苏念有些怔,“你一直都在?” 徐清昱原本慵懒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他不动声色地问,“你不希望我一直在?” “不是……” 她希望他一直在,但没想到他会一直在,就……真的没想到。 攥着的毛巾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她忙弯腰去捡,结果浴巾也要往下掉,她又急着按住浴巾,但按住了前面,按不住后面,眼看浴巾就要散落开,他朝她走了过来。 苏念慌乱地往后挪了挪,她里面……什么都还没穿。 徐清昱的脚步停下,然后又继续,他在她面前站定,她仰头看他,莹白的脸颊透着粉嫩,湿漉漉的眼睛跟慌了神的小鹿一样,没了算计和蓄意,只剩惶惶。 他伸手拢住已经滑至她腰窝的浴巾,苏念的背随着他的动作一紧,连呼吸也急了几分,她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至少要让自己表现得游刃有余些,可是事到临头,过快的心跳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浴巾攥在他手里,他垂眼看着她,眸光幽沉深邃,叫人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哪怕是现在。 在他的注视下,热度从脸上蔓至脖颈再蔓过摇摇欲坠的浴巾,连脚趾因为臊热都蜷缩了起来,苏念觉得她快要热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她主动靠近他一步,倚到他的怀里,手攀上他的肩膀,“我好冷。” 徐清昱拉着浴巾沿着她的脊背往上,直至蝴蝶骨处,稍一用力,浴巾完完全全包裹住了她,接着他将浴巾的一角要塞到她身上的浴巾里,温热的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的柔软,苏念起了微微的颤栗。 徐清昱的手顿住,含糊地说一声“抱歉”,把那一角塞到她的手里,转身捡起洗手台上随意放着的大衣和西装外套,再看一眼她还在滴水的头发,沉声道,“吹干头发,别着凉。” 然后离开了洗手间。 苏念看着他脚上还没换下的皮鞋,怔怔地握着浴巾的那一角。 徐清昱随便找了一间房去冲了个澡,下午与运营部的会议他给推了,因为她的一条信息,他绕了大半个城过去接她,这种事儿是第一次,徐清昱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反常,这种反常又不受自己控制,就像多年前,他烟瘾极大,明知道不能再抽了,手还是不自觉地伸向烟盒。 是瘾就可以戒。 他披了件浴袍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眼睛落到牛奶盒子上,也只是看了一眼,又关上冰箱,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大半瓶的冰水进了胃里,身体深处连洗澡都浇不灭的燥热才降下来了些,他又将剩下的半瓶一口气喝完,将塑料瓶子捏了捏,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回身打开冰箱,拿出牛奶盒子,倒到奶锅里,点开了电磁炉。 苏念吹干头发,换上了一件墨绿色的吊带睡裙,长至膝盖,露出一段纤细笔直的小腿,绸缎的料子似碧绿的水波,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肩头,衬得她愈发肤白胜雪。 徐清昱掀眸扫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将奶锅里的牛奶往杯子里倒,满满的一杯,不多也不少。 苏念走到他跟前,“怎么想起来要喝牛奶?” 她记得婆婆说过他从小都不爱喝牛奶。 徐清昱端起杯子随意地放到她手边,苏念这才意识到这是给她热的,她喝了酒后,会习惯喝些牛奶暖一下胃。 苏念端起起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从口腔一直流到胃里,她倾身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唇角,轻声道,“谢谢。” 徐清昱淡淡地回,“只是顺手。” 苏念抿嘴笑,眼里亮着盈盈的光,“那就谢谢你的顺手。” 徐清昱对上她的眼睛,想移开,却没有动,他问她,“好喝吗?” 苏念以为他想喝,把杯子举到他嘴边,“可能因为是你热的,所以会更好喝一些,你尝尝。” 他定定地看她几秒,然后欺身裹上她的唇,将她唇上沾着的奶渍全都吃到了嘴里,哑声道,“确实要更好喝一些。” ……他说的更好喝和她说的更好喝绝对不是一个意思。 苏念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他勾搭起人来才是高手,和他比起来,她就是一小儿科。 他要离开,苏念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唇蹭着他的唇,轻呵着气,“里面的才更好喝,你不尝尝了?” 她掌心贴着的肌肉瞬间绷紧,有什么东西好像一触即发。 徐清昱掐住她的腰,把她提到吧台上,眸子锁着她,里面是风雨压顶的沉。 她小声问,“要不要回卧室?” 她问他要不要回卧室,却根本不打算给他回卧室的时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这样刻意压低声音,他很想告诉她,她很不擅长调情,破绽百出还经常有始无终,可偏这样的青涩和生疏最能勾到心里的痒。 徐清昱如她所愿,俯下身去,咬住她的唇,认认真真地尝遍她嘴里的每一个角落。 亲吻一旦开始,便没有人想停下,他抱着她,她搂着他,地点从厨房辗转到卧室,他捧着她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苏念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是在亲她被打的那半边脸,她心里一软,嘴里溢出轻声的低吟。 徐清昱听到她的声音,气息又沉了些,柔滑的睡衣在他手下化成了水,苏念紧紧闭着眼睛,她有些迷糊的大脑突然想起来,他们是不是没有准备措施,反正她是没买过,就不知道他有没有买,她想开口问,一出声却是柔媚的嘤咛,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明亮的灯光下,徐清昱看着她簌簌颤着的睫毛,没有错过她脸上这一瞬间的迟疑,他粗重的呼吸慢慢缓了下来,本来要伸向床头柜的手停住,转回来揉上她的头发,似安抚似温存。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依旧滚烫,但已经没了一开始急切的情热,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下来,可能真的是该准备的东西没准备,他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刹住闸,也是不容易,苏念心里又柔软了些。 她想看看他,房间里的灯却被他按灭了,他躺回床上,把她搂到他身上,在黑暗里摸索着,把他刚刚亲手脱掉的睡衣给她穿好,然后轻拍着她的肩,低声道,“睡吧。” 苏念想说我们贴这样紧,能睡着才怪,可她竟有些贪恋这样安静的依偎,她以他的肩膀为枕,躺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这个冬天,要是每晚都有他陪在她身边,好像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徐清昱听着她慢慢平稳下来的呼吸,下巴抵住她的额,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不知道她今晚喝了多少酒,但她是真醉假醉他还是能分得清的,她想演或者想试探,他也尽可以陪她,他也可以忍受她在别的事情上骗他,也可以让她一分真情掺着三分假意地哄他。 但是,在床上不可以。 他要的是她完全的心甘情愿,而不是迫于无奈地虚与委蛇,她那天在电话里说“我已经把自己给卖了”,他不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还是气话,如果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样一种定义,那他实在没有必要强求。 苏念做了一个梦,不可描述的那种梦,她深深地陷在梦中,根本不想醒来,正到关键处,耳边响起一阵手机震动声,她气恼地拿被子裹住自己的头。 震动声终于停止,有人接起了电话,苏念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想要重新继续接上那个梦,她的被子却让人给掀开了,耳边贴上一个冰凉的手机,还有冰冷的声音一块儿贴过来,“找你的。” 苏念烦躁地握上手机,意识先于大脑,“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有迟疑,“念念?” 苏念在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叫她这个名字有些懵,“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是我,钟路。” “钟路?”苏念嘴里重复着他的话,然后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先看向床的另一侧,他靠在床头,拿iPad在看着什么,听到她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苏念不知道钟路大清早的要找她干什么,现在直接挂断电话又显得有些奇怪,她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去接这个电话,他转头看了过来,漆黑的瞳仁儿将她定在了原地,她又反应过来,避开他接这个电话也很奇怪。 她也倚到床头,和他肩膀碰着肩膀,回钟路,声音很冷,“你找我干什么?” 但她刚从梦中醒来,还是那样一个不可描述的梦,声音再冷听到别人的耳朵里也有些缠绵的味道。 徐清昱面无表情地看回iPad。 钟路回她,“我听说你想找时怡的倪总谈事情,我爸和他关系很好,你需不需要我和他打声招呼。” “不用,谢谢。”苏念冷冷地说完,要挂电话。 钟路料到了他会被拒绝,她刀起刀落的性子一向绝情得狠,他打电话也不是为这个,他叫住她,“你是和徐清昱在一起了吗,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先不说他给不给你名分,他连这种小事情都不帮你吗,念念,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但你不能走错了路。” 虽然他只和徐清昱见过一次,钟路可以确定刚才接电话的那个男人就是徐清昱,他们在一起一年多,她连她家都没让他去过,她却让徐清昱这么轻易地上了她的床,凭什么,难道就凭徐清昱比他有钱有势。 苏念是真的被恶心到了,她刚要说什么,手机被人夺了过去,徐清昱面色阴沉,声音更是冷寒,“钟先生,我太太的事情就不牢你操心了,还有,麻烦以后请叫她苏念,念念不是你该叫的。” 徐清昱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扔回到了她的怀里,然后继续看自己的iPad。 苏念觉得他好像知道钟路是谁,而他这幅样子好像是在……吃醋。 她一大清早被钟路给拱出的火气全都散尽了,她翻身趴到他的膝盖上,仰脸去探他的视线,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念敲敲他的膝盖,“你知道钟路谁?” 徐清昱看向她,眸色冷沉,薄唇绷成一条线,“你确定要在这张床上和我探讨钟路是谁的问题。” 苏念起身直接跨坐到他的膝盖上,和他面对面,她伸手抽出他手里的iPad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他面前,让他看着,把刚才打过来的那个号给拉黑了。 徐清昱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不发一言。 苏念又往他跟前挪了挪,“自从分手后,我就再没找过他,一次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时怡的事情。” 徐清昱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好转多少。 苏念有些急,她刚因为相亲的事情把人哄好了,现在要是再被扣上一个和前男友藕断丝连的帽子,那她可真的是要冤死了,她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徐清昱看着她,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她嘴唇还有些肿,雪白的颈子上是他弄出的红痕,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昨晚都发生过什么。 他伸手覆上她的肩膀,挑起她细细的肩带,手一用力,肩带断开,她这件穿了跟没穿一样的睡衣从她身上彻底滑落了下去,他翻身将她压到了床上。 他反悔了,管她真哄还是假骗,他们结婚了,那该有的步骤就一个都不能少。 他要她。 就现在。 第 16 章 苏念陷在柔软的床上,仰头承受着他压下来的吻,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刚才那个没有做完的梦里。 她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想要安抚他的暴躁,话在他的亲吻中说得断断续续,“他一点儿也不值得你吃醋。” 徐清昱停下来,黑沉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吃醋。” 苏念眼底蕴出笑,双手捧着他的脸,轻啄一下他的唇角,“我以前都是瞎了眼。” 徐清昱没有再否认她这句话,欺身将她吻得更狠,沉默即默认,钟路那种货色的她也能看上,他完全同意她以前就是瞎了眼,只是这话他不好明说出来,她有这个自知之明最好。 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就再没什么顾虑和犹豫,吻从她的唇角辗转蔓至她莹白的耳垂,又沿着纤细的柔颈向下。 徐清昱所有的经验都是从苏念身上来,而他们再亲密的时刻也不过是那么两三次的点到为止,好在他观察力不错,又能一通百通,再加上他有心想让她没有迟疑地交付全部,从唇到舌再到手都在取悦她。 苏念被他这样温柔的伺弄烧得全身都起了难耐的火,她抵在他的怀里,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她也不知道她想要他怎么样,只是每叫一声他的名字,他都会俯身过来奖励般地亲亲她,她需要他的亲吻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徐清昱牵住她的手,放到枕头上,十指相扣,掌心和脉搏相贴,他能感知她所有的感受,急切、紧张和欢喜。 苏念睁开已经泛了迷离的眼睛,抚了抚他汗湿的黑发,起身吻住了他滚落至下颌的汗珠。 这一动作引得他几近疯狂,然后一切都失了控,一早上的荒唐到快到中午才算结束。 苏念瘫在床上,脸埋到枕头里,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第一次两个人都生疏,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生疏,她的生疏想藏都藏不住,两个人都在摸索,只不过他融会贯通的能力远胜于她。 第二次就因为她翻身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哼,就被他捞到了怀里。 第三次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满是暧昧气息的房间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燃起一场燎原之火。 苏念在这个早晨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纵欲真的是伤身。 床的一侧陷了下去,徐清昱坐到床头,将她被汗浸湿的头发随意地挽了挽,拿起床头柜上的鲨鱼夹,想要给她夹住,他以为很简单,毕竟每次看她夹都容易得很,但到了他这儿,手跟不听使唤一样,他又怕弄疼她,夹了几次才算勉勉强强夹住。 他的手覆上她的背,苏念忙按住他,再来一次她真的会死。 徐清昱俯身亲了亲她侧颈处的红痕,“我给你按一下,会好受些。” 苏念闷在枕头里摇头,她怕他按着按着又勾起了他的火,她软声撒着娇,“我好渴,你去给我倒杯水。” “好。”徐清昱重新给她掖上被角,转身出了屋。 苏念伸着酸痛的胳膊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捡着重要的回复了几条工作上的信息,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给沈蔓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会晚一会儿到公司,没想到这一晚一下子晚到了中午,以后还是不要在早晨招惹他的好。 徐清昱端着温水走进来,苏念听到动静,放下手机,拥着被子倚到床头,颇有些恃娇而宠的意思,“我手上没力气,你喂我。” 他坐到她的身旁,将杯子送到她的嘴边,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多了些往常没有的柔和。 苏念早就发现了,他今天脾气很好,有点儿随她使唤的意思,他也不能免俗,在床上开心了,人也会好哄很多。 她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又递回给他。 “还喝吗?”徐清昱问。 苏念摇头,“不喝了。你不去公司?” 她半天不去公司倒是没什么,他的工作安排得那么紧,半天不去公司,日程得全乱了套。 “待会儿就去。”徐清昱伸手抹去她唇上的水珠,水珠没了,他的手却没有移开,摩挲着她嫣红的唇角,开口道, “时怡那边我和倪晖打过电话了,你下午和他直接联系就成,他不会再为难你。” 苏念诧异地看着他,她家公司的事情,他一向都懒得管,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帮她,看来不管喜欢不喜欢,是男人都会介意前男友这种生物的存在,所以钟路这大清早一通恶心人的电话反倒帮了她。 徐清昱掩下眼里的不自在,冷声道,“跟那个姓钟的没关系。” 苏念忍不住揶揄,“那难道是因为我在床上让你开心了?” 徐清昱脸上的温和倏地褪去,眸光也随之沉下,这件事在她眼里难道就是交易,她让他在床上开心了,所以他出手帮她摆平事情。 他冷眼看她,“是你让我开心还是我让你开心?” 苏念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一些画面在她脑海里自动回放,她恨不得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她小声嗫嚅道,“难道我没让你开心一点点。” 徐清昱起身,看她良久,沉声回,“苏念,我想做什么,只是因为我想,跟你和不和我上床,让我开心还是高兴,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她又把他给惹到了,真的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她才不信她没有让他开心一点点,他明明就很……那个什么。 苏念听着外面开门关门的咣当动静,这是生气到连饭都不吃就去上班了,她懒懒地央在被窝里,一点都不想动,反正他都和倪晖打完电话了,他总不至于出尔反尔,再给倪晖打一个电话说继续给她使绊子吧,他应该还没小气或者无聊到那种地步,所以他想生气就让他去生,等晚上再说。 苏念躺在床上,脑子里也没闲着,她和沈蔓打电话说,让她下午给时怡的秘书办打个电话,先试一下那边的态度,然后她再和倪晖联系。 和沈蔓打完电话后,她又给她婆婆施琳打了个电话,她每天都会给施琳打电话,比给她妈打电话还要打得勤,先是问了问她身体怎么样,睡得好不好,又说周末和徐清昱一起回老宅吃饭,她又学了一道新菜,想做给她吃。 施琳被她哄得笑不停,最后又问起了和亲家母见面的事情。苏念现在哪敢让她们见面,她临时编了个理由,只说不凑巧,我妈和她那一群好姐妹儿出去旅游去了,连我都没告诉,得有几天才能回来。施琳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该出去多走走,那就回头等她回来了,你再安排。苏念连说好。最后又定下了这周末去医院看苏烨的事情。 等和婆婆说完,苏念又试着给她妈打了个电话,本以为还是挂断,没想到最后竟然接通了,那边听起来很乱,苏念连叫了几声,蔡芸才应她。 “您这是在哪儿呢?”苏念怕她出了什么事儿。 蔡芸语气很冲,“你结婚都不告诉我,你管我在哪儿。” 这是要发难了,苏念屈指揉了揉太阳穴,想和她掰扯道理,“以徐清昱的条件,应该好过您给我安排的那一堆不止一点半点吧,我还以为您会高兴。” 蔡芸道,“你懂什么,我给你找的那些都是人傻钱多的,你问问你自己,徐清昱是你随便可以拿捏住的人吗?你还想算计他,你拿什么去算计他,我告诉你,就他那脑子只有他算计你的份,绝没有你能算计上他的份。”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个人就扯了证,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蔡芸也懒得问,问她也不会说,她这个女儿胆子不大,但主意一向大得狠。 苏念从床头滑到枕头上,拿被子裹住自己酸软的身体,心不在焉地回,“万一他喜欢上我了呢。” 蔡芸嗤一声,“你是十三还是十八,还喜欢上你了,钟路那儿你还没吃够教训,男人的喜欢,尤其是那些长了百八十个心眼的男人,他们也就是嘴上哄人,等到关键时候,他最喜欢的只有他自己,更何况,他和苏家---” 蔡芸话说到一半又及时收住,“我跟你也说不明白,我只提醒你一点,男人的话没一句可信的,床上说的话更是放屁,你别还没怎么样,就傻乎乎地一颗心全都扑上去,到最后被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苏念知道她说得都对,这些话也是她自己一直提醒自己的,但话一从她妈嘴里出来,苏念就下意识地想反驳,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早上,她身体深处他带来的颤栗还没有消散。 可反驳也没有用,反驳一句,她妈会有一车轱辘的话等着她,她心灰意冷道,“您放心,我也没想着能和他走多长久,我们就各取所需,等公司好转了,差不多也就散了。” 徐清昱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面沉如水。 第 17 章 苏念在床上窝到快一点才起床,她去冲了个热水澡,看着身上和脖子上的点点红痕,脸上不自觉生了热,他那样冷的一个人,在床上却像换了个人一样,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像这样就能揉掉他在她耳边的轻喘,就……他喘起来真的挺要人命的。 苏念的身体在热水和控制不住的回想中慢慢热起来,又想起她妈在电话里的字字句句,她拿头撞向了墙,不算轻,脑门上起来的疼至少让自己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大概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她,她不太确定这个“一些”是多少,也许比一点还要再多那么一点点。 这么一点的喜欢,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苏念挑了件高领长裙,简单化了个妆,要直接出门又被肚子里的叫声给拉回了厨房,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还是先吃点儿东西的好,省得待会儿低血糖了。 大理石桌台上放着做好的早餐,还是热的,应该是他做的,芳姨早晨不会过来。 苏念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注意到盘子边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宝蓝色的。 这样的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不难猜,她犹豫了一下,打开盒子,一个钻戒和一个素戒并排放在一起,在日光下闪着莹莹的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戒指的内侧有两个字母的缩写“SS”,难道这是她的名字“苏苏”。 苏念拿起戒指戴到手上试了一下,刚刚好的合适,她眼睛弯下来,拍了两张照片,给他发过去,紧接着一条信息,【好漂亮】。 她想了想,在最后加了一句,【谢谢老公】。 刚发过去,又觉得这句话太肉麻了,她自己都受不了,他应该更受不了,她忙把这句按了撤回,改成,【我很喜欢】。 会议室里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到,正在汇报的经理也停了下来,本来脸色就很不好的董事长,盯着手机在看什么,看完脸色好像更不好了,他自我安慰,应该是董事长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跟他的汇报内容没有任何关系。 徐清昱看着信息发过来,又看着信息撤回,然后将手机扔到桌子上,示意经理继续。 其实她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是各取所需,所需相同,也不同,她想要的是让苏家公司起来,他却只想让苏家公司完蛋。 算起来,还是他更卑鄙一点。 只是,他们这段婚姻,开始是由她说的,那结束不结束,散与不散,总不能也由得她。 苏念从家里出来,开车先去了医院,昨夜的雪下得不大,除了树根底下还留着一些雪,其他地方的已经化没了,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半路接到沈蔓的电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来,沈蔓虽然年纪小,但办事向来稳重,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怎么了?”苏念问。 沈蔓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念姐,我刚接到远江集团董办特助的电话,他说您和他们徐董事长结婚了,他现在要准备给我们派送的喜糖,让我统计一下公司人数给他。” 她说完屏住了呼吸,她念姐竟然和徐清昱结婚了?!!这是真的吗,她最开始接到戴诚的电话,还以为是诈骗的,据她所知,她念姐可是一直都是单身,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突然结婚,更何况对方还是徐清昱。 沈蔓脑海里自动把她念姐和徐清昱放到一起,组成了一张照片,也不是不可能,一个冷艳明丽,一个清冷疏离,还挺般配的。 苏念昨天确实把沈蔓的电话给了徐清昱,她以为他说的发喜糖只是玩笑,没想到他真的给安排了,她有些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这是打算要把他们两个人结婚的事情公开了吗。 她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回沈蔓,“嗯,你报给他就好。” 沈蔓咽回了嗓子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那这就是真的了!! 她小心翼翼地确认,“念姐,这么说徐清昱真成我姐夫了?” 苏念忍不住笑,“等下次见他,你可以这样叫他试试看,看他会不会答应。” 她有点儿想象不出有人叫他姐夫,他出口应声的样子。 沈蔓挂断电话,靠到椅背上,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越想越高兴,念姐和徐清昱结了婚,那他们公司就相当于搭上了远江的船,有远江做靠山,秦家的打压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秦家在南淮再横着走,还不是被徐清昱压一头。 公司不会完了,她也不会失业了,今年春节没准还能带着爸妈去南方玩一圈,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苏念到了病房,护工小吴正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地在盯着苏烨的手看,看到苏念突然出现,惊得差点跳起来,“苏小姐,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哥哥的手动了。” 苏念忙走过去,“叫医生了吗?” 小吴回,“还没有,就动了那么一下,我怕我自己看错了,就想等等看会不会再动。” 苏念压下心里的激动,怕自己空欢喜一场,对小吴说,“你去叫医生,我在这儿看着。” “好。”小吴的激动不比苏念少,他已经陪着这位说了大半年的话了,从他记事起,都说到了以后他要是有了孙子后想做的事情,现在终于看到他动了一下,要是他真醒了,他还得问问他是不是真能听到他说的话。 医生来得很快,各项检查做完,也没查出什么异常来。医生问是说到什么的时候,看到他动了。小吴回,我正在给他读西游记,读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段,看到他动了。医生说那就继续读,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苏念把那一段读过来读过去,读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看到他再动一下,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既然动了一下,就总有动第二下的时候,这是个好的征兆,她不该失望。 苏念一进公司就接到了倪晖的电话,不是倪晖的秘书,是他本人亲自打来的,态度和语气与之前判若两人,还玩笑般埋怨苏念低调,要不是清昱给他打电话,他都不知道他们两个结婚了,又说公司的事情都好说,清昱跟他亲侄子无异,那她这个侄媳妇儿的事情就是自家的事情。 她不觉得徐清昱会想当倪晖的侄子,依照倪晖从不肯做赔本买卖的性子,估计会从他那儿讨一个不小的人情。 这都是为了她家的事情。 苏念摩挲着手机屏幕,然后点开微信,给芳姨发了几条信息,他好像不算挑食,什么都吃,但总归有更喜欢吃的东西。 她以前总是一门心思地放在她婆婆施琳身上,对他大都是敷于表面地哄,现在她有点儿想真正地了解他了,要说这个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就是从昨晚他肯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外,陪她洗完那么长时间的一个澡后。 任默敲门进来,苏念放下手机,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免笑道,“你酒量是真不错,昨晚被灌成那样了,我听沈蔓说,你比她还要早到公司,我不是都给了你半天假了吗。” 任默扬唇一笑,眉目俊朗,“新官上任总要三把火,就算不做给你这个老板看,也要做给昨天死命灌我的那帮人看,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被他们给灌倒的。” 苏念也笑,“真的没事儿吧,就昨天那么一次了,以后他们再灌你,我肯定就拦着了。” 任默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都是小意思。”他指指外面,“我可听到他们议论了,说要吃你的喜糖了。” 苏念起身给他倒杯水,“你也爱八卦?”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任默私底下又比较放得开,不工作的时候,两个人说话都比较放松。 任默双手接过,“是人都爱八卦,更何况,徐清昱是我直系师兄。” 苏念略显惊讶,她是真没特别注意过徐清昱是在哪儿上的大学,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 任默调侃道,“ 他当初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要不说你能当老板呢,这挑男人的眼光都是一等一的好。” 苏念回他的调侃,“他怎么风云了,你给我说道说道,好让我知道我眼光好到什么地步。” 任默回,“他那个时候太拼了,通宵打工,第二天照常上课,好像永远都没有累的时候,专业还门门第一,我们系的教授没有哪一个是不喜欢他的,这毕业才几年,他自己创业的公司上市了吧,还全面掌权了远江,和他一比,我都不敢跟别人说我俩读过一个学校,差距太了。” 苏念错愕,他要打工,还是通宵打工。 