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疯美反派她追悔莫及》 001 方寻枝朦朦胧胧醒来，隐隐见身边睡着一个女人。 清浅的柑橘芳香弥漫，夜色皎皎，初夏的晚风中亦带了些许黏腻灼热，一时间方寻枝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她伸手掐了一下自己，感知到疼后，她确认了自己是处于现实。她下意识想要呼唤系统，但得到的只有一片忙音。 那女人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也翻身坐起，灼烫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发哑： “为什么？” 在她说话间，尽管语气中的欲色已经压抑不住，她在质问，她在抗争，若非她被药物折磨得极度痛苦，她几乎想要扑上来对方寻枝拼命。 她捏住她面前alpha的手，发狠地捏着，像是要把这alpha的手捏断，但mega的力气实在太小，她这样用力也只是让方寻枝骨节略有压痛。 方寻枝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正在不断分泌信息素的mega。 系统没有回复，她抓住mega的手想要把人拉开，可突然间那mega扑了上来，死死咬着她的手，像是只暴怒的猛兽用撕咬平息着焦躁和恨意。 “这是我的房间。”方寻枝感觉自己还应该搞明白这mega的身份，她考虑自己要不要叫酒店前台过来质问，质问她为什么睡得好好的房间却被别人闯进来，还是在半夜。 这未免会有种仙人跳的不祥预感。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你的房间。”mega咬牙切齿地说，她狠狠挠着方寻枝的手，不挠出血痕誓不罢休。 mega身形颤抖，情绪激动之下她近乎疯狂，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但这样的爆发是短暂的，处于发热期的mega很快萎顿了下去，她看向正在翻找背包的方寻枝：“你到底要做什么？” “先让你冷静下来。”方寻枝自己也不是很好，她一个alpha会本能地对mega的信息素产生反应，如今她能保持这样克制的冷静也是她的职业习惯。如果在这个房间里的信息素浓度超过一定水准，她也不会保证自己不会化身被激素支配的猛兽。 为此，她有随身携带抑制剂的习惯。只是她这次翻开背包，却只摸到了一个空瓶子，她方才想到她随身会带的mega抑制剂被一个病人打翻了，她还没来得及再去买。 这样的意外着实不该，实在意想不到。 床上的mega讥诮地笑了：“不是你给我下的药么？有贼心没贼胆，想睡一个mega还要靠信息素来睡？” 她黑幽幽的眸子仿佛两簇幽暗的火焰，要在无声之处将方寻枝蚀尽骨髓，连皮肉带骨头焚得一丝灰烬也不剩。 “莫非，你不行？” 这句话显然是对所有alpha都是触怒逆鳞一般都存在，方寻枝强迫自己不与这种无理取闹的人计较。她放下空瓶子，朝床头走去准备呼叫前台，可她还没有碰到座机，那mega女人便抓住了她的手。 “我没有。” 方寻枝忽地觉察到自己这句话实在太容易让人误解，连忙补充：“我没有给你下药。” 作为一个知法守法的好公民，方寻枝绝对不会做出给人下药这样恶劣的事情。可就算如此她到底也是有着正常生理功能的alpha，此时房间之中信息素的浓度越来越高，只要有些许火星，就会一瞬间彻底炸到万劫不复。 mega低喘了几声，她肌肤灼烫，长发垂下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从轮廓上隐约看出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mega。 方寻枝感觉mega湿漉漉的指尖强迫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借口。”mega被药物折磨得昏昏沉沉，口吻带了些烦躁，她的嗓音发哑，身子若风雨之中蜻蜓翅膀般不断颤抖，看得出已经难受至极。 信息素如潮水一样将她席卷，冲散了方寻枝残存的理智。而就在此时，mega用尽力气，将她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腺体之上。 一时间天地翻转，方寻枝连同这mega一并摔在了地毯上。 舌尖游走在mega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在颈后那小巧的腺体小孔轻微地开合，虽然夜色昏暗但想来是沁着薄红的，仿佛来自深渊夜幕中某种神秘的邀约。信息素混合着水雾浸透了彼此，便是只能掩藏在黑暗之中的欢愉。 她张了张嘴，舌尖抵在唇上，勉强控制着自己抽离。 就在这时，mega狠狠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只是旋即又温柔而缠绵地吻上了她的唇，徐徐将混合着信息素的吐息渡入方寻枝唇畔。 虽然mega嘴上在反抗，可她的身体却远比方寻枝诚实大胆得多。 热流滚过方寻枝的指尖，方寻枝头脑蓦地一空。 一夜荒唐。 荒唐过后，她奔着收拾残局的想法将mega扶上床，却不想此时变故陡生。 标记过后的mega踉踉跄跄向后仰倒过去，清脆的玻璃破碎声音响起，她本能地伸手去扶mega，强迫她转变倒下的方向以免碰到玻璃的碎片。可这上前的一步让她的脚直接踩在了玻璃渣上，脚心剧痛一阵剧痛袭来，她脸色惨白。 片刻后，窗户大开，晚风稀释了信息素的气味。她翻开医疗包，挑开脚心的玻璃渣，往伤口上涂药。 她的伤不止这一处，脚心是玻璃所伤，她的胳膊，后背，脖子，到处都是被指甲奋力抓过的伤痕，几乎条条见血，皆是她为这风情付出的代价。 处理过伤口后，她亦昏昏沉沉睡去。待到沉梦无踪之时，晨曦微光驱散了茫茫夜色，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若非是地上的玻璃渣和她这一身伤痕，她甚至都会怀疑昨夜她标记的mega只是她一场春梦。 可伤口还在刺痛，尤其是脚心的伤口，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方寻枝忍不住敲了敲系统，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应，系统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 【宿主？】 说到这系统的来源，是比昨夜那春梦更为奇妙之事。 在一周之前她发了一次高烧，高烧之中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是一本之中身为主角的总裁早逝的白月光，因为她的身死，总裁悲痛欲绝，在几年间一直孜孜不倦收集着与她容貌或者某种特质相似的女子当她的替身，和小白花女主a洛煜辞，还有她的养姐方昕苒三人纠缠不休的爱恨情仇。 在她死后，总裁根据婚约娶了她的alpha养姐方昕苒，开始的时候总裁确实和方昕苒有过一段甜蜜的岁月，但好景不长，这位总裁物色到了容貌更像她的小白花女主洛煜辞，并对洛煜辞产生了疯狂的追求，升职加薪，送花送礼物如流水，甚至还当着全公司的面宣示主权。 洛煜辞不过一初出茅庐的小白花，之前从来没有被这样位高权重、有颜多金的女人追求过，很快便被打动了心。后来她得知追求她的总裁其实家里已经有了妻子，她对自己无意间成为第三者的行为深深自责，便辞职离开了公司，与总裁单方面分手。 此后便开启了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俗套剧情。其中也不乏总裁原配夫人方昕苒因爱生恨，几度险些害死了洛煜辞。总裁因此大怒，将怒气都集火在了方昕苒身上，为了给洛煜辞出气，她设计让方家破产，把方父方母都送进去蹲了无期。将方昕苒剜掉腺体丢到深山老林里面喂野兽。 故事到这里便临近尾声，到最后总裁出了车祸，脑部受损，忘了她原本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在洛煜辞的照顾之下两人旧情复燃，开启了全新的幸福生活。 在看完剧情之后，方寻枝只觉得奇怪，按照时间线推算她只剩了一年的时间，而她现在根本不认识自己这个契约婚姻的mega，更谈何成为她的白月光？ 但是这些系统尽数闭口不谈，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方寻枝无法，只得匆匆将昨夜狼藉的痕迹简单收拾了一番。按照原定计划回到了方家，至少要在见到顾熙颜之前，截断自家养姐方欣苒将来可能犯下的错误。 坐上出租车，她重新梳理了一遍目前已知的前因后果。 从整体剧情上来看，方欣苒的黑化亦在情理之中，方欣苒从小是被方家作为交际工具培养的，稍有不顺意便对她非打即骂，养成了她阴郁的性情。 【系统，你说我可能救赎得了她么？】方寻枝忍不住问系统。 【说不定会有加分。】系统避而不答，只是如此提醒。 方寻枝略一怔，这还真让她蒙对了？ 【隐藏任务？】 【天机不可泄露。】 系统的回答依旧高深莫测，但在方寻枝分析下来，这根本就是肯定的回答。 不多时，出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路边是一片别墅区。 方家老宅就坐落在这座别墅区里，与中心CBD相邻，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居住的人非富即贵。方寻枝凭着记忆找到方家，那扇雕花铁门就在眼前，高高的围墙爬满紫藤花，如今花期将尽，又未经园丁修整，显得有些零落凋敝。她记得她第一次回方家时候有人对她说过，这紫藤花是大小姐命人种下的，大小姐素爱藤萝绕蔓之景，时常为之取景作画。 为她开门的张妈，张妈是方家的老人，见到她回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才敢确定：“二小姐，您今天怎么回来了？” “这几天工作室装修，就出门玩了几天，给爸妈和姐姐带回来点特产。”方寻枝随便找了个借口，将点心礼盒交给张妈。 其实这盒点心只是她在酒店楼下的纪念品店顺手买的而已。 权当为了隐藏任务。 她刚想再说几句，却猛然觉察一股怨毒的目光不知从何处朝她刺来，与此同时还有那昨夜挥之不去淡淡的柑橘芳香。 “……张妈，现在家里有客人么？” 张妈提着礼盒往里走，一听这话奇怪道：“没人啊。现在先生和夫人都出差了，照样只有大小姐在家。” 刚刚那道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方寻枝顺着记忆走上楼，在走到她房间时，她陡然嗅闻到一股柑橘香，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迫她转过身形。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连衣裙的女子，她肩上披着一条披肩，可这也掩盖不了她脖颈上的全部咬痕。 “昨夜那个mega好玩么？我亲爱的妹妹。” 002 方昕苒幽幽盯着眼前这个alpha。 在被方家收养后，她便知道方家父母要的是什么，他们要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以及完美完成同顾家达成的联姻约定。如今顾家飞黄腾达而方家日渐式微，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养父养母一直用近乎严苛的手段鞭笞着她，逼迫她学习各种才艺成为完美，可又在提防着她，防贼一样不允许她触碰到方家任何公司事务。 当他们的亲生女儿被接回来之后，虽然她还被留在方家，但她在方家的处境极为尴尬，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外人。三个月前她毫无征兆地二次分化，养父养母都来看望安慰她，嘴上说着可惜，但她分明从他们的眼神互换中看出了一丝庆幸。 大概他们庆幸她是个mega，不会威胁到alpha亲生女儿的位置。再加之她二次分化成了s级的mega，这样的信息素等级足够他们待价而沽，将她卖个好价钱换取自己想要的资源。 而他们的alpha亲女儿昨夜竟标记了她。若是他们知道昨夜之事不知会作何感想。毕竟mega的第一次标记权对于某些保守的alpha可是相当的珍贵，重要性不啻于beta之中的初夜。 想到他们的神情，方昕苒不由得滋生出一丝阴暗的报复性的快慰。 “你是……我姐姐方昕苒么？”方寻枝犹豫着问。 她没见过几次方昕苒，再加上她有些脸盲，对方昕苒的印象淡之又淡，可这方昕苒与她的长相有足足八成相似，再加之张妈说了只有方昕苒在，认出方昕苒亦是顺理成章。 倘若昨天标记的mega真是方欣苒，她觉得自己这个副本恐怕直接走上地狱难度。 只是在她记忆中，方昕苒不应该是个alpha么？ 抱着这一丝丝的侥幸，方寻枝抬眸看向女人。 女子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掀开了自己的披肩，那脖颈间的嫣红咬痕密密麻麻，无声控诉着昨夜方寻枝的罪证。或许是刚被标记过，她的眼神湿漉漉的，越发娇媚，并不见刚刚的恨意，反而多了几分玩味。 就在这时，方昕苒抓住了她的手，强迫着她抚摸过自己脖颈间的一片红痕，眼底很适时地浮现出淡淡的委屈： “这些都是你在我身上留下来的，你忘了么？” 委屈的神色仿佛要滴出水来，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控诉着方寻枝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渣alpha。 方寻枝哑言了。 其实她自己也是一个正常的alpha，而且她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标记过任何mega，说是心中对此事没有向往是不可能的。昨夜在那mega问她是不是“不行”的一激，她也便顺理成章地释放着心中的困兽。 她确实理亏。 “但下药的并不是我。” 此时两人已经分开，方昕苒重新披上了那条披肩，以此遮挡住她身上的艳色。可就算如此，在她俯身沏茶时候，披肩难免随着她的身形滑落，露出或浅或深的烟霞。方寻枝低着头，不敢看方昕苒的神情，更不敢看方昕苒身上的痕迹。 她只能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一句轻微的辩解，辩解下药的人不是她。 “喝茶么？”方欣苒沏了一盏清茶，推到她面前。 方寻枝连忙道谢。 今天天上悠悠薄云掩盖了刺眼的日光，映到阳台柔光恰好，紫藤随风飘荡，花香随之荡了进来，几点紫瓣落在石桌上，星星点点点缀生机。 方寻枝这才有机会问起那天的细节。 “昨天我在同学聚会上睡了过去。等我醒来就被下了药送到你的房间，然后就……”方欣苒低着头，强忍啜泣。 方寻枝递过去一张纸巾： “那你记得聚会上有谁么？” 方昕苒点点头，胡乱擦了擦泪水，这才拿出手机，翻找出一张照片，是聚会开始时候的集体合影。 这是方昕苒大学时候的同学聚会，全场总共也就十几个人，这些人方寻枝或多或少见过，有一大半都过来找她做过咨询。 如此看来切入点便简单了，方昕苒被药迷晕之后带她离开那个人最有嫌疑，只要知道方昕苒是和谁一起离开的，这个人大概率就是给方昕苒下药的嫌疑人。 “我会找到是谁害的你，不过……”一股熟悉柑橘香袭来，昨夜旖旎的风情又在眼前，方寻枝瞳孔一扩，“你怎么了？” 方昕苒手中的茶杯摔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汗水只是一瞬间打湿了她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她露在外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看着灼热烫人。 昨夜那缠绵的柑橘香氤氲弥漫，如丝如缕缠绕上了方寻枝的手，牵引着方寻枝去扶住方昕苒。 “你怎么了？” 方昕苒身形化作一滩绵软的水，靠入方寻枝怀中，气息急促：“好热，我好难受。家里面没有抑制剂，没有……” 身体的灼热让她格外难受，她几乎是跪坐在方寻枝面前，雪白的肌肤宛若镀上了一抹红云，在雪白连衣裙映衬下像极了初春时节开得妖艳的桃花。 随着她的呼吸身上的衣料一起一伏，她指尖颤抖，摩擦着方寻枝的脖颈： “标记我，一个临时标记就好了。” 纤细的脖颈伸到她面前，柔软的肌肤上腺体鼓胀，小孔沁着妖冶的红，在引诱呼唤着她咬上一口。 “要是你不标记我，被佣人们知道了，他们要来打我，说我不知廉耻，我好怕……” 说着，方寻枝只觉得自己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方欣苒哭得像是个泪人，低声哀求着她的标记。 不经意间，方欣苒的衣袖往上拉了一截，上面分布着不少红点，有的地方还有烫伤，是针刺和烟头长期虐待的痕迹。 楼下传来了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人此时的姿势极度暧昧，方寻枝怕被人撞见，只得心一横，咬上了方欣苒的脖颈，将信息素注入了进去。 方昕苒低低叫了一声，宛若小猫的娇吟，却透着生理性的愉悦。 而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方寻枝此时踉踉跄跄退后几步，擦去了额前滚下的汗水。 ＊ 医生是方昕苒的熟人，由于是mega科诊室，方寻枝作为一个alpha进去诸多不便，便在外面等着方昕苒。 诊室内。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你的体质接受到alpha的标记很容易产生依赖症。这是二次分化为mega人的通病。”崔小雪正扫了一眼眼前的几张化验单，抬眸却难掩好奇，“那个alpha是谁？” 进了诊室的方欣苒像是变了一个人，丝毫不掩盖眼底的冷淡。 崔小雪捂嘴笑了笑：“好啦，谁不知道大小姐你说不得。虽然你的情况现在稳定了，但我还是建议你住院观察几天。二次分化一直都是医学上的未解难题，被标记后可能会引发各种并发症，小心一点好。最好把标记你的那个alpha叫过来陪你，以备不测。” “我不住院。”方昕苒拒绝了崔小雪的提议。 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交织片刻，崔小雪便知道方昕苒顾虑的是什么。 方家如今虽看着光鲜亮丽，但里子其实是亏空的。方父方母留着方昕苒的目的无非是利用s级mega的商业联姻为自己带来利益，要是听方昕苒这么说可能会有人觉得她冷血无情无恩无义，可了解方昕苒的崔小雪知道这就是方家传统其乐融融一家背后的常态。 她小时候和方昕苒做过一段时间邻居，经常看见方昕苒手心被打得青紫肿胀，后来邻里邻居说三道四让方家夫妇丢了面子，便不再打方昕苒的手心，而是转为刺方昕苒藏在衣服下的皮肤，崔家是医学世家，看不得小姑娘被折磨成这个样子，时不时让崔小雪以找方昕苒玩的名义让崔小雪塞给方昕苒去疤的药膏。 倘若方家夫妇知道方昕苒被标记一事，方昕苒在方家的处境会更不好过。 崔小雪蹙着眉问：“你被标记这件事，除了你我和那个alpha之外还有谁知道？” 方昕苒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不能洗标记么？” “别人可以，你不行。”崔小雪摇了摇头，“虽然你现在的信息素是mega的信息素，但你毕竟不是天生的mega，你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被alpha标记，但是你对标记过你的这个alpha的信息素依赖症还会保持。我的建议是你这段时间和标记你的那位alpha待在一处。如果可能，你可以和她保持长期的关系。” “那就留着吧。”方欣苒意味深长地笑笑，“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崔小雪对上方欣苒这样的笑容，深感不妙：“你不会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不会的。” 方欣苒眼前浮现起某个alpha在标记她时候的那样小心翼翼，咬住她的脖颈时候都轻得很，alpha的冲动和欲望都远远要高于mega，这样抵抗本能的事情，显然方寻枝也会很难受吧？ 想到这，方欣苒微微勾了勾唇角，但眼底悄无声息蒙上了淡淡的戾气。 只是她的声音依旧保持自如：“那就麻烦崔医生帮我开一份诊断书了。” 片刻后，方昕苒拿着诊断书从诊室走出。 看着在外面等她的那道身影，方昕苒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只是笑意中并无真心只有讥诮： 相配么？她的妹妹，自己和她可是真相配呢。 003 因为系统并没有给方寻枝讲述每一个角色的特点，方寻枝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她的养姐只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 可她全然不知道，方昕苒的黑暗早就在方家夫妇日夜摧残之下染成，随着每一次打手心和针刺，日复一日底色愈黑，又很巧妙地用无辜的外表将其掩盖。 “怎么样？”方寻枝见方欣苒从诊室里走出，连忙迎上去问。 只在一瞬间，方欣苒神情很快又恢复了让人怜惜的模样：“医生说我的信息素目前还不稳定，我是二次分化成的mega，患上了信息素依赖症，可能……可能需要你的长时间标记辅助我恢复。” 方寻枝呆了一下：“可是……你是我的姐姐。” 在她看来标记一两次救急还好，但要是长期都是这样，未免太有悖伦理纲常。 “我问过你，那夜你标记我的时候，你确实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么？” “你标记了我，你难道不准备为我负责？”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一处墙角，方昕苒盯着方寻枝的眼睛，步步紧逼将方寻枝抵在角落里。她深知此时倒影在方寻枝眼中那疯狂的影子，她以为方寻枝会恐惧，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本性的暴露，她刚想软下语气将这露出的马脚带过，但她只是感觉到轻柔的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宛若云雾清晖，莫名压下了她心底的烦躁。 “要是如此的话，我答应你便是了。” 方昕苒一时间怔在原地，不知为何她看着这张和她八分像的脸竟产生了些许意念。 毕竟这是她这二十多年未曾感受到的温情。 可这温情，她怎么可能稀罕？方寻枝是方家夫妇的孩子，方家夫妇是她的仇人，方寻枝同样也是…… 方昕苒死死攥着袖口，别过脸去，努力将心头的激荡平息。 再看向方寻枝时候，泪水无声从她眼角流出： “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方欣苒抱住方寻枝，泪水决堤一般涌出，转瞬间便打湿了方寻枝的肩头。她念着方寻枝的名字，一遍遍诉说着自己的恐惧。 不想再被虐待，不想被人抛下，不想只剩她一个人。 她不相信共情能力极强的方寻枝会丝毫不为所动。 ＊ 方寻枝只得将她抱在怀中安抚良久，虽然方寻枝的行止照旧保持着距离，但倘若方欣苒不在乎这个距离，方寻枝单方面保持亦无效。 两人在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用餐，刚巧方寻枝和餐馆老板黎姨的女儿黎苏是好朋友，她一进门就被眼尖的黎苏看见了。 “妈，枝枝来了！” 黎苏欣喜地朝后厨喊。 黎姨擦着手迎了出来：“枝枝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旋即她注意到方寻枝身边的方昕苒，不由得问，“这位是……” “这是我姐姐。”方寻枝介绍人习惯性地将人推到前面，但方昕苒明显对她这个动作有所抗拒，仿佛很害怕，不想见人，她心头升起一抹怜惜，将人护在了身后，“黎姨，还是老样子就好。楼上有包间么？我姐姐不喜欢太热闹。” “好嘞，苏苏你先带枝枝上二楼最里面的包间，那个干净敞亮，也清净。” 黎姨也知道方寻枝被寻亲之事，这位姐姐自然就是方家那大小姐了，都说豪门圈子里面的姑娘家都是娇养的，有点挑剔也正常。 黎苏将方家姐妹领上二楼，便急匆匆给黎姨帮忙打下手。虽然这餐馆颇有些规模，但只雇了两个主厨和几个学徒，还有不少活儿要黎家母女亲力亲为。 其实黎家也是榕城数得上号的大户人家，黎姨更是黎家的第一顺位alpha继承人，但黎姨比起处理公司事务明显更喜欢开饭馆，尤其当客人称赞她手艺时候，她总要给人多抹些零头以表欢喜。 “刚才听老板管你叫枝枝。我也可以这么称呼你么？”待黎苏退出去后，方欣苒轻声问。 方昕苒摸索到了方寻枝的性情，方寻枝这个人虽然是方家的血脉，可她却一点都不像方家夫妇的冷血薄情。她温柔，和婉，从容得体，具有她所不知的美德，如若天上那轮皎皎明月，清朗得让她心悸。 她就是从幽暗之中爬出来的恶魔，她想用自己的污浊，为这清月染上深红的血色。 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和她的心中所想截然相反。 她轻轻碰了一下方寻枝的手，无意中露出手腕上的伤痕，看得方寻枝心头轻轻一颤。 方欣苒只要出门就要穿长衣长裤，并非是怕晒，而是为了遮挡身上被方家夫妇殴打的痕迹。 “好。”方寻枝略一垂眸，问出了心中所想的问题，“姐姐，你没想到要离开么？” “离开？” 方寻枝见方欣苒眼圈红了红，又要泫然落泪，她连忙翻出纸巾，递给方欣苒。 可方欣苒并没有接过纸巾，而是抓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擦着眼泪，肩头哭得颤抖不已，但又并未发出声音，极力隐忍。 不多时，黎苏把菜端了进来，刚好看见方寻枝在给方欣苒擦眼泪的一幕，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抛给方寻枝一个玩味的神色。 方寻枝：…… 真没有。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黎家招牌菜色主打一个简单但用心，一盘野鸡炖松蘑，一盘白灼菜心，还有一盘红艳艳的虾，香气扑鼻，令人颇添食欲。 方欣苒看见一枚虾仁落在了她面前的盘子，递过来的指尖上沾着红色的酱汁，方欣苒的目光略一滞涩。她连忙收敛目光。 “枝枝，你对我真好。” 被方欣苒这样亲热地称呼小名，方寻枝其实也不算太适应。方寻枝想到她早逝的父母也是这样称呼她为枝枝，因而作为邻居的黎姨和黎苏也从了这样的称呼，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谁这么称呼过她。 其实被亲生父母认回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亲生父母对养女极尽虐待，对她这个亲生女儿根本不上心。只有让她参加各种应酬时候才会想起来她，或者过年过节重大场合要营造温馨一家人的形象才会将她叫回来。也从来都是叫她的大名，并没有什么亲昵。 方欣苒的神情小心翼翼：“枝枝，我是不是给你添太多麻烦了？” “没事。我也应该照顾你，毕竟……毕竟你是我姐姐嘛。”方寻枝笑了笑，将一片蘑菇夹给方欣苒，“尝尝这个，这是这里的招牌菜。” 方寻枝并不想要维持沉重的气氛，连忙转移话题：“姐姐今天还有什么安排么？” 方欣苒笑了笑：“我今天去南湖公园附近的一家画室，你要送我去么？” 这个要求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对上方欣苒带着期待的目光，方寻枝轻轻点了点头。 * 方欣苒回到房间，她眸色渐渐恢复了冰冷。 方寻枝是她计划之外的计划，只不过现在这样的发展，她并不反感。 体内突然滚过一股燥意，像是有什么潜在的东西破裂开，岩浆顺着血液流向全身，方昕苒双腿一软，摔在地上，信息素紊乱的痛苦让她意识近乎消散。 在神志模糊的时候，她感觉到门被推开了，一双冰凉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脖颈。 仿佛这指尖有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方昕苒能明显觉察自己身体的躁动缓缓平息，哪怕她并没有嗅闻到方寻枝的信息素。 腺体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并非噬咬标记的钝痛，而是针管刺入的疼痛，不知为何，方昕苒心中竟有些失落。 她到底也是s级的mega。 而在她的信息素作用下，几乎所有alpha都会失去理智，而方寻枝宁可使用抑制剂也不愿意对她直接标记。 这还是建立在方寻枝已经尝过她滋味的前提下，正常按道理说alpha的欲望比mega要强上很多，因而他们在自控方面极差，几乎无法在标记过的mega信息素面前还保持克制不进行标记。 方昕苒攥紧了衣角，任由抑制剂流淌过血液，中和着她体内的岩浆。 抑制剂生效还有一会儿，方寻枝打开窗户通风，并细心地在房间里喷上中和剂掩盖方昕苒的信息素。 方寻枝摊开手，她指甲缝被攥出了血丝，是刚刚她忍耐方昕苒信息素的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本能地拿出手机随便刷着些什么打发时间，就在这时黎苏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苏：这有什么？你们又不是亲生的姐妹，你忘了我们高中那个陈婷和陈思么？她们现在不照样在一起过得好好的？ 