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的糟心科举路》 第 1 章 窗外的风声呜咽,仿佛是有人在低低哭诉一般,天色也昏昏沉沉的,屋子窗户都被人用木板封了起来,只留下一个用来送饭的小口,微微透出一点点光来。 这样的环境,不免让人心情都低沉几分。 叶居敬倒是半点也不受那环境的影响,只饶有兴致地倚着门,听着门口守着自己的那两个人聊天。 大概是他们以为叶居敬已经快死了,又或是觉得他反正也已经到了绝路再也不可能翻身了。这里又是整个侯府最偏僻的角落,所以他们说话也不避着人,倒是让叶居敬毫不费力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起来,二爷也是真可怜,虽然生在侯府,到头来还不如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哎,谁叫二爷是姨娘养的呢。咱们太太当年能容姨娘生下二爷就已经是大恩了。” “那难道二爷养着就是为了来给大爷顶罪的?那还不如当年就……”得罪汪贵妃这样的罪名,他们府上可是打算用二爷的命去顶,那可是活生生人命。哪怕只是跟叶居敬半点没有交集的下人也想不明白,侯爷作为亲爹怎么就一点也不怜惜二爷这个儿子。 “噤声,”另一个人见自己的同伴越说越不对劲,连忙制止道,“这种话是咱们能说的吗?” “好哥哥,我这不是知道这儿只有咱们俩,你又跟我亲哥哥一般,不然我哪里敢说这话。” 确实,这样偏僻的地方,府里都荒废了几十年了,平日里连个耗子都不可能路过这儿,若不是如今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关二爷,怕是都不可能启用。 那人这般想着,便也放心了下来,便也愿意跟自己的同伴多说几句。 “你当咱们府上,真真得罪不起汪贵妃?你可别忘了,他们汪家原本不过是杀猪的,靠着汪贵妃才起势的,而咱们侯府那是累世的簪缨,大爷的外祖又是帝师,大爷别说是写文章隐晦地骂汪贵妃几句了,哪怕是当着贵妃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汪贵妃又能拿大爷如何?” “那府里为何还要叫二爷顶罪?”同伴想想府上确实煊赫,越发疑惑起来。 “这不是…二爷太出色了么。”那人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以后,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二爷如同四爷五爷那般,太太自然是能容得下一个庶子,可二爷呢?” “二爷之前连中小三元的时候太太就不喜了,前段时间又考中了举人……你想想,咱大爷这都才中秀才呢,太太如何能高兴了?” 叶居敬听着外头下人们的对话,心里苦笑了一声,下人们都能看明白的问题,之前的自己却是始终都没看明白,甚至还想着只要自己出息了,父亲会高看自己,太太会投鼠忌器。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着相了,只是现在却是悔之晚矣。 但也不算悔,他这样骄傲的人,若是让他同他的那些同为庶出的弟弟们那样,斗鸡走狗,吃喝嫖赌,那倒不如叫他死了。 “二爷这样出息,那咱们侯爷怎么会同意拿二爷顶罪呢?”同伴越发有些不解了。 “你老子娘说你是个呆子,你倒还真是个呆子,”那人略微小了一些声音说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么?就是因为二爷太出息,才有今日的祸患。” “你想想,二爷比大爷有出息,这叫大爷的脸面往哪儿摆,又叫帝师府的脸面往哪儿摆?与其将来兄弟阋墙,倒不如现在当断则断。更何况,还有帝师府盯着呢。” “帝师府容不下,我们侯府也难容啊。庶子哪有嫡长子重要的。” “哎,可惜了,二爷还不如身在农家呢,我们家有一个同乡,他家的小子特别会读书,家里人砸锅卖铁地供他家小子读书,现在好像已经是童生了。” 叶居敬听着他们的话,思绪有些飘远。 可不是么,若有来生,倒不如生在贫家,倒也省得整日里勾心斗角。 叶居敬喝完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嘴角涌出一丝鲜血来,他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自嘲似的笑了笑,去年自己刚刚中举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想到,现如今的自己会这般草草了解此生。 只是,姨娘早就走了,自己在这个世间也再没什么记挂的人,如今用自己的命给忠靖侯府送葬倒也不错。 