任默看她表情,“你不知道?” 苏念避重就轻地回,“他很少和我说那个时候的事情。” 事实上,哪个时候的事情,她都没听他说过。 任默了然地笑,“苦日子嘛,不说肯定是不想让你这个当太太的心疼。” 徐家当初退出远江的内幕,苏念没查到多少,她以为就算徐家避走国外,以徐家家业的积累,也会过得衣食无忧,而且她听婆婆说起过他们在国外的日子,从言语中她能听出他们的生活应该是富足的。 后面任默再跟她说起工作上的事情,苏念一直频频走神,静不下心来,任默出去后,苏念直接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拨得临时起意,要说什么她也没有想好,就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电话接通了,说话的却不是他,是他的助理戴诚,语气恭敬,“太太,徐总在产品发布会上,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您要是有什么急事,可以跟我说,等徐总结束后,我会及时转告。” 苏念哪有什么急事儿,她只问了问他晚上要不要加班,这是她这个当太太的该关心的事情。 电话挂断,戴诚双手把手机递回给前面的人。 他不知道徐总又是玩得哪一出,明明可以接电话,却让他代接,他还以为徐总今天让他和太太的助理联系订喜糖的事情,是夫妻两人床头吵架床尾和了,这是还没和的吗。 徐清昱看他,“她说什么了?” 戴诚回,“就问问您晚上加不加班?” 徐清昱视线转向台上,没再说话。 戴诚偷偷瞅一眼徐总,这不仅仅是太太想知道的事情,也是他想知道的事情,老板不加班,那他也不用加班,他就可以找女朋友约会去了,他今天已经看够了老板的冷脸,急需女朋友的笑容安慰他这颗心惊胆战的小心脏。 产品发布会还没结束,徐清昱就提前离席了,戴诚以为徐总是不想应付那堆记者,可还是有几个眼尖的记者追了出来,一直追到了停车场,崔路和戴诚一起把他们给拦了下来,徐总一向不接受任何媒体杂志的采访。 有一个女生非常勇猛,一直往前冲,崔路和戴诚想拦又不好拦,只能虚虚地挡着,让她近不了身。 近不了身,女生就扯着嗓子喊,“徐总,有消息说您已经结婚了,新婚太太是城北苏家的苏二小姐,这件事情是真的吗?”她看徐清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车里,有些急,喊得更响了,“还是说这是苏二小姐那边自己制造出的假消息,想放烟雾弹倒贴和您扯上关系,然后让苏家公司在危机中求得一线生机。” 徐清昱听到后面停下来,转身看向那位女记者,眸光寒沉,一如外面凛然的北风, “我确实结婚了,我太太也是苏家二小姐苏念。我爱慕她已久,百般求娶,她才答应嫁给我,我对她珍爱至极,所以你刚才的话,我不想在任何场合再听到第二次。” 他话一出,几位记者既震惊又高兴,这么劲爆的消息,还是徐清昱亲口承认的,他们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有了这条新闻,他们下半年的奖金都不用愁了。 戴诚和崔路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幸亏公关部早有准备,不然今晚他们得疯了。 苏念提早从公司回了家,一来她精神实在撑不住,喝咖啡也不管用,二来她想和芳姨学做几个他喜欢吃的菜。 她到家的时候芳姨正在备菜,苏念换好衣服也陪着一起,顺便再和芳姨聊聊天。 芳姨说起徐清昱,话头就打不住,“清昱他啊,小时候特别挑食,葱姜不吃,内脏不吃,连羊肉海鲜都很少沾,说来也奇怪,从国外回来后,这些就都不挑了,我想应该是国外的饭不好吃,所以一回国,吃家里的什么东西都觉得好吃了。” 苏念摘菜的动作慢下来,看来他在国外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一个人的口味很难改掉。 桌台上的手机响起,看到来电人是池雨,苏念心里一紧,怕她是催项目上的事情,她擦了擦手,接通手机走到客厅。 池雨上来就开门见山,“苏念,你周末有时间吗?” 苏念回,“周六我要回老宅陪我婆婆吃饭,已经定好了。周日时间可以,小雨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三诚集团的董事长太太蓝燕,托人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说想请你喝下午茶。” 三诚集团?如果她没记错,当初他们家出事儿,三诚集团可是第一时间就和他们家撇清关系的,怎么现在想起来请她喝下午茶了。 苏念问,“她怎么会想请我喝下午茶?” 池雨笑,“你没看新闻?” “什么新闻?” “徐清昱向你表白了。” 苏念惊了一下,手机差点都没握住,“什么?” “我给你发过去,你自己看。” 苏念忙拿起茶几上的iPad,点开微信,视频很短,还有些晃,停车场里的灯光昏暗,他站在那儿,表情冷漠又严肃,但说出的话偏偏深情又动人。 池雨道,“他这是在向所有人说,你是他的人,那些欺负过你的人,还不上赶着过来给你赔礼道歉。”池雨叹一口气,“感动不感动,要是有个男人这么跟我表白,我得哭死。” 苏念的大脑有些空白。 玄关门处传来响动。 他回来了。 第 18 章 苏念听到开门的响动,忙关掉视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冲走进来的人嫣然一笑,给他示意她在打电话,用口型告诉他是小雨姐。 徐清昱的视线从她脸上的笑转向她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眼神幽沉。 芳姨从厨房探出头来,还没说话,先笑了出来,“清昱回来啦。” 徐清昱看到芳姨,脸色温和了些,“芳姨。” 芳姨道,“你今天有口福了,苏苏要下厨做菜给你吃。” 两个人的对话被电话那头的池雨听得一清二楚,她戏谑道,“今天徐清昱回去得可够早的,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以前天天加班,现在老婆要下厨给他做饭,这还没到下班点呢,就往家里赶,他助理得喜欢死你这个老板娘。” 苏念的语气是新婚燕尔的娇羞,“小雨姐,你就别拿我俩说笑了。” 池雨也不好说过了头,又说回到正事儿,“你要是不想应蓝燕的约,我也有办法不得罪人地推了她,但我想着你们公司现在应该需要三诚这层关系,所以我就先打个电话问问你,看看你的意思。” 苏念真心实意道,“谢谢小雨姐为我考虑这些,我要去的,我还是蓝燕女士的粉丝呢,早就想见她一面了,有这个机会正好。” 蓝燕以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明星,结婚后就隐居幕后,专心相夫教子了。其实粉丝不粉丝的不过是一个说头,她不会因为三诚集团曾经做过的事情,就把他们划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列,生意场上,很少有真正的朋友,无非都是利益关联。 池雨笑,她就知道徐清昱看上的人,脑子不会太差,“蓝燕要是听到你这句话,得高兴死,她最喜欢谈她以前那段日子了。” 最后下午茶这件事算是敲定了下来。 苏念打完电话,客厅里已经没了他的影子,应该是去洗澡了。她推开落地窗,来到室外,把手机调到最小格的音量,又重新看了一遍那个视频。 她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他们认识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是她主动说要嫁给他的,其实跟倒贴也没什么区别,但他能在外人面前这样维护她,把她托到这样高的一个姿态,是她没想到的。 或许是因为她成了他的太太,打她的脸就相当于打了他的脸,也或许是因为他需要在公众面前塑造一个正面又深情的形象,毕竟这波操作太拉大众的好感了,远江集团已经占据了热搜的首位,这比公关部甩大几千万的广告费打出来的效果都要好。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感激他这样的维护,如果她要是贴上“倒贴”的标签,她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会被铺天盖地的口水给淹死,无论她走到哪儿,迎接她的都应该明里暗里的说三道四。 手机上不断进来信息,都是在说视频的事情,这就是网络的力量,新闻才出来不过短短两个小时都不到,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蔓连发了三条【姐夫好帅!!!!】,蔡芸说,【他倒是惯会做戏】,连远在大西洋对岸的辛柔都发来了信息,【他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暗恋你很久,处心积虑把你娶进了家门,然后就开始对你这样那样】。 苏念回她无语的六个点,辛柔又发来一条,想给自己的猜测佐证,【你们结婚后,他有没有把你困在床上,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苏念再回她六个点,又反问一句,【是你哪一任男朋友把你困在床上,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了吗】,她这条信息发出去,辛柔再没了消息,苏念失笑,她只是随便一诈,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想起他进门时看她的眼神,嘴角的笑敛起,她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左手,大概明白了他眼神的意思,她偶尔有极少的时候还是能看懂他的。 苏念回到厨房,继续和芳姨一起做饭,说是她下厨,其实大部分的都是芳姨在做,她只是负责在旁边递个盘子,端个碗。 芳姨做完饭就急匆匆走了,说是家里有事情,其实是给他们小夫妻腾空间,她是过来人,苏念从下午就开始问清昱喜欢吃什么,清昱又难得这么早从公司回来,新婚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这个老婆子干完正事儿,就不老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书房的门是敞开的,苏念站在门口,想敲门又停下,她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着一副金色边平光镜,头发还有些湿,散乱地搭在额前,少了些淡漠的清冷,多了些温润和散漫。 徐清昱推开电脑,抬眼看向她。 苏念在他的注视下,回过神来,眉梢眼角添上笑,“饭做好了,吃饭吧。” 徐清昱摘下眼镜起身。 餐桌上很安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不算多,满打满算,两只手都用不完。 满满的一桌子菜,芳姨说都是他喜欢吃的,她原本还想在他面前邀邀功,但是不是她做的,他连尝都不用尝,光看卖相大概就能看出来,这么显而易见的谎,她还是不说了,省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清昱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明天要出差。” 苏念看他,“去哪儿?” “北城。” “去多久?” “一个月或者更长,还不确定。” “这么久?”苏念放下筷子,“我还和妈说周六要回老宅吃饭。” 徐清昱扯了扯嘴角,“你自己去不也可以,你一向最会讨她喜欢,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自愧不如。” 他的嘲讽太过明显,苏念脸上的笑容滞住,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掩去面上的不自然,笑了笑,“会讨婆婆喜欢不好吗,难道你想我整天和妈吵架,你在中间作难。” 她说完就低下头去继续吃饭,没了再绞尽脑汁想要和他搭什么话的心思。 空气里除了安静又多了些沉闷。 徐清昱原本还要说什么,眼睛落到她衣领处遮掩不住的痕迹,早晨咬下的红痕现在已经变得青紫,他眸光微闪,到底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只道,“徐清雯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别惯着她,该说回去就说回去。” 苏念似是而非地回,“我不说,她是你妹妹,有你说的份儿,没我说的份儿,她要是真受了什么委屈,别说妈,连你怕是都会怪我。反正都说姑嫂最难处,我朋友说和小姑子关系处不好很正常。” 原本僵住的气氛因为话题的转换,慢慢缓开来,他说到家里人,话也难免多了几句,家人是他最大的软肋,这也是她下定决心要和他结婚的原因,知道爱护家人的男人,外表再冷漠,内心总有一处是柔软的。 吃完饭后,他要洗碗,苏念很乐意,看来他早晨因为倪晖的事情生的气已经消了,她趴到他的肩膀上,伸手轻轻刮了刮他的耳朵,悄声说,“那就辛苦老公,我先去洗澡了。” 这话说完,她自己耳朵先红了,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苏念快步离开了厨房,她大概是疯了,微信上发出去都要撤回的话,她竟然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不是疯了是什么。 徐清昱的神色甚至连眼底都没有任何波澜,在她这儿,情话不过是一种手段,过了脑永远不会过心,他再当真,只怕就真成了一个任人拿捏的傻子。 苏念今天的澡洗得很快,因为她想起来,他要是出差的话,还一去去那么久,是不是要收拾东西,该表现的时候总得要表现。 她从浴室出来,他已经倚到了床上,她自己待着的时候倒还没什么,他一上了那张床,早晨的场景就开始在她眼前翻,明明床单被罩都换过了,房间里也通了大半天的风,可那种黏湿潮热的气息好像还没有散尽。 她扫他一眼,移开了视线,拿手扒拉了两下头发,视线又转回他的侧脸,“要收拾出差的东西吗?” 他看着pad,头也不抬,“不用,那边什么都有。” 那她还省事儿了,苏念护完肤,又打理完头发,在下面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上了床,这期间他一次都没有看过她。 苏念掀开被子,也倚到床头,胳膊不经意地碰过他的胳膊,他还是没有看她,她伸手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那个小盒子,然后打开,递到他面前。 他终于看了过来。 苏念说,“结婚戒指哪有自己戴的道理,”她把左手伸了出来,“你给我戴上。” 徐清昱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动。 苏念笑,“哎,你不给我戴,那你送我戒指干什么,放抽屉柜里当摆设。” 他看着她,她伸着手,他们之间总是很容易地就陷入一种较劲儿的对峙中。 最后他拿起戒指,握住她的手,戒指触上指尖的那一刻,徐清昱停下动作,顿了一秒,才继续,直到戒指完全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银色莹润的素戒,纤细柔白的手指,两个人的目光交叠着落到上面。 “是不是很漂亮?”苏念问他,娇软的声音里带着真假难辨的埋怨,“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说回我--”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然后蓦地止住,直愣愣地看着他,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住,在吻戒指,也在吻她的手指。 “很漂亮。”他低声说,黝黑的瞳仁儿里好像有光,唇又碰上她的手,亲了亲。 苏念的心头颤了一下,她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藏到睡衣里蹭了蹭,好像那样就能蹭掉上面的烫。 她看着盒子里还剩的对戒中的另一枚,拿起来,握住他的手,也往他的无名指上套去。 他懒懒地靠在床头,连眼神都是懒的,就那么看着她,任她动作。 戒指也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她牵起他的手,五指擦着他的指缝往下,直至十指紧紧相扣住,她手上的戒指贴着他手上的戒指,她也往他那边凑了凑,肩膀贴上他的肩膀,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看到视频了。” 徐清昱的眼睛顿住,不是很明显。 苏念又说,“谢谢你。” 徐清昱回得心不在焉,“不谢,既然结婚了,就是夫妻一体,我不喜欢不相干的人对我的私事指指点点。” 苏念笑了笑,拇指触上他的手背,轻敲了两下,“徐清昱,你是不是觉得我-- ” ……很可怜? 他的那句话,比她以为的还要让她在意,她不想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那点可怜,可她问不出来,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他不说话是不说话,他要是想说总会很直接。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临时改了口,“你知不知道戴上戒指意味着什么?” 徐清昱听到她这句又掀眼看过来,视线相对,苏念眼睫毛颤了颤,她问得随意,心里却压着紧张,他沉默的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审视。 他不说话,苏念就倾身过去主动吻了上他的唇,他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了,但她不喜欢他这样看她,好似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在分辨真和假,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的夜晚,他们肩并肩靠在床头,十指交缠,连睡衣都是同色系的深蓝,这个场景很温馨,和他结婚,也比她最初以为的要好。 她亲他,他就一直看着她,眸子里黑压压的平静,与早晨将她箍在身下,顶到深处的炙热对比鲜明。 她吃不住他那样的炙热,也受不住他这样的平静,不大会儿,苏念泄气地缩回肩膀,他今晚的情绪好像不太高,她亲他,他都没有反应。 她的唇刚要离开他的唇,徐清昱呼吸一沉,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提到了他身上,然后舌尖撬开她的唇,卷着她的舌根深至喉咙,唇舌缠绕,鼻尖相抵。 他的手捂上了她的眼睛,他的手很大,直接遮住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亮,她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他眼神的变化,只能听到啧啧的水声,很轻,也很细微,是两人津液的交换,苏念被他亲得大脑都缺了氧,迷迷糊糊中听到这种声音,脚趾都蜷缩起来,真的是太羞耻了。 喘息的间隙,他终于让她看到了光亮,手掐住她的下巴,拇指重重地碾上他刚刚亲吻过的红唇,嗓音粗哑如沙,“我只属于你,你也只能属于我。” 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在回答她戒指的意义。 他为什么……总是能冷着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轻而易举地戳到她的心头。 第 19 章 苏念从池雨家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 池雨有意做苏家和三诚之间的说和人,所以把下午茶直接定在了她家,喝完下午茶又吃了晚餐,气氛很融洽,不可能不融洽,大家都是聪明人,又都是奔着修好的目的,不愉快的事情根本不会提。 刚刚散局的时候,三诚董事长来接自己太太,特意上前和苏念搭了话,先是递了名片,然后又说到之前的事情有误会,后面希望还有合作的机会,最后又有意无意地提到徐清昱,言语中有想要结交的意思,不过苏念不动声色地给挡了回去。 她可以在外面借着徐太太的身份仗他的势,却不能替他随便应下什么事情,她清楚他的底线在哪儿。 车停到十字路口,苏念犹豫了一下,没想好是回雪林苑还是回公司,两个地方虽然离得不远,他出差后,她就又住回了公司,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地方,她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不是做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就是会失眠,她以前明明都没有认床这个毛病。 苏念在红灯的间隙,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从池雨家出来了,他们的联系算多也不算多,她会时不时地给他发条信息,没什么营养,要不就是问他吃饭了吗,要不就是说她吃了什么,他有的会回,时间间隔不定,隔五分钟,或者十分钟,一两个小时的也常见,苏念一直没总结出他回信息的规律,后来她想,他回不回可能就是纯看心情。 电话一次都没打过,更别说视频,她不打,是因为有点儿怕听到他的声音,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想起他出差前那晚说的那句话,一想起那句话,她的心跳就会失序。 她发现他很会磨人,不管是说的话,还是……其他的什么方面…… 那晚他说完那句话就没再说别的,她不知道他是单单只和她说一下戒指的意义,还是这里面还有别的意思,他似乎也不想让她问,亲到她没有力气说任何话,又用手和唇给她全身都点起了火,却自始至终不给她一个痛快,就那样吊着她,她都……哭着求他了,他还是不肯,说是……上午做得太狠,她会受不住,听着还挺体贴,问题是你怕我受不住你就别招我呀。 她这几天做的都是有关那天晚上的,这还是没睡到那张床上,要是睡到了那张床上,她的梦肯定会更离谱。自从他出差后,她只要脑子里一空下来,想的都是他,她觉得她自己可能是着了魔,着了他的魔。 最后苏念没去公司也没回雪林苑,她去了她妈那儿,屋里亮着灯,客厅里静悄悄的,苏念连叫了两声,才听到主卧里传来点儿动静,苏念寻着声音找过去。 蔡芸正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染头发,看到她也不惊讶,“你来的正好,帮我弄一下后面,我够不到。” 苏念洗过手之后,接过蔡芸手里的东西,细细地帮她抹起来,刚看到她自己一个人费劲儿地对着镜子抹头发时,心里就有些涩,现在翻开她的头发,看到隐在里面的白头发,眼睛更是泛酸,“您怎么不去美容室?” 蔡芸回,“去那儿干什么,还没我自己染得好。” 苏念知道她是嘴硬,她一辈子要强,苏念她爸在世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家太太给宠到天上去,一点委屈都不肯给自己太太受,现在本该是她享福的年纪。 “我待会儿给您留一张卡,公司现在稍微缓过来了些,我每个月会往卡里打一笔钱,跟从前爸爸在的时候肯定是没法比,但你想做什么多少会宽松点儿。” “你不用给我,我有钱。” “您哪儿来的钱?” 蔡芸横她一眼,“你管我哪儿来的钱,我不像你,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你领证都不告诉我,那你也就少管我的事儿。” 苏念无奈,这件事是翻不过篇去了,不过今天肯让她帮忙染头发了,那这气虽然没全消,但也没之前那么大了。 母女两人难得有这样还算平和的时候,苏念也不想和她吵起来,没再说话,继续帮她弄头发。 蔡芸今天也是少有的心平气和,没追着说,只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样拼了命地想保住公司,无非是怕苏烨醒了,公司不在了,你没法和他交待,但是他出车祸根本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样你迟早得累死。” 苏念的手顿住,她不是很想谈这件事情,她是可以自我安慰说苏烨出车祸是因为肇事方超速,喝了酒,但如果不是她的那通电话,苏烨不会急着往回赶,那他也就不会和那辆车撞上,所以苏烨的车祸就是她的责任,这是她再自欺欺人也逃不过的事情。 她自动避开这个话题,说起了施琳想和她见面的事情。蔡芸一口回绝,没必要见面,她似笑非笑地问,徐清昱也同意让他妈见我?苏念回,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就吃一顿饭,您要是实在不想,也就算了,我会想办法推了。 蔡芸还要再说什么,看着镜子的眼神倏地变得严肃起来,她回身扯开苏念的领子,苏念被她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又看她扯她的领子,就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苏念两只手都占着,没办法抢回自己的领子,只能后退几步。 蔡芸厉声问,“他欺负你了?” 苏念满脸通红,“没有。” 不怪她妈会紧张,她的皮肤很敏感,平常就算是稍微碰到一点,淤青都会好几天下不去,更何况他亲得又凶又狠,当时可能只是会红一些,但到后面两三天就会变成青紫一片,确实有些吓人,她穿的衣服领子不算低,可能是她刚才低头的时候,不小心露了出来。 蔡芸一看苏念这个反应就明白了,是她大惊小怪了,因为她心里藏着事儿,一有点儿风吹草动难免会想歪。 她没好气地坐回椅子上,忍了几忍,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这种事情你不能太由着他的性子来,你不疼啊。” 苏念的脸更红了,支吾道,“……知道了。” 其实他应该不比她好多少,她咬他咬得也不算轻,只是这话没法儿跟她妈说。 蔡芸缓了缓,开口道“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也不用瞒着,我别的可能不擅长,打架最擅长,你看我挠不死他。” 苏念心头一热,“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轻声开口,“他对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蔡芸没说话,但脸色一直不太好。 苏念本来想今晚睡在这儿,有了刚才那一出,气氛有些尴尬,她给她妈染完洗完又吹完头发,把包里的卡放到茶几上,就回了雪林苑。 她洗完澡出来,发现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又打了两个语音,苏念以为他有急事,忙回拨过去,结果一着急,语音拨成了视频,她刚想挂断,他已经接通了。 几天不见,乍一在视频里对上目光,苏念有些莫名地不自在,她把手机靠到梳妆台上,拿毛巾擦着头发,“怎么了?” 徐清昱也把手机随意一搁,回得也随意,“没事儿,你到家了就好。” 苏念觉得奇怪,他可不是没事儿会连追几个电话的人,不过他不说,苏念也就没再追问,他没有对着屏幕了,苏念才看向屏幕,他还穿着西服正装,“你刚回酒店吗?” “嗯。” “要是喝酒了就让服务员准备些蜂蜜水牛奶什么的,省得你明天胃里难受—” 她说到后面止住了话,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有些移不开眼。 他在换衣服……正对着镜头。 衬衫已经解开了全部的扣子,坚实的腹肌在敞开的衬衫下若隐若现,他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到衬衫上,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衬衫从他身上脱落…… 他确实没比她好多少,他肩膀上牙印叠着牙印,不但泛着青紫,还结了痂,她都不知道她当时咬了那么深,不过那也不能怪她,谁让他那样折磨她。 她不知道他对着镜头脱衬衫是无心之举,还是为了让她看到她的牙齿有多厉害,咬他咬得有多狠。 如果是后者,难道他想让她道歉? 苏念看似不经意地扯了扯自己睡衣的领口,她要道歉的话,他是不是也得道歉。 “就谈了些事情,没喝酒。”徐清昱换好居家的衣服,拿起手机,眼睛定在她的身上,眸光变深,“抱歉,下次我会轻一些,”他顿一下,又问,一向冷淡的嗓音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疼不疼?” ……她倒是也不用他这么正式的道歉。 苏念拢上自己的领子,又没有全拢住,软塌塌的领子趴在她的锁骨上,白的似雪,雪上又似漫上粉纱,白和粉之间还有他咬出的青和紫。 徐清昱握拳虚抵住唇,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苏念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他脱衣服诱惑她,让她今晚睡不好,那他也别想睡个好觉了。 “你说疼不疼?”她托着下巴看他,微微垂下的眼尾透着委屈,像是在抱怨,偏还挑出几分妩媚的风情。 徐清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慢腾腾地笑了起来,低哑的,愉悦的。 苏念被他笑得掌心到脚底板都起了躁,她扔下一句,“我困了,要睡了,你也赶快睡吧”,就挂了视频。 她的什么把戏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看他想不想拆穿她了,但他倒是很少有对着她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也不知道刚刚她是哪点儿招了他的欢心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勾引人的手段太小儿科了,他那就是嘲笑。 苏念红着一张脸,划拉着手机,挨个回复着新收到的信息,公司事情多,一会儿没看,手机上的消息就会堆叠起来,她这才看到池雨也给她发了信息,【你到家了吗?徐清昱找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苏念忙回,【到了,小雨姐,我刚在洗澡,没听到他的电话】。 过了几分钟,池雨才回过来语音,“那就好,他太紧张你了,春晨路那边发生了连环车祸,事儿还挺大的,他联系不到你,可能是怕你出什么事情。” 他连打了几个电话,是因为这个吗,她要是从池雨家直接回雪林苑的话,走春晨路确实是最顺的,苏念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又拿起来,一鼓作气,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我刚看到春晨路那边车祸的消息,你是怕我出什么事情,才着急找我的吗?】 等她都快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手机“叮”的一声,他回过来一条语音,语气又恢复了冷淡,“你没事儿就好。” 苏念趴在枕头上,点开那条语音,听了一遍,又点开,再听了一遍。 他在……紧张她? 徐清昱站在顶层的落地窗前,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俯瞰万家灯火里的夜色。 所谓的真心也好,又或者手段也好,只要他想,她的心总能慢慢到他这儿来。 到那个时候,她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 他要的是她这个人,不想再管她是谁家的女儿。 第 20 章 周一一大早,苏念从家里出来,先去了趟医院。 她昨天没来得及去医院,今天就想先去看看,不然不放心。到的时候,小吴正在给苏烨剪指甲,这就是她喜欢小吴的原因,细心又负责,不管她在不在,也不用她提醒什么事情,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就连苏烨的头发,小吴隔两三个星期,就会给他理一次。 她给小吴带了早餐,让他先去吃饭,指甲她来剪就行,小吴道一声“谢谢苏小姐”,又有些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嗓子听起来像是要是感冒的样子,得及时吃药才行。 苏念笑着说她没事儿。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是昨晚没睡好,几乎是一晚上没睡,她一失眠,第二天早晨嗓子就容易哑。 苏念心里想着事情,手上就失了准头,一不小心给剪深了,她急忙收回剪指甲刀,却发现苏烨的手指在动,苏念怕是自己没睡好产生的错觉,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指真的在动,他之前对疼痛刺激都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医生过来,又是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流程,等所有的检查都做完,苏念迎上医生,想听到检查结果,又怕听到同样的结果会难掩失望。 医生道,“病人确实对疼痛刺激有了反应,这说明他的情况在逐渐好转。” 苏念心里提起一口气,紧紧攥住自己发颤的手指,轻声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回,“这个还不能确定,但他确实有了苏醒的征兆。” 