陈婷和陈思这一对是重组家庭的两姐妹，她们各是一方在原来家庭的孩子，毫无血缘关系，据说前几年原本还是两姐妹的人在一起领了证，高调结婚大秀恩爱。一时间在同学群中广为流传。不少目前还单身人不由得哀叹为什么自己没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妹妹成全自己一段金玉良缘。 方寻枝刚想敲下一句不合适，那边黎苏却直接发了语音。 但当方寻枝按下准备转文字时候，方欣苒却不知何时站起，拉了拉她的手腕，方寻枝指尖一颤，那语音直接外放出声： “真的么真的么？枝枝，我以前可没见你对别人如此用心，你甚至都没有跟我剥过虾，我可是很嫉妒呢。” 004 方寻枝：…… 方欣苒眼底一闪而过的莫测，假装并没有听见刚刚的语音：“枝枝，你可以帮我拉一下拉链么？” 方寻枝连忙上前帮忙。 在帮方欣苒拉上拉链时候，那淡粉色的腺体在发间若隐若现，她连忙收回目光。当她收回手时候，发现自己指尖已经沁出了冷汗。 其实她也是成年人，对方欣苒明里暗里的暗示她并不是看不懂。只是她出于本能想要回避。在这个剧情之中她迟早会以死亡作结，她与任何人发生关系都没那么必要。 * 姽如画室开在南湖公园旁，是一个带花园的四层独栋洋楼，一楼开给过来学画的学生，二楼则是给在此地作画的画师，至于三楼和四楼则是此处画室老板景疏的私人领域，从来不允许外人涉足。 而此时的三楼，景疏正将一杯茶推到方欣苒面前。 “这是新到的好茶，一年只有一二十斤的产量，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你比我懂茶，快试试。” 茶烟袅袅，翠雾葱茏。 只是浅浅含住一口，便觉神清气爽，唇齿留香，浑身毛孔仿佛都透着舒爽。 “不错，是好茶。”方欣苒笑笑，“你半年前投资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你啊。”景疏又替方欣苒续上茶水，“和你想得差不多，大致结束后能有两个亿。不过我就好奇，您老手眼通天，为什么还要继续受那两个老不死的气？” 其实方欣苒与景疏的相识只是一场偶然，那时候方欣苒被强迫推到社交场上，刚好碰上了为了结交几个有钱人来拉投资的景疏，当时景疏还只是一家岌岌无名的画室老板。两人都是野心家，故而一拍即合，方欣苒以她的人脉关系游走于众人中，略施手段将景疏捧成了最近商圈炙手可热的红人。景疏这个人有才能也很讲义气，一直感念方欣苒的情，有很多方欣苒不方便自己出手的事情皆是景疏替她鞍前马后料理。 “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文艺工作者一般都很讲究仪式感。”方欣苒将手中汝窑茶杯放下，“等到半年后，便是二十年整。” “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这么较真。咳，不提这个。”景疏神神秘秘地拿过一旁的iPad，翻出几张照片，“你让我找几个可能好用的alpha……你看看这几个，有没有你看中的？都保证干净。” 方欣苒低头，指尖划过这些照片，有妩媚妖娆的，有a气全开魅感十足的，还有穿着颇为心机暗着擦…… “……不用。”方欣苒看见那一张几乎将沟壑深浅拍在人脸上的照片，只觉得眼睛被烫了一下，将iPad推给了景疏，“我最近找到了一个能压制我信息素紊乱的alpha。” “你那个妹妹啊。今天我听说她陪你去医院了。”景疏一语道破，“这你也能心安理得下得去手啊？” 方欣苒抱胸幽幽：“一不是亲生的，二不是一起长大的。” 隔着茶雾，景疏捏了捏眉心，试图理解：“……行吧。你这连那两个老不死的女儿都拐跑了，也真够绝的。” 房间里静默片刻，旋即景疏听见一声轻笑。 “放心，这个女儿我也不会要的。” * 虽然方寻枝并不知道她究竟如何与本书的顾熙颜，也就是她的订婚对象扯上关系的，但剧情总会自圆其说。 譬如，昨天上午时候送到方家的两封请柬，正是顾家举办的酒会。 酒会不是大事。不过这场酒会只邀请圈子里的一少部分人，以往是不会邀请到她的，这次特地把她提出来就很微妙。 酒会是小，相亲是大。 一件件裁剪得当的高定礼服整齐排列在她的衣柜里，这些方家夫妇给她置办用来应酬的，她不常回方家，因而大部分都未曾穿过。在一众奢华礼服中，她选了一件天青色的苏绣旗袍，袍摆盖过膝盖，知性优雅，不失庄重。 “这件怎么样？” 她扭头看向方欣苒。 方欣苒点点头：“很适合。” 来接她们的专车早早停在了楼下，方家姐妹收拾妥当，一并上了车。 方欣苒紧了紧长手套，压下眸间的戾色。 曾经在这桩婚约的棋局上是她的时候，她被方家夫妇近乎严苛的约束，那时候她alpha的信息素很弱，经过评级只达到b级，方家夫妇用各种方法强迫她提升信息素等级。哪怕她信息素紊乱痛苦不堪，医生都开出处方建议使用mega的信息素进行治疗，方家夫妇依然不松口，要她为顾熙颜守身如玉。 直到她突如其来的二次分化，从原本的b级alpha分化到了s级mega，而恰巧方家夫妇的亲生女儿刚好是s级alpha，不仅能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同顾家联姻，还能用她这一个s级mega结门好亲事。有不少豪门甚至愿意打破同圈内的联姻，迎娶一个最底层出来的s级mega，更遑论方家本身也能挤进这个圈子。 方家夫妇并不会经营公司，方家的公司在他们经营之下每况日下，但他们丝毫不慌，毕竟方寻枝和顾家的订婚和方欣苒这个s级mega是他们两个最大的资源。 方昕苒眸色晦暗地瞥了一眼方寻枝，尽管坐在车上，方寻枝依旧腰身挺立，并没有萎顿地靠着座椅背，从侧面看着那一截藕臂，大抵是涂了遮瑕，掩盖了被她抓挠过的痕迹。 要知道昨天在方寻枝对她临时标记时候，她可是狠狠抓了方寻枝一顿。当方寻枝离开时候她特地开灯看了一下自己指甲缝，都能看见嵌在里面的血丝。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呢？你情我愿的标记，抓挠撕咬都很正常。只要她事后哭上一场，又有谁会怀疑她的居心呢？ s级的alpha，刚好完美配得上顾家的顾熙颜，要是她没记错，顾熙颜是a级的mega，在mega的信息素等级中也算上等。 真相配啊。 方寻枝的声音在此时传来：“抑制剂带了么？” 方昕苒摸了摸包，摸到了熟悉的针管和药瓶，但还是说：“没带。” 她想看看这个方寻枝会对这样的问题做什么反应。 倘若她没带抑制剂，若是在这场酒会上信息素无法控制，方寻枝势必会再度标记她。她忍不住想若是顾熙颜在场时候，看着自己的契约婚姻对象在标记着其他的mega，这个阅a无数的mega会作何神色？ 会不会感觉自己头顶一片绿意盎然，会不会羞愤难当直接对方家退婚？ 想到养父母颜面扫地的样子，方欣苒不由自主为之兴奋不已，甚至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 果然她感觉到方寻枝的语气中夹了一丝担忧：“那路过AO用品店时候给你买一份？” 方昕苒往方寻枝那边挪了挪，手指掰上了方寻枝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看着自己，但她的目光却无辜柔弱得过于惹人怜惜： “枝枝，你可以的。” “可是你是我姐姐。” 这样的回答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过，方昕苒心中对方寻枝这样冷静的脾气产生些许憎恶，不会愤怒，不会发火，永远和风细雨，永远不疾不徐。 方寻枝感受到方欣苒身体的颤抖，猜测方欣苒应该是害怕。 一时间方寻枝不由得越发心疼，她轻轻握住方欣苒的手，将方欣苒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拿了下来，拢在掌心。 “别怕。” 旋即她敲了敲隔板，示意司机停车。 车在路边停下，方寻枝进了一间AO用品店，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黑塑料袋。 她将塑料袋递给了方昕苒，敲了敲隔板，车再度启动。 方昕苒提着塑料袋，指尖抚过袋中东西的外壳，抑制剂、抑制贴、注射器种种，应有尽有。 道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光影柔暖细碎。 ＊ 酒会就在顾家别墅的大厅举行，此时的顾熙颜正和一个alpha待在茶室的屏风后。出门迎来送往之事悉数交给她的弟弟妹妹们解决。 “顾总。”妖娆妩媚的alpha拿出一根女士香烟，对着顾熙颜夹着的香烟火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媚声笑道，“您还惦记您那订婚的alpha么？我可比她漂亮得多。” 顾熙颜虽然是mega，可她容貌生得清冷淡漠，一身高定西装妥帖合身不见一丝褶皱，每一粒扣子都严谨地扣好，气场完全不输于在场的任何alpha。 “程小姐，我和你说过了，我们在一起只是玩玩，我和方小姐自幼定下的婚约，并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诶呀呀，别急啊。你别忘了你的订婚对象还中间换了个人呢。”程茵茵嗤笑着，只抽了一口烟，便在烟灰缸里按灭，“你说要是你现在这个alpha到时候也二次分化成mega怎么办？你会和我结婚么？” “不会。” 这个回答在程茵茵意料之中，她别过脸去：“真冷淡。” 顾熙颜低头看着文件，她对结婚对象和情人分得很清楚。像她这样地位的人，九成都是圈子内部联姻，利益往来而已。无关爱情，只有是否合适。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告诉顾熙颜方家的两位小姐来了，顾熙颜匆匆起身，可程茵茵却风情万种地勾了勾她的领口。 “你把我留在这里真不给我什么补偿么？”她含笑点了点顾熙颜的脖颈一侧，眉眼妩媚。 不待顾熙颜允许，程茵茵便自顾自地凑上前亲吻了一下顾熙颜的后颈，旋即替她抚平领口，不留一丝痕迹。 堪称轻车熟路。 顾熙颜朝她点了点头，快步朝正厅走去。 一盏古典的天鹅吊灯挥洒下柔和的暖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宾主相欢。二妹顾熙容快步朝她走来，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伸手把她的袖扣拆下来，换了一副。 “程茵茵还在里面？”顾熙容朝茶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顾熙颜点点头。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alpha，让她看见你和其它alpha见面，她说不定又要怎么闹。”顾熙容在她身上喷中和剂掩盖程茵茵的气味，“虽然方家现在不如以前，但有几项核心技术还在方家手里，也不能让人家难堪。” 顾熙容是她的二妹，但胸无大志只想混吃等死，因而就被顾家老太太放在她身边做了助理的活儿。 “你是指中间换了人的婚约么？” 顾熙容一时语塞。 “没什么，换人就换人，反正都是第一次见面。” 方家的女儿在侧厅等她，橡木大门半掩，遮挡了酒会上的喧嚣，当她推门而入时候，一天青色旗袍的女子端坐在真皮沙发上。 让人一眼便想到江南水色的蒙蒙烟雨，姑苏秦淮的画舫游船，暖阳斜照的翠黛屋瓦……各种安静又温柔的意向。 眉眼生得过于温柔，并无绝大多数s级alpha会有的上位压迫。她不由得回忆起方家夫妇的行事，方家的水土似并不能滋养出如此娴静的美人。 ……像极了那天边的月色。 这样清透的感觉，是从来没有经过勾心斗角算计的澄澈，在他们这个圈子极其稀少。 一时间顾熙颜不由得愣怔住了。 在顾熙颜打量方寻枝时候，方寻枝同样也在观察顾熙颜。 她能从顾熙颜身上嗅到一种很轻微的被刻意遮掩过的alpha信息素气味。 也是，一个已婚后还会找替身的人，怎么可能从来没接触过爱恋？ “顾小姐。”方寻枝主动伸出手，与顾熙颜相握。 顾熙颜这才如梦初醒，唤了她一声方小姐。 橡木大门隔绝了酒会上的喧嚣，落地窗前月华倾泻，两人寒暄片刻。 顾熙颜对自己这个未婚伴侣很满意，她认识方欣苒，知道方欣苒这个人有多难对付，当听说方欣苒二次分化之后顾家是提过要退婚的，但奈何方家夫妇直接捧出了他们的亲生女儿s级的mega作为代替。 同s级信息素拥有者结婚，所诞下的至少也是a级以上的继承人，而顾熙颜是a级的mega，从基因等级来看，就算她不想和方寻枝结婚，也有大把的mega想要求着方寻枝的标记。s等级信息素拥有者有相当大的择偶权。 “不知方小姐对契约婚姻如何看？”话题绕到了婚姻，顾熙颜便顺势问了下去。 “契约婚姻，我觉得应该守住契约。”方寻枝想起之后的结局，“至少要忠诚于彼此。” “方小姐是很传统保守的性格。”顾熙颜笑笑，虽然她心中并不赞成，她还年轻没在外面玩够，可方寻枝实在美得让她移不开视线。 程茵茵的娇娆是从地上长出来的艳色玫瑰，而方寻枝却若皎皎明月高悬空中，不染凡俗。 可她很快就补充了一句，顺着方寻枝的意思：“有机会能成为方小姐的未婚mega，是我的荣幸。” “有幸认识顾小姐，亦是我的荣幸。” 方寻枝觉察到了顾熙颜在对她献殷勤，她轻轻一绕，并没有正面接受，却不让顾熙颜觉得她在回避。 不让顾熙颜觉得她是回避是要维持在顾熙颜面前的形象，系统告诉她按照剧情发展，只要她不干出太出格的事情，扮演温柔却保持一定距离的样子，只要她一死就注定会成为顾熙颜的白月光。白月光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即方才能永远铭记在心中。 顾熙颜不想冷场，便问她愿不愿意与自己喝一杯。方寻枝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跟了出去。顾熙颜命人准备两杯红酒，侍应生刚去倒，就在此时—— “方欣苒，你不长眼睛么？你现在有什么脸面来这里？”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安静的氛围骤然破碎一地，吊灯不祥地颤动着，光影零落，众人敛息屏气。 酒会上虽然都是上流人士，但对这样爱恨情仇的纠葛还是难免起了兴趣。有在她们旁边的人看得清楚，就是程茵茵故意撞上去刁难方欣苒。 周围人都知道顾熙颜和程茵茵的关系，亦知道方家接回亲生女儿之事，皆在窃窃私语，并没有人上前制止。 “你以为凭你能勾走顾总么？顾总是我……”程茵茵还没说完，猛地看见了顾熙颜朝她们的方向，可就在这时她只觉头顶一凉。 一杯酒扣在她头顶当头浇下，仿佛刚刚某种场景的还原再现。 005 “你要打我骂我都行，我只是……只是太生气了，她骂我，还骂你……” 方欣苒将语气控制得恰到好处，委屈又可怜，一副认打任骂的可怜样子。 方寻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毛巾擦掉方昕苒头发上脸上的酒液。 纤细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毛巾摩挲过沾着红酒的肌肤，看着白皙的手腕在她眼前掠过，方昕苒下意识抬手捉住。 气息交织，她嗅闻到方寻枝身上淡淡的迷迭香。 迷迭香中混合着不属于其的淡淡甜丝丝的感觉，大抵是某种甜果芳香，后者大抵才是方寻枝信息素原本的味道。 是桃子？还是草莓还是…… 方寻枝觉得自己被方欣苒的体温有些高，不由得问：“你体内的信息素还好么？” “不好。” 她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一寸寸肌肤散发着热气，血液的温度徐徐上升，如果不加以干涉，就会很快变得滚烫，宛若熔岩滚动，随时都可能将她熔化。 她二次分化为mega之后信息素一直不稳定，用崔小雪的话说，她体内就像隐藏了一座活火山，但谁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火山活动期，什么时候这座火山会喷发将她焚毁成飞灰。 “抑制剂……” 方寻枝去翻她的包，方昕苒也顺理成章地递了过来，包中的抑制剂都进了水失了效，她再看向方昕苒，对上方昕苒那双黑幽幽若墨色火焰的眸子。 下一瞬，方昕苒扑了上来。 她在浓郁柑橘芳香之中沉浮，热浪层层荡来，将她裹挟而去。 “是程茵茵干的，程茵茵想看见我这个样子。她是顾熙颜的情人，一向看我不顺眼。” 方昕苒紧紧搂着她，眸光迷离，指尖勾过她额前一缕碎发。 她声音嘶哑：“枝枝，小心她，小心程茵茵……” “我知道，我知道，你少说几句，保持体力。”方寻枝下意识去捂方欣苒的嘴，她倏地觉察自己的话中似乎带了些主动，连忙补充，“今天破例，以后最好还要带抑制剂，我不能总标记你。” 方寻枝声音哑了哑，她呼吸急促，强迫压抑着本性的欲念。 方昕苒没说话，将手移到她领口的盘扣，紧攥住，解开…… 就在这时，隔着树丛隐隐能看见阴影缓缓而来，大概是酒会之中退场出来透气的。 方寻枝牢牢抓住方昕苒的手，以免发出声音被人发现。 其中一人谈起酒会上事，不由得笑道： “你是没看见，那假千金今天狼狈成什么样子？以前看她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就觉得可笑。” “那程茵茵也没好到哪去，无非就狗咬狗。方家那俩老的想卖女儿也不看看顾家多大的家世，只可惜那真女儿，嫁过来也是受气。” “有什么可惜的，方家什么老的生出来什么小的，那真女儿又是在外面野养的，估计还不如假女儿上得了台面。” 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昕苒睁着眼睛，看向方寻枝。 现在她尽管被信息素折磨着，但她却异常冷静，总有人在不经意时候道破真相。她想听听方寻枝是什么想法。 有没有生气？有没有想要直接出现在那几人面前让那几人尴尬的冲动？ 可她所见到方寻枝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到就像她刚刚根本没听见那些闲言碎语，平静的就像九天之上高悬的皓月，清晖普度世间。 “我要临时标记你了。” 脖颈后传来一阵安适的疼痛，方昕苒闭了闭眼睛，手松了下来，软软垂落身侧。 方寻枝坐在石椅上，抬头望着那一轮孤月。 修身的旗袍被方昕苒身上的汗水湿透，方寻枝身上满是属于方昕苒的橘子香，现在她这个样子显然是没法直接回酒会上。 在她和联姻对象第一次见面的宴会，她就标记了一个非联姻对象的mega，标记地点还就是在联姻对象的家。 这样的感觉实在过于戏剧化了。 方寻枝查了一下自己对顾熙颜的吸引，顾熙颜对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分还是很高的。 足足七十分。 按照系统的要求，达到九十分就足够达成顾熙颜对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完成这一项任务，她便能重新选择人生。 毕竟她的寿命只剩一年了。 一年时间，把方昕苒从这个乱子中摘出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方昕苒坐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好越过稀疏树影看见那轮月亮。 “蔓越莓。” 方寻枝没有隐瞒。 “你一个alpha信息素蔓越莓？”方昕苒一怔。 方寻枝点点头。 “一点也不alpha。” “……但是姐姐还需要我的标记。” 方昕苒：“……” ＊ 因为酒会上的事情，第二天顾家老二顾熙容就亲自登门来替姐姐道歉，邀请方家姐妹周日下午六点去幽兰餐厅用餐作为补偿。 送走顾熙容后，方寻枝想上楼告诉方昕苒，可方昕苒并不在她的房间中。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几声，是黎苏。 “枝枝，半年前你接过的那个孩子家长又打电话过来了，说孩子把自己锁在屋里面要自杀，怎么劝都劝不出来，她最听你的话，他们想让你来劝劝她！” 方寻枝很快想了起来。 半年前她接过一个上中学女生的心理疏导，那个女生的原生家庭对她要求很高，整个人一直处于高压状态。在上学时候偷偷谈了女朋友，一时间她以为女朋友便是她的救赎，可就在一年前，她和她的女朋友路过一个街巷，遇上了一伙打劫犯，她的女朋友挡在她面前身中数刀抢救无效死亡，在半年内她自杀未遂数次，但被她的父母看得很紧都被抢救回来。最后她的父母听说方寻枝的心理咨询工作室，死马当成活马医把女儿送了过来。 在她这里治疗了三个疗程，女孩的精神状态得到好转，她特地叮嘱女孩的父母要多给女孩陪伴关爱，不要总帮女孩规划整个路线，要让女孩有自己的自由空间，帮她走出这梦魇一样的阴影。 “怎么又出事了？” 她换了身衣服急急朝外走去。 “她爸不做人，前几天把她留下来的女朋友日记给烧了。她哪能受得了这种刺激，一下子就精神崩溃了。” 黎苏的声音焦急，她那边混合着各种警报车笛。方寻枝记得那女孩家的住址，拦了辆出租迅速赶过去，不料路上碰上了车祸，司机只得掉头，但又在新路线上碰到了堵车……当她到楼下时候，楼下已经被警车消防车围得水泄不通。 但满是攒动人头却一声不发，越发沉重压抑，就像暴雨之后的死寂。 永夜漫漫，并无雨后天晴。 几个医生打扮的人拨开人群，抬出了一个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之下是某个人形轮廓。 方寻枝怔然，一股麻木感从大脑传到全身，一时间她眼前浮现了很多场景，她尝试着和女孩说话，尝试着关怀女孩，女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对她露出的第一个笑，主动告诉她将来要考上她和亡故女友约定好的大学，代亡人完成遗愿…… 篇篇幕幕，已成泡影，被盖在这三尺白布下…… 女孩的父亲跟在担架旁，用力扇着自己的脸，他满脸悔恨，絮絮叨叨地说要随女儿一起去，被民警拉开了。 母亲也在一旁泣不成声，有邻居拉着她的手安慰她。 黎苏走了过来，见她还在失神，攥了攥她的手，将她带离了这里。 进了一间冰激凌店。 黎苏了解方寻枝，方寻枝一向有很严重的自罪心理，她能医得了旁人的心，却始终医不了自己。 “要是我没来晚的话……说不定不会发生这些。” 方寻枝看着面前的蓝莓巧克力酱冰激凌，是往日里她喜欢的口味，而现在她觉得毫无食欲。 “生死皆是有命，况且此事你无需自责。这样的家庭……”黎苏还是气得不行，“人死了才知道后悔了，有用么？” 是啊，人死了才知道后悔，有用么？ ＊ “我不过就是想给那方家的一个下马威，免得她过来拿捏你，这不本意也是好的么？” 程茵茵讨好地抓着顾熙颜的手腕摇了摇，被顾熙颜推开了。 她又给顾熙颜倒了杯酒，可顾熙颜也没有喝，而是自顾自翻出一套茶具，洗净泡茶。 方寻枝的身影徘徊在她记忆深处，那一身旗袍皎洁清雅，只是一面之交，她便觉得自己是个俗人，需有高雅的爱好与之相配。 比如茶艺，比如插花，再比如…… 顾熙颜捻着手腕上的佛珠，静静地看着茶壶上盘旋的茶雾。 片刻后，她开了口： “程小姐，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有什么想要的么？” 程茵茵听出了顾熙颜的话外音，不敢置信：“顾总，你要抛弃我？” “我觉得我们并不能保持之前的亲密关系。我觉得我应该给你补偿。” 顾熙颜觉得自己应该是对方寻枝一见钟情了。方寻枝并没有很多alpha身上那种让她厌烦的高高在上和自大，而是安静平和，她穿着一身旗袍站在窗前，月光倾泻在她身上时候，当真无比美好。 虽然她从来没许诺过程茵茵会和她结婚，只是将程茵茵当情人养在身边。若是她不能履行情人的义务，她应该支付给程茵茵一定的赔偿。 “顾熙颜，你要为一个alpha守身如玉？你之前被我标记时候……” “在我和方小姐结婚之前，我还会和你在一起。” 顾熙颜几句话就将程茵茵安抚了下去，在一a一拥抱在一起时候，顾熙颜并没有注意到程茵茵眼底一闪而过的冷鸷。 006 方寻枝好不容易收拾好目睹鲜活生命逝去的心情，她刚回到方家别墅，却发现开门时候并没有张妈熟悉的问候“回来了”，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柑橘芳香。 旋即她便撞入了一弯柔软的怀抱中。 “怎么才回来？” 方欣苒的声音幽幽传来，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你怎么还不睡？你的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应该规律作息的。” 方寻枝抬腕一看，就着声控灯，现在已经快半夜一点了。 “我睡不着，想到你不回来，我就睡不着。”方欣苒抓着方寻枝的袖子，她将头靠在方寻枝肩窝里，“你出去不告诉我，我害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我不想一个人了。” “我半夜经常做噩梦，梦见他们骂我，打我，用针扎我，用热水烫我，又强迫我做手术消除伤疤还不让医生用麻药……我怕，我好怕。” 方欣苒自顾自地说下去。 旋即她抬起眸子，同方寻枝对视，眼底泪光莹烁： “枝枝，陪陪我。” 方寻枝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虽然她知道这或许并不妥当，但她还是回应了方欣苒的拥抱，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方欣苒在她怀中开始还强忍泪水，旋即变成了小声的呜咽，最后终于化作泪水滂沱哭泣，仿佛盛夏之时的大雨倾盆。当她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两人身上都透着雾蒙蒙的水气。 虽然方欣苒只想说服自己这只是她的演技，为了引诱方寻枝入彀不得已的牺牲，但她内心却可耻地提醒着她。刚刚她的委屈确实是真的。 她如今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是不假，但她在方家夫妇那里受到的虐待也绝非虚妄。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能力为自己进行谋划。 浴室之中水声突然停下，旋即传来了方欣苒的声音：“枝枝，可以帮我拿件浴袍么？我的浴袍放在床上忘那进来了。” 晚上时候在主楼里面没有佣人，也就意味着这栋别墅之中只有她们二人。 方寻枝去方欣苒房间拿到了浴袍，刚走到浴室门口想掀开一条缝递进去，可在这时浴室门陡然被拉开，她赫然看见了一片雪白的肌肤以及…… 脊背上大片不和谐的烧伤红痕。 片刻后，方欣苒从浴室中走出来，嗅闻到熟悉的气息，方寻枝不由得抬起头：“你身上的烧伤……” 那样大面积的烧伤，方寻枝自己无法想象在当时方欣苒到底受了如何的折磨，又如何的痛苦。 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被一双手紧紧捏着，捏得她格外难受，有些透不过气来。 “伤口现在愈合了，就是留了疤。”方欣苒轻声说，“就是有的时候会痒。不碍事的。” 方寻枝忍不住将手放在了方欣苒的背上，轻轻抚摸着烧伤的痕迹。 “我以为你会害怕呢。” 方欣苒掩盖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异样，任由方寻枝柔软的指尖落在自己身上。 方寻枝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指尖爬到方欣苒肩头，将方欣苒静静搂住。 一轮明月悬在空中，晚风浮动，一墙紫藤叶片拂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间，两人的气息彼此交织，额前传来轻微柔软的触感，虽一触即分，但这是方寻枝对方欣苒的回答。 * 顾熙颜这几天一直期待着周日同自己那个契约婚姻对象的见面，无心顾及其他，她手下的员工意外发现自家总裁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格外宽容，就算迟到早退几分钟撞见了顾熙颜，顾熙颜也丝毫不会训斥他们。 不过这样的祥和到周日便终结了。 起因是顾熙颜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到那个电话时顾熙颜正在给高层们开会，本来嘻嘻哈哈一团和气极度融洽，但当顾熙颜接完电话回来之后，会议室内全体高层都觉得莫名凉飕飕的。 “你这竞标书不合格，打回去重写。” “还有你怎么管你手下的实习生？那两个眉来眼去地下恋情都要贴在脸上了，不是三令五申不能搞办公室恋情么？” “还有你……” 原来那个活阎王顾熙颜又回来了。一时间整个公司人人自危。 此时让活阎王回来的始作俑者正在一家甜品店挑选着抹茶蛋糕。 昨天方欣苒在画室时候被美工刀划破了手臂，伤口很深，虽然经过及时消毒处理但还是发了炎，一晚上高烧不断，下午才退烧。 一场高烧下来方欣苒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方寻枝问过医生，方欣苒很有可能在晚上时候再烧起来，因而方寻枝只得推辞了这次进餐。 “你对她这样上心，看来她比你那个契约对象更重要？”黎苏陪着她挑选蛋糕是表面，趁机打探消息才是真的。 “收起你脸上的八卦欲吧，算盘都打到我脸上了。”方寻枝无奈笑笑，“我和她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标记是意外、拥抱是意外、亲吻同样也是意外……至少在人前她必须将自己的真正想法隐瞒，包括方欣苒。 她只剩一年的时间，还要扮演好顾熙颜刻骨铭心白月光的人设，她时常会自责她的想法，可她却不受控制为之沦陷。 现在她能做到的只有将她的想法封存起来，不让人知道。 “那是什么关系啊？”黎苏追问着。 “自然是她是我姐姐。” “床上叫姐姐的那种姐姐么？”黎苏做出一种很懂的神色。 方寻枝：…… 算了，不与无知之人计较。 