难不成,他们真当他一个在嫡母那样封杀的情况下,还能中举的人,会就这样轻易任他们宰割? …… “叶三郎,你家来人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叶居敬正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悠闲地看景色,突然邻家的小子在远处朝着他挥手喊道。 叶居敬没想到自己死后没有去那什么劳什子的地府,喝孟婆汤忘却前世记忆再投胎,而是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高烧不退的小儿。 这个小儿仿佛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只是可能因为战乱之类的原因,早就家破人亡了,只剩奶妈一个忠仆带着儿子照料他。 若是旁人穿越发现是这样的家世,怕是只觉得倒霉,但对于叶居敬来说,这样的家世却是正正好。经历过大家族的勾心斗角,父不像父子不像子之后,叶居敬反倒是绝对孤身一人,没有家族的牵绊更好。 听到邻居的话,叶居敬皱了皱眉,照他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家应该只剩下他一个孤儿了,除了邻里以外,他们又跟其他人家从无往来,那他家又如何可能来人? 邻家小子见叶居敬有点不信,连忙补充道,“真的,老大一辆马车了,忒豪华了。” “马车?豪华?”叶居敬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虽说是在村里,但叶居敬也能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自己现如今所处的时代大概是刚刚战乱结束,百废待兴的时候。 如今的大多数百姓的日子也不过就是刚刚够温饱而已,像马这种东西,除却大户人家,基本没人会养这种精贵的东西,就连牛也不过就镇上的地主家养了两只而已,还都得用来耕田的,鲜少有用牛拉车的时候。 想到这里,叶居敬的心蓦然一跳,他急忙收了书说道,“我回去看看。” “哎,叶三郎等等我,”邻家小子差点追不上叶居敬,只是想到刚刚马车上的人给的糕点,他又忍不住追了上去。 看到自家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的时候,叶居敬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些人身上,让叶居敬看到前世侯府那些下人们的影子,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的发髻,规整的衣服,这都在表明这些人是来自大户人家。 叶居敬刚刚到院子门口,其中为首的那个人就迎了上来,“这便是三爷吧,奴才给三爷请安,三爷好。” 那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态度又十分殷切,这样的架势让叶居敬心底越发升起些不妙的感觉来。 虽说平日里奶娘张嬷嬷也还是将他当成主子一般对待,但到底是在乡下,便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规矩,奶娘也跟旁人那般只喊他三郎。 这么正式地被喊三爷不免让叶居敬想起前世。 果然那人的下一句就是“三爷这些年受苦了,咱们公爷和太太叫奴才接三爷回公府去呢。” 公府?这些年受苦了?这些话拆开来叶居敬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是叫叶居敬头晕目眩。一时间叶居敬仿佛自己回到了前世,也是那般侯爷太太的称呼,也是这般疏离但是言辞恭敬的仆人。 叶居敬勉强稳住自己 ,还要再问,只是原本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奶娘张嬷嬷听到声音出来了。 …… “所以我并不是父母俱亡,而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叶居敬听完奶娘张嬷嬷的解释,再加上其他人的补充,不确定地问道。 “哎呀,三爷您这叫什么话,”叶居敬名义上的父母可是如今镇国公府的男女主人,叶居敬说这样不吉利张嬷嬷怕叫旁人传到公爷和太太的耳朵里,让他们不喜,连忙描补道,“也是怪我,没跟三爷说清楚,咱们公爷太太如今都好好地在京城呢。” 当然,叶居敬的生母余姨娘早就走了这种事情,也不用在这会儿再跟三爷强调了。 “这哪里能怪老姐姐,”奉命来接叶居敬的管事连忙笑着说道,“当初大师给三爷批命时就说过的,这六年,三爷是不能知晓自己的身世的,老姐姐要是跟三爷说了,这才叫害了三爷呢。” 得到确切的答案,叶居敬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嗡嗡的,旁人的话这会儿仿佛如同天外传来的声音一般,让叶居敬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起来。 