苏念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医生面带微笑,“真的,但也不能太乐观,这毕竟是个持久战。” 苏念点头说明白。 这已经很好了,虽然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但他有在慢慢变好,再没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苏念在医院待到中午,临走之前又给小吴发了一个大红包,小吴的嘴直接咧到了耳朵根。 苏念到公司一出楼梯,就听到了办公室的喧闹,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快步走进去,大家一见到她,脸上都笑开了花,齐刷刷地起身,七嘴八舌地纷纷道,“小苏总新婚快乐!” 苏念被这阵仗唬得一跳,看到他们每个人桌子上放着的红盒子才明白过来,这是喜糖到了。她表面上淡定着一张脸接受大家的祝福,又让沈蔓给大家定饮料和甜品,这下起哄声更大了。 她好不容易才进了办公室,连她桌子上都放了一盒,苏念打开盒子,有点儿出乎意料,她没想到他弄得这么正式。 巧克力礼盒,一瓶香水,都是知名的牌子,还有一个红包,苏念摸了摸红包的厚度,挑了一下眉。 她放下包,拿出手机,本来想发条信息,按到对话框,又改了主意,直接拨了视频过去,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吃饭吧,要是不方便接,他肯定就挂掉了。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苏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事儿?”他嗓音有些哑。 他听起来才是真的要感冒,苏念坐到椅子上,摆正手机,认真看他,“你不舒服吗?” 徐清昱咳嗽了两声,“就是有点儿感冒。” “吃药了吗?” 徐清昱靠到椅背上,眼神恹恹,“不想吃。” 原来他生起病来是这个样子,跟小朋友一样,苏念捧着手机凑得更近了些,轻声哄,“不想吃药的话就多喝热水,感冒的话,多喝热水也一样能好。” “……嗯。” 话说到这儿,苏念就想正经唠叨几句了,“你肯定是着凉了,北城是不是比我们这儿更冷,你平常穿太少了,去哪儿都是一件大衣,大衣还敞着,要风度不要温度不感冒才怪,天冷你要记得添衣服,知不知道?” 苏念最怕冷,也看不得别人受冷,她早几天就想说他,又怕他不耐烦。 徐清昱神色里有无奈,半晌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周以臣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都抖了,戴诚脸上装得很严肃,指甲已经掐到了自己掌心里,这个世界上敢这么说徐总的,怕是除了徐总的母亲,就只有徐总的新婚太太了吧。 徐清昱伸腿踹周以臣一脚,让他滚出去。 周以臣才不滚,我们开会开得好好的,你却开小差接自己老婆的视频,现在还要我滚,我偏不滚,我最爱当电灯泡。 徐清昱问回苏念,“找我有事儿?” 苏念这才想起正事来,她把桌子上的盒子拿给他看,“喜糖到了,你准备得好用心,红包可不小,他们都很喜欢。” 戴诚挺挺肩膀,这都是他准备的。 徐清昱看着她眼里熠熠的光,手摸上打火机,懒懒地回,“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儿,不用心不行。” 他话说得很随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苏念心里掀起了风浪。 苏念屈肘趴到桌子上,下巴垫着胳膊,拿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眼睛却不看他,只轻声问,“你边上有人吗?” 徐清昱余光扫过去,戴诚自动起身出门左转,周以臣不出去,但他用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徐清昱回苏念,“没有。怎么了?” 苏念抿了抿唇,看向屏幕,和他对上目光,小声道,“徐清昱,我……想你了。” 徐清昱转着打火机的手倏地停住。 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她说假话时,会叫他“清昱”,那声“清昱”叫得多缠绵,话说得就有多不过心,她只有连名带姓地叫他“徐清昱”,说的才是真话。 她第一次叫他“徐清昱”,是说结婚的时候。 她说,“徐清昱,你能不能和我结婚?” 所以,他答应了。 周以臣看他老大的表情,这下不用人轰,自己轻手轻脚快步跑出了屋,他再想当电灯泡,也不能听他嫂子和他老大说的情话,除非他不想活了。 苏念说完自己先不自在起来,她说谎话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说到心里话,反而觉得难为情。他只看着她,也不说话,他不说话正常,他对她这些话通常都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压根儿不信她。 他信不信不重要,她本来就是有半分的想,也会说成五分,更何况这次她是真的想他了,她更得说出来。 苏念拿出一块儿巧克力,撕开包装,塞到了嘴里。 徐清昱开口,“甜吗?” 苏念弯眼笑,“好甜。” 徐清昱道,“北城距离南淮,飞机也就两个小时。” 苏念看他,“嗯?” “不是想我了?你可以过来找我。” ……苏念被好甜的巧克力呛住,连声咳嗽起来,她是想他了,可……也没有想到要一路追过去的程度。 徐清昱似笑非笑地看她,苏念咳得耳根都泛起了红,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拿虚虚实实的话糊弄他,“我才不要去,你又不想我,我干嘛眼巴巴地飞过去讨你的嫌。” 徐清昱叫她,“苏念。” 苏念眼里的委屈更浓,“干嘛?” “我感冒不是因为穿衣服少了。” 苏念没跟上他的思维,“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昨晚洗了冷水澡。” “大冬天你为什么要洗冷水---” 苏念瞬间明白过来,及时闭上了嘴,眼里假装的委屈没了,眼尾添出一抹粉红。 所以呢,他想说什么。 他也想她了。 想她想到……洗冷水澡了? 沈蔓的敲门声及时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苏念匆匆挂断了视频,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沈蔓提着奶茶和甜品进来,放下东西后还不想走,又是接苏念的外套,又是给苏念倒水。 苏念看她一副殷勤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吧?” 沈蔓嘿嘿两声,“我就是想说,我徐总姐夫果然是大手笔,深得我们这些打工人小可怜儿的心,什么都不如大红包来得实在。苏总,您不知道,就刚才大家打开红包的时候,高兴得都快把屋顶给掀了。” 苏念逗她,“这是嫌我平时给你们发红包发少了。” 沈蔓连连摆手,“不是呢,我们收到红包是高兴,但也为您高兴,”她眼神清澈又郑重,“念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念一愣,伸手揉揉她那一头炸毛,“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你要不要出去工作了,努力工作,才能更好。” 沈蔓立正敬礼,“遵命,老板,这就去。” 苏念笑着摇头,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她,“沈蔓,你帮我看看南淮到北城的机票。” “好啊,苏总,您要什么时候的?” “就……这周六上午的吧。”苏念话出口,又犹豫了,“还是算了,先别看了。” 她可以说想他,但总不能他一句话,她说飞过去就飞过去,既然他也想她了,为什么不是他飞回来,不是他说的,也就两个小时的飞机……而已。 苏念打定主意不会去。 当天晚上,她给他发微信,他回过来语音,听声音感冒像是加重了。 第二天晚上,她和他视频,他不但感冒,看起来还发烧了。 她让他去医院,他说没时间,她让他吃药,他说他不想吃。苏念直接把电话给戴诚打了过去,戴诚支支吾吾道,徐总生病一向都是靠硬抗,不去医院不吃药,连施阿姨都说不动他,要不太太您过来,除了您应该没人能管得动徐总。 苏念不觉得她能管得动他,但她从戴诚那边要来他的酒店住址,然后让沈蔓从网上下单了药给他送上门,本想晚上盯着他吃,但他晚上有酒局,她等到睡着了,他那局还没散。 周五早晨,戴诚偷偷给她打电话,说这都一个星期了,徐总不但感冒没好,因为喝酒,胃炎还犯了。 周五晚上,苏念从南淮飞到了北城,到酒店已经快要十点多。 她大力敲响了他酒店房间的门。 徐清昱打开门,看到是她,怔了一下,“你怎么会来?” 她怎么会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吗? 苏念心里堵着一口气,把手里的包扔到他怀里,然后将他推到墙上,“徐清昱,你故意的,给我下钩子,勾着我过来找你。”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转头看过去。 客厅的会议桌上围着一桌子人,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第 21 章 徐清昱将砸到他怀里的包拎到手里,另一只手扣住苏念的腰,对里屋的人简单介绍,“苏念,我太太。” 那一会议桌目瞪口呆的人反应过来,纷纷起身道,“董事长夫人好。” 原来是董事长的新婚夫人,他们还以为是董事长在哪儿惹下的什么风流债,让人给找上门了,不过董事长夫人好厉害,刚刚董事长……是被壁咚了吧,还有,董事长给自家太太下了什么钩子,这是在玩什么夫妻情趣吗。 苏念迅速镇定下来,摆出再温柔不过的笑,连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你们好。” 她粗粗地一眼扫过去,这一众人之中,她只认识周以臣和戴诚。 戴诚眼神里全是崇拜。周以臣咬牙憋着笑,悄悄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真的是太勇猛了。 苏念脸上又蒙上了一层热,她确实是胆儿肥了,竟然敢拿包扔他,还当着他下属的面,她只是有些气他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徐清昱对屋里的人说,“今天就先这样,剩下的明天再说。”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戴诚。 项目上出现了严重的纰漏,所以大晚上的这些高层们被拎过来开会,其实董事长的意思很简单,找出问题到底出在哪儿,能补的及时补,不能补的就想办法解决掉,可他们领会错了意思,以为董事长是兴师问罪,于是就开始了踢皮球,从这个部门踢到另一个部门,谁都不想认下这件事,戴诚使了几次眼色,他们都没看懂,董事长的脸色越沉,他们踢得越狠。 刚才敲门声响,本应是戴诚去开门,但董事长自己起身了,戴诚知道,这是董事长心里的火已经顶到了极点,他很怕董事长开门回来,这些经理们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踢皮球,那他们今晚就有的受了。 幸亏啊,幸亏,来的是董事长夫人,救了他们一劫。 一屋子的人稀里哗啦几秒钟之内就散了个尽,苏念躲到洗手间里,洗个手洗了二十多分钟也没敢出去。 洗手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苏念磨磨蹭蹭地去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他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框上,苏念透过门缝看他,特别情真意切地道歉,“对不起。” 徐清昱不管她有多情真意切,他只问她,“你跟我说说,我给你下什么钩子了?” 苏念问他,“你生病为什么不去医院?” “我不喜欢去医院,也没有严重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 “就算不需要去医院,生病也要吃药。” “我不喜欢吃药,嫌苦。” “那你就自己难受好了,为什么要让戴诚给我打电话?” “我没让戴诚给你打电话。” 他看起来坦然又从容,苏念一时语塞,合着是她自作多情了。 徐清昱伸手推开洗手间的门,苏念抵不住他的力道,门被打开,他走进来,又关上门,还上了锁。 苏念仰头看他,有些紧张,“你要干嘛?” 就算她害他丢了面子,他也不能乱来吧。 徐清昱走近她,单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提到洗手台上,两个人的视线平行,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戴诚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苏念双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软软地回,“说你感冒,发烧,胃里还发炎,不肯吃药也不肯去医院,我都快担心死了,”她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她语气里又有些急,“你是小朋友吗,小朋友难受了也知道要吃药--” 她说到一半的话被他吃到了嘴里,因为发烧,他扣着她脖颈的掌心是烫的,唇是烫的,舌也是烫的,苏念被这过度的烧灼烫得心里都发了软,她软绵绵地靠到他的怀里,专心地和他接吻。 门外传来酒店管家刻意放大的声音,“徐先生,房间都打扫好了。” 苏念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住,她没想到外面还有人,脸不由地往他怀抱的深处藏去,像是把他当成救命的浮石倚赖。 徐清昱轻抚着她的背,回门外,“好,谢谢。” 酒店管家道,“您客气,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需要您再叫我们。” “好。” 随着轻微的开门关门声落下,外面又恢复到静悄悄。 徐清昱凑到她耳边,低声安抚,“不怕,他们听不到。” 苏念在他的胸前轻轻蹭了蹭,“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身上烫得厉害。” 徐清昱捧起她的脸,看她良久,在苏念以为他要点头同意时,他吮上她的唇,一寸一寸地抵入,以摧枯拉朽之势,抢夺掉她全部的呼吸,在她快要昏过去前,又缓缓地渡给她一口气,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苏念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喘,他哪里是生病,就他这肺活量,谁生病了也不可能是他生病。 徐清昱把她乱掉的头发别到耳后,俯身亲了亲她泛着樱花粉的耳垂,哑声道,“徐太太,退烧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也可以当医生。”他将她的耳垂含到嘴里,再添一句,“我的专属医生。” 苏念的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轻柔的啃噬,她拥着他腰的手收紧,嗓子里控制不住地飘出了嘤咛,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徐清昱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在眼里,漆黑的眸光变得沉而深,他双手托起她,将她从洗手台上抱离。 苏念因为身体的骤然腾空,惊呼一声,双手搂他搂得更紧,“你要干嘛?” 他回她,“治病。” 苏念拿额头撞向他的额头,轻轻的一下,脸红得像要滴血,谁要给他治病。 但她现在就跟送入虎口的羔羊一样,一切都由不得她,衣服散落一地,浴室里蒸腾起水汽,热得灼人,磨砂玻璃上弥漫着雾,水流一道道滑落下来,滚到紧紧抓着玻璃的手上,与附着在莹白指尖的汗混在一起,又跌落到地上。 苏念再抓不住湿滑的玻璃,额头抵着玻璃就要栽下去,又被他一把捞起。 他呼着滚烫的气息贴着她的耳朵,哑声问,“想不想我?” 苏念哽咽一声,啜泣着回,“想的。” 他还不放过她,“有多想?” 苏念的眼泪沾到被水打湿的黑羽长睫上,几乎说一个字就要深喘一口气,“我都过来了,你说有多想。” 她的喘息落地,迎接她的是更猛烈的疾风骤雨,苏念觉得她要死了,是真的。 徐清昱幽深的眸子看向墙上两个人模糊重叠的剪影,不管她的话里有多少作假的成分,她先飞过来了,她眼里的担心也是真的,所以,无论她以后做了什么,他都可以原谅她一次,就一次。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连窗外的月亮和星星都隐去了踪迹,苏念倚在他的腿上,在吹风机的嗡嗡声响中昏昏欲睡,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床上的,等她有了意识,他正在帮她吹头发。 苏念在他腿上翻了一个身,伸出酸软的胳膊,徐清昱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 ,俯身过来就她的手,她的掌心贴到他的额头上。 徐清昱问,“烧退了?” 苏念摸完他又摸回自己的额头,他还真的没原来那么烫了。 徐清昱唇角勾出一抹笑,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声音低哑似调情,“苏医生,你很厉害。” 苏念烧到脸上都着了火,她揪起他的耳朵,想要用力,最终只是轻轻地抻了抻,小声咕哝一句,“你不要说了。” 人真的可以做到床上床下两个样子,他床下有多冷,在床上就有多热,连话都多了起来。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上他浓黑的眉毛,一遍又一遍,“徐清昱,我好像……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你。” 徐清昱抚着她头发的手顿住,他看回她的眼睛,直至她的眼底。 苏念扬起脸,亲了亲他的唇角,“所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会担心。” 四目相对,连寂寞的空气好似都生了粘稠的情。 夜有多长,吻就有多深,喘息就有多沉。 苏念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有见到。 周以臣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贱兮兮地笑一声,“我怎么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嫂子,她不会待在酒店一直都没出门吧?” 徐清昱看他一眼,“你想见她?” 周以臣肩膀一凛,感知到危险,话也改口得快,“不是,我这不是怕嫂子自己一个人在酒店里待得无聊嘛,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北城,您老人家不得留出一天半天的时间来陪她好好转转。” 徐清昱回,“你有这个闲心,不如操心操心你的策划案。” 周以臣大手一挥,“那个策划案简单,我半个小时就能搞定。我就是觉得嫂子好厉害,她一来,你不发烧了,感冒也好了,胃里是不是也不难受了?这嫂子比医生还管用,等下次你生病,也不用去医院,就被嫂子推到墙上那么壁咚一次,肯定就什么都好了。” 徐清昱想起了什么,脚踢上他的屁股,厉声道,“滚蛋。” 周以臣麻利地滚了,要搁平常打死他,他也不敢这么调侃他老大,但他已经看出来了,今天徐老大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但心情很好,要问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他还真说不出,就是一种直觉,他作为男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徐清昱推开卧室的门,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夜幕,屋里也是漆黑一片,借着客厅里照进来的光亮,能看到宽大的床上蜷缩着小小的一团,半张脸都藏到了被子里,细细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着,连呼吸都是安静的。 他抚上她的长发,凑到她耳边亲了亲。 苏念迷迷糊糊地醒来,连眼睛都没睁,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嗓音沙哑,“几点了?” 他的吻转到她的嘴角,含糊地回,“五点多了。” 苏念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她竟然睡了一天,真的是太堕落了。 徐清昱抚开挡在她脸颊边的头发,“饿不饿?” 苏念有气无力地摇头,她不饿,她就是好困,只想睡觉。 徐清昱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吃完再睡。” 苏念不想起,她就想这样一直睡下去,她有些耍赖,从他怀里悄悄地往床上滑。 徐清昱托住她的腰,不让她沾床,“都睡了一天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苏念可算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她控诉他,“我是睡不着吗,我是根本睡不了,你都不让我睡。” 她昨晚都说了多少遍她要困死了,他就是不放过她。 徐清昱面色有些不自然,又低头亲亲她泛着红的鼻尖,“抱歉。” 只是这一声道歉多少有些敷衍,可见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错处。 苏念揪上他的耳朵,额头贴上他的额头,“你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胃里也不难受了?” “嗯。” 苏念的手摩挲上他的下颌,“看来苏医生我确实很厉害。” 她人刚醒,胆子也大,所以摸老虎的胡须也不觉得危险。 徐清昱的眸光开始变深,苏念看着他的眼神彻底清醒了,她现在已经充分地明白了他这个眼神变化是什么意思。 她忙从他身上起来,想离他远一些,但因为腰间酸软,最终又跌到他身上,她软声求饶,“我饿了,真的饿了,肚子都叫了,有什么吃的吗?” 徐清昱看着她发青的眼圈,到底没再动她,他打横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我叫了饭,马上就送上来,你先洗漱。” 不知道为什么,一离开那张床,苏念心里就有种没着没落的不安,她靠到他的肩膀上,声音有些不真实地飘,“徐清昱,你要是一直都这么温柔就好了。” 徐清昱脚步顿住,眼睛里的温和褪去,嗓音里又恢复到了他惯有的那种冷寒,“那你就乖一点。” 苏念的手细细地捋着他颈后的青茬,眼睛虚无地盯着空中的某一个点,她也想乖一点儿,他们家要是还没散,她爸爸要是还在,她要是还是原来的苏家二小姐,她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和他谈一场的恋爱,没有任何算计,也不掺任何利益。 但他们开始得就不纯粹,后面要想再变得纯粹就很难,他不信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信她。 饭确实来得很快,苏念洗完漱,服务员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饭菜。 清汤热面,白灼菜心,清炒竹笋,还有一道软烂入味的红烧肉。 苏念看他,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 徐清昱打断她的思维发散,“你婆婆整天在我耳边唠叨她儿媳妇喜欢吃什么。” 苏念冲他莞尔一笑,“哦。我有一个天天底下最好的婆婆。” 她说完就坐到了椅子上,也不管他吃不吃,连勺子都不用,先端起碗喝一口汤,热汤一下肚,饿劲儿也被勾了上来,她拿筷子挑起面送到嘴里,吃得有些急,面汤都溅了出来。 徐清昱在她旁边坐下,抽出几张纸,纸碰到她的脸颊,两个人都是一愣,徐清昱的手要往回撤,苏念按住他的手,脸也往他这边凑了凑,说得理所当然,“帮我擦,我看不到。” 徐清昱的眼神又柔下来,“吃完饭,想不想去外面转转?” 苏念摇头,“不想去,外面太冷了。” 冬天的晚上就该窝在暖乎乎的屋里,哪儿都不去。 一碗面,五分钟不到,苏念连汤带面就吃了个精光,她是真的饿了,徐清昱把手边没动的那碗给她推过来。 苏念看他,“你不吃?” 徐清昱回,“我不饿,下午在外面陪人吃了些。” 苏念的眼睛闪了闪,他都需要陪的人,肯定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她是从新闻里知道的他们远江在北城有大动作,周以臣既然也来了,那周家肯定也有参与,他如果能带周家的话,不知道他肯不肯带她,要直接提吗,万一他一口回绝,岂不是把路给走死了。 现在气氛这么好,还是先不要说。 苏念挑起一筷子面送到他嘴边,“尝一口,厨师手艺很好。” 他不张嘴,苏念也不强求,“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低头把面吃了。 苏念笑眯眯地看他,“好不好吃?” 他轻点一下头。 苏念嘴角的笑更深,她吃一口,然后喂他一口,两个人一起吃完了第二碗面。 徐清昱问,“够不够,我让他们再送上些来?” 苏念咽下最后一口面,忙摆手,“不要了,我快撑死了。” “真够了?” 苏念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你敲敲,这要是西瓜的话,里面都熟透了。” 徐清昱真的应她所邀,认真地敲了敲,“确实熟了。” 苏念一把按住他继续向上的手,言辞恳切,“你得让我缓缓。” 徐清昱声音沉哑,“缓什么?” 苏念也不和他打哑谜,“沈蔓一天找不到我会疯的,我要先处理处理工作。” 徐清昱问,“什么时候走?” 苏念想了想,“最晚明天晚上。” 徐清昱拍了拍她的腰窝,放过了她,“去吧。” 苏念如蒙大赦,一步三跑地离他离得远远的,他现在真的是半点都招惹不得。 周以臣晚上安排了好多项目,就想着他嫂子好不容易来北城一趟,他得好好表现表现,他亲爱的嫂嫂开心了,他亲爱的徐老大应该会更开心。 结果,他过去敲门,连门都没让他进,说是要工作。 还工作,拿他当三岁小孩子骗呢,一男一女,还是合法关系,又小半个月没有见面,大晚上的不出门,憋在房间里,工什么作,他们要是能工作下去,他都不姓周。 周以臣可能真得要琢磨一下他要是不姓周的话,该姓什么,因为两个人真的在认真工作。 一个坐在桌子的这头,一个坐在桌子的那侧,灯光暖融的房间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 苏念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又问了问小吴苏烨今天的情况,她合上电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托起下巴看向对面的人。 徐清昱头也不抬地问,“看我做什么?” 苏念隔着桌子,倾身过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就觉得,你戴眼镜的样子很好看。” 徐清昱敲下最后一个字,把电脑推向一边,箍住她往回缩的腰,直接把她从桌子那头给拖了过来,他将她抵到桌子上,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缓够了?” 苏念点一下头,媚眼如丝,“春宵一刻,我们得抓紧时间。” 那一晚上,从天黑到天亮,他没让她闭上过一刻的眼睛,他的眼镜也没有摘下来过。 苏念来了两天,她再踏出酒店房门,是她要走的时候。 周以臣见到她,先是连着“啧啧”了好几声,又在徐清昱扫过来的眼神中乖乖闭上了嘴,最后还是没忍住,不怕死地说了一句,“嫂子,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苏念脸有些红,但她怕徐清昱,可不怕周以臣,她对他笑笑,“想见我容易啊,等你回了南淮,我们可以天天约。” 周以臣被噎住,好歹毒的女人,他不就多嘴调侃了一句吗,就要把他往断头台上推,他要是和她天天约,他还有命活吗。 他赶紧给徐老大表明心志,回苏念,“嫂子,你还不知道呢,我要常驻北城了,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回去一趟。” 苏念道,“那等你回去,我请你吃饭。” 周以臣看徐老大一眼,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车正好来了,周以臣松一口气,正要帮忙开车门。 徐清昱已经伸手打开了车门,问苏念,“走不走?” 苏念看他这个架势,“你也要去?” 他回,“送你。” 苏念眼底漾出笑,“真的?” 徐清昱看她,“我骗过你?” 苏念攀上他的胳膊,仰头对他笑,“没有。” 徐清昱嘴角浮出一抹不是很明显的笑,“那还不上车。” 苏念笑容更灿烂,“好,上车。” 周以臣在萧瑟的冷风中望着远去的车,心碎了一地,合着我是个摆设是不是,都没人和我说再见吗? 苏念原本以为他把她送到机场也就回去了,但他帮她值机的时候值出了两张机票。 苏念有些错愕地看他,“你不会是要把我送到家吧?” 徐清昱回,“说了要送你。” 机场人来人往,苏念呆呆地看着他,然后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徐清昱,我现在好想亲你。” 徐清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拉上她的手,他们一路过了安检口,最后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将她推到墙上,他站在她面前。他宽阔的背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外面的所有,苏念眼里只能看到他。 他看着她,哑声道,“不是想亲我?” 苏念眨了一下眼睛。 她忽然……不想走了。 第 22 章 苏念陷入到了一个醒不来的梦中,她从悬崖坠落到万丈深渊,失重的身体一直向下,直至看到嶙峋的尖石根根耸立,她没有任何生路可走,叫天喊地都没有人应。 在尖石穿透背的那一刻,苏念猛地从梦中惊醒,她呼哧呼哧地在黑暗中喘着气,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她打开床头灯,又打开天花板的照明灯,明亮的光线布满房间,她才慢慢缓下来。 只是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心里还是不踏实,她拿起手机,想查查周公解梦,划过微信,又改了主意,给置顶的人发过去一条消息,【我做噩梦了】。 他那晚把她从北城送回来,在家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走,那晚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她缩在他怀里,背贴着他的胸,被他完完全全拥住,那是从她爸走后,她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或许真的是小别胜新婚,因为周末两天的相处,还有在机场隐蔽角落里的那个吻,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很细微,但她能从他看她的眼神中感觉到,他们有过最最亲密的时刻,她知道他真正动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也许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他们也可以成为众多恩爱夫妻中的一对,感情本来就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再有什么东西是假的,他们相拥在一起时,彼此的心跳也是真的。 苏念又依次按灭房间里的灯,把脸往被窝里埋了埋,准备重新酝酿睡意。 枕边的手机响起了震动,苏念从被窝里爬起来,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她不知道他是还没有睡,还是被她的信息吵醒了。 她只是想给他发一条信息,等他明天醒来看到,大概会问上一句做了什么噩梦,然后她会把梦说给他听,他也许会安慰她一句梦都是假的,也许会觉得无聊,什么都不回复。她在发信息时,脑子里预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想到他会现在打过来,还是视频。 苏念按了接通键,她这边是漆黑模糊的一片,他那边灯光明亮,苏念伸手打开灯,和他对上视线,“我把你吵醒了吗?” “没有,” 徐清昱从床上起身,到外面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到吧椅上,手机靠着红酒瓶,“做什么噩梦了?” 