黎苏送方寻枝到了医院，她和方寻枝不仅是朋友，而且还是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合伙人。不过黎苏不是心理咨询师，只是负责管预约登记、安排时间、财政支出一类的活儿。让方寻枝只负责安安心心接待病人，其余一概不用她来操心。 “最近有找你预约的么？”在进医院门口时候，方寻枝突然停住脚步。 她答应过方昕苒的，要帮方昕苒找出来究竟是谁想要害她，她问过酒店前台，在那天酒店房间在晚上七点就满员了，不可能有人新入住进去，唯一的可能便是要将方昕苒当作资源拱手送给某个alpha。 只是不巧，方昕苒被送到的是她的房间。 但这并不能抹去原本犯罪分子对方欣苒做的事情，要是那天方欣苒不是被她进行的标记……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而恰好那天晚上方欣苒参加同学聚会，也是在聚会上失去了意识，对方欣苒下药的人必定在聚会之上。刚好这里面有她的患者，只要她问问他们记不记得酒桌之上的事情，整件案子就很简单了。 “有啊，我看看。”黎苏没有怀疑方寻枝的问题，翻开微信，浏览了一圈，“陈子浩、吴思思、杨柳这三个昨天问你有没有时间，我说你这几天有事，怎么了？” 陈子浩、吴思思、杨柳…… 这三人都是在方昕苒参加同学聚会那天晚上出现过的面孔。 方寻枝定了定心神：“你和他们说我明天有时间。问他们还是否预约。” * 方寻枝提着抹茶蛋糕上了楼，病房之中洋溢着淡淡的柑橘香，带着一丝青涩微苦，像是刚剥开的橘子皮。 方昕苒正对着夜景作画，清清泠泠的月色披撒一身，美人如画。 她作画时一向不允许有人打扰，方寻枝放轻了脚步，将抹茶慕斯放在桌上，可随着离方昕苒距离逐渐接近，她鼻尖一耸动，猛地觉察到一股血腥。 再看向方昕苒，方昕苒手中并没有执笔，而是用她的指尖在画布上作画。 “方昕苒！” 方寻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方昕苒的手，只见指腹上赫然纵横着数道刀口，应该是凝血之后又割破将血液挤出来的。 画布上是一朵又一朵糜艳的荼靡，纵横交错于白骨之中，葳蕤错杂的花瓣以鲜血染成，在清泠月色之下越发妖冶诡艳。 方昕苒看了她一眼，很快揉成一团，动作并无一丝怜惜。 并没有往日的温柔，每一个细节都在明示方欣苒正在极为愤怒。 “这幅画是委托人要的。名叫地狱荼靡。”方昕苒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幽深若古潭水的眼睛死死盯着方寻枝，“下个月就应该完工的。” “你为什么要用你的血作画？” “这是委托人的要求。” 一时间方寻枝突然想到方昕苒作画习惯于一气呵成，如果被打断就会撕毁重画。艺术家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习惯，这无从苛责，她这样无疑是触犯到了方欣苒的逆鳞。 只是方寻枝意识到若是方昕苒要重画一遍，很可能再重新划开自己的手指作画。 十指连心，一次次划破挤出血来，这该有多疼。 方寻枝紧紧抓着方昕苒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拿刀：“这幅画违约金多少？” 方昕苒盯着她的眼睛：“你赔？” “我赔。” 方昕苒凑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徘徊在她的耳畔，又似某种奇特的力量顺着耳朵直钻入深处，略有痒意，很像蛊虫的爬行。 月光泠泠落下，揉成一团的画布蔫头巴脑地躺在方寻枝脚下。那从白骨之中开得繁茂的荼靡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方昕苒终于看见了方寻枝的紧张，她嗤笑一声： “行啦，不用你赔。这点违约金我自己又不是拿不出来。枝枝，我们吃蛋糕吧。”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抹茶蛋糕，切了一块，用托盘端着递到了方寻枝面前。 看着方寻枝和她一起坐下来吃这块抹茶蛋糕，方昕苒心中升起一种异常病态的占有欲。 要是方寻枝不是她养父母的亲生女儿，或者说不被她亲生父母认回来，说不定她还会想要试着和这个alpha产生正常的关系，一夜情之后逼她娶了自己，来一发先婚后爱的浪漫戏码。 方寻枝这样的alpha，真的会有mega不动心么？ 大概是不可能的。 在方寻枝出去时候她偷偷调查过自己这个妹妹，追求过她的人能从她小时候生活的孤儿院排到大学，甚至还有不少对方寻枝追求无果的人在匿名论坛上将方寻枝诋毁成一个睡过无数mega的负心渣a。 查到这她自己其实觉得怪好笑的，从她和方寻枝那一夜混乱，她怎么看不出这还是方寻枝第一次标记mega？明明是方寻枝主导标记的她，看她自己被掐得一身红印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欺负了方寻枝。 手机的铃声倏地响起。 她起身去阳台接。 “我感觉那个alpha对你挺好的，她是谁啊？”崔小雪的声音带了几分好奇。 “人家已经有了订婚对象，你打探人家的身份是不是太过冒昧。” 崔小雪一阵无语，冒昧的到底是谁，是谁明明知道人家有了订婚对象还让人整夜陪床临时标记？ 不过想起这个alpha和方昕苒相似的长相，某个想法在崔小雪脑海里成型，她迟疑片刻：“……不会是你那个妹妹吧？” “猜对了。” “……对你妹妹也能下得去手？” “不是亲的。” 这个说法方昕苒一旦接受便深入脑中，似乎是承认她们之间发生关系合理性的暗号。 “……行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你玩玩就行，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崔小雪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将孩子视为筹码的人，你觉得要是他们某一天发现自己的两个筹码丧失了用处他们会怎么想？”方昕苒压抑着潜藏深处的兴奋。 方寻枝的心肠有着不属于这个圈子的柔软和纯澈，她很容易因为自己的同理心往后退让一步又一步。这样性情的人想必对于情感亦是用心的，用了心的东西，再彻底拔出何其艰难？她想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一步步地引诱着方寻枝，引诱着方寻枝爱上她，背弃她和顾熙颜的婚约，将方寻枝锁在她的身边，成为她饲养的金丝雀或禁脔。 这样的想法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越是想到将来的种种：将方寻枝这样明月一样的人锁起来，同她一起在黑暗中沉沦，让方寻枝跪着求她标记她，她越发心情愉悦。 “……算你狠。” 挂断电话，方昕苒回到病房里，方寻枝还在小口小口地吃蛋糕，见她回来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那口，却被噎得脖子一直，方昕苒心中冷笑，但却浮现关切的神色递过来一瓶水，连忙去拍方寻枝的背。 “谢谢。” 方寻枝道了谢，拧开瓶盖刚喝了一口，便听一声玻璃的碎裂，是方昕苒收回手时候，无意中拂落了一个精美的玻璃杯。 旋即便见方昕苒俯下身就要去捡碎玻璃，还没等方寻枝制止，便见那玻璃片上瞬间染上殷红。 方寻枝连忙把方昕苒拉开，将玻璃碎片收拾好，整理到一个塑料袋上，上面标注一个“玻璃，危险”的纸条。 方昕苒默默看着方寻枝做的这一切，待方寻枝转过头查看她的手时候，她控制着自己让泪水无声滑落脸颊： “枝枝，我的手好疼。” 007 方昕苒有意将手递到了方寻枝面前，充分让她看见伤口后却又尽快缩了回来，睫毛低垂，落下的阴翳让自己的双瞳显得更加幽深。 她知道自己做出什么举动更吸引人，对于方寻枝她想要采用迂回曲折的手段，引诱方寻枝自愿落入她精心设下的陷阱。 在世间没有什么比天使自折双翼落入泥淖沉浮，皎皎明月被魔血染污，洁白花瓣踩进沉泥深处更加让她兴奋的事情。就像她刚刚摔碎的那个玻璃杯，完美的东西总让人有冲动的摧毁欲。 方寻枝想要喊护士替她包扎，可方昕苒却欠过身，用她的唇瓣堵住了方寻枝的嘴。见方寻枝要往后躲，她便伸手环住方寻枝的肩头，死死堵着她的嘴，不让她说出话来。 二人气息流连交织在一处，仿佛一条无论如何也分不开的悬丝将两人仅仅勾缠在一起。 “别出声。”良久，方昕苒才慢慢放开方寻枝，两人的唇瓣都因为刚刚激烈的吻微微泛起红肿，方昕苒很满意，“我想让你给我包扎，可以么？” 方寻枝慢慢擦掉唇上的液体，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刚刚方昕苒的那一吻几乎掏空了她的意识，冷静、惊吓、惶恐这种种代表理智尚存的东西尽数从她的脑子中放空，直到方昕苒送来她的时候，这些象征着人类的品格才一点一点聚拢。 她还有些恍惚。 直到她如提线木偶一样将方昕苒被扎伤的手指一点一点包扎上去，她才觉得神志清明了些。 “你刚刚为什么要吻我？” 虽然她觉得方欣苒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是随着她心中那一点幽暗情感被唤醒，她反而不太敢相信。总觉得她记忆之中的拥抱亲吻标记都是在她梦中之事，而实际上她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能或许是受你的信息素作用吧。”方昕苒的语气毫不在意，“你不知道么？被alpha标记后的mega会定向对这个alpha产生亲近。” 这样的语气让方寻枝心头不太舒服，她嗓子干涩，试图挑出漏洞：“可是你不是用了这么久的抑制剂？” “也没几天。”方昕苒定定看着她，旋即放轻了声音，“枝枝，抑制剂其实对我来说效果不大。我是二次分化后才当的mega，与天生的mega有很多方面存在差距。对先天mega的抑制剂作用于我身上经常失效，在二次分化成mega之后我的信息素一直紊乱。” “很多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枝枝。” 说这话时候她倾身俯下，方寻枝略微抬手，便将方欣苒稳稳接住。 女人肌肤柔软，身上带着淡淡的柑橘芳香，压制住了医院之中消毒水的气味，在月下流转着一场浮光泡影般的美梦。 方寻枝纵容着自己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 ＊ 由于工作室还没装修好，她和几位患者的会谈就约在了黎苏临时租下的写字楼里，她带了贴纸玩偶沙盘等一系列道具过去，略一装点让办公室显得不是很冷清，当她把小物件摆放到架子上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来的人名叫杨柳，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玉雕艺术家，家里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的，当得起一句家学渊博。 杨柳定期都会来她这里做心理疏导，其实与其说是心理疏导，倒不如杨柳只是想找她倾诉一下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情绪。她来到榕城是为了家族拓展业务，任务艰巨工作繁重，很需要定期找人聊聊天疏解压力。 两人对坐在软垫上，杨柳一边抱着她常抱的玩偶，一边对方寻枝絮絮地讲了起来最近的所见所闻所感，方寻枝耐心地倾听。杨柳又提起了最近的苦恼，方寻枝尽自己的职业要求给出了建议。待二人的聊天将近尾声的时候，方寻枝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了杨柳那日聚会的问题。 “方昕苒……方昕苒，好像有这一号人。”杨柳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一样想了起来，“上大学时候她不怎么说话，也不太合群。要不是你一提，我都快记不得她了。对哦方医生，你也姓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只是方寻枝注意到，杨柳在说这话时候紧紧攥住了她手里的玩偶，几乎要将小熊的眼睛扣了出来，方寻枝心下了然，轻轻笑了笑： “她是我姐姐。” “原来她不是独生女么？我之前还以为……” 话题很快就被转移开，方寻枝不动声色地顺着杨柳的话说下去。显然岔开话题之后，杨柳变得平静了不少，小熊的眼睛也因此得以保住。 虽然用工作时间处理私事不在方寻枝自己的道德理念之中，可除此之外方寻枝无计可施。她没有直接张张嘴就能让人去调查线索的权力，她只能利用自己的人脉抽丝剥茧将事情原貌还原出来。 接下来是吴思思，然后是陈子浩。 这二人的反应倒是很正常，不过他们都不记得方昕苒是什么时候离席的，那天晚上他们都喝到很晚，有人提议要玩桌游，乱哄哄的一团，趁乱走的同学也不少。 方寻枝心下了然，刚想回头再试试从杨柳口中套话，可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是一声啜泣： “对不起方医生，是我骗了你，我回去之后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对你坦白。” “你姐姐是被我下的药，不过我也没办法。方先生拿捏了我家的产业，说是我要是不帮这个忙，他就要让我家破产，我是不得已啊。方医生，我真是个畜生，我罪该万死，我……” 方寻枝指尖一颤，绕过杨柳的一大长串忏悔，直接切入正题：“那你知道他让你送到哪个alpha房间里面么？” 电话那头的杨柳摇着头：“他只塞给我了一张房卡，让我把人送过去就行。然后什么都没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方寻枝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在她掌握的信息之中，方父方母对方昕苒一直都是利用她想用她为自己换取资源，只是她没想到方父方母能把方昕苒当筹码当得彻彻底底，竟然会让人给自己养大的女儿下药，亲手送上某个alpha的床。 但旋即她意识到了更危险的信息： 方昕苒是被送到了她的房间，也就意味着那个alpha并没有睡成方昕苒。 方父卖方昕苒的初标记权是为了给自己换取某种利益，既然方昕苒没有过去，那利益也就不会达成，方父迟早会发现这件事。 想到今天方昕苒要回家收拾些颜料带回来，方寻枝知道自己应该马上打电话给方昕苒让她别回去。 就像回应着她的恐惧，在她抓起电话一刹，电话不详地震动着。 再看向来点提示，是她几乎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的亲生母亲。 ＊ 方父方母回到家，方父将方昕苒用力往地上一推，方昕苒重重磕在了地上，额头撞在了柜子一角，鲜血渗了出来。 各色颜料从她包中滚落出来，颜料洒了一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辨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 方养德气得浑身颤抖，刚想要一巴掌扇到方昕苒脸上，却被徐子清拉开了。 只不过徐子清可不是为了劝架，她从柜子里翻出一盒银针塞到方养德手中：“你何苦往她脸上打，破相了怎么办？用这个！” 方养德反应过来，他体内alpha信息素迸发而出，将身为mega的方昕苒压制得死死的，这才往她身上像以前一样刺着银针。 “贱人，你这个贱人，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让你跟别人上一次床你都不肯，你知不知道你坏了老子多大的事！” 方养德怒吼着，狠狠将刺进去的针拔出，登时方昕苒雪白的裙子上出现数个血洞。方昕苒面无表情地看向方养德，仿佛她雪白裙子上的血洞压根不是从她身上刺出来的。 “用自家女儿的身体换来的合同，拿到钱之后也不知道方总花得自不自在。”方昕苒启了启唇，语气带上了一抹讥诮，“还有方总，将自己亲生女儿丢弃以为能换回来个儿子，却发现自己被查出不孕不育的滋味如何啊？” “你！” 方昕苒虽然被方养德压制得浑身无力，但她嘴上还是慢悠悠地嘲讽：“把亲生女儿接回来，不外乎是觉得有利可图，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准备为亲生女儿铺路，毕竟是个alpha嘛。现在我发现你是连亲生女儿都要卖给顾家的人……顾熙颜手中养着一个情妇之事人尽皆知，你不知道么？” “方家落得如是境地，其实你们想的不是方家还能维持下去，而是方家能活一天是一天，至少要摆个空壳架子，让你们尽快把财产转到自己手中，然后去外面逍遥。方养德、徐子清，我说得对么？” 锋锐的针狠狠刺进她的手臂，指尖，方昕苒尽管疼得浑身颤抖，但她始终并没有说什么。方家夫妇现在留着她还有用，将她献给其他的高层alpha讨好亦能换到不小的利益，因而方家夫妇不可能杀了她。 方养德一把扯下她手臂上的纱布，狠狠用针将伤口刺开，鲜血如注流淌下来，凝聚在金丝绒地毯上，一朵血色大花开得瑰艳。 方昕苒意识渐渐剥离，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听见了低低的抽噎声。 她身上包着密密的纱布，像粽子一样，她略微动了动手腕，针孔还是疼得钻心。她抬头便看见了方寻枝正伏在她床边，睡梦中两道泪痕顺着脸颊滚落，湮湿了一大片被单。 方欣苒盯着方寻枝的脸： 明明受伤的是她，偏偏方寻枝还哭得这么惨，真是奇也怪哉。 她很快丧失了兴趣，游目打量着这件房间。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酒店，更像是私人住宅。 会是方寻枝的房子么？ 若是方寻枝的房子，方寻枝是想要把自己带到这里□□起来么？ 在她起身时候，方寻枝亦醒了，她直起身将方昕苒按了回去，方昕苒身上的伤口还在疼，被她这一按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果然她觉察到方寻枝那愧疚的目光。 看惯了冷静的方寻枝，这样小心翼翼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有些可爱了。 熹光落在女子身上，将额前的碎发染成乌金，方寻枝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眼尾更是嫣红而水色迷蒙，让人很想去细细品味一番其中滋味。 方昕苒按下心中的念头，垂下眸子敛去眼底锋芒，装出一副受尽折磨的可怜样子： “枝枝，你可以抱我一下么？” 008 方寻枝刚伸出手准备抱她，可方昕苒却猛地向前一倾扎入了方寻枝怀中。她伏在方寻枝的肩膀上，感受着女人锦缎一样细腻的皮肤，哪怕她皮肤被方父方母每年都送去强制保养，却因为这些那些的伤痕，始终都达不到方寻枝这样光滑细腻。 “枝枝，谢谢你。” 方昕苒恰到好处地说出了这句话，方寻枝无疑是看见了方养德对她的毒打才把她带出来，至于方养德有没有对方寻枝动手她不得而知，也不关心。 可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暗中看了一下方寻枝身上，至少裸，露的肌肤上毫无伤口，方养德应该并没有打过她，不然多少会留下痕迹。 “放心，他们没对我动手。”方寻枝觉察到了方昕苒的目光，抬手抚摸着方昕苒柔软的头发，“我对他们说了，要是他们不让我带你走，我就和顾熙颜退婚。” “你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我又不是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就算离了他们我也不是活不下去。”方寻枝平静地说，“我有我自己的工作，也能养活得了我自己。我如今有的这些也不是和他们攀关系得到的。若是非要谈起攀关系，最多也就是我和顾熙颜的婚事……姐姐觉得我在意么？” “她有一个alpha情人，说不定还被那个alpha情人标记过，你能接受么？” 方寻枝不置可否，其实到不了那个时候，她就会死在剧情的安排之中。原本她还想过要不要活下去，可自从见了父母的真正模样后，她还是觉得完成任务之后换一个身份生活好。 原生家庭的痛苦是追随人一辈子的阴影，虽然方寻枝并没有在那个家庭中长大，但自从她被找回，已经无可避免地和方家打上了联系。她只遗憾自己在那时并没有直接拒绝。 方昕苒见她不回答，缠着纱布的指尖缓缓收束，落在方寻枝脸颊上：“枝枝，你能接受那样的人？却接受不了我么？” 方寻枝怔住了。 她没想到方欣苒会这样直接，将她不敢挑破的窗户纸直接放在她面前，并往她手中递了一把剪刀。 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就能将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将她心中隐藏的念头释放出来。 方昕苒在心中暗暗说，只是她还不能明着表态，至少目前她要将方寻枝引诱到她的计划之中。 当方家夫妇发现他们原本以为的两颗棋子都失去了他们的掌控，方家再无外援可求……他们还会想昨天折磨她那样嚣张么？ 不过目前还没到收网的时候，再过半年，百般的痛苦都会返还到他们身上。 方昕苒低着头，这个角度方寻枝是不可能看见她眼底的阴戾，她将头抵在了方寻枝肩膀上，散落鸦羽一样的乌发，挡住了可能会泄露的余光。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很好。” 方昕苒伏在方寻枝耳畔，声音幽幽：“或许是我比较传统保守，我无法想象标记过我的alpha还会去标记其他mega。我同时也害怕，害怕你离开我，那样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彻底一个人了。” “枝枝，我求你，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无所谓世人眼光，我们在一起好么？” 她的声音很低，莫名蛊人，仿佛有某种深深的漩涡，吸引着方寻枝深入探查。 方寻枝咬紧舌尖，克制着自己想要被方昕苒牵着走的节奏。她庆幸着如今自己尚能保持理智，哪怕她知道这或许对方欣苒来说过分残忍，但她只能拒绝。 她别无选择。 ＊ 三日后，她按照顾熙颜的约定，赶赴了那家餐厅。 豪华的水晶吊灯旋落着柔和的光影，悦耳的音乐声泠泠动听，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海蓝色的小礼服裙，一头秀发齐肩，这礼服裙是黎苏借给她的。自从那天她以婚约逼迫方家夫妇让她带方欣苒走之后，她和他们原本就不密切的关系彻底僵化。 她暂时不想回方家，不想回答那对夫妇关于方昕苒的事情。 和顾熙颜见面不过例行公事，她并无多少兴致，但出于对面是她转生的契机缘故还是尽量配合倾听。系统都不由得在她耳边吐槽她简直就是个约会工具人。 【……可是这确实行之有效。】方寻枝在洗手间对着镜子补妆，如此回答系统。 系统觉得自己需要宕机片刻方能重新主持任务辅助事宜。 洗手间内灯光昏暗，柔和的音乐声和喧嚣声穿过帘子传来，方寻枝正低头收拾化妆包，突然感觉有什么人在她身后走动，旋即她的腰便被搂住了。 方寻枝心头惴惴，刚想挣脱呼救，却被一只熟悉的手按住了唇。 “别出声，是我。” “你怎么来了？”方寻枝大吃一惊。 “我好难受，枝枝。” 方昕苒肌肤潮红滚烫，她软软靠在墙上，神志昏沉，专属于s级mega的信息素逸散开来。为了防止带来骚乱，方寻枝迅速将方昕苒扶到了隔间里，对她进行临时标记。 临时标记这样的事方寻枝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但随着临时标记频率的增加，她感觉自己越来越难控制自己，她脑海之中时刻有一个念头—— 要对方欣苒进行永久性的标记。 方昕苒的呼吸灼热，哪怕在她的临时标记下也没见好。方欣苒软在她的怀中，用滚烫的，湿漉漉的黑曜眸子注视着她。 “枝枝，多陪我一会儿好么？”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水雾，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缥缈无踪，却又过分勾人心魂。 方寻枝低头，轻轻吻在了方欣苒前额。 “别怕，我就在这。” 方昕苒埋入方寻枝怀中，方寻枝当真很好欺骗。这样的人只要在她面前装柔弱扮可怜，便能一遍又一遍地试探她的底线，试探后突破，没什么是方寻枝不能容忍的。 只要她足够可怜。 “枝枝是一个人来这里的么？” 虽然她知道顾熙颜还在外面等着，但她就是想占有方寻枝，方寻枝这样的alpha应该属于她的，其他mega可不能从她手中抢走。 一a一共进晚宴，烛光正好，酒意微醺，能发生什么可不是她所能预料的了。方寻枝既然标记过她，同她的信息素相当适配，那方寻枝就只可能标记她一个mega。 “顾熙颜还在外面等着，至少要和她说一声。”方寻枝无奈地揉了揉方昕苒的耳朵，柔光之下mega耳骨呈现淡淡的红晕，于乌发之中恍若一块映着暖霞的白玉，“我和顾熙颜毕竟有契约……” 说到这时候，方寻枝不由得卡壳了。 “可是你身上都是我的信息素，让一个mega见了可不好。” 方昕苒勾住了她的腰，灼热的吐息再度熔岩一般流淌上方寻枝的胸口。见方寻枝并没有反抗，方昕苒顺势而上，得寸进尺地吻了吻方寻枝的唇角。 “分我一点口红，我就放你出去，不会再缠着你。” 方昕苒托着方寻枝的脸颊，她灼烫的唇蹭过方寻枝的唇，再抬头时她唇色艳丽夺目。 方寻枝如梦初醒般觉察有诸多不妥当之处，她确实是方寸大乱了，竟没有制止方昕苒诸多不算合理的要求。 她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方昕苒。惯常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克制也在刚刚方昕苒的拥吻之下尽数散去，而她竟发现自己还在回味着方昕苒唇上的温度。 滚烫而暧昧的气息。 当她冷静下来时候，方昕苒已经走了出去，隔间里只有她一人。 方寻枝对着镜子重新补好妆，确定她身上并没有方昕苒的信息素这才走出了洗手间。 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旖旎交错的幻梦。 ＊ 所幸顾熙颜并没有多问，两人在融洽的氛围内用完了晚。顾熙颜提议要送她回去，可方寻枝想到方欣苒，婉言谢绝了顾熙颜的好意。 “方二小姐。” 方寻枝路过一个街巷，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喊她。 她回头，认出了来人：“程小姐？” 程茵茵浓妆艳抹走过来：“方小姐和顾总约会去洗手间的间隙和其他mega调情的感觉如何？” “你都听见了？” “当然。”程茵茵眼底闪过一道嫉恨，“为什么这个位置是你而不是我，你凭什么能配得上顾熙颜！” 她气得要扑过来要一巴掌扇到方寻枝脸上，方寻枝下意识躲了过去，程茵茵扑了个空，脚下足足十五厘米的高跟鞋让她失去了平衡，险些一头栽倒。 她的信息素释放出来，伴随着alpha的侵略性，她以为方寻枝会就此服软，可方寻枝神情自如，丝毫没有受到她的压制。 “不用麻烦了，我是s级的alpha。”方寻枝扶了扶额，她无意与程茵茵产生争斗。 怎么这个人这么喜欢扇人巴掌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女子的尖叫骤然将夜间的静谧打破。 “救命啊救命啊──抢劫了，抢劫了！” 方寻枝当机立断，直接朝声音的地方跑去，她不忘叮嘱了程茵茵一句高跟鞋不方便就别跑了。 程茵茵本来不想去的，但是被方寻枝这么一说觉得颜面扫地，瞪了方寻枝一眼，还是追了上去。 扑通── 这双为了气势胜过方寻枝的高跟鞋还是让她扑通一下栽在了地上。 在巷子深处，几个小混混正围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学生服，应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像你这样的甜心小a，哥哥可最喜欢了。” “来，给哥哥笑一个，哥哥疼你。” □□声威逼声并着女人恐惧的惨叫划破静谧的夜，这里临近一片烂尾建筑工地，方寻枝从地上抄起一根铁管，不声不响直接朝那几个流氓混混打了过去，那几个混混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她敲得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毕竟她为了面对工作时候可能的不测，特地学过一段时间的散打。对付几个毫无防备的混混并不难。 “你没事吧？”方寻枝上前将险些被凌虐的女子拉了起来。 女子身上的衣服险些被撕烂，方寻枝将披肩脱下来给女子围上，这时候程茵茵才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了过来，见此情景，很快拨打了报警电话。 做好笔录已经快到九点，三人一并走出警局，方寻枝陷入了贤者状态： 她救下这个alpha为什么偏偏这么巧是她的替身手办，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小白花女主洛煜辞呢？ 009 “枝枝，我说你什么时候对alpha感兴趣了？还一下子往回带两个。” 黎苏忍不住把方寻枝叫了出来，挤眉弄眼地暗示着包间内的程茵茵和洛煜辞。 要是我说将来这两个还会打起来，你信么？ 可方寻枝也没办法，现在这个时间一般饭馆都关了门，就算她无所谓程茵茵，也不能让未来的女主饿肚子。 “都是熟人，刚好她们没吃饭，刚好过来给你送送业务。”方寻枝半开玩笑道，“黎姨今天怎么没过来？” “我妈啊，她去参加什么招标会……反正我听不懂那东西。”