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后,我成了一家之主》 第一章闹事 九月天气已经微微转凉,刚刚秋收后的村子里十分安静。 辛苦劳作了大半年,终于等到了喘息的时候。 山头村里只有村口的苏老二一家热闹非常。 哭嚎的声音传的老远,引来了周边的邻里。 “你还我儿子来!就是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克死了我的儿呀!” 苏李氏一边哭嚎,一边用手拍着大腿,两条腿更是不住的乱蹬,活脱脱的泼妇模样。 “娘……” 穿着一身丧服的冯淑珍看着坐在地上不停撒泼的婆婆,脸上满是委屈。 哪里是自己克死的相公…… 明明就是他们抢走了相公的治病钱! 可就算她再如何委屈,如今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接婆婆的嘴。 “李婆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家儿子这还没过头七,你就跑来院子里闹腾!” 听见消息匆匆赶来的村长一瞧见坐在地上撒泼的苏李氏,顿时就黑了脸。 苏家一共三房,大房一家早早搬去了镇上,苏老三却一直混吃等死赖在家里。 兄弟三个里头,就这苏老二一家才是真的可怜。 苏家老两口偏心不说,分家后还是一直变着法的让老二一家贴补苏老大他们。 现在苏老二人刚刚病死,连头七都还没过,这当娘的就又跑过来闹腾! “村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就是她克死的我儿子!我儿子才三十几岁!怎么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哟!” 苏李氏可不管怎么脸面不脸面的。 现在二儿子死了,老二媳妇连一个带把的都没生出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她们住在自己的这个院子里头! 这小院要是卖出去,也还能换几两银子给自己的好孙儿读书用! 下个月就要交束脩了,再不把她们赶出去,自己的好孙儿可就要被拖了大事。 “阿奶!明明就是你,明明就是你过来抢了给阿爹的买药钱!” 苏月月刚满十四岁,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长得干巴巴的一个,这会儿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愤怒和忐忑。 明明就是阿奶的错,为什么要怪在自家阿娘身上! 见大女儿站了出来,冯淑珍脸色一白,赶忙把她往自己的身后拉了一把。 小丫头瘦的像是根竹竿,被自家阿娘这么一拽差点没摔在地上。 两个五岁大的小丫头一直缩在房门里怯生生的看着外头,这会儿瞧见姐姐差点摔倒,也都鼓足了勇气站了出来。 “阿姐,你没事吧。” 小丫头将苏月月从地上扶起来,又小心的拍了拍她的裤子。 “你们快进屋里去。” 替两个妹妹擦了擦脸上的泪,苏月月又将她们赶回了屋。 现在这场面,可不适合让两个妹妹看见。 “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心里担心女儿,冯淑珍这会儿就像是护着小鸡仔的母鸡,挡在房门之前。 “我嫁给相公十五年,替他生了三个闺女,这么多年我一直操持这个家,哪里不够好? 逢年过节的礼我们从来没有落下过一样,大哥家不在村子里,我们虽然分了家也还是尽心尽力照顾着你和爹,你说乐儿要念书,让我们帮衬些,这两年我们也都尽力帮了。 可是相公生了病,那二两银子是他的救命钱呀! 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可你们把钱拿走了,相公没了药,怎么还能活得下去呀!” 冯淑珍也开始哭诉起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何止是委屈,自己这婆家简直就是恨不得贴在他们家身上吸血! 现在能护着她们的人没了,要是自己再不强硬些,自己的三个闺女哪里能逃得掉!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她如今是管不得了! 围观的人听了她的话也都眼神怪异的看着地上的苏李氏。 这人平日里说着她家大儿子如何如何好,孙儿读书如何厉害,竟是没想到,原来都是靠着苏老二家里帮衬。 他们就说嘛,前些日子看着苏老二家里的四处变卖东西,怎么可能没银子给苏老二治病。 弄了半天,是被这当婆婆的给抢了去! 看她哭成这样,原来是她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现在这人头七都还没过,她竟然就跑来闹事…… 四周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苏李氏的脸上闪过一抹恼怒,只能强硬开口道。 “你又生不出带把的,我在乎我孙儿怎么了? 我儿子今年年初都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 肯定是你有心害他呀!” 苏李氏哭得干打雷不下雨,只有尖锐的哀嚎声音从她的嘴里传出来。 场面实在不好看,要是再让她继续闹下去,村里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赶紧给我起来!” 村长发了怒,大喊道。 “苏老二现在头七都还没过!你在这儿闹腾个什么劲!” 苏李氏心里多少有些忌惮村长,毕竟他管着一个村子的事情,可自己要是白来一趟,她心里又有些不甘心。 “怎么,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用不用我去镇上请官老爷过来?” 见她不动,村长又瞪了她一眼,这才看向了一旁的冯淑珍。 “要我说,苏老二家的,不管怎么说,李婆子也是你的婆婆,一家人的事情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好好坐在屋子里说清楚就是了。” 瞧着冯淑珍的时候村长脸上并没有迁怒,可说出的话却是寒了她的心。 一个寡妇带着三个闺女在村子里能有什么地位? 尤其是冯淑珍这种远嫁来的,没有娘家撑腰,往后注定得过苦日子。 苏李氏虽然闹得难看,可她家老大现在在镇子上做生意不说,她家孙儿还是在学堂里念书的读书人。 不论是苏老大的生意越做越大,还是他家儿子考取功名。 两方比较下,苏老二一家能有什么出路? 村长自然要更偏向于苏家大房。 毕竟村子里出了个有本事的读书人,说出去也要好听些。 “村长……” 冯淑珍抿着唇,脸上很是委屈。 自家相公还未过头七就被婆婆闹上门来,自己不过是说了说心里的委屈,竟然就被村长暗地里说不够孝顺。 苏月月紧抿着唇,心里满是不甘。 “行了行了,都赶紧散了吧!一天天的瞎凑什么热闹!” 村长发了话,周边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散去。 苏李氏离开前得意的看了一眼院子里人,这才扭着屁股出了院子。 和自己斗? 她还嫩了些! 第二章打主意 没了相公又被这么闹了一回,冯淑珍也跟着病倒了。 她一倒下,苏月月就成了家里最大的那个。 可家里现在没有银子不说,米缸也早就见了底。 眼看着家里人就要饿肚子,苏月月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出去一瞧,隔壁的张家婶子正站在院门外望着她。 “月月,你阿娘呢?” 没看见冯淑珍,张婶有些诧异。 “阿娘病倒了。” “是吗。” 张婶朝着屋里望了望,将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 “月月你把这个拿好,好生照顾你阿娘和妹妹。” 看着篮子里装着的食物,苏月月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虽然家里已经断了粮,可阿娘向来不让她们随便收别人给的东西,而且如今家里什么都没有,这欠下的人情又该拿什么还? “好了,婶子把东西放在这儿,你也快些回去吧。” 看出她的窘迫,张婶把篮子放在了泥巴栅栏上就转身回了家。 两家一向关系不错,只是前两年苏老大家的孩子进了书院念书,她同冯淑珍说要小心些,别被李老婆子给算计了,结果她不信,还闹了通别扭,这才渐渐淡了下来。 如今她家出了事,张婶自然是不能干看着。 篮子里是两个碗大南瓜和一小袋粮食。 苏月月抹了把脸上的泪,拎着篮子回了厨房。 家里两个小丫头这会儿早就饿的不行了,苏月月拎着篮子回去的时候,两个小娃娃也只能舀着水缸里的凉水填肚子。 “有吃的了,你们快烧火,阿姐给你们做吃的。” 听见有吃的,两个小丫头眼睛一亮,赶忙放下水瓢乖乖坐在了灶台前。 虽然袋子里装着五斤米,可苏月月也不敢一下子用的太多,毕竟现在阿娘生了病,还有两个妹妹要养。 只挖出小半碗米混着半个南瓜熬了一锅粥,又小心的盛出了半碗稠粥,苏月月这才招呼了两个妹妹过来吃饭。 冯淑珍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见大女儿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 “月月,是阿娘没本事。” 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儿,她只恨当初怎么就没有狠心一些。 要是她能再狠心一点,让苏老二彻底和老宅那边划清界限,自家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 现在苏老二死了,自家也成了现在这个一贫如洗的样子,还要让小小的女儿照顾。 大颗大颗的泪滚落下来,看得苏月月有些心疼。 “阿娘你别哭,日子都会好起来的。” 苏月月小心翼翼地替自家阿娘擦干了眼泪,这才端着碗走了过去。 “家里还有粮食吗?” 看着碗里的粥,冯淑珍有些恍惚。 “是张婶送过来的,小晴和小静也都在厨房喝粥,阿娘你得快些好起来。” 苏月月说着话,舀起一勺南瓜粥喂进了冯淑珍的嘴里。 等她沉沉睡去,苏月月替她盖好被子,这才端着空碗出了房门。 两个小丫头坐在灶台前的凳子上靠着对方已经睡着了。 只有锅里还冒着热气,掀开锅盖一瞧,里头盛着半碗南瓜粥。 是两个小丫头特意给她剩下的。 将两个妹妹抱着放回了床上,苏月月又收拾了厨房这才独自坐在了院子里发呆。 冷风把院子里挂着的白布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四处挂起的白幡,苏月月终于鼻子一酸,落起了泪。 两年前家里虽然算不得多富庶,可是在村子里也算是过得不错的。 后来堂哥进了书院念书,阿奶就开始整日让家里接济。 不过是两年,自家就已经成了这幅样子。 想起阿爹活着时的笑脸,苏月月将头埋进膝盖里痛哭起来。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 家里的田地在分家时就被阿奶偏心的分给了大伯,就连阿娘卖嫁妆的银子也被阿奶抢走了。 如今阿爹死了,阿娘又生了病…… 不知什么时候苏月月靠着院子里的梨树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时,天色还未亮,就连天边也还未泛起鱼肚白。 只有皎洁的月光落在地上,照的亮堂。 “这样能行吗?” “什么行不行的!” 两人小声的争执声落进了苏月月的耳朵里,听清楚之后苏月月脸色一白,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伸手去摸平日里放在外面的柴刀。 这是是阿奶和自己那小叔的声音。 苏老三今年已经满了二十,却一直没有说亲,只因为他性子懒,又不干正事。 加上苏李氏一颗心都扑在了苏老大的身上,对于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就只管他饿不死就行。 之前还有老二一家每月往老宅拿银子,现在老二死了,昨天回去之后苏李氏就只一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以后没了苏老二的帮衬,自家老三又是个吃闲饭的,谁来养家? 老大家的得供一个读书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出银子。 思来想去,苏李氏这下就打起了苏月月的主意。 光将她们赶走算什么办法? 一个破院子卖了能有几两银子? 可要是把老二家的苏月月给卖了,除去给孙儿交束脩,自己也能多留下些银子给老三往后娶媳妇用。 “娘,就苏月月那瘦不拉几的样子,哪家有钱人能看的上啊?” 大半夜被自家阿娘拽起来,苏老三本就一肚子的气。 这会儿更是不耐烦起来。 要他说,比起苏月月,把冯淑珍绑了去卖了说不定还能卖的多些银子! 想起自己嫂嫂那盈盈一握的腰和楚楚动人的模样,苏老三暗自咽了咽口水。 要是自己能摸上两把……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苏李氏最是明白,见他又开始胡思乱想,干脆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你给我记住了,那女人就是个丧门星!当初你哥带她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卖身契,要是将她绑了去卖,那是要挨板子的! 一会儿进去你抢了苏月月那死丫头就赶紧出来,听见了没!” 苏李氏恶狠狠道。 院子里的苏月月听见他们的对话后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不止。 什么叫自家阿爹带阿娘回来的时候没有卖身契? 还不等她多想,就听见院门处传来了吱呀的推门声。 第三章狠劲 昨天苏李氏过来闹了一场,院门早就被她踹成了两半,如今虽然看着还能关上,实际上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两人蹑手蹑脚弯着腰就往院子里进,生怕哪家邻居起夜会看见他们。 苏月月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只攥紧了手里的柴刀缩在梨树后头,因为紧张,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她不是傻子,自己的阿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 就算如今官家抓的严,可说破了天自己还是她的孙女,就算自己被卖出去了,她也只会说是给自己找的夫家,那卖来的银子就是聘礼! 苏月月咬着牙,眼里满是恨意。 这就是自己的亲阿奶和亲小叔! 阿爹活着的时候他们老宅一家子都恨不得趴在自家身上吸血吞髓,现在阿爹死了,他们就把主意打在了自己和两个妹妹的身上! 两人鬼鬼祟祟到了屋门前,苏月月则是小心的藏在一旁,随时准备着拿刀冲过去和他们拼命。 看着他们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小丫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叫破了嗓子。 “来人啊!有贼啊!村里进贼啦!” 小丫头一边大声叫着村里进贼了,一边举着柴刀拼命朝他们的方向砍。 苏李氏本就做贼心虚,这会儿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就感觉身上一凉,衣裳已经被柴刀给砍了条口子。 冷风正顺着那条缝往里钻呢! 苏老三躲闪不及,一连被柴刀砍了好几下,不过因为方向不准,也都没有砍伤。 可身上传来的钝痛感还是让他恼了,他苏老三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被一个小丫头这样压着打,自尊心到底是受不住的,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家阿娘说的那些话了,干脆直接上了手。 营养不良的苏月月哪里能和苏老三比力气? 只是几下就被他把柴刀给抢了过去。 苏老三的手臂疼得不行,可又不能骂出声惊到旁人,只能心里暗骂着她不识趣,迅速将人给塞了嘴,绑了手脚。 张婶夜里翻来覆去的一直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偏偏就是睡不着,现在一听见外头有动静,就赶忙叫醒了自家男人。 “孩他爹,你快起来!” 张家汉子叫张好田,是个干活的好手,这会儿正躺在边上呼呼睡得正香。 迷迷糊糊间被媳妇儿摇醒,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后他也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村里闹贼那是大事! 一家来贼家家都不安全! 更何况隔壁院子住的是苏老二一家,他家里现在没个男人,最是容易出事的! “孩子他爹,隔壁这是闹贼了,你一会儿下手狠些!” 张婶一边说着话,一边也赶忙穿衣裳跟着往外走。 “你男人你还信不过?我肯定把那贼娃子往死里打!” 张好田风风火火出了门,刚到苏家院子就看见两个人影正要往外跑,其中跑在前面那个肩上还扛着个人。 瘦瘦小小一个,可不就是被塞了嘴的苏月月吗! “你他娘的生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偷到你爷爷边上!” 张好田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朝着那贼人的面门过去。 苏老三哪里想得到会这么快就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一向瞧不惯自己的张好田? 来不及躲闪,就被一拳直直打中了脸。 平日里娇惯着过来的苏老三哪里被人这么打过? 鼻梁上挨了一拳,只是这一下就疼得受不了了,什么苏月月他也不管了,直接把人往地上一丢,然后就开始捂着脸叫疼。 “我呸!没点胆子还敢出来做贼!让爷爷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拳拳到肉的声音落在苏月月的耳朵里只让她觉得痛快。 可双手被捆着,嘴里还被塞了块破布,她只能躺在地上看着他们挨打。 苏老三被打的没了声音,苏李氏这才像是回过了神,赶忙扑了过去。 “打错了!打错了!” 老太婆哭喊着打错了人,张好田可不管什么老少,只要是贼,那就该打! 等苏李氏也挨了几拳头,村里的其他人这才赶了过来。 “张有田好样的!遇到做贼的就该这样!走!咱们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看见张有田已经把贼打趴下了,村里其他人也都叫起了好。 庄稼人哪家是过得容易的?这要是遇上了贼,把家里那点本就不多的银子都摸了,那还让人怎么活? 有带了火把的往地上一照,一下子就看见了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正不停挣扎的苏月月。 “快快快,给苏家丫头解开!” 张婶看着苏月月这副模样难免心疼,赶忙过去就给她解了绑。 “月月没事了,没事了。” 将人抱在怀里,只听见小丫头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 “让我看看地上的贼长啥样!” 有爱瞧热闹的举着火把就照向了一旁的两人。 苏老三被打的鼻青脸肿看不清长相,可一旁的苏李氏大家都还认得。 在看清了地上不停吱哇乱叫的两个人是谁后,大家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算什么事? 苏家丫头已经满了十四,她们又是这副模样,莫不是这李老婆子昨天跑来大闹一场不算,还想半夜绑了孙女去卖? “你们这是在干嘛?” 屋外吵嚷的声音自然也传进到冯淑珍的耳朵里。 本就生了病,听着声音不对,她只能硬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 结果好不容易走到堂屋,就看见堂屋门这会儿大敞四开,自家闺女正趴在张婶的怀里哭。 借着火光看清了一旁的婆婆和小叔子,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一下她只觉得气血上头,捡了地上堆着的柴火就要扑上去。 “我们娘俩哪里对不住你们苏家了呀! 你们要这么欺负人! 我嫁进你们苏家十五年!哪样事情不是尽心尽力做好! 现在孩子他爹刚走,你们就要这么欺负我们! 我跟你们拼了!” 冯淑珍红了眼,即便是脚步踉跄,手里也依旧紧紧拿着那根柴火棍。 “淑珍!可不能冲动!” 张婶眼疾手快将人拦住,赶忙给她使眼色。 今天这事她们占理,要是淑珍这一棍子下去,那理亏的就是她们了! 这可不能冲动! “你个丧门星露出真面目了吧!你来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让老天爷劈死你个不孝的儿媳!” 苏李氏不敢对着张有田凶,可自己的这个儿媳她却是骂惯了的! 只要她敢再靠近一步,今天这件事情她就得跪下认错! 冯淑珍浑身瘫软呜咽着,张婶只一抬手就摸到了她滚烫的额头。 “不好,淑珍妹子病了!额头烫的厉害!” 张婶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开,只叫喊着让人去请郎中。 一旁的苏月月还坐在地上,刚刚苏老三因为自己砍了他两刀,手下的力道也没留情。 可她晓得,光是自己手腕和脸上的伤还不够。 村长是最懂看人下菜碟的,只要有大伯一家在,他就不可能真正的公平! 只有自己够惨,将今天这件事情闹大,阿娘和妹妹们才能过得上安生日子! 心里打定了主意,看着刚刚被丢到了一旁的柴刀,苏月月悄悄将它拿了过来。 冰凉的刀刃碰到手臂的那一刻小姑娘打了个哆嗦。 手下一用力,感觉到皮肉被划开的疼,苏月月只能努力忍住不哭出来,然后又将柴刀给偷偷踢的远了些。 血不住的往外流,苏月月只觉得浑身开始发凉,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一声。 张家小子一直在边上待着,这会儿听见苏月月猫一样的叫声就扭头瞧了过去。 只是一眼,就看见她的手臂上一条边长的伤口这会儿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爹!娘!月月,月月她流了好多血!” 第四章告官! 张好田过去一瞧,黝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白。 地上的黄泥巴已经被她的血给染成了一块。 “孩她娘,你的手帕,带了没!” 张好田脸色难看得很。 这苏老三可真不是人! 月月这才多大,就下了这么重的手! “在,在呢!” 张婶一边扶住晕过去的冯淑珍,一边从怀里掏出了手帕递过去。 “丫头,你忍着些啊!” 张好田说着话,将妻子递来的手帕拉紧了使劲在她的手臂上绑了两圈,看着血流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李老婆子,你这是在作孽啊!” 有人看着地上的血不住骂道。 昨天跑来闹了一通没有讨到好处,今天这就又来了! 真是不晓得她那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平日里偏心老大就算了,可今天这事情是要进衙门挨板子的! “我,我……” 苏李氏也被这一下给看傻了眼。 怎么一个个的都,都倒了? 她平日里就是再怎么嚣张跋扈也没有动过刀子出过血啊…… 看着一旁还在地上不停喊疼的小儿子,苏李氏心里又急又气,只伸脚给了他一下。 “你怎么,怎么还动了刀了?” 被张好田胖揍一顿,苏老三这会儿还疼得不行呢,又被自家阿娘给踹了腰,苏老三就差没委屈的哭出声了。 “我,我没有!” 他记着自己抢了刀子后也没有砍到那死丫头身上呀! 自己明明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今天要是出了人命,你们俩就等着进衙门吧!” 哪里还能等的了? 眼看着去请郎中的人还没回来,张好田只能抱着苏月月就往外跑,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让他们等着。 院子里的人顿时明白了,个个将院子围了起来,不让地上那两人有逃跑的机会。 冯淑珍的额头烫的不行,张婶也只能将人给扶进了屋子睡下。 两个小丫头躲在床上瑟瑟发抖,看见有人进来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看清是张婶扶着自家阿娘进来,这才赶忙掀开被子下了床。 “阿娘!” “小晴,小静,你们让开些。” 张婶将人扶着在床上睡下,又给她喂了些水。 冯淑珍脸色惨白一片,被喂了些水,这才好受了些。 “张姐姐,我家,我家月月……” 担心女儿,她刚想坐起来起来,就被张婶给按了回去。 “月月那丫头都比你这个当娘的聪明!你要是再不动些心思,只怕你们四个都得被那个老虔婆给赶出去。” 张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她给月月那丫头解绑的时候可是看清了的,她的手臂上哪里来的伤? 估计那伤口是她自己划的,为了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就是可怜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被逼成这样…… 那李老婆子今天敢带着苏老三来抢人,要是这回不把她给收拾怕了,明天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呢! 这做女儿的都能狠得下心去对自己下手,她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不愿意做的? “那老虔婆今天这一下肯定是想绑了月月回去,说不定就是想着卖给哪家做小妾去! 月月如今才刚十四岁,你要是不想法子对付这没良心的一家子,你的闺女就得遭殃!” 张婶一边说着话,一边替她擦着额头。 看着一旁瘦瘦小小的两个闺女,她只能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你就是得想清楚些!孩子们已经够苦了!” 见她点头,张婶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孝道压死人。 要不是这两年官家严查买卖人口的事情,别说是月月那丫头了,只怕连她自己都得被那老虔婆给绑了卖掉! 她会对着月月那丫头下手,估摸着也是想用长辈的身份去钻空子,那苏老大家的孩子如今还在书院上学,只怕也是不想影响到了他的名声。 张好田跟着一众人跑着去找住在村尾的郎中,结果就正好碰见了他们往这边过来。 两边的人这一碰上,郎中这才喘了两口粗气。 “这是,这是咋了?” “王大夫,你快瞧瞧,月月这丫头的手臂上被苏老三给砍了可长一条口子,不停往外冒着血呢!” 张好田的大嗓门一点不客气,直接嚷的大家都听了个清楚。 有离得远一开始没有听见动静的人这会儿也都纷纷穿上衣裳出来看起热闹来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王大夫看了看苏月月的小臂。 伤口从手腕处一直划到了手肘的位置。 因为有手帕绑着,伤口上的血这会儿已经出的少了些。 可血痂把整条手臂都给糊住了,看起来别提有多吓人。 有胆子小些的这会儿直往自家男人身后躲。 “好田,这是咋回事啊?” 村长本来是不想再管苏家的事情了,可这会儿听见伤了人,他也只能黑着脸出来。 “村长啊,都怪我嗓门大,把你也给吵醒了。” 张好田面露懊恼之色,大家都纷纷侧头看向了一旁的村长。 这大家都听见动静了,怎么村长这会儿才出来? “好田啊,月月这丫头的伤只怕得去镇上才行了。” 王大夫仔细看了看苏月月的伤口,摇了摇头。 “这伤口划的实在有些狠,要是再深那么半寸,只怕她这手就废了。 我治不了这个,你们赶紧把人送去镇上的医馆吧。” 听见王大夫的话村长的脸一下子又变了颜色。 手臂是女子的第二张脸,这要是留了什么伤疤,只怕往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村长,看来还得麻烦你了。” 张好田脸上带着歉意,让村长一下子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整个村子就村长家里有辆骡车。 看来现在是得跟着去一趟镇上了。 回去通知了冯淑珍,刚刚才好些的她一咬牙,又强撑着起了身。 “淑珍,你可想好了?” 张婶看着她虚弱的模样,也有些不忍。 去衙门状告长辈这是要先挨五大板的。 虽说这是她们如今唯一的出路,可要是现在就去,只怕她的命都得丢半条…… “张姐姐,我想好了。要是不趁着现在去告官,再等等我们一家子都得被那老虔婆嚼烂了骨头吞进肚里。” 冯淑珍也明白这是如今唯一的机会了。 她是外嫁过来的,没有娘家帮衬不说,家里也没有儿子。 如果不靠着今天的事情趁机去告官,往后她们就是落进了蛛网的小飞虫! 第五章撕破脸皮! 还没等苏李氏和苏老三回过神,他们娘俩就已经被绑了手拉着绳子往镇上去了。 骡车上坐着的是冯淑珍和她的三个闺女。 两个小丫头缩成一团,苏月月脸色惨白一片躺在那儿,冯淑珍也没好到哪儿去,丧夫之痛和不停的高热让她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会倒下的样子。 张婶跟在一旁看着这可怜的一家四口只觉得老天爷就没睁开眼瞧过。 这样好的一家人怎么就遭了这种事! “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你们快松开我们!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 苏李氏的眼里满是惶恐,这阵仗可不小。 自家老头子这么久都不见出来,难不成当真是不管自己了不成? 一旁的张婶觉得她声音聒噪,干脆又拿了两条帕子将她和苏老三的嘴都给一一堵了起来。 耳根子清净了,张婶虽然心疼那两条帕子,却更在乎些自己的耳朵。 刚出村口,一行人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苏老头的咳嗽声。 “这是干啥!大半夜的不睡觉,老二家的你这是要翻天不成?还害得大家跟着一块儿瞎闹!” 苏老头抽着旱烟,闭口不谈自己老伴和小儿子干的事情,一开口就往冯淑珍的头上砸了个大帽子下来。 “爹,我们这是要去镇上的医馆看看呢。小叔大半夜的跑到我们院子里来砍伤了月月,这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冯淑珍虚弱的很,加上身上穿着的丧服,这会儿看起来十分渗人。 “不就是一点小伤吗!哪里用得着去镇上!