苏念趴在枕头上,回忆着自己的梦,“就掉进了悬崖,悬崖下面都是跟刀一样的石头,我就那样直直地掉了下去,然后就被吓醒了。” 当时困在梦中醒不来觉得很吓人,这样跟他讲出来,好像也没什么了。 徐清昱回,“都是假的。” 苏念眼角弯出一点笑。 徐清昱看她,“笑什么?” “我给你发信息的时候,就猜到你要是回的话,肯定会回我这句。” 苏念拿起手机,翻了个身,侧躺到枕头上,这样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你看,我是不是越来越了解你?” 徐清昱眼睛定在她身后的墙上,“你没在家?” 苏念举起手机,让他看到房间里的样子,“我睡公司了,”她看他的脸色,又解释道,“家里的房子太大了,你不在,我自己都睡不好,结果睡公司还是一样睡不好。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不确定,可能月底就回去了。” 苏念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两个多星期。” “你要是在家睡不好,我让芳姨晚上陪你。” 苏念软声道,“不用啊,你不在,谁陪都不管用。” 他随口说,“这周末过来?我让戴诚给你定机票。” 苏念怔了怔,眼里的温软淡了些,“不去了,公司里好多事儿呢,我还得往医院跑,我在家等你就好了,反正你也快回来了,”她打一个哈欠掩饰自己的情绪,“我有些困了,你也快去睡吧。” 徐清昱要笑不笑地叫住她,“苏念,大晚上的,你给我下了一通迷魂阵,我让你过来,你又不高兴,你怎么比在床上还难伺候。” 苏念被他直白的话堵得面红耳赤,她想说谁给你下迷魂阵了,又想说我没有不高兴,还有,她怎么在床上难伺候了,她多配合他呀,他要她怎么折,她就怎么折,他要她怎么弯,她就怎么弯。 最后又想,既然她打定主意和他做正常夫妻,那首先要做到就是坦诚,但她还没想好要和他坦诚到哪一步,他太敏锐了,她不过心思稍有转换,他就能察觉到。 她不说话,徐清昱就一个一个地问,“你承不承认你给我下迷魂阵了?” 自然是下了,她又说没他她睡不好觉,又说只想让他陪的,不是在下迷魂阵是在干嘛。 苏念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入阵了吗?” 徐清昱很坦诚,“入了,虽然知道你玩的是什么把戏。” 苏念嘴角扬出笑,“好,我也承认我下了迷魂阵。” 徐清昱又问,“那我让你过来,你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苏念回,“我心里想什么你不是都知道,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高兴了。” 徐清昱一针见血,“因为你觉得我让你过来就是为了床上那点事儿,再说糙一点儿,你觉得我让你过来就是来泄火的。” 苏念顿一下,脸愈发红,不过话既然说到这儿,就没有往回退的道理,他们两个要是想再往下走一步,有些事情就不能一直云里雾里地猜谜。 她倚到床上头,和他隔着一道手机屏幕,当面锣对面鼓地摊开来谈,“难道我觉得的不对,你之前对我可没这么热情,还主动提出让我过去。” 徐清昱回,“也对,也不对。我们是夫妻,就目前来看,我们夫妻生活还算和谐,如果你真的来了,要说在床上不发生点儿什么,你自己可能都不信,但我让你来不是为了泄火,要是为了泄火,我自己冲冷水澡也可以解决,何必折腾你来回跑一趟。” 苏念小声回嘴,条理清晰,“是,你冲完冷水澡后又感冒,不吃药也不去医院,我又担心得不行,最后还不是我巴巴地飞过去,然后被你困在床上给你治病,你不照样能达到目的。” 徐清昱沉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她的话给噎的,“你说得也对。我承认上周末我做的确实过了火,可这里面就没你点儿什么事儿?” 苏念想了想,点头,“有,但我只承认我占了三。” 她承认她是招惹了他,但他也太不禁招惹了。 徐清昱默了默,开口道,“苏念,我俩当初结婚的目的都不纯粹,但我既然答应了和你结婚,就不是奔着离婚去的,”他看向她,语气严肃,“你呢?你想清楚再回我。” 苏念没有犹豫,“我结婚当然也不是奔着离婚去的。” 先不说她心里怎么想的,回答这个问题肯定不能犹豫。 徐清昱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 苏念握着手机的手指动了动,抵不住他的目光,垂眸看向被子的一角,她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既然瞒不过那就坦白,“我开始是有那么一点别的想法,那是因为你太冷淡了,我做什么你都不接招,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我想你答应和我结婚大概就是权宜之计,没准过个一两年就要和我离婚了。” 徐清昱道,“我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骗我,尤其那个人还是我太太。” 苏念哪肯背这个锅,就算骗过也不能承认,她信誓旦旦,“我没有骗过你。” 徐清昱不发一言。 苏念讷讷道,“可能是有那么一两次,但我就算骗过你,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你开心。” 他薄唇紧抿,还是沉默,凌晨的空气陷入胶着。 苏念试探着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半晌,他道,“好。” 苏念眨了眨睫毛,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就翻过这篇去了。 徐清昱语气淡淡,“你说了,我就信你。” 苏念的心头被他轻描淡写的话挠了挠,眼里流出笑容,发自心底的,就那么笑着看着屏幕里的他。 徐清昱喉结轻动,“这周末要陪市里的考察团,我抽不开身,下周五我会回去。” 苏念笑容加深,“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徐清昱回,“不用。” 苏念凑近屏幕,眼波潋滟似春水,“用的,我要早点儿见到你。” 目光缠绕,谁都移不开,徐清昱低声道,“好了,关灯,睡吧,我不挂。” 苏念轻声应,“好。” 她窝到被窝里,关掉大灯,只留桌角一盏昏暗的台灯,手机放到枕边,过了一会儿,她又将手机靠到闹钟上,这样他就可以看到她,她也可以看到他。 他倚靠在床头,手里翻阅着什么文件。 她问,“你不睡吗?” 徐清昱看她一眼,又看回文件,“我待会儿再睡。” 苏念听着手机那头纸张轻微的声响,眼皮渐沉,一夜无梦,等她再醒来,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苏念给手机充上电,开机,点开微信。 她和他的对话框里,断掉的视频通话时长有将近六个小时,苏念算了一下时间,手机应该是刚刚关机,她和他的视频开了一晚上,她睡着的时候,他也没有关。 苏念躺回床上,看着他的微信头像,幽幽地想,哪儿是她给他下迷魂阵,分明是他在给她下迷魂阵,还是步步为营,一步放一饵,只等她掉入阵中。 她举着手机,改了又改,最后只发过去三个字,【谢谢你】。 发完又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的,她要谢他什么,总不至于是谢他给她下的迷魂阵。 下一秒电话就过来了,苏念忙接起,“你已经醒了?你昨晚睡了吗?” 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的困顿,“睡了,我现在要出门,今天会很忙。” 苏念不敢再打扰他,“好,那你快去忙吧。” 徐清昱又道,“今晚回家睡,你要是害怕,给我开视频。” 苏念现在就跟那被捋顺毛的小猫崽子一样,连声音都是软和的,“知道了。” “挂了。”他并不留恋,三言两语说完想说的就要挂。 “嗯。” 两头都静了静,说挂的也没挂,说嗯的也没挂。 冬日的晨光在窗外流淌,屋内的时间在流逝。 电话最终还是挂断了。 她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然后起床洗漱上班,晚上回家前去了趟医院,又是忙碌的一天。 忙起来的时候,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 转眼下周五就来了,她从戴诚那边要来了他的航班信息,他晚上会到。 下午有个宴会,是倪晖母亲的八十大寿,请帖是倪晖之前亲自送过来的,请的她和徐清昱,徐清昱就算不出差也不一定会去参加,但她是一定要去的,不仅要去,还得备一份大礼,她打听到倪老太太喜欢刺绣,特意托了几道人,找了一位苏州有名的老师傅,赶工绣了一幅松寿图。 倪老太太看到后,果然高兴得不行,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放,这家太太,那家夫人的,全都给她介绍见了一个遍,苏念在各位老太太面前主打一个人乖嘴甜,哄得她们笑得合不拢嘴。 徐清雯在远处看着苏念跟花蝴蝶一样,周旋在一个又一个老太太之间,不屑地“嗤”一声,她也就这点本事了,不是哄老太太就是哄男人。 徐清雯和倪晖的女儿倪佳佳交好,她回国之后也没什么朋友,整天无聊得很,倪佳佳叫她来吃席,她二话不说就来了。 结果一来就看到了不想见的人。 邱佳慧端着两杯酒走到徐清雯旁边,对徐清雯娇娇柔柔一笑,“清雯,你好,我是邱佳慧,你可能不认识我,我们是高一的同学,那会儿你走得太急,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你就出国了。” 徐清雯出国那年十五岁,高一上了两个星期不到,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起那不到两个星期的同学,她也就对她同桌有点儿印象,其他人一概都不认识,不认识眼前这个什么邱佳慧,更不认识远处那个花蝴蝶。 徐清雯本来不耐烦搭理凑过来的陌生人,但听到邱佳慧的话,一改懒散,接过她递来的酒,“那你和绿茶--- 那你和苏念也是同学?” 邱佳慧没有错过徐清雯嘴里的那两个字,她暗自一喜,面上却有些可惜,“对呢,不过我和她也不是很熟,她那个时候和男生们的关系处得比较好,都不大爱和女生玩儿。” 徐清雯仰头喝一口酒,言语讥诮,“原来她上学的时候就这么讨人厌了。” 说起苏念怎么讨人厌,邱佳慧可是太有话聊了。 苏念早就看到徐清雯和邱佳慧挨到一起了,还时不时往她这边看一眼,两个都讨厌她的人,凑到一块儿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说就说吧,反正徐清雯说她的,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她不用听就知道她会说她什么。 钟路也来了,在角落里和倪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苏念多心,她觉得钟路和倪晖也像是在说她什么。 果然一个宴会能集齐所有的关系网,要是秦家人再来了,那可就热闹了,苏念抬腕看了看表,准备撤了,从这儿到机场大概一个多小时,她是正经去接人的,所以只能早不能晚。 她走之前得去和徐清雯打声招呼,她不理她是她不理她的事儿,姑嫂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场合,连话都不说上一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邱佳慧和徐清雯说苏念坏话正说得上头,说到关键处,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愈发勾起了徐清雯的好奇心,“想说什么就说呀,她要是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找我妈告状去。” 邱佳慧巴不得苏念糟了婆家厌弃,“不瞒你说,我的未婚夫是她以前的男朋友,我和我未婚夫两家是世交,从小感情就好,我一直喜欢他,快要挑明的时候,苏念在中间插了一杠子,人就跟着她跑了,他们好的时间不算长,也就一年多一点儿,他们分开后,我犹豫了很久,才向我未婚夫表明我这么多年的心意,我未婚夫感动我这么多年的守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她眼眶微红,“但是从几个星期前,苏念开始借着她家的那些事情,找我未婚夫帮忙,半夜大清早地给我未婚夫打电话发信息,我未婚夫又是心软的人,不好拒绝。清雯,我跟你说,我是有苦说不出,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又藕断丝连上了。” 徐清雯听到前半截本来还挺气愤,听到后半截冷眼打量邱佳慧,无声冷笑,她就知道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喜欢听别人讲苏念的坏话没错,但也得讲的是事实,说苏念抢男人她信,说苏念嫁给她哥后还和别的男人藕断丝连,真是可笑。 论相貌,南淮再找不出比她哥更帅的,论身家,更是没人能比得上,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家里糊弄着她哥,在外面又勾搭别的男人,更何况苏念又不是个傻的,她脑子再够使不过了,她肯定知道只要哄好了她哥,她想要什么她哥都会给她弄来。 徐清雯直接撂了酒杯,脸也板了起来,抬着下巴看邱佳慧,“你是觉得我哥不如你未婚夫,所以苏念要舍了我哥,和你未婚夫藕断丝连搞婚外恋。” 邱佳慧演戏演得正起劲儿,被她这么一打断,一口气顶了个不上不下,半响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徐清雯面无表情地接着道,“你不用有苦说不出,我可以拍着胸脯把话给你撂在这儿,苏念绝对不会和你未婚夫藕断丝连,我哥可以满足她对男人的一切幻想,不管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又不是傻,有了我哥了,干嘛要去吃那没滋没味的回头草。” 邱佳慧暗骂这死丫头变脸也忒快了,我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吗,你未婚夫才是没滋没味的回头草。 苏念在她们身后听着徐清雯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徐清雯听到笑声,回身看到她,有些恼,“你偷听?!” 苏念一脸无辜,“我没偷听啊,我听得光明正大。” 徐清雯瞪她。 苏念挽上她的胳膊,“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徐清雯嫌弃地推她,“你管我。” 苏念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要是和我在外面吵,别人会说徐清昱的老婆和妹妹关系处得不好,那挨笑话的可是你哥。” 徐清雯气闷不已,又是烦她动不动就搬出她哥,又是烦刚才她为她说话,还让她听到了,她可不是给她说话的意思,她只是不想她给她哥脸上抹黑。 最后苏念拉着徐清雯,去和主人家告了别,在别人眼里她们是再亲热不过的一对姑嫂。 邱佳慧看着亲亲热热离开的两人,仰头干完一杯红酒,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什么阴阳怪气的人啊,上一秒还笑着呢,下一秒就冷脸,白费了她那么多口水。 苏念和徐清雯一到了外面,徐清雯就立刻从她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还往旁边挪了挪,和她的距离能保持多远就保持多远。 苏念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现在要去机场接你哥,你要不要去?” 徐清雯柳眉倒竖,“我哥要回来了?” “嗯。” 徐清雯咬牙切齿道,“不去,他和你说他要回来,又没和我说,连我妈都不知道,我才不去接他。” 苏念没想到他没和他妈说,她赶紧往回找补,“他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徐清雯嘁一声,鬼才会信是惊喜,她昨天还问他什么时候出差回来,他说不确定,果然是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妈,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她哥也不例外。 徐清雯把小链包一甩,小胯一扭,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要回家找她妈告状去。 苏念扬声道,“你喝酒了不能开车,叫家里司机过来接。” “要你管。” 徐清雯头也不回,心里诽腹,果然是嫁什么人随什么人,比她哥还啰嗦。 苏念头疼地挠挠太阳穴,她都不知道徐清雯这个哥哥控,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她给她婆婆施琳打了个电话,说徐清昱临时要回南淮办点事儿,下午的飞机,晚上他们回老宅吃饭。 施琳高兴坏了,一连说了几个好,又叫来关叔,说让厨房多加几个菜,说的都是苏念爱吃的。苏念又报出了几个菜名,和施琳撒娇说,妈妈,这几个菜也要麻烦厨房那边做出来。施琳听到那几个菜,笑声已经出来了,苏念说的都是儿子喜欢吃的,小夫妻两个感情好,她这个当妈的自然高兴。 苏念又去花店选了一束花,她挑来挑去也不知道选什么好,最后就直接选了玫瑰,大红色,直白又热烈,最能表明心意。 她出门的早,但赶上下班高峰,路上堵,她到机场的时候,他的航班正好落地。 徐清昱刚出出站口,就接到了任默的电话。 任默懒洋洋地开口,“师哥,我这边都万事俱备了,就只差你一声令下了,你到底什么时候下令啊?” 苏念看到徐清昱,眼睛一亮,对他招手,先是走,后面直接跑了起来。 乌黑的长发在空中扬起,她捧着满怀的红玫瑰,朝他飞奔过来,脸上的笑容比她怀里的红玫瑰还要娇艳明媚。 徐清昱定定地瞧着她。 任默以为他没在听,再叫一声,“师哥?” 徐清昱回,“先等等,”他又沉声道,“你藏好你的尾巴,别露出什么端倪让她发现。” 任默心说我是肯定不会露端倪的,就怕你现在已经心软了,刀起了,却迟迟不想落下来。 他还要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徐清昱收起手机,眼底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张开胳膊,将撞进他怀里的人抱了个严严实实。 第 23 章 徐家老宅的晚饭桌上很热闹,只不过这热闹是属于几个老人的,关叔家昨天晚上新得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孙女儿,关叔一向严肃的脸上笑成了花,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给施琳和芳姨看,施琳看一张照片羡慕地“哎呦”一声,道一句“这小闺闺也太招人疼了”,然后再有意无意地看一眼自家儿子,想要表达什么就差明明白白说出来了。 徐清昱当看不见他妈递过来的殷切目光。 苏念只管闷头吃自己的饭,一是怕和她婆婆对上眼神,二是她嘴唇上有伤,很明显,遮都遮不住。 徐清雯一边玩手机一边喝汤,她不但不搭理苏念,连带着她哥都不搭理了,徐清昱问了她几次话,她都不理。手机震了一下,进来一条信息,她本来不打算点开,可架不住自己手贱,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这是啥,徐清雯心里好奇,又不想问,她知道问肯定就上当了,但脑子跟不上自己的嘴,她看向对面的人,不情不愿道,“你给我发的是啥?” 徐清昱回,“你想约的那位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徐清雯眼睛亮起来,她弄了一个珠宝设计的工作室,想签几个设计师,但谈了一些都不满意,而她想签的那位新锐设计师,性格很怪,别说约人,她连人家的联系方式都问不到。 徐清昱又道,“他明晚有时间,你可以和他直接联系,人我给你约到了,能不能谈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一定能谈下来!”徐清雯就差要蹦起来了,她绕过桌子,跑到徐清昱跟前,拉住他的胳膊,使劲晃,“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全世界我最爱你。” 徐清昱嫌弃她,“离我远点儿,我还要吃饭。” 徐清雯偏不,她不过是昨天打电话,和他随口抱怨了一句,今天人都给她约好了,是她误会他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她这个亲妹妹的。 坐在旁边的苏念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鱼,她不是不羡慕徐清雯,她的性格是有些娇蛮,可这种娇蛮有的时候也没那么讨人厌,她一看就是从小被家人宠着长大的,母亲疼爱,哥哥宠溺,所以表达起感情来也很直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话就会大声地说出来,没有任何保留。 苏念很难做到这一点,要她说假话很容易,要她诚实地表达出心里的话,很难。 她心里想着事情,筷子往嘴里送,半道却被人截住。 “走什么神儿,有刺都看不到。”徐清昱夹走她的鱼肉,挑出里面的刺,又放回她的盘子里。 苏念勉强笑笑,回,“谢谢。” 徐清雯眼睛一翻,又生她哥的气了,合着你和我说话,眼睛却一直在你老婆身上,鱼上有个刺你都能看到,她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跺得特别响,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生气了。 徐清昱皱眉看她,“你几岁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一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 徐清雯顶嘴,“我和你老婆是同学,你说我几岁了,她吃鱼你都要帮她挑刺,我还不兴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了。” 徐清昱还要再说,苏念忙截住他, “清雯,你不说我都忘了,刚下午的时候,还要谢谢你帮我说话。” 徐清雯立刻反驳,“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帮你说话。” 施琳横她,“怎么和你嫂子说话呢,你哥说的没错,你就是小孩子脾气。”她转头又问苏念,“苏苏,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徐清昱也看她。 苏念笑,“也不算欺负,就在倪老太太宴会上,碰到我一高中同学,我俩上学时关系不太好,她想挑拨离间,跑到清雯面前说我坏话,清雯当场就怼回去了,把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施琳这才放下心来,嗔徐清雯一眼,“还算懂事儿,在外面知道帮着你嫂子。” 关叔道,“小清雯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其实最知道护着家里的人。” 芳姨紧接道,“清雯可喜欢苏苏了,只是她不好意思说,上次我在电视里看到一个明星,我觉得和苏苏很像,清雯说苏苏可比她漂亮多了。” 其实徐清雯的原话是“绿茶苏可比她漂亮多了”,芳姨不知道“绿茶苏”是什么意思,她自动转化成苏苏。 施琳笑眯眯地看着徐清雯,苏念也看着她笑。 徐清雯怒视苏念,笑个屁啊,她现在简直是有嘴都说不清,谁喜欢她了,她才没护着她,那个小明星确实没她漂亮啊,她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别的先放一边,她哥看女人的眼光还能差得了,就绿茶苏那张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比得上的,更别说再加上那身材。 徐清昱给徐清雯的盘子里夹过一块儿鱼肉去,语气也缓下来,“看在你还算懂事儿的份上,明天我让崔路带着你,把你一直嚷嚷着想要的那辆车给提了,就当奖励了。” 徐清雯嘴动了几下,最后蔫下来,看在她要新得一辆跑车的份上,就当她护着她了,只是她为什么这么憋屈啊。 苏念一直到回到家,脸上的笑都没停下来,她一想到徐清雯那憋屈的样子,就想笑,她算是找到治徐清雯的方法了。 徐清昱接过她手里的包,放到柜子上,“怎么这么高兴?” 苏念扶着他的胳膊,换好拖鞋,然后双手挂到他脖子上,“原来你妹妹最听不得别人夸她,她以后要是再说我什么,我就夸她,我一夸她,她就没话说了。” 徐清昱看着她嘴角的伤,先是拿手碰了碰,又俯身下去将她的伤处吮到嘴里,嗓音低沉,“她脾气不算好,但心眼儿不是坏的,不过她要是说什么难听的,你也不要一味地由着她,说回去或者给我打电话。” 苏念仰头回应着他的吻,声音含糊,“你要给我撑腰吗?” 徐清昱回,“我难道不该给你撑腰?” 苏念的手轻点着他的衣领往上,最后停在他的喉结处,似碰非碰地摩挲着,“你是一个好哥哥,我可不想当破坏你们兄妹感情的坏人,”她眼睛眨了一下,踮脚凑到他耳边,气息拂着他的耳廓,小声道,“徐清昱,我是不是也该叫你哥哥?” 徐清昱的神色和声音都严肃起来,“别乱叫。” 他这个反应好有趣,苏念眼波流转,挑衅他,“我要是偏要叫呢,你要拿我怎么办?” “你可以试试。”他的威胁不像是在开玩笑。 苏念也只是嘴上说说,暂时还不敢挑战他的底线,只能似是而非地叹一口气,“古板,三岁一个代沟果然没错。我要去洗澡了,你这么古板,肯定不会答应和我一起洗鸳鸯浴。” 徐清昱箍住她不放人,“你这是嫌我年纪大?” 苏念不承认,“我可没有这么说。” 徐清昱面无表情地提起她的腰,直接把她抗到了肩上。 苏念在空中胡乱地蹬腿,“你要干嘛呀?”她说完,又使坏地加了一句,“哥哥!” “再乱叫。”徐清昱虎着脸一巴掌拍到了她翘起的浑圆上,很轻,就是吓唬她,但在深夜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响。 苏念肩膀颤了颤,轻哼一声,脸贴到他的背上,老老实实地一动都不动了。 徐清昱确定自己没用力,但男人的不用力放到女人身上肯定不一样,更何况她皮肤尤其敏感,就是亲得稍重些,印子几天都下不去,他有些后悔,“打疼了?” 苏念闷在他的衣服里,不说话,连手指尖都透着红。 徐清昱要放下她来看。 苏念拉起他的一只手,放到他刚才打过的地方,嗓音柔媚滴水,“你帮我揉揉就不疼了,要轻轻地。” 徐清昱胳膊上的青筋瞬间绷起。 她真的,很欠收拾。 热汗和热水混在一起,苏念最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窝在他怀里,手软软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眼尾绽着粉,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她埋到他胸腔上蹭了蹭,把眼泪蹭到他身上。 苏念有些空白的大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摸到他的发根,扯了扯,“我在床上很难伺候吗?” 徐清昱低笑出声,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哑声道,“你说呢?轻了哭,重了哭,慢了哭,快了还哭。” 苏念忙去捂他的嘴,但根本捂不住。 他凑到她耳边,唇磨她小巧的耳垂,声音更哑,“舒服了也哭。” 苏念急了,一个翻身骑到他的身上,双手压住他的嘴,瓜子大的脸上还未褪去的潮红又铺上一层,“闭嘴!” 徐清昱扶着她的腰,看着送到眼前的风景,眸光变沉。 苏念又赶紧躺回去,拿被子裹住自己,“你刚才说了那是最后一次,你不能骗我。” 徐清昱眼里的幽沉渐渐散去,他抚着她堆在被子外面的发梢,低声问,“我要是骗了你呢?” 苏念怎么觉得他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她抬头看向他,徐清昱也看她。 她很认真地回,“那你就藏好了,别让我发现。” 徐清昱再问,“要是发现了会怎么样?” 要是发现了,她能怎么办,她现在又离不开他,大概她也只能假装没有发现。 想来也是好笑,他不让她骗他,却问她他要是骗了她要怎么办。 她卷着被子从他的身上滚到床的另一侧,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不是很严重的话,我就可以原谅你一次,要是很严重的话,我们就一刀两断,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怕自己不够严肃,听起来不像真的,又加重声音强调,“我没开玩笑。” 徐清昱伸胳膊又将她揽回自己怀里,两人静静相拥,许久之后,他回,“好。” 苏念撑起身子,俯身和他四目相对,“你这个好是什么意思?是你不会骗我,还是你骗了我,被我发现了,然后我们一刀两断,两死不相往来。” 她还没等到他的答案,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急忙接起来。 只听见小吴在电话那头喊,“苏小姐,你哥哥醒了!!!” 第 24 章 苏念很慌,穿衣服的手都是抖的,内衣扣了几次都没扣上,她一着急,干脆不想穿了,徐清昱穿好衣服过来,先是帮她扣上内衣,给她套上打底,外套也穿好,又拿来帽子戴到她头上,然后用围巾将她还有些湿的发尾全都围住。 他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稍微用力,想要给她些力量,“别慌,人醒了是好事儿。” 苏念眼眶微红,惶惶地看他,“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徐清昱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的眼睛,“要不要掐我一下试试?” 苏念被他拥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身上不能控制的颤慢慢停下来。 徐清昱开的车,深夜的路上,车不是很多,他开得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医院。苏念一路跑进病房,徐清昱走到病房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才走进去,病床前围了一堆人,他在远处站定,并没有上前的打算。 苏念看着医生一张一阖的嘴,耳朵里又开始出现拉长的翁鸣声,她听到医生说“不排除全身瘫痪,失忆甚至失智的可能”,就听不太清医生后面的话了,只觉得太阳穴在一下一下地抽,整个头皮都在针扎一样疼。 徐清昱注意到她的异常,大步走到她旁边,先对医生说一声“抱歉”,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低头看她,“哪儿不舒服?” 苏念靠到他怀里,轻声说,“没事儿。” 苏烨刚才确实醒了,现在又睡了过去,值班医生对他做了简单的检查,能听见声音,但是说不出话,只能眨眼睛,连手指都动不了,而且对外界有一定的认知障碍,有可能是失忆或者更严重的失智,这个还需要等他再醒来做进一步检查,这种情况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久的。 苏念看着病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她对他醒来后的各种状况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医生说的时候,还是很懵,她不知道全身瘫痪和失智哪个更难接受一点,他以前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后半辈子不应该和这两个词中的任何一个沾上关系。 小吴笨嘴拙舌地安慰,“苏小姐,能醒来总是好的,你不要灰心。” 苏念惨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些笑容,是啊,能醒来总是好的,她之前不是总盼着他能醒过来,她就别无所求了吗。 徐清昱拉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握上她的手,然后请医生继续说明情况,等医生全都说完,徐清昱问了些问题,医生一一解答清楚,徐清昱又看苏念,苏念摇了摇头,她没什么想问的了,他已经把她想问的全都问清楚了。 徐清昱把医生送出去后,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摸向大衣的口袋,想拿打火机,最后却摸出了手机,给周以臣拨了过去。 周以臣接到电话都快疯了,“我的亲老大啊,您老人家知道现在是几点吗?老鼠这个点儿也都回洞睡觉了。” 徐清昱问,“我记得你姐夫是脑神经方面的专家?” 周以臣一听他的声音马上严肃起来,“对,出什么事儿了?” “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好,”周以臣立马把池岩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又解释道,“但他现在不在国内,而且他已经不是我姐夫了,是我前姐夫,我姐把他伤得不轻,你和他联系还是不要提到我和我姐,就提小雨姐好了,他和小雨姐同父异母,关系还不错。” “嗯。” 