黎苏耸耸肩，“你知道，我外祖那边不是有公司嘛，我妈在黎家是那什么第一顺位继承人，就被抓过去一起开会了。” 黎苏吐了吐舌头，她相貌偏幼，这样的动作格外可爱，可她话一出口极度反差：“放屁，谁要当继承人，我看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两人正说话间，黎姨风尘仆仆推门而入，饭馆迎客的风铃叮咚作响。今天她脱下了往日一身烟火气的围裙，换上了笔挺的高定手工西装，一头秀发用一根红木簪固定，慈眉善目的阿姨一夕之间成了职场精英，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十岁。 方寻枝向黎姨问好，黎姨笑呵呵地回应。 “枝枝，姨跟你讲，姨白天时候还以为你也去招标会了呢。” “我？” 黎姨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哎，别提了，姨今天看见个女的，还以为是你，上去就要打招呼。结果凑近一看不是，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还是个mega！你说这事弄的，幸好没直接喊出来，不然姨这老脸可要丢干净了。” 黎苏连忙在黎姨面前比划了几个数字：“妈，你要是眼睛不好用，我就去给你配副老花镜。” “去去去。”黎姨笑着把黎苏推开，“你啊，就盼着你妈老是不是？” “不是您刚刚自己说的嘛。”黎苏双手一摊，不服地反问。 与她相似的容颜，mega，招标会…… 方寻枝总感觉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这线索就像指间流沙，抓得越紧，倾泻得便越多。 “对了枝枝，楼上那两个都是你的朋友么？”黎姨趁上菜的时候上楼看了一眼，回来问方寻枝。 “算是。”方寻枝有些心虚，她总不能说是这些都是被剧情安排下顾熙颜的祸害的倒霉蛋吧？ 不过这也引入了她此行的目的：“黎姨，我记得黎家是搞人工智能的？” “诶，你知道。”黎姨笑笑，又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黎苏，“看看，看看，枝枝都知道，你连你家是搞什么的都不知道。” 黎苏抱胸哼了一声：“我只知道我家开饭馆的。” 在剧情的中期，洛煜辞会带领团队设计出一款智能芯片，对整个人工智能合成领域具有跨时代的意义，掌握这门技术的顾家也因此做大做强，一跃跻身为世界富豪榜前列。 洛煜辞虽然胆小话少，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是个人才。只可惜顾熙颜对洛煜辞的控制欲让洛煜辞带领团队研究出那枚芯片之后便把洛煜辞圈禁在了家中沦为金丝雀，使洛煜辞再没有什么功绩。 若是将她推荐到黎家，大抵没有这种后顾之忧，甚至以洛煜辞的社恐程度来说，她可能和顾熙颜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她悄悄伏在黎姨耳边说了两句，推荐了这位未来人才。 黎苏见朋友和母亲说悄悄话，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说着，她进了后厨，重重关上门，表示自己的不满。 “多大的人了还是个小孩子，苏苏还是个alpha呢，你说将来怎么撑起一个家？”黎姨无奈笑笑，满是母亲的宠溺。 一时间方寻枝对黎苏心生羡慕，不过这样的叹息只在心底，她刚想说几句话让黎姨高兴，这时候却见黎姨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枝枝你是黎姨看着长大的，也和苏苏一样，要是你有什么事直接跟黎姨说就行。” 方寻枝鼻尖酸涩，她点了点头。 ＊ “方小姐，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顾家庄园里，顾熙颜挥手遣退了二妹顾熙容，示意其将门关好，方才对方昕苒开口。 方昕苒端坐在她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并无对方寻枝时候软成春水的媚态。她穿着一身雪白西装，扣子从领口到衣角依次紧扣，一丝不苟。这样的打扮再也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文艺工作者的忧郁气质，但她眉眼之间的疯狂却和在作画之时近乎一致。 不过在面对画布和方寻枝时候，她眼底的疯狂熔浆一样流淌，而现在却凝若死灰。 “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但不能代表她会成为你的妻。”方昕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轻笑出了声，“你觉得她会标记你么？” 顾熙颜端起面前的茶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她可以标记你，但并不意味着她不能标记其他mega。” “在尝试过我之后，她不会想尝试任何mega的。”方昕苒对此很有自信。 她悄悄让崔小雪测试过，她和方寻枝的信息素匹配程度极高，想要找更高的匹配度几乎天方夜谭。信息素匹配程度相当影响标记时候的交合，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无法委屈自己吃糠咽菜一样，标记过匹配度高的mega的alpha也不会再想和匹配度低的mega标记。 “方小姐开个价吧。”顾熙颜伸出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这样悠闲的动作正是她准备送客的架势，“让大小姐离开二小姐，需要多少钱？” “显然顾小姐还没有掌握问题的本质。”方昕苒从包中取出一份合同，随便放在了檀木茶几上，古典水晶天使吊灯旋落下斑驳阴影，打在苍白的纸上，让上面的黑字更加明显。 “我能坐在这里依仗的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本事。” 说着，方昕苒将合同推到顾熙颜面前，顾熙颜看着合同上的字，神情略一变化，尽管很快恢复了沉着，但这样细微的涟漪亦被方昕苒冷眼捕获。 这是一份知识产权协议书，是目前顾氏芯片用的核心科技，顾熙颜屡屡想要找产权商买断使用权，但无奈产权商就是始终不肯。 “现在优势轮到我这边了，顾小姐。” 真是阴险。 顾熙颜审视着面前的女人，短时间她的公司还没有办法研制出对应的技术，如果方昕苒用这种手段卡她脖子，顾家只怕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你是从哪弄到的？”她脱口而出。 “投其所好，得来轻而易举。” 方昕苒很懂得如何气她，要不是顾熙颜从小就被顾家严格培养，面对各种场合都能尽可能保证情绪不外露，她真想直接把这一杯茶扬在方昕苒脸上。 她定了定神，对方昕苒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不过方小姐，你妹妹和我的婚事迟早要举办的。到时候我会邀请方小姐来参加的。” ＊ 方昕苒回到方寻枝家时候，刚进门就嗅闻到一股好闻的梅子粉果香，她换了鞋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正好见方寻枝在揉面，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沾得满是浅粉色的梅子粉。 “怎么才回来？”方寻枝抬了抬头，她记得方昕苒明明要早走很多。 “路上遇见熟人，和她多聊了几句。” 方昕苒这句话留足了空间，专等方寻枝继续追问下去那人是alpha还是mega，却不想方寻枝只是叮嘱她去洗澡歇息，然后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团上。 方昕苒顺手抽出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她拿下淋浴头，手刚放到开关上，倏地想起来在做之前似乎都有洗澡的仪式，事后也是如此。 温暖的水流淌过她的身体，将她白皙的肌肤浸润得发红，她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只见脖颈之上水珠柔光闪烁，凸显着她锁骨与双肩精致的弧度。她略一偏头，抚摸过脖颈后的腺体，腺体在热水熏蒸下微微有些发烫。 她的手机震动了几声，方昕苒关了浴头，擦擦手去接电话。 “听说你今天为了你妹妹去威胁顾熙颜了。” 景疏的声音传来，这边刚发生的事情景疏那边就知道了，可见消息灵通。方欣苒笑笑并没有否认： “算是。” “算是，是是，还是不是？”景疏叹了一声，“那你现在对你妹妹，到底是什么想法？总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吧？毕竟他们都是她的亲生父母。” 方昕苒盯着自己雪白的手臂，原本其实手臂上的伤疤还算能隐藏，但经过热水一泡，原本留在她手臂上的针孔扎痕化成浅淡红点密密麻麻地浮现起来，看上去便惊心动魄。这些都是他们在她身上留下的“恩德”。 “放心，我会报恩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方寻枝？” 景疏问得很试探，她隐隐能感觉到方欣苒并不只有她这一个人，她算是方欣苒一己之力扶持起来的，那方欣苒很可能不止扶持了她这样一个角色。要是她想保持现在的荣华富贵，她还是少听少看多做为是。3 “要是枝枝，我不会太不留情面。她又不是被他们养大的。”方昕苒眸色一沉，强压住心底泛上并不知名的情绪，她拧开水龙头，用水声来掩盖自己的声音，“但可惜，她是他们生的孩子。” 同方寻枝接触的这些天，她摸清了方寻枝的性情，方寻枝总是和风细雨，抚慰旁人，这样的品格固然高尚。可她偏偏看不惯这样高若天间明月不可攀的姿态。 她想要将方寻枝拉入泥淖，拉入红莲业火，拉入最深不可测的阿鼻地狱，让方寻枝在其中沉沦，再也无法对人毫无保留地施放着她明净的光华。 用她的话来说，对于文明人，无需采用野蛮人的态度。 ＊ 方寻枝将梅子糕放到蒸笼里，轻轻松了口气。 熟悉的柑橘芳香扑面而来，她望向门口，只见方昕苒穿着一身米白吊带睡袍站在她面前，双腿笔直修长，身段绰约妩媚。 “姐姐。” “怎么突然想起来做梅子糕了？” “听张妈说，姐姐平日里作画时候喜欢吃这个。” 方寻枝小声地说。 面对方昕苒，她莫名有几分不安，这样的不安感缥缈无端，不知从何处来，像是山谷之中缭绕的云雾，当她发现时候已经聚拢成一团。 她想要对方昕苒好一些，至少不会让方昕苒在她死后因为对方给予的一点好处，便为之疯了魔。 这样的借口太过冠冕堂皇了些，不过对她来说正合适。 刚好能掩盖住她不该滋生的心思。 “枝枝，我想要尝尝你的信息素，可以么？”方昕苒双手搭在方寻枝的肩头，轻声问。 方寻枝垂下头，乌发深处露出耳朵的轮廓，沁着薄红。 “我的信息素会让姐姐动情的。”这时候蒸锅上冒出腾腾的热气，方寻枝连忙去关，这一侧颈，她扎的马尾晃了一下，粉红色的腺体在方昕苒眼前一闪而过。 “没关系，我问过医生了，适量接触你的信息素可以治疗我的信息素紊乱。” “是这样的么？” 方昕苒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方寻枝从围裙里面拿出手机，上网上查了查，确定有相关的理论依据后，她才慢慢把手机放到一旁： “好。不过要回屋里，准备好抑制剂。” 010 夜色昏沉迷蒙，就连天上的星星也被云雾遮掩少得可怜。方寻枝坐在床边，浴室室的水声不断在耳边回响，提醒着刚刚她的荒唐。 片刻后，水声平息，方昕苒从浴室中走出，她只穿了一件雪白的睡袍，肌肤被水泡得越发清透。 “枝枝，这是我的第一次。” 方昕苒的声音像是被水润过，她贴着方寻枝坐下，带着餍足，像是只吃饱了的贪嘴狐狸，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方寻枝的腿。 “我也是。”方寻枝只觉唇齿间还流淌着富有生命力的柑橘芳香，她按捺下心中的忐忑，方昕苒凑过来，吻了吻她的耳朵。 那饱满的唇珠滚过耳尖，仿佛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汇聚成一汪涌动的漩涡。 “枝枝，你会和我一辈子都在一起么？” 她听见方昕苒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方寻枝也有些意念动摇：如果剧情说要她死，她就必须去死么？没有什么破局之法么？ 系统就在这时跳了出来，遗憾地通知她并不能。 在整个剧情之中，她的死就是剧情开篇的钥匙，整个世界都会服务于这个剧情，如果她不死，这个世界便会无法承受能量积累而崩溃。 【我能理解宿主的心情，不过宿主在完成任务死亡之后，可以重新选个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宿主还是宿主，只要不干扰主线发展，并无什么影响。】 也就是说，她依旧可以选择她现在的容貌，选择她现在的身份…… 方寻枝双手交叠在一起，拄着下巴。 这是她下定决心的习惯动作。 “如果我会失踪一段时间换个身份回来，你还能认得出我么？” 你化成灰我也会认出来你的。 那两个魔鬼的孽种。 方昕苒心中说，可她却依旧表现得很依恋方寻枝，她环住方寻枝的腰，从下仰起头，将下颌同方寻枝相贴，主动索吻。 “当然。” ＊ 在两人那一夜之后，原本隐藏在暗中的情感火速升温，隐隐有纸包不住火的趋势。 方昕苒的作息完全凭着她的灵感来，有时候二十四小时都泡在画室里。在方昕苒作画时候不允许她进去，她也只得将给方昕苒送的饭交给画室的老板景疏，让景疏帮忙热一下。 当方昕苒结束闭关出来的时候，两人才得相见互诉情愫。方昕苒用纤细的脖颈蹭着她，迫切地需要她的标记。 “枝枝，你是我最好的抑制剂。” 可方昕苒却是她最好的诱导剂。 动了这个念头，方寻枝想起那一夜方昕苒被下诱导剂一事，突然庆幸过来方昕苒进入了她的房间。 若是没有这个机会，她和方昕苒也不会因此走到一起。 只是两人的见面依旧是聚少离多，方昕苒很快为了磨炼画技再度去画室闭关了，方寻枝担心方昕苒身体吃不消，便再度提着食盒送过去，拜托景疏帮忙。 这几个月往返姽如画室，她和景疏也算是混个脸熟。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景疏看她的目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同情。 “放心，我会送到旧忆手上的。”景疏熟练地接过她的餐盒，往画室的厨房走。 旧忆是方昕苒的艺名，方寻枝对景疏道了谢，下楼时候撞见一众背着画板熙熙攘攘走出去的少年少女，相约着出门采风。他们的笑容感染了方寻枝，她很快将景疏那说不出从何而起的同情目光忘在了脑后。 “每次你到我这里来时候，她都要给你送吃的，你每次都不吃，也不怕辜负了人的心意。”景疏将餐盒在方昕苒面前晃了晃。 方昕苒神色冷淡：“吃她的东西做什么？给自己添堵？” “被她标记了这么多次，你就没有一点动心么？”坐在另一个椅子上的崔小雪叹了口气。 崔家在榕城豪门之中最多算个中下等，如今景疏刚好是新贵势头不浅，崔家便有心拉拢景疏，派了崔小雪过来试探。却不想这一试探直接故人重逢于意想不到所在。 对于方昕苒来说，和崔家牵扯上关系有益无害，她作为新兴集团忆景的实际话语人，事事亦要为其考虑。 方昕苒看了一眼餐盒，轻飘飘来了一句：“扔了吧，等下我请你们吃大餐。” 景疏提着餐盒走出去，像往常那样交给打扫卫生的阿姨，让她丢到垃圾桶里。 “……那你让方家破产之后，方寻枝怎么办？她那么爱你。” 当景疏推门回来时候，听崔小雪如此问。 “那就把她关起来好了。在不替她父母赎清罪孽时候不许走。她爱我是她的事情，我这边是绝对不可能爱上她的，绝对不可能。” 在说这话时候，方昕苒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角，直到将话说完才缓缓松开，这个动作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景疏避开目光，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对方昕苒提起了公司里最近种种决策，岔开了话题。 与此同时，方寻枝正在陪一个十几岁的小病人童桐聊天，童桐看着她的眼睛惊喜地说： “枝枝姐姐，你的眼睛好像有光。” 童桐是因为两个母亲的离异而抑郁不愿与人打交道，被她一个母亲重组家庭的另一半带过来的姐姐送到她这里来疏导。刚来时候的童桐对现在的重组家庭格外痛苦，也很抗拒方寻枝，但在方寻枝耐心陪伴下，现在童桐一有空就往她这里跑，和她分享在学校里得到的小红花和糖果。 “有么？”方寻枝照了照镜子，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有的有的！”童桐拉着她，在她耳边耳语，“枝枝姐姐是不是要有一个mega了，我可看见枝枝姐姐脖子上的印子了哦。” 方寻枝脸色一慌，本能地去低头看，可这时候童桐却笑着拍起了手： “被我诈出来了吧？哈哈哈哈。”童桐笑得前仰后合，旋即她又摆出一个小大人的姿势，故作严肃道，“其实是我听说枝枝姐姐要结婚的事情了。” 最近方家公司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方家的竞争对手研发出了一款新产品，以更低廉的价格抢占了原本属于方家的市场。方家本来就是个靠着那几项技术活着的空壳子，现在独一无二的优势被取代，不少公司纷纷同方家取消了合作。 这一折腾下来，方家的资金链近乎断裂。在这时候方家夫妇想起了在外面的亲生女儿和养女，刚好顾熙颜过来和他们商定婚事，方养德和徐子清忙不迭答应下来，将婚期定在了十月。 这和方寻枝得知的剧情不一样。 在方寻枝得知的剧情中，她最早也是明年三月举办订婚仪式，对于这样的剧情转变，系统也给不出合理的答复。 童桐不过十几岁，完全不知道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问她在结婚之后还能不能出来陪她了。童桐听说过在同顾家结婚的无论mega，beta还是alpha，都要回归家庭，再不出去工作。 方寻枝不知道该怎么对童桐回答，只得答应童桐之后也会陪她，又拿起沙盘陪童桐做了几个游戏，才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送走童桐后，方寻枝刚准备收拾关门，却从外面走来一个人。 “想要咨询应该先找黎小姐预约……”方寻枝刚说出这句，却认出了来人，“洛小姐？” “谢谢你。”洛煜辞难掩心中激动，她抓着方寻枝的手，不断道谢。 方寻枝知道她是为了黎姨将她招进公司一事而来，无奈笑笑：“洛小姐，这事你应该谢谢黎姨。是黎姨慧眼识珠，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听黎女士说了，她说是你推荐的。要不是你引荐，我绝对没有，没有这个机会，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你不仅救过我，你还帮我找了这么好的工作，这样大恩大德，我，我难以为报……”洛煜辞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泪水顺着脸庞啪嗒啪嗒往下掉。 洛煜辞家庭贫寒，虽然她在研究电子科技上有一定天赋，不过想到继续深造的一大笔学费和家里为了供她上大学欠的一屁股债，她想着干脆大学毕业就去找个工作，也好为家里减轻负担。可本科学历并没有多少大公司愿意要她，想要继续读研深造她又没那个经济条件。如今黎氏集团名下的玉和电子有限公司愿意提前将她招聘到公司，给她预留着职位发放基础工资，并资助她完成学业，无疑是雪中送炭。 方寻枝抽了张纸巾递给洛煜辞，她看着表焦急地准备回去给方昕苒准备晚餐。可果真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她费劲口舌劝说洛煜辞应该更好好报答黎姨而不是她时候，又一人推门而入。 看清那人的脸，她这才想到似乎上周顾熙颜给她发消息说今天要来找她。 果真正如系统所说，剧情的力量是她无法抗衡的，就算她提前略施小计让顾熙颜无法在自家公司里见到洛煜辞，这两人也会在其他的地方见面。 “这位是方小姐的朋友么？”顾熙颜打量着洛煜辞，很快移开目光，但也没有因为“朋友”在场就离开的自觉。顾熙颜穿着一件深色的礼服裙，戴着黑色蕾丝花边的长手套，看上去颇为性感。 这似乎不是顾熙颜日常的穿搭。 她正准备默认点头，洛煜辞却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方小姐是我的恩人。不是朋友……我还没有这个资格。请问您是……” 顾熙颜笑笑，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寻枝的未婚伴侣，我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尤其是当提到未婚伴侣时候，她特地瞄了方寻枝一眼，看方寻枝并没有异样神色，心中不由得笑起方昕苒来：方昕苒再有本事能有什么用？方寻枝照旧还是她的，一个姐姐肖想起自己妹妹来，也不怕被人笑死。 听闻这个消息：洛煜辞眼睛瞪得一圆：“方小姐，你要结婚了？” 紧接着洛煜辞又是恭喜又是道贺，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自知之明。顾熙颜虽着急和方寻枝单独相处，几度用眼神给方寻枝暗示，无奈方寻枝就是不接，磨蹭磨蹭便到了饭点，她不得不提出请她们吃饭的事。 洛煜辞连声道：“那……那就谢谢顾小姐了。” 顾熙颜：“……” 三人进了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想到今晚没法给方昕苒送饭之事，方寻枝便急匆匆去洗手间发消息。当她刚搜索到置顶的信息栏时，却猛地从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边没留人啊，你说要是方寻枝过来给你送饭扑个空怎么办？” “那就让她在门外等着。” 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轻嗤一声，丝毫不掩盖话语之中的嫌恶。 方寻枝正在打字的手骤然停了下来。 011 当洗手间再无声息时候，方寻枝推开门走出了隔间。 在走出隔间时候她心中庆幸，她并没有嗅闻到那熟悉的柑橘香，洗手间的镜子前也只有几个alpha在补妆，方寻枝倏地觉察过来这里明明是alpha专用的洗手间，方昕苒身为一个mega怎么可能进来？ 多半是她听错了。 ＊ 餐厅里，顾熙颜正和洛煜辞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不知怎么顾熙颜感觉对面这个alpha莫名有一种和她很合得来的气质，但也仅限乎她的主观想法，洛煜辞和她聊天时候心不在焉的，总朝洗手间的方向看。 但凡一个正常的alpha，怎么可能面对一个就在眼前的mega丝毫不为所动？ 莫不是这个alpha是很罕见的aa恋？ 是了，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alpha明明在她说出来她和方寻枝的关系，这样执意跟着她们一起来。 方寻枝性情温柔，说话和风细雨，也不像很多alpha那样自以为信息素很诱人像开屏孔雀一样到处炫耀。甚至到现在顾熙颜都不知道方寻枝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越是这样，顾熙颜便对方寻枝得到的渴望越发深切。哪怕她能觉察到方寻枝对她没有丝毫爱情，但有方家那一层关系在，方寻枝必定会与她结婚的。 既然这样，不知她们看到方寻枝和她盛大的婚礼现场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气得想要取她而代之？ 这些只要是想想就能让顾熙颜暗中兴奋。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看见的一幕便是旁人求而不得但她唾手可得，哪怕方寻枝足够受欢迎，但方寻枝是她的妻子且只能是她的妻子，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盘算着订婚典礼上应该发放多少请柬时候，方寻枝回到了座位上。正餐的气氛和谐融洽，不一会儿侍应生便送来了餐后甜点。 顾熙颜殷勤地将冰激凌放到方寻枝面前，介绍这冰激凌是这家餐厅的特色，是特地从马兰那公国请来的甜点师制作成。方寻枝勉强打起精神应付顾熙颜，至少让这种表面的平静维持了下去。 共进晚餐后，方寻枝向顾熙颜告辞，顾熙颜本想送她一程，并客气地顺口问了一句洛煜辞要不要送，结果方寻枝依旧是婉拒，洛煜辞反而直接答应了下来。一时间顾熙颜心情无比微妙。 方寻枝并没有直接回她的住所，而是漫无目的地顺着夜色前行，如今正值初秋，晚风中沁了些凉意，但这依旧抵挡不了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时不时能看见有情侣在树下小巷里亲密拥吻，互诉情肠。 在不远处一个树下，有一个mega坐在石阶上，大概是突然到了发热期，她旁边的alpha正耐心地帮她贴抑制贴。方寻枝连忙移开目光。 她似乎从来没有帮方昕苒贴过抑制贴，每每她想要用这些外物帮方昕苒压制，最后方昕苒总会想方设法让她直接对她进行标记。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她便默认自己可以直接标记方昕苒。 “这位漂亮姐姐，我们有机会认识一下么？” 就在她怔神时候，有人走到她身后轻声问，仿佛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她相貌生得温柔，据说在mega圈子里她这样的alpha很受追捧，她单独走时候时常能碰上mega主动和她搭讪要她的联系方式。方寻枝摇了摇头，婉言拒绝。 “抱歉，我已经有订婚对象了。” 来搭讪的mega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她连忙将手机缩了回去，匆匆道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而后迅速走向一小撮人聚集处，旋即一阵大笑从那边爆发而出。 大概是玩游戏玩输了随便找路人要联系方式，不知怎么方寻枝轻轻松了一口气，另外她也有些向往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若是让她去拦下一个路人要联系方式，她可没这个胆子。 “好巧，方二小姐。”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alpha出现在她身边，鸭舌帽压得很低。方寻枝眨了眨眼睛： “程小姐还在跟踪我么？” 程茵茵是顾熙颜的情人，按照方寻枝所了解的剧情，程茵茵在顾熙颜的一系列剧情之中占比不是很大，只能说程茵茵和顾熙颜有过一段，但随着她和正牌女主洛煜辞的出现，程茵茵已经成了顾熙颜的过去时。 可程茵茵不信这个邪，她实在爱惨了顾熙颜，不想让顾熙颜染上任何alpha的信息素，她最后的结局是被潜规则送上了其他有钱有势mega的床，被虐待玩弄成了残废，程茵茵因此精神崩溃住进了精神病院。最为残忍的事实是，程茵茵被送到其他mega的床这件事顾熙颜是知道的，但顾熙颜并没有对此有任何阻拦。 因为这样悲惨的结局，哪怕程茵茵三番五次过来刁难她，她也难免对程茵茵抱有同情心理。她知道以程茵茵对顾熙颜的爱意，她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对顾熙颜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她或许可以尝试改变结局，程茵茵不在她努力的范畴之内。 方寻枝发现自己在知道结局之后比往日冷漠了很多。 “今天晚上我看熙然送一个女人回去，她是alpha还是mega？”程茵茵开门见山问。 “是alpha。” ……还是有可能成为顾熙颜未来真正妻子的女主。 果不其然，她见程茵茵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你就没怀疑什么？”程茵茵压着声音问，“你就不怕她和熙然发生点什么？” “照程小姐这样说，岂不是顾小姐是个alpha都要？” 这一句话把程茵茵堵了回去，方寻枝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块巨大的LED显示屏下，方寻枝才倏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无意识之中走到了方昕苒工作的姽如画室。 画室三楼隐隐约约亮着灯，从窗帘上倒映出一道身影，方寻枝屏住了呼吸，心头却不由得为之隐隐的雀跃。 她想起了黎苏对她的评价： “你啊，其实你对恋爱这种事情根本不是白痴，你也不是对恋爱丝毫不感兴趣，你缺的只是一个对你打直球的人。等到这个人出现了，你这棵万年铁树也就开花了。” 从某种程度上黎苏对她确实是了解的，这一句话直接道破了她的想法。她具备着她从事职业特有的怜悯共情，不断对自己进行内耗，时间久了她内心便是一片空洞。当这时候若是有人捧着她的脸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有人会一直在她身边，有人会一直填补着她内心的空洞，便轻而易举能够攻破她那一层纸糊的防线住进去。 “你根本不爱顾熙颜，你喜欢的是你那个姐姐吧？”