回家抹些锅底灰就行的事情,难不成你还想让大家都跟着你一块儿瞎忙活?” 苏老头虎着脸,对于一向孝顺的儿媳突然不再听从自己的话显得十分生气。 “苏老头,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月月这丫头可是差点被你小儿子给砍死了,怎么说着说着倒像是她们一家子的错?” 张好田差点被气笑了。 他是晓得老苏家的没几个好东西,却没想过能坏到这种程度。 “都是我们自家人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管什么。” 苏老头瞪了张好田一眼。 要不是这人多管闲事,自家婆娘早就把苏月月那死丫头给绑回去了! “你们若是吵吵闹闹那我自然是管不了,可你家那口子带着苏老三行凶,这就是要进衙门的大事。 若是我不管,这件事情传出去了我们村子里头还怎么过日子? 难不成就因为你家的这些事情带臭我们这个村子的名声吗?” 官府这两年管的很严,只要闹出一丁点的风声都会被衙门的人拉去盘问。 要是真让他们把苏月月给绑去卖了,整个村子的名声都臭了之后哪家闺女还愿意嫁进村子里来? 其余人听见张好田的话也都纷纷附和。 谁家还没有几个娃娃了? 不管是女儿外嫁还是儿子娶妻,只要是清白些的人家都不会愿意选个名声臭的村子。 眼看着自己这会儿再不开口就不合适了,村长也只能摆摆手。 “苏大哥,今天这事的确是你家婆娘的错,这会儿月月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我还得赶去镇上,你要是有心,还是回去拿银子过来吧。” 说完,村长也继续赶着骡子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村子朝着镇上赶去。 天边刚亮,他们就已经守在了医馆门口。 因为失血过多苏月月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张婶实在看不下去,自己掏了几文钱去给她们买了两碗热汤。 冯淑珍泪眼婆娑,只小心翼翼地喂给了两个小女儿,自己这才就着剩下的一点碗底填了肚子。 “你们这是来干嘛的?” 医馆里的小药童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外头挤着一群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我们来瞧病的!” 一听是来看病的,小药童赶忙让开了路,让他们都赶紧进屋里去。 大夫刚睡醒就看见来了病人,知道他们这是出了事,也没墨迹,赶忙着出来瞧病。 看清了苏月月手上的伤之后就连张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黑着她们只看清楚了个大概。 这会儿天亮了再看过去,要是再不赶紧止血,只怕这丫头的命可就没了呀! 冯淑珍看着闺女手臂上的伤也整个人猛的一怔,再看向一旁的苏老三后就红了眼睛。 “我家月月哪里对不住你们了呀!你怎么能下的了手!亏她还叫你一声小叔!你就是这样待她的吗!” 冯淑珍像是护崽的母鸡,也不顾自己还病着,扑过去就要同他拼命。 苏老三看她那疯样吓得连连后退,可手和自家阿娘绑在一块儿,他哪里能躲得开? 被她给挠了好几下这才被张婶给拉住了身子。 “行了,都别扰了大夫给月月瞧伤!” 村长开口,其他人自然也都安静了下来。 大夫看着苏月月的伤口就直摇头。 “这伤口太深了。”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这小丫头呀!她这才刚满了十四岁,可不能少了只手……” 张婶一听也慌了神。 “能治,就是费用得高些。” 那大夫看了一眼身上还穿着丧服的冯淑珍和两个小丫头,又摇了摇头。 这一家子的苦命人。 “治!我们治!” 张婶说着话,指了指一旁的苏老三:“人是他伤的,我们会让他们给银子,麻烦大夫帮我们治治!”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等等吧。” 那大夫点点头,转身回去准备处理伤口的药物去了。 苏李氏一听要让自己出银子顿时就不干了。 想挣扎,却被苏老头给瞪了回去。 看着自己男人那想吃人的眼神,苏李氏一怔,又乖乖停了动作。 “既然医馆也来了,村长,是不是就可以把我家老婆子和老三给松开了?” 苏老头眼神怨毒,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自家的脸面这是彻底被踩在了地上。 “怕是还不能松。” 张好田走过去站在了苏老头的面前。 “你家婆娘和小儿子这回干的事情得进衙门。” 张好田生的高大,这会儿站在苏老头的面前就像是一堵肉墙,让他一时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本就是我们自家人的事情,哪里用的上进衙门。” 讪讪开口道,苏老头还不忘朝着一旁的村长挤眉弄眼。 第六章治病 谁晓得村长就像是没瞧见他的动作一般,扭头看向了别处。 这件事他也不想管了。 在村子里一切好说,到了镇上,谁还敢管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冯淑珍这回是铁了心要去告官,自己要是再多说多管,还不一定能落个好。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当个瞎子聋子。 见村长不搭理自己,苏老头的脸色又难看了些。 自家的好孙儿还在镇上的书院念书呢! 要是这件事情真闹大了,对谁也不见得好。 “村长,我有话同你说。” 实在担心会把事情闹大,苏老头只能按压住心里的怒气,将村长叫去了一旁。 “怎么了?” 村长的脸色自然也不会有多好看,虽然人过来了,却依旧是冷着一张脸。 “村长,今天这事怪我没有管好我那婆娘。要不,你去说说,苏月月那丫头的药钱我们给,这本就是一家人的事情,总不好闹大了,到时候对村里的名声也不太好。 而且我家老大也说了,我家孙儿的先生尤其看重他,要是这会儿闹出个什么事情来,对村里的娃娃们也不好。” 苏老头说的并不隐晦,村长肯定也能听得懂。 山头村实在有些小,周围相邻的村子大大小小有五个,其中只有山头村十来年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 村子里最长脸的事情也不过是曾经村里有个姑娘高嫁做了个官家小妾。 就这,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苏家孙儿也算是一个读书人,要是过两年真的读出了个名堂出来,他在其他几个村的村长面前也能长些脸。 要是因为苏月月的事情影响到了苏明乐,到底是不合算。 只思索了几秒,村长就迈步进了医馆。 见他进门,苏老头心里冷笑不止,一双眼睛瞧着里头的冯淑珍,说不出的毒辣。 不过是个外乡嫁来的女人,竟然还想跟他斗? 可笑至极。 冯淑珍一直反反复复发着烧,脸上也是烫的吓人。 医馆里的药童见她们实在可怜,只从后院端了碗汤药出来。 “这位娘子,你把这碗汤药喝了吧。” 小药童皱着眉,实在有些瞧不过去了。 “我呸,狐狸精!” 苏李氏和苏老三刚刚就被拔了堵在嘴里的手帕,不过因为顾忌苏老头,一直没敢开口说话,这会儿瞧见那小药童端了碗汤药出来要给冯淑珍喝,顿时是就小声嘀咕起来。 “我儿子还没过头七,就开始勾搭野男人了!真是个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狐媚子!” “多谢,不过我没有银子,给不起药钱。” 屋里拢共就这么点大,她的声音自然也都被别人给听了去,听见婆婆的话,冯淑珍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她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早些看清她们。 “这碗药不收银子,是我送你的。” 那药童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性子,只看了一眼被绑住的苏李氏和苏老三,随即就将碗放下,又冷哼一声道。 “我师傅说了,我们为医者本就该以‘仁’为本,你们是可怜人,我自然送的了一碗汤药。” “说的好听,那怎么那个小丫头的伤怎么还要收我们银子?” 苏李氏只心疼自家的银子,这一下子就要赔进去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不晓得够买多少斤肥肉给自家孙儿补身子了! “那小姑娘是被你们伤的,你们既然伤了人,自然该赔人家的医药钱,我送这位娘子汤药,只是因为她的婆家不善,我瞧着可怜。 大娘你要是再胡乱说话败坏了我的名声,我可是会去告官的。” 药童说完只冷冷瞧了苏李氏一眼,随后傲娇的回了柜台后头。 村长刚进来就听见这么一通话,顿时脸色更黑了些。 “苏大哥,你自己的婆娘还是多管管吧。” 说完,村长径直走到了冯淑珍的面前。 “苏老二家的,我有些事想同你说说。” 冯淑珍喝药的手一顿,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一仰头将药碗中的汤药一股脑喝了个干净。 “村长,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见她没有像从前那般好说话的模样,村长心里知道这事只怕有些难了。 一旁的张婶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冯淑珍,对上对方肯定的眼神,她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虽说村长掌管村里的大事小情,一般情况下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可要是这件事情不强硬起来,往后只要她们娘四个还住在山头村一天,就会受一天的欺负。 硬茬谁都不愿意招惹,而软包子就不一样了。 “今天这件事情本就是你们的家事,现在你公公又愿意掏医药钱,要不就一家人回家后关上门好好说说? 月月如今已经满了十四,你们把事情闹大了,对她往后的影响也不好。” 村长知道冯淑珍最在乎的莫过于家里的三个闺女,知道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干脆也就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你要是继续闹,将事情闹大了你们不一定能有什么多好的结果,还会坏了女儿们的名声。 要是见好就收,往后也还有转换的余地。 事关大女儿的名声,冯淑珍的确犹豫了一瞬。 明年月月就要及笄,要是真的传出了不孝的名声,那她往后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见她纠结,张婶心里有气,却又发不出来。 她是局外人当然可以选择,可淑珍能怎么办呢? “我说的话你也考虑一下吧,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 村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苏老二一家的确可怜,自己往后也愿意多帮衬一些。 只要她们识趣的话。 小屋内大夫瞧着苏月月手臂上的伤口皱了皱眉。 小心翼翼清洗了干掉的血迹之后,他才幽幽开口。 “小姑娘,你对自己也真是狠得下心啊,这伤口就算缝好了,往后也会留下一条长疤,你倒是胆子大。” 大夫砸吧砸吧嘴。 十四岁的小姑娘就敢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真是不敢想。 苏月月听了他的话瞳孔瞬间睁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这人,怎么知道伤口是自己划的? 第七章选择 “我好歹行医三十载,分辨伤口的划向也不过是最简单的事情。” 将针放在火上炙烤一遍,又浸了一遍烧酒,大夫这才替她开始了缝合。 “会疼,但是你也不必忍着,想喊就喊出来,还能有些用。” 说话间,他手中的针线就已经穿过了苏月月的皮肉,一点一点将裂开的皮肉拉紧缝合起来。 针线在皮肉中穿梭的疼痛让苏月月咬紧了牙关。 她不想让阿娘和妹妹她们担心。 “你不用忍着,叫出来了也好让人知道你的疼。” 大夫见她疼得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只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苏月月愣了一下,随后便大声呼起了痛。 门外守着的冯淑珍一听见女儿的惨叫声就红了眼,看向苏老三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更是吓得浑身一颤,紧紧抱住了对方,努力忍着不哭出声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就连村长也皱起了眉。 月月这丫头,当真是遭罪! “喊什么喊啊……听得瘆人!” 苏李氏听见那惨叫声只浑身一抖,随后小声骂了起来。 “将你的皮肉划开再缝上,你还不见得能忍到现在呢!” 小药童最是厌烦这样的人,听见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提高了音量道。 “你嫌她叫的惨,我们这儿也有麻沸散,加一两银子就能用,你舍得给吗?” 苏老头本想训斥那个小药童多管闲事,却在听了他的话后又闭上了嘴。 想让自己再掏一两银子? 门都没有! 屋内马大夫又继续开口道。 “我给你用的是羊肠线,后头也就不用再来拆线了,但是我得劝你一句,聪明是好的,但是也会有更好些的选择,否则留下的根,也会跟着你一辈子。 不值当。” 随着话音落下,最后一针也跟着缝好了。 看着形似蜈蚣的伤口,苏月月眼圈里含着泪,重重点了点头。 “多谢。” “好孩子,去吧。” 马大夫收好了工具,这才替她推开了门,让她方便出去。 “月月,你怎么样了啊?” 伤口实在疼得很,苏月月的脸上这会儿惨白一片,是任谁瞧了都要说一句可怜的模样。 “药钱这边结一下吧。” 小药童微微抬着下巴,目光自然的落在了苏老头的身上。 刚刚那一阵听了会儿他们说的话,他也明白了个大概。 这样的人家,往后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迟早都是会遭报应的! 苏老头面色难看的去交了银子,转身就要带着苏李氏和苏老三回村去,却被冯淑珍给伸手拦下了。 “公爹,今日这件事情,可不能就这么过了!月月她才十四,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老三伤了手,往后不仅会留下疤,只怕连手也没法正常使了。” 冯淑珍从前一向温柔的眼里这会儿满是不甘,苏老头却不怕她,只啐了一口,然后冷声道。 “月月那丫头的伤现在也缝上了,银子我也给了,老二家的你可不能太贪!” 说完,便当真是拽着苏李氏就走了。 早先苏月月举着柴刀砍人的时候可是把苏李氏的衣裳给划破了的。 这一路上因为天色暗着,也没人注意,苏李氏自己虽然总觉得身上凉嗖嗖的,可心惊胆战的也没顾得上。 这会儿被自家老头一拽,半个身子差点没直接大剌剌的露出来。 有村里的人瞧见了,只赶忙捂住眼,可路边上的过路人哪里会觉得不好意思,只当是瞧了个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活了大半辈子,苏李氏哪里遭过这样的羞辱,心里对着的冯淑珍一家的怨气更是加重了些。 等着吧,迟早有她们好看的一天! 苏老头嫌丢人,可到底是自己的老伴儿,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小儿子,伸手就将他的外衣给扯了下来。 裹上了儿子的衣裳,苏李氏这才加快了步子跟着苏老头往山头村赶。 “娘……” 苏月月看着面容憔悴的冯淑珍,心疼的眼泪直掉。 要是阿爹在就好了。 她们也不会遭了这样的欺负。 她实在不敢想,要是昨天夜里自己没有坐在院子里睡着,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会不会自己现在已经被自己那个好阿奶卖给了别人。 或者是被绑成一条关在柴房等着发卖。 “月月不怕,都怪阿娘没用……” 冯淑珍心疼女儿,尤其是在看见她细小的手臂上那条可怖的疤痕时,心里对女儿的愧疚到达了顶峰。 自己这个做阿娘的,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既然事情已经解了,那就赶紧回去吧。” 村长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到底也有些不忍,可既然苏老头他们已经走了,自己这一堆人继续留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淑珍。” 张婶看着可怜兮兮的一家四口,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张姐姐,我晓得的。” 冯淑珍苦笑一声,却没有再多说其他的。 见她改了主意,张婶也只能心里叹气,可这样的事情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这样选择呢? 一面是状告婆婆后未知的结果,一面是事发后女儿们必定受损的名声。 若是换做了自己,只怕自己也会选择打断了牙齿混血吞。 只是可怜了她们。 苏家那样的狼窝,她们怎么才能逃的掉呢? 苏李氏的心眼向来比针眼小,这次抓住了她们的把柄却没有用上,下次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骡车晃晃悠悠的载着她们又回了山头村,初升的太阳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只觉得那阳光落在人的身上不是暖的,反而带着些凉意。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跟着折腾了一夜,现在在路上也不自觉打起了瞌睡。 看着怀中的女儿,冯淑珍的心里哪能不恨呢? 可是她也不愿意让女儿们的名声受辱。 遭人嗤笑唾弃的滋味她晓得,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也遭受那样的事情。 往后这个家,就只有她们了。 身穿白色丧服的一家四口人就那样又一次回到了山头村,村里的一切都和走时一样,唯一多出的,只有她们心里的东西。 第八章三日安生 回家的时候苏月月一进院子就瞧见了那块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地面。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看着地上的痕迹都被吓了一跳,冯淑珍只能赶忙将她们的眼睛捂住,可自己眼里的泪却是又快落下来了。 苏月月的脸色还白的很,只是随便一个动作,都会牵动伤口,饶是她想去遮盖地上的血迹,也没有办法。 “冯婶,月月,我阿娘让我来帮你们理理院子的土。” 少年扛着锄头越过了她们,直奔院里过去。 “若安,麻烦你了。” 冯淑珍苦笑道。 “婶子,不麻烦的,” 张若安嘿嘿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冯淑珍只觉得眼睛酸涩,领着两个女儿进了屋,自己则是去给张若安倒水。 “月月,你没事吧?” 一直没有和她上话,见冯淑珍去了厨房,张若安这才不好意思的看向了一旁的苏月月。 “我没事。” 苏月月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月月,其实我……” 少年憋红了脸,半天没能说出下半句来,正巧这时,冯淑珍端着水碗出来。 “若安,快,喝些水。” “谢谢婶子。” 少年尴尬的挠挠头,接过水碗一饮而尽后又埋头干起了活。 被血染红的泥土被翻开,又重新埋在了地下。 担心女儿扯动伤口,冯淑珍只让她回了房间休息。 等填好了院子里的土,看了一眼苏月月的房间,少年这才有些泄气的回了家。 他有些恼自己到底为什么就不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 屋里冯淑珍替自己的女儿梳着辫子,梳着梳着,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月月,是阿娘没用,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苏月月的心里何尝不难过? 可她也明白,阿娘始终不能将自己和妹妹们的名声弃之不顾。 可就算是这样,往后她们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阿娘,都会好起来的。” 小姑娘的声音低低的,努力忍住了自己鼻尖的酸意。 山头村的日子照旧过着,唯一不同的,只是老苏家一连三天都安静的不像话。 张婶送来的粮食也已经见了底,虽然村里其他人家也多多少少送了些粮食过来,可总不能坐吃山空,等着别人的接济。 冯淑珍不得不再想其他的办法来养家。 天刚亮,苏家人就已经都收拾妥当了。 “阿娘,我们要去山上摘蘑菇吗?”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一人拎了一只篮子,乖巧的站在门外等着自家阿娘出来。 “是,你们两个带好篮子了吗?” 冯淑珍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过了墙角放着的柴刀。 山上怕遇见蛇,得拿柴刀和棍子探路。 如今正是捡菌子的时候,家里没有粮食,她只能跟着村里的其他人一道去山上捡些山货来补贴家用。 家里如今唯一能卖的,就只有那两床棉被了。 她总不能让娃娃们过不了冬。 “我们带好啦。” 小丫头点点头,又仔细检查了自己带的工具。 “月月,你好生在家歇着,阿娘和妹妹们去山上捡山货,下午就回来。” 和屋里的大女儿打了招呼,冯淑珍就背着背篓带着两个小女儿去村尾和大家集合了。 一听见她们一家子准备出门,张婶也着急忙慌背着背篓跟着出了门。 “淑珍,正好,咱们一块儿去。” 张婶笑着追上了她们的步子。 “张姐你也去吗?” 冯淑珍一见来人是张婶,也有些诧异。 毕竟张家的日子好过,如今刚秋收完,她大可在家好生休息休息的。 这次准备去山上捡山货的,也都是村子里一些家里不好过的人。 “还不是若安那小子,念叨着想吃菌子,我想着要是去镇上买多浪费,还不如跟着你们一起去山上瞧瞧,要是运气好捡的多,说不定还能拿些到镇上去卖。” 张婶一边说着话,一边乐呵呵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饼子,然后掰成两半分给了苏晴和苏静两个小娃娃。 看着被递到年前的饼子,两个小丫头咽了咽口水,却第一时间将视线落在了自家阿娘的身上。 见两个小丫头不接,张婶立马变了张脸,故作生气道。 “怎么,婶子给你们东西你们都不要了?觉得饼子不好吃?” “没,没有。” 苏晴赶忙摇头解释,她们两个慌乱的模样落在冯淑珍的眼里只觉得心里泛酸。 “婶子给你们的,你们就接着。” 有了阿娘的允许,两个小娃娃这才敢接下了饼子,也不吃,只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看起来让人心疼得很。 张婶看在眼里也觉得怪难受的。 苏老二是个老实肯干的,虽然分家的时候没有分到田地,可他一直帮着村里人种地,每年秋收后也能得两袋子粮食。 平日里就去镇上做工,一年到头也能挣几两银子。 若是没有老苏家的吸血,淑珍她们娘几个,哪里会有这么难过? 几人也没再说话,只背着背篓去了村尾,等着其他几个一道上山的妇人过来。 屋里苏月月坐在床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三天以来自家阿娘都不让她多动,在床上躺久了,她只觉得腰酸背痛。 可要是动一动身子,手臂上的伤口又会扯着疼。 平常还有妹妹来陪着她和她说话,今天阿娘和妹妹都去了山上,就留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是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而且现在虽然入了秋,可今天的天气还是热的,山上的蛇虫又多,她难免觉得担心。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见窗户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苏月月放着的心突然一下就又提了起来。 这几天老宅那边的人一直安安静静的,难不成是今天看着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就又想来折腾了? 窗外张若安拿着饼子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可就是不敢直接敲门。 今天家里做了饼子,自家阿娘也说让给这边送来些。 可一想着苏家现在就只有月月一个人在家,少年始终有些纠结。 他到底是不好直接进去的。 正纠结着,只听见吱呀一声,一扭头,就对上了窗户口上苏月月警惕的目光。 “月,月月?” 少年结结巴巴红了脸,一时间连话也说不清了。 第九章野采 “若安哥?” 苏月月原本还想着要是老宅的人又来找麻烦,她就和他们拼命,结果一开窗,就看见张若安红着脸站在院子里。 “我,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些饼子来。” 少年举了举手里的碗,有些不知所措道。 “不用的。” 苏月月知道张婶是好心,可自家现在也还有些粮食,总不能一直吃着张家。 “我娘让我送来,你要是不收,我也不晓得怎么办了。” 张若安知道现在苏家的处境,自然不会当真收回去。 一碗饼子,自家还是给得起的。 苏月月知道张婶的好心,也就没再拒绝。 “若安哥,你进来坐会儿吧。” “不,不了,冯婶不在,我不好进去。” 张若安连忙摇头,只从窗户那儿把碗递了进去。 “若安哥,你是不是快要去书院念书了?” 气氛尴尬的时候,苏月月终于率先开了口。 “下个月就去。” 张若安点点头,知道苏月月一个人在家无聊,干脆就坐在了梨树下的石头上陪她聊天。 “那你要好生学,往后考个状元回来。” 苏月月坐在床上,声音里带着笑。 张若安是张家的独生子。 比苏月月要大两岁。 张好田是村里有名的一把好手,不仅种地厉害,在镇上也有人脉,虽然爹娘走的早,但是留下的也有十亩地,仔细说起来,他家算是村里日子过得极不错的人家。 张婶的娘家就在邻村,同样是那村子里的大族,夫妻俩心术正,成婚后将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只是可惜张婶早年还怀过一个娃娃,结果因为过于劳累,没保住,拿一下伤了身,只能在家养了将近一年,这才没落下病根,家里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本该早早去念书的张若安就一直被耽搁了。 也是那之后,张好田对自己的媳妇越发好起来。 前两年他们又商量说送张若安去镇上的书院念书,可那年又碰上张好田摔伤了腿,一来二去,就一直拖到了今年。 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到底能去书院念书就已经比太多人家里要好了。 张若安说起来其实对读书没有太大的想法,不过自家爹娘希望自己能多认些字,他也愿意去学。 “我,我哪里能考得上状元。” 张若安挠挠头,有些紧张道。 自己只有小时候跟着村里的长辈认识了几个字,要真说以后考个状元回来,他是不敢想的。 “若安哥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苏月月笑着说道。 “那,那我加油?” 见他有些不知所措,苏月月没忍住,咯咯笑了起来。 听见她笑了,张若安也不生气,反倒是松了口气,同她一起笑出了声。 原本在院子外偷偷摸摸打量着里头的苏老三见张若安连屋子都没进,也只暗暗骂了一声孬种。 那天回去之后自己被阿爹打了好一顿,可左思右想他觉得不对,自己不可能砍伤了苏月月,那道伤口明明就是她自己弄的才对! 还害得自己挨了打,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小丫头。 不过看着院子里的张若安,他还是悻悻的转身走了。 上次张好田打在身上的疼他可还记得,要是再招惹了张家人,他怕再受一次。 后山上一行七八个人这会儿正四处张望着想瞧一瞧哪里有怎么菌子野菜。 已经找了小半个时辰了,现在除了几颗婆婆丁,其他的野菜菌子是连影子也没瞧见。 “怪了,昨天夜里明明下了场雨,怎么会连一朵菌子都没有?” 张婶用棍子扒拉着地面,脸上满是不解。 “该是我们还没找到地方。我们往山那头寻一寻吧。” 冯淑珍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跟着其他人又往着山那头找了过去。 山上的野草实在有些多,让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落脚。 杂草树枝上还带着昨天晚上的雨露,浸湿了脚上的鞋。 担心两个女儿会被树枝划伤,冯淑珍凡是探过的路,都会小心踩实,让她们能好走一些。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着东西,同行的人多少有些泄气了。 可上山来的人又有哪家是没难处的? 既然都已经上山了,那自然不可能就这样下去,总得带些东西回去才是。 正摸索间,只见苏晴和苏静两个折了根树枝在一旁戳起了蚂蚁。 担心她们走丢,冯淑珍只能再走回来叫她们,谁晓得只是这么一瞧,就瞥见了一旁的蚂蚁窝边上长着两朵巴掌大的菌子。 鸡枞菌的菌杆雪白,灰白色的伞盖张开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圆形。 冯淑珍差点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小心翼翼过去,等鸡枞菌的香味飘进了鼻子,她这才赶忙放下了背篓,蹲下去开始挖根。 见她的蹲下身子,其他几个妇人知道她这是发现了东西,也都纷纷凑了过去。 一见是两颗巨大的鸡枞菌,其余人也都难掩眼中的羡慕。 鸡枞菌能在镇上卖的出价钱,一斤能有三十文钱。 若是有那种还没开过伞的更是能卖到四十文一斤。 这两朵瞧着,怎么也能有一斤多些。 鸡枞向来是窝不离远,有知道的也都纷纷低头在脚下找了起来。 要是能找到个菌子窝,那也是好的。 将两朵鸡枞菌从地里挖出来,冯淑珍差点掉泪。 四十文,够她买上几斤粮食带回去了。 月月现在受了伤本就应该好生养着的,可家里能吃的起的就只有稀粥。 这些菌子拿去卖了,也能再买几个鸡蛋回去。 “阿娘,这里还有!” 苏静看着脚下的几个灰色尖尖,开心的扯了扯自家阿娘的衣角。 冯淑珍脸上的笑就再没断过,只小心翼翼挖着鸡枞的根,眼下这些小东西,是如今用来养家的东西。 菌子不是天天都有的,她只能小心些再小心些,只要能多卖出去一文钱,娃娃们的碗里就能多一口稀粥。 最后一通拨弄,挖出来的一共有两朵开了伞的大鸡枞,还有八根五六寸长的骨朵。 有一直卖着蘑菇补贴家里的人见了,只替她算了算。 现在开了伞的鸡枞今年是三十二文一斤,她这两颗生的好,闻起来也香,能卖到三十五一斤。 这两颗算下来应该能有一斤三两,能卖四十五文,那八根骨朵掂量了一下能有一斤半,而且品相不错,能卖六十文。 加一块儿的话就是九十五文。 能买下的粮食也够她们一家人吃半个月了。 这是谁都羡慕的。 第十章瞧热闹 有了这些鸡枞菌压着,冯淑珍脸上的笑就没垮下来过。 至少往后的小半个月,家里都不用担心再饿肚子了。 要是自己天天都能捡到菌子,家里就能多出一些存银,到时候就算菌子不长了,她也能去镇上找一找有没有什么活是自己能干的。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好运气谁都有,却也不会天天有。 知道这些菌子能够卖钱,苏晴和苏静别提多高兴了。 两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却也都是聪明孩子,知道家里现在难过,而这些东西能卖银子饱腹。 仔仔细细看了一通篮子里的鸡枞菌,两个小娃娃也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找了起来。 有运气好些的紧跟着发现了一窝鸡枞菌,虽然比不得冯淑珍挖出来的好,却也算得上是极品。 张婶从前很少跟着一块儿来捡菌子,折腾了半天也才只捡了朵巴掌大的鸡枞。 不过能有收获就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哪里还会嫌弃大小? 一直到日头高挂,一行人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寻了个阴凉地方坐下。 山上蚊虫多,找了这么久也闷热得很,大家身上都淌着汗,只乐呵呵坐在一起。 “咱们一会儿吃了干粮,再找半刻钟就去镇上吧。这菌子不好多放,越新鲜卖的价钱也越高。” 家里有五个孩子的杨梨花开口提议道。 她家里只有两亩地,每年除去税收就只够家里紧巴巴吃用,可家里还有五个孩子,总得穿衣吃饭,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那几个皮猴子个个都在长身体,她年年都会跟着村里的其他几家人一起上山野采,虽然富不了,但是也能给家里填些肚子。 “好啊,那我们就走后山那条小路去吧,能早些到镇上。” 另一人附和道。 “可是那边不是经常有蛇出没吗?”冯淑珍一听她们说走后山那条小路去镇上,有些迟疑道。 村里人可都说了,后山那条小路挨着蛇窝,经常有蛇从那儿冒出来。 “你怕蛇呀?” 杨梨花眨了眨眼,哈哈笑了起来。 “冯妹子这你就不晓得了吧,这蛇肉可是大补的东西,它虽然看起来吓人些,但是你只要捉住了它的七寸,再用力一拽,把它的骨头拉断了,然后带回去剥皮掏肚,下锅那么一熬,就是比猪肉还好吃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冯淑珍听傻了眼。 蛇还是能下肚的东西? “你别不信呐,去年我家老二爬树摔断了手,正好我捉了条蛇回去,熬汤给他吃了之后没多久就好了呢!” 看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杨梨花将去年的事情又说了一通。 她家二小子去年摔断了手村子里的人都晓得,而且好的也快,那会儿大家还好奇过,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 “是吗?” “是哩!别人不敢吃,那是觉得蛇的模样吓人,可咱们家里总有些难处的,吓人不吓人的,能活命才是真的! 你家月月那丫头伤了手,也该好好补补。” 冯淑珍点点头,将这件事就记在了心里。 实在饿了,大家各自拿了带着的干粮果腹,冯淑珍也拿出来了自己做的粗粮饼子递给两个闺女。 一直等吃完了东西,一行人就开始朝着小路的方向过去。 今天大家也都多多少少捡了些菌子,虽然有的人没捡着鸡枞,可其他的杂菌也都装了些。 杂菌能卖的价钱虽然比不上鸡枞,可一文钱也是钱,没人会嫌多, “小静小晴,你们两个跟在阿娘后头,可不能乱跑,晓得不?” 眼看着就要到小路上了,冯淑珍不放心两个女儿,又叮嘱了一句。 “淑珍你别担心,我就在这后头跟着,不会让她们乱跑的。” 张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这一趟实在有些累。 “那就麻烦姐姐了。” 冯淑珍面露歉意,张姐帮了自己实在太多。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快走吧,还得早些去镇上。” 张婶见前头的几个姐妹已经快要走远了,赶忙催促道。 一行人走走停停,虽然路上也不太好走,可也平安到了镇上。 就连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也没摔跤。 “走吧,咱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杨梨花看了看街上的行人,招呼着冯淑珍她们就往集市的地方过去。 “现在那边还没散场吗?” 见是往着集市的方向过去,冯淑珍有些好奇,集市一般都是早上开,中午就会散了,现在已经到了下午,还会有人吗? “那边还有人哩,早上去卖菌子的不多,到了下午会有专门来买菌子的人,咱们这会儿正好能赶上。” 杨梨花也觉得冯淑珍的命苦,加上她本就是好相处的人,这会儿只细细的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后者则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现在家里没有收入,自己也不能离了家,暂时只能靠这些山货补贴家用。 一行人走走停停却在快到集市的时候被挡了去路。 看着前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有些诧异,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多人?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娃娃个子小,好奇心也重,挤过人群就钻进了最里头。 看见眼前的人,两个小丫头瞪圆了眼睛。 这是什么? 为什么这个漂亮哥哥坐着的凳子会转? 他身后边的那个婆婆也看起来跟村子里的不一样。 人群外的大人什么都看不见,这会儿也好奇得很,想张口问两个娃娃前头是什么热闹,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踮起了脚尖往里瞧。 蔡婆婆推着少年一路朝前走,将背挺得笔直。 这里远离京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却不知她微微颤抖的手落进了陆行舟的眼底,少年面无表情,只有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眼里是无尽的暗色。 周围人探究的眼神落在他们的身上,虽然并无恶意,却也让他们格外难受。 这样打量的目光实在太多了。 “少爷……行舟,都会好起来的。” 蔡嬷嬷小声道,一时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轮椅上的少年。 “阿娘,里头有个好漂亮的哥哥。” “还有奇怪的凳子!他的凳子有两个轮子!可以推着跑!” 两个小丫头看完之后就又钻出人群跑回了自家阿娘边上,将里头的热闹告诉了她们。 “是吗?” 几个人本来还因为看不见热闹觉得没劲,一听两个小娃娃的话就乐了。 “嗯嗯。” 小丫头猛点头,逗乐了大人们。 “好好好,还是我们小晴小静厉害,都晓得把热闹告诉我们。” “走吧走吧,我们去集市那儿卖菌子去。” 第十一章卖菌 集市里摆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不过站在那儿的,的确有一些是专门来卖菌子的人。 他们捡的多是杂菌,只有两个人的篮子里装着新鲜的鸡枞菌子。 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专门过来买菌子的人了。 一入集市,大家就自觉的拎着篮子各自站开,这也是她们一直起来的默契。 虽然大家都是卖这个的,可捡的菌子成色各异,大家各卖各的,也能避免谁家卖的贵了便宜了会有芥蒂。 等杨梨花她们把掀开盖在篮子背篓上的布然后往地上一搁,那些人纷纷凑了过来。 她们的菌子生得好,尤其是冯淑珍捡回来的鸡枞菌,更是极品。 鸡枞菌独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将那些人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你们这些菌子好啊,是今天刚摘的吗?” 有爱吃这一口的人凑近篮子闻了闻,脸上挂满了惊喜。 鸡枞菌虽然多是一窝生,可为了一次能多卖些,就会有人多留两天,然后再一次带来。 鸡枞可是要最新鲜的时候吃是最好的! 尤其是用来吊鸡汤,那别提有多鲜了! “都是我们今天一早上山捡的!大哥你瞧瞧要买多少!” 杨梨花最是熟络,乐呵呵招呼着人。 冯淑珍只在一旁默默看着,观察着她是如何同买家议价。 “你们这个新鲜,我肯定是愿意要的。”梁正砸吧着嘴说道。 他最爱吃的就是菌子,尤其是这个鸡枞菌,只是可惜今年还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要是能有骨朵就更好了。 脆脆滑滑,光是想着就让人流口水。 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杨梨花笑眯眯掀开了最后那点布,露出了下头的小骨朵。 “大哥你瞧,我们这次的菌子可都是极品,要是买回去吊鸡汤,那味道绝对好。” “你们这些鸡枞怎么卖?”在杨梨花掀开布的那一刻梁正就已经两眼放光了。 哪里还管其他的什么。 “这些骨朵四十四文钱一斤,开了伞的三十七文钱一斤,你看怎么样?” “这……” 虽然想吃,可这价钱也的确高了些,梁正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一旁的张婶和冯淑珍则是都有些诧异。 来的路上她们不是说卖四十二和三十五的吗? 怎么一下子又贵了两文钱?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人家在替她们卖菌子,她们又怎么可能这会儿去多嘴? “大哥,你可要仔细看看,我们这菌子不仅新鲜,而且还都是极品的货,今年菌子的价钱都比去年的高些,这价钱也算不得贵。” 见他犹豫,杨梨花知道该加把火了,继续说道。 “好是好,可你这价钱的确有些贵了。”梁正眼里都是纠结。 他肯定是想买下这些鸡枞的,就是价钱方面着实贵了一些。 “那……”杨梨花故作犹豫,停顿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口问道:“大哥你能买下多少,要是买的多,我们也给你算便宜些。” 一听能有便宜,梁正就开始打量起了篮子上的菌子。 她们篮子里的鸡枞开伞的有五朵,骨朵加起来有十三朵。 算下来应该在三斤多点,一次买完的话自己也能吃得下。 “鸡枞我全都要了的话你们能给到什么价钱?” “你要是能把鸡枞全要了,开伞的就三十五文钱一斤,没开伞的骨朵就四十二文钱一斤,大哥你看行吗?” 梁正琢磨了一下,看着旁边有人过来,干脆利落的点头答应。 “那行,你们称一称吧,我都要了。” 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卖出去,冯淑珍整个人都愣住了,连杨梨花让她去旁边借称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苏晴见自家阿娘没有反应,自己跑去了旁边的摊位上借来了称。 等沉甸甸的九十五文钱落在手里,她这才回过了神。 梁正已经走了,连张婶都看着自己手里躺着的十五个铜板出神。 她今天就只捡到了一朵鸡枞,没想到也能卖到十五文钱。 “现在就剩了这一斤多点的杂菌,等都卖出去就,我们正好在镇上转一转。” 杨梨花这一下也卖了五十多文钱,心里美滋滋的高兴得很。 只等着把最后那一点杂菌卖了,好去四周逛逛买些东西带回家去。 杂菌比不得鸡枞这么受人喜欢,她们等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才卖完。 杂菌的价钱在十五文一斤,杨梨花摘的一共有一斤五两,只收了客人二十二文。 卖光了菌子,大家心里都高兴得很,和那些还没有卖完的人打了招呼,杨梨花就带着冯淑珍和张婶一路直奔粮铺。 家里的孩子多,每次卖了菌子她都得拿出一大半的银子来买粮食,否则家里的粮食就总会不够吃。 正好冯淑珍也盼着买些粮食回家,一行三人带着两个小娃娃就站在了粮铺门口。 新米五文钱一斤,陈米则是只要三文,白面要六文一斤,黑面则是两文。 最后冯淑珍干脆就买了二十斤陈米,又买了十斤黑面,盐如今的价钱贵些,要十文一罐,犹豫了半天,她还是买了一罐盐。 刚到手的九十五文钱这一下就去了九十文。 最后剩了五个铜板,冯淑珍也不敢再用,只小心收好。 这些粮食够家里吃一个月,菌子还会长一个多月,自己只要这些日子跑得勤快些,再卖些钱够周转两个月的,她就能来镇上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活是自己能干的。 到时候家里也就不会吃不起饭了。 粮铺的伙计一一替他们装好了买的东西,又一人送了一小包的菜种。 将粮食装进背篓里,几人这才又晃晃悠悠往着集市的方向过去。 刚刚问过了其他人,她们卖了菌子之后都不去采买东西,正好大家一块儿回村。 刚走一半,只听见苏晴哎呀一声,小姑娘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晴晴,怎么了?” 听见自家闺女叫了一声,冯淑珍赶忙背着背篓转身,就看见自家闺女正坐在地上,手里还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 苏静将姐姐拉起来,又贴心的替她拍了拍屁股上的泥,这才向着冯淑珍说到。 “姐姐刚刚踩到了什么东西,不小心摔跤了。” “没事吧?摔疼了没?” 张婶没买东西,这会儿快步过去检查了一下苏晴确定没有摔伤,这边皱眉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晴晴,刚刚你就是踩到这个东西了?” “嗯嗯。” 小丫头露出了手里拿着的灰色荷包,撇了撇嘴。 刚刚摔得她屁股可疼了! 第十二章陆行舟 灰色的荷包摸起来手感丝滑,是上好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 刺绣的针脚细腻,看起来十分平整,只是那么一瞧,就晓得这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张婶神色复杂接过了小丫头手里的荷包,这东西可不便宜。 可这小镇上,哪家能用的上金线绣的荷包? “这是个荷包?上头绣的什么东西啊?”杨梨花凑过来瞧了瞧,可她不认得字,看不出上面绣的什么,只觉得这荷包的样式好看,而且绣东西的线也漂亮。 “绣的平安两个字,不晓得是哪家人丢的吧。” 张婶抿着唇,这一下子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若是个普通荷包她们可以随意放在这儿等着人回来取就是。 毕竟这荷包只是个寓意平安的配饰,可这荷包价值不低,若是随意放在这儿,万一被其他人捡走,那也是不好的。 毕竟这荷包怎么看都是家中长辈对后辈的看重才会置办的,若是丢了,她也觉得可惜。 “这荷包不便宜,咱们在这儿等等吧,要是碰见了失主,也好还给人家。” 她也没说这荷包上头的线是金线,只隐晦的说了一句。 “那就等等吧,免得失主着急。” 冯淑珍摸了摸两个女儿的脑袋瓜,日行一善,说不定老天爷就保佑自家能过得好些了。 杨梨花虽然觉得一个荷包不会有多贵重,可也没说要走,只跟着在这儿一块儿等。 左右是一起回来的,总不能留她们在这儿傻站着。 院子里蔡嬷嬷四处张望着就是没见着荷包的影子。 一下子也着急了。 这荷包可是太太送给公子的东西,如今物是人非,若是连这最后的寄托都不在了,公子往后可如何是好? “蔡嬷嬷,丢了就丢了吧,不必再费神了。” 陆行舟的声音自屋内传来,落进了蔡嬷嬷的耳朵里。 “公子,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蔡嬷嬷听他如此一说眼圈便要红了。 当初那样好的儿郎,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论如何,她都要将这荷包给找到。 心里打定了主意,蔡嬷嬷就出了院子,准备顺着来时的路再找回去看看。 虽然心里认定了一定要找回来,可回想起今天他们两人被围观的样子,蔡嬷嬷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 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这小镇上的人到底是好是坏,而且那荷包价值不菲,若是被人捡走再卖了,自己上哪儿找去? 一路忐忑的往回找,正好就被苏晴给瞧见了。 “阿娘阿娘,那个就是今天被围起来的婆婆。” 认出她是今天被围起来的人,苏晴一脸激动的拽拽了自家阿娘的衣角。 冯淑珍顺着闺女手指的方向过去,就瞧见了正低着头四处乱瞧的蔡嬷嬷。 蔡嬷嬷身上穿的是衣裳样式是她们从来没见过的,再配上她头上的发钗,冯淑珍就知道这荷包肯定是她丢的了。 张婶和冯淑珍的想法一致,便过去拦住了人。 发现自己被两个妇人拦下,蔡嬷嬷心里打起了鼓。 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还有当街抢东西的不成? “大娘,你在找什么东西?” 张婶率先问道。 蔡嬷嬷心下警铃大作,眼里带着几分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我东西丢了,你们想做什么?” 对上她警惕的眼神冯淑珍有些尴尬,这才解释道:“大娘,你丢的是不是一个荷包?我家闺女捡到了一个,我们说等一等失主看会不会等到人,刚刚看见你低头先东西,这才来问的。” “是,是嘛。” 知道是误会了人家,蔡嬷嬷也有些尴尬了。 “大娘,你瞧瞧,是这个荷包不?” 将荷包递了过去,冯淑珍开口问道。 “是,是这个,谢谢,谢谢你们了。” 发现荷包还好好的,蔡嬷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人家捡了东西等着自己来找,结果自己还先入为主将人往坏处想。 实在是不应该啊! “大娘,我瞧你应该是新搬来镇上的吧,我多嘴说上一句,这样的荷包还是别带出来了,太显眼。” 临到走前张婶又多嘴提了一句。 她的口音不像是这边的人,更像是北方那边的。 既然是刚搬来的镇上,多提醒一句也只当是做个好事。 晴晴也说了,这个大娘就是今天被围观的人,既然已经这么多人知道来了外地人,若是她们穿戴还和从前一样,也只会引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蔡嬷嬷有些诧异,没想过她会如此说,只是点了点头,道谢后离开了这儿。 回到小院,蔡嬷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荷包送进了屋。 “公子,荷包找到了。” 陆行舟原本正躺在床上休息,听见荷包找到了,这才微微睁开了眼。 见荷包当真没事,少年的喉结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阿娘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公子,你好生休息,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再送进来。” 见他依旧不愿说话,蔡嬷嬷只鼻尖一酸,小声道。 公子当初在京城也是顶顶好的儿郎,如今却成了这样。 退出屋子后蔡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又回了自己的侧房将头上的发饰放了下来。 今天那两个妇人说的对,这些东西,还是放起来的好。 想到刚刚在镇上瞧见的那些人,蔡嬷嬷抿抿唇,心里有了主意。 只怕衣裳鞋袜自己也得再去重新置办了。 这里的人穿的衣裳布料应该就是一般棉布,到时候自己只需要给公子做几套外衣,里衣也还是用着白绸来做,免得布料太差,穿起来不舒服。 院子并不算太大,可只是她们两个人住,也还是空旷了些。 不过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选的呢? 陆家已经没了,他们两个现在也只能寄人篱下。 只是打扫了一下屋子,蔡嬷嬷就觉得腰间酸痛,胸口更是闷得慌,无奈只能停下了手里的活,坐在椅子上休息。 她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还能有几年好活的呢?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公子该怎么办。 想起当初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蔡嬷嬷便又落了泪。 第十三章变数 等到了荷包的失主,冯淑珍她们这才去了集市,正好大家都已经卖完了菌子,便一起回了村。 苏老三又去苏老二的院门前转了几圈,结果无一例外,张若安不是在院子里陪屋里的苏月月聊天,就是在帮她们劈柴,最后一次,他甚至拿了家伙事,把坏掉的院门给修好了。 一连来了几趟都无功而返,苏老三最后也只能生着闷气回了苏家老宅。 “若安哥,你回去吧。” 苏月月看着专心打扫院子的张若安眼底带着些局促。 哪里有让客人替自己家里做事的呢? 况且她心里也知道些若安哥的心思。 只是…… “没事,我将院子打扫干净了,冯婶子也轻松些。 院门我给你们修好了,往后夜里一定要关好,别再出事了。” 张若安眼里满是担忧的望向了屋里的苏月月。 这次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月月这样好的姑娘,为什么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我晓得的。” 苏月月眼神复杂,手不自觉的握紧,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若安哥是很好的人,可自己家里一堆破事,自己作为长女,往后想要挑起家里的担子更是艰难,若安哥该有更好的前途。 不应该留在这个小小的村子。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虽然长大些之后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亲密,可谁能说自己心里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 不过是如今出了状况,他们再不该继续同从前那般了。 若安哥该去书院念书,走向更好的前程。 “那,我先回去了。” 环顾四周再没发现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够做的,张若安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苏家。 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去书院了,往后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他心里也着急得很。 要是自己离开村子的日子里苏家老宅的人又继续作妖,他能怎么办呢? 少年的心思乱成了一团麻线,没注意到不远处自家阿娘担忧的脸。 “张姐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冯淑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气里带着歉意。 张姐哪里用去山上野采,不过是担心自己这才跟着去罢了。 只是今天这一趟,她们身上就多出了不少的细小伤口。 不是被蚊虫叮咬就是被野草荆棘划破了皮肤,不过好在是有些收获。 “你这话说的。”张婶一听便做势虎着一张脸,不高兴道:“我就是想去山上也瞧瞧,你这话说的像是我全为了你一般。 我可不爱听了。” “张姐……” 知道她是在说笑,冯淑珍面上闪过一抹微红,两人这才分开回了自家院子。 一推门,冯淑珍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自家的院门不是被婆婆踹坏了吗? 怎么又像是好了? 一进院子,院子里的柴火被堆得高高的,之前一直没有处理的木头这会儿都被劈开并且码放得整整齐齐堆在了边上。 院子里更是被特意打扰了个干净。 冯淑珍眼神茫然,想不出能是谁帮自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阿娘,是若安哥哥做的!” 苏静看出自家阿娘的疑惑,拽了拽她的衣角解释道。 “刚刚我和姐姐看见了,若安哥哥从咱们家回了他自己家里,肯定是若安哥哥帮我们劈的柴。” “是,是嘛?” 冯淑珍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后叹了口气。 苏月月在床上待不住,张若安一走她就跑去了厨房,结果刚淘好了米,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妹妹的声音。 “阿娘?你们回来了?” 苏月月擦了擦手上的水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是啊。”冯淑珍挤出了一个笑,这才将背上的背篓放了下来。 看见背篓里的粮食,苏月月还有些不敢置信。 “阿娘,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 “阿姐,阿娘捡了好多菌子,然后我们去镇上卖了银子,买回来的粮食。” 苏晴笑嘻嘻说着,还伸手从背篓里摸出来了那个盐罐。 “这是阿娘买的盐,我们还摘了野菜,今天晚上就可以吃野菜饼子啦!” 小丫头高兴的咧嘴笑了,可苏月月看见她手上的细小伤口时,鼻尖还是泛起了酸。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快去洗洗手,身上脏兮兮的,也不觉得羞。” 冯淑珍点了点两个闺女的额头,这才又面露难色的看向了苏月月。 “月月,阿娘有些事想同你说说。” “阿娘,什么事情你说吧。” 苏月月的脸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她大概也能猜到阿娘想说的话。 “你和若安……” 冯淑珍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阿娘你放心吧,我和若安哥没什么的。” 少女的脸上挂着个有些难看的笑。 “若安哥快要去镇上念书了,他往后有大好的前程,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 看出女儿的勉强,冯淑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其实两家之前是想过结亲家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自家孩子她爹会就这样突然走了,留下她们继续跟老宅那边的纠缠不清。 当初两家就已经有些差距,毕竟自家还有老宅那边的人一直趴着吸血,可那时候自家好歹还有个男人能撑起这个家,两家结亲也还能说得过去。 如今这样,却是不行了。 只是不知道两个孩子是如何想的。 “月月,现在家里的粮食也够吃一些日子了,你只管在家养伤,阿娘往后天天跟着你杨婶她们去山上捡菌子,等下个月菌子不长了,我就去镇上瞧瞧,看有没有什么活是我能做的,到时候咱们家也就挺过去了。” “好。”苏月月点头应下,如今家里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她只盼着自己的伤快些好起来,这样才能跟着一起去山上野采,替家里减轻些负担。 “对了阿娘,今天张婶让若安哥送了一碗饼子过来,我放在厨房里了。” “好。” 母女俩没人再说话,冯淑珍背着粮食去了厨房,苏月月则是坐在堂屋望着自己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出神。 命该如此,她又能怎么样呢? 第十四章差事 吃过了晚饭,张家里头张婶也拉着丈夫儿子一道坐在桌前说起了心里话。 “若安,阿娘问你,你觉得月月怎么样?” 张婶直白的话听得张若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孩子他娘,你这是干啥?” 张好田一听自己妻子的话就傻了眼,半天才结巴问了这么一句。 苏老二这才刚走不久,按理说来月月那丫头最少也得守孝一年才可婚嫁。 自家媳妇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 张婶没好气的拍了一把他的手背,这才又转身看向了一旁的张若安。 “若安,你同阿娘讲讲,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张若安有些不大自在,可他也清楚,今天阿娘能过来问自己这件事情极其不易,如果自己再扭扭捏捏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往后就再难说了。 “我喜欢月月。” 少年耳尖泛红,眼神却十分坚定。 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月月的好他看的最是清楚。 小时候自家阿爹阿娘总是忙得很,冯婶就会让月月来叫自己去她家一起吃饭。 自小一起下河摸鱼上山打鸟,又一起一点点长大,他喜欢那个笑起来脸颊上会有两个小小梨涡的姑娘。 “那你有想过吗,如今月月她爹走了,只留下了她们母女四个,不仅一家子的生计都成问题,还有一个苏家老宅对她们虎视眈眈,你觉得你能保护得了她吗? 现在她们家里就只有你冯婶能撑起这个家,再往后说的,就是月月了,要是她真的嫁给了你,那她们家里呢? 