徐清昱挂断电话,手机屏幕的凉贴到掌心,让他想到了刚刚蜷缩在他掌心里的手,比冰块还凉。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黑夜,她想要苏烨好起来,那他就想办法让他好起来,至于苏烨好了会有什么后果,他能想到,可他同样也有办法让他闭上嘴,事情总在人为,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一条路是死的。 他走回病房,苏念正在和小吴说话,“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我今晚会在这儿,你明早再过来就行。” 小吴有些担心,“苏小姐,你还好吧,你的脸比纸还白。” 苏念已经从刚才的打击中缓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小吴,还是在安慰自己,“还好,能醒来已经是天大的喜事儿了,事情要一步步来,会越来越好的。” 小吴用力点头,就是这样的。 徐清昱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手里,对小吴道,“小吴,对吧?我是苏念的丈夫,徐清昱。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后面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联系不到她,也可以和我联系。” 小吴还是第一次见苏小姐的丈夫,眼前的男人高大又俊朗,举手投足间又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矜贵,就……和苏小姐很般配。 苏念喝一口热水,靠在椅背上,听着他和小吴的交谈,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如果今晚他不在,她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应付,但有他在,她好像就可以把一些东西交给他分担,不用什么都抗在自己身上,不管抗不抗的住。 小吴走后,徐清昱脱下身上的大衣铺到旁边的陪护床上,看苏念,“躺一会儿?” 苏念摇摇头,她拉上他的手,仰着头看他,“要不你也回去吧,反正两个人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徐清昱摘下她头上的帽子,用手指捋着她还没干的头发,“你守着他,我守着你,怎么没用了?” 苏念眼底生了热,她弯下眼睛,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徐清昱将她拥在怀里,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在冷清的房间里响起来, “刚出国那几年,我妈接受不了我爸的死,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时好时坏,就算是好的时候,也是把我当成我爸,坏的时候,打人咬人摔东西,甚至自残,我一度以为她可能好不了,但你看她现在,身体也好了,精神状态也很好,整天乐呵呵的。所以,再难的事情,也只是暂时,总有能好起来的一天。” 那段日子太过晦暗,他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偶尔陷入到醒不来的梦中,回到过去,但他从没有对谁讲过这些,这是他第一次有了诉说的冲动,他总能从她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他也承认任默信息里说的,他确实是心软了。 苏念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将潮湿的眼睛藏到他怀抱的深处,喃喃道,“徐清昱,要是我们能早点儿认识就好了,那样你难过的时候,我也可以抱抱你。” 徐清昱呼吸沉了沉,他回,“现在这样就很好。” 苏烨是在第二天中午再次醒的,他看到苏念没有任何反应,但看到全家福的照片时,眼睛会有细微的变化,苏念一个一个地指,他能认出她爸,好像也能认出她妈。 苏念打电话叫她妈过来,蔡芸本来不想来,但一听到苏烨醒了,立马放下了手里的麻将牌,很快就奔到了医院。 苏烨确实能认出蔡芸。 蔡芸很奇怪,“他怎么会记得我,就算要记得,也该是记得你吧,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我和他三天能吵两架,”她想了想,又道,“可见他这个人多小心眼儿了,肯定是因为我对他不好,他才记得我。” 苏念已经没有力气回她妈的任何话了,医生都查不出来的原因,她妈自己就能诊断出来,也是厉害。 蔡芸围着苏烨的病床转了两圈,苏烨的眼睛也跟着蔡芸慢慢地转,蔡芸看苏念,“他这要是失忆了还算好的,要是成了傻子或者瘫子,我看你怎么办。” 苏念又气又急,捂住苏烨的耳朵,压着嗓音说,“妈!他只是不能说,他能听得到,不该说的话您能不能别说。” 蔡芸难得没有和苏念怼起来,她看了看她眼下的乌青,“徐清昱呢,他一点儿也不管你,你自己在这儿守了一夜?” 提到徐清昱,苏念脸色才好了些,“他刚走,回家帮我拿换洗衣服去了。” 蔡芸道,“你回家吧,睡一觉,你那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上了,在这儿硬扛着干嘛,我守着。” 苏念有些诧异地看蔡芸,她能这么快来,苏念已经觉得意外了,她还主动说要在这儿守着,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 蔡芸没好气地横她一眼, “看我干啥,我之前不想管他,是因为我觉得你在做无用功,像他这种重度昏迷的,能醒过来的有几个,现在既然醒了,我心再狠,也不能一点事儿都不帮你吧,要不回头等我到了地底下和你爸见面了,他得埋怨我。” 苏念一时气她说话一点儿也不知道忌讳,什么叫等回头到了地底下,一时又有些想哭。 蔡芸看不得她这幅样子,挥手轰人,“快走,你说你这动不动就哭的脾气到底是随了谁,从我记事儿起,我就没掉过一滴眼泪。” 苏念走过来,头抵到蔡芸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哪儿知道我随了谁,除非您当初在医院抱错了,不然我是您亲生女儿这件事肯定没跑。” 蔡芸最受不了这种肉麻来肉麻去的黏糊劲儿,“你再不走我就走了。” 苏念坐到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的街景,没忍住,抹了两滴眼泪,又想起来得给徐清昱打个电话,让他不用过来了。 徐清昱听出她声音不对,“哭了?” 苏念轻声说,“没,哭什么。” 徐清昱道,“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苏念忙回,“不用啊,我坐上车了,马上就到家。我有些饿了,芳姨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徐清昱温声说着芳姨做的菜。 因为他少有的温柔,苏念想要得寸进尺,“我还想喝鸡汤,你做的。”她又怕自己太过分了,软声撒娇,“好不好?” “可以。”他回应得很痛快,好像她现在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一样。 苏念很想再问一下,那你能不能带着我做北城的项目,她也不敢贪太多,就能抿上一点肉汤就行。她又有些惊讶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起公司的事情,她还是太理智了吗,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投入了。 话到嘴边,到底没问出来。 两个人一问一回地说着家常,车也很快开到了家,屋里已经弥漫上了饭香,苏念确实也饿了,早晨就勉强喝了几口粥,这一天还没怎么吃东西。 芳姨不在,他正对着料理台切菜,料理台对他来说有点儿矮,他微微躬着身,从背影都能看出他的认真。 苏念悄悄走过去,双手圈住他的腰,脸蹭着他的背,柔声说,“谁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认真为太太煮鸡汤的男人才最帅。” 徐清昱一向冷寒的眼底不自觉地流出些笑,他想回身看看她,“刚才哭什么?” 苏念闷在他的背上,不想让他看,也不想说刚才哭什么,“你继续做饭,我就想这样抱着你。” 徐清昱虽然没看到她的眼,也听出了她情绪的低落,他边切菜,边说些别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让崔路又找了个有经验的护工,现在他人醒了,事情也就多了,小吴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两班倒着会好一些。” 苏念嗡声嗡气地“嗯”一声。 徐清昱又说,“还有一件事,周以臣的姐夫池岩,他是脑神经方面的医生,我刚才和他通过电话,他的导师是这方面的权威,我待会儿把他的资料发给你,你看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和池岩那边沟通,看能不能把人给请过来一趟。” 苏念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压着嗓子含含糊糊地说,“徐清昱,你对我真好。” 她怕再多说一个字,自己就会哭出来。 她有些喜欢他这样的好,也有点儿害怕他这样的好,万一有一天他这些好突然消失了,还不如……从来没有过。 又或者……她要是辜负了他的好,她又该怎么面对他。 徐清昱停下正在切菜的刀,空气一时静下来。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寂静的沉默,他开口,“帮我拿一下手机。” “哦,好。” 苏念转身去拿后面大理石台面上放着的手机,她正好扫到了上面的号码,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徐清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拿纸巾擦过手,不动声色地问,“谁打来的?” 苏念回, “不知道,你没存。” 徐清昱看一眼号码,接过手机,对她说,“你去帮我拿一下我的钱包,在外面衣架上挂着的那件大衣里。” “好。” 苏念知道他是想要支开她,她快步离开厨房,慢慢腾腾地走到落地衣架旁,拿下上面挂着的大衣,从口袋里摸出来了钱包,还有一个打火机,他抽烟吗,她怎么从来没见他抽过。 她刚要把打火机放回去,又看到打火机被磕掉的那一角,突然觉得这个打火机也有些眼熟。 她是昨晚没怎么睡的原因吗,今天怎么看什么都觉得眼熟。 第 25 章(大修+增加字数) 苏念把打火机重新放回他的大衣兜里,他大概还没有打完电话,她转去客厅的落地窗前,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雪,外面的院子要是铺满厚厚的雪,应该会很漂亮,再在院子中央堆一个雪人,围上红围巾,戴上红帽子。 可惜现在的雪就算下,也很少像小时候下那样大,要么就是淅淅沥沥的雨加雪,要么就是只有薄薄的一层,连一个雪球都难堆起来,更别说雪人了。 身后有走过来的脚步声,在她身旁站定,“在看什么?” 苏念回,“感觉要下雪了。” 徐清昱看着她恬静的侧脸,低声问,“喜欢雪?” 苏念轻轻“嗯”了一声,“特别喜欢,小的时候,一到下雪的日子,苏烨就带着我堆雪人,打雪仗,玩得别提多高兴了。” 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都是苏烨给的,那个时候苏烨很烦她,但是只要她一撒娇,他去哪儿玩都会带着她。 徐清昱伸手将她揽过来,苏念靠到他的肩膀上,自动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两个人拥在一起,安静地看着窗外。 这样简单的温馨,在萧瑟的冬日午后更让人觉得心里发软。 他抚着她披在肩头的长发,轻声道,“如果今晚下雪,明早陪你堆雪人儿。” 苏念一愣,“你不是明天一早的飞机?” 徐清昱回,“可以堆完雪人儿再走。” 苏念仰头看他,有些呆呆地,“真的?不是哄我?” 徐清昱看着她的眼睛,“真的。” 苏念眼里慢慢绽出熠熠的光,她双手合十,闭眼抵在他胸前。 徐清昱亲亲她低垂下去的额头,含糊道,“在做什么?” “嘘—”苏念不让他说话。 一会儿过后,她睁开眼睛,搂上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我向老天爷许愿了,烦请他老人家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今晚一定要下雪。” 徐清昱先是一怔,继而笑了出来,是那种由心底发出的笑,清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乌眉黑目都似生了光辉,让人移不开眼。 苏念的指尖慢慢抚上他的眉毛、眼睛,然后是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他扬起的嘴角,轻轻点了点,“徐清昱,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要多笑。” 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干嘛要一直这样冷着脸,她喜欢他这样对她笑。 徐清昱将她在他唇边作乱的手指咬到了嘴里,目光交缠,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升温,挡都挡不住。 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缠绕的暗昧和旋旎,苏念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是谁来了?你去看看。” 徐清昱箍着她的腰,眉心微微蹙起,显然不满此刻的打断。 扰人的铃声又起,苏念踮脚亲了亲他皱起的眉头,安抚道,“快去吧。” 徐清昱钳住她的下巴,俯身用力咬了一下她的唇珠,才放开她,“去看看鸡汤,应该快好了。” 苏念眼睛弯成月牙,刚要走,又转身,亲上了他翻滚的喉结,轻柔的嗓音带着钩子,“我等你。” 徐清昱要伸手捞人,她已经三两步跑远了,边跑还边回头冲他笑,像是挑衅又像是勾引,徐清昱看着她娇媚的笑容,眸光渐深。 苏念到厨房看了看砂锅里的鸡汤,汤底浓白,香味扑鼻,他的厨艺比她要好太多,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她盛好饭,又放好两人的筷子,抬头间,从餐厅的玻璃墙上看到了自己倒影,她的眼角还挂着笑,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原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苏念听到响动,回身看走进来的人,眼角的笑容更深,“谁来了?” 徐清昱回,“戴诚。” “已经走了?” “没。” “他吃饭了吗?叫他一起过来吃点儿?” “不用,公司有急事儿,我得过去一趟。” 苏念看他,“这么急吗,吃些再去吧,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她今天没怎么吃饭,他陪着她,早晨也没能好好吃上饭,他的胃又一向不好,吃一顿不吃一顿地很容易犯胃炎。 “不吃了,到公司再说,”徐清昱拿起餐桌上放着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递给她,“密码是你生日。” 苏念看一眼黑卡,又看向他,玩笑道,“限额吗?要是限额的我可不要。” 徐清昱看出她没有接卡的意思,他直接把卡塞到她手里,“不限额,随你怎么花。” 苏念笑笑,“这么大方。” 徐清昱看着她,神色认真,“你不用多想,你要想苏烨早点儿好起来,方方面面都需要钱,我们当初说的是当初说的,没人规定就非要按照当初说的来,你当初不也没想和我走到头 ,打算做半路夫妻来着,难道你现在还那么想?” 苏念登时变得理亏,她当即否认,“当然不是。” 徐清昱将腰间的围裙摘下,随手搭到椅背上,“那你就拿着。我走了,你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苏念心里一软,几步追上他,伸手紧紧圈住他的腰,脸埋到他的肩膀声,小声咕哝一句,“徐清昱,”许久之后又道一声,“谢谢你。” 徐清昱垂在半空的手抬起,又放下,他无声自嘲一笑,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他的手最后又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回,“不谢。” 语气有些淡。 苏念听着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回想着他明显淡下来的那声“不谢”,他好像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那要是她刚才说出来的是……“我爱你”,他的反应是不是会好一些。 但她说出来,他就会信吗,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 苏念想着事情,小口小口地喝着刚出锅的鸡汤,热汤下肚,又特别鲜,她不一会儿就喝下去了半砂锅,她拿过手机,照了张相给他,【鸡汤特别好喝,以后得叫你徐大厨才行】。 他很快回她,“要是喜欢,下次有时间再给你做。” 低沉的嗓子带着他独有的清冽,苏念听着语音,嘴角抿出笑,这段时间,她给他发的信息,不管是什么,一个字也好,一句话也好,他总会有回应。 她在她喜欢的餐厅订了几样他喜欢的饭菜,外送到他们公司,又发信息给戴诚麻烦他待会儿下楼取一下。 戴诚回完【好的,太太】,转身看向后座看文件的人,想说什么,又怕打扰。 徐清昱头也没抬,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有事情就说。” 戴诚笑,“太太刚才发信息和我说,她订了饭菜待会儿会送到公司,还嘱咐我说您的胃不好,让我盯着您的三餐一顿都不能落下。” “嗯。”徐清昱面上不显,语气已经柔和下来。 戴诚作为董事长的首席助理,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就是察言观色,老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必须得门清儿,他近来新得的发现,每当他提到太太什么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老总心情都会不错,看来他这次不露痕迹的马屁又拍对了地方。 苏念不知道戴诚拿着她拍了老板的马屁,她吃完饭,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窝到床上,给蔡芸打了个视频,接起来的是小吴,镜头对着蔡芸和苏烨,蔡芸正坐在床头给苏烨说他们之前吵架的那些事儿,蔡芸和苏烨吵架输得多赢得少,现在可算让她逮到报仇的机会了,因为苏烨只能躺在床上听她数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念居然能从苏烨那双动都很难动的眼睛里,看出了点儿笑意,她也跟着笑了出来。 手机又回到蔡芸手里,蔡芸依然没好话,“你不睡你的觉,怎么还半道儿来查我的岗,放心,我绝对不会虐待他,我再怎么样还不至于欺负一个病人,挂了。” 苏念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既无奈,心里又有些高兴,这样的场景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些吵吵闹闹的日子。 她拿过遥控器关上窗帘,房间里成漆黑的一片,闭着眼睛躺了会儿,身体很疲累,但脑子里有一根弦儿支棱着,睡不着,她又把他的枕头拿过来,抱到怀里,床上的东西芳姨每天早晨都会换,枕头上只有淡淡的清香,可她好像能从上面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苏念把脸埋到枕头里,眼皮渐渐落下来。 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在睡梦中好像躺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又暖和又舒服,她动了动,往那个怀抱的深处埋去,闹钟还没响,她想再眯一会儿,她一动,箍着她腰的那只胳膊也动了。 苏念迷迷糊糊地转醒,伸着手去摸抱着她的人,先摸到微微滚动的喉结,又摸到棱角分明的下颌,还有温热又柔软的唇,她的手指顺着唇想要往里面探,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摸出是谁了?”他嗓音沙哑。 苏念卷着被子趴到他身上,声音是刚睡醒的软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清昱揽着她的背,把她往他身上托了托,“刚刚。再陪着我睡一会儿。” “几点了?”她也想再睡一会儿,但是她还得去一趟医院,她定的是五点的闹铃,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景,黑漆漆的房间里也分不出现在是几点。 徐清昱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钟表,“九点多了。” 苏念猛然惊醒,撑着他的肩膀想起来,已经这么晚了吗,她的闹铃是没响,还是响了被她按掉了。 徐清昱扶住她差点歪下床去的身子,“医院我刚去过了,苏烨现在睡着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你不用再去跑一趟,新找的那个护工也到了,今晚小吴会和他一起,让小吴带着他先适应适应,后面他俩要怎么安排你再看。” 苏念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趴回到他身上,手捧起他的脸,眼睛看着他的眼睛,“结婚就是好,有人可以依靠,什么都能为我考虑到。” 徐清昱沉着一双眸子看她,里面的亮光连黑暗都挡不住,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念更近地靠过去,鼻尖几乎抵上他的鼻尖,佯装威胁,“难道你觉得结婚不好?只有我觉得好?” 他嘴角似笑了一下,懒洋洋地回,“还不错。” 苏念这才满意,她才不管他说出来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他肯说,她就信他,她低头亲了亲他,又窝回他的肩膀上,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有些放空,“你碰到我妈了吗?” “嗯。” “她……没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没。”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什么你也别放心里去。” “嗯。”徐清昱回得心不在焉,他垂眸看她,“饿吗?” 苏念摇头,“我下午吃太多了,吃完就睡了觉,一点儿都还没消化,”她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好像还有点儿积食,你帮我揉揉。” 徐清昱的手落到她的肚子上,揉了揉,然后带着她的手往上走。 苏念反手将他的手按在柔软的边缘,眼里藏着狐狸一样的狡黠,明知故问,“你要干嘛?” 徐清昱一本正经,连声音都是严肃的,严肃到像是在说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既然你不想睡觉,我们就做点儿别的消化消化你的积食。” 他越是这样表现得一本正经,越能勾起苏念心里的恶劣因子,她翻身骑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他,轻柔的嗓音里淌着妩媚,“这种小事儿怎么好劳烦徐总。” 徐清昱并不接她的茬儿,他一只胳膊枕到脑后,懒懒散散地看着她,想看她自己能演到哪一步。 苏念自己演不下去,她教他,“这个时候你该叫我苏秘书。” 徐清昱黑亮的眸子露出几分好笑,“你喜欢玩---”他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来,“这种的。” 苏念这才觉出不好意思来,但她又不能让这种羞赧表现出来,幸亏现在关着灯,不然就能看到她烧得通红的脸,她回,“你能玩医生病人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玩这种的。” 说着话就想从他身上下来,这种事儿她绝对不会再干第二次,他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话她。 徐清昱摁着她的腰不让她动,慵懒的声音里透着暗哑,“你要是想玩,其实我可以当徐助,你当苏总,岂不是更好?” 苏念顿了一顿,本想拒绝,但诱惑太大。 徐清昱慢悠悠地又添一句,“苏总想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苏念的腰当下又软了几分,他的话让她有一种可以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她大概是刚睡醒,脑子昏沉,忘了以前的教训,每次最先放饵的是她,但最后被吃掉的也是她。 当急促又沉重的喘息最终勉强归于平静,她还是被人箍在身上,自始至终,她的背都没能沾到一下床,她确实当了高高在上的主人,她也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了,但最后被人拆骨入腹的还是她,而且是从里到外都被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她瘫倒在他怀里,半天都不能从那种极致的失神中缓过来,徐清昱抚着她肩头的汗,挨到她耳边,哑声道,“苏总还满意吗?” 苏念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一句话,她何止是满意,她再不满意她都快死了。 他闷笑出声,在他胸腔的震颤中,苏念又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真的是怕了,她下命令指挥他,“你抱着我去窗户那儿。” 徐清昱不解,“做什么?” 苏念踢他一脚,语气不满,“让你抱你就抱,废什话。” 他似乎对她这种娇蛮的使性子很受用,先打开灯,又捡起床底下的裤子套上,然后拿被子裹住她,把她抱到了窗户旁。 苏念扯开了些窗帘,看着外面空空的地面,有些遗憾地叹一口气,“都没有下雪,雪人堆不成了。” 现在已经快凌晨四点了,就算下雪,明早的积雪也应该堆不起雪人来。 徐清昱从背后拥着她,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向漆黑的窗外,“今天不下总有会下的时候,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陪你堆。” 苏念回身看他,“所以,你的话对我永远有效吗?” 徐清昱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屈指蹭了蹭她嫣红的脸颊,低声回,“嗯。” 苏念唇角扬起笑,依偎到他怀里,“抱紧我。” 徐清昱伸手将她紧紧抱住。 她好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那一刻那样,那么期待过一个下雪天。 ** 辛柔敲了敲她的杯子,“想什么呢?走神这么厉害,跟你说话都听不见。” 苏念从窗外的雪景里回过神来,摇头一笑,“没想什么。” 距离他走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今天他就从北城回来了,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今天正好下起了雪,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盖住了整个街道,家里的院子里应该也全成了白色,堆雪人也刚刚好。 辛柔嗤她一声,就她刚才眼里的那个温柔,她才不信她没想什么。 辛柔是今天下午的飞机到的,苏念也是在她上飞机前才知道她要回来的事情,她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回来,所以从机场接上她,第一时间先去的是医院。 苏烨也不记得辛柔,辛柔知道自己没必要失落,她在他心里从来不是特殊的,她在他那儿冠着的头衔也不过是妹妹的好闺蜜,可当看到他看着她那完全陌生的眼神时,还是有些难过。苏念安慰她,医生说是阶段性失忆,他现在只记得他小时候的事情,后面会慢慢地恢复。 苏念没说出口的是,这个后面有可能是几年,也有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永远都恢复不了。 但她对苏烨现在的恢复情况已经很满意了,他的肢体在一点点恢复知觉,医生说他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徐清昱帮她新找的那个护工叫大刘,年纪比小吴大一些,他之前有过帮助苏醒的植物人站起来的经验,和小吴配合得很默契,两个人每天轮着给苏烨按摩四肢,肉眼都可见地能看到苏烨的身体在恢复着力气,蔡芸一天当中有半天的时间会待在医院,她在医院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和苏烨吵架,当然是她单方面的吵,有蔡芸帮忙看顾着,苏念对医院的情况还算放心。 现在唯一让她担心的是鸿宸投资的那个项目,那事关着公司的生死存亡,但是进行得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也不是没有进展,就是进展的很慢。 苏家是以做电池起家,虽然后面发展出了很多旁支的生意,但核心业务就是动力电池,现在唯一还将将保留住的产业也是这一块儿,苏家在这个领域有很多的专利,这也是为什么公司衰败后,还有不少人想要收购,而且还能给出一个还算不错的价格。 苏烨主导的项目是新能源相关的,他在项目最关键的时候出了车祸,导致前面很多东西都前功尽弃,任默刚接团队上手,很多东西可能都需要时间适应,所以进展缓慢苏念可以理解,她对技术这块儿的好多东西再恶补,现在也都是一知半解的,她能做到的就是放手给任默最大的权限,让他尽可能调动起一切公司有的资源,争取早日突破瓶颈。 苏念心里再着急,也没有在任默面前表现出来过,因为他比她还急,几乎就要全天都泡在工厂了,她不能再给他压力。 辛柔也问起了任默,“任默那个新上任的技术总监还可以吧?有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 苏念笑,“何止是三把火,都快把公司给烧着了。等明天我问问看他什么时候时间方便,我们一起吃顿饭?” 辛柔忙摆手,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还是不要了。” 苏念好奇,“为什么?他得罪你了。” 辛柔张了张口,又一时不知道这团乱账要从何说起,她只嘱咐苏念,“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回来了。” 苏念看她这个样子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可能跟她那个前男友有关系。 辛柔靠到椅背上,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别光说我,你呢,结婚后的生活怎么样?” 苏念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还不错,比我想得要好很多。”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辛柔的意料,她托起下巴八卦,“你不是说他很难搞吗,属于油盐不进,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这才多长时间,你把他捂热了?” 苏念回,“就相处时间久了,发现他虽然经常冷着一张脸,但内心还挺柔软的,对家人尤其是柔软,对我也很好。” 辛柔听到她这么说却有些担心,“我还不知道你,外表看着高冷得不行,其实特别容易哄,你要是感觉到谁发自内心地对你好一点儿,你就受不住,你小心被骗。” 苏念承认她确实有这个毛病,这可能跟她从小特别渴望得到她妈的认同一样,从她妈那儿得不来的东西,别人稍微对她好点儿,她就很容易心软,但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她也这样回辛柔,“他不太一样。” “他怎么不一样?”辛柔直起身子看她,“你喜欢上他了,还是爱上他了?” 苏念怔了一下,马上否认,“你想多了,成年人的世界哪儿有那么多爱,就是觉得他人还不错,能对自己亲人那样好的人,不会坏到哪儿去。” 一般否认得越快,事情越大,辛柔眯起了眼睛,“我就该把你刚才提到他的那个样子给拍下来,眼里都淌出蜜来了,还说没有爱上。” 