程茵茵从后面追了上来，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问，“你就不怕我告诉顾熙颜？” “上次程小姐也是这样威胁我的。” 程茵茵吃了瘪，冷哼一声：“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她？” “顾小姐并不在乎我对她是什么想法，她在乎的只是与她结婚的人是不是我本人。” 方寻枝说得坦荡。 夜风卷起几片泛黄的梧桐叶，悄然落在她们脚下，曳地声音沙沙，头顶月色柔和，马路的公园里音乐声嘈杂，大概是有什么商演活动。 “你喜欢她，你怎么能保证她喜欢你？”程茵茵最终撂下了一句话，扬长而去，随后她又迅速折返回来，低声在方寻枝耳边问，“方寻枝，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吧？” 这次程茵茵真的走远了，她的身影消失在方寻枝的视线中后好久，也没有见她再回来放什么话。 “枝枝？” 熟悉的柑橘芳香在她身后弥漫，方寻枝回过头，恰好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视线，依恋之中带着惊喜。 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心中的怀疑阴云登时散去，她握住了方昕苒的手：“你怎么下来了？” “刚刚作画时候遇上了瓶颈，出来找找灵感。” “你的手……”方寻枝摸到了一处不平，低头看了看，果然看见了一道口子，“怎么又割破了？” 方昕苒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去，旋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创可贴：“要帮我贴一下么？” 方寻枝依言将创口贴贴在了伤口上。 一首柔美的爱情歌曲从广场上穿来，今夜刮着西南风，顺风而来歌曲格外清晰。 “……与你一生一世相守，像那翩翩花间双飞蝶……” 风势稍紧，吹落几片不知品种是何的叶子，边缘泛起枯黄，随风盘旋卷落，其中有一片直接落在了方昕苒头上。 方寻枝抬起手要帮方昕苒摘下去，可她的手刚摸到方昕苒头发时候，她的手腕却骤然一紧。 旋即她的掌心被柔软的唇珠滚了一圈，再度按在了她自己的唇间。 “之前问你借的口红，现在还给你。” 方昕苒眸色荡漾着淡淡的笑意，可在方寻枝并没有看到的深处，却是刺骨的寒凉。 012 “她是个聪明人，偏偏在方昕苒这里翻了船。陷入恋爱时候的alpha智商为零果然名不虚传。”楼上的景疏拧开一瓶矿泉水，边喝边说。 “别看她能承受那么多负面压力，可她内心是很脆弱的。”崔小雪拉开窗帘的一角，瞄了一眼马路边的两人，见她们并排坐在马路边正说着什么，又把窗帘拉上了。 “就感觉……方寻枝有些可怜。算了，不提她。”景疏顺手将瓶子放到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看，“过几天黎家要给他们家老太太举办八十大寿寿宴，宴请各路名流，其实无非就为了竞标城西那块地皮建厂彰显财力的……话说你去么？” “那天我值班。” “……哦。” 她放下文件，想到楼下那位不由得笑了笑：“方昕苒还要在方家面前装上一装，势必要去。方家那两个还指望方昕苒能给他们钓个金龟a来让方家再维持几年，却不想方家能活到现在还是方昕苒非要追求的仪式感。” 其实在三个月前方家核心机密泄露之后方家就理应濒临破产，但奈何方昕苒那该死的仪式感，叮嘱景疏千万要把方家维持到定下的日子。在此之前她扮演的角色始终都是方家那待价而沽的s级mega。 而现在，这位柔弱无自理能力的mega正靠在方寻枝肩头，轻轻朝方寻枝耳朵里吹着气。 “你刚刚见了顾熙颜么？” 方寻枝点了点头。 “你真打算和她结婚么？” 方昕苒挪了挪手腕上的手链，吸引了方寻枝的目光。 方寻枝目光从方昕苒的指尖掠过，方昕苒的肌肤细白，在月色下仿佛流淌着绸缎一样的光泽。 虽然她知道她所知的剧情是某种天机并不能直接说出来，但若是她采用某种隐晦的方式说出来也不会违背原则。 “或许不会。将来我可能会消失，但会以一种其他的形式回到姐姐身边。那时候我的身份也不会是方寻枝……” 方昕苒指尖一勾，让方寻枝的头发缠上了她的手指。 “不，你会是方寻枝的。” 方昕苒眸底闪过一道意味深长，旋即被柔和的轻笑掩盖： “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 方昕苒还要回画室，方寻枝便先回了家。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 手机振动起来，是黎苏问她要不要参加黎家的寿宴。 黎家的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便三番五次让人把孙女请回来。黎姨是黎老太太一手带大的，论情论理黎姨都不应该不回去主事。 黎姨回了黎家，黎苏难免也因为太奶的要求不得不多回了几趟，结果就因为多回了几趟黎家，黎老太太便对这个曾孙女爱不释手起来，出席什么样的场合都要这个曾孙女在后面陪着，这段时间黎苏在榕城圈子里没少露脸，一时间找她提亲的人几乎要把黎家的门槛踏穿。这段时间她没少听黎苏对她抱怨。 还没等她打字回复，果不其然徐子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徐子清对她打着亲情牌希望她能顾及方家，希望她能带着方昕苒参加。 其实无非是想用方昕苒来为方家换取一门婚事，方寻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将来她是会换个身份的，可她也不知道这个身份重置需要多久的时间，身份重置之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重新安顿。在她死之后她的遗产顺位继承人是方养德和徐子清，他们说不定也会找到方昕苒，倘若如此为了方昕苒，她最好还是不要将方昕苒和方家夫妇的关系搞得太遭。 等到事成之后，她会带方昕苒逃离这个地方。 只不过寿宴的前一天，黎苏把她约出来，忧心忡忡地问她： “枝枝，你发没发现你姐姐……有什么瞒着你？” 方寻枝抬起头，目光不解。 “我昨天半夜看见她从我曾祖母房间出来。你知道的，我曾祖母不见一般人。”黎苏声音压得很低，她有意无意地揉着自己的前额，这是她紧张的标志，“一般来说就算跟政界大佬打交道，也都是我妈或者几个姨奶出面，能让我曾祖母亲自接待的，恐怕来头不小。” 一时间方寻枝想到了自己在隔间听见的议论，她虽然心头难免为之觳觫，但连忙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你听见她们在谈什么么？” “我想跟过去听听，但被我曾祖母的保镖拦下了，她们不让我进去。”黎苏叹了口气，“黎家的规矩太大了，步步小心步步谨慎，还不如我和我妈开饭馆时候轻松自在。” 倏地她眼前亮了亮，想起来一个细节：“对了，我记得昨天晚上方昕苒进去时候带着一个文档，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 “签合同。” “可能是。” 方寻枝抓着衣角，并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钥匙的转动声，方昕苒从外面走了进来，黎苏连忙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头也不回地溜了。 “枝枝的朋友怎么像躲着我一样？”方昕苒笑了笑，从背后拿出一束粉色蔷薇在方寻枝眼前晃了晃。 像是在炫耀。 方寻枝接过花束，可方昕苒并没有老实地直接递给她，方昕苒的指腹柔和地摩挲了一下方寻枝的手背，流连片刻，方才恋恋不舍地挪开。 只是虽然离开了她的手，却又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枝枝，我好想你。” 不知是触碰抚摸还是言语的魔力，缓缓抚平着方寻枝心头的疑问，就算原本因为黎苏的情报掀起了部分涟漪，可在此时也归于平静。蔷薇与方昕苒身上特有的柑橘芳香交融在一处，让空气中充斥着方昕苒回来之前没有的温馨甜蜜。 似乎月色也因为方昕苒的到来柔和了许多，天上的星星和窗外的树影也因此变得可爱。 “明明昨天我看你时候你还在作画，都不让我进去。”方寻枝嗔道。 她低头闻了闻蔷薇的芳香，嘴唇触到了蔷薇的花瓣，花瓣细腻柔软。 “因为这个生闷气了？” “没有。” 方昕苒指尖移到了方寻枝唇间，轻轻触了触：“真硬。” “就是没有。” 方昕苒指尖的温度攀升灼烫了几分，看向她时候眼神都是炽热的，这样的眼神要是换几个月前或许会让方寻枝感觉惊惶不安，可现在她却接受得异常安心。 这样的目光毫无疑问，是方昕苒在爱她，是她在被爱。 “需要标记么？”方寻枝握住了方昕苒的指尖，反客为主蹭了蹭方昕苒的脖颈。 被她这一摸，方昕苒的脖颈越发灼热，注视她的目光也越发粘稠，如同一湾泥泞的沼泽，或者一团深不见底的渊雾，随时要将她吞进去。 方昕苒并没有回答，而是隔着柔软的花束，与她温存，相吻，夜色迷乱颠倒，花枝上的小刺刺得方寻枝指尖微微发疼，但这样的魅惑实在太过难以抵挡，她只是轻轻皱着眉就重新沦陷于迷情之中。 她正越脖颈要触碰腺体，这时候方昕苒却将她推开，起身整理着衣襟。 “今天不用了。” 湿润的唇角骤然一僵，旋即很自然地抽离而去，重新回到那束蔷薇上。房间中格外寂静，唯有钟表滴答滴答的响声混合着心脏的跳动。 方寻枝屏住呼吸良久，她才有勇气抬起头：“看样子你的病应该好很多了。” “谢谢你。” 方昕苒从方寻枝手中取下蔷薇花束，找了一个花瓶将开得娇嫩的花插了进去，当她做完这些时候，方寻枝泡好了她喜欢的茶，正在沙发上坐着等她。 现在她已经彻底适应了mega的生活，信息素紊乱的症状也随着方寻枝的耐心调理而渐渐消失，她的发热期趋于稳定，不再像往常那样需要方寻枝的标记。 崔小雪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她可能对方寻枝的信息素上瘾甚至离不开方寻枝的标记，现在她拒绝起来不是很轻松么？哪怕再在信息素相交正浓时候临门一脚她都能成功收闸。 倒是失魂落魄的却是方寻枝了。 方昕苒心中泛起淡淡的嘲弄，但她面上不显，贴着方寻枝坐下，指尖勾了勾方寻枝垂下的发丝。 见方寻枝没有抗拒，她便轻轻触碰起了方寻枝的腺体，alpha的腺体没有mega那样明显，但敏感程度却不遑多让。她能明显觉察到方寻枝的身体僵硬了一刹，似乎要躲开，她刚想将准备好的甜言蜜语说出来哄方寻枝，但却见方寻枝只是轻轻动了动唇，却并没有吐露一字。 就这样逆来顺受了。 “都说alpha被触碰到腺体会觉得屈辱，哪怕是mega伴侣也不能轻易触碰，你好像并没有这种想法。”方昕苒将手拿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到唇边吹了吹热气。 方寻枝靠在抱枕上，抱起她在沙发上放着的小猫玩偶，稍稍纾解着刚刚心头产生的激荡：“是有这样的说法，当alpha的腺体被触碰时候，alpha会分泌一种被入侵提示的激素。alpha等级越高，这种激素分泌越强，这种激素很容易导致alpha产生愤怒的情绪，这是alpha腺体不能被轻易触碰的原因。” 方昕苒隔着茶杯的白雾望向方寻枝，目光不明：“可是我刚刚摸了你这么久。” “或许姐姐之于我是例外。” 方寻枝低声回答。 013 方昕苒之于她确实是例外。 这段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愫在心底横流，虽然见不得光，不过当她抛弃现在的身份之后总会让她们的关系得以见到天日，她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来，标记我吧。”方昕苒放下茶杯，双腿并拢，将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她将信息素再度释放，若隐若现地挑逗着方寻枝。 一时间她丧失了兴致，就像一只兴致索然的猫不会继续玩弄猎物，况且现在她不能让方寻枝觉察到不对劲，她要亲手为方寻枝构筑一间理想国，然后在亲手彻底摧毁。 让方寻枝对她进行标记，只是她要构筑这间理想国的投资而已。 脖颈间传来熟悉而快慰的疼痛感，在标记过后方寻枝去浴室洗澡，她则留在客厅里，放在茶几上的茶已经冷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经过片刻怔神后，她将手机拿了起来，解锁。 她方才想起来在今天早上时候她告诉景疏自己要亲自接待一个高层，可她却忘了这桩事。 “你帮我接待吧，我还有些事脱不开身。”方昕苒不动声色地回道。 景疏发过来一个OK。 方昕苒放下手机，垂下眸子，扫过那冷掉的清茶。 是因为方寻枝么？她不好说。 浴室之中水声不断，隔着磨玻璃方昕苒也能嗅到淡淡的潮湿，可她却感觉那双柔软的唇还游走在她的脖颈间。 真是荒谬。 就像是一个意欲纵火的人，当以身入火场，燃起一片熊熊烈火时候，却发现这火已经悄无声息焚了自己一身。 方寻枝这个人并不好对付。 说是不好对付，并非她主观之上的抗拒，而是她那润物无声的柔软，宛若春日细密的雨丝，不留神间便沾满全身。 方昕苒长长舒出一口气。反正现在她现在并没有怎样陷进去，到时候抽身而去的时候或许会为之有所伤怀，可只要她抽身更快更早，忍过离开的戒断反应…… 水声渐渐平息，方昕苒看着那道从浴室中走出的身影，身上披着米白色的睡袍，身姿高挑清举，就算是在家她也将自己捂得严丝合缝，并不见一丝一毫错处，看着寡淡又禁欲，可方昕苒却清楚在这样保守之下是怎样一汪融融春水。 她心头错跳半拍，放下手机起身朝方寻枝走过去。 在擦身而过时候，她的信息素释放向方寻枝，指尖在方寻枝脖颈上驻留片刻。 烈焰悄无声息地在方寻枝心底燃起，方寻枝抬手一捉，却见方昕苒滑溜地进了浴室，磨玻璃门在她眼前关上。 她甚至没有触碰到方昕苒的手，除了周围淡薄的信息素，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 黎家老太太的寿宴如期举行，黎姨和她几个alpha表兄弟姐妹忙着迎来送往交际应酬，黎家的小辈也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黎苏看见她进来，直接朝她跑过来大呼救星。 “原来你和黎家的小姐也相熟。”刚好此时顾熙颜走进来，她伸出手去挽方寻枝的手臂。在场众人都知道顾熙颜和方寻枝将要订婚的事情，对她们这样的举动丝毫不为之奇怪。 “我们是一起玩到大的。”黎苏知道方寻枝和方昕苒暗中的关系，在看她与顾熙颜的事难免心中叹息，在这种圈子之中婚姻究竟由不得自己做主。 黎苏和顾熙颜客客气气寒暄着，都是宾主之道。不多时本场寿宴的主角黎家那位老祖宗在黎姨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黎苏也只得跟过去一起搀扶。 “下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到时候也我们也办一场这样的宴会如何？”她听见顾熙颜在问。 方寻枝刚想说些什么含糊过去，但接下来顾熙颜的话却让她格外不知所措： “方小姐，你应该知道的，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哪怕你并不爱我。” 这句话对方寻枝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可她探查到的顾熙颜对她的好感依旧稳定在八十以上，以至于她都怀疑她刚刚出了幻听。 可顾熙颜的话依旧在继续，顾熙颜眼底含着笑：“不过我很喜欢你，寻枝。” 寿宴上黎老太太正在讲些什么，下面俱是对她的恭贺声，无人在意她这个角落，方寻枝这才有机会看向顾熙颜，她从顾熙颜眼底看见了对她的欲念。 是那种在她在剧情之中用文字描述形容过的强烈占有欲，只不过文字的描述比起实际抽象缺失很多，当她和顾熙颜的目光对上之后，她方才感觉到那种仿佛被毒蛇注视的刺骨寒冷。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旋即她掌心一紧，一张卡片塞了进来。 她低头一看，是榕城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房卡。 “我们可以提前试试。”顾熙颜依旧正色，仿佛只是对她谈论再正常不过的话题，“不过迟早有这一天的，寻枝，我可以直白地对你说，婚姻对我来说其实更相当于一场合法的长时间的信息素交易。无论方家如何，到最后我都会和你结婚。” “方家快破产了么？”方寻枝想到进来时候听见几个人的议论，轻声问。 顾熙颜点了点头：“但也并非是无可挽回。” 方寻枝喝了一口水，她并不从商，若不是被偶然认回，她甚至都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商圈中人有关系。当然现在回想起来，方家夫妇将她认回来恐怕只是发现她分化成了s级的alpha，倘若她的信息素等级低微或者只是一个beta，她的亲生父母是谁的秘密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知晓。 因而她也不像一般的子女对家里面会不会破产一事异常在意敏感：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交际圈，就算方家破产她也有自己的路继续走下去，并不会受影响。 根据顾熙颜的话，原来顾熙颜对她居高不下的好感是因为她的信息素等级。 何其讽刺。 方寻枝垂下眸子，恰在此时她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似乎察觉到了方寻枝的不安，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她们这一桌。 “我们家如何，就不劳顾小姐费心了。” “我对你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只有寻枝一个人。”顾熙颜笑了笑，“话说据我所知，你应该也快和黎家的三小姐订婚了吧？都是基于利益构筑的婚姻关系，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么？” 方寻枝一怔，死死盯住了方昕苒，但她还是强装镇静，努力抚平着自己的情绪： “姐姐订婚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014 方寻枝定定看向方昕苒，可此时方昕苒却有意闪躲过了她的目光，这一个微妙的反应之下这件事的真实性也便不言而喻。 是被迫无奈么？是方家夫妇在对方昕苒施压？ 她试图从方昕苒眼底找出因为被逼迫联姻产生的负面情绪，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也好，可她并没有捕捉到。旋即她又想起来，她自己在对顾熙颜虚与委蛇时候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枝枝，我忘了告诉你，是前天晚上黎家老夫人找我商谈，问我愿不愿意当黎家三小姐的alpha。” “姐姐答应了么？” 方昕苒平静地回答：“我没有选择的可能。” 一时间方寻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她低下头用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她很清楚自己和方昕苒这样的关系并不符合道德纲常，她也不是那种肆意妄为敢将背德之事不管不顾公之于众的人。 方昕苒捕捉到了方寻枝目光一闪而过的晦暗，她别过脸去，什么都没有说。就在这时黎苏提着礼服匆匆跑了过来，说曾祖母想要见方寻枝，拉起人就走。在目送着二人走后，顾熙颜一改刚刚对方寻枝的自然，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看向方昕苒。 “你我都是生意人，开个价吧方小姐。” 方昕苒微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抬起端到和顾熙颜头顶齐平的位置，手腕略一翻转作势要将一整杯酒从顾熙颜头顶倒下来，就像在顾家酒会上顾熙颜的情人程茵茵羞辱过她的举动。 但她并没有真的将酒倾倒下来，做做样子之后，这酒杯很快被她重新放回了桌上，她的手搭在桌沿，肌肤的颜色比桌布更要白上几分。这双手生得很漂亮很干净，可在顾熙颜眼中却异常危险。 方昕苒在众人面前的身份只是方家用来为自己谋得联姻同盟的养女，引得众多alpha对她趋之若鹜，但这些alpha却打心眼里瞧不起方昕苒。可顾熙颜则对方昕苒的看法极为复杂：方昕苒是她所见过第一个能在生意场上与她抗衡的mega，从某种程度上她们是敌对的对手，但从某种程度上，她们又是同样的mega。 不知道是因为mega的身份还是因为其它种种原因，方昕苒总是潜藏在幕后，如果不是她刻意调查，在好不容易借着方昕苒出了一次小小的纰漏后才确定了方昕苒正是某些新兴势力幕后的推手。 “要是顾总想和我就这件事情达成交易，只怕没什么可商谈的了。” 毕竟方寻枝只会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方寻枝她是个好人。”顾熙颜突然说，她皱了皱眉，“我用水镜崖那个项目与你交换，这样的诚意你觉得如何？” 水镜崖是最近榕城最热门的旅游开发项目，景疏所带领的团队正和顾家的团队争得难解难分，如果这时候顾熙颜宣布退出竞标，无疑景疏会拿下这个项目。只不过这个项目所带来的巨大利润…… 方昕苒端起酒杯，只是略一倾斜，唇瓣稍稍沾了酒液，显得越发娇艳：“这一笔项目所带来的利益可和一个s级alpha不成正比。” 顾熙颜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以顾家的财力来看并不差这一个项目。但顾熙颜有种不得不得到方寻枝的念头，哪怕她清楚方寻枝在她身边只是履行方家要求她的任务，但方寻枝所带来的温柔便足够支撑她迫切想要得到方寻枝的理由。 “你的养父母让方寻枝小姐和我联姻，便是为了寻求联盟，在我这里也同样生效。” 顾熙颜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虽然方昕苒潜伏在暗中培养了不小的势力，可与顾家这样的大家族建立合作始终有利无害，这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承诺。 当然顾熙颜也有自己的盘算，她混迹生意场多年，能很敏锐地察觉什么人可以作为敌人，什么人只能成为对手不能成为敌人，方昕苒显然是后者。 ＊ 方寻枝在黎家老太太这里见到了那alpha三小姐，这位黎苏的表姐，名叫黎莱，她五官立体，妆容华丽，穿着一身紫色的礼服，明艳得不可方物。 黎莱很和气地朝方寻枝伸出手，表明她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刚好你和苏苏关系要好，情如姐妹，现在莱莱又会成为你的姐妻，这也算得上亲上加亲了。”黎老太太对方寻枝观感很不错，笑得合不拢嘴。 黎苏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她亦知道方寻枝埋藏在黑暗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背人的地方拉了拉方寻枝的袖口。 “枝枝她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休息好了。”黎苏不安地请示黎老太太。 她了解方寻枝的性格，方寻枝在人前自然会极为得体，可越是这样表面的伪装，对她的内耗便越大。 “我三姐的事……”黎苏将方寻枝带了出来，陪着方寻枝来到苗圃散步，连声道歉，“我也是才知道，对不起，枝枝。” “没事。” 方寻枝咬了咬下唇，强撑着没让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件事。” 要是以往以黎苏的性格，高低得咋咋呼呼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连这么大的消息都不告诉我，真不够朋友”！可现在她一句话说不出来，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现在的方寻枝。 她揽着方寻枝的肩膀，生怕方寻枝一时间想不开，刚想提议要不要去一起吃冰激凌，却见方寻枝推了推她的手。 “我没事的。” 黎苏怎么看都感觉她不像没事的样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方昕苒不知从什么地方朝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将方寻枝挡在后面，警惕地看着这个mega。 “黎小姐，我想和枝枝单独说几句。”方昕苒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 这样的态度显然不能让黎苏买账，黎苏无条件站在了方寻枝这边：“你都要和我三姐订婚了，你和其他alpha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和我的妹妹说几句话而已。”方昕苒并没有生气，而是捕捉着方寻枝的目光，她的眼底带着若有若无的钩子，让方寻枝不由自主抬头与方昕苒对视。 “……好。” “枝枝，你……” “没事的。”方寻枝调整好神色，朝黎苏笑笑，用她惯常轻松的语气，“苏苏，今天洛煜辞小姐也过来了，你多和她打打交道，她是个很出色的人。” 洛煜辞若是后期没有成为顾熙颜的金丝雀，凭她的才华将会有无尽前途，在将来黎家显露颓势之时，洛煜辞会凭着她的才能带领黎家突破瓶。她这一步棋就当为黎苏提前埋下好了。 方寻枝从来不是能执掌大局的人，她知道自己没有将全盘改变的能力，她只能在某些细枝末节上改变一些。洛煜辞很有才华，黎苏人很好，她不想看她们按照原本剧情的轨迹分别走向自己的末路。 黎苏虽然担心她，但也无可奈何地前往前厅去找洛煜辞，结果她刚找到洛煜辞，洛煜辞却主动向她问了起来方寻枝的去处。 “问她做什么？”黎苏不解。 洛煜辞环顾一圈，确认没人能听见她们的对话，方才不好意思笑笑：“我怕那个顾总像上次那样又纠缠她。” 黎苏被洛煜辞给出的原因弄得瞳孔震了震，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可顾熙颜是她的未婚妻……” “但她并不喜欢顾总啊。豪门之间的联姻我也听说过，只是我在想明明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找呢？”洛煜辞很苦恼。 黎苏心底愀然，但这时候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热闹喧哗，她只得勉强收拾了情绪，去众人聚集处帮忙。 苗圃之中，方寻枝弯下腰拨弄着一朵白色的小花，没有说话。 方昕苒蹲在了她身边：“枝枝，你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既然不会发生，为何你答应要和黎莱结婚？” “你不是也答应了和顾熙颜么？” 方寻枝一滞。 “你对我说过，你不会真的和顾熙颜结婚，那我也答应你，我不会和黎莱结婚可以么？”方昕苒笑了笑，“不过就是给他们看看的。” “是他们逼你的么？”方寻枝总算转过头，看向方昕苒的眼睛，“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之后不许再干涉你，为什么他们还要逼你？” “我去和他们说，如果他们还这样逼你，我就马上和顾熙颜退婚──” 说着她起身就要回去找方家夫妇，但方昕苒很快拉住了她。 方昕苒从方寻枝眼底看出了怒意，她心底仿佛被燃起了一把火，灼灼燃烧了起来。 一时间她不敢承认也不敢相信，在这双温柔近乎明月般平静的眼睛之中她看见了情绪变动，是因她产生的激荡。 她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冰流汇入，将熊熊焰火尽数熄灭。 好戏应当开场了。 015 在月末的时候，方寻枝得知了方家破产的消息。 方家原本就岌岌可危就在资金链断裂的边缘，据说这是哪个业内神秘大佬发话，原本和方家表面上还过得去的合作伙伴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帮着方家。方家宣告破产之后产业很快被一个新兴的集团收购，那个新兴集团也同时承担了方家的一切债务。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过了头，至于方家夫妇的下落她其实理应关心……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停留在和方家夫妇那一点血缘关系上，方家没有她的名字。大概从原本开始，方家夫妇对她只是利用，并不准备给她什么利益。 血缘关系起先也是她对亲情的渴望，不过这样的渴望渐渐变成了某种形式。提醒着她在这世间还有她血缘的牵绊。 不过在被认回之后，现实无疑打碎了她的幻想，她便无所谓是否需要亲情。 后来系统找上了她，告诉她只是一本的工具人白月光，让她扮演好工具人的角色；再后来…… 她作为一个工具人，却对书中鲜活的角色动了心。 窗外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电视上正放着一部关于历代画家的纪录片，主持人正解说着一张老照片──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个mega画家及其alpha伴侣手牵着手在别墅花园中散步。 “……只可惜她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主持人充满遗憾的声音从电视机传来，不知怎么方寻枝猛地心头一紧，她看向方昕苒的方向，方昕苒觉察到她的目光回看了过来，似乎觉察到她的不安，走到她身边贴着坐下，唇舌在她的脖颈上略微一勾连。 这一勾连，方寻枝的灵魂便很快连带勾了去，此时电视上播放起了一段老影片，就在舒缓的伴奏间，两人忘情地吻了起来。 虽然方寻枝是alpha，但在无奈她单着多年，在□□上开窍很晚，多数时候还是方昕苒为主导。她在情爱时候还很容易上头，故而每每亲热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跟着方昕苒的节奏走。 方昕苒坐在她的腿上，双手勾着方寻枝的脖子，轻轻抚摸着脖颈后的腺体，往下按了按。 方寻枝吃痛，难免呻，吟出声，却被方昕苒捏得嘴唇翘起，进而方昕苒又吻了上去。 温软的舌尖略作混搅，一触即分，仿佛在逗引方寻枝追逐，方寻枝也确实如此，可她刚打算付诸行动，这时候方昕苒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一段拥吻暂时告一段落，方昕苒去阳台接电话。 方寻枝抱着玩偶猫，回味着方昕苒唇瓣刚刚流连在她唇间的柔软，她血液流淌速度比往常更快，心砰砰直跳。 她的手机震动了几声，她一翻消息顾熙颜发来的，顾熙颜例行安慰了她几句，告诉她婚约还作数，只要她愿意入赘顾家，顾熙颜会给她一个与自己平等的地位。 从某种程度上看顾熙颜这样做已经很可以了，顾熙颜坦言她很喜欢方寻枝的温柔，很希望方寻枝能成为她的alpha。 翻着顾熙颜发过来的消息，方昕苒接完电话走了回来，她连忙将手机放在一旁，因为心虚不敢直视方昕苒的脸。 而方昕苒似乎还惦念着刚刚没有来得及的吻，跪坐在她的双腿上，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柔软的发丝垂落。 方寻枝觉得自己的唇被轻轻含住，柔和的芳香裹挟着热浪将她裹挟。她的衣领被拉开，方昕苒有一搭没一搭在上面画着圈。 ＊ 片刻后，方寻枝去厨房准备晚餐。 其实她不怎么饿，每次她和方昕苒亲近之后她都会陷入漫长的贤者思维，开始想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到哪去之类的问题…… 总感觉只是一场梦。 “要我来帮你么？”在她切菜时候，方昕苒从身后抱住了她。 这混合着柔和橘子芳香的气息险些让方寻枝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头，她连忙放下菜刀，让方昕苒继续看电视，这里有她就好。 “那我去洗澡。”方昕苒抛给她一个带有暗示意味的目光。 方寻枝红了红脸，低声答好。 虽然方昕苒并不是情场老手，但鉴于方寻枝在情场上实在过于生疏，种种举动无一不表明了方寻枝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跑不掉飞不走。 只要她给一个眼神就会乖乖落入她随手编织的网中那种。 一想到某一天她搂着方寻枝的脖颈，在她耳边说出一句“你算是什么东西”时候方寻枝的神色，宛若月光破碎成灰，那种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她兴奋到颤抖。 她爱方寻枝么？ 爱？不爱？ 方昕苒决定先抛弃这个问题思考。 在她将来的计划之中，方寻枝是要被她留在身边的，她会像饲养一只金丝雀一样将方寻枝养在身边，藏起来，成为她禁脔一样的存在。 她会请人建造最华美的屋子藏起方寻枝，请人定做最奢侈的珠宝首饰打扮方寻枝，请人裁剪最华贵的衣裙装点方寻枝，让方寻枝成为她的所有物，让她成为方寻枝世界之中的唯一。 她进浴室随便冲了个澡就出来了，到阳台上打电话。方家那烂摊子就是她让景疏收的，毕竟她可不想让方寻枝背负上债务，虽然要是有债务能更好掌控方寻枝。但她个人审美点在于方寻枝这样明月一样的人是不应该沾染上任何污点的。 ──她亲手染上去的除外。 ＊ 方寻枝将饭菜端到桌上，见方昕苒正在阳台打电话，浴室之中还弥漫着水汽，想到方昕苒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方寻枝也想洗个澡，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她这个住址除了黎苏之外没人知道，她以为是黎苏来了，刚想抱怨一句为什么来之前不通知一声，却见门外站着赫然是黎苏的三表姐──黎莱。 黎莱手中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见到她亲亲热热喊了一声“枝枝”。 只不过是以很亲近的，用对妹妹一样亲属关系的口吻。 “你姐姐在这么？” 方寻枝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冷淡，她几乎是克制着自己将黎莱推出门的冲动，平静地说了一句：“不在。” 说着，便要抬手关门。 可她并没有关上，方昕苒便听见声音从阳台走了进来，方寻枝拼命使眼色让她别过来，但方昕苒就像完全没注意到一样，主动迎了上来： “黎莱小姐？” “我们家老太太听说了你家的事情，让我过来看看你。”黎莱将这束玫瑰花递了过去。 方寻枝拉了一下方昕苒的袖口，想要阻拦她，但方昕苒绕过了她的手，捧起这一束玫瑰，欢欢喜喜深吸了一口气：“真好闻。” 黎莱轻笑着，意味不明：“这才哪到哪，还有更好闻的呢。” 她是黎家玩心最大的，与其他家风严谨的兄弟姐妹相比她嘴里时不时就会蹦出来几句让人脸红耳热的话，在黎家时候没少被老太太训斥。故而她在黎家装得辛苦，在外面没说几句就会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可旋即她意识到方寻枝也在这里，又轻笑一声：“枝枝，快叫一声姐妻，姐妻给你包红包。” “……” 方寻枝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抬手关上了门。 可这间房子并不隔音，哪怕关上门她还能听见谈笑声在门口传来，似乎方昕苒和黎莱交谈得很开心，甚至…… 甚至她还听见了方昕苒留黎莱共进晚餐的声音。 她死死抓着身下被单，抓得被单皱起，抓得她指尖刺破掌心鲜血染污了浅色的被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房门始终没能打开，那门外的脚步声也并不是朝她的房间而来。 “不不不，吃饭就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黎莱连声说，“我看枝枝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了？上次明明还挺好的。” “可能她易感期快到了，见到alpha不舒服。不用管她。”方昕苒的声音传到方寻枝的房间，每一字都像一根针，刺穿她的骨膜，刺在她的心脏。 不用管她…… 不用管她。 016 一扇门关上，另一扇门随之打开。 “这里是我的房子。”方寻枝没有抬头。 入秋天黑得早，天黑时候外面的路灯还没亮，她也没开灯，坐在靠里的位置，身形完全隐没在暗影之中。 她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确了，她并不欢迎其它人的到来。也不希望谁介入她和方昕苒的关系。 旋即她感觉到方昕苒走过来，捏了捏她的下颌，将她拥入怀中。 方寻枝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便很快屈服在方昕苒的手中，她任由方昕苒亲吻着她的脸庞唇瓣，将她弄得一身湿润。 天上无月无星，亦在为二人称得上背德的情愫守密。 清凉的触感划过脖颈，唇齿间柔软的绵密让方寻枝神志恍惚。她在这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之中沉沉浮浮，鼻尖俱是血和柑橘芳香交糅的气息，再细嗅时，其中夹杂着柔和的甜蜜，是她自己的信息素。 往日里方寻枝克制极了，她很少释放信息素，也有部分原因便是，她自己时常觉得自己的信息素过于柔婉。 一点都不像alpha。 片刻后，柔软的床榻成为安置两人的怀抱，方昕苒注视着被吻得精疲力尽的方寻枝，鸦羽一样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狭长锐利凤眼之中暗藏的情绪。 此时的方寻枝宛若天间明月滚了一身红尘艳色，在她身边虚虚低喘。 方昕苒无比确信此时的方寻枝完全属于自己，她低下头，唇瓣凑入方寻枝汗湿的发丝间，几乎触碰到了耳朵。 这时候她若是开口，便能给方寻枝一场稳准狠的打击。 她要说什么来着？ ──你猜对了，我就是从来不爱你。我要和黎莱订婚了。 或者是？ ──像你这样的人，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在一起？ 可就当她准备伏在方寻枝耳边说下这些话的时候。那属于蔓越莓的甜蜜芳香撞入方昕苒心底，时间流速在这时似乎无比地放慢，在无限的时间之中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方昕苒一时间觉得意兴索然。刚刚酝酿好的话在这时候也不想说了。 两人这样的关系，就保持下去吧。 能多一天就是一天好了。 ＊ 最近方寻枝有好几场讲座，给榕城大学不同院系的分别来讲心理方面的知识。 从礼堂走出，方寻枝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 再一看，是洛煜辞。 她这才想起来，洛煜辞还是这里的学生，她含笑和洛煜辞打招呼，洛煜辞马上跑了上来，帮她拿手中的包。 “不重的。” 洛煜辞好奇问里面装了什么。 “你猜猜？” 洛煜辞猜了好几个都猜不对，最后打开一看，在里面是一只紫黑色的猫咪玩偶。 洛煜辞的性情外冷内热，在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很容易局促不安，但和方寻枝相熟之后话就多了起来，忍不住问方寻枝这个玩偶有什么特殊寓意。 “人总有会感觉孤独，当我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时候，我便会将它带着，提醒我还有它会和我一起走下去。”方寻枝轻轻抚摸了一下玩偶猫的头，重新将猫塞回了包里。 在养父母离世之后她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心中像是有填不满的空缺，有时候她会做梦，梦见处身于白雾茫茫的空地之中，周围人影浮动闪现，但她伸出手却只能摸到空气，并无实体。 只不过这话一出口她又觉得羞耻，连忙岔开话题要请洛煜辞吃冰激凌，在榕城大学不远处就有一条极为繁华的商业街，商业街上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店，有一家开了十多年的冰激凌店，方寻枝在上大学时候就经常和黎苏一起去。 结果好巧不巧，方寻枝和洛煜辞进店时候，刚好看见黎苏一个人在座位上咬着勺子发呆。 方寻枝拉过椅子，坐在黎苏对面，电子扫码点单，见黎苏在，洛煜辞明显拘谨了不少。典型的下属见了上司的综合征。 两杯冰激凌端了上来，发呆的人也从黎苏一个变成了三个。 最后还是黎苏开口打破了沉默： “枝枝，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换个工作。” 方寻枝问她怎么说。 “我感觉你最近似乎比以往更压抑自己了，但是你在人前还总是一副自己每天都很快乐的样子，承受各种各样的痛苦。”黎苏挖着冰激凌咖啡下面的冻咖啡块，斟酌着开口，“我想不是因为你家的事情，是因为顾熙颜么？” 洛煜辞连忙以还有论文要写为名，让服务员将冰激凌打包，匆匆离开了。 洛煜辞走后，黎苏拉住了方寻枝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要是不想和她结婚可以不结的。要是她逼你的话……反正我妈早就想认你这个干女儿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方寻枝不能说不能拒绝顾熙颜是她的终末，不过在这个朋友面前，她还是轻声道了一句： “我不会和她结婚的。” “方昕苒答应了要和你私奔？” 方寻枝很为黎苏这个下意识的反应心中惊讶，可旋即她捕捉到了黎苏眼底浓若云翳的担忧，便问她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周围的一切都太顺遂了，方家夫妇破产之后逃到国外，留下一地烂摊子，她以为这些都得她去忙，但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接到。这一切平静得就像一场梦境而不是真实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 收拾烂摊子的人不是她，自然另有其人……她记得方昕苒时常会接各种各样的电话。猜想应该是方昕苒善的后，不让她卷入这一滩混泥水中。 “你还记得你见义勇为那天晚上么？” “……见义勇为我多了去了，你问哪天？” 这一句话固然让沉重的气氛轻松不少，但黎苏看向方寻枝明显是装出来的轻松，只觉心头更加沉重： “就是你伯乐相马推荐洛煜辞那天，你记不记得我妈回来时候对你说过一句她在会场看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方寻枝的心提了起来，她心中似乎有了影影绰绰的答案，但她却不敢将这个答案落于实处。 “……谁？” “方昕苒。” 方寻枝靠在椅子背上，戳着下面凝实的冰沙，在杯子沿堆得很高，始终也没有吃，而是一直往下挖。 但她的脸上却挂着柔和的浅笑：“是她怎么了？” “我们都以为她是画家，其实不是这样的，画家只是她对外的一个身份。关于方家破产的事，背后有她的影子。”黎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过于骇人听闻，但她要保证自己站在方寻枝的立场上，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你亲生父母出国一事，其实不是潜逃出国，而是被什么人送了出去，关在小工厂里面打工，他们过得很惨，没有签证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应该是有人蓄意报复。” “我知道的，方昕苒恨他们。他们当初虐待方昕苒的事情，我也知道。” “不是这个。”黎苏见方寻枝还在为方昕苒开脱，连忙按住方寻枝的手，她的手指紧张得都出了汗，“枝枝，你要相信我。我想提醒你，她那么恨他们，都说恨屋及乌……爱上仇人家的女儿，这简直，简直是不可能的。我怕她留在你身边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么？ 可是方昕苒在她耳边说她离不开她，会主动在她面前弯折下脖颈，主动求取她的标记。 方昕苒会主动吻她，吻得她双腿发软，神志昏聩。 方昕苒还会以她作画，说她是她的灵感缪斯，给了她无数创作的热情…… 这样是……别有用心？ 可黎苏是她多年的朋友，待她如亲姐妹一样，自然是不可能骗她的。 那团迷雾再度涌现，方寻枝左右摇摆，头疼欲裂，她下意识抽回手，抓住了她包中的玩具猫。熟悉的柔软触感舒缓着她的痛苦，她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向黎苏。 “没事的，她应该不会恨我的。” 她觉得她至少应该是方昕苒的特例…… 至少有这个可能。 017 吃过冰激凌之后，方寻枝与黎苏道别，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倏地看见一个公交车站点。 站点的LED屏上，正播放着一则关于捐献遗体器官的公益广告。 【你说我会怎么死啊？】 方寻枝戳了戳许久未出声的系统。 【按照原定计划，可能是车祸。】系统老实地回答，【不过现在也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设计宿主车祸的是本世界之中的程茵茵，但鉴于宿主和程茵茵关系并不像剧情之中的那样紧张，大概率是其他死法。】 【自然意外？病死？或者自杀？】方寻枝忍不住开了玩笑，【还是说，我会因为楼上丢个花盆被砸死？】 系统默不作声了。 【要是我死的时候，记得给我换上一个安静的死法。最好不要太痛苦。】方寻枝叮嘱。 她看着那串捐献遗体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从遗体捐献登记所出来后，方寻枝接到顾熙颜的电话，顾熙颜想约她出来去朋友开的酒吧玩。 顾熙颜就是这样的怪人，你若爱惨了她，她反而会弃你若蔽履，可你若不爱她，她便会奉你若明月神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自恋的总裁通病。】系统如此评价，【这是程序基础设定，改不了。】 【那我便是其中的代码，一切都是写好的对么？】 方寻枝笑着问。 系统给出了否定答复：【不，你是变数。】 变数么？ 方寻枝自嘲地想。要是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她会设法死掉，死后的她就自由了。 她不知道重新回来需要多久，不知道重新回来之后方昕苒到底还能不能认出她……与其幻想着未来如何怎样，不如多贪恋一些过去。 ＊ 画室之中，方昕苒正翻着一本画册出神，一旁的景疏接了个电话出门，是政府过来商定交接签订文件的事情，等到她洽谈好了见面时间回到画室中后，方昕苒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很少看见你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景疏托腮打量着方昕苒，左看看右看看，“想什么呢？” “最近有个芯片的工艺……”方昕苒迟疑片刻，很快将画册合上，十指并拢，捋了捋毛衫上的扣子。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羊毛立领衬衫，下面是剪裁版型俱佳的缎料黑裙，垂感质地很好，整个人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洁净之感。 “……算了，没什么。” 方昕苒摇了摇头，抬腕看表：“还有三分钟。” “不用那么久，我已经过来了。”崔小雪推来门，一身透骨寒气随着她进门而涌来，她脱下外套帽子挂在门口，朝景疏眨了眨眼睛。 景疏会意，轻轻走了出去，不忘关门。 在关门的时候，里面的声音让她的脚步定了一下。 “方寻枝前几天去签订了遗体捐献，看她的神色，总有种大限将至的凄凉。和你在一起时候也这样么？” “有么？和我在一起时候，她总是很高兴。” “那是她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吧？话说黎莱对你很上心，这几天经常来找我打听你的喜好。” 方昕苒凤眸锐利，眼底不着悲喜，甚至连一丝情绪波澜都没有，黑若琉璃的眸子深处了无痕迹。 “黎莱……我要是没记错，她是黎苏的三姐。” “黎苏？” “枝枝最好的朋友。” 崔小雪看向方昕苒。 她觉得有些惊诧，方昕苒被磨炼得向来城府深沉，滴水不透，但在不经意间时候，话里话外总是那个要留在身边慢慢折磨算账的人。 这并不是恨能解释的。要是恨一个人，不可能这样平淡地将那个人时时刻刻提在嘴边。 “上次安总要的画，我已经找人装裱好送过去了。”方昕苒也觉察到了自己话中的疏漏，她很快转移话题，越过了方寻枝这个人。 她顺手翻开画册，这是一个擅长画花鸟山水大师的合集，在她翻到的那一页刚好是枝叶勾连，花苞初绽之景。 方昕苒做事向来是有严格的计划安排，按照她自己的时刻表任务栏，恪守每一项要做的任务。 固执，死板，不知变通，这些词或许可以描述她，不过她要是没有这固执死板给自己划下任务强迫自己完成的劲儿，她也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方昕苒。 倘若方寻枝不是他们的孩子…… 倘若方寻枝原本不是她计划之中的一员牺牲品…… 只可惜她的计划已经定下，便无法更改。 ＊ 方寻枝从噩梦中惊醒。 她腾地一下坐起身，发丝睡得凌乱，昏昏沉沉地将手放在床头柜上去拿水杯，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一松，水杯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玻璃碎裂一地，飞出的水珠溅落在她的睡袍上，方寻枝刚惊醒神志昏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仿佛某种场景的再现…… “方昕苒……” 她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即将渴死的人舌尖滚落甘露清泉一般。 是了，就是在那个迷梦错乱的夜晚，方昕苒神秘地出现在了她的床边，让她标记过一次之后，便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然后她才想到，她和方昕苒已经一周没见面了。 自从黎苏告诉她方昕苒有可能是什么隐藏商业大能之后，她还没找时间问问方昕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死死抓住了身下的被单，她体温高得异常，整个人宛若翻涌在热浪之中。 她的易感期到了。 方寻枝咬住下唇，控制着自己保持冷静，跌跌撞撞去客厅里翻找抑制剂，蔓越莓气息的信息素在屋里倾泻满室。 月光倾落，方寻枝跪坐在地毯上，足心一片血肉模糊。她刚刚踩在了打碎的玻璃渣上。 好疼，好想哭…… 方寻枝紧紧抿着唇，翻找着抑制剂，她原本记得自己的抑制剂是放在电视柜左边的抽屉里，可她哆哆嗦嗦拉开抽屉，却什么都没有。 易感期的热浪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往日她最引以为豪对信息素的控制此时成了熔噬她的恶魔，将她肌骨一寸寸熔断，将她拉入深渊…… 她是s级的alpha，一旦易感期得不到控制她的信息素甚至会波及整栋楼，她几乎能有人在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问是谁家的alpha，商量着报警…… 她已经能想到自己被抬上担架送去治疗的情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些年一切为自己经营冷静克制的自尊破碎一地。 就在意识逐渐剥离她时候，她感觉到有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 那人半跪在她面前，指尖染着鲜血，还在汩汩渗出。 熟悉的柑橘芳香若从天边飘来，织成一件轻薄羽衣，披在她身上，将她充斥着恐惧的那颗羞耻的心与外界隔绝。 “昕苒……” 她念着这个名字，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午夜梦回惊醒时候都要读出来让自己安心的名字。 “叫姐姐。” 她张了张嘴，这一声姐姐没叫出口，若是两人只是陌生人的话，叫声姐姐在□□之中自然是亲密缱绻，可她们此时的关系……叫姐姐未免实在过于疏离。 “昕苒……方昕苒……” 方寻枝轻喘着，固执地叫着方昕苒的名字。 是方昕苒，不是姐姐。 她唇齿之间流淌着那柑橘的芳香，柔软之下像是有一包新鲜的橘子汁，此时的她像是一个在沙漠行进一个星期水源用尽的旅客，不受控制地吮吸着送到唇边的甘甜。 在这一瞬间，她二十年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克制彻底崩溃沦陷。 尖牙刺过后颈，方昕苒浑身一颤，她能感觉到方寻枝这是要做什么。 永久标记么…… 这时候她要是抽身的话，应该能做到的，方寻枝这样自持的人，要是她表示出抗拒，方寻枝不会继续下去。 被永久标记也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可…… 就在此时，尖牙刺破后颈，方昕苒闷哼一声，本能地抓住了方寻枝的手，可并非阻拦，而是—— 她弯折脖颈，将她自己全盘送了出去。 这场□□事态全然失去了控制，因为信息素冲入体内的永久标记，方昕苒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她的血不断流淌，方寻枝的身上也多了很多因为方昕苒下意识的反抗抓挠出的血色。 破晓时分。 信息素逐渐中和，渐渐消退，方昕苒记起昨夜的方寻枝。 眸光湿润，眼圈洇红，整个人带着雾蒙蒙的水汽，往日她明月皎皎的贵气彻底湮灭于信息素的支配下。 再不是行随时分，若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之人。 料峭的寒风从半开的窗户卷入，方昕苒站起身回到房间，当她走出来时候手中拿着一件外套。 她俯下身，将外套披在方寻枝身上，旋即她抬头，看见血迹从方寻枝的卧室拖曳到客厅。 一时间她心脏高悬，很快意识到她正在选择的岔路口。 要一意孤行，还是及时止损…… 要了结仇怨，还是安于现状，得过且过…… 片刻后，她拂了拂衣服，像是要甩掉些什么一样，起身离开了房子。 不留一丝痕迹。 018 榕城的秋天来得格外快，一眨眼的功夫黄叶满树，飘零一地，环卫工人总要起个大早去清扫落叶。 这一天，一个打扫街道的大娘像往常一样扫着落叶，却看见街边长凳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姑娘生得肌肤雪白，一双曼妙的桃花眼潋滟多情，睫毛卷翘，长发柔顺地披散，整个人就像从七八十年代影视剧走出来的当红女星。 大娘看她衣衫单薄，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天气凉了，就算是年轻人多加衣服，免得老了落病。 方寻枝对大娘道了谢，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顾熙颜并没有回她消息。 在刚刚从那一夜昏聩中清醒后，她隐隐约约对晚上的事情有印象，那柑橘与蔓越莓交融时候的柔和果香，仿佛酿成了一杯清醇的果汁。 她产生了对命数抗争的想法：要是她能不死，要是她彻底毁掉顾熙颜对她的好印象，她的信息素都给了另一个mega，就算顾熙颜要她的信息素也做不到。 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在她面前的路边停下，性感妩媚的mega走了下来，她指间捻着佛珠，为她的妩媚添上了一抹端庄华贵。 “寻枝，只是因为这个你就要和我分开么？我想我应该对你说过，alpha在外面玩玩都很正常，只要愿意回归家庭。”顾熙颜在看向方寻枝时候，目光充满矜贵和宽容的意味，“你会是我的alpha。” “方家破产了，顾小姐应该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是方家走失多年的孩子，并不是……” “……我也知道，你只是方家推出来联姻的工具，你要是个beta，方家连看你都不会看你一眼。”顾熙颜一副洞察世事的神色，从包里取出一件披肩，递了过来，“早上凉，多穿点。” 方寻枝接过披肩，道了谢，她不顾系统的拦阻，将这些天一直想对顾熙颜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坦白了出来，其中再三强调了她对顾熙颜并没有感觉等事情。 “这些我都知道，毕竟在寻枝你的眼中，我们认识没多久嘛。”顾熙颜笑笑，将手伸向怀中取出了一个银制怀表，这怀表是特制的，不仅能显示时间，还有一个暗格，她拨动卡扣将一张圆形照片递到方寻枝眼前。 “看。” 在照片上有两个女孩，都在笑，只不过其中一个小女孩明显刚刚哭过，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贵东西之后，又重新失而复得一样。 这个背景是一个狭窄的出租屋，简陋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方寻枝屏住了呼吸，在剧情之中她成为白月光这样不合理的逻辑，或许是因为这一张照片得以补全。 “当初我被人贩子拐走，正好被你发现了，你就把我带回家了。这是我被我父母接回去时候留作纪念拍的。你忘了么？” 顾熙颜一直在观察着方寻枝的神色，见方寻枝没什么抗拒，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我们同吃同住，正好我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们这次见面在我看来更像是久别重逢。寻枝，我太想得到你了。” “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属于我……我们今天就可以去结婚。要是方昕苒威胁你，或者你还想和方昕苒保持关系，我也不是不能容纳。” 顾熙颜确实是想得到方寻枝的，她这句话同样把话说活了，她可以容许方寻枝在外有人，方寻枝同样也不能用这样的道德感来要求她。 想要得到方寻枝，和还想要占有程茵茵，这二者并不冲突。 方寻枝在她心底是朦胧洒落的月色，程茵茵是妖冶绽放的红玫瑰，反正坐享齐人之福的事情，以她这样贵重的身份并不少见。 “或许对顾小姐太不公平，我之前已经让顾小姐承担这样的不公平，不能一错再错了。”