让你冯婶子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再撑起那个家吗?” 张婶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就算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 自己家里的确过得不错,甚至平日里也可以帮衬照顾她们,可若是自家儿子真的喜欢月月,那他自己又有什么本事保证可以给月月幸福稳定的生活? 张若安还未想过那些。 他一直觉得凡事都会有转机,却也没想过若是他真的娶了月月,那冯婶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自己又真的能护住她们吗? “我和你阿爹如今还能干活,也的确可以供养你念书,你冯婶一家从前对我和你阿爹有恩,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可你准备往后如何。 像我和你阿爹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吗?” 张婶说的话让张若安紧抿住了嘴唇。 阿娘说的的确是事实。 自己并没有一技之长,现在月月家里也的确是最困难的时候。 见他沉默,张婶又缓和了语气,“阿娘并非是不喜欢月月,相反的,阿娘觉得月月那个丫头聪明,孝顺,可阿娘只是想告诉你,现在月月家里出了事情,你万万不可太过看轻了她。 月月是个好姑娘,你想娶她,就得先瞧瞧自己有什么是能拿得出手的,往后能让月月过上好日子的,晓得吗?” 张若安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自家阿娘说的十分有道理。 “阿娘,我想去书院念书,我一定好好学,往后考个状元回来。” 少年的眼里满是坚定,张婶心里只觉得欣慰。 “下个月你就要去镇上的书院上学了,阿娘也干脆同你说了,你和月月的事情阿娘不会阻拦,但是你万万不能因为她如今没了阿爹就轻视了人家姑娘。 你若是去了书院,就好好用功读书,阿娘也不逼你考个状元回来,只希望你往后能有把子本事养活自己,月月是个好孩子,阿娘和阿爹也自然会帮着你冯婶,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念书一定得用功些,等一年孝期过了,若是你学有所成,阿娘就替你去苏家下聘。 你愿不愿意?” “儿子愿意。” 少年起身,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 用功念书并非是为了月月,而是他觉得月月值得最好的,他要努力考上了状元,然后让月月做状元娘子! 少年回了屋子,只留下张好田和张婶两个坐在堂屋。 “孩子他娘,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张好田觉得奇怪,微微皱眉问道。 其实真要说起来,月月那丫头如今身上都是担子。 往后谁要是娶了她,也必定得贴补她的娘家人。 自家媳妇儿从前不是最不喜欢这样的吗? “不然呢?”张婶冲他翻了个白眼,又替自己倒了碗茶叶水。 “月月是个好姑娘,以前咱们两个忙着干活,若安可没少去人家家里吃喝,后来我病了,也是淑珍妹子时常过来照顾我,总不能因为她们家里落魄了,咱们就落井下石。 只是月月是个聪明姑娘,不知道咱们若安能不能配得上人家。” 一听自家媳妇儿这样说,张好田就有些不高兴了。 自家儿子长得不错,体格也好,也是个读书的料,怎么还配不上月月那丫头了? 见他不信,张婶轻轻哼了一声,“不信你就等着吧,月月往后肯定厉害着呢。” 张婶说的也是心里话。 自从上回她发现苏月月手臂上的伤口是她自己划的后她也震惊了两天没能缓过神。 起初是觉得后怕。 毕竟这孩子才十四岁就舍得对自己下这样重的手,谁能不怕? 可仔细琢磨了一阵之后,她又有些佩服那孩子了。 从前他们一家被苏家老宅那边吸血,这小丫头还能将两个妹妹护住,现在苏老二走了,只留下她们母女四个,那小丫头能怎么办? 只能想办法将事情闹到最大,然后彻底将自家和老宅那边分开。 只可惜上次的机会没能抓住,往后她们的日子也还苦得很。 这样聪明的孩子自己也不愿意将她往坏处去想。 自家儿子就是太过老实,若是真的能娶到苏月月,其实也是不错的。 “孩子他爹。” 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张婶扭头看向了一旁准备回屋睡觉的张好田。 “怎么了?” 张好田今天去隔壁村子帮忙修房子,今天累了一天,只想赶紧回屋睡觉去,听见妻子叫自己,也只能打着哈欠问道。 “你是不是有个堂哥在镇上干活?”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张好田一个哈欠卡在了那儿。 “是啊,我记得若安要去的那个书院,好像就是他管着的,应该,应该是管着的食堂,给那些孩子做饭吃。” 张好田挠挠头,仔细想了想。 “你说咱们让淑珍去那后厨帮忙,你觉得行吗?虽然工钱可能低了些,但是也够她养家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过两天我去问问吧。” 实在困得不行了,张好田只答应过几天去问问,知道这事急不得,张婶也没追问,只让他记着些事。 第十五章再来闹事 第二天一大早冯淑珍就又收拾了东西准备上山去捡菌子。 只留下了苏月月和两个小丫头在家里。 “阿姐,你的手还疼吗?” 苏晴踮着脚仰头看着自家阿姐手臂上的伤口,眼圈红红替她觉得疼。 这么长的口子,阿姐一定很疼。 “阿姐不疼了。” 苏月月笑着揉了揉她的脸,悄悄将手上的伤口用袖子遮盖住。 她不希望两个妹妹为自己担心。 “阿姐,阿爹真的去天上了吗?” 苏静看着手里的木头小牛,声音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阿爹去了天上,他会一直看着我们,保护我们的。” 苏月月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阿爹是个很好的阿爹,也是个很好的丈夫。 阿娘的性子软,总会受些委屈,其实在最开始分家的那几年,她不仅没办法护住自己,甚至还常常受到阿奶的责骂。 阿爹面上不可以不孝顺,私底下却一直在想办法和老宅那边撇清关系。 只可惜,一直到他离开,老宅也还是趴在自家的身上吸血。 阿爹告诉过自己。 愚孝是不行的,可他和阿娘不能不做,若是哪天他不在了,让自己一定要护好两个妹妹。 阿奶心里一直瞧不上他们家里,若是哪天给了好脸过来,就一定是有什么坏心思。 这些话也在两个妹妹出生后一一应验了。 苏晴和苏静曾经几次差点被老宅的人带走,里头有两次更是差点被卖给别人家做童养媳。 是苏老二发了疯冲进老宅去将人给抢了回来。 也是因为那两次的事情,让苏老二在村里背上了不孝顺的骂名。 后来老宅的人说让他们供给苏老大一家的孩子念书,苏老二才会答应。 一个村里住下,若是背上了不孝的骂名,只会牵连到家里更多。 苏月月想到那个总会偷偷给自己和妹妹买饴糖的男人,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 往后总会好的。 一连跟着杨梨花她们去山上跑了几天,冯淑珍当真还卖了些银子回来。 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她们家里可怜,这些天只是卖鸡枞赚回来的银子,就已经有了两百多文钱。 冯淑珍豪气的买了三两猪肉,回家熬了一锅肉粥。 看着碗里的猪肉沫,苏月月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山上的野草很多,难免有带刺的东西,加上一直在树林里钻进钻出,冯淑珍的身上手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口。 “阿娘,等我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山上捡菌子去。” “你个傻丫头说啥呢,往后你是要嫁人的,身上要是被刮了口子,那怎么办?” 话音一顿,冯淑珍也想起了她手臂上的伤口,随后闷闷道,“有疤也不怕。咱们月月是个好姑娘,往后的婆家不会嫌的。” 家里长久没有沾染荤腥,两个小丫头虽然馋得直流口水,也只将自己碗里的肉粥吃了个干净,没再说要去添饭。 看着两个闺女眼巴巴的样子,冯淑珍只觉得胸口刺痛,挤出了个笑,“今天咱们都多吃些,往后家里肯定会好起来的。” 又给两个小娃娃一人添了半碗肉粥,冯淑珍这才低头吃起了饭。 苏家吃上了肉的事情哪里能瞒得住? 安分了才没多久的苏李氏一听说苏老二一家吃得起肉了,只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当初闹得那样凶,说什么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了,现在这才多久,就能吃上肉了? 苏李氏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冯淑珍这个儿媳,现在苏老二一死,她自然是恨不得将冯淑珍给赶出村子。 之前的事情闹着,她不好再去找事,可现在有了能拿捏她的把柄,苏李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袖子一撸便怒气冲冲的出了家门。 人还没到苏老二的院子门口,破锣般的嗓子就已经开始嚎了。 “没天理啊!儿子一走,儿媳妇儿就不将公婆放在眼里了啊!” 苏李氏的嗓门要是说第二,整个山头村就没人敢说第一。 正好又是饭点,各家各户一听又是苏李氏的声音,就纷纷端着碗跑了出来。 苏老二一家的热闹才是真的年年不带停。 只是不晓得今天这老婆子又要作什么妖。 冯淑珍一听自家婆婆的声音就下意识的身子一抖。 知道应该自家割肉的事情被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冯淑珍只能安抚好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小闺女,自己出了堂屋。 “娘,你这又是怎么了?” 见冯淑珍从堂屋里出来,苏李氏就像是唱戏的见着了对角,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周围端着饭碗出来瞧热闹的人这会儿也都围了过来,有了观众,她脖子一仰,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斗鸡,抬头指着冯淑珍的鼻子便骂。 “你个丧门星,我就晓得你嫁进我家来是个坏心肝的,我儿子这才死了多久,你就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 “娘,说话要讲证据,我跟谁勾搭上了你总得说出来,不然就是污了我的名声。 我现在还是苏老二的媳妇儿,你这样污蔑我,就不怕他夜里来找你吗?” 院子里的白布已经撤下去了,只有院子里挂着的两盏白灯笼,冯淑珍的话音刚落,就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了一阵风,将灯笼吹得直晃。 苏李氏心头一慌,面上却强装镇定,嘴硬道,“那你说,前些日子你还哭着说家里没粮食,怎么今天连肉都吃上了? 不是勾搭了野汉子,这肉你是哪里来的?” 听了苏李氏的话,周围瞧热闹的人眼神就变了,纷纷面带诧异的看向了她。 这老虔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苏老二的媳妇儿这些天不是天天都跟着村里的几个妇人往山上跑吗? 哪里就变成了是去偷的汉子? 而且今天冯淑珍割了肉的事情他们也都大多晓得。 不过那肉顶多就只够三两重,就这三两猪肉,难不成这老虔婆是觉得她们没给老宅送去? “娘,这些年你瞧不上我处处贬低责骂我,我都忍了,你是长辈。 可孩子他爹是因为救命钱被你们给抢走了,没钱治病才死的! 我的肉哪里来的,那三两猪肉是我天不亮就去山上捡菌子卖野菜买回来的!” 冯淑珍的脸上已经挂了泪。 她本就是南方姑娘的长相,这些日子的各种打击早就将她的肩给压垮了,如今她的模样任谁瞧了,也都只会说句可怜,心里暗骂苏李氏不将她当人看。 第十六章真相 “捡什么菌子还能去卖银子赚钱?要我说,肯定是你年纪轻轻不守妇道,明面上说什么去山上野采,暗地里做些什么不要脸的勾当,谁能晓得!” 苏李氏可不管其他,想到什么张口就来。 一旁有的人就不干了。 秋收后山上都会长些野货出来,每年这时候家里有不景气的就会成群结队的上山去野采来补贴家里。 怎么这话一进苏李氏的嘴,就成了暗地里不要脸的勾当? 杨梨花的脾气最是火爆,毕竟家里还有五个儿子,脾气但凡好些,都压不住那群皮猴子。 “老虔婆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什么叫暗地里不要脸的勾当!明明是你们苏家人不地道不当人! 将儿媳孙女逼成这样还好意思过来张嘴喷粪! 村里谁家不晓得啊!你们整个苏家都趴在苏老二一家身上吸血过日子,现在苏老二死了你们就把主意打到了苏丫头身上。 大晚上过来抢人不成就想伤人,那件事情冯妹子不提,那是给你留张老脸! 可你做的事情是人能做得出来的吗! 儿媳孙女都快饿死了也没见你们送半个馒头过来啊! 人家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生计,你就这么红口白牙一说,白的就被你说成了黑的了! 人冯妹子去山上都是跟着我们一块儿去的,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婆娘都是去山上偷汉子去了?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杨梨花这么嘚嘚嘚说完,苏李氏彻底愣住了。 冯淑珍是好欺负的,杨梨花可不是。 她的名气在村里那是响当当的泼辣! 杨梨花的汉子是村里早些年有名的混混,后来他娘觉得这样下去自家的家底肯定得被他给嚯嚯干净,就拿了最后的五两银子给他说了门亲事。 谁都没想到,这新来的媳妇儿不仅将那个混混儿子给压住了,就连家里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人家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放在哪个村子里去说,都是一顶一的厉害。 别看现在人家家里穷,可只要这五个男娃子长大些,家里的光景无论如何也差不了。 “我,我训我儿媳妇,有你什么事啊!”苏李氏硬撑着不让自己落下风,可面对村里人怪异的眼神,她还是有些退缩了。 “娘,你无非就是看不起我是个外地媳妇儿没有娘家撑腰,这么些年你们一大家子吸我们的血还没吸够吗! 要是你将我逼急了,我就是跪着我要去衙门将你们做的事情全都抖出去,到时候苏明乐别说是考秀才考状元了,就是念书我都要让他念不下去!” 冯淑珍这些日子早就想明白了,与其在村子里这么耗下去,还不如早些离开这个地方。 否则只要家里三个闺女在一天,老宅那边的人就不会放过她们。 只要自己能多攒一些银子,然后去镇上找份差事干,就算是日子过得再紧巴,也不怕整天担心闺女被人惦记。 苏李氏最在乎的莫过于她那个孙子,就算不能一直用这个事情威胁到她们,能压制住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一听牵扯到了自己的好孙儿,苏李氏就想退缩了。 她可还盼着自己的好孙儿早日考上状元,然后做大官呢! 可不能让这个丧门星给搅了自家孙儿的大好前程。 苏李氏被冯淑珍这一席话堵住了嘴,手指发抖做势就要往地上躺。 却不想这时候苏月月也从堂屋里出来了,看着快要躺倒在地上的阿奶,冷笑一声道,“阿奶,那地上还有我阿爹流过的血呢,你可别沾上了。” 苏老二是生了重病走的,一直到临走之前,还回光返照精神了一刻钟。 原本憨实的脸因为病痛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一双眼睛也是浑浊得很。 那两天他别说是吃东西了,就连水都咽不下去半口。 可他还是强撑起了身子拉着家里人交代了后事。 最后还是苏月月扶着苏老二出的家门。 不为别的,只是想去苏家老宅给苏老头他们再磕最后一个头。 只求他们在自己死后别再为难自己的妻子女儿。 原本苏老二快不行的时候苏月月就已经去了一趟苏家老宅,想让他们过来再看一眼苏老二。 结果苏李氏连门都没开一下。 苏老二最后是倒在了一家院门外的地上,嘴里流出来的血,可不就是吐在了那块地上吗? 苏李氏的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结果因为刚刚准备往地上躺的动作没收住,这一下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阿奶,我爹已经走了,只可惜他临到死都没能看见你和我阿爷,最后想去老宅给你们磕个头,也没撑住。” 苏月月的脸上挤出来了个凄凄惨惨的笑,让本就心里不安的苏李氏彻底没了继续闹下去的心思。 她的确不喜欢苏老二这个儿子,也瞧不上自己的这个儿媳,可她也不想被鬼缠上。 顾不得旁人怎么瞧自己,苏李氏从地上爬起来就风风火火回了老宅,一丁点没犹豫。 “月月,这话是真的?” 杨梨花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他们只晓得苏李氏老两口一直对苏老二家不好,却不知道苏老二到死他们都没去看一眼。 他们都以为苏老二是在家里病死的,结果谁能想到,人最后那一刻还想着要去见他那黑心肝的爹娘。 “杨婶,我哪里敢拿我阿爹的事情来胡说。” 一旁的冯淑珍沉默着,对于女儿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事并不赞同。 丈夫已经死了,该多给他留几分脸面的。 “这老虔婆真不是东西啊……” 周围人也都心里暗骂,就算村里也有人家偏心的,可真真偏成这样的人家,还真没几户。 “淑珍妹子,往后家里有事你就张口,大家乡里乡亲的,搭把手的事情。” 村里的一个大娘突然开口道。 冯淑珍一愣,没想到她们会如此说,一时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多谢伯娘了。” 苏月月轻轻拍了拍冯淑珍的手,这才扯着笑道了谢。 各家又多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随后便端着碗回了家。 “月月……” 回了堂屋,冯淑珍看着替两个小闺女擦嘴的大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娘,咱们再这样,就要被我阿奶他们给欺负死了。” 苏月月抬头看着冯淑珍,眼神里满是认真。 “阿爹到死他们都没来看一眼,阿爹活着的时候咱们家就一直被老宅压着,现在阿爹死了,我们再不反抗,往后的日子还能活得下去吗?” 冯淑珍没有开口反驳,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女儿说的都是实话。 第十七章知错 上山野采的人越来越多,冯淑珍和杨梨花能捡到的菌子就越发少了。 在又一次发现鸡枞窝被人毁了之后,杨梨花的怒气到达了顶峰。 “这些眼皮子浅的!也不怕往后都没了收的!” 看着蚂蚁们正慌乱的四处乱爬,杨梨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在滴血。 这些蚂蚁窝被毁了,明年就不会再生鸡枞,让她们这些年年靠着野采补贴家里的人可怎么办? “杨姐,都怪我。” 自觉闯了祸的冯淑珍语气愧疚,这些蚂蚁窝不用多想,肯定是自家小叔子毁的。 自从上次老宅那边没能讨到好处之后,苏老三也就整日带着村里的那些小混混上了山,看见鸡枞便捡,如此的话也没人会说什么。 毕竟山又不是谁家包下的,上头长的东西自然是谁遇见了算谁的。 可他们将蚂蚁窝都给毁了,没了那些白蚁,鸡枞也不会再长。 往后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些黑心肝的做的错事。” 今天忙了一上午,两人也只捡了小半篮子的杂菌,要是再这样下去,今年家里就要缩减开支了。 不得已,杨梨花只能带着冯淑珍往深山里去。 村里其他人家现在的收入也越来越少,每天捡回去的菌子连一斤都难有,大家自然对苏老三和那几个小混混极度不满。 可山是大家的,谁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苏月月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还不能使太大的力气,不过照顾家里两个妹妹,还是行的。 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还没看见自家阿娘回来,苏月月也有些着急了。 要是往常,这个点自家阿娘应该已经到家了才对。 直到天边擦黑还没看见自家阿娘回来,苏月月心里头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峰。 哄了两个妹妹睡觉,又去隔壁请了张婶帮忙看着两个妹妹,苏月月这才着急忙慌的准备往外跑。 谁晓得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远远瞧见了两个踉跄着的身影。 月光浅浅,瞧不清来人的容貌。 小姑娘鼻尖一酸,包着两眼的泪直直奔了过去。 冯淑珍和杨梨花两人互相搀扶着,这会儿正脚步踉跄的往着这边过来。 “月月。” 看清过来的是自家闺女,冯淑珍狼狈的脸上扯出来了一个笑,眼神里满是慈爱。 这是自己的好月月来接自己了。 “阿娘,杨婶,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苏月月看见自家阿娘身上狼狈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难受,两行热泪没忍住,更是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月月别担心,我们没事。” 冯淑珍温柔笑着,见她有人来接,杨梨花也没再多说,只松开了她的手,自己回了家去。 “娘!” 苏月月的声音哽咽,带上了哭腔。 她害怕。 她怕阿娘也发生什么意外,然后只留下自己和两个妹妹。 “阿娘晓得错了。” 冯淑珍知道闺女是担心自己,也没和她争执,而是温柔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 苏月月抽抽噎噎扶着冯淑珍回了家,这才又去厨房热起了温水。 “淑珍,你这是怎么了?” 张婶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叫自家男人去山上寻人,一听见门外有动静,就赶忙跑了出来。 看清冯淑珍的模样后又惊又怕,赶忙看了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什么伤。 “张姐,我没事。” 冯淑珍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解释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你们跑到深山里去了?” 张婶一听她们今天不仅去了深山,还遇见了一条过山峰就只觉得心惊肉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早年村里有一家猎户就住在半山腰上,靠着打猎为生,结果后来不知怎么的,一群野狼冲进了他家院子,一家五口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全都被那些野狼咬死拖进林子里吃了。 最后的遗骸都是村里的汉子们打着火把一起进山转了两天才给拾回来的。 自从出了这件事后,村里的人就将后山分成了两个部分。 如今大家去的,都是外面这座小山,往后的部分,是没人敢去的。 结果她们两个不仅是去了深山里头,竟然还遇见了过山峰。 过山峰可是剧毒的蛇,叫起来的声音别提多瘆人了。 要是被咬上一口,不用半个时辰就得死在山上。 “我们运气好,那条过山峰没发现我们,正巧我们还捡了它一张蜕下来的皮,梨花说这蛇蜕能去医馆卖钱,我们正说明天去一趟镇上呢。” 冯淑珍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死里逃生,可只要蛇蜕卖出去了,她的手里便也能多些活络银子来用来周转。 总之往后她们是不敢再去的了。 “你呀你呀,怎么就不会多想想,要是你再出了什么事,你让月月她们怎么活?” 张婶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额头。 “张姐姐……” 冯淑珍面露哀求,只求她莫要将这件事情告诉苏月月。 要是她晓得了,就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去山上野采的。 可要是不去山上,自己一家人又能靠什么吃饭呢? “行了行了,淑珍,往后深山那一片,你可千万不能再去了。” 张婶皱眉叹气,却不想只听见堂屋外铜盆落地的声响。 半盆温水洒落在了地上,浸湿了苏月月的鞋袜。 铜盆当当啷啷转了几圈,终于停住。 冯淑珍脸色一变,张婶则是心虚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给了冯淑珍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赶忙离开了苏家。 这件事可怪不了自己。 淑珍还是自求多福吧。 “阿娘!你去了深山那一片?” 苏月月紧抿着唇,眼里满是质疑。 深山里有多危险,山头村没人不晓得。 “我,我只是在那外面一圈转了转。” 面对闺女的怒气,冯淑珍缩成了一个鹌鹑。 “娘!你要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将我给卖了去! 要是你出个什么事情,我和妹妹们怎么办!” 苏月月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了,呜呜咽咽的问道。 “月月,阿娘知道错了。” 冯淑珍声音弱弱的,晓得自己今天做的不对。 她也只说了些好的,今天她和杨梨花两个人差点掉下山崖,还是拽着山上的那两根藤蔓才能活着回来的。 她其实也后怕的很,要是,要是那会儿自己再慌一些,她死了倒是可以直接去找孩子她爹,可月月她们呢? 第十八章偷偷跟随 苏月月哪里会听自家阿娘的解释,扭身就去翻起了她今天背回来的背篓。 背篓里除了野菜还有一些杂菌和木耳,这样一瞧便是她们今天没去镇上。 可要是没去镇上,两个人又这么晚才回来,那就一定是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见她去翻起了背篓,冯淑珍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那条蛇蜕是梨花拿着的,不然今天这件事情只怕就麻烦了。 月月的性子倔,自己还真不一定能说的过她。 “阿娘,你和杨婶今天没去镇上吗?” “没,没去啊。” 冯淑珍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却也一一回复了。 “那你们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月月盯着自家阿娘,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一脸的心虚。 “没,没有的事。今天我和你杨婶一起去了后山,结果发现好些白蚁窝都被毁了,这才往深山那边去了,只是不太熟悉路线,绕了好大一圈,这才回来的晚了。 山上黑得早,我们没看清路,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阿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 冯淑珍遮掩道。 “真的?” 苏月月皱眉盯着自家阿娘看了一会儿,这才点头没再追问。 “那我再去给你热些水,一会儿我先把粥给你端过来吃些。” “好,辛苦月月了。” 冯淑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 见她这样苏月月哪里还不清楚,自然猜到了自家阿娘总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现在也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阿娘劳累一天,总该先让她好生休息一晚。 吃了晚饭后又洗漱了一番,冯淑珍这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杨梨花自回家后就一直生着闷气,山里的事情她不能告诉家里这几个人,否则他们肯定又得闹上一阵。 见她脸色难看,家里的五个儿子哪里敢多问,只一个个闭着嘴,并排坐在堂屋里。 杨梨花的男人叫谢强,家里五个儿子则是谢大谢二谢三谢四谢五的叫着名字。 这会儿不仅是五个儿子安静的像是鹌鹑,连人高马大的谢强也一声不吭的坐在一旁,等着妻子说话。 “孩子他爹。” 吃完了饭,杨梨花又喝了一杯温水,这才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丈夫。 “怎么了!” 谢强立马精神了起来,一本正经看着自家妻子。 “算了。” 杨梨花撇撇嘴,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不准备计较。 自家男人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虽然村子里的人明面上说他是改好了,可背地里怎么说的,谁又晓得。 现在自家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满了十五岁,要不了两年就得讨老婆了,要是这会儿不和村里的人将关系搞好些,就怕往后说亲的时候有人背地里捣乱。 “梨花,这是我和老大老二今天赚回来的银子,你收好。” 谢强哪里敢去多问自家媳妇儿,只邀功似的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串铜板。 他们爷三个今天去镇上搬货活,自己赚了二十文,老大老二年纪小些,人家只给了十五文钱的工钱。 一共加起来就是这五十文。 “好。” 杨梨花拍拍手,接过了丈夫递来的铜板,又挨个瞧了,这才揣进了怀里。 “明天我和淑珍去镇上卖了菌子再买些粮食回来。 家里也有十来天没开荤了,明天我称半斤猪肉回来。” “好,辛苦你了。” 谢强也晓得山上野采并不容易,叫了儿子去烧热水,自己则是替媳妇儿揉起了肩。 