苏念夹了一块儿牛肉塞到她嘴里,“快吃你心心念念的菜吧,你再说,我眼里淌出来就该是刀子了。” 她本来预约的是一家火锅店,因为这死妮子上飞机前给她发信息,嚷嚷着落地第一顿要吃火锅,结果都快到火锅店了,她又变卦了,非要吃这家的小炒,两个人又跨了半个城,从城西跑到了城东。 辛柔嚼了两下就把肉囫囵吞地咽了下去,“你把他叫出来,让我见见。” “他今晚有饭局,你不是要待一段时间再走吗,走之前肯定让你见到。” 他的航班比辛柔晚两个小时,刚落地的时候给她发信息说是晚上有饭局,其实如果时机合适的话,她也想让辛柔见见他。 辛柔哼哼两声,“你尽快安排啊,我反正什么时候都可以,等我见完了,觉得他合格了,我才能给你们随份子钱,我可是准备一个大红包。” 苏念莞尔一笑,“行,等着你的大红包。” 辛柔伸过胳膊,刚要捏捏她那白里透着粉的小脸儿,突然猛地低下头去。 苏念以为她看到了什么,“怎么了?” 辛柔压着嗓子回,“任默。” 苏念回身看过去,真的是任默,她刚要和任默挥手打招呼,看到任默身后的人时,愣住。 她清楚地记得任默说过,他不认识徐清昱,现在看两个人说笑的关系,不像是不认识的,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应该鸿宸的董事长池天成。 苏念忽然又想起了那天他刻意支开她接的电话,那个她觉得熟悉的号码是……苏念点开任默的号码,得到了确认。 如果他们认识,为什么要刻意装作不认识。 也许他们最近才认识的,毕竟任默是他的直系学弟,校友这层关系最容易让人熟悉起来。 她不想多想,因为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东西。 但为什么她会觉得外面的风雪好似穿过玻璃吹到了她身上,她有一种手脚都发寒的感觉。 第 26 章 辛柔没看到苏念脸色的不对,她猫着腰看到任默那一行人进了包厢,立刻拿起包催着苏念赶快走。 苏念心里有再多的疑虑也暂时让辛柔这火急火燎的劲儿给搅合散了,两个人匆匆忙忙出了餐厅,上了车,辛柔坐到副驾驶上,才长舒一口气。 苏念看她,“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怕见到任默?” 辛柔拉起苏念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感受到了吗?” 苏念不解,“什么?” 辛柔愁眉苦脸,“我怀孕了,两个多月了。” 苏念惊了一下,随即马上明白过来,“易怀安的?” 易时安就是辛柔的那位前男友,也是任默的好哥们儿,苏念认识任默,也是易怀安牵的线。 辛柔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就那么一次,我头脑发昏被他骗上了床,谁知道就中招了。” 苏念问,“那他知道吗?” 辛柔一想到这件事儿就头疼,“知道,他正在满世界找我,所以绝对不能让任默知道我回来了,不然易怀安明天就能杀过来。” 苏念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隔着衣服什么都感觉不到,两个多月的话,应该也不会显怀。 辛柔看她这个样子,愁容散去了些,好笑道,“你不用这么小心,使劲儿摸,不过现在也就是个小黄豆芽,也摸不出什么来。” 苏念嗔她一眼,“所以呢,你怎么打算的?” 辛柔嘴张了一下,想说我不想要,但又怕肚子里的宝宝听到会伤心,她知道自己这么想已经是在犹豫了,她靠苏念肩膀上,蔫蔫地道,“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苏念拍拍她的背,“不着急,慢慢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愉悦。” 其实她希望辛柔往前走一步,辛柔在苏烨身上耗费了太多时间,暗恋太苦,尤其是没有结果的暗恋,她也能看出来辛柔对易怀安不一样,不然她不可能和他纠缠这么久。 辛柔在苏念肩膀上蹭了蹭,仗着自己现在是孕妇得寸进尺,“我们去吃火锅吧,我还没吃饱,现在又想吃火锅了。” ……苏念给她系上安全带,又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行,走着,你想吃什么咱就去吃什么。” 辛柔吃火锅最爱的就是她之前预约的那家,于是两个人又从城东奔到了城西,这顿饭吃得可谓一波三折,不过谁让孕妇最大呢,辛柔吃得心满意足,瘫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苏念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犹豫了一下才按了接通。 徐清昱问,“结束了吗?过去接你。” 苏念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玻璃杯面,温声道,“不用啊,你肯定喝酒了,大晚上的折腾的不还是崔路,我开车了,自己回去就好。” 辛柔一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了,她激动地直起身子,小声道,“让他来接!让他来接!” 苏念让她不要闹。 辛柔才不管,干脆放大了声音,“你害什么羞,让你老公来接,我要见见他,丑媳妇也总要见公婆的。” 徐清昱听到了辛柔的话,轻笑一声,“我过去,今天没喝酒,所以你不用担心崔路,折腾不到他。” 苏念不动声色地揶揄,“那还真是稀奇,你们什么饭局,竟然还能不喝酒?” 徐清昱习惯性叩着膝盖的手指停住,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车里变得锐利,话锋也不着痕迹地转了,“校友局,你都认识,一位是鸿宸的老总池天成,还有一位你应该更熟,叫任默,他是你们公司的?” 苏念顿了顿,“对,他是我新找来的技术总监,你们怎么会碰在一起?” 徐清昱道,“本来是和池天成约的饭局,他说要介绍一位小学弟给我认识,就是任默,你这位技术总监来头不小,他应该和池家关系不错,他管池天成叫一声世伯。” 苏念压下心底的诧异,回,“是吗?我都不知道,那我还真是捡到宝了。” 徐清昱低声笑,“你眼光一向很好,你不也捡到了我。” 他的声音又低又柔,仿佛就说在她的耳边,苏念耳朵一烫,对着他轻轻“呸”了声,“不知羞。” 徐清昱笑声更大,他问,“你们在哪儿,还在你说的那家火锅店?” “嗯。” “那我过去?” “好,我等你。” 电话挂断,徐清昱敛起了唇边的笑,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不是他眼花。 苏念挂断了电话,眼里的笑也淡了下去。 辛柔靠着椅背,双手环胸,摇着头连着“啧啧”了几声,“苏念你完了,你完全陷落了,你真该听听你刚才说的那句不知羞,能把男人的心给软乎透了。” 苏念拿起手边的纸巾佯装要扔她,“有正事儿问你,你知道任默或者易怀安之前和徐清昱认识吗?” 辛柔见她表情严肃,也不打趣了,“他俩肯定都认识徐清昱,徐清昱在华人圈里那么有名,又是一个学校的,不过应该是单方面的认识吧,不然易怀安早就跟我嘚瑟了,怎么了?” 苏念摇摇头,可能就是她多心了,那个眼熟的电话号码她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全记下来,任默的号码里不是6就是9,所以她才会对他的号码印象深,也许那个号码只是和他的号码很像,差一两个数字,或者顺序不一样。 大概是他们之间的信任基础太薄弱了,所以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她又有些自嘲,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债,实在是没有哪一点是需要让他费心设局的。 他过来得很快,和辛柔见到是见到了,只是场面不是很好看。 她们两个人一出餐厅,正好碰到了杀过来的易怀安,易怀安见到辛柔,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抗走了,辛柔横在易怀安肩膀上,对他又是打又是踢。 雪下得这么大,路上又滑,苏念怕这样闹会伤到辛柔,她追在他们身后,拦不住易怀安,也劝不住辛柔,两个人都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一时气急,都想打电话报警了。 徐清昱从车上下来,车门都没关,大步跑了过来,将苏念护在身后,警告地看一眼易怀安,然后回身看苏念有没有事儿。 苏念看到他来了,才安下心来,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一只手还拉着他的大衣袖子,对易怀安怒目,言语也没客气,“你先把辛柔放下来,你不知道她怀孕了,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哪儿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易怀安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小心地放下辛柔,声音想柔一些可又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你不是跟我说你早打掉了?” 辛柔两脚落地,直接冲着易怀安的腿肚子踢了上去,“你管我。” 苏念一听两个人的对话就有些头疼,她不管易怀安,把辛柔拉过来问,“你现在想要和他谈一谈吗?” 现在两个人都不冷静,谈也应该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辛柔摇头,可怜巴巴地看苏念,“你今晚得收留我。” 她家的地址易怀安都知道,她可不想被他半夜摸上门。 最后苏念的车被崔路开回去了,她和辛柔坐在后座,徐清昱在前面开车,回了雪林苑,苏念本来想要不要回她妈那儿,她还没有开口提,他的眼睛已经扫过来了,显然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还不同意。 要搁辛柔以往的战斗力,指定得把徐清昱从头到尾盘问一个遍,但今晚她没了心情,只和徐清昱简单地打了招呼,然后窝到苏念的怀里一句话都不想说,她没想到易怀安能这么快找到她,早知道就把孩子打了,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管他气死不气死。 她这么想着,手还捂上肚子,不能让宝宝知道她在想什么。 苏念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地给辛柔顺着头发,和后视镜里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她弯眼对他笑了笑,徐清昱唇边也扬起些笑。 或许怀疑是一颗种子,只要种下去了,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拱一下土,扰一下人心。 苏念在他黑沉沉的目光中,突然想到了她妈对他的态度,还有她妈说过的有关他的那些话,她拿起手机,略过她妈的微信,发了条信息给沈蔓,让她继续查徐家当年的事情,看是不是能查出一些什么,又嘱咐她尽量做得隐蔽。 希望她这只是庸人自扰,最好也是她庸人自扰。 辛柔睁开眼睛,摸了摸她的下巴,“怎么了?” 苏念柔声回,“没怎么,你肚子难不难受?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别强撑着,我们去医院看看。” 辛柔摇头,“不难受,就是有些困。” 苏念把她身上的毯子仔细掖了掖,“困就睡,到了我叫你。” 徐清昱听着她轻柔的声音,将领间的衬衫扣子扯开了两颗,得让易怀安快点儿把他女人给弄走,要是没这一出,现在躺在她怀里的该是他。 回到家,苏念安排好辛柔的房间,在浴室外陪着她洗完澡,两人又聊了会儿天,等她睡熟了,苏念才悄悄从房间出来,下了楼。 客厅和卧室都没有人,苏念是在书房找到的他。 徐清昱听到声音,掀起眼眸看向她,然后靠向椅背,懒洋洋道 ,“过来。” 苏念站在门口不动,“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今晚我要和辛柔一起睡,你不要太晚了,早点休息。” “过来,我不想再说一遍。” 懒洋洋的嗓音里又添了几分让人不容拒绝的势在必得。 苏念顿一下,半掩上门,走到他旁边,“要我过来干嘛?” 徐清昱伸手将她揽到他的腿上,“你说干什么,昨晚视频的时候,你怎么哄我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就这么打发我?” 苏念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她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我只说等你回来穿给你看,又没有说一定要今天穿给你看。” 徐清昱的手徘徊在她的腰窝,想往下走,打一下,给她点儿惩罚和教训,最终只是揉了一把,抱着她转着椅子面向了窗户,拿下巴点点外面示意她看,“看外面。” 苏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睁大,院子里灯光明亮,雪花纷飞,高大的梧桐树下,凭空多出了个雪人,她看看雪人,又看看他,惊喜道,“你什么时候堆的?” 徐清昱把手往她脸上冰了冰,“刚刚。” 苏念搂紧他的脖子,“怎么不等我一起?” 徐清昱似笑非笑地睨她,“你忙着陪你朋友,连我都没时间搭理,还堆什么雪人,我就自己堆了,答应过你的总要做到。” 苏念对着他的额头使劲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好!” 徐清昱冷哼,“我不哄人,也不骗人,说话算话,不像某些人。” 苏念捧起他的脸,“你现在不会骗我,以后也不会骗我,对不对?” 徐清昱轻“嗯”了一声。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再郑重不过,“我之前说过,你如果骗了我,你自己还没藏好,被我发现了,我就和你一刀两断,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我是认真的。” 徐清昱也看着她的眼睛,眸光都没有闪一下,沉声道,“不会骗你。”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些对峙的僵持,苏念的眼睛慢慢弯下来,她扬起下巴,“那你亲亲我。” 徐清昱倾身过来,狠狠亲上了她,还是没有哄过去,她可能暂时查不到什么,但心里肯定已经有了怀疑。 他的唇一路向下,直到她的心脏,如果可以,他很想把自己直接塞到里面去,将她完全填充满,再装不下其他。 苏念仰着头,气息轻喘,“我也说话算话,不会骗你,辛柔怀孕了,正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我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等明晚好不好?”她挨到他的耳边,唇摩挲着他的耳根,“那件衣服,明晚你给我穿上,再帮我脱下来,嗯?” 徐清昱被她那一声轻轻拖长的尾音勾得全身都绷紧,他的唇又回她的唇上,气息相抵,他哑声道,“苏念,我们要个孩子吧,女儿最好,以后可以带着她一起堆雪人。” 苏念呼吸一滞。 第 27 章 辛柔早晨起得很早,苏念比她起得还早,坐在吧椅上一个人喝咖啡。 苏念看到辛柔,展颜,“睡得好吗?” 辛柔点头,自从怀孕后,天塌下来都耽误不了她睡觉,她四周看了看,问,“你男人呢?” 苏念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去公司了。” 辛柔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大周六的,当老总的就是辛苦,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打工人吧。” 苏念撑起嘴角笑了笑。 辛柔看她有些萎靡,“怎么了?没睡好?” “有点儿。” “我挤到你了?”辛柔睡觉很不像样子,她自己也知道。 苏念摇头,“没有。” 辛柔了然,“那就是离开你老公就睡不好了。” 苏念不理她的戏谑,单手托起脸看她,“怀孕是什么感觉?” 辛柔摸着自己的肚子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这是她近来的习惯,没事儿就想摸摸肚子,虽然也摸不出什么来,“就很奇怪,会害怕,我以前都想象不到我当妈会是什么样子,我肯定也当不好一个妈,但只要一想到我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心里就会止不住的发软,是不是很奇怪?” 辛柔也没有办法说清楚这种矛盾又复杂的心理。 苏念看着她笑,“辛柔,你其实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了。” 辛柔不想承认这件事,她扬起下巴问,“你问我怀孕是什么感觉干什么,你们打算要孩子了?” 苏念怔了怔,随口道,“提前做一下准备总没有错,万一不小心有了呢。” 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她也没有想过要丁克,所以要宝宝是一个逃不过去的话题,但肯定不是现在,她没有准备好,无论从哪个方面她都没有准备好,她也不觉得他准备好了。 她隐隐地觉得他在这个时候提起要宝宝这件事,很不对劲儿,这根本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所以她心里愈发不安,总觉得他在瞒着她什么事情。 徐清昱承认自己是心急了,妄图想要用一个孩子将她绑住,他都不需要她的回答,只从她瞬间僵住的身体就能得到答案,她没有想过要和他共同孕育一个宝宝。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之前的话也是在哄他,她惯来会骗人,他以为他对她的心思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到头来看这几分把握也可能是他的自欺欺人。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上午都没有任何联系,下午辛柔订机票飞去了南方的表姐家,显然是为了躲易怀安,苏念送走辛柔,回到市里,想发条信息问问他晚上几点回来,最后信息没发出去,开着车鬼使神差到了他公司楼下。 周六的公司,很清净,基本没什么人,苏念想还是得给他打个电话,不然她都上不去,前台已经看到了她,立刻小跑过来,态度恭敬,语气有些不确定,“苏小姐?” 苏念点一下头,笑着问,“对,你认识我?” 前台愈发恭敬,大老板的新婚太太,她怎么会不认识,苏小姐在网上的照片不是很多,那仅有的一两张已经被他们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几十遍,这样骨相级别的美人儿,走到哪儿,都会让人一眼认出来。 前台带着苏念直接去了顶层,戴诚看到她有些惊讶,苏念也知道自己来得有些突然,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公司,就直接来了,她问戴诚,“他不在?” 戴诚回,“在,徐总正在会议室会客,要不您到他办公室等一会儿?” 苏念跟着戴诚去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相对于他这个位置来说,不算大,简单的黑白装修,和他那个人一样,严肃,冷漠,还有那么一点枯燥的无趣。 戴诚端来茶水还有点心,“太太,我现在要出去办点急事儿,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徐总可能得有一会儿才能结束,里面有房间可以休息,您要是累了,也可以到里面休息一会儿。” 今天董事办只来了他一个,不然还可以有人帮忙照看,他不想让老板的太太觉得她被怠慢了,不然回头跟老板吹耳边风,他的工作还要不要,可徐总交待的事情,他又不能耽误。 苏念对戴诚有些抱歉,下次还是不要这样搞突袭,“行,你赶快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待着就行。” 戴诚走后,苏念起身随意地转了转,然后在办公桌前停住,电脑旁摆着个相框,是他们结婚那天拍的合照,他穿着黑色西装,她穿着红色长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肩膀和肩膀隔着很宽的距离,哪里像是结婚照,倒像是有什么宿仇的敌人。 她拿起相框,抚上他的眉眼,嘴角浮出些笑容,她都没有想过要在她的办公桌上放一张他们的合照,回头等有时间还是要重新去照几张,难为他整天对着这样一张照片工作,两个人看着也太别扭了些。 她又转去了里面的套间,里面的休息室很大,单独的小客厅、卫浴,还有卧室,卧室的床头柜上也摆着一个相框,是一个背影照。 是她的,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拍得还挺好。看着这张背影照,不知怎么的,苏念心里所有的不安突然就没了。 她想,对于他昨天晚上的问题,她也许有了一个答案,就算现在没准备好,她也该给他一个时间,等苏烨再好一些,等公司的情况再好一些,他们再好好做一个计划,她相信他可以理解。 心里的拧巴顺清楚了,人好像也放松了下来,她窝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裹着毯子昏昏欲睡,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今天早晨又起太早,要不还是不等他了,她想先回家睡觉了,不过回家之前还要去一趟医院。 她起身,将毯子细细地叠好,刚要从套间里出去,办公室的门口传来响动。 徐清昱边打电话边走进来,“就按照我昨晚说的来,她已经有所察觉,你就按兵不要再动,和鸿宸的项目正常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其他的我会再做另外的安排。” 苏念正在拧门把的手僵住,眼里自然而然流出的笑容也慢慢冻在眼角。 徐清昱走到办公桌前,抄起车钥匙,又将相框倒扣到桌面上,声音也冷了几分,“你担心什么,苏建峰当初怎么吞掉的那些东西,我肯定会让苏家再怎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我只是不想让她发现这件事是我做的,就这么简单。” 随着他脚步声的走远,办公室里又重新恢复到了安静,苏念站在门后,耳朵又开始响起尖锐的耳鸣声,扯得她太阳穴旁的神经跟有人在拿刀在砍一样,是那种迟来的钝疼,起初只觉麻木,后面慢慢开始钻心,眼前好像都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是不是还没有醒。 金属门把的棱角硌到掌心,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清醒着。 苏念顺着门,慢慢蹲下来,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双手环肩紧紧抱住自己,在门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以为她是会做戏的那一个,原来他才是高手,那他对她的那些好又算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好到让她动了心,她刚才在迷迷糊糊中的梦中,甚至在想,如果有了宝宝,该叫什么名字。 然后,现在他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想要苏家什么东西,他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动一动手就能拿到,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来和她结婚,是因为她不肯把公司卖掉吗,可她坚持不了多久的,没有他,她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当初他肯再等一等,现在整个苏家怕是已经到了他手里,他何必费心把她设到这场局里,她不值得他这样费心,一点儿都不值得。 窗外的太阳渐渐下了山,昏黄的夜色笼罩住大地,没有开灯的屋内也慢慢变得模糊,苏念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慢慢起身,去洗手间收拾好自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快步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徐清昱从公司出来先回了趟老宅,施琳见到他一脸笑眯眯,徐清昱觉得他妈这笑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问她老人家在笑什么,她也不说,只问苏苏怎么没一起来。徐清昱回,她朋友来了,她在陪她朋友。 施琳脸上的笑容更深,就是她那位怀孕的朋友吧,叫着她朋友一块儿也来家里玩呀,我给她们做好吃的。 徐清昱看她一眼,“芳姨和您告密说什么了?” 施琳打他,“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告密,聊闲天懂不懂?” 芳姨今天早晨在厨房里听到苏念和辛柔的对话了,转头就和施琳说了,你别老瞎担心,人小夫妻已经有二代的计划了,这可把施琳给高兴坏了,儿子转眼就三十了,她能不急吗,但他们两个刚结婚,她又不好明着催。 徐清昱怕了他妈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迈步上了二楼。 施琳给苏念打了个电话,没人接,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她有些担心了,之前没有这样过,她怕苏念出了什么事情,忙去书房找儿子,“我怎么一直打不通苏苏的电话?” 徐清昱回,“那就是她在忙,等她看到了就给您回过来了。” 施琳狐疑地看儿子,“你不会和苏苏吵架了吧?你惹她生气了?” 徐清昱为了给他妈证明他没和她的宝贝儿媳妇吵架,也给苏念拨了一个电话,但也没人接。 他起初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只以为她手机没在身边,直到戴诚打来电话,“徐总,太太的车还停在公司楼下,要不要让司机开回雪林苑?” 徐清昱默了一瞬,问,“她来过公司?” 戴诚回,“对,您没见到她吗,陈总来的时候太太到的,她说在办公室等您。” 施琳看儿子神色严肃地从楼上跑下来,有些紧张,“怎么了?苏苏没出什么事儿吧?” 徐清昱回,“没事儿,公司那边出了点儿事情,我过去处理一下。” 他先一路飙车去了远江,休息室里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毛毯证明她确实来过,他又开车去了医院,小吴说苏小姐是来过一趟,但没呆多长时间就走了,她公司里也没有人。 他给蔡芸打过电话去,那边是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从易怀安那儿要来辛柔的电话打过去,那边是婴儿的哭闹声。 徐清昱站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一时有些茫然,她能去哪儿。 他想起她昨晚说过的话,“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这一刻,他相信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第 28 章 徐清昱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找过了,打她的电话也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他知道她不会跑到哪儿去,她哥在这儿,她妈也在这儿,她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但这一刻的完全失联,让他恍然间明白他们之间的关联比纸还要脆弱,她只要不接他的电话,他要想找到她就犹如大海捞针。 手机震动响起,徐清昱一瞬间升起的希望,在看到屏幕后又马上破灭,他接起电话,声音平静,“芳姨,我晚上不回去吃。” 芳姨道,“清昱,你今天不能早点儿回来吗?苏苏好像身体不舒服,她一回来就进了卧室,睡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徐清昱一顿,立即掉转车头,“她在家?” 芳姨回,“对啊,她早就回来了。” 徐清昱怎么也没想到她回了家,她在这个时候还肯回家,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没听到什么,休息室的隔音很好,也许她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徐清昱对任何事从来不抱侥幸心理,现在他却希冀着那万分之一的不可能。 走廊的灯光洒进漆黑的卧室,床的一侧拱出了一个小山丘,徐清昱走过去,坐到床头,借着外面昏暗的灯光认真看她,她整个人都蜷缩进了被子里,外面只留了一小撮软软的黑发。 他的手覆上被角,轻轻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额头和眼睛,她睡得好像很不安稳,呼吸不平,眉心轻蹙,徐清昱俯下身,手背贴上她的额头,又贴上她的侧颈,她身上烫得厉害。 “苏念?”他轻声唤她。 苏念在浑浑噩噩的梦中转醒,混沌的视线里看到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轮廓,她张了张嘴,嗓子里跟着了火一样,只能勉强发出点沙哑的声音, “你回来了。” 徐清昱捂住她的眼睛,然后打开房间的灯,这才看清她是什么样子,脸上烧得潮红一片,一向红润的唇起了干裂,额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都打湿了头发。 徐清昱急着要把她抱起来。 苏念的手撑在他胸前推他,也抗拒他的靠近,“别,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这样明显的抗拒让徐清昱心里一沉,他低声道,“你烧得很严重,我们得去医院。” 苏念拥着被子勉强倚到床头,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可能是冷风吹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从他公司出来,她耳朵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时不时地扯一下她紧绷的神经,腿上也没什么力气,根本开不了车,所以她把车留在他公司楼下,打了辆车到医院看了看苏烨,然后从医院一路走了回来。 其实她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想要去哪儿,回公司,她不想让员工看到她这幅样子,回她妈那儿,她妈大概只会给她冷嘲热讽,说她识人不清,走着走着就走回了这儿,她身上很难受,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疼,也不想再折腾着去别的地方了。 她从小的体质算是不错的,没怎么生过大病,没想到不过是吹了一场冷风就烧成了这样,她在心里鄙视自己这没出息的脆弱和矫情,你既然可以骗他,那他为什么不可以骗你,你有什么可生气难过的,不过是动了心,再收回来就好了。 徐清昱试着让自己缓下语气来,放软声音哄她,“你现在这样只睡觉不行,我们去让医生看看,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再睡。” 苏念讨厌极了他这样温柔的声音,她梗起脖子,“你不想去的时候就可以不去,为什么我不想去的时候就不行。” 她说得太急,微弱的气息跟不上,一口气没提上来,躬着身子咳了起来,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置。徐清昱拍上她的背,想帮她缓一缓,苏念啪一声打开了他的胳膊,“你别碰我。” 她不想让他碰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碰到她。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她打了他,又或者两者都是,她成功惹怒了他,他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苏念不甘示弱地迎上他的怒气,眼睛里迸发出了奇异的光彩,她克制不住地想要撕破两个人之间那最后一层遮羞纸,将她听到的那些话全都扔到他的脸上,然后她还要告诉他,她也在他面前没有说过一句真话,她说过的想他是假的,她说过的喜欢是假的,甚至连高潮她都是假装的,他在床上的表现真的烂透了,连十块钱买的小玩具都比不上。 要论骗人这件事儿,他还真的比不过她。 只是到最后,她眼里的光彩又慢慢黯淡下来,她揽着被子心灰意懒地躺回枕头上,轻声说,“我真的不用去医院,你让我睡一会儿,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没有多难受,只是很困,有什么事情等我睡醒了再说。” 