方寻枝的态度很坚决。 哪怕是违背这个世间的法则，她也要给自己抗争一下，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傀儡棋子，她要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她的决定，往日的系统宕机了一样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在她一个人上楼时候在她脑子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宿主，你这样下去，我不敢保证你能绝对有机会死后复活。】 【况且宿主，你不应该这样，可以用人类说的那个词……纯粹？在人类世界之中，并不是什么美德？】 【为什么不是？】方寻枝反问。 系统憋了半天，轻声说了一句：【听说很容易被骗。】 一阵寒风扬起，方寻枝紧了紧披肩，想起来这还是顾熙颜带给她的，应当找时间还给她为好。 她进了附近一家诊所，咨询关于洗掉标记的事情，昨夜那一夜荒唐迷乱，在她不确定能否真的将她死亡的结局改变之下，她觉得应该想办法对昨夜之事进行弥补。 永久标记是alpha对mega生来的不平等条约，这样的条约将会伴随两人终身，但alpha可以一次性标记众多mega，mega则只能将标记权归属固定的alpha。甚至当那个alpha死后，标记也会保留折磨终身。 除非是其中有一方主动洗掉标记，可视为条约的终止。 但洗掉标记这种手术的过程会痛不欲生，一般很少有人愿意尝试。况且alpha广大程度都会以mega为自己守身为自豪，并不会主动去洗掉标记。 在a关系之中，mega的痛苦往往比alpha更甚，但却会被alpha有意忽略掉。至于beta们，此事与他们并无关系，他们也不会共情。 问清清除标记手术前需要准备的事宜后，方寻枝走出诊所，刚好碰上了崔小雪。 她认得崔小雪，知道崔小雪是医疗世家崔家的次女，是一个很有名的a方面的专家，担任榕城大学的客座教授。她和方昕苒关系很好，方昕苒的信息素紊乱综合征复查每次都要找她看诊。 “你身体不舒服么？”崔小雪看见她下意识问。 崔小雪想到昨天方昕苒的反常，方昕苒毫无征兆地冲下楼，在外面游荡了一晚上，回到画室时候滚了一身信息素的气息。她焦急地把人安置好，却看往日冷静的方昕苒脸色潮红，不断落泪，是生理性的泪水。出于职业的下意识反应，她检查了方昕苒的腺体，那里小孔红肿，汩汩流着水，是被永久标记的症状。 至于能永久标记方昕苒的人，崔小雪不用想便知道大概是眼前这一位。 “我没事的。”方寻枝勉强笑笑，“方昕苒又去了画室么？” 崔小雪点头。 旋即她便看见方寻枝匆匆往门口走了，大概是去画室找方昕苒。这间诊所是她的师姐开的，在问清师姐方寻枝来咨询什么问题，崔小雪重重叹了一口气。 要是以往，她多少要劝方昕苒几句，可如今她知道她的劝说方昕苒不可能听也听不进去，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 “你要洗掉标记？为什么？”方昕苒震惊地看向方寻枝。 仿佛有薄刃刺过心脏，方昕苒甚至难以辨别自己脑子中究竟在想什么，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往日的伪装。 莫非方寻枝没有她以为的那样爱她？莫非方寻枝并没有陷进这一段她精心编制的情网之中？ “因为我不想让你一辈子都烙印下我的痕迹，如果我出了什么不测撒手人寰，你会带着我的标记，后半生每每发热期都会格外痛苦。” 方昕苒欺身一步，攥住方寻枝的手：“你知道洗掉标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无法对你永久标记，最多也是临时标记而已。如果有合适的alpha，也会对你进行临时标记，你的选择不只有我一个。” 方寻枝抬眸绕过方昕苒，看向方昕苒背后的画板，画纸上是一枝残月下含苞待放的桃花，大抵是还没有画完，花苞过疏，显得有几分零落惨淡。 方昕苒沉了沉声音，佯装镇静：“可是我也可以洗掉标记。” 她这才发现方寻枝的语气沉静又平稳，完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会付诸实践的坚决：“就像你刚刚问我的那样，洗掉标记意味着什么，洗掉标记会很痛苦。我不想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方昕苒低了低头，静默片刻，拉住方寻枝的手缓缓抽开。 像是要把自己抽离出去，她盯着方寻枝这一身披肩： “枝枝，你洗掉标记，大概还有原因，是因为你要和顾熙颜结婚么？” 019 “枝枝，你今天早上和顾熙颜见面了对么？” 方昕苒的语气平静，她目光略有闪烁，却始终牢牢锁定在方寻枝的脸上，她的目光像是有所审视。她知道其实自己并不是审视方寻枝，方寻枝这个人没有什么罪孽让她去审的，她更像通过方寻枝这一张和她八成相似的面容来审视自己。 方寻枝被她看得避无可避，稍稍侧过脸去，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今天是工作日，前来画室的大多是一些没有自己工作室的画室和准备艺考的学生，他们在楼下活动都是轻手轻脚的，让整栋画室静到极致。 她下意识攥了攥袖口，低声回答：“我今天早上见她，是想和她提彻底解除婚约一事。” “……和她解除婚约，然后洗掉标记？”方昕苒强迫自己语气放得慢悠悠的，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从容，或许此时的从容更像是一揭而破的伪装。 可就像天上明月光华倾落缥缈俯瞰尘间那样，月华没什么破坏力，而方寻枝也不会存在挑破她伪装的事情。 那双清透的眼睛注视着她，从表入内，由一始终的干净纯粹。方昕苒深吸一口气，她竟发现自己心底在期许方寻枝的回应，内心某种声音在叫嚣着让她将方寻枝留在身边，可话出口时候，则原本浓郁的情感又淡化了不少。 “你要是介意，我以后就不去找她了。” 方寻枝将披肩脱下，整整齐齐叠好，翻出一个袋子将衣服打包起来，再抬头时候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目光，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但两人身上都有着彼此的气息，这种感觉就像两人与咫尺间相拥。 但方昕苒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拥抱她，甚至也没有简单地握住她的手，昨夜那个唤着她的名字催促着她永久标记的那个人离她很远了。 一时间方寻枝突然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有的时候陷入爱恋中人第六感总是很准，方寻枝觉得自己应当是处于这样的时期。 “你继续工作，我不打扰你了。” 她就这样衣衫单薄地走出了画室，如今深秋她穿得这样少在外面走就算是个alpha也会冻得感冒。她以为方昕苒会叫住她再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可方昕苒并没有。 甚至当她走出门余光回瞥时候，方昕苒重新坐在了画板前，拿起笔，细细勾勒花蕊花枝。 方寻枝心中也升起了赌气的心思，她就这样没叫车，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小区，走到门口时候她眼前恰好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浓妆艳抹，踩着细跟高跟鞋，一双宝石耳坠叮咚作响，手中提着名牌包，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不像能来平价小区居住的人。 “枝枝妹妹，你姐姐好像不在家，我刚给她打电话问她，她说她现在画室回不来。”黎莱见她过来，很快转身迎了上来，“我刚从国外回来，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姐姐。只能请你帮我转交了。” 方寻枝在寒风之中走得太久，被冻得嘴唇乌青，浑身颤抖，与光彩照人的黎莱对比之下，简直实在过于狼狈了。 那一句“枝枝妹妹”，此时就宛若一片冰刃刺破心尖，刺得心脏鲜血淋漓，始作俑者却和心脏血液永远融在了一起，冰冷感被跳动的心脏泵到全身。 “黎三小姐和姐姐什么时候订婚？”方寻枝努力张了张唇，静而冷地问。 她有意用了“黎三小姐”这样疏远的称呼，客套，不失礼仪，绝不亲近。 “订婚么？得看你姐姐了，我这边什么时候都方便。”黎莱从包中拿出一个精巧的手工礼盒，“要不是等下老太太还让我去顾家那边对接项目，我可是一定要亲手递给她的。麻烦你了，枝枝妹妹，改天请你喝奶茶。” “……你去见顾熙颜？”方寻枝虽然心头呆愣，但她目光依旧清透，语气也很平稳，看不出喜怒悲哀。 “不不不，我要见她家老二，顾家老大可不是谁都能见的。”黎莱这才注意到方寻枝衣衫单薄，刚想问一句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这时候方寻枝却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她。 “麻烦黎三小姐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顾熙容小姐，这是顾熙颜小姐借给我的。”方寻枝低声说，并将礼物袋接了过来，“我会帮黎三小姐传达到的，等昕……等姐姐回来。” “叫什么黎三小姐，这样太生分了。”黎莱嗔怪道，“枝枝妹妹，你也该学学改口，到时候该叫我‘姐妻’了。” 可往日素来以沉静雅重为名的方寻枝并没有如她所愿叫她一声“姐妻”，而是若恍神世外一样，飘入了小区之中，就像一只行走在黑夜之中的精魅幽魂。 这样子让一向在交际场上左右逢源的黎莱兜不住了，黎莱想破头都想不出方寻枝为什么会这样针对她。 出于不解，她打电话给方昕苒问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管她。可能因为她最近易感期情绪不稳定。”方昕苒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再加上她家破产的事情她心情不好，请黎莱小姐多担待担待，我也会好好开导她的。” “我们订婚仪式的筹划，你可以安排一下，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来，一切开支报到景疏那里。” 020 清茶之上香雾缭绕，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流转，台上女子身段绰约，水袖扬起，对视的生旦眉眼深情，歌尽世间三千繁华。 “昕苒，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要常来。”黎莱笑笑，起身送客。 她还是很高兴方昕苒能够到她这来做客的，其实她对方昕苒的爱情成分并没有多少，而是方昕苒是个很合适的mega。两人的结合更相当于两大势力的强强联合。 她们的结合是作为百年世家和商圈新贵的结合，其中或许有联姻的成分，但黎莱觉得她在此事之中她算是占便宜的一方。 两人的订婚宴安排在了下周，方昕苒说她身为姐姐，妹妹的订婚不宜盖在她前头。虽然现在方寻枝推脱顾家的婚事，但迟早也要结婚的。她在前订婚，也好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成效。 “要是枝枝妹妹不想和顾家老大结婚，要是你的话，应该能劝劝吧。”黎莱知晓方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知道方寻枝就是被方家夫妇卖给了顾熙颜，可如今方家夫妇破产下落不明，实际掌权人是方昕苒。要是方昕苒想要消了这笔旧账也容易。 方昕苒一板一眼扣着外套的扣子，摇了摇头：“她总要结婚的，顾熙颜是a级的mega，配得起她。” 黎莱不由得笑：“枝枝妹妹那样漂亮，听说顾家老大喜欢她喜欢到要和她那个小演员情人断了联系。要知道当初顾家老大也是为了那小情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都这样了枝枝妹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着，黎莱伸过手要帮方昕苒扣扣子，方昕苒不动声色地靠后，避开了黎莱的手，迅速扣好了最后一粒，将包拿了起来：“枝枝她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比起我们这些商人看重利益，她更看重感情。” 黎莱撇了撇嘴，对这种说法很不赞成。感情？哪有什么感情可言，感情来得迅速去得又迅速，来的时候若狂风暴雨，去的时候像是潮汐退去，尽管过程让人心潮澎湃，但细究结果只会有损无利。倒不如追随实打实的利益，才符合黎莱的准则。 但是她也不好直接对未来的小姨子表示否定，也只得顺着方昕苒的话说了几句，下楼送方昕苒上车。 景疏让司机拉上隔板，方才瞥了一眼正挥手告辞的黎莱：“你真打算和黎三小姐结婚？” “黎家是榕城高新产业园的老资格，与黎家结交无害，结婚只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那你让方寻枝怎么办？ 一时间景疏想到这个问题，但她不敢多问。 方昕苒将她扶持到现在这个位置，让她短短几年间实现了跨阶级的飞跃。她和方昕苒相处多年，虽然有的时候她不理解方昕苒过分偏执的仪式感，但她还是见多了方昕苒的隐忍蛰伏步步为营，这给了她某种感觉：方昕苒做事必有道理。 或许这样的道理之中夹杂着某些无情算计。 不过方昕苒给她的感觉向来是薄情寡义的，方昕苒对于唾手可得的猎物几乎从来不留余地，只有一次方昕苒的让利，是给手帕交崔小雪所在的崔家，大抵是出于童年的情谊。 “今天不回画室了，送我回枝枝那。” 方昕苒闭了闭眼睛，沉声说。 景疏忙转用对讲机转告司机。 今天应该回去看看方寻枝了。 ＊ “前几天黎三小姐给你带了礼物。”方寻枝的语气宛若潮水漫过，初看时不留痕迹，可当褪下的时候，却很难忽略其中被她强压抑住的情绪。 “她和我说过了，是她设计的一款珠宝。”方昕苒漫不经心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随手搁在了架子上。 这样的动作给了方寻枝莫名的勇气，她刚想说什么，却觉得心中惶恐，随手抱住了猫咪玩偶。 方昕苒倾身上来，双腿分开，呈鸭子坐，与她之间仅仅隔着一只柔软的玩偶。 莫名的慌乱裹挟住了方寻枝，方寻枝陷在沙发之中，身形却一动不能动，望着面前这张姣好的面庞。 方昕苒还是愿意像往常一样拥抱她，吻她…… 一时间方寻枝心中升起莫名的窃喜，可旋即她便觉得有几分落寞。 都说某一段情感之中，陷入更早的往往抽离得更早，前些天方寻枝甚至怀疑方昕苒主动抽身而去。她实在害怕，害怕又无能为力。 “昕苒……”方寻枝叫了一声方昕苒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额前越发温热的呼吸，顺着她的面庞迤逦而下，像是燃烧在深冬的炭火，将她徐徐融化。 “你好像有点发烧。”在吻过方寻枝之后，方昕苒能明显感觉到方寻枝的体温偏高，不由得问。 “嗯，那天回来受凉了，不碍事的。” 方昕苒知道方寻枝暗有所指，是在隐晦地点出那一天她逼迫方寻枝脱下那一层外套，只是因为她不想让方寻枝和顾熙颜建立上关系。方寻枝真就只穿了一层薄薄衬衫顶着深秋的寒风走回了家。 可她并没有接过方寻枝的话茬，而是淡淡问：“吃过药了么？要是还不退烧的话，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方寻枝一把抱住她，环住了她的脖颈，目光湿漉，就像清晨吸尽日精月华的露珠： “不用这样麻烦，昕苒……你可以留在这里一晚上么？我今天今天早上刚去早市买了排骨，正好可以给你做红烧排骨。”方寻枝主动开口挽留，“你知道的，要是我一个人吃不会做太麻烦的东西。” 方昕苒不动声色的将方寻枝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拿了下来，放回方寻枝身侧，自己则伸过手，轻轻抚弄着方寻枝肩头垂落下的长发，将其一并拨到耳后。 “好。” 方寻枝进一步得寸进尺地提着要求：“……那明天有一场电影，你会和我一起看么？” “当然。” 得到方昕苒的肯定回答，方寻枝的心情大好，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了一个多小时，尽管她还发着低烧，却丝毫不觉得疲倦。她将热腾腾的晚饭端上了桌，夹给方昕苒一块排骨。 排骨肉质紧致，咸淡适中，酱汁浇得恰到好处，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辣椒粉，明艳提色，令人食指大动。 方昕苒咀嚼，咽下，对面的方寻枝面庞依旧恬淡柔雅，可那目光却暴露了她心中的雀跃。 也罢，让她再高兴几天吧。 吃过饭，方寻枝靠在沙发上，回着工作方面的消息。方昕苒则坐在露天阳台上，这里是方寻枝特地为她改造的茶室，方昕苒把玩着紫砂茶杯，此处的茶虽不如白天的好，却也有一种在外面没有的韵味，像是原本毫无生机的死物突然有了温度。 算来这些年，方寻枝是唯一一个能毫无所求耐着性子陪她品茶的，她知道方寻枝以往没有这样的习惯，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可方寻枝坐在她对面，清辉月华洒落她面庞之时，杯中清茶，茶中清影，相织相映，实在让人赏心悦目。 “明天上午我在榕城大学有一场座谈会，散会之后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清和街怎么样？”方寻枝开口问她时间。 清和街是榕城最为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是很有名的约会圣地。方昕苒点了点头。 “明天中午我去接你好了，等到你散会之后给我发消息，我马上就到。” “然后我们可以找个餐厅一起吃饭，吃过饭电影就该开场了。”方寻枝手指在桌上游走，触碰到了方昕苒的指尖，见方昕苒没有收回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按捺下心中的欢喜，将这一包水兜住，试着让它不漫出来。 这也算她们第一次约会了。 在觉察到她不会真的被系统抹杀，系统只是吓吓她之后，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拒绝顾熙颜，不再用某一个定义将自己标签化，成为推动原定剧情的傀儡，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 次日她如约前往座谈会现场，想着接下来的约会，原本枯燥无味的座谈会在她眼中也色彩鲜明了不少。散会之后她给方昕苒发了消息，怕方昕苒找不到她，将她在榕城大学哪个校门口等她的详细定位也发了过去。只是她还没走几步，一个相熟的教授走上来，与她就一个a标记之后抑郁的病例相关问题讨论了几句。待到她快步赶到门口时候，却并没有见到方昕苒的踪影。 她想着大概是方昕苒路上堵车还没到，便在大门口等着，见门口或是情侣或是朋友勾肩搭背地来来往往，甚至还有急不可耐者找了个偏僻角落抱在一起拥吻。方寻枝心头亦随之升起些微的甜蜜，由衷为他们祝福。 要是等下方昕苒过来，就罚她和自己多吻上一会儿，她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干这种事，那就在电影院好了，她特地买了最后排的情侣包间。 方寻枝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压了压要弯起的嘴角。 想到接下来的种种，在寒风之中站多久都不为过，她向来是感性的人，可却总是强迫自己保持理性，她很想任性这一次。她已经想好了，这次约会之后下一周，她便洗掉标记，尽管以后再也不能永久标记方昕苒，至少这也是给方昕苒一个交代。万一她真的按照剧情的轨迹死掉，方昕苒也不会因为她信息素折磨而痛苦终身。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在震动的同时，方寻枝反射一样摸出了手机，解锁。 “抱歉枝枝，我突然有点急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作为补偿，我下周请你吃饭……” 世界的色彩骤然灰暗下去，方寻枝没有看后面的文字，只是默默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 恍若车鸣声、人的脚步说话声随着这一声震动一并消失…… 世界好静啊。 021 “枝枝，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一辆共享单车停在她身边，车铃不轻不重响了几声，方寻枝如梦初醒一样抬起头，下意识就要调整好职业时的微笑自若，可看清来人时，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枝枝，怎么了？”黎苏慌忙跳下车，随手把车往路边一推，抱住了方寻枝。 方寻枝浑身颤抖，泪水连珠一样顺着她的面庞滚下，却又紧紧抿着唇，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黎苏很少见到方寻枝情绪失控，她越发紧张，更用力地抱着方寻枝，她倏地发现方寻枝的身体很冷，仿佛一块寒冰，不知道刚刚在寒风中站了多长时间。 “别怕，我在。”黎苏掏出纸巾擦掉方寻枝的泪水，免得被寒风一吹冻了脸，“枝枝，有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是不是方昕苒，是方昕苒还是黎莱？” 黎苏自认为她很了解方寻枝，她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方寻枝给她的感觉常常是不符合她年龄的端持，仿佛一泓四面环壁溶洞之中的溶泉。数十年如一日的平静。可如今有人打破了她这样的平静，这个人是谁不遑多论。 “黎苏，你能陪我去看一场电影么？” “电影？” 方寻枝摸出了电影票，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却没来得及送出，也没来得及和相应的人一同前去…… “她临时有事，不能陪我了。现在退票也来不及了，你能陪我一起么？” 方寻枝不需要解释，只是一句“她”，以黎苏的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她”是谁？ 黎苏义愤填膺：“果然还是方昕苒是吧？明明是她先来撩拨的你，有什么资格放你的鸽子！枝枝我们走，我请你去吃冰激凌，这几天你来我家住，不理她了！” 黎苏并不看好方昕苒这个人，她和母亲在没正式被叫回去主事之前略微出席过部分小型私人宴会，在宴会上与方昕苒打过几个照面。年少时代的锋芒再内敛多少也是要露出来些的。之前她不作它想，可如今越是将过往和现在串联起来，越是觉得方昕苒这个人城府深沉，一片赤忱的方寻枝在她面前可能要吃亏。 作为方寻枝的手帕交，在黎苏看来方寻枝这样的人应该被悉心爱护的。倘若她是个mega就好了，有时候她心里默默在想要是她是个mega，怎么可能还有别的mega的事？ 她一定会好好对枝枝的。 现在电影还没开场，黎苏出去买可乐和爆米花，方寻枝闭着眼睛在后排座位上等。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冷不热的： “我们的方小姐也肯赏脸来看首映么？” 方寻枝扭头一看，在她旁边的是程茵茵。 程茵茵戴着墨镜和大沿帽子，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她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陪同，应该是经纪人和助理保镖。 程茵茵客客气气对经纪人说了一声自己有几句话想对这位朋友说，经纪人才带着沉默的助理保镖退了下去，留给她们单独的谈话空间。 “听说你和顾总分手了，为什么？”程茵茵急切地问。 前几天顾熙容联系她，让她去看看顾熙颜，顾熙颜便有问过她如何在争夺一个alpha之中取得胜利地位。程茵茵左右刺探下方才知道顾熙颜在方寻枝这里碰了壁，顾熙颜这样炽手可热的mega居然被直接退了婚。 “程小姐应该知道，我和顾熙颜并无感情基础，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一错再错下去，对她也不好。”方寻枝轻声说。 “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程茵茵觉得方寻枝这些话语明明意思很明确，但组合到一起，却和她的认知差了不少，“你就没想过……顾家这样有钱有权，对这些一点都不动心？现在你家都破产了，你这样的工薪阶层一辈子也就这样，你要是入赘豪门，你的生活质量可比现在要高多少！” “或许我就是这样别扭的人吧。”方寻枝看向程茵茵，瞥见程茵茵手腕上一道烟头烫伤的新伤，下意识从包中翻出创可贴递了过去，“程小姐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可以理解为，方小姐你这句话是在关心我？” 方寻枝愣了下。 “算了。方小姐你显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这样比旁人更为敏锐的观察力，真是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很细心入微的人。如果不是我略微知道你，说不定我会以为你把我当成朋友了。也难怪顾总会喜欢你喜欢得很。” 程茵茵接过了创可贴，展演一笑：“谢谢了，方小姐。作为这部电影的女一号，我可以给你签个名作为报答。” 程茵茵不由方寻枝说，直接拿过电影票，飞快在上面签好了名。 “枝枝，给。”黎苏买完可乐爆米花回到位置上，递给方寻枝一份，又见到程茵茵难免有所警惕，但她旋即便注意到方寻枝和程茵茵的气氛还算和谐，便也只是客套地问候了一句，不算冷淡也绝不热络。 看见陪同方寻枝的人是黎苏，程茵茵明显一惊：“方昕苒怎么没来？” 现在提到方昕苒，黎苏就没好气，直接开怼：“她为什么要来？难不成只有方昕苒有资格陪我家枝枝看电影？” “不过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方小姐交际如此广泛，竟然会认得黎家的人……” “认识我怎么了？枝枝跟我要好的时候，她方昕苒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玩泥巴呢，你总提她做什么？” 现在的黎苏最见不得别人提方昕苒，只要在她面前提，她就像个炮仗一样沾火就着，方寻枝拉都拉不住。 程茵茵尴尬笑笑，恰好此时光线暗了下来，她告辞而去。黎苏有些担心地看着方寻枝，生怕方寻枝受了刚刚程茵茵话的影响，很快她感觉到方寻枝有力地回握着她的手，黎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方寻枝的行程照旧，不过原定计划之中的方昕苒变成了黎苏，说她心中没有一点落寞是不可能的。但她知道自己要是兴致怏怏也会影响到黎苏，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陪黎苏逛街。 虽然黎氏家大业大，可黎苏到底没有多少奢侈消费的习惯。黎苏拉着她直奔商场里的零食区，采购了几大包零食，两人的手拎得满满当当。在坐电梯下楼时候，下到奢侈品专区的那层，两个女人有说有笑地走进电梯。方寻枝先是嗅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她心脏骤然紧缩了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但她眼前的景象还是无可避免撕破了她的视线。 方昕苒的手指上多出了一枚戒指，从样貌看应该是对戒，而另一半正戴在她旁边的alpha身上。 “苏妹妹，枝枝妹妹，真是碰巧，你们两个也来这里玩啊。”黎莱先开了口，亲热地要去挽方昕苒的手臂，又觉察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劲，“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么？” “不奇怪。”方昕苒走到方寻枝面前，抬手要去摸方寻枝的头发，方寻枝身体本能地向后一挣，可却还是定在了原地。 坚硬的白金戒指划过她的脸，又冰又凉，硌得生疼。 电梯之中还有别人，黎苏知道方寻枝这个人最要脸，在这样场合下闹大无疑更让方寻枝难堪加重方寻枝心理负担，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压抑住她想当场把方昕苒打一顿的念头。 “昕苒……”方寻枝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姐姐。”方昕苒以一种姐姐爱护妹妹的口吻说，“枝枝，刚好我和黎莱小姐看完婚纱首饰，一起吃个饭吧。” 所以……方昕苒说的有要事，是和黎莱一起出去么？ 看婚纱首饰…… 都是为了结婚准备的，她们要结婚了么？ 方寻枝唇角依旧挂着微笑，可这微笑实在怪异极了，她的眼底隐隐水光弥漫，又哭又笑，这样本应极度癫狂的情绪却又极力隐忍克制，宛若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炸掉的精致的橡胶玩偶。 “我和枝枝已经吃过了，就不用你来请了！”黎苏冲上来，将方寻枝护在身后，看向方昕苒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方昕苒，你还是和三姐自己去吧，免得我们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 “不打扰的不打扰的，都是姐妹，就当家庭聚餐好了。”黎莱用自以为最得体的措辞开口挽留。 原本方寻枝看她不顺眼，她也便无所谓的，小姨子难伺候些也正常。可自家堂妹看她不顺眼她就觉得不是滋味了，黎莱因为自身的玩心太重，不参与黎家的继承权争夺战，因而她和各路兄弟姐妹相处都极为融洽，想破头皮都想不出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最有机会继承黎家的妹妹黎苏。 “不用！” 黎苏怒气冲冲地说，在电梯停在一个楼层时候，她也不管是哪一层，拉着方寻枝径直冲了出去。 022 “枝枝，你没事吧？” 黎苏将方寻枝送到家，她不敢走，生怕方寻枝一个人自己在房间里憋出什么事来，她给方寻枝倒了杯水，转头便看见方寻枝抱起了她的玩偶猫，双眼无神，直勾勾望着前面。 她伸手在方寻枝面前晃了晃，见方寻枝的眼珠跟着转动，轻叹了一声：“枝枝，要么和她分开吧。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短，及时止损才好。” “我没事的。”方寻枝勉强朝黎苏笑了笑，“昕苒她……现在还是应该管她叫姐姐了。” 她垂下眸子，双手紧握陷在玩偶里，这样的动作让黎苏看着心头一疼。 说到底，方昕苒是第一个给方寻枝带来直接爱恋关系的人，在方寻枝这样的人想来是觉得，表达了爱恋关系之后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这样的性情对她的打击尤为严重。 门在这时被推开，方昕苒走了进来，现在是私人空间，黎苏刚想冲上前质问，可方昕苒却抢在她前一步开口了。 “黎苏小姐，我想和枝枝单独说几句话。”方昕苒的声音很有诚意，“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如果我的解释不能让枝枝满意，你可以现在就把枝枝带走。” 黎苏冷笑：“方昕苒，你别忘了，与你纠缠不清的alpha是我的三姐黎莱。” 她倒要看看，方昕苒就算巧舌如簧，在她面前还能说出什么来。 方昕苒只是略一颔首，在方寻枝旁边坐下，在她坐下的时候，方寻枝往旁边挪了很大一段距离，完全就是在避她，方昕苒只得收回手。 “枝枝。” 方寻枝抿着唇，一言不发。 “枝枝，瞒着你是我的错，我也确实不是之前对你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画师，我还有我自己的事业。”方昕苒注视着方寻枝的侧脸，慢慢说，“我和黎莱的结合，其实是一场和黎家的交易，现在黎苏小姐也在，我不会对这个问题说谎。如果黎苏小姐不信我，可以去找黎莱小姐求证。” 方寻枝瞥了一眼黎苏，只是很细微的动作，旋即她继续保持沉默。 “黎莱小姐找到我，想要以一桩合作为交易，让我和她维持两年的婚姻关系。” 方寻枝抬了抬眸子，下意识看了眼方昕苒，但很快又转向黎苏。黎苏会意，当即拨通了黎莱的电话，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片刻后，她放下手机，虽然脸上满是意外，但还是朝方寻枝点了点头：“是真的。” 虽然黎苏知道方昕苒这样很可能只是花言巧语，不可信，但奈何她找黎莱核对时候，确实和方昕苒所讲述的信息对得上。况且黎莱这样一个玩心极重的人能突然收心也不大符合黎莱的性格。黎老太太对孙女一辈的婚事催得紧，黎莱和方昕苒结个婚应付黎老太太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由得担忧地瞥了方寻枝几眼。 方昕苒继续往下说：“我并没有对黎莱小姐说我们之间的关系，黎莱小姐不知道这件事。你心思细腻，我们的关系还这样特殊，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流言蜚语。我现在很需要黎莱小姐作为筹码的这个合作，等到合作结束的时候，我的事业也就会稳定下来，到时候我再和你一起离开榕城，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关系的地方，开启我们新的生活好么？” 这些话说得就很恳切了，哪怕是身为第三视角的黎苏也挑不出什么疏漏，纵然方昕苒有翻云盖浪的本事，到底和百年世家比起来少了底蕴，她家里刚破产信誉难免大打折扣，靠着黎家重新站稳脚跟亦说得通。 当黎苏以为方昕苒已经说到足够的时候，但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比刚才还震惊。 “枝枝，你已经永久标记了我。我不能被其他alpha标记，我和黎莱小姐结婚真就只是形式而已。” 如此炸裂的消息响起，一时间黎苏惊呼出声：“什么！永久标记？！！” 黎苏同样是alpha，不可能不知道永久标记在a关系中意味着什么。这样相当于一个mega将自己一辈子都交给了这个永久标记自己的alpha，虽然有医疗手段能够解除这种永久标记，但奈何过程极度痛苦，主要还是需要alpha的配合，若是mega进行永久标记去除手术，将会有很大概率腺体终身损坏。 现在黎苏也有些动摇了，不得不说在a关系之中，只是单独生理上而言，mega受到的伤害确实更大。 说完这话，方昕苒再度向方寻枝伸出了手，这次方寻枝只是略微往后躲了躲，方昕苒抓准机会紧紧握住，并不给方寻枝挣脱的机会。 “枝枝，我对你保证，我只会爱你一个人。不过我们的关系，现在还是要隐瞒一下。” 说着，她抬头看向黎苏，客气又诚恳地说：“既然黎苏小姐也知道，还请黎苏小姐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黎苏还有些拿不准：“枝枝，你好好想想。要是，要是……反正不急做决定！” “我……” 方寻枝犹疑着，她目光落在了方昕苒的手指上，在商场电梯里看见的那一枚戒指此时已经摘下了，方昕苒的手指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多余装饰。她目光闪烁间，刚好看见隐藏在方昕苒发丝间的腺体。 从方昕苒身上依旧能嗅闻到专属于她身上的气息，是永久标记的味道。 她难免想到了那天昏聩的夜晚，她被易感期折磨得痛苦欲绝，还在惶恐自己会不会被当众带走进行治疗……就在这时候方昕苒冲了进来，主动用自己为抑制剂，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一切荒唐的行为。 她那时候其实还保留着隐隐约约的意识，如果方昕苒完全抗拒的话，她其实无法对方昕苒进行永久标记。方昕苒那信息素紊乱的病已经好了，也不会出于冲动被她占了便宜。这些统一的指向都在于── 方昕苒是希望自己对她的永久标记。 一个mega在希望一个alpha的永久标记，也就意味着这个mega对alpha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委身于她。虽然方寻枝对这种非独一无二的情感无法接受，但想起自己曾经并不占理的所为，同顾熙颜的那段过往…… 她脑子很乱，昏昏沉沉的，连带着视线也模糊起来，头重得几乎什么都不想去想。 “枝枝，你好像发烧了。”方昕苒摸了摸方寻枝的脸，又转向黎苏，“黎苏小姐，体温计就在电视柜左边的抽屉里。” 黎苏连忙翻出体温计，递了过来。 方昕苒接过，帮昏昏沉沉的方寻枝夹紧，片刻后体温计发出尖锐的催促声。 方昕苒连忙抽出体温计，在她报出39.3℃的数字之后，两人脸色都是大变。方昕苒将方寻枝抱在怀中，黎苏跑到路边拦车。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简单诊断后，很快安排床位，开了退烧的注射药。化验诊断还需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出来，黎苏帮忙办理入院手续，方昕苒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紧紧攥着方寻枝的手。 护士拿着输液用具和药瓶过来，方昕苒往旁让了个身位，护士一边给方寻枝输液，一边叮嘱方昕苒最近感冒发烧的很多，一定要注意保暖。 护士走后，方昕苒替方寻枝盖了盖被子，她想要去握方寻枝的手，这时候她手机震动了一声，是景疏。 她只得腾出手去回景疏的消息，告诉她现在方寻枝病了，自己走不开。 “别走不开啊，您正儿八经未婚妻黎莱小姐正等您回话呢。”景疏长叹一声，“她指名道姓要见您，说您不来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方昕苒沉默片刻，回了语音，“你先让她稍等，说我马上来。” ＊ 在将近清晨时候，方寻枝才转醒过来，朦朦夜色之下她隐约看见自己旁边有一个人，她喉咙干疼，因为高烧浑身无力，想要喝水却起不来身，只能叫了几声“昕苒”。 那身影被她叫醒，起身将温水倒出来，扶起她的头，让她慢慢把水喝下去。 随着温热的水漫过干涸的嗓子，犹如旱到皲裂的土地逢了甘霖，方寻枝觉得自己活过来一些，可定睛看向那喂她水的手时，却认出了这并不是方昕苒的手。 “黎苏？” “我在这里陪你，别怕。”黎苏扶着她重新躺下去，“你再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妈过来给我们送饭。” “实在太麻烦黎姨了。”方寻枝只觉鼻尖酸楚，她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昕苒呢？” “她说公司里有事，白天就过来陪你。”黎苏连忙安抚，“别想这么多了，养好身体才是首要的。” “嗯。” 方寻枝昏昏沉沉地阖上眼。 再醒来已经是大亮。 黎苏见她醒了，从保温盒里面舀出一碗粥，看着在床头柜上摆着的水果补品，方寻枝猜应该是黎姨在她昏睡时候来过了。 “妈不让我喊你起来，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黎苏将粥喂给她，“先把粥喝了，还是热的。” “现在几点了？” “九点？九点半。”黎苏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 方寻枝眸光暗了暗。 023 方昕苒看向黎莱身上那一件婚纱。 由明戈利亚的设计师设计的最新款的婚纱，上周刚结束了在秀场的展览，马不停蹄地被送到了黎莱手上。 “很漂亮。”方昕苒扫了一眼，做出评价，“在那天穿这件就好了。” 这件衣服设计得极尽奢华，以中世纪糜丽的宫廷风为主要取材灵感，很适合黎莱这样秾艳的长相。不过与方寻枝那样温婉柔和的相貌并不适配…… 方昕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能想到方寻枝身上，她压下心头的念头，来不及追索自己如此想法究竟从何而来，起身要对黎莱告辞。 “刚才我听苏妹妹说，你和枝枝妹妹……”黎莱拦住了她，目光带着试探。 觉察到黎莱眼底的深意，方昕苒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黎莱松了口气，“我要是想到我和芸妹妹苏妹妹这几个有这样的关系，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 景疏已经在门口等两人了，见方昕苒和黎莱一起出来，景疏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黎莱，倘若只是从她自己的审美上来看，黎莱这样的人明显更适合做风情万种的情人，而不适合成为伴侣。 她越发看不懂方昕苒的抉择了。 她记得在三个月前，方昕苒便信誓旦旦地说等方家破产之后，她便要方家夫妇连同他们的亲生女儿一起下地狱，可已经过了这么久，方方昕苒依旧没对方寻枝下手。这打破了方昕苒的时间计划，在以往是方昕苒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方昕苒严明执行自己的计划这一特点到了偏执的程度，几年前有一个很有前景的合作项目，因为对面的拖延超出了方昕苒预期的计划，方昕苒直接撤资退出，这样的决策遭到了很多人的不满，景疏直到现在也很不理解。可之后景疏渐渐看多了方昕苒对每一项计划的严格守则便习以为常了。 “先停一下。” 景疏亲自开车，路过一个花店，她听见方昕苒说。 方昕苒转身进了花店，再出来的时候，怀中抱着一大束山茶花。 “给方寻枝的？” “嗯。” “别人都送玫瑰蔷薇什么的，你送山茶花有什么深意？” 方昕苒将花束往上拢了拢：“好看。” 可当方昕苒来到医院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方寻枝，也没有见到黎苏，她一问护士才知道，方寻枝在中午的时候突然闹着要出院，护士拗不过她，只能由她去了。 她急匆匆去崔小雪的办公室，崔小雪忙了一天正抽空吃口晚饭，见方昕苒过来便知道什么原因。 “昕苒，这件事是你做得过了。”崔小雪扒了最后几口饭，草草将饭盒扔到打包袋里面，一边说，“虽然方寻枝性格好，但她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认真。如果你喜欢她就不要对她进行这样的试探，要是你不喜欢她最好直接告诉她，让她死心好了。” 方昕苒抬眸看了眼崔小雪，搬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虽然崔小雪念及她和方昕苒的童年友谊，也很怜惜方昕苒过去的遭遇，但她到底还是觉得方昕苒过分了。原本她以为方寻枝也是和方家夫妇一起虐待方昕苒的帮凶，不过在认识方寻枝之后，就算是她也知道方寻枝和方家夫妇完全是两类人。被这样对待实在不太公平。 “她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方昕苒轻飘飘一句话将此事盖棺论定，“小雪，我们做了这么长时间朋友，你应该了解我对每一项安排在我计划之中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更改计划。” “听说她为了你要和顾家老大退婚来着。”崔小雪蹙了蹙眉，“我要说一句，我不是道德绑架啊，但你这样确实做得不大地道，再怎么说你也是先去撩拨人家的，然后把人拉下水，你转头翻脸不认人……算了，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反正这些都是你的家事。” 对于有些事情，崔小雪就算知道道理也不好多劝。因为对固执的方昕苒来说，她劝再多也是无用功。 不知道是因为挤压还是缺水，在方昕苒怀中的那一束山茶花已经有几分枯萎之貌，方昕苒略一恍神之后，指尖用力勾起山茶花花梗： “我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 ＊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承担别人的负面情绪，你需要自我疏导。”黎苏看方寻枝要去拿沙盘，连忙阻拦，“要是你实在难受，可以和我说，毕竟我们是朋友。” 方寻枝从医院离开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工作室而去，工作室窗明几净，和暖的灯光洒落满室，隔绝了外面的严寒。 “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医者不自医。况且，我也未必算个医者。” 她又想起来那个从高楼上跳下的少女，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能带那个少女走出黑暗，走向光明，却不想到头来终究还是长眠在了黑暗之中。 她在那个少女生命之中的出现，更像只是一闪而过的光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治标不治本。 “黎苏，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深深陷在柔软的椅子中，轻而缓的声音随之传来。 黎苏正倒水的手一颤，点了点头：“那好，我去楼下坐坐，你有事叫我。” “好。” 在黎苏离开后，方寻枝敲了敲她在意识之中的系统，系统似乎早有预料自己会被她呼叫，第一时间就回应了她。 【宿主别担心，就根本任务来说你确实已经达成了。在你拒绝顾熙颜时候，就注定你会成为其想要得到征服的人。】 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可观而不可触，方名白月光。 这样的道理竟然如此简单。 “……你之前似乎并未告诉过我。” 【那只是不想让宿主消极怠工。】 方寻枝指节扶着额角：“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对么？” 【理论上可以，如果宿主需要，会尽快给宿主安排死亡方法。】 虽然系统的声音依旧是公事公办，但方寻枝能察觉到系统语气之中最深处的同情。心头莫名的期许与惶恐镬住了她，她想要问问系统关于方昕苒的事情。但她只是略微动了这样的念头，系统便很快告诉她自己的权限很有限，只能评估她的任务完成度，并不涉及其他情感。 那当她死亡之后，剧情还会像原本一样上演么？ 【可能并不会，每一个世界都有着自我修复能力，会实时对每一项变化进行评估和改变，最终目标都是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运转。给宿主看的剧本只是当时世界推算出来最稳定的剧本。】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剧本，宿主的死亡始终都是正式打开剧本的钥匙。】 既然这样的说法，想来她是必死无疑了。 不过在死亡之前，她还有几件事要做。 ＊ 童家的别墅坐落在榕城城郊，是一个修建阔绰占地几百亩的大庄园，方寻枝到了童家，在传达室门口说清了来意，安保人员往别墅内打了电话，不多时一辆摆渡车停在了门口。 方寻枝上了车，约摸开了半个多小时才远远看见了一栋别墅，别墅门倏地打开，一个只穿着风衣的小女孩直接冲了出来，保姆在她身后追着让她多加衣服。 “枝枝姐姐！”童桐兴奋地扑了上来，抱着方寻枝转了几个圈才罢休。 这时候保姆急匆匆追上来，将一件更厚的外衣披在童桐身上，对方寻枝点头致意。 “这个给你。”方寻枝这才有机会将童桐最喜欢的一个小熊玩偶拿了出来，童桐在她的玩偶堆里尤为中意这个，这是她去商场里买过来一模一样的，权当送给童桐的礼物。 童桐眼底的欣喜一闪而过，她抱着小熊玩偶揉了又揉，很快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果。 收下童桐的糖果，方寻枝又一一拜访与她有过交集的人，按照他们的喜好备上了礼物。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折返时候，一辆保姆车停在了路边。 “听说方小姐给很多人都准备了礼物，就没有给我准备么？”程茵茵摘下墨镜，朝她挥了挥手。 方寻枝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她如同在深水之中浮游，整个人有种濒临溺水的窒息感，但她的大脑却很清醒地观察周遭。 枯黄的梧桐叶飘落，触地的沙声牵动着她的耳膜，寒风凛冽间，街道上行人行色匆匆，马路上车辆川流，车灯、路灯、商铺LED灯诸多灯火交相辉映，谱着一首象征着繁华的交响乐。 她也异常洞悉清楚，这样的繁华并不属于她。 程茵茵下了车，追到她身边于她并行之时，程茵茵的一句话猛地将她定在了原地： “方小姐，你想知道你和方昕苒那一夜的真相么？” 024 哪怕是深秋，这家SWEETS冰激凌甜品店亦人满为患，店内开着适中的暖气，衣衫笔挺的服务生端着精致的甜品往复大堂和包间。方寻枝穿着一身米白的羊绒卫衣，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竟不能为她添上丝毫的血色，乍看上去纤瘦得有种形销骨立的病态，宛若被天狗蚕食得奄奄一息的月亮。 “一杯草莓之梦，一杯冰雪城。” 程茵茵对服务生说，见方寻枝并没有异议，补充了一句：“我请方小姐。” 方寻枝坚持要给程茵茵转账，程茵茵拗不过她，只得收了。 “你说你知道方昕苒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么？”方寻枝开门见山地问。 不安感宛若选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方寻枝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格外剧烈，她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呼吸的平稳。 程茵茵将手机推到她面前，是一段录像。 从视角上看，应该是某一段监控，时间是半年前，地点是一家酒店。 几秒钟后，监控录像之中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女人搀扶着另外一个女人，这个视角的监控拍得很清晰，正是杨柳和方昕苒。 方寻枝心头一紧，本能地抓住了自己的领口。 由于情绪波动太大，她喉咙一阵刀割一样的剧痛，忍不住伏在桌上咳了一会儿，程茵茵很贴心地点了暂停，等她重新支起身体后才继续播放录像。 监控影像之中显示，杨柳和方昕苒进了一个房间，片刻后杨柳匆匆出来，举止慌张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方寻枝猜测这应该是杨柳被方养德指使将方昕苒迷晕送到商务合作对象的床上那一段，但随后没过几分钟，那个房间的门被推开，方昕苒走了出来。 此时方昕苒的衣衫整齐，走路步伐轻快平稳，丝毫没有她见到方昕苒那一晚被下药迷晕的绵软无力，这并不是药性没有发作，而是方昕苒根本就没有被下药。 紧接着，她看见了方昕苒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直接用房卡刷开了门。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正是她住的那一间。 监控录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只是电光火石间方寻枝便推出了时间线：杨柳将方昕苒送到那个alpha房间时候，方昕苒还是清醒的，处于没被下药的状态，而方昕苒进到她的房间后……也就是方昕苒是在她的房间里吃下了药。 方昕苒出现在她的房间并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竟然是这样，这样可笑的原因，她从一开始就是棋子，而身为这盘棋局上的执子者，亲身入了棋局博得棋子的信任。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嘴角勾起惨淡的笑，整个人苍白得宛若死人。 ＊ “听说枝枝妹妹这几天又住院了，你还是看看她去吧。”黎莱拉了一下方昕苒的袖子，此时戏台上又换了一首伤春悲秋的曲子，听得黎莱蹙眉，招手让领班换首热闹的来。 方昕苒穿着一身驼绒大衣，里面套着黑色衬衫，领口辅以简约的蕾丝花边点缀，却将她相貌妩媚的那一面全然收拢，只给人一种不可近观的冷冽。 “过几天我再去看她。” 方昕苒说着，她内心升起没来由的焦躁，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推力推动着她去看方寻枝，但另一种力量却阻拦着她，叫嚣着不让她去。 －她病了你真的不担心么？快去吧，她那样温柔会原谅你的。记住以后好好待她。 －你不爱她，你恨透了她，你不是想把她拉进深渊么？你已经成功了，下一步你就可以将她彻底丢掉。 －方昕苒，你要知道她是没有过错的，父母的罪孽不能由子女继承，况且方寻枝除了血缘和方家夫妇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体内始终流淌着方家的血，如果你没有介入，她会成为方家最后的既得利益者，踩着你的血骨上位。 两种声音交叠在一处，从嗡嗡的挑衅变成叫嚣呐喊。 每一种意向都在提醒她──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 医院的VIP病房装潢精致温馨，外间堆满了各种花束，暖气打得很足，方寻枝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衣，在床边伫立，看向天上的月亮。 临近月末，下弦月晦暗，在夜幕之中隐约透见暗红。 黎苏刚刚被黎家老太太叫回去了，病房之中只有她一人。在养父母死后她便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只不过她之前身体还很不错，并没有住过院。 她听黎苏说这间病房的开销是方昕苒负责的，黎苏现在还不知道方昕苒的事情，黎苏目前所知道关于方昕苒的只有方昕苒和黎莱的婚姻并非真心……反倒为方昕苒进行正面案例的佐证，她未免觉得有几分可笑。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张宣传单上。 ──关于洗掉永久标记的手术。 门被轻扣了几声，方寻枝前去开门，门口是崔小雪。 崔小雪觉察到方寻枝眼底一闪而过的轻微失望，即便是现在方寻枝的情绪都是淡淡的，没有疯狂没有激动，只是格外安分妥帖，静得就像是天间那轮残月，从来不吵不闹不哭不嚷。 这样不代表她不在乎，而是她天性使然。 “方小姐，方昕苒说明天会过来看你。”崔小雪见方寻枝要关门，抢先一步说。 “谢谢，我知道了。” 正好，她也有问题想要问方昕苒。 “这是方昕苒让我给你带的宵夜，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崔小雪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糕点盒放在桌上，不等方寻枝反对，便快步走了出去。 方寻枝目光落在糕点盒上，不用她打开她便知道这是她很喜欢的草莓黑森林蛋糕，她一向对甜食有着深深的喜爱，尤其是草莓和巧克力这两个系列── 她并没有对方昕苒说过。 ＊ “枝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方昕苒快步走进来，她脱下驼色风衣卸掉一身寒风，刚想要拥抱方寻枝，却转头瞥见了昨晚她拜托崔小雪送过来的原封不动的蛋糕，“抱歉枝枝，这几天我工作太忙了。现在才有时间来陪你……” 一双幽幽的眼睛盯住了她，方寻枝依旧是安静的，可她的目光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审视。 “方昕苒，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方寻枝顿了顿：“之前在酒店那一晚，你说你是因为下药才来到我的房间。请你如实回答我，在你进我的房间之前，你到底有没有被下药。” 方昕苒心头猛地一阵收缩，旋即加速。 这是一个被她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秘密，她想永远隐藏下去，此事的罪魁祸首是方养德和方养德找上的那个大学同学杨柳，而不是她，她在这件事之中所扮演的只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 可现在这一层秘密表面的精心伪装被撕破，将鲜血淋漓的现实肆无忌惮地挑在她面前。 那一晚上同样是她忘不了的。 她提前知道了方养德买通了杨柳要给她下药，本来她不愿去参与聚会的，根据这个索性将计就计去了，恰好那个酒店是她的资产，而且方寻枝的房间刚好就在同样的楼层。她知道方寻枝是她没见过几次的妹妹，是那两个恶魔的亲生女儿，一时间她便很想看看──要是那两个恶魔知道手中的棋子被送到亲生女儿那里玩弄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可如今将此事尘封起来是最好的。 看方昕苒那顿默的神色，方寻枝已经知道了真相，她的呼吸几乎终止： “方昕苒，我原本就是你的棋子，对么？” 许是被拆穿伪装的自我防御，方昕苒退后一步，冷笑一声：“方寻枝，你在想什么？你是他们的孩子，你凭什么会觉得我能爱上你？” 意识之中的一个小人在此时完全占据了上风。 她直接脱下衣服，只剩一条抹胸，她裸露的肌肤上有好几大条密密的缝针痕迹，还有各种针眼留下的很淡但却永不消退的疤痕，以及各种各样锐器钝器击打留下的跟随一辈子的伤疤，控诉着她曾经所受的虐待折辱。 这些伤痕方寻枝在相欢的日日夜夜之中都见过，但有夜幕的掩饰，和信息素刻意的溃乱心神，远没有如今在此处这样触目惊心。方寻枝咬了咬下唇。 “我原本没想到是这样，是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姐姐……方昕苒小姐。” 方寻枝唇角噙着奇特的笑意，正如她看过程茵茵展示给她真相之后的神色，在灯光夜色交织之下，宛若堕落天使从地狱之中走出，已经被染得漆黑却始终恪守着天使的行为准则。 “是我带来的困扰，就由我来亲手斩断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再影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