家里人多,要是想着光靠那两亩地的收成吃饭的话,这一大家子不知道早多少年就饿死了。 夫妻俩商量过后就定下了规矩。 农忙的时候就在家务农,等农闲了,谢强就带着家里的老大老二去接些散活。 这些银子他们夫妻俩一文不动,全部都攒起来给他们往后娶老婆用。 杨梨花野采卖的山货钱则是用来买粮食和补贴家用。 剩下的三个年纪小些的儿子则是负责了家里的捡柴做饭和养鸡这些琐碎事情。 用杨梨花的话来说,就是家不是一个人的家,也不能靠着一个人来养,只有一大家子朝着一个方向铆足了劲,才能把这个家给撑起来,越过越好。 当初是小混混的谢强对妻子的话深信不疑,儿子们也都从未藏过私心。 所以这一大家子这么些年就连收成最差的时候也没饿过肚子。 夜里等着大家都睡下了,苏月月这才悄悄坐起了身。 自己那小叔做的事情,她都晓得,而且她是个小心眼的人,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 到底是要想办法治一治他的。 月色清亮,将窗边的干草吹得哗哗作响,淡淡的草香味扑鼻而来。 目光落在了那堆干草上,少女微蹙的眉这才渐渐松开。 后山上有一种野草,要是不小心沾染了它的汁液就会浑身红肿发痒,除非是整个人埋进烂泥地里,否则就是把皮肉挠破了也不见得会停下来,而这种野草晾干之后点燃则是可以用来驱赶蚊虫蛇蚁,山头村的人都知晓这个事情,至于自己那小叔知不知道,可就不关她的事了。 苏老三这几日风光的很。 几个小混混捡菌子哪里会管往后还长不长,只要是被他们瞧见的鸡枞窝,那都是连根拔起,然后将白蚁窝给毁坏干净,笑嘻嘻看着那些白蚁四散逃命。 他们的运气也好,这几天还真卖了不少银子,加上苏李氏也懒得管这个小儿子,只要他不找家里拿银子,便随他怎么闹腾。 平日里吃不上的酒肉现在都能买的起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舍得放过这么个赚快钱的机会? 第二天冯淑珍再出门的时候,苏月月就多了个心眼。 自家阿娘刚走,她就赶忙将两个妹妹送去了隔壁的张家麻烦张婶照看,自己则是远远跟在后头,准备看看自家阿娘到底是准备去哪儿。 跟了一会儿发现冯淑珍走的是去镇上的路,苏月月就有些迟疑了。 莫不是自己当真是误会阿娘了? 昨天自家阿娘捡回来的东西不多,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肯定是要留两天攒一攒再一起背去镇上卖掉,怎么今天就这么往镇上去了? 苏月月想不明白,可看着自家阿娘和杨婶的确走的是去镇上的路,转身就准备往回走了。 谁晓得刚一回头,远远就瞧见自家小叔正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的往这边过来。 下一秒苏月月就赶忙躲在了一旁的树后面,盯着他们几个从身前路过。 心里想着昨天晚上的计划,苏月月下意识便悄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因为离得不远,只依稀听见了些零零散散的话。 虎哥……高……三两…… 断断续续的词汇落进耳朵里,苏月月直觉肯定不是好事,这才又更加小心了些。 第十九章暗窑赌坊 苏月月可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小叔能有什么东西卖的了三两银子。 要真说能卖银子的,老宅现在恐怕最想卖的,就是自己和两个妹妹了。 一路远远跟着,苏月月还真就跟着苏老三一行人到了镇上。 眼看着他们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苏月月就没再跟过去了。 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对劲,她就是再傻,也不能往里走了。 刚要扭身离开,就看见一旁有个满脸皱纹身形佝偻的老太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 “丫头,你没事跑这儿来做什么?” 那老太拄着一根木头拐棍,一把将苏月月拽出了巷子口。 “阿婆,我,我是来找人的。” 面对眼前这个不认识的老太太,苏月月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找人?” 那老太皱眉看了她一眼,又扭脸看向了身后的巷子,眯了眯眼。 “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吗?就跑来这儿找人?” 面对老太的问题苏月月当然是回答不出来的,只能憋红了脸,半天才问道,“阿婆,你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刚刚瞧见我阿兄进去就,这才想着跟过来瞧瞧的。” 一听是过来找阿兄的,又想起刚刚看见的那几个混混,老太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些。 “这巷子里的是镇上的暗窑赌坊,你那阿兄只怕也不是个好东西,早些回去吧!” 话音落下,老太就不再搭理苏月月了,而是拄着拐走进了巷子口的一间铺面。 虽然没怎么来过镇上,可到底是十四岁的姑娘了,暗窑赌坊是什么地方她还是晓得。 小姑娘只在心里记下了自家小叔说过的什么虎哥,便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冯淑珍和杨梨花两个人这会儿正站在集市里卖昨天捡回来的杂菌和木耳。 早上的集市里人也不少,只花了两刻钟她们就卖光了那些山货。 “冯妹子,咱们走吧。” 杨梨花背起背篓,朝冯淑珍使了个眼色。 蛇蜕还在背篓里呢,只要去了医馆把这条蛇蜕卖了,她们就又能多上一比银子。 “好。” 杂菌和木耳一共卖了十八文,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冯淑珍的心下十分安定。 现在月月的伤也快好了,只要再进山半个月攒下一些钱,自己就来镇上找找有没有自己能干的活。 今年冬天,自家也留不用的安心再挨饿受冻了。 踏进医馆的时候那个小药童一眼就认出了冯淑珍。 “这位娘子,上次的汤药可管用?” 小药童笑着问道。 上回那汤药是自己按着师傅教的方子熬的,想来是有效果的。 “管用的。”冯淑珍点点头,回答道。 “你们来医馆是要瞧病的吗?” 小药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不解。 “我们想来卖蛇蜕,不晓得你们这里收不收。” “蛇蜕吗?” 小药童眨眨眼,从柜台后绕了出来。 “可以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吗?” “可以的。” 冯淑珍点点头,替杨梨花将背篓放了下来。 掀开盖在上面的麻布,那一条一米多将近两米长的蛇蜕就出现在了小药童的眼前。 蛇蜕不仅可以用于治疗风湿、癫痫、惊厥、烫伤、湿疹以及皮肤长疮等病症。 即便是对于咽喉肿痛、恶心呕吐也能够达到缓解的作用。 另外,蛇蜕还具有明目、驱逐虫蚁等功效。 若是与金银花、玄参、连翘、桔梗等中药联合服用还能够达到解毒消肿之功效。 而与油敷抹疼痛部位,还能够治疗小儿骨痛、出血、流脓等现象。 这些都是师傅教过自己的,可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完整漂亮的蛇蜕。 “小兄弟,这样的蛇蜕你们收吗?” 见他久不说话,杨梨花也凑了过来问道。 “收的,不过你们这条蛇蜕我得去问问我师傅如何给价。” 小药童丢下这么一句便急急去了后院找师傅去了。 听见要收,冯淑珍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别担心,咱们这条蛇蜕是好东西,肯定能卖出个好价钱的。” 杨梨花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过紧张。 毕竟这地方的蛇蜕并不好找,遇见有好的了,医馆自然是都会收的。 一听有人来卖蛇蜕,马大夫从内院出来就直奔背篓而去。 等仔细瞧了那条蛇蜕,这才兴奋的点了点头。 “这两位娘子,不晓得你们这蛇蜕是如何来的?” 这蛇蜕可是过山峰身上下来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是我们上山野采的时候瞧见的,知道医馆要收,就送来了。” 杨梨花笑着开口道。 “那还真是好运气了。” 马大夫点点头,视线就没从蛇蜕上面移开过。 前些日子正巧有家小娃娃面上生了疮,医馆里的药材也不够了,现在有了这条蛇蜕,至少那小娃娃的脸能保住了。 三人一通商量,最后这条蛇蜕变卖了一两银子。 为了方便她们收着,马大夫给的是一块银角子,杨梨花便又朝他们借了把银剪子,将这块银子剪成了平均的两半,这才带着冯淑珍离开。 看着白花花的银角子,冯淑珍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这可是半两银子! 自从家里开始贴补大伯哥一家之后自己上一次看见银角子,还是自己卖掉了嫁妆给孩子她爹治病的时候。 “莫傻笑了,往后日子还会更红火的。” 杨梨花看冯淑珍的样子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好好的一家子,如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所以嫁人还是得找个公婆开明不会惹事的才好。 否则往后的日子就只会是一地鸡毛。 想起自己的婆婆,杨梨花还有些难过。 老人家一个人把儿子拉扯长大,结果还没享几年福就去了。 虽然手里有了银子冯淑珍却也舍不得用,只紧巴巴拿着那十八文买了一罐子豆油和一竹筒的醋。 她本来还想买酱油的,可实在舍不得将银角子破开。 左右家里已经有盐巴了,还是买些油和醋回去得好。 两人采买了东西后便兴高采烈的往着山头村的方向走,一心只想着快些回家去,哪里还会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多出来了两双眼睛。 第二十章挨打的前兆 苏月月回到村子后越想越不对劲,那被自家小叔称作虎哥的人,到底会是什么人? 可她在镇上没有认得的人。 小姑娘低头想着事情便没注意看脚下的路,结果刚走几步只觉得额头一疼,一抬头,自己已经和迎面过来的张若安撞了个满怀。 “月月,你这是刚从外头回来吗?” 张若安眼里满是欣喜,再有几天自己就要去镇上的书院念书了,剩下的日子里,他当然是想多和月月待在一块儿,却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她。 “嗯。” 少年生得比她高了大半个脑袋,刚刚自己低着头走路,额头便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小姑娘只是情绪不高的应了一声。 “撞疼了吗?” 少年的下巴上这会儿也浮起了一抹红色。 “还好。” 摇了摇头,苏月月便要离开,却被他给拦了去路。 “月月,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就同我说说,说不定我会想到办法呢。” 少年不想让喜欢的姑娘难过,他喜欢看她高兴的时候露出那两个小小的梨涡。 “若安哥,你知道虎哥这个人吗?” 犹豫了一会儿,苏月月还是问了出来。 张叔平日里空闲的时候就会去镇上找活干,说不定他会认得呢? “虎哥?” 少年愣住了,这个从来没听过的名字月月又是哪里晓得的? “嗯,我今天听我小叔他们念起了这个名字,所以才觉得好奇。” 苏月月隐去了自己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暗窑赌坊的事情,只将今天早上的事情同他简单说了一遍。 “等我阿爹今天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去。” 村里人都晓得苏老三不是个好人,他认识的那些人也没几个是好的。 他并不觉得苏月月这样是大惊小怪,相反的,对于不合常理的突发事情,抱有更大的警惕心是很对的举动。 “那就麻烦若安哥了。” 话音落下,两人并肩而行再没人开口。 枯黄的落叶随风而下,洋洋洒洒铺满了脚下的黄泥路。 听着身侧轻微的呼吸声响,少年悄悄红了耳尖。 只要再等一年便好。 他一定会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后上门求亲。 少女心中十分平静,在阿爹闭眼的那一刻她便认命了。 他们两个的路,已经不再同一个方向。 “月月,你回来啦?” 张婶正带着苏晴和苏静在院子里坐着。 她专心纳着鞋垫,两个小丫头就在院子里看虫子搬家。 听见院门处传来了开门声,张婶这才抬头瞧过去。 见是儿子和月月回来,她便也只是笑着问道。 “是,麻烦张婶了。”月月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招呼了一旁的两个妹妹,“晴晴,静静,走了,咱们得回家做饭去了。” 两个小丫头也十分乖巧,只挥手同张婶她们告了别,就跟在姐姐的身后回了家去。 “你问好了吗?” 张婶一手捏着针在头皮上蹭了蹭,这才继续纳起了鞋垫。 儿子要离开家,做娘的到底是放不下心。 “问好了,我和许长生定好了明日一起去镇上买书笔。” “问好了就行,快回屋去歇会儿吧。” 张婶点点头,脸上满是欣慰。 儿子长大了,往后的日子便要靠他自己走了。 他们夫妻俩还得留在村子里头,往后便只有等儿子放假的时候回来了。 镇上也有闲置着往外租的院子,不过最便宜的也得二百文一个月,有这二百文钱拿去租院子,她更愿意把它全都花在儿子的身上。 要不是自己早些年伤了身子,家里的银子都拿去给自己瞧病和调养身体了,儿子又怎么会半路退学,一直拖到如今十六岁了才能再次去书院念书? “阿娘你也别太辛苦。” “晓得的。” 母子俩没多说什么话便分开了。 苏家苏月月这会儿正在灶台上忙活着淘米。 之前因为手臂上的伤口,阿娘连烧火做饭的事情也不让她做。 现在自己已经快要完全好了,做些便也没什么。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见拦不住阿姐,就只能赶忙各自找了活干,生怕她们做的慢些,就会被阿姐给抢了去干。 阿姐手上有伤,应该少做家务的。 等冯淑珍和杨梨花回村的时候,苏月月锅里的粥已经熬好了。 “月月。” 冯淑珍皱着眉,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大夫都说了,她的手得好好休息,做不得重活累活,可她偏偏不听。 自己这大闺女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了这。 晴晴和静静虽然小,可自己说的话她们却是一向会记在心里的。 “娘,我的手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苏月月说着话,又朝一旁的两个妹妹使了使眼色。 苏晴和苏静也聪明,一个端碗一个拿筷子就出了厨房,嘴里还念着让阿娘快些洗手吃饭。 看着三个女儿的背影,冯淑珍脸上的不赞同也化作了笑意。 往后会有好日子的。 张好田今日回的早,他刚一进院子,张若安听见动静就赶忙跑出了屋子。 “爹。” “咋啦。” 张好田抹了把脸色的汗,又在一旁的石板上踏了踏脚上的泥,确定干净了,这才进了院子。 少年跑前跑后的倒了水,这才开口问道,“阿爹,你晓得镇上有个叫虎哥的人吗?” 原本端着水碗喝水的张好田差点没一口气将嘴里的水喷出来。 将水碗放下,男人的脸上惊疑不定,好半天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虎哥这个人的?” 一听自家阿爹认得,张若安的脸上就多了几分喜色。 瞧见自家儿子一脸高兴的样子,张好田心下一沉,自己这儿子莫不是被谁给带坏了去? 连虎哥那样的人都晓得了。 还不等少年再问,张好田作势就要去找棍子,张若安也发觉不对了,赶忙将自家阿爹给拦了下来。 “爹,你这是干嘛!” 这么些年当儿子的经验告诉他,自己要是不赶快解释清楚,今天晚上他就得挨上一顿毒打。 “你怎么认得的虎哥!好的不学,尽学些什么东西回来!” 张好田四处张望着要找棍子,张若安只能赶忙解释。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替别人问的。” 一听还有隐情,张好田这才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坐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逃离 “说吧,怎么回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儿子会跑去那些地方,可同样的,会告诉他虎哥这个名字的人,也一定不会是个好东西。 “我今天瞧见月月的时候发现她一直闷闷不乐,我便问她是在烦什么事,她只说是听了她小叔念着虎哥这个人,便觉得好奇。 我想着阿爹你常年在镇上做工,就揽下了这件事情,想找你打听打听。” 张若安没直说是苏月月告诉自己的,而是将来龙去脉一道讲了,免得自家阿爹会误会了她。 “苏老三?” 张好田眉头一皱,心下知道这件事肯定不简单。 虎哥是镇上专门开暗窑的人,他那儿的女人都是私下买回去的,说是买回去,其实从哪儿抢的也都有,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便是这镇上的一等一地头蛇,连官府也难管他们。 苏老三那个小混子又怎么会认识虎哥? 联想到之前苏李氏和苏老三半夜跑去苏老二一房的家里想要抢人,张好田的脸上就变了。 这只怕是他又把主意打到她们娘四个身上去了。 心里的怒意渐起,张好田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起来。 见自家阿爹的脸色这般难看,张若安大致也猜到了那被叫做虎哥的必定不是个好人。 “阿爹……” 少年眼神踌躇,不知该不该问。 “行了,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我和你阿娘会处理的。” 张好田也不愿意让他插手这件事情,只让他放下心,一切有自己和他阿娘处理。 张若安连连点头,退出堂屋就直往苏家而去。 正巧苏月月正在院子里休息,一抬头就瞧见了他。 “若安哥?” 少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院墙之前,两人只有一道矮墙相隔,正要说话,只听见一旁传来了一道冷哼声。 苏老三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这会儿醉醉醺醺往里走,瞧见苏月月和张若安站在一块儿,便没忍住讥讽出声。 “老的是个浪蹄子,小的也不学好!” 这话落尽,其他几个小混混也跟着嘻嘻哈哈起来。 听不得他嘴里冒出来的污言秽语,张若安脸色铁青作势就要过去,却被苏月月给拽住了衣角。 “若安哥。”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确保了他不会动怒,这才松开了扯住他袖子的手。 “哼。” 苏老三翻了个白眼,领着几人便走,只留下咬紧了牙关的张若安。 “月月……” “若安哥,你是要去书院念书的人,切记不可和这种小人扯上关系。” 苏月月摇了摇头,小声道。 “月月,我阿爹说了,这件事情让我们不用管,他和我阿娘会解决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少年的眼神灿若星辰,他生得不似普通的村里孩子。 他的身形高挑,皮肤比一般的村里孩子要更白一些,但同样的他与城中孩子也不相同,结实的身体配上清俊的脸让他在山头村里十分吃香。 少年聪明,善良,且眼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可这到底是不现实的,即便自己的心做不到静如止水,她也要将这件事情给挑明说开。 “若安哥……” 苏月月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少年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从她犹豫不决的眼中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等她再次开口,便匆匆逃离了这儿。 “月月,怎么了?” 冯淑珍刚一出堂屋,就看见自家闺女站在院墙前出身,登时就担心起来。 “阿娘,我没什么事。” 不想让阿娘担心,苏月月只轻轻笑着,回了屋子。 “是吗?” 冯淑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带着今天做好的饼子去了隔壁张家。 “老二家媳妇儿,这怎么来了?” 张好田在院子里劈柴,听见院门被人敲响,这才扭头看了过去。 见来人是冯淑珍,他赶忙停了手下的动作,一边擦了把汗一边开了院门。 “孩子他娘,老二家媳妇儿来找你了!” “来了来了。” 张婶原本在堂屋纳鞋垫,一听是冯淑珍来了,便赶忙过来迎人。 “张姐,这是我做的饼子,想着给你们送些来尝尝。” “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呀。” 张婶看了她一眼,嗔怪道。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们了。” 冯淑珍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张姐就没少帮着自家,现在家里难得好过些了,送些东西过来也是应该的。 “都是邻里邻居的,哪有什么谢不谢的。” 张婶说着话就将人迎进了堂屋坐下。 “对了,淑珍,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张姐,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冯淑珍虽然好奇是什么事情,却也只是静静坐着,等她开口。 “你愿不愿意去镇上干活?” 张婶说完便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后者却是一愣,满脸不可置信的瞧着她。 “张姐,这是什么意思?” “我家男人有个堂哥在镇上做事,管着书院的食堂,现在缺人手,我们就说让你去试试,每天管两顿饭吃,一个月能有五百文的月钱,要是到了晚上还有余下的饭菜也可以带回去。 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张婶拉着冯淑珍的手,真切问道。 “愿意的,我愿意的。”冯淑珍激动的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片刻,就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月五百文,便够自己养活三个闺女了。 “你愿意就好,只是那活累些,而且每天得早早过去,夜里也回的晚,要是行的话,你将孩子们带去镇上租个院子住才是最好的。” 自家男人刚刚也同自己说了那什么虎哥的事情。 张婶现在就怕那苏老三真存了将她们母女四个卖去暗窑的心思,往后冯淑珍要是再住在村子里,只要一个不留神,说不定每天往返的路上就会被掳了去。 更不要说月月和另外两个小丫头了。 冯淑珍虽然不晓得其他原因,可就拿现在苏家老宅那边的事情来说,她也是想将闺女们都带去镇上住下的。 “对了淑珍,那书院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你得提前准备准备,临到那时候,我就带你去见一趟他堂哥,也好认认人。” “真是麻烦张姐你们了。” 冯淑珍满脸的泪,只恨不得给她们跪下磕几个头。 “不麻烦的。” 张婶叹了口气,只觉得她的命苦,怎么就没找到个好的婆家呢? 第二十二章行动 “淑珍,你这些日子要小心些。” “张姐怎么这么说。” 冯淑珍微微愣神,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怕苏老三那人心怀不轨。”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她一说,冯淑珍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几乎没有办法坐直身子。 “我晓得的,谢谢张姐姐了。” 声音干哑晦涩,让人能听的出她的悲凉。 “淑珍,我觉得离开山头村,或许要好些。” 张婶打量着她的神色,开口劝道。 苏老三如今都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谁敢确保她们母女四个的安全呢? 苏家老宅的人如今算得上是有恃无恐,一句孝道就能压死人,她们却是不敢赌的。 “我晓得的。” 冯淑珍也知晓留在村子里的话就会麻烦不断。 可若是就这样离开,她也心有不甘。 第二天一早,在苏月月的刻意蹲守下,果然瞧见了苏老三和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朝着后山的方向过去了。 苏月月只悄悄跟在了他们的后头,确定了他们平日里最常走的路线,便只身钻进了树林。 她知道那种会令人浑身发痒的野草在哪儿,昨天晚上阿娘与自己说了,张婶替她在镇上寻了个差事,过不了多久她们一家就要搬去镇上,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等不得了。 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老宅那边的人,她断然不可能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他们。 隔着粗布摘了许多痒痒草之后,苏月月又特意连根拔了两棵到苏老三他们经常走的那条小路边上种下。 做完了这些,她才用粗布裹着痒痒草匆匆忙忙下了山。 这东西她有大用处,绝对会给自己那阿爷阿奶送去一份大礼。 刚下山往村里走,苏月月就和谢家的老大老二遇见了。 “苏月月,你这是干啥去了?” 谢老大看着匆匆忙忙的苏月月,满脸的好奇。 他记得今天自家阿娘和冯婶没去后山呀。 “没事呀,你们是要去山上砍柴吗?” 苏月月没回答他们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 “嗯。” 谢老大点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的凑近了说道,“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小心些,村里来了外人,最好别让他们瞧见了。” “来了外人?我怎么不晓得?” 苏月月一怔,她家住在村头那块儿,她怎么没看见村里有外人进来? “是昨天夜里来的,那两人就住在你阿奶他们家里,看起来不像是好人。你还是小心些吧。” 谢老大说完就带着弟弟走了,只留下苏月月皱眉不语。 夜里来的村里? 还住在了苏家老宅那边? 回家的路上苏月月刻意绕过了苏家老宅,直奔家里而去。 不怪她想的多,实在是老宅那边不当人,她就怕那进村的人是来对付自己一家的。 “阿娘,阿娘。” 一进家门苏月月没看见冯淑珍就慌了神,顾不得声音大小,在家里找起了人。 “阿姐,阿娘去隔壁张婶家里啦。” 堂屋里两个小丫头正坐着喝粥,听见自家阿姐回来了,这才解释道。 “没事就好。”苏月月松了口气,这才笑着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小脸蛋。 这些天家里有了粮食,妹妹们也长了些肉,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看起来像颗小豆芽了。 “阿姐你是怕阿娘被人抓走吗?” 苏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苏月月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静静,你怎么这么问阿姐?” “刚刚阿娘去张婶婶家的时候,我看见有两个叔叔在外面,他们一直盯着阿娘,就像坏人一样。” 小丫头天真无邪的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听得苏月月起了一身的冷汗。 “静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刚呀,那两个叔叔刚走,阿姐你就回来了。” 苏静歪着小脑袋瓜,回忆道。 “静静认得那两个叔叔吗?是不是我们村里的人?” “不是。” 一旁的苏晴突然开口道。 “那两个叔叔我们不认识哦,不是村里的人。” 两个小丫头的话让苏月月心头一凉,恐惧感自脚底蔓延到全身。 难道是所谓的虎哥吗? 他们一直看着阿娘,又是什么意思? 张家里张婶和张好田也都坐在堂屋。 不为别的,只为商量如何才能让她们母女四个轻松摆脱苏家老宅的人。 苏李氏不是个简单的对手,更何况还多了一个心怀不轨的苏老三。 “当初那老虔婆去你们家里闹,无非就是想要你们那套院子,要是你们就这么直接搬走了,她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张婶皱眉道。 冯淑珍点点头,却也没说话。 她舍不得卖了自家的院子。 毕竟这里始终是自己的家。 一连三天冯淑珍都没有去过后山,苏李氏看着在自家白吃白住了三天的两个人,只恨不得将他们都赶走。 “苏老三,你不是说他们只住一天的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走?” 瞪了一眼一旁的苏老三,苏李氏恶狠狠道。 原本老三说是能将冯淑珍她们母女都卖出去还不用担心被官府发现,再有半个月自己的好孙儿就该开学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孙儿交不起束脩,这才勉强答应,结果这两个人一连住了三天还不见走,她便有些不高兴了。 “娘,这不是冯淑珍那个贱人一直没去后山吗。只要她去,他们就肯定能将人绑走的。” 苏老三连忙安抚自家老娘,面对他们的争吵,那兄弟两个就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吃着饭。 虎哥在镇上看过那个冯淑珍之后就点了头。 说要是将她卖给自己的话愿意出三两银子。 苏老三满口答应,虎哥这才派了两个弟兄过来山头村。 原本听了苏老三说那冯淑珍每天都会去山上野采,那兄弟两个就决定只要她到了山上就将人给绑走,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三天。 反正苏老三说了白吃白住,他们又有什么可急的? 而且他们也瞧了,那冯淑珍的三个女儿生的也都不错,虽然大女儿苏月月手臂上有道很长的伤疤,可到底五官也还是端正,要是能把她们全部都带回去,虎哥说不定一高兴还会犒赏他们。 