徐清昱没再和她废话,直接连被子带人一块儿从床上抱了起来,苏念气急,他为什么非要和她反着来,她不过是想睡一觉,也能碍到他的眼,她想踢他,但她被箍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他,她干脆张嘴咬到了他的脖子上,没有省任何力气,咬到牙齿都打了颤,直到嘴里尝到咸湿的血腥味才松了口。 她想要再一次激怒他,但他根本不为所动,将她抱到衣帽间,找来一件开衫要给她穿上。 苏念挥手挡开他,“我不穿这个,”她指着衣架上的一件衣服,“要穿我就穿那个。” 那是她心血来潮买来的护士装,在视频的时候诱惑他,说等他出差回来穿给他看,现在想来真是讽刺,他那个时候心里指不定在想,这个傻子,真是好骗。 徐清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面沉如水。 苏念眼里是讥诮的挑衅,“我答应过今晚穿给你看的,你看,我一向说话算话,我从来都记得我说过什么话。” 徐清昱冷眼看她,“苏念,你是三岁吗,要拿自己的身子和我赌气。” 苏念定定地看着他,强撑起来的气势和强硬因为他这一句话,轰地一下全都倒塌了,她极快地眨了一下睫毛,将快要溢出瞳孔的眼泪给掩了回去,垂眸看向自己踩在毛毯上的脚,无声地苦笑一下,“你真的是高看我了,我有什么赌气的资格。” 她也想赌气,可她现在连一个可以躲着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和谁赌气。 苏念仰起头看向他,病恹恹的眼神里有恳求,“徐清昱,我们离婚吧,明天就去办手续。苏家的东西你想要什么,你就拿去好了,你根本没必要陪着我演这一场戏,你不累吗?我都演累了。” 她起初还想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演下去,但她压根就不是做生意混商场的料,她连秦家都斗不过,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她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好多事儿怎么想都想不清楚,但她至少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她挣扎也没用,所以他想要什么就拿去好了,左右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至于什么恩什么怨,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她就只希望他折腾得痛快了,能放过她。 或许苏家的命数就该如此,她又何必再做什么无用功,想要靠一己之力把苏家给救活,现在想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徐清昱一颗一颗给她扣上羊毛开衫的扣子,又将她散乱的头发给顺整齐,最后钳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沉哑的声音里是肃穆的凉薄,“我不仅想要苏家,我还想要你。所以,离婚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第 29 章 夜晚的医院相对于白天来说安静很多,苏念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她的意识很模糊,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现实,但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她都不想看到他。 走廊上,任方看着徐清昱脖子上的伤忍不住笑,“你和嫂子这大晚上的折腾得可够热闹的。” 徐清昱没心情搭理他的嘲弄,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烦躁到想要靠烟来缓解的冲动了。 “想抽烟?”任方看着一脸斯文相,其实蔫儿坏,他掏出烟来递给徐清昱,还特意告诉他在哪儿可以抽烟,等徐清昱要接的时候,他又有些迟疑地问,“你确定要抽?你要是抽了,待会儿进去想抱着嫂子哄她,她闻到你一身烟味肯定更烦你。” 徐清昱已经伸出来的手,顿了一下,转了方向,又抄回了兜里,“任方,你知道你为什么讨不来女朋友吗?” 任方也想知道这个世纪大难题,“为啥?” 徐清昱道,“嘴太碎。” 任方被噎住,嘿,我讨不来女朋友怎么了,您老人家倒是讨来了,可看现在这个样子,也快没了,他追上大步离开的人,以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小声给出忠告,“三哥,那我就用我这碎嘴给您说一条至理名言,不管你和嫂子是因为什么吵的架,你待会儿见到嫂子,什么狡辩都不要说,进门先下跪,男人在自己媳妇儿面前下跪不算丢人,你一跪,嫂子准原谅你。” 回应的他是紧紧关上的病房门,他要是再反应慢一点,他这英挺的鼻子就要保不住了,他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梁,再尴尬地对迎面走过来的小护士笑了笑,待小护士走远,走廊四下无人,他悄悄猫到门口的玻璃处,往里探了探,三哥哄起媳妇儿来是什么样子,他还真想看看。 只是他刚一探头,他三哥就跟背后装了双眼睛似的,回身看了过来,任方讪讪一笑,装模作样地拿白衣大褂的袖子擦了两下玻璃,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话永远没有错,他可不想当鱼干。 苏念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翻身朝里,将眼泪蹭到枕头上,用背做出一道墙,继续装睡。 徐清昱站在她身后,俯身想要摸摸她的额头,他一靠近,苏念就睁开了眼睛,避开他的手,移着身子往床那边挪去。 “你走吧。”她的声音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徐清昱将滑到她肩膀处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手背触到她脸上温热的潮湿,心头一顿,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在这儿,我走去哪儿?” 苏念用胳膊挡开他的手,扯起被子直接蒙住了头,隔绝了他所有的触碰,“随便你去哪儿。” 只要别在她身边,做这种温柔又深情的戏码,这只会再一次提醒她,她究竟有多傻,她竟然在很多个时候自以为聪明地觉得他很喜欢她。 她到现在才算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让你觉得有便宜可占的事情都是陷阱。 她以为她用尽心机,求来她和他的这一场婚姻,是为苏家寻求了一个庇护,谁成想,人家早就放好了饵,只等她傻呵呵地上钩,把苏家亲手送到他嘴边,而她,输了身也输了心。 输了身没什么,谁还没被狗咬过,可她还输了……心,他大概得意得很,得意她这么容易就上了手。 他说他不仅要苏家,还要她,要她做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家养出了一个傻子吗?不怪她妈打她那一巴掌,打得一点儿也不冤,她确实该打,因为她实实在在是个傻的。 徐清昱看着她瘦削又倔强的背影,眼底晦暗难辨,那种想抽烟的冲动又涌上来,他以为他可以清醒到掌控所有事情的发展,到头来却发现,只要她一哭,他就乱了方寸。 苏念把自己和眼泪藏在的被子里,想要将他完全排除在视线之外。 以前她最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想用眼泪让他心软,现在她却死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肚子里惴惴的潮涌在往下走,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为什么姨妈还要在这个时候来,她不想再求他任何事情,但她连个手机都没有。 苏念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潮湿,然后起身想要按铃叫来值班的护士。 徐清昱按住她要抬起的胳膊,“别动,会回血,你想做什么?喝水还是上厕所?” 他站在床前,像一个胜利的王者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苏念就算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她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崩溃中,她压着嗓子冲他嚷,出来的只有哽咽的气声,“徐清昱,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走?” 徐清昱单膝跪到床上,一只手护着她打点滴的那只胳膊,防止脱了针,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抱着倚到床头,两个人的视线平行,他用指腹一点点抹掉她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声音嘶哑钝涩,“想我走也可以,你得先好起来。” 苏念扬起下巴,用一双盈满水的眼睛怒视他,“看不到你,我自然就好了。” 她的头抬得高高的,腰背绷得挺直,不想在这个时候输了任何气势和阵仗,但腹部又涌上钻心的绞痛,让她捂着肚子自动弯下了腰,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这一切……真的都烂透了,再没有比今天更烂的时候了。 “哪儿难受?”徐清昱起了急,另一条腿也屈膝跪到了床上,弯下身看她,“苏念,说话!” 苏念咬唇不语,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疼让她的意识又坠入混乱,她的额头抵到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徐清昱,我难受,哪儿都难受。” 徐清昱看到了床单上的血迹,手覆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揉着,唇轻触着她的耳朵,柔声安抚,“我知道,我让芳姨送东西和衣服过来,很快。” 苏念直觉她应该要推开他,但他手上的轻柔和身上的温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难受,给了她一些不自觉的贪恋,这个认知让她在迷迷糊糊中更加绝望。 她久不见病,这一病,大有病来如山倒的架势,烧退下去又起来,反反复复,人也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她知道芳姨过来,知道他给她换衣服,她已经完全死了心,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娃娃,任凭他抱着她怎么折腾。 糊涂的时候,她躲在他怀里,一会儿呢喃着叫“妈妈”,一会儿又掉着眼泪呜咽着说“对不起爸爸”,一会儿又推他,让他走,一会儿又搂着他的胳膊,说她难受。 徐清昱的一颗心被她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揉捏,他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向她许诺他会放过苏家吗,他知道不可能,他在他爸的墓前发过誓,他绝不可能放过苏家。 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向后推迟这件事,苏烨出车祸时,苏家的一切就该到了他手里,他不过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她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第二天就鬼使神差地在本该签署的文件上停了笔,让一切停了下来,给苏家留了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让她缓一缓,就当还了当年那个人情,反正苏家已经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在这么一时,早一些,晚一些,结果都一样。 就那么心软了一次,他以为他也只会心软那一次,他无视她所有的靠近和殷勤,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保持陌路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有些事情好像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在那个下雨天,他坐在车里,冷眼旁观她的嚎啕大哭,然后一切就慢慢失了控。 苏建峰的女儿寻靠山寻到他的头上,想想就觉得讽刺,开始他觉得陪着她玩玩似乎也不错,等时机合适他再把一切向她挑明,让她知道她那个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苏建峰不是最宝贝他这个女儿吗,在女儿心中高大伟岸的慈父形象坍塌,他在地底下肯定会气得顶棺材板。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要把她从这场局里给摘出来,大概是从他同意结婚或者更早的某一刻,他想要苏家完蛋没错,而且必须是结束在他手里,但又卑劣地希望能将她彻彻底底地瞒过去,为此还把任默给拉了进来。 任默说,你绕这么大一个大圈子,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无非是不想让你们之间走成死路。 现在看来,就算是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他们之间好像还是会走向死路,他和她的结局在十年前或许就已经注定了,可他偏偏又最不信命。 是她自己走到他身边的,现在再想从他身边离开,没那么容易。 苏念再醒来,四肢百骸如同被千斤顶碾压过一样,动一下都是疼的,她睁开了眼睛,但是意识还没有转醒,看着眼前安静的睡颜,自动往他怀里靠了靠,她一直很喜欢他怀抱里的温暖,以后的每一个冬天,要是他还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了,当这个念头涌向大脑的时候,她如冷水浇头,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挣脱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跌跌撞撞逃下了床,发酸的膝盖一软,人要往前栽过去,身后有人捞住了她,提着她的腰,将她放回了床上,在她要伸手推开他之前,他已经松开了她,并且后退了一步,自动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徐清昱早就醒了,却一直没有睁眼,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睁眼,像这样全身心都依赖的拥抱怕是很难再会有。 苏念坐在床边,微微仰起头,死死地看着他,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到头来,能说出口的却一句都没有。 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病房,给原本暖融融的房间添了几分萧索的肃杀之气。 两相对峙,先开口的那一方已经认了输。 徐清昱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哑声道,“别再说什么苏家随我拿,你只要离婚的话。你要是肯舍了苏家早就舍了,根本不会有和我结婚这一出。” 苏念眼里冒出愤怒的火,只是再大的愤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所有的愤怒慢慢地化为死一般的平静,最后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了解我。” 徐清昱随手拨弄了一下她苍白的脸颊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声音也很随意,“婚我不会离,而且只要我不想离,你就离不了,”他顿一下,又继续,“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在苏烨好起来之前,我不会动苏家。” 苏念一怔,随即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徐清昱回,“不客气。” 苏念勃然变色,脚也不客气地踢向了他的腿,起势很猛,只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力气,一脚踹上去,对他没有任何杀伤力,疼的反倒是她。 徐清昱将她的脚握到掌心,缓缓地揉着,低声询问,“还要不要再踢?” 苏念恨透了他此刻的云淡风轻,她拉过他的胳膊,一口咬了上去,只恨自己的牙齿不够利,咬得不深,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他的肉给咬下来。 徐清昱把她圈在怀里,将胳膊往她嘴里送了送,她憋在心里的火气能散出些来,好过她拿着自己的身体跟自己耗。 第 30 章 苏念心里有再多的恨,也抵不住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咬到最后只能顶在他怀里喘气,徐清昱抚着她的背帮她缓着。 “哎呦。”任方一开门,就看到两个人抱在了一起,像是在接吻,他赶紧捂住了自己纯洁的双眼,又赶紧声明,“我敲门了啊。” 他千真万确地敲门了,应该是他们亲得太投入了,没听到。 徐清昱捡起手边的抽纸朝门口扔了过去,“滚!” 任方乖乖地滚了,要是搅了他三哥的好事儿,他大概也没命活了,他跑得太快,在拐角处差点儿撞到了匆匆走过来的施琳。 施琳昨天晚上就从芳姨那知道苏念生病了,她昨晚就想过来,儿子说就是发烧不严重,没让她来。 昨天下午两个人都不对,一个打电话不接,一个沉着脸色跑了出去,她怕是小两口因为什么吵了架,苏苏被气得生病住了院,又一时觉得自己儿子应该没那么闲,没事儿惹自己媳妇儿生气玩,不过就儿子那个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的别扭性子,没准还真有可能,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任方见到施琳,嘻嘻哈哈道,“几天不见,干妈又变漂亮了。” 施琳嗔他,“你说你都当医生了,怎么还没个稳重劲儿。” 任方回,“干妈,您这么说就是对医生这个职业的认知狭隘了,谁说当医生一定要稳重。” 施琳没空陪他插科打诨,“你起开,我着急着呢,别挡我路。” 任方拦住她,嘿嘿地笑,“干妈,您要是去看您儿媳妇,我觉得您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施琳有些急,“怎么了,他俩在吵架?” “吵架是吵架了,不过--”他拉长声音,故意卖关子。 气得施琳拍他,“你个死孩子,不过什么你倒是说,你是非要把我急死才高兴。” 任方赶紧搂着施琳哄,“夫妻吵架拌嘴不都床头吵床尾和嘛,”他又嘿嘿笑两声,压低声音说,“您不用担心,两个人已经床尾和了,现在正亲亲呢。” “真的?” “千真万确,我--”说他亲眼所见也不太好,他临时改了口,“您不信我,也该信三哥,三哥还能哄不好自己的媳妇儿。” 施琳别的方面很相信自己儿子,但在这一点上,她保持怀疑的态度,不过看任方说得言之凿凿,她又不得不信,万一如任方所说,她再贸然进去病房,只会把苏苏弄得不好意思,她把手里的保温桶交给任方,“那待会儿把这个给你三哥,你和他说,这都是给你嫂子的,没他的份,谁让他惹苏苏生气。” 任方接过保温桶,“得嘞,我指定把话给您带到。” 施琳到底不放心,中午的时候又过来了一趟,她一进到病房门口就察觉到了不对。 一个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文件,看着像是在工作,其实眼睛根本没有在文件上,全都在病床上,病床上的那一个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侧身背对着床头的人,拿被子裹着全身,连一个后脑勺都没留给他。 任方那臭小子白长了那机灵脑子里,还说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哪是床尾和了,这是正闹别扭闹在劲头上呢。 施琳暗叹一口气,苏苏这傻闺女生起气来,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样,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火气全磨在了自己身上。 徐清昱听到门口的动静回头看过来,看到是他妈,紧锁的眉头打开,起身过来迎。 施琳瞪他一眼,小声道,“你赶紧走吧,该干嘛干嘛去,我在这儿看着苏苏。” 徐清昱低声回,“不用,我守着就行。” 施琳没好气,“你守着干嘛,哄人都不会哄,你倒是说句软话,只在病床前跟木桩子一样死守着有什么用,只会惹人烦。快走快走,你走了,没准苏苏还能好快点儿。” 徐清昱被施琳推出了病房,外套、手机和工作文件也一块儿被扔了出来,让他连个回去的借口都没有。 崔路站在门口,眼观眼鼻观心地看自己的鞋,他上午刚接到老板电话,要是老太太再来医院,让他拦着点,结果转头他就把人送了过来。 徐清昱将文件和手机扔到崔路怀里,想穿上外套又觉得烦,连外套也扔给了他。 崔路双手接过,嘟囔着为自己辩解,“我真拦不住,老太太非要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徐清昱心里窝着火,又不能随便迁怒别人,他面无表情地问,“有烟吗?” 崔路看出了老板平静面孔下压着的烦躁,小心翼翼地回,“我最近在戒烟,戒烟糖您要吗?或者我给您买去。” 徐清昱不耐烦,“算了,”他顿了顿,又道,“先回公司吧。” 崔路赶紧捧着东西,在前面开路去按电梯,等走了一段,才发现老板还站在病房门口。 施琳坐到床头,探身看一看装睡的人,轻声道,“苏苏,碍眼的人走了,咱不睡了,老这样睡也不好,起来吃点儿饭,妈做了蔬菜粥,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喝。” 苏念有心继续装睡下去,她不知道施琳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如果连施琳对她的那些好都是假的,那她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但她又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这样一个俯身屈就她的老人。 她动了动身子,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拖着被子倚到床头,沙哑着嗓子撑了一下嘴角,“您来了。” 施琳看到苏念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心里一沉,这明显是哭成这样的,又听到她连一声“妈”都不愿意叫了,心里又是一沉。 当下恨不得把刚才轰出去的人再拽进来暴揍一顿,她以为最多也就是两个人话赶话没说对付,呛起来了,现在看来事情要比她以为的严重的多。 难道是儿子在外面招惹了别的人,但她又觉得儿子就算再坏,也不至于做这种没有道德的事情。 她摸了摸苏念煞白的一张小脸,柔声道,“乖宝,还难不难受?” 苏念眼眶酸了一下,她垂眸遮掩过去,勉强装出几分好颜色,“不难受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可能是昨天吹了冷风着了凉,不严重,您不用特意过来跑一趟。” 施琳拉开病床上的餐桌,打开新带来的保温桶,把菜和粥都摆好,然后端起碗来要喂她。 苏念摇头,“我一点儿也不饿,什么都不想吃。” 她早晨被他强喂下去了半碗粥,现在还在胃里堵着,觉得恶心但也吐不出来,身上倒是恢复了些力气。 施琳放下碗,怜爱地抚抚她的头发,“妈跟你说,夫妻两个吵架,你再生气也不能只拿着自己折腾,你首先要吃好喝好,把自己养得好好的,然后你可劲儿折腾他,你得折腾的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伤了筋动了骨才最好,这样他才能长了记性吃了教训,下次不会再惹你。”她又凑近苏念,小声道,“妈当初都是这样治你公公的,一治一个准儿。” 苏念看着施琳眼里的慈爱,一时间有些恍惚,所以她是当真不知道她儿子是因为什么娶的她吗,还把他们当成一对普通的夫妻,传授着自己婚姻生活的经验。 她迟疑一秒,开口问,“您知道我爸爸叫苏建峰吗?” 施琳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跳到了她爸叫什么的问题上,徐清昱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施琳恼他,连话都不想和他说,苏苏从她进门到现在,连一声“妈”都没叫过她呢,可见这是生了多大的气,她语气很冲,“你怎么还不走?没看到我和苏苏在说话吗?” 徐清昱眼风扫过苏念,看向施琳,“徐清雯刚打电话问我户口本在哪儿?” 施琳腾一下站起来,“这个死孩子,她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然后又拿手指徐清昱,“你也一样,一个两个的,我和你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你要是再敢欺负苏苏,你看我不拿擀面杖抽你。” 她又回身看苏念,“苏苏,你好好的,就算吃不下去也多少喝点粥,别管别人,自己的身子最要紧,妈妈现在要回家收拾清雯那个死丫头,等下午再来看你哈。” 徐清雯最近抽风,非要和她那小五岁的小男朋友结婚,施琳是怎么也看不上她那个小男朋友的,痩得连根竹竿都不如,风一吹就能晃上三晃,脸白得跟鬼一样,还染一头黄毛,见个长辈,烟还不离手,说是什么艺术家需要找灵感,艺术家个鬼,纯粹是骗小女孩玩的,她要是谈谈恋爱也就谈了,她懒得管她,现在竟然闹着要结婚,她看她是翅膀硬了,想要上天了。 施琳火急火燎地走了,徐清昱把她送上车,又回到病房。 苏念靠在床头,拿着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粥,不知怎么的,施琳走后,她突然来了些胃口,她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人,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讽刺,“看来你很怕你妈知道些什么。” 徐清昱在她面前站定,漆黑的眸子里有警告,“我妈不知道我做的事情,也不知道你爸做过的事情,她是真的喜欢你,你别把她牵扯进来。” 苏念把勺子甩到碗里,冷笑一声,“你要是惹急了我,我没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空气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徐清昱走近病床一步,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手上的力道慢慢收紧,“很好,苏念。比起你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地躺着,我更喜欢看你现在这样有斗志的样子,你要是有本事能从我手里保下苏家,那我甘拜下风,如果不能,那你最好认了命。” 苏念迎着他压下来的目光,红肿的眼里慢慢弯出些讥诮的笑容,她不紧不慢道,“那你可看错我了,我从来都不认命。” 徐清昱也扯起嘴角笑了笑,“正好,我也是。那你就快点儿好起来,我等着你的不认命。” 苏念挡开他钳着她的胳膊,不再和他说一句话,低头一口一口地吃起饭来,就算吃不下去,也逼着自己咽下去,她知道她现在需要吃饭,不能这么一直自暴自弃地病恹恹下去。 施琳刚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她不该只拿着自己折腾,既然他不肯放过她,那她就连着他一块儿折腾,她斗不斗得过他先放一边,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到哪儿去。 苏念想得很好,可她这场病好得艰难,白天看着一切正常,一到晚上就又烧了起来,而且还是反反复复地烧,清醒的时候 ,还能拒绝他的一切靠近,糊涂的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到了他怀里。 但是再糊涂,心里一旦生了隔阂,一切也都不一样了,她在潜意识里都在抗拒他,即使糊里糊涂地窝到了他的怀里,也是背对着他的,再不会像之前那样,胳膊环着他的胸或者腰,在他身上睡得像一个餍足的小猫儿一样。 徐清昱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要的是她在他身边,强迫或者要挟,他现在都不在乎了。 近一阵儿,远江集团上下都知道大老板的心情很不好,大家都夹着尾巴,谨小慎微地做事情,生怕触了老板霉头,让老板那无处发泄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其中戴诚过得尤为小心,虽然徐总没有说,但戴诚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他隐隐约约地了解到,太太来公司没有第一时间让徐总知道,大概是所有事情的导火索。 太太的车现在还停在公司楼下,徐总不说让司机把车开回家去,他也不敢再提。 他跟董事办和前台的所有人开了一个紧急的晨会,只着重强调了一件事情,以后太太要是再来公司,不管他在做什么,必须要让他第一时间知道,然后他再第一时间汇报给徐总,这样的错误要是再出现第二次,他估计也不用干了,直接卷铺盖走人就好了。 戴诚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担心多余了,因为在此后他担任董事长特助期间,苏念再没有去过远江。 辛柔从南方表姐家回来,飞机一落地,又是直奔的医院,身后还紧跟着一个易怀安,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易怀安早就吃透了辛柔的路数,辛柔到表姐家的第二天,他就摸了过去,这次她说什么,怎么闹,他都照单全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赔着笑脸。 以前,让他咽不下那口气的是,她心里满满当当装着一个野男人,分不出半寸的地方给他。现在,他管她心里装着谁,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的孩子管她叫妈,那别的他就全都能忍了,他就不信她还能把那个野男人装一辈子不成。 辛柔一看到苏念,就来了气,本来就不大的一张脸,这才几天,就又瘦下去了两圈,就差皮包骨头了。 她把包扔到沙发上,坐到易怀安拉开的椅子上,托着苏念的脸左右看了看,“徐清昱怎么欺负你了?他是不是当你娘家没人了,你打电话把他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有这么当人老公的吗,把自己太太欺负到住院。” 苏念不想让辛柔烦心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易怀安,现在看来,易怀安应该也是和徐清昱认识的,辛柔要是知道了,指定得闹炸锅。 她只道,“没有的事儿,是我自己没注意着了凉,可能太久没生过病了,这一病就有点儿招架不住,拖拖拉拉一直好不了。” 辛柔半信半疑,“真的?你可别觉得我是一个孕妇,就拿我当傻子糊弄。” 苏念笑,“真的,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呀,”她看向正在削苹果的易怀安,转移话题,“你们……这是和好了?” 易怀安还没点头,辛柔白眼一翻,“和好什么和好,我们都没和过,哪儿来的什么好,他是他,我是我,你别把我俩扯一块儿。” 易怀安沉着脸,深呼一口气,挤出几分笑,回苏念,“我在追她。” 辛柔还要再说什么,易怀安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她嘴里,辛柔要踹他,可现在东西一进到她嘴里,她就会觉得饿,她咬了一口苹果,看在苹果还算好吃的份上,没再搭理他。 辛柔看苏念,“医生怎么说?一个发烧怎么拖了这么久?” 苏念回,“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再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其实早就可以出院了,但她一直拖着不想出院,出院了她能去哪儿,还跟着他回家吗,那儿根本就不是她的家,她现在也没有办法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再待下去,她已经让沈蔓帮她看房子了,就租在公司附近,一室一厅,她要求也不高,干净些,最重要的是能拎包入住。 