好半天才将自家老娘哄好,苏老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说来也怪,这三天那冯淑珍硬是没去过后山,走的最远的就是去隔壁的张家串门,让他们压根就没有机会下手。 为了哄好自家老娘,他还答应了往后进山野采卖的银子都交给她。 苏老三有些泄气,看来明天自己还得去趟山上才行。 屋外的人影听见里头的谈话动作一顿,随后便消失在了苏家老宅的窗外。 第二十三章浑身瘙痒 苏月月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出门收衣裳的冯淑珍。 “月月?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冯淑珍皱眉问道。 对上自家阿娘的视线,苏月月有些紧张,只故作无事道:“我就是看着今天晚上天气好,出去走了走。” “好吗?” 冯淑珍抬头看了看天上被云雾遮起来的月色,有些不解。 这天气哪里好了? 估摸着半夜还得下雨呢。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冯淑珍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月月,早些洗漱了休息,明日我们一起再去趟镇上。” 家里的银钱一共还有半两重的银角子加上二百个铜板。 算下来便是七百文左右,镇上的小院张姐姐也替她打听过了,一般的院子是二百文一月,一次得交够三个月的租金,她还想再去瞧瞧,要是能找到更便宜的,她就立即租下,余下的那些钱,就再撑一个月,等之后发了月钱,一切都好说。 她只怕,月月和若安…… 如今自家这样的光景,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让两个孩子继续接触下去了。 “好。” 苏月月心里心虚得很,自家阿娘没有多问,她肯定是得快些回屋去的。 苏家老宅那边则是闹腾了一夜。 苏老头嫌苏李氏一直念叨,半夜便将她踹下了床。 苏李氏虽然看起来身板子还不错,可到底年纪也大了,这一下摔在地上,后腰就遭了罪。 哭嚎声乱作一团,不知何时窗外又落起了雨,将衣服上淡淡的绿色冲淡了些,彻底融入进去。 最后是苏老三马着一张脸出的屋子收了那些险些再次淋湿的衣裳。 他家的衣裳实在不多,一人只有两身够换着穿的。 从前多是苏李氏去苏老二家叫冯淑珍过来家里帮着洗衣裳,可自从自己那二哥死了,家里的这些活就一直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穿了快要一个月了。 要是这刚晾干的衣裳再淋湿了,他也实在没得换的。 想起前几天翠儿捂住鼻子后退几步的的动作,苏老三只恨得牙痒。 他本来还想着,等衣裳晾干了自己就好换上干净衣裳再去镇上找翠儿去。 这下…… 苏老三看着有些润湿的衣裳发起了愁。 今天夜里下了雨,明天早上要是再去山上肯定能捡到菌子。 可要是自己要去山上捡菌子,肯定只能穿脏衣裳上去。 纠结了许久,苏老三终于有了主意。 自己今天夜里穿着这身润湿的衣裳睡觉,明天一早肯定就被自己给捂干了。 等去山上捡了菌子再回来换身衣裳去镇上,到时候卖了银子正好去找翠儿! 苏老三心里缕清了思路便迫不及待的脱了衣裳将那身湿衣服给套在了身上。 一旁的兄弟俩皆是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这苏老三真不愧是个泥腿子。 身上的泥只怕都能搓下来二斤了。 都这样了还不见他洗一个澡,也真是辛苦了那些窑姐儿。 要不是虎哥看上了那个女人,他们也不会跟着这样邋遢的人住在一块儿。 兄弟俩对视一眼,决定明天一早就动手。 他们看了,不仅是那个女人生得不错,连带着那家里的三个女儿也都有挺不错的皮相。 大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带回去再养两天就能直接接客,至于那两个小的,好好调教之后也能卖的上银子。 反正他们是没法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苏家老宅就又吵起来了。 坐在地上疼了一夜也没被自家老伴扶回床上的苏李氏这会儿脸色黑沉,捂着后腰便对着苏老三骂了起来。 “你个没用的,还不赶紧去山上捡菌子去!一会儿都被那些贱骨头给捡了,要是今天带不回银子,当心我将你的腿给打断!” 苏老三不敢和苏李氏起争执,也只能怂眉耷眼的应下,然后转头在心里啐了一口。 拿银子,自己的银子可是要给翠儿的! 想起翠儿软乎乎的胸脯和勾人的媚眼,苏老三嘿嘿一笑,急吼吼的上了山。 平日里一直跟他在一起厮混的小混混们这会儿也都在村尾哪儿等着了。 见他终于过来,这才赶忙从地上起了身。 “苏老三,今天怎么这么晚你才过来?” “家里有些事耽搁了。”苏老三说着话,只觉得走这两步有些急,后背好像出了些汗,有些痒。 随意挠了挠他便也没多想,赶忙跟着小混混一起进了山。 “走吧,还是走咱们之前走的那条路,昨天晚上下了场雨,那边应该有菌子。” “走吧走吧。” 心里挂念着美人,苏老三连忙催促道。 几人艰难上山,因为下了雨,泥土有些湿滑,苏老三几人差点没摔下去。 眼看就要站不住了,苏老三伸手一拽,捉住了路边的草根,人虽然没摔下去,可那株草也不知怎么长的,只是被他这么一拽,就破了皮,黏糊糊的汁水粘了他一手。 “他娘的,运气真是差。” 暗骂一句,苏老三又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手,这才继续跟了上去。 杨梨花和其他几个妇人自从苏老三一行人跟着来捡菌子之后日日起的更早,这会儿他们不过是刚刚上山,她们就已经四处寻了一圈了。 一直没有收获,加上在林子里四处乱转热的出了一身汗水,苏老三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瘙痒,可无论他如何去抠,还是痒得要命。 “苏老三,你在干啥呢?” 一起出来的小混混们看见他站在那儿一直不跟着大家一块儿走,难免有了怨气。 要不是为了等他,他们哪里会连一朵菌子都捡不着? “我,我痒得很。” 苏老三拼命抠着身上的皮肤,两条手臂差点被他抓烂。 鲜红的抓痕已经沁出了血珠,看起来十分可怖。 “你,你快停下。” 有人咽了咽唾沫,想让他停下身上的动作。 “我,我身上痒!” 苏老三绝望的开始脱光了上半身的衣裳,身上脏兮兮的瞧不出颜色,这会儿那些污垢却是被他给一一抠了下来。 皮肉被指甲划破,不等其他人反应,他的上半身也已经血淋淋一片。 看起来骇人极了。 “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苏老三绝望了。 身上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身体,他恨不得把皮肉都给抠下来才算完。 第二十四章遇险 冯淑珍一早就将两个小闺女送去了隔壁的张家,正巧那家修房子的人家也已经忙完,他可以留在家里帮忙照看。 张婶也不放心让冯淑珍和苏月月两个人去镇上,干脆自己也跟着一道去了。 “张姐,真的不麻烦吗?” 冯淑珍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家那口子本来就喜欢闺女,只是可惜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镇上也顺便给若安置办两身新衣裳,就一路去了。” 张婶摆摆手,并不想让她们觉得麻烦。 三人走的快,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 眼看前面就已经快要到了,苏月月心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两个大人怎么会察觉不到苏月月一直都是紧绷着的呢。 面对闺女的小心翼翼,冯淑珍一颗心像是被针扎着一般疼。 说到底都是她没用,才让女儿变成了这样。 明明她也才刚刚十四岁。 还不等她开口安慰女儿,只见女儿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面生的男人。 冯淑珍瞳孔一缩,一眼便瞧见了那人手里拿着的棍子。 张婶见她情况不对,一扭头,也瞧见了那人。 苏月月看着另一头拿着棍子过来的男人,心里刚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就是他们。 那两个住在苏家老宅的陌生人。 少女的眼里满是惊恐,手却是悄悄摸进了篮子里。 篮子里是她放着柴刀。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每天夜里都会磨一磨柴刀,只有那样,她才会安心。 见多了一个妇人,兄弟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责怪的意味。 怎么会多一个人? 明明今天瞧见的时候,还是她们母女两个才对。 可机会实在难得,加上她们已经见了自己的脸,兄弟俩并不打算停手。 多出来的那个妇人长得也周正,大不了就一起带回去。 示意可以动手了,两人便脸色凶狠,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们是谁!” 张婶胆子向来要大些,加上性格泼辣,这会儿下意识便将冯淑珍母女俩护在了身后。 “我们是谁你不必知道,既然你也瞧见了我们的脸,那我们只好将你一起带走。” 张婶脸色一白和着冯淑珍一道将苏月月护在了中间,两人虽然害怕,却没有松开护住她的手。 那两个男人见状也只是哈哈大笑,随后拿着棍子便要过去。 这种时候她们能跑得掉吗? 自然是跑不掉的。 不过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们两兄弟跟着虎哥这么多年,对付他们不过是轻轻松松。 苏月月咬着后槽牙,手里更是紧紧攥住了柴刀。 “要我说,你们就乖乖跟我们兄弟俩回去,也懒得受了皮肉之苦,你们是女子,伤了脸面始终麻烦。” 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她们,咧嘴笑道。 只有那些傻小子才喜欢姑娘,真正好耍的,是那种生了孩子的年轻妇人。 另一人啧了一声,有些厌烦,伸手就想去拉冯淑珍,正是这时,苏月月突然一个暴起,举着柴刀就砍了过去。 那人没反应过来,等剧烈的痛意从手腕传向全身的时候,他才猛地惊觉,自己的手腕已经被锋利的柴刀砍断,只要再狠一些,只怕自己的整个手掌就要和手腕彻底断开。 “啊——” 那人倒在地上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惨烈的呼痛声惊动了树林里的飞鸟。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苏月月一脸,张婶和冯淑珍也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两双眼睛猛的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月月。 “娘,张婶,你们去我后头。” 十四岁的小姑娘挡在了她们的身前,浑身上下被血溅了一身,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另外那人,看得那人虎躯一震,下意思想要后退一步。 “大哥!你快上啊!” 地上那人捂着自己的断手,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仇恨的盯着苏月月道。 “我让你再说!” 张婶眼疾手快的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棍子,又照着给他的腿上来了几下。 她可没有留力气,五棍子下去只听像是什么东西断裂开,传来了清脆的咔嚓声。 手腕和小腿骨传来的疼痛使他几乎晕厥,终于闭上了嘴。 另一人瞧见自己的弟弟被她们如此欺辱,眼底也染上了血色。 举着棍子就冲了过来。 棍子到底比柴刀要长些,只是一下,就砸在了苏月月的手臂上。 已经愈合的伤口几乎崩裂开来,痛的苏月月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见女儿受伤,冯淑珍的眼圈便红了,扑过去就在那人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她下了狠口,那人吃痛,抬脚便踹,将冯淑珍踹到了地上。 张婶这会儿也红了眼,提着棍子就朝那人的面门砸了过去,那人也是个有力气的,单手举着棍子挡住了她的进攻,随后又是一脚,将张婶给踢翻在地,在她的腹部补了两棍子之后,这才看向地上痛的蜷缩身体的冯淑珍,他也打红了眼睛,举着棍子就朝她的小腿砸去。 做窑姐的只要脸皮没事就行,就算自己把她的腿给打断了,虎哥也不见得会怪自己。 棍子落在冯淑珍的小腿骨上,痛的她呼出了声。 痘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再滑落在了地上,浸入了泥地里。 苏月月听见阿娘的惨叫声又支起了身子,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却挡不住她要去保护阿娘的决心。 将柴刀握在手里,眼看那棍子又一次砸在了自家阿娘的背上,苏月月再也忍不住了,举着柴刀便扑了过去。 打红了眼的男人哪里想得到那小丫头还会再来,这一下便被她扑到在地。 背部受伤,让他一时间无法动弹,只能被她死死压在地上。 苏月月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白色的牙齿在脸上血渍的映衬下显得十分骇人。 便是他也被唬住了。 他们只是打手,却也不敢闹出人命。 可眼前这个小丫头,分明是想杀了自己! 苏月月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锋利的柴刀举手便砍,不等他反应呼救,两个肩膀已经各自挨了一刀。 虽然没有砍断,可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人无法忍受。 “你刚刚是哪只脚踹的我阿娘和婶婶?” 苏月月语气冷漠,唯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身下人。 那人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虽然不愿开口,可左腿下意思的抖动还是告诉了她答案。 苏月月举着柴刀就要朝着他的膝盖窝砍去,却听见了自家阿娘的呼声。 冯淑珍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眼里含泪的朝她摇了摇头。 苏月月动作一顿,却还是挥动了手。 不过没鲜血四溅的场面,她临时换了刀背,这一下只疼得地上那人晕了过去。 “阿娘,张婶,没事了。” 苏月月从那人的身上起来,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开口说道。 冯淑珍和张婶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没人开口。 第二十五章告官 不知是不是苏月月的眼神太冷,她们刚刚真的害怕了。 怕她会砍下去,将地上那人的腿砍断。 冯淑珍的嘴角挂着血,后背传来的阵阵痛意让她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直起身子,小腿更是控制不住的一直颤抖。 “月月,阿娘没事,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她拼尽全力扯出来一个笑脸,可嘴角的血迹和眼眶中的泪水却无法躲藏。 明明现在是青天白日。 明明已经快到镇上了。 明明她们已经十分警惕。 为什么还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冯淑珍的眼底近乎绝望。 她不敢想,如果没有月月带来的那把柴刀,今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她们又会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 “阿娘,不哭,月月保护你。” 苏月月这会儿已经快要麻木了。 她从未想过十四岁的自己会遇见这些事情。 原本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带上柴刀。 只感谢自己的那点小心翼翼救了自己一命。 “张婶,你还好吗?” 苏月月看见张婶坐在地上一脸木讷,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出事,将手里的柴刀放下,这才过去问道。 “没,没事。” 张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青天白日的,在大路上他们也敢当街抢人! 亏自己还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今天这一下,要不是月月这丫头机灵,自己还不晓得会被带去什么地方! 回忆起刚刚苏月月的模样,张婶也有些心有余悸。 要是自家儿子真的娶了月月,要是犯了什么错,只希望月月不要下狠手。 毕竟自己只有那一个儿子。 没了可就真没了。 三人又缓了好一会儿,期间地上趴着的两个人挣扎着又轮流醒了一次,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苏月月给打的疼晕了过去。 “月月,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冯淑珍下意识想要听取苏月月的建议,就连张婶也是扭头看向了她。 她们两个身上的伤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疼了些,可这么坐了一会儿她们也发现了,身上的印子虽然疼,但是好像还真没什么大事。 反观地上的那两个人,只怕要是不快点止血,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亡。 “等。” 小姑娘替自家娘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等什么?” 两人都盯着苏月月,有些不解。 “今天我们出村的那会儿不是碰见了三大爷赶着牛车拉客吗。 他的牛车比我们快些,可是到了镇上,他还得等半个时辰再拉回来一趟。 再等等,他应该就回来了。” “月月,你的手得去镇上让大夫再瞧瞧。” 冯淑珍一脸不赞同道。 “要去瞧的,只是还不到时候。”苏月月摇摇头,大有自己的主意。 上次没能抓住机会和苏家老宅脱离关系,那今天就不能再错过了。 等了不到一刻钟,在第三次将地上的男人疼晕过去的时候,三大爷终于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回来了。 三大爷的眼神不太好,远远看着只以为地上多了什么东西,可牛车上的人眼神好呀,一眼就认出了浑身是血的苏月月还有极其狼狈的冯淑珍和张婶。 至于地上那两个生死不明的人,她们虽然不认得,却也知道这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姐,你们这是,这是怎么了……” 叫了三大爷停车,村长媳妇儿满脸震惊的下了牛车,看着面前的场景更是半天没能说出口。 这是苏月月杀人了? 那为什么她们两个都一脸淡定的样子? “秀芹妹子!正好,你快些回村子里去,告诉你家男人,让他叫上苏家老宅的那几个黑心肝的东西,赶紧去镇上的衙门。 我要去告他们家去!” 张婶说着话就想学苏李氏那样蹬腿拍手。 可是身上的伤让她说话大声些都会扯着伤口疼,无奈只能作罢。 “张姐,这是什么意思?” 黄秀芹只晓得苏家二房和苏家老宅一直都有恩怨,上次还是苏李氏和苏老三半夜跑去苏老二家里想要抢人走,怎么今天就变成张家要告苏家了? “什么意思,我命苦啊!” 张婶憋足了劲想叫的大声些,可腹部的痛意让她只能哎呦哎呦缓了下来。 “我和淑珍和月月要去镇上买粮食,结果半路就碰见了抢人的! 要不是我们月月细心带了把柴刀,我们三个的命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哟!” 张婶虽然叫不出声音,可脸上的泪够真呀。 黄秀芹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也是耐着性子追问道,“那这和苏家老宅那边的人有什么关系啊?” “肯定有关系啊!就是他们请的人来,想把我们绑去镇上卖了呀! 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是欺负我们张家没人啊!” 黄秀芹的脸都快绿了。 她是弄死也想不到自己活这一辈子还能碰见这样的事情。 “秀芹,快,你快回村里去,也别忘了,把我家男人叫上,就说他媳妇儿差点被人给打死了!” 眼前的场景实在惨烈,黄秀芹想让三大爷快些赶车回村,却被苏月月给拦下了。 “黄婶婶,这牛车还是麻烦你给我们留下吧,我们还得把那两个恶人给带去镇上,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苏月月言辞恳切,手臂上的伤口刚刚愈合就挨了一棍子,这会儿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再配上一身的血点子,别提多吓人了。 黄秀芹这会儿可顾不得什么麻不麻烦的了,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两个人,就连忙点头应下,然后拎着自己的篮子飞快的朝着村子的方向赶。 可别说了,今天这件事情只怕得捅破了整个村子! 一想到自家男人估计又得折腾一阵日子,黄秀芹心里叹气,脚下的步子却更快了。 黄秀芹走了,三大爷的牛车自然就轮着冯淑珍她们用了。 先是借了三大爷平日里用来绑干草的绳子把那两个男人绑住,甚至苏月月还很贴心的替那个断了手的男人把手掌和手腕转了个方向绑在一起。 看着被扯扭着的皮肉,张婶只觉得活该。 这可不是月月那丫头心坏。 是他们活该! 竟然就这样青天白日的想要抢人走,便是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第二十六章鸣冤鼓 将那两人绑好又挂在了牛车上,三大爷这才又赶着牛车养镇上过去。 屁股被牛车颠的发疼,连带着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也疼得要命,张婶到底没忍住,提出了意见,“三叔,你就不能多铺一层干草吗?铺的薄了颠得慌!” “这你还挑啥,我都没觉得那两个人晦气,有的牛车坐就不要再挑了,晓得不。” 三大爷吧嗒了一口旱烟,说教道。 张婶泄了气,只能继续忍着痛闭上了嘴。 三大爷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到底心眼是好的,晓得她们遭了罪,赶路的时候也会格外注意一些。 感觉到牛车变得平缓了不少,车上三个人的脸色也渐渐好了些。 她们一行人的模样在进镇子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毕竟两个不知死活的人和三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这组合谁见了都得懵一阵。 三大爷可不管其他,平日里他的牛车进到镇上还得小心翼翼生怕撞了人。 可今天这叫情况紧急,是个长了眼睛的瞧见了,都会自觉让开了位置。 本就是上午,各家各户的妇人正是买了菜要回家的时候,这会儿碰见了热闹,大家自然是伸长了脖子,拼命的往牛车上瞧。 蔡嬷嬷今天出来买鸡回去炖汤,结果刚准备回去就瞧见前头闹哄哄挤了一群人,不知道有什么热闹。 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蔡嬷嬷自然是想要快些回去,拎着篮子就想从人群里穿过,却一眼认出了牛车上的人。 正是之前捡到了荷包,还特意提醒自己的那两个妇人。 至于旁边那个小丫头,虽然她不认得,却也大概能分辩出是那个瘦些娘子的女儿。 难不成她们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等看清了牛车后头上半身被绑在车板上,两条腿在地上磨着的那两人时,饶是蔡嬷嬷这样见惯了大世面的人也下意思侧过了头。 那两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其中一个的手腕上黑乎乎的不晓得是沾染了什么东西,整个手掌和手腕就只有一块皮挂着,看起来别提多瘆人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了一会儿,蔡嬷嬷还是选择跟着人群一起瞧瞧。 上次怎么说也是她们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要是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的忙,她也好还了当初的恩情。 牛车一路到了衙门门口这才停下。 见是要告官,围观瞧热闹的就有人开始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猜测是两男争一女闹出的戏码,有人猜测是夫妻闹矛盾然后牵扯到了旁人。 有人说那男人的伤如此重,说不定就是想杀人,然后被反杀了。 大家众说纷纭,一时间衙门外就比集市还要闹腾了。 苏月月拖着一条无法动弹的手臂下了牛车,然后一下一下敲起了一旁的鸣冤鼓。 鼓声阵阵,惊得周围人纷纷噤了声。 小镇上的衙门里只有六个小捕快和一个领队的捕头。 平日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就请人写状纸然后递给捕头查看。 可若是敲了鸣冤鼓,那就只有请县令来决策。 但是敲了鸣冤鼓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挨上五个板子。 这只是为了避免大家有事无事击打鸣冤鼓会麻烦了县令。 这小姑娘今天竟然敢敲鸣冤鼓,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衙门里的严捕头一听有人敲起了鸣冤鼓,当即皱了眉。 这清水镇已经有一年半没有人敲过鸣冤鼓了,今天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等他踏出衙门口,只看见地上跪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姑娘。 那小姑娘浑身上下沾了泥,身上又是星星点点的血渍,一条胳膊耷拉着无力垂落,伤口处的血正顺着她的手臂往地上淌。 她的身后停着一辆牛车,上头还有几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来者何人,何事击打鸣冤鼓?” 严捕头的眼睛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苏月月,语气严肃道。 “民女清水镇山头村人氏,是苏家二房的苏月月。击打鸣冤鼓是为了状告我家小叔和阿奶。” 小姑娘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围观的人们则是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晚辈状告长辈无论如何都要因为“孝”字先打上五个大板,这小姑娘又敲了鸣冤鼓,加一起那就十个板子。 这十个板子要是真打下来莫说是告谁了,瞧她那个身板,只怕是连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你当真要告你家长辈?你且说说,你要状告他们什么。” 严捕头眉头紧锁,几乎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民女要状告他们蓄意杀人还有人口买卖!”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话?如今天子下令严查人口买卖,若是事情有假,你就要受半年的牢狱之灾,你可晓得?” “民女句句属实!” 见她语气坚定,严捕头便也不再多问,只让她们进到衙门里去。 正巧今天县令要到清水镇过来,他原本还想着出去让人置办一桌酒席,结果就来了这么一件事情,她们的状纸什么的肯定还没有准备,县令再有半个时辰也该到了,正好提前准备。 严捕头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蔡嬷嬷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起来。 这户人家莫不是撞了什么煞神,否则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心下知道不妙,且不说其他的,就是那小姑娘,瞧着她那样子,别说是十大板了,只怕连三大板都撑不过去。 犹豫了一会儿,蔡嬷嬷还是挤开了人群,快步朝着家里奔去。 不行,这件事情她得回去告诉公子。 黄秀芹一路上连停下多喘一口气都不敢。 好不容易到了村子,就瞧见自家男人在村口和一群汉子正搓着旱烟。 “村长,你媳妇儿怎么一路跑着回来了。” 有人看见了黄秀芹,伸着胳膊捅了捅身侧的村长。 “是吗?” 村长嘴上没说,眉头却已经皱起来了。 这女人怎么回事?竟给自己丢脸! “不,不好了,孩子他爹,你快,你快去叫苏家老宅的人过来!去,去镇上!” 黄秀芹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地方,连气都还没喘匀,就赶忙拍了拍自家男人的肩膀。 “好生说话!这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呢!” “张家姐姐说她要去衙门告他们!让你快些过去!出大事了!” 累了一路,黄秀芹也是有些脾气的,尤其是对上了他冷淡的眼神,更是差点炸了。 第二十七章齐县令 “啥?” 村长猛的站起了身,连旱烟袋掉在地上也没顾得上捡,只是皱眉等着自家婆娘。 “张家媳妇儿要告苏家人?” 黄秀芹点点头,脸上也是急得很。 “我今天去镇上买菜,回来的路上就碰见张家姐姐和苏家二房的母女两个了!她们身上都是血,地上还趴着两个不晓得是死是活的男人! 张家姐姐说那两个人是苏家老宅那边叫来绑人的! 只说她们要去镇上的衙门告官,让我回来叫你们!” 村长一下子没转过神。 这苏家的事情不都是苏家老宅和苏老二一家的事情吗? 