当初她是拎包住进的他家,现在再拎包出来就成。 沈蔓做事效率一向很高,苏念中午和她说的事情,下午就拿着三套房的实景视频过来了,都是她一套一套看过的,保证会符合苏总的喜好,她本来有些好奇苏总怎么会突然要租房子,但来的路上听到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让她也没有心情关心八卦了。 她一路奔到病房,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道,“念姐,秦家好像出事儿了!” 苏念正歪在病床上想,要拿任默怎么办,乍一听到沈蔓的话,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会?” 沈蔓把手机上的新闻翻给苏念看,“刚有媒体爆出秦绍文失联了。” 被媒体爆出的失联一般都很严重了,要么就是跑了,要么就是被控制住了,秦绍文可是秦家的主事人,要是秦绍文出事儿了,那秦家十有八九逃不过去。 苏念这一阵子过得浑浑噩噩,对外界的事情都没怎么关注过,这个消息未免有些太突然,她问沈蔓,“之前没有任何风声吗?” 沈蔓的头摇成了拨浪鼓,“秦家上个星期不还刚拿了城北的一块儿地,铺天盖地发新闻稿说要建科技园吗,阵仗大得不行,谁会想到在这个风口,他们家会出事儿。”她说完有些唏嘘,但又免不了幸灾乐祸,“念姐,要是没秦家压着了,我们公司是不是能很快起来?” 苏念怔了怔,她看着沈蔓清澈的眼神,眼底泛出些苦笑,她没法跟她说没了秦家,还有徐家,在秦家的打压下,他们尚且没有还手之力,徐清昱的手段大概比秦家狠得多,如果她猜得没错,秦家出事儿,大概率是出自他的手笔,秦家都逃不过,那她又怎么逃得过去。 在这个时候让秦家出事儿,是做给她看吗,让她知道他的厉害,然后只能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他让她往东,她不能往西。 她又觉得她太看得起自己,他对她,对苏家,想做什么不能做,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哪儿用得着玩这种杀一儆百的伎俩。 她对当年的事情也能摸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了,他父亲出事儿,应该与秦家有关,也与她爸有关,她这几天去看苏烨都是避着蔡芸,她怕碰到她会忍不住问当年的事情,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能让他对他们家有这么大的恨,想必是她爸做了什么事情,她爸在她心里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苏念翻着秦家的新闻,突然想明白要拿任默怎么办了,她斗不过他是明摆着的事情,所以不如直接打明牌,就把任默继续放在公司,谁知道走了任默,他又会塞进什么人来。 既然他现在不肯离婚,那就把想办法把苏家和他死死地绑到一起,就算……最后她保不住公司,至少也该给跟着她的这些人一个好的去处,这样也算对得起他们。 沈蔓选的三套房子都很不错,苏念就近选了一套,让她今天就把合同签了,这样她明天出院就能住进去。 徐清昱晚上过来,带来了饭,还把一个文件袋放到了她身上。 他们现在的相处很简单,他白天去公司,晚上过来睡在陪护床上,两个人已经几天没说过话,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苏念对他们这种状态再满意不过,他要是晚上不过来,她就更满意了,可惜腿没有长在她身上,她做不了主。 苏念对文件袋里装了什么没有任何兴趣,她随手掀了一下被子,文件袋从床上掉了下来,里面的文件散落到地上,她又拍了拍文件袋在她被子上停过的地方,意思是嫌脏。 但是看到地上散着的文件上的加粗标题后,她停下了动作,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什么意思?” 还行,没有哑,还知道怎么和他说话。 徐清昱捡起购房协议,重新搁到她的腿上,语气闲散,“你不是想住外面的房子吗,我都买了下来,回头让戴诚带着你去房管局过户,登你的名字。” 苏念气得指尖都在抖,好一会儿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她将文件全都扔向了他,“你当我稀罕你给的房子。” 徐清昱回,“我知道你不稀罕,你只需要清楚一点,你想住到哪儿,我就会买到哪儿。” 苏念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她身上又涌上了那种无力感,好像漫天卷地都是他洒下来的网,她怎么逃都逃不过去,她问他,“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他说不离婚,她知道离不了,也就不做挣扎,她现在只是想离他远一点儿,这样都不可以吗,他们为什么非要在一个房子里,两看两相厌。 徐清昱对上她发红的眼睛,又移开视线,看向她身后窗外的茫茫夜色,轻声道,“我想你回家去,你不想和我睡一屋,我们可以分房,但分家,没可能。” 苏念不解,“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徐清昱默了默,回,“我觉得很有意思。” 苏念抓起身后的枕头,朝他扔了过来,一个扔完,又扔了一个,然后又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举到半空,停住。 徐清昱不躲不闪,等着她的杯子扔过来,就算她扔过来的是刀子,他也照接不误。 苏念最终垂下了手,杯子在床头柜上滚了滚,滚落到了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就好像她对他所有的愤怒和怨恨,到了他那儿,如同雨落大海,直接湮没无音,砸不出一点儿声响,所以她这样发疯有什么用。 她迅速恢复了和他一样的平静,“你把雪林苑的房子改成我的名字,我就跟你回去。” 徐清昱道,“可以,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办。” 苏念愣住,她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雪林苑的房子和她想租的那几个小户型,价格差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嗤一声,“有钱人就是豪气,想拿钱砸谁就可以拿钱砸谁。” 徐清昱把保温桶里的饭依次摆到她面前,回,“确实,你要是想砸谁,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去砸。” ……她觉得他大概已经琢磨出来了新的折磨她的招数,他就是想气死她。 杀人不见血,最狠莫过他。 苏念出院,最高兴的要数任方了,就差要敲锣打鼓地欢送了,他嫂子哪儿是来住院的,简直就是来要他的命的,他三哥每次在他嫂子那儿受了气,没处撒,全都使他身上,他嫂子住院一个星期,他就瘦了七两,他嫂子这个院要是再住下去,他都能瘦脱相了,他妈下次见到他,不得心疼死。 施琳看着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个人,忧心忡忡,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有和好,她也问不出两个人吵架的原因,问谁谁都说没事儿,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儿,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一个长辈,也不好过多地参与,都快愁死她了。 她拧上儿子的胳膊转了一圈,觉得还不解气,又拧着转了一圈,一边拧儿子,一边对儿媳说,“苏苏,你刚出院,不急着去公司,跟妈先回老宅去,妈下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苏念对施琳永远冷不下脸来,可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亲近,她现在只是被徐清昱瞒着,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万一以后她知道了,对她所有的喜欢大概全都会变成讨厌,所以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慢慢拉远距离,对她们彼此都好。 她回施琳,“我就不去吃饭了,公司堆了太多事情了,我得赶紧去处理。” 施琳见她这样说,也不能硬拉着人回家,她横徐清昱一眼,看向苏念又转成了笑脸,“那让清昱送你过去,等晚上再让他去接你回老宅,大病初愈,怎么也得补一补才行。” 看着施琳眼里的殷切,苏念再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先应下来。 徐清昱开车把她送到了公司楼下,两人一路无话,她下车前开口,“晚上我不会去老宅的,你自己想办法圆过去吧,”她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看他,半是嘲讽半是威胁,“你要是非要我去也行,我就怕我一不小心说露了什么。” 徐清昱心平气和,“不去老宅那就早点儿回家,你现在身子还虚,不能太过费神。” 回应他的是咣当的关门声,明明白白告诉他,他管不着她,她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徐清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过才几天,羽绒服穿着都晃荡了,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不过至少比前两天多了些活泛气儿,也知道回怼他了,大概也空出了心思来想怎么逃离他了。 苏念到办公室没多久,任默就敲门进来了,苏念伸手让他止步在门口,不要再往前走了,“你先不要来找我,我还没想好要和你谈什么,你就听徐清昱的安排就行,你不是他的人吗,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你也不用和我虚伪地提离职什么的,反正公司要不了多久也会到了他手里,你就继续留着吧,何必折腾来又折腾去。” 任默满肚子的话都被噎了回来,他对苏念印象不错,他们之前相处得也很好,如果没有中间这出,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也想过她回公司后,是会对他破口大骂还是让他直接滚蛋,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让他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来。 苏念不需要任默的对不起,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对不起,道歉的话是说给想给出原谅的人听的,她觉得她没必要原谅谁,他们应该也不需要她的原谅,是她技不如人,想骗人反倒挨了骗,她认这一局的输。 她说要来公司处理工作,但静不下多少心来,窗外天色渐黑,外面的办公室里也渐渐安静下来,沈蔓敲门问她需不需要订晚餐,苏念回说不需要,让她赶紧下班,不用在这儿陪着她,她马上也就走了。 等到夜幕完全降临,她出了公司,眼睛扫过路边停着的车,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停到了最近的一个酒吧,她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也有点儿害怕一个人待着,索性就让自己置身到震耳欲聋的热闹当中,看着别人热闹,自己的心好像也就慢慢热闹起来了。 她坐在一个最隐蔽的角落,无人打扰,手指随着音乐声轻轻地敲着,慢慢悠悠地喝着酒,她倒是没有傻到想要借醉消愁,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只是想喝点儿酒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也清空一下烦乱的大脑。 但是不知道是今晚的酒太烈,还是她身体刚恢复,喝不了太多的酒,半杯还没下去,就有点儿晕晕乎乎地上头。 她扶着桌子起身要走,不小心撞到了身后走过来的人,她忙道,“抱歉。” 林远本打算直接走过去,但看到那张晕着粉色醉意的脸后,眸子一闪,停下脚步,关心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儿。”苏念朝他看过去,然后愣住。 黑衫黑裤,金色边眼镜,一双桃花眼里是温柔的浅笑,他……很像某一个时刻的徐清昱。 林远看她神色发怔,又靠近一步,低声询问,“小姐,没事儿吧?你一个人来的吗?需不需要帮忙?” 徐清昱大步走过来,扶住苏念摇摇晃晃的腰,以宣告主权的姿态将她揽到怀里,“她不是一个人,有劳你关心。” 苏念看到徐清昱,心里压着的烦躁开始往外拱。 她气他的突然出现,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安排人跟着她,也气自己这个时候看到一个人还能想起他,更气她一到他怀里就想自动调整姿势契合他,她推搡他的胳膊,“我就是一个人,你少管我。” 徐清昱箍着她不松手,“你不知道你现在不能喝酒?” 苏念挑衅道,“我知道啊,我不是来喝酒的,我是来找下家的。” 徐清昱语气森然,“你找到下家了?” 苏念看向在旁边站着不走的林远,眼波流转,冲他妩媚一笑,然后仰头回徐清昱,“找到了。” 徐清昱眼底登时现出骇人的寒意。 第 31 章 车上都不能用安静来形容,崔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车后座的两个人,一人占据着一头,中间就跟隔着一条万丈深的天堑一样,各自看着车窗外,谁都不说一句话,车上暖气打得很足,但却比冰窟窿还冷。 崔路不免嘀咕,这两个人吵架的时间也太长了点儿,情侣吵架不都是当情趣玩的吗,怎么到了他们这儿,就动起了真格,这是要将冷战进行到底吗?明明之前感情还那么好,出个差,她跑过去看他,他跑回来看她,比蜜里调油还要黏糊,这才多长时间,就陡转直下,蜜里调油调成了冰,嫂子看三哥的眼神就差要飞刀了。 婚姻生活有点儿可怕,他还是单身吧,单身挺好的,不伤身也不伤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 苏念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窗户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混沌的眼神有些迷茫,之前虽然过得艰难,每天睁眼闭眼都在为钱愁,为公司愁,但至少有一个目标和奔头儿,现在目标没有了,前路对她来说是漆黑的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哪儿,做什么好像都没了意义。 手机嗡一声震了一下,苏念稍微回过来了些神,她点开来看,是微信有好友通过,还附有一条信息【我是林远】。 刚才在酒吧里,在他的眼皮底下,她要了那个陌生人的微信,那个人还配合她给出了二维码让她扫,她当时大概是酒精上了头,想要用那种幼稚的把戏挑衅他,不过她也如愿看到了他的黑脸,想来是他觉得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侵犯,毕竟她还顶着他太太的名号,没人喜欢戴绿帽子,虽然她无意于与一个陌生人发展出什么,但看到他的脸黑成了锅底,她还是挺解气的。 苏念不习惯微信里有陌生人,她的手指停留在那个头像上,在就这么留着这个人还是删掉之间犹豫,毕竟她刚刚还利用了人家。 手机被伸过来的胳膊夺了过去,有人替她做出了决定,徐清昱直接按了删除。 他动作太快,苏念反应过来,手机已经重新回到了她手里,气得苏念把手机扔向了他,他凭什么动她的手机。 徐清昱捡起手机,给出自己的理由,“我不放你,你找到下家也没用,所以留着他干什么。” 苏念气急败坏,“崔路,停车!” 她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徐清昱气定神闲,“不用停。” 崔路脑袋上开始冒汗,他到底该听谁的啊,你们打你们的,能不能别捎带上我,最后他决定谁给他发工资他听谁的,他默默加快了车速,到家就好了,到家随便你们打得天翻地覆,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崔路车开得快,溜得也快,车停在院子里,徐清昱下车,苏念坐着车里不动,徐清昱绕过车头,走过来,打开车门,俯身看她,“你自己下还是我抱你?” 苏念恨恨地看他,她不动,他也不动,徐清昱伸手要抱,苏念推开他,自己下了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屋里走去,梧桐树下的雪人还没有化,弯着眼,弯着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苏念从雪人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走了几步,又转身走回来,一脚踹到雪人的身上,雪人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笑也四分五裂坍塌了,碎成了七零八落的雪块儿,苏念本来还想踩上一脚,脚已经抬起来,到底没落下去,一甩袖子,大步进了屋,连鞋都没换,随便找了一间卧室,走进去,关门,上锁,她靠在门后,胡乱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潮湿,又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矫情。 失眠半夜,又半梦半醒睡了半夜,第二天早晨醒来,头痛欲裂,她灌了一杯咖啡,随便吃了点儿早餐就出了门,昨天晚上被她踹得稀烂的雪人,现在又好端端地立在了树底下,脸上的笑容好像更灿烂了,苏念一脚又踹了上去,她倒要看看是他堆一个雪人容易,还是她踹一个雪人容易。 徐清昱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脚起脚落,眸光里淡出些笑,随后又覆上些苦涩,没多久之前,她还搂着他的脖子,俏生生地撒娇说,他怎么这么好。现在,多看他一眼,大概都觉得厌恶。 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要想做到不碰面,也不是很难,更何况,房子这样大,各自占据着各自的房间,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避开对方。 不想见的人不在她跟前乱晃,苏念对回到雪林苑的抵触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大了,除了那个碍人眼的雪人。 每次她踹完,等晚上或者早晨就又会堆好,站在那儿冲她笑,笑得让人恼火,这一阵儿天太冷了,整天阴沉沉的,太阳都没出来过多长时间,雪也一直化不了,有时苏念看到那个笑盈盈的雪人,都想端一盆热水出来,直接把它给浇化了,让他还堆,他是有多闲,可又觉得那样未免过于残忍,虽然它只是一个雪人。 周五是施琳的生日,施琳不爱大操大办,过生日就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就行,她早几天就给两个人打过电话了,周五无论有天大的事情,都必须回老宅来吃饭。 她之前都叫过几次,让他们回来吃饭,两个人,这个推,那个推,就是不回来,今天要是再不来,以后也就不要叫她“妈”了,虽然苏苏已经不叫她了,每次打电话都是用“您”来代替,言语中也客气得不行,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怎么觉得这孩子像是要奔着离婚去的。 施琳问芳姨,“他们还不说话吗?” 芳姨回,“反正我在的时候,一句话都没听他们说过,”芳姨想起来就想笑,“两个人还为一个雪人较劲儿,一个堆,一个踹,踹完堆,堆完还踹,那个雪人也是可怜,招谁惹谁了,幸亏这几天暖和,雪全都给化没了,不然还得继续较劲儿下去,我都替那雪人松了一口气。” 施琳又好笑又好气,“那睡觉呢?” 芳姨道,“谁都不回主卧睡,一个人睡一客卧,还是离得最远的两个屋,一个在走廊这头,一个在走廊那头。” 施琳更担心了,小两口闹别扭,睡一块儿才有和好的可能,这连睡都不睡一块儿,心不是越离越远。 她压低声音问芳姨,“你说会不会是清昱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 芳姨斩钉截铁地说,“那不可能,清昱不可能干出那事儿来。” 那施琳实在是想不出两个人因为什么能别这么大劲了。 芳姨又道,“不过也应该是清昱做了什么事儿,惹到苏苏了,他现在早餐都不让我做,都是他在做,还不让我跟苏苏说,说是苏苏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吃了。” 施琳叹一口气,“他那个别扭性子随他爸,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肯说一句软话,只知道闷头做事儿,女孩子谁不喜欢那种温温柔柔的,话说得漂漂亮亮的,会哄人的,你说你整天冷着一张脸,道歉的话也不说,做再多能有什么用。” 芳姨笑,“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两个人越是别着劲儿,说明越在乎对方,要是哪天谁都跟没事儿人一样,劲儿也不别了,架也不吵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才更坏事儿。” 施琳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苏念想推掉晚上的饭,但她能用的理由之前都差不多用完了,她在公司磨蹭了会儿,又去医院看了看苏烨,苏烨现在能自己倚在床头儿上待一会儿了,也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就跟一个新生儿的小宝宝一样,好像每天都能给出一些惊喜来。 蔡芸看到她,仔细打量了几眼,“终于不躲着我了。” 苏念避重就轻,“我哪儿躲着您了。” 蔡芸道,“躲没躲着你自己心里清楚。” 苏念把蔡芸拉出病房外,犹豫片刻,“妈,我爸以前……” 蔡芸打断她的话,“徐清昱和你摊牌了?” 苏念怔了怔,“差不多也算摊了吧,”她停顿了一下又问,“他爸出事儿是不是和我们家有关?” 看来徐清昱没全摊开来说,蔡芸道,“有关没关也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了,跟你没关系,你就记住一点,不管你爸做过什么,他都是你爸。” 苏念嗓音艰涩,“我知道。” 蔡芸道,“你不用去查以前的事儿,你也不用问我,我不会和你说的,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我早说过让你卖掉公司你不听,非要自己费劲巴拉地想要接手,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费那个劲儿做什么,现在好了,被人骗了吧,我打你那巴掌都是轻的,让你什么事儿都瞒着我,自己胆子大到不行,说结婚就结婚,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结,我想起来就来气,你觉得你和我说,我是会害你还是怎么着。” 苏念低着头,无话可说,她也确实该骂。 蔡芸骂完也就没事儿了,“行了,别颓丧个脸了,公司他要是想要,你就给他,争也没有用,你根本斗不过他,秦家那么大家业,说倒不也就几天的事儿,他这口气憋了这么多年,你总要让他出出来。” 苏念心里一凉,她妈是最能较真儿的一个人了,能让她什么都不说,直接就认输,所以真的是爸爸当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蔡芸拽着她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你打算怎么办?” 苏念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想离婚,他不同意。” 蔡芸也有疑惑,“按理说,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你爸是谁,还和你结婚,这事儿本来就很奇怪,他要是想要苏家什么,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手腕,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要绕一圈,图谋一场婚姻。我当时和他谈,他说他和你结婚是因为喜欢你,我可不信他的话,男人的喜欢能有多深,更何况这中间还隔着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谁知道他在琢磨什么,那小子的城府太深。” 苏念肩膀一僵,心里更凉了。 蔡芸自觉话说多了,及时打住,转移话题,“我当初跟他要了云天苑的两套房子,还有一笔钱,他给得倒是痛快。” 苏念急了,“您干嘛跟他要这些?” 蔡芸横她,“彩礼懂吗,他既然和你结婚,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该出的他总得出。” “您还回去。” “还不回去了,房子我已经卖了,连同那笔钱,我在海外给你开了个账户,存了起来,足以保你下半辈子无忧,你要是想离婚,和他耗一阵儿,总有办法能离掉,到时候我们就带着苏烨去国外,离南淮这些是是非非远远的,还能落个清净。” 苏念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蔡芸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你们结婚这么久,你难道没给他睡,怕是睡得只多不少,这是你该得的。” 苏念压着嗓子吼,“妈!” 蔡芸不耐烦道,“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卖你,骨气能值几个钱,拿到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她又耐下性子来,语重心长道地劝,“你想想,我们到了国外,你拿着他的钱,去开始新的生活也好,去养小男朋友或者小白脸也好,他要是知道了,气也得气个半死,也算是报了他抢公司的仇。” 苏念默了一秒,然后被气得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想掉眼泪,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母女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又是不欢而散。 苏念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会儿,她的车在他的公司楼下停了好几天,她不想去开,是让沈蔓帮她开回来的。 她不想去到他公司楼下,再回想一遍那天下午的心境,也不想睡在两个人睡过的卧室里,让那些过往隐秘或者欢愉的夜晚冲击着她的回忆,现在也不想去老宅,所有他们两个曾经一块儿待过的场合或者地方,她都在尽量避免。 可避不开施琳接二连三的电话催促,她还是开到了徐家老宅,生日礼物很久之前她就备好了,是一件老师傅做的旗袍,不算贵重,但施琳肯定会喜欢,就算什么都是假的,施琳给过她的那些温暖是抹杀不了的。 施琳看到苏念很开心,看到她带来的礼物更开心,马上就换上了,刚刚好的合身,她让苏念连着给她照了好几张相。 徐清雯窝在沙发上,蔫头蔫脑的,看到苏念也没了之前那个冷嘲热讽的劲儿,她最近刚分手,不是施琳棒打的鸳鸯,是那个小男生自己被吓跑了,因为徐清雯说要结婚。 起初小男朋友以为她只是说笑,后来见她要闹真格的,吓得连夜打包跑去了国外,谈恋爱也就谈了,他还这么年轻,可不想早早进入到婚姻的坟墓里,徐清雯第二天追去国外把那个男的暴揍了一顿,然后宣布了分手,没把施琳给乐坏了,快点儿分,这分得还算慢的。 徐清昱还没有到,施琳对苏念说,“苏苏你给他打个电话,看他到哪儿了,自己老娘过生日都不知道着急回来,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忙什么。” 苏念在施琳笑眯眯的注视下,把电话拨了出去,她本想当做没人接,然后挂掉,但“叮”声还没响起,电话就接通了,根本没给她挂掉的机会。 电话接通,苏念没说话。 徐清昱叫她,“苏念,怎么了?” 苏念顿了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有一会儿,你们不用等我,我办完事儿马上就回去。” “嗯。” 苏念要挂,徐清昱又叫住她,“我在苏和记这边,你想不想吃桂花糕?” 苏念回,“不想吃。” 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把他说过的话转述给眼巴巴看着她的施琳,施琳笑,“那就不等他,没他又不是就不过生日了。” 人虽然不算多,但这个生日宴过得还挺热闹,芳姨连唱了几首歌当庆祝,苏念都不知道芳姨唱歌这么好听。徐清雯开始只管闷头喝酒,后来喝嗨了,拉着关叔要跳舞,关叔的华尔兹跳得非常有范儿。 苏念受这种欢快氛围的感染,浮于脸上的笑慢慢进到了眼底,施琳看苏念的酒杯空了,马上让人给她续上,她有意让苏念多喝点儿,在自己家里,多喝点儿没事儿,又是红酒,也不伤身,喝醉了就睡在这儿,机会总是制造出来的,在雪林苑他们分房睡,在这儿总不能再分房了。 苏念不知道施琳的心思,她想这大概是她能给施琳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所以她尽量开心点儿,不扫了她的兴。 徐清昱到的时候,大家都酒意正酣。 施琳虽然恼他,但见到他还是高兴的,“还行,知道在十二点之前赶回来。” 徐清昱伸手抱了抱施琳,先是道歉,又送出礼物,徐清雯看到礼物,直接尖叫了起来,她也想要这样大的蓝钻。 “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说。”徐清昱话是对徐清雯说的,眼睛却在她身后找人。 徐清雯瘪瘪嘴,小气,就不告诉你,你老婆去哪儿了。 施琳拍儿子的背,“苏苏有些喝多了,去洗手间了。” 徐清昱回,“我去看看她。” 施琳推他,“快去。” 苏念喝得确实有点儿多,她从洗手间出来,觉得有些晕,就靠在走廊的墙上,阖目缓了一下,一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她就睁开了眼睛,想往后退,但是她身后是墙,没有可以退的地方。 徐清昱站到她面前,灯光穿过他漆黑的头发,将他的影子笼到了她身上,他低头看她,“喝多了?” “没。”苏念想擦着墙边走开。 徐清昱拦住她,“等一下,你唇上有东西。” 苏念要自己擦。 徐清昱箍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别动。” 眼看他离她越来越近,她挣扎的力道在他面前就跟蚂蚁撼树一样,几个长辈都在,苏念不想在这儿和他闹开,她压着声音警告他,“徐清昱,你敢。” 徐清昱之前是真的没想做什么,单纯地想帮她擦一下唇角,但她脸上泛着动人的粉,微醺迷离的眼神中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已经多久没这么看过他了,他都快记不得她满心满眼看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苏念因为酒精的作用,反应有些迟钝,晚了一秒,才做挣扎,已经被他趁虚而入,钻了空子,舌尖卷过她的唇壁,苏念的眼帘颤了颤,随即咬上了他的舌头。 铁锈味从他的嘴里到了她的嘴里,微甜微涩的红酒味从她的嘴里到了他的嘴里,无论苏念怎么手脚并用地捶他打他,他都不松口,只拥着她,用唇和舌想要软化掉她那颗用坚硬的壳子武装起来的心。 客厅里的音乐和笑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苏念既愤怒又着急,还有控制不住的紧张,生怕谁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徐清昱趁她神经松懈的间歇,唇舌探得更深,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耳垂,他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敏感点在哪儿,炙热和酒劲儿一块儿漫了上来,苏念的呼吸渐渐乱了起来,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慢慢泄了力道。 等她再有了意识,人已经倚到了他的怀里,被他拥着细细密密地啄吻着。 苏念一把推开他,轻喘着气,扬手扇了过去,没打到脸,只打到了脖子,她啐他,“恶心。” 徐清昱盯着她娇艳的红唇,眼尾处的嫣红,还有眼里的潋滟,哑声道,“恶心你不也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