怎么现在又带上张家媳妇儿去了? “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快些叫了苏家人一起去衙门吧!” 黄秀芹见自家男人半天没有反应,干脆拎起菜篮子就往张家去。 她还得叫了张好田他们父子俩去镇上呢! 今天这事情,估计得闹开了去! 她到张家的时候张好田正在院子里陪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翻花绳呢。 “张大哥!张大哥!” 黄秀芹见他在家,也松了口气,站在院墙外便喊了起来。 “黄妹子?你叫我干啥?” 听见有人叫自己,张好田一抬头就看见了院墙外的黄秀芹。 村长一家和自己家里可没有多亲近,这村长媳妇儿跑自己家里来干啥? “张姐姐出事了!她让我来叫你去镇上衙门!” “啥?” 一听自家媳妇儿让自己去镇上的衙门,张好田就心道不好,这是出事了啊! 高高大大的汉子猛的站起,一脸着急的开了口。 “黄妹子,我家媳妇儿她人怎么样?有事没?” “张姐姐看着没啥事,但是你得快些去镇上,不然就来不及了!” 黄秀芹说着话,原本还以为他会像自家男人一样问东问西,却不想人家将东西一放,去屋里叫了儿子出来就准备带着两个小丫头一起往镇上去。 “麻烦你来传信了!” 张好田面带感激的朝着黄秀芹道了谢,随后一手抱一个小丫头就出了院子。 张若安知道是出了事情,也没多问,只跟在自家阿爹后头急匆匆出了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黄秀芹撇了撇嘴,拎着篮子便回了家。 热闹要瞧,可东西也得先搁着。 村长只愣了一会儿就去了苏家老宅,谁晓得一进院子,就听见苏李氏正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李老婆子,你这是在干啥呢。” 苏李氏的腰疼了一夜,这会儿也觉得后背阵阵钝痛,可苏老头不管她,连块膏药也舍不得给,她就只能一边叫唤着疼,一边在厨房刷锅。 “村长,你来我家里是有啥事啊?” 捂着腰,苏李氏到底是出了厨房,看见村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两个男人。 难不成是他们绑人出了差错? “苏老头人呢?你赶紧叫他出来,然后再叫着苏老三一起,跟我去镇上一趟。” “去镇上?村长这是有啥事啊。” 苏李氏难得没有撒泼,而是面露难色的问道。 见她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村长却是没了耐心。 上次的事情自己已经给他们留了脸面,可他们却是蹬鼻子上脸。 自己也懒得管了。 “赶紧叫了人出来,去镇上的衙门去!” 一听是要去衙门,苏李氏心里一个咯噔,当即就软了腿。 “村长,这,这是发生啥事了呀?怎么还要去镇上……” “你别给我装糊涂,赶紧叫了人去镇上。” 见村长根本不愿多说,苏李氏也只能咽了咽唾沫,往着屋里去了。 苏老头正躺在床上睡觉,一听见开门声当时就皱了眉。 不等苏李氏进到跟前,他甩手就将床上的一个木头匣子丢了过去。 巴掌大的木头匣子从苏李氏的额角擦过,疼得她差点掉了眼泪。 “老头子,村长来了,说,说让我们一家去衙门一趟。” 苏老头一听就睁开了眼睛,两颗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最后眯成了一条细缝。 他猜到了,肯定是虎哥的那两个手下出了纰漏。 “你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苏老头起身穿了外衣,路过苏李氏的时候恨恨说道。 苏李氏身形一颤,发着抖跟着苏老头一起出了屋子。 “村长,这是发生啥事了这么着急。” 苏老头还想凑近乎,却被村长给挡了,左右看了看,见还少了个人,这边有些不耐烦道。 “你家苏老三哪里去了?” “我家老三他一早就去山上捡菌子了,估摸着得下午才能回来。” “行吧,那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走。” 蔡嬷嬷一回到院子就赶忙去找了陆行舟。 将今天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陆行舟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异样。 “公子,咱们要去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摩挲着那个精巧的荷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荷包放在了桌上。 “蔡嬷嬷,走吧。” 到底人家对自己有恩,这个荷包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什么都算不上,可对于自己,却是活下去的动力。 就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能帮得上的忙,他也愿意去试一试。 “好。” 蔡嬷嬷脸上一喜,推着轮椅就出了院子。 这是她们搬来的半个月里,公子第一次出门。 只希望公子能快些好起来。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活着的人却是要往前看的。 随着苏月月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说了出来,不仅是连围观的百姓,就连衙门里的捕快和严捕头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要是说重男轻女的人家清水镇的确多,可这种一家三个儿子,还能偏心到这个地步的,的确少见。 一旁的捕快很快便将状纸写好了,墨迹还未完全干透,就见衙门口的人群自动散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县令!” 严捕快将状纸收好,赶忙过去迎人。 “见过县令大人!” 周围的人也是齐齐弯了身子。 清水镇便是这位齐县令管辖的地方。 齐县令为官清廉,是真真正正的父母官。 百姓对他自然也十分爱戴。 “这是怎么了?” 见一旁跪了人,齐县令微微侧目,将视线落在了严捕头的身上。 第二十八章开审 “县令,这是今日敲了鸣冤鼓的苏月月。” 严捕头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苏月月,示意今天的事情有些麻烦。 毕竟清水镇的鸣冤鼓已经有一年多没再响过了。 这次击鼓的又是个小姑娘,便是不晓得十板子之后,她还能不能留着一口气。 “嗯?” 齐县令仔细打量了一眼跪在身旁的人,随后淡然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可晓得敲鸣冤鼓的代价?” “县令大人,民女知晓!还请县令大人替小女子主持公道!” “是吗?那不晓得你可有什么冤屈?” “禀大人,小女子要壮告的是我家阿爷阿奶和小叔一家。” “那你可知晓小辈状告长辈需得再多受五大板? 你觉得就你这小身板,能撑得住这十大板打完吗?” “民女知晓,只是家中长辈欺人太甚,民女实在不忍受辱,还请县令替民女主持公道!” 苏月月半句没有带上一旁的冯淑珍。 她早就想好了,今天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自家阿娘来做,她本就是外嫁女,要是再因为状告公婆的事情在清水镇出了名,往后阿娘和两个妹妹的日子只会比现在还遭。 可她不一样,她和苏李氏他们有血缘关系,加上这样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和自己身上的伤,就算闹翻了,大家也只会觉得是自己一个小丫头不重孝道,并不会对阿娘和妹妹有太大的影响。 齐县令一挑眉,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看了看周围。 “不晓得被告可在当场?” “大人,被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辛苦您先歇会儿。” 赶了这么久的路,齐县令的确有些累了,这会儿听见严捕头说话,便点头坐在了高堂之上。 最先赶到的是张好田和张若安父子俩。 因为心里着急,张好田一路上就没休息过,一手抱着一个小丫头可以说是跑着来的镇上。 这会儿被捕快拦在衙门外面,张好田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最后视线落在了张婶沾了血的衣裳上面。 高大的汉子一下子红了眼圈,后槽牙更是咬得嘎吱作响。 这件事情肯定和苏老三那个小崽子脱不开干系! 苏晴和苏静被张好田抱起来要看得更清楚些,只是一眼就能瞧见衙门里头的场景。 看清了自家阿娘和阿姐身上的血,两个小丫头挣扎着就从张好田的手臂上滑了下去。 “阿娘!阿娘!” “阿姐!” 两个小丫头穿着的依旧是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 这会儿因为害怕,小丫头们的脸上挂着泪,哭喊着就要往里闯。 捕快虽然都是些糙汉子,可是对着两个小丫头还是没能冷的下脸来。 只微微侧头看向了里头的人。 严捕头见她们身上穿的和苏月月穿的一样,便猜到了她们的身份。 “放他们进来吧。” 严捕头点头准了,捕快们这才放开了一条缝隙,好让她们进到里头去。 “其余人都安静!” 惊堂木响,围观的百姓们彻底噤了声。 只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冯淑珍的身上还算是干净,一伸手,就将两个女儿拦在了怀里。 “不怕不怕,阿娘在这儿……” 冯淑珍轻声哄道,没有血色的脸却显得十分吓人。 张婶一听见两个小丫头的哭声就晓得自家男人也来了,一扭头便瞧见了自家男人和儿子正满脸急切的望着自己。 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张婶便收回了视线。 “既然被告迟迟未到,责罚便留在最后头来,就由原告先说吧。” 齐县令揉了揉眉心,一拍惊堂木,大家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也都瑟缩了一下,不敢再继续哭出声。 “苏月月,本县令且问你,你状纸上所述是否属实?” “民女所述句句属实!” 苏月月虽然心里害怕,可自己的身后便是阿娘和妹妹们,无论她有多害怕,现在也只能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那你状纸中所说,你的阿奶苏李氏和小叔苏老三曾试图半夜绑人,将你卖出去,这件事情可有证据?” “县令大人不知,我阿爹不久前因病去世,半个月前他还未出头七,我阿奶便来家中闹过一次,妄想将我们母女四人赶出家门,那处院落是当年我们一家与老宅分家之后修建的,我们自然不肯搬走,那次之后我阿奶便心怀怨恨。 第二天夜里她就带着我的小叔趁夜闯进家中,想要将我偷偷绑走卖给别人做妾。” “你是如何知晓,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看着苏月月瘦小的身形,如果她说的句句属实,齐县令并不觉得她能逃得掉。 “阿爹生前对我很好,那日夜里我坐在院里的梨树下思念阿爹,却不想意外睡着,等再醒的时候,就听见了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 农家院子里会堆积些木柴,柴刀也就放在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起初我以为是有贼人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这才偷了过来,就拿了柴刀准备防身。 我的呼救声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我阿奶和小叔绑了我要逃,这才将我救下。” “那你可有证据?人证物证,是否齐全?” “有的。”苏月月抬头正对上了齐县令的视线。 “我拿了柴刀防身,争执间柴刀被我小叔夺去,他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伤疤,村里的郎中说无法救治,他们便带我来了镇上的医馆,医馆内的小药童和大夫都可以替我作证! 民女手臂上的伤疤也还在那儿!” 说话间,苏月月已经撸起了袖子,将被遮挡住的伤口暴露在了人前。 齐县令原本还带着怀疑的眼神在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之后彻底愣住了。 那条疤痕就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在少女纤细的手臂上显得格外可怖。 “那状纸中的第二件蓄意杀人,又算如何?” 他有些不敢想了,自己管辖范围里的这个小小清水镇,还会有哪些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衙门外的百姓们齐齐竖起了耳朵,只想赶紧听到后续。 人群里的陆行舟则是微微蹙眉,看着衙门内的场景。 第二十九章对峙 “回大人的话,自从我阿爹死后,家里就只剩了我们母女四人。 因为我阿爹重病,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全部典当换做了银钱想要给他治病。 可我阿奶偏心,闯进我家来抢走了救命银子。 阿爹死后我们母女四人全靠村里的邻居乡里接济。 如今正是生菌子的时候,我阿娘便整日和村里的婶婶们一起去山上野采来补贴家用。 可我阿奶和小叔不甘心,私下请了人到家中去,今日一早我和我阿娘跟着婶子准备来镇上买些粮食,结果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便遇见了那两个人!” 苏月月红着一双眼睛,伸手指向了一旁昏迷不醒的兄弟两个。 因为担心他们会失血过多而亡,严捕头一早就叫了衙门里唯一的一个仵作替他们止了血。 “那两人在村里出现过,而且这几天一直住在我阿奶他们家里。 今早他们偷偷埋伏在了路边,等我们到的时候,便拿着棍子威胁我们,让我们跟他们走。 为了救我,我阿娘和婶婶都被他们用棍子打伤,是我阿娘她们拼命拦着,我才能将他们给砍伤了去。 否则我们三个如今还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苏月月字字句句都在控诉苏家人的可恶。 让围观的百姓无不动容。 要不是这小姑娘厉害,只怕,只怕她们三个已经不晓得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张好田和张若安父子俩听了苏月月的话只觉得五雷轰顶。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尤其是张好田,他听人说过虎哥在清水镇做的勾当有人庇护,可如此明目张胆的抢人,他是怎么也不愿相信的。 他实在不敢想,要是月月没有带那把柴刀,自家媳妇儿会遭什么样的罪。 齐县令的脸色铁青,一旁的严捕头也并不轻松。 清水镇一直都是面上风平浪静,也是整个县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地方。 因此齐县令并不怎么常来,加上镇上的人口十分固定,严捕头被派遣过来也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事情。 如今天子严查人口贩卖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闹出这样的事来。 严捕头是今年年初被调派过来的,如今这件事情出来,他下意识便看向了一旁的李辉。 他到这儿来之前清水镇便是这个李辉管着。 齐县令只冷眼扫过了一旁的捕快,随后继续问道,“那你如何确定这件事情与你阿奶他们有关?” “民女曾听见小叔他们私下议论,说有人愿意出大价钱。 而且村中一直少有外人过去,那两人进村的第一天大家便都知晓了。 这几日他们一直住在苏家老宅,民女不信我阿奶他们与这件事情无关。 民女本不愿担着不孝的名头来状告长辈,可若是再不如此,只怕我们全家都得被她们算计死。 民女还想继续活着。” 苏月月说完,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干瘦的额头上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红肿不堪。 “青天大老爷啊!你得为民妇做主啊!” 一道哭嚎声响起,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老妇人哭天抢地往里挤,大有一副满怀冤屈的做派。 “堂外何人喧哗?” 严捕头厉声喝道。 苏李氏被吓得一噎,哆哆嗦嗦看向了一旁的村长。 “严捕头,我是山头村村长,我将苏家人给叫来了。” 村长只是一抬头就看见了堂上的齐县令,顿时傻了眼。 这,这怎么还将县令大人给请来了? 再一低头,就瞧见苏月月浑身上下沾了血点,这会儿正跪在堂下,而张氏这会儿正和冯淑珍带着两个小丫头跪在一侧。 只是这么一瞧他就晓得了。 定是苏月月敲了鸣冤鼓,将苏家老宅的人给告了呀! 想通了这一切,村长的冷汗可就下来了。 “苏月月,你转头看看,是不是你阿爷和阿奶?” 苏月月闻言便扭头看了过去。 苏李氏和苏老头在看清苏月月的正脸时,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并非是他们胆小,而是苏月月如今的模样的确有些可怖。 十四岁的小姑娘生得很瘦,干瘪瘪的像是根黄豆芽。 身上白色的粗布衣裳沾了地上的泥浆,这会儿也已经干涸一片,她的脸上和半边肩膀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本该是鲜红的血色这会儿已经暗淡下来,似有似无的飘散着一股血腥气味。 衣袖被她卷起,露出了红肿的小臂,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因为受到了击打,这会儿撕裂开了一条口子,红色的血淌了满手。 可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没有恐惧和害怕,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要不是知道地上那人是自己的孙女,苏李氏险些以为她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来者可是山头村苏李氏李娟?” “民妇在。” 苏李氏连忙点头,齐县令便也让人将她和苏老头放了进去。 “你可知今日为何会让你来衙门?” “民妇,民妇不知。” 苏李氏哆嗦着身体磕了个头,老老实实跪在了那儿。 苏老头虽然心怀怨恨,可人前还是得做好面子的。 只静静的跪在一旁,好似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我且问你,苏月月状告你们一家人口贩卖,可有此事?” 齐县令并没有被她可怜的模样遮蔽了双眼,而是冷声质问。 “民妇,民妇不知此事。” 苏李氏不认,只连忙摇头。 毕竟那回事又没成,怎么就算是人口贩卖了? 见她不愿承认,齐县令也不恼,只继续追问道。 “那我再问你,半月前你是否伙同苏老三深夜潜入苏老二一家,并对苏月月下手,要将人绑了带走?” “这……这……”苏李氏结结巴巴好半天,最后才憋着一口气,硬撑道,“那是,那是我替她寻了一门亲事,她已经年满十四,明年就该及笄了,我作为她的长辈,替她挑选夫婿哪里有错了。” 似是觉得自己的借口十分合理,苏李氏这会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就是说破了天,苏月月也是自己的孙女,自己不信她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翻出个什么风浪来。 第三十章推责 苏月月平静的眼底终于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便晓得,自己这阿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 “既然你说你是替她寻的夫婿,那我便问你,对方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家中情况如何,生辰八字可有送来,聘礼又备了多少? 苏月月如今还未及笄,若是谈婚论嫁理应与她的亲娘相商,若你当真是替她着想,又为何不让那人请了媒人亲自上门说亲,而是你们二人深夜闯入她们家中将人绑走?” “这……” 苏李氏被彻底问住了,她只晓得隔壁村的一个鳏夫连着死了两个老婆,现在愿意花五两银子再买一个媳妇儿回去。 其他的什么东西,她哪里知道? “苏李氏,你可知晓?” 见她不答话,严捕快又继续追问道。 “大,大人,我们都是乡下人,婚丧嫁娶的没有这么多的讲究,我们那儿不过是给了聘礼就将人接去。 我当初选好的那个孙女婿本来都已经给了聘礼了,只是我这孙女眼光高,瞧不上人家,可我们家里也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我家老二又走了,我瞧着她们母女四个实在可怜。 要是不将我那孙女嫁出去,我儿媳一个人就要养三个孩子,我也是怕她们的日子过不下去,这才想着将人给我孙女婿那边送去。” 说着说着苏李氏还自顾自的抹起了泪,听得外头围观的百姓们都咬紧了后槽牙。 这是什么做长辈的? 觉得儿媳可怜不想办法接济,反而大晚上的跑去绑了孙女嫁人? 说是替孙女选的亲事,结果这怕是连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当真是恶毒! 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庄户人家没这么多讲究,大家家里就是再穷,也不会说家里嫁女儿连女婿的人品秉性如何都不打听的啊! 有人已经开始打听起了苏李氏是哪个村子的人,一旁的村长就有些站不住了。 这苏李氏莫不是脑子里进了屎尿? 自己做了混账事还想拉着整个村子的名声一块儿下水! “你既然觉得你儿媳可怜,那你为什么不送银钱过去?反而想着将唯一能够帮衬你儿媳的大孙女嫁人?” “民妇年纪大了,自然想不到那些。而且家里穷,也拿不出什么多余的银子来补贴她们。” 苏李氏说胡话的本事越发厉害,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就将事情都给反转了一通。 要不是早早听了苏月月的叙述和张氏的作证,只怕他也得被这苏李氏给蒙蔽过去。 “本官问你,既然你说你是一片好心,那你挑选的那个孙婿出了多少聘礼?” “聘礼他们愿给五两银子呢。” 一说到银子,苏李氏便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见她嘴角上扬,齐县令冷哼一声,拍响了惊堂木。 “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冯淑珍一家好,可你口中的挑选孙婿却连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清楚,单单记住了一个聘金五两。 嫁娶应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该因为你的一己私欲便随意将人捆绑了去。 第一桩我案子我便判你苏李氏为老不尊,贪念钱财买卖孙女,罚二两白银受五大板。苏大柱教妻无方,判你从罪,罚一两白银受五大板! 苏老三随不在场,却因为伙同苏李氏强闯名宅罚二两白银,受五大板!” 齐县令的话音落下,冯淑珍便忍不住掉了泪。 苏月月的拳手紧紧攥着,肩膀不自觉的微微颤动。 终于。 终于算是给自家讨回了那么一点点公道。 他们老宅对自家做的,又何止是这么一点刑罚就可以抵消的? 苏李氏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下场。 苏老头跪在一旁脸色铁青,看着苏李氏的眼神里带着杀意。 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这老婆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齐县令再拍惊堂木,清了清嗓子便继续审起了案子。 “今日的第二桩也是苏月月状告你们三人。 我且问你们,地上的那两人,你们可认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苏李氏和苏老头侧头看去,只瞧见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地上,虽然看不出生死,可他们的脸明显被人擦干净了上面的血渍,明晃晃的便是这几天住在自家的那兄弟两人。 苏李氏面色一疆,半天没有回答。 严捕头见状便要上前,却不想正是这时候,苏老头跪着朝前挪了挪一直到挨着苏李氏了,这才停下。 “大人,那两人我们认得。” “是吗?” 齐县令没想过他会直接承认,一旁的苏月月也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自己的好阿爷好阿奶还要继续装疯卖傻下去。 “大人,这两人我们虽然认得,却不知晓他们为什么会在衙门里。 这两人是我那小儿子带回家暂住的朋友,我们夫妻俩对于那个老来子一向不怎么管束,只要他不惹事,我们便也不多加过问。 只是不知晓昨夜还在我们家里的人,怎么今天就平白无故来了这儿。” 苏老头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苏李氏虽然不解他为什么要承认认识那两人,却也安安静静没有开口。 冯淑珍和张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 毕竟她们没有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今天的事情与他们有关。 可真的就要这样放过他们吗? 苏月月眼里的不甘越发明显,可她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情,看来自己的好阿爷是准备全部推到自己的小叔身上了。 就是不知晓,自己那小叔现在怎么样了。 山上苏老三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干净净。 衣服全部随意的丢在地上,他则是疯了一般的挠着浑身上下的皮肉。 “苏老三,你这是怎么了啊?” 到底是一起混过的交情,有个小混混还是试探着开口问道。 “我,我身上痒得很!我快要痒死了!” 苏老三整个人都已经快要崩溃了。 “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被咬了?” 有人问道。 “没有啊!” 两只手双管齐下,没一会儿就将他后背上的泥垢都给挠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王虎 身上的皮肤被苏老三自己挠得血肉模糊,小混混里这才有人惊觉。 难不成是他不小心碰到了痒痒草? “苏老三,你快,你快躺在地上!你是不是来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了痒痒草,不然怎么会痒成这样?”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老三才反应过来。 今天上山的时候自己差点滑下去,可不就是拽了一颗痒痒草才稳住的吗? 可是昨天夜里的雨下的并不大,这片地方又树木茂盛,地上的泥土不过是湿润的状态,根本不足以称之为泥浆! “你快躺下!我们用尿和泥给你先抹上,要是再不赶紧处理,你这一身的皮可就要不成了!” 那人催促着让他快些躺倒,其余几个人一听,虽然想笑,却也配合着开始解起了裤子。 苏老三面露惊恐,可是只要想到当初村里一个老汉因为误碰痒痒草活生生将自己挠死的事情,还是认命的躺在了地上。 几泡尿下去,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烂泥滩。 尿骚味扑面而来,苏老三却只能强忍着恶心将那些透着骚味的泥浆往自己的身上抹。 好不容易止住了痒,看着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苏老三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碰见这样的倒霉事情! 几个小混混忍着笑,让他将衣裳穿好,再去山下的小溪边上好好洗洗身子。 苏老三黑着脸下了山,结果还不等他拿了衣裳去小溪边清洗身子,就又被眼尖的村民给瞧见了。 “苏老三,你跑哪儿去了!你阿爹阿娘都去镇上的衙门了!大家正找你呢!” 村里今天还没来得及去镇上瞧热闹的人见了他,心里暗喜。 虽说大家都想看热闹,可是这明显就是大事,他们也不好太厚着脸皮去瞧。 这下正好,自己可以打着送苏老三的名头一起去镇上瞧热闹了! “三叔,我阿爹阿娘去衙门做什么?” 苏老三面露不解,心里却是起了疑。 “我哪晓得,是村长他媳妇儿回来说的,村长刚刚就已经带着你爹娘去镇上了,就差你了。” 说着话苏福贵就要上手拽人,结果刚凑近,就闻见一股尿骚味从苏老三的身上飘了过来。 “你这孩子去山上干啥去了是,浑身这么臭……” “三叔,你当真没骗我?” 见他嫌弃的收回了手,苏老三皱眉问道。 “我骗你做什么!” 看他不像是在逗自己,苏老三也顾不得再去洗什么身子了,只赶忙拽着王叔往村外走。 “老三啊,你松开些,我晓得自己走,你莫拉着我。”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看着衣袖上的污渍,苏富贵只心里觉得晦气。 希望今天这热闹,能对得起自己这条袖子! 衙门内苏老头咬死了他和苏李氏不知道这回事,只将锅全部甩在了自己那小儿子身上。 “大人,我们那小儿子是老来子,所以对他一向纵容,可他做的这些事情,我们老两口当真是不知晓。” 苏老头说的情真意切,要不是昨夜偷听到了他们一家的谈话,或许苏月月也会信了他。 可苏家老宅里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明年上做恶的都是自己的阿奶和小叔,可要不是背后有自己这个好阿爷的指使,他们又怎么可能如此猖狂。 齐县令皱眉,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正巧这时候地上晕着的兄弟俩开始悠悠转醒,严捕头心下一松,一旁的李辉却是悄悄咽了口唾沫。 严捕头年初才被派遣来的清水镇,对于镇上私底下的产业也不曾知晓。 今天那兄弟俩被抬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不就是自己那好“弟弟”跟着的弟兄吗? 原本以为能蒙混过去,却不想他们竟然这时候醒了。 “去,将人叫醒了来。” 严捕头发话,李辉便赶忙去了近前。 兄弟俩迷迷糊糊还没看清凑过来的人长什么模样,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给我想好了再说!” 李辉咬牙威胁道,转身却又换了副面孔。 “大人,他们两个已经醒了。” 王虎和王豹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看着自己身处衙门,身前是穿着官服的县令,身后是跪在地上的苏家二房和苏家老宅的两个老东西。 一旁还有刚刚放下了狠话的李辉。 兄弟俩只是对视一眼,就晓得如今的状况十分紧急。 这只怕是被苏家二房的人给带来告官了! “堂下何人!” 严捕头厉声问道。 “小,小人王虎,身旁的是我家弟弟,王豹。” 王虎后背挨了好几刀,腿窝处也是疼得厉害,只能撑着身子回话。 “我且问你们,今日是否对苏月月一行人下手?妄想杀人?” “禀大人,不,不曾想过杀人。” 王虎一听自己的罪名从抢人变成了杀人,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抢人顶多是坐个三年五年的牢,杀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若是不想杀人,那为什么会持凶堵了三个女人的路。还对她们痛下毒手?” “禀大人,是有个人找了我们,问我们买不买女人,说是他家有两个女人要卖。 原本我们还担心会惹上了官司,可他说是那娘子自愿卖身,我们便信了他的话。 这才,这才想偏了路!” 王虎的脑子转得快,只是那么提溜一转,就将责任给推去了苏老三的身上。 “那你说,那人是谁?又为何会找了你们?” “那人是山头村的苏老三,我们兄弟俩本就是赌坊的打手,他或许就是赌红了眼,这才哄骗了我们。 我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干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大人明查!” “那你瞧瞧,可认得边上的这两人。” “禀大人,他们我们认得,是那苏老三的爹娘,我们兄弟俩还在他们家里住了几天。” “那你便说说,这件事情与他们可有关系?” “不曾有关系。” 王虎斩钉截铁道。 听见他否认,苏老头和苏李氏都有些诧异。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用再多受样罚,那也是好的。 “苏月月,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齐县令看向了一旁的苏月月,问道。 “民女没有。” 苏月月攥紧了拳头,低声道。 她晓得这里头肯定还有隐情,可是自己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揪出来。 如今只要老宅那边的人受了罚,她便高兴。 而且如今自家的事情就经过了县令的手,往后那些人应该也不敢私下报复。 第三十二章戴罪之身 “那好。” 随着惊堂木再度落下,苏李氏和苏老头都齐齐抖了下身子。 “虽是苏月月砍伤的你们,可她这是属于自保,我判她无罪。 王虎王豹因故意伤人加上买卖良家妇女罚二十大板,入狱三年。 苏老三因买卖良家妇女罚二十大板,入狱两年。 苏大柱教子无方,苏李氏为母不慈,罚白银一两作为张家人的医药钱。 至于苏家罚出的其余五两银子,本县令判与苏月月,作为这些事情的补偿。” 一听自家要被罚六两银子,其中五两还得全部给了老二一家,苏李氏便又不愿意了。 “大人,凭什么要将那银子给她们一家!” 没想到已经完了,苏李氏还会突然发疯,苏老头只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随后磕头认了今天的罪。 齐县令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会儿又染了几分黑。 “严捕头,让人去山头村,将那苏老三给我捉来!” “是。” 严捕头领命后便叫了两个捕快带着佩刀去了山头村。 至于其余的人,便要看着接下来的板子了。 除去不在场的苏老三有二十五个板子等着挨,王虎王豹兄弟俩一人二十个,苏李氏和苏老头也需得挨了一人五个板子。 甚至于还有一个状告长辈的苏月月需要挨上十个板子。 冯淑珍想过去替她挨打,却被苏月月给拦了下来。 “阿娘,我不会有事的。” 苏月月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又揉了揉两个妹妹的脸,便跪在一旁等着。 在捕快们去搬刑具的时候,只见一人突然从后堂中出来,在齐县令的耳旁轻轻低语了几句。 齐县令下意识朝着人群望去,随后便收回了视线。 等苏月月趴在木凳上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感觉到了害怕。 都说这衙门里的板子吓人,只要五板子就能将人打的皮开肉绽。 可随着板子落下,苏月月明显一怔。 与想象中的不同,这板子落在身上的痛意十分轻,甚至还不如自家阿娘打手板来的痛。 耳旁是苏李氏和苏老头的惨叫声,王虎王豹即便是壮实的汉子也被打的惨叫连连,只有她怔了好一瞬。 似是在提醒她,行刑的捕快轻轻咳了一声,随后才又打下一板。 “啊——”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可是苏月月还是惨叫出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音吓得她身侧的捕快差点以为自己失手了。 应该是不疼得啊…… 冯淑珍这会儿看见女儿如此,泪眼婆娑好不心疼。 张婶紧紧捂住了两个小丫头的眼睛,却挡不住那声声惨叫钻入耳朵。 围观的百姓只觉得不忍,个个捂住了耳朵。 等那五板子打完,苏李氏和苏老头已经晕了过去。 他们的年纪本就已经大了,结结实实挨了这五板子,哪里能好受? 村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被丢出衙门,只能自己掏了十文钱,雇了辆牛车准备将他们送回村去。 正是这时候,大家只闻见一阵骚臭气味,纷纷捂着鼻子让开了路。 苏老三浑身上下糊满了泥,这一路上泥巴早就变干变硬,然后寸寸脱落,露出了红肿的皮肤。 “苏老三,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村长下意识抬手捂住了鼻子,皱眉问道。 “村长,我阿爹阿娘呢?” 苏老三来的时候正巧被赶去抓他的捕快撞上了,这会儿已经被绑了手,好不容易看见熟人,他便赶紧打听起了自家爹娘的下落。 “在牛车上呢。正好你也来了,快去受罚吧。” 村长厌恶的甩了甩袖子,招呼着那个车夫便赶着牛车走了。 自己村里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人! 不仅是丢了他们一家人的脸,更是将整个村子的名声都带坏了! 苏老三还一脸茫然,等捕快押着他进去,看见了木凳上的王虎王豹兄弟俩个的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 苏月月的十板打完,她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三大爷一直在衙门外面等着,等苏月月挨完了板子,冯淑珍便和张婶一起将人抬去了牛车上。 张若安也心疼得紧,可这件事情只能算得上是苏家的“家事”。 看着马车咕噜噜转着离开了衙门,一旁的陆行舟这才低声开了口。 “蔡嬷嬷,走吧。” “是,公子。” 蔡嬷嬷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推着轮椅便往家中走。 齐县令在处理完了衙门的事情后便要离开,严捕头只觉得惊讶。 “县令,您不在衙门里吃午饭吗?” “不用了。” 齐县令摆了摆手,刚准备从小门离开,就又顿住了脚。 “你还记得半个月前,我让你替我关照的那一户人家吗?” “小的记得。” 严捕头连忙点头星道。 那户人家是半个月前县令让人送来镇上的。 县令派来的人只说他们身份特殊,让自己好生照看着些,一定不能让他们受了旁人的打扰。 这些天每日巡逻的时候他也有仔细观察,似乎那户人家的那位公子,自从住下之后就没再出过院子。 “有便好。” 齐县令叹了口气,随后脱下了官服交给随从,自己则是换上了布衣出了衙门。 待他再见到陆行舟的时候,与当初相见时,少爷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活人的模样。 “陆公子。” 齐县令看见他时心里松了口气,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自己当初被奸人所害差点锒铛入狱,若不陆大人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的坟头草只怕都已经三尺高了。 虽说自己如今只当了个小小的县令,可是对于恩公的儿子,他也愿意施以援手。 陆家倒台,如今只留下了陆行舟一个陆家人,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报当初的搭救之恩,自己也不能让他出事。 “齐大人,多谢你愿意留下我们。” 陆行舟说的都是真心话。 陆家倒台之后好像从前的那些旧友都消失不见了。 谁能想到,最后愿意收留自己的,竟然是当初阿爹随手留下的一个小官。 “陆公子客气了。” 齐县令摆摆手,替他倒了杯茶。 “这清水镇虽然小,却也还算安静,最是时候疗养,我已经吩咐了衙门里的严捕头,若是公子有什么事情,就让他来告诉我。” “多谢大人。” 第三十三章卖惨 出了衙门冯淑珍一行人就赶忙往着医馆的方向过去。 不仅是苏月月挨了这十大板,冯淑珍和张婶在路上挨的那几棍子也让人心惊。 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冯淑珍抹了一路的泪。 听见议论声渐渐没了,苏月月这才敢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张若安一路上都注意着苏月月的一举一动,现在发现她偷偷睁开了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苏月月也没第一时间开口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着张若安,问他外头的情况。 少年懂了自己这个小青梅的意思,四处瞧了瞧,这才朝她点了点头。 知道车外没了瞧热闹的人,苏月月便也不装了,麻溜的从牛车上爬了起来。 “月月?” 冯淑珍和张婶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刚刚还偷偷抹眼泪的两个小姑娘也都瞪大了眼睛。 自家阿姐真厉害!她们看见阿爷阿奶只挨了五板子都坐不起来,还是村长伯伯让人把他们抬走的! 姐姐自己就可以爬起来了! “月月,你这是,这是……” 张婶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这丫头怎么挨了十个板子都还能坐起来的? 她屁股都不晓得疼的吗? “张婶,我没事。”苏月月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反正那捕快打我板子的时候,我没觉得有多疼。 只是我阿爷阿奶他们也挨了打,我比他们挨得多,肯定是不好装作没事的,只怕回去之后,我也得在家里待些日子。” 后头的话是对着冯淑珍说的。 如今正是家里需要人手的时候,结果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也怕自己这回做的事情会让阿娘伤心。 毕竟那十板子真的落下来的话,自己或许这条小命就真的没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该如此轻视。 “月月,辛苦你了。” 冯淑珍一把将闺女紧紧抱住,并未再说其他。 今天这件事情本该是她这个当阿娘的来做,结果最后被闺女担了去。 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她的名声又该怎么办? “阿娘,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就行。” 苏月月回抱住了她,少女心头的委屈和酸楚也都一一融进了泪里。 山头村里又热闹了起来。 毕竟他们还没见过孙女将亲爷奶告进衙门去的。 而且这一下子,苏老三就回不来了。 谁听了不说一句苏月月那丫头心狠? 可再看她家院墙上那把沾满了血渍的柴刀,那些闲话到底是没能说得出口。 将自己的长辈告了的确有些让人无法理解,可同样的,小叔子将嫂子侄女强卖出去的事情也让他们接受不了。 他们这些外人不过是瞧瞧热闹便是了。 该赔给张家的一两银子即便苏李氏再如何舍不得,被苏老头盯着也只能咬牙给了。 可应该赔给苏月月的那五两银子,苏李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拿出来。 苏老头也不管她,只随着她作妖。 五两银子那是自家一年的收成。 就这样给了她们? 想得美! 老两口就是不愿意掏钱,村长也没了办法。 毕竟张家那是外人,他能管,可苏月月那丫头和苏老头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就是再想去管,也管不到他们的头上去。 苏月月在家足足“躺了”三天,这才惨白着一张脸出了家门。 等苏李氏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苏月月正凄凄惨惨的跪在了苏家老宅的门口。 “阿奶,县令说了你和阿爷该赔给我的五两银子,你还没给呢。” 苏月月说着话,又哐哐哐的咳嗽起来。 声音大的就像是随时会把肺给咳炸掉一般。 挨了板子,苏李氏这三天连走路都是龇牙咧嘴的,这会儿见了害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苏李氏一双眼睛就像是恨不得将苏月月给碎尸万段。 自己折腾这么久,不仅是没捞到好处,家里还赔出去了一两银子。 自己和老头子一人挨了五个板子不说,小儿子也锒铛入狱。 她这个小贱蹄子竟然还敢跑来找自己要银子? 苏李氏将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抬手就想给苏月月一巴掌。 “你个小贱蹄子,都是你害得!” 身上有伤,苏李氏的动作也没了从前的灵活,这一巴掌不仅没有落在苏月月的脸上,还险些将自己屁股上的伤给拉扯开。 “阿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苏月月身形憔悴,脸色惨白一片,泪水盈盈的样子让人看了便会心生怜惜。 一旁瞧着的大闺女小媳妇儿便看不过去了。 “李老婆子,你这是做什么啊!月月这丫头可怜成这样,你还打她?” “就是啊,她这昏迷了三天,眼看着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样子,你还想打她!” “当真是黑心的老虔婆哦!难怪你们那小儿子也是个混账东西,现在进去蹲大牢了吧!活该!” 有一直看他们不顺眼的人这会儿也借机嘲讽道。 苏家老宅的人其实在村里的人缘并不好。 真正让人喜欢些的,也就只有苏老二和苏老大兄弟两个了。 苏老二是因为他踏实肯干,自从和老宅分家之后就带着媳妇儿在村口那边落了脚。 平日里村里谁家出个什么事,他也都会帮着张罗。 苏老大是因为他们一房在镇上开了个小铺子。 听说一年能赚二十两银子,对于村里的人来说,这也已经是一大笔钱了。 加上苏老大一家很少回村,便是回来了,见了人也都会叫一声。 至于苏老大其他的毛病,跟他们无关,自然是无所谓的。 现在最让人厌烦的苏老三去蹲大狱了,苏老二又病死了,只留下这老两口在村里,又出了苏月月的这回事。他们哪里还会像从前那般留面子? “你你你!”苏李氏涨红了脸,却偏偏说不出什么话来。 “都是你个小贱蹄子惹的祸!想从老娘这里拿钱,做梦!” 苏李氏气冲冲说完,便将院门大力关上,险些砸中了跪在门前的苏月月。 旁人只觉得她可怜,苏月月却是心里暗笑。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从老宅这儿拿得到钱,可她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名声全部弄臭,往后才能和他们彻底断了关系! 第三十四章荷包 苏家老两口在村里彻底没人愿意搭理了。 眼看着就要到书院开学的日子,冯淑珍整天都往镇上跑,只盼着快些找到合适的院子,张家则是忙着给张若安准备着念书的东西。 去了书院,那就只能半个月回来一次,即便已经准备了足够的东西,张婶和张好田也总觉得不够。 苏月月看着绣好的荷包,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 她们两个到底是走不到一起的。 该早些看清楚了才好。 “月月,你在干嘛呢!” 少年清朗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苏月月被吓了一跳,赶忙将荷包藏好,这才从窗户那儿探出了头。 “若安哥?” “你快出来。” 张若安的脸上满是欣喜,今天他和阿娘一起去了趟镇上,阿娘给了他五文钱,他正好买了几块桂花糕回来。 “怎么啦?” 虽然觉得奇怪,苏月月却也出了房门。 “若安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给你。” 少年眉眼弯弯,将一直护在怀里的糕点拿了出来。 “这是我今天买的桂花糕,你拿去吃,也给小晴和小静甜甜嘴。” “若安哥,这个我不能收。”苏月月连连摇头,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耳尖却已经红的发烫。 “你拿着吧,我娘晓得的,你拿回去也甜甜嘴,再有几天我就得去镇上念书了,我阿娘说了,到时候婶婶会去书院的食堂帮忙,你也帮我多说几句好话,让婶婶到时候多给我打些肉吃。” 少年嘻嘻笑着打趣道。 苏月月原本还有些害羞,听他这般说,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月月,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少年突然间的一句话让苏月月愣了神,两人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苏月月才回过神猛的后退了两步。 “若安哥。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糕点你还是拿回去吧。” 说完,少女逃也似的跑回了屋里,只留下张若安拿着那包糕点独自站在了外头。 “阿姐,若安哥哥来找你干嘛呀?” 苏晴从窗户缝里往外看,只瞧见张若安有些失魂的转身走了。 “他怎么走了呀?好像还很难过的样子。” 苏静则是更大胆的趴在了窗口看着外头,语气里带着疑惑。 “快点把脑袋收回来。” 将两个妹妹从窗户边上拽了回来,苏月月这才坐在床边对着那个荷包发起了呆。 “阿姐,这个荷包你不是要送给若安哥哥的吗?你怎么不给他呀?” 苏晴看着自家阿姐盯着个荷包出神,又扭头瞧了瞧被放在院墙上的那包糕点,有些看不明白了。 刚刚若安哥哥就在院子外头,阿姐怎么不把荷包给他呀? “小孩子不要爱打听,否则会被熊婆子收拾的!” 苏月月将荷包收好,对着两个小丫头说道。 “才没有熊婆子呢!” 苏晴和苏静两个小娃娃吐着舌头冲苏月月做了个鬼脸。 姐妹三人玩闹了一会儿,苏月月这才撸了撸袖子,看向一旁的苏晴说道,“小晴,你帮阿姐去把那包桂花糕给张家送回去,阿姐去收拾收拾做午饭了。” “好。” 小丫头点点头,应了声。 “小静,你帮阿姐去后院摘些菜回来,今天我们喝菜粥。” “好。” 一大一小出了房间,苏晴挠挠头,看了看床上的荷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阿姐害羞不好意思给若安哥哥送过去,那就自己帮她送吧。 小丫头想明白后就跑去院子里将糕点拿好,然后颠颠去了张家。 因为苏月月的拒绝张若安这会儿正沮丧的坐在院子里发呆。 “若安哥哥!若安哥哥!” 听见有人叫自己,张若安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抬头仔细一瞧,这才看见自家院墙外有个小脑袋瓜正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小晴?你怎么来了?” 张若安没明白为什么苏晴会过来,可看她个子小小还一直伸长了脖子的的样子只怕她会伤着自己,赶忙起身走了过去。 “阿姐让我把这个给你送回来。” 苏晴将那包桂花糕放在了院墙上,软糯说道。 看见桂花糕被送了回来,张若安说不失望那都是假的。 可眼前还有个小丫头,他就算再怎么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半分。 却不想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早被苏晴给看在了眼里。 “还有这个。”小丫头说着话,又将那个荷包给递了过去。 “这是我姐姐绣的,你要收好哦。”小丫头说完,便又拍了拍手,转身离开了张家,奔着自家的方向去了。 看着手里的荷包,张若安有些恍惚。 这是月月给自己绣的吗? 少年的一颗心从酸水里捞了起来,又被裹上了一层麦芽糖。 甜滋滋的,再尝不出刚刚的酸味。 张婶一从厨房出来,就瞧见自家儿子正站在院子里傻笑,不由得有些嫌弃。 自己这儿子哪儿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像他爹一样,憨得很。 看起来不像是个十分聪明的读书人。 一说起读书人,张婶下意识就想到了苏家大房的苏明乐。 虽说苏家没几个好人,可偏偏歪根长出了棵直苗苗。 苏明乐那娃娃十六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一点不像是村里的人家。 更像是哪家的小少爷,而且他的身上也的确带着一股书香气,就像是天生的读书人。 听说苏老大的媳妇儿原本是县城里的富家小姐,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瞧上了泥腿子出身的苏老大,她娘家人不同意,也不知怎么的,最后还是带着嫁妆嫁到了清水镇来。 富家小姐哪里会愿意待在这苦哈哈的村里,刚嫁过来就掏银子在镇上买了处院子。 又用嫁妆银子给苏老大开了个小铺面养家。 听说这些年光是在念书这一样事情上,苏老大家的媳妇儿就给苏明乐花了足足一百两! 也是因为怕自己儿子在家里没地位,苏李氏和苏老头便一直打肿脸充胖子,不仅将家里的钱都贴补给了大儿子,更是活活害死了苏老二。 一想到这,张婶就摇了摇头。 自家可没有这么多的银子来养孩子,也怪不得自家儿子像他爹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苏老三去蹲大狱了,苏老大会不会回来看看老两口。 要是真的连回都不回来一趟的话,那才是真的没有良心了! 第三十五章回乡 “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不是把这桂花糕给月月她们送去了吗?” 临到吃饭的时候张婶这才看见桌上摆着的桂花糕,一下子就皱起了眉。 这孩子怎么回事?总不能是舍不得这一包桂花糕吧? “我送过去了,月月没要。” 张若安低声道。 “她不要你就给拿回来了?” 张好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儿子。 这人家不要就给带回来了?脸皮不厚,怎么娶媳妇儿? “我放在她家院墙上了,结果她让小晴给送回来了。” 张若安讪讪道。 真不怪他,只是他觉得,月月好像在躲着自己,可这个荷包…… 少年一下子突然就红了脸。 “那你这不好弄了。”张好田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 “说不定月月就是不喜欢你。” “好好说话。” 张婶瞪了一眼自家丈夫,这才又看向了满脸通红的张若安。 “就只送回来了一包桂花糕?没有其他的东西?” 她越想越不对劲,自己生下的儿子她最是清楚。 就他刚刚站在院子里傻笑的那模样,就肯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还,还有个荷包。” 对上自家爹娘质问的眼神,张若安有些不大自在。 听说是个荷包,张婶直觉不对劲。 女子送男子荷包该是心悦与他的意思,可要真的是喜欢,又怎么会连一包桂花糕都不愿意收下呢? 而且送东西来的还是苏晴那个小丫头。 “小晴有说其他的吗?” “没,没说,就说月月让她把桂花糕送回来,然后又给了我这个荷包。” 张若安有些不知所措道。 想起苏晴和苏静两个小丫头的鬼机灵,张婶大概猜到了什么。 或许这荷包就是小晴看见了,然后自己送来的。 至于这荷包月月那丫头到底是绣给谁的,她也愿意相信本就是给自己儿子的。 毕竟两个娃娃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们两家从前也一直有定娃娃亲的想法。 到底关乎苏月月的名声,张婶只让张若安将荷包收好,不可随意让旁人瞧见了。 她则是准备去找冯淑珍打探打探口风。 反正月月要是愿意做自己的儿媳妇,她是非常满意的。 就是不晓得人家愿不愿意了。 冯淑珍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意。 她今天找了个院子,虽然小了些,可也有两间房,够她们母女住下,而且那房子的主人家还说了,一个月只要一百二十文,唯一不方便的,就是那家的厨房坏了,用不了,要想住的话就得重新在院子里垒一个灶台。 到时候除去了三个月的房钱,自己还能剩下三百文。 这些钱也够自家吃喝一个月,到时候自己的月钱一发,也就不用再担心养活不了这个家了。 她和那房主约定好了明天就去衙门办租契,只用等着明天去镇上,自己一家就能远离苏家老宅的人。 为了庆祝,她甚至还特意买了半斤猪肉回来。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月月看见自家阿娘脸上的笑意,就猜到了院子的事情肯定已经找好了,即便是这些,她也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了一句。 “阿娘找到了合适的院子,咱们明天去签了租契就能搬过去了,往后咱们母女四个也能将日子过得好起来。” 冯淑珍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便想到了苏老二。 当初要是他们选择早早离开了山头村,一家人都搬去镇上,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如今的这些事情? “阿娘,咱们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苏月月擦干了手上的水,将冯淑珍抱在了怀里。 她不晓得阿爹和阿娘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可从自己记事起,阿娘和阿爹的感情就十分好。 现在阿爹走了,只留下了阿娘一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谢强正带着两个儿子从镇上回来,刚到村口,就听见屁股后头传来了一阵咕噜咕噜的车轮声。 一扭头,便瞧见了一辆马车在他们的身后站定,随后便是两个生面孔下了车。 一个是面色清冷的妇人,一个则是白白净净的少年人。 谢强正皱眉思索着这会是谁家的亲戚,就瞧见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 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已经两年没回过村的苏老大吗? 只是看他那身打扮,谢强差点没认出了。 村里大家平常要干活就都穿的粗麻衣裳,不干活的时候穿的就是棉布料子的衣裳。 这苏老大一家子穿的,却是顶好的细棉。 不仅是细棉,连衣裳的颜色也是极暗的绿色。 这衣裳那可就不便宜了,一件能抵得了三五件普通的棉布衣裳。 看来苏老大当真是发达了。 不想和他们一路,谢强带着两个儿子就要走,却被苏老大给叫住了。 “谢老弟,许久不见啊。” 他认得谢强,这会儿又需要人去帮忙栓马,便挤出个笑凑了过来。 “苏老大啊,这两年不见,刚刚都没认出来你。” 谢强打了个哈哈,并不准备和他多说什么。 “谢老弟,这两年不见的,你还和当初一样。”苏老大说着话,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妻儿,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谢老弟,这马车进不去村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个地方栓一下马?” 听了他的话谢强满脸的震惊。 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的? 当初他们的关系可就不见得多好,他娘平日里也没少编排自家,这人怎么做得到两年不见,一回来就让自己帮他栓马的? 自己又不是他的马夫! “这是辛苦钱,就麻烦谢老弟了。” 说话间苏老大就要伸手将自己手里的几个铜板递过去,却被谢强给抽回了手。 “苏老大,我又不是做马夫的,这马我可不会栓,那边的坝子上有棵树,你自己去栓吧。老大老二,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诶。” 两个少年应了声,连看都没看苏老大一眼,跟着谢强就进了村。 苏老大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又尴尬得回了马车边上。 “蕙兰,你和明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栓马。” “去吧。” 赵蕙兰眉心微微蹙起,声音里带着些嫌弃。 她早早就说了不用回来,偏生他不听,如今倒是好了,竟然连马都还得自己栓。 苏明乐则是点了点头,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他自出生后就很少来过这里。 对于这个村子里的记忆更是少得可怜。 与其到这儿来,他更想待在书房里多看两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