重活一世,叶居敬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但到了第二世,发现自己处境还是如前世那般,这对以为自己这世总不必再为所谓的亲情所羁绊的叶居敬来说,那就是晴天霹雳了。 看到叶居敬恍恍惚惚地模样,从京城镇国公府的来的那些下人里,不免有人心里觉得这位三爷到底是在乡下养大的,也忒小家子气了一些,倒是不如太太所出的大爷和二爷。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也不免带出一些来,倒是真真和叶居敬前世的侯府那些眼高于顶的太太陪房们一模一样。 第 2 章 “三爷别怕,咱们夫人最是和善不过了,虽然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也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在去往京城去的疾驰的马车上,张嬷嬷只当叶居敬要去陌生的环境害怕,只拍着他的手安慰道。 “奶娘,我没怕。”叶居敬无奈地说道。 自家奶娘从上了马车开始就一直絮絮叨叨地开始念叨,安慰自己别怕,他心里有些无奈。 这恐怕不是自己在怕,而是自家奶娘在怕吧。 “当年你姨娘在的时候,夫人就待姨娘极好,如今虽然姨娘不在了,但夫人肯定会善待你的。” 仿佛是因为骤然要离开自己已经生活了五六年的地方,回到京城的公府里去生活,这叫张嬷嬷有些不适应。所以哪怕是叶居敬反复说自己没害怕,张嬷嬷依旧是忍不住念叨。 到底是勤勤恳恳照顾了原身五六年,又对原身视若亲子,叶居敬倒也不计较张嬷嬷的絮叨,只自顾自闭目养神想事情。 这辈子突然成了一个父母双亡只剩下奶娘一个忠仆带着儿子照顾自己的落魄子弟,叶居敬还想着虽然家贫,但却不用再受掣肘,倒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学识过上好日子。 却没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又变了,自己并不是父母双亡,更不是什么落魄子弟,而是京城新贵镇国公府的庶子。 原身作为镇国公府的公子,被隐瞒身份养在乡下的原因据奶娘张嬷嬷和那位管事所说是因为原身的生母临终前有个大师给原主算了一卦,说原主命中有一劫,必须要在乡下隐姓埋名住到六岁,这方才能化解。 这理由在叶居敬听来,就是很荒谬,且不论那大师是否是真大师,乡下又不是有什么神仙妙药,如何在乡下住上几年就能化解了? 更何况公府公子,哪怕是要隐姓埋名来避祸,又何至于身边只跟了一个奶妈和一个小厮,甚至小厮不过六岁,只是奶妈的亲儿子充当的罢了。 说到底,哪里是什么命中有劫,不过是他这个庶子怕是碍了某些人的眼罢了。 前世经历过被父亲和嫡母联手打压的叶居敬对如今奶妈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的嫡母向来慈善的话那是一句都不信,连带着那个自己被送到乡下养着的理由也根本不相信。 若不是奶妈对原身确实是好,半点都不像是有外心的样子,叶居敬这会儿恐怕都得怀疑起,奶妈是嫡母收买了特意来监视自己的。 叶居敬不计较,但不代表奶妈的儿子,叶居敬的小厮四喜能忍受得了亲娘在自己耳边碎碎念。 “好了好了,娘,我和三郎都知道夫人最是和善不过了,你可别再念了,”四喜也不过就六岁,最是经不住念叨的时候,“你瞧瞧,三郎都快睡着了。” 四喜原本跟着叶居敬一起长大的时候,也跟张嬷嬷一样喊叶居敬三郎,这些日子被张嬷嬷教了好多遍,如今脱口而出还是三郎。 “你这小子,不是教过你了吗,以后得喊三爷,”张嬷嬷冲着四喜啐了一口,但看到叶居敬闭着眼睛,只当叶居敬确实累了,张嬷嬷也不好再接着念叨。 再加上张嬷嬷也有心跟旁人打听打听这么些年来府里的变化,便对着四喜道,“我到后头的马车去看看,你在这儿守着三爷。” 四喜没了张嬷嬷拘着,胆子也大了一些,他又是头一回坐马车出远门,只趴在纱窗口看外头的景致,时不时还发出惊叹的声音来,叶居敬也不搭理他,只由着他闹腾。 大概也只有四喜这种年纪,无忧无虑,才会被外头的景致所吸引。 “三郎,哦,不,三爷咱们要到了,”四喜喊道,“我瞧见咱们府了,好气派啊” 叶居敬听到四喜的话,这才慢悠悠地坐到了四喜的身边,顺着四喜的视线,朝着窗外望去。 只见街东头蹲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三间朱漆的大门,门上的匾额写着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敕造镇国府”,放眼望去那府好似占据了半条街,隔着围墙望去,也能略微看到点内里亭台楼阁的峥嵘轩峻,当真是好生气派的模样。 只是那敕造的牌匾倒像是新挂上去的,与那略微有些年头的门倒是有点不相配。 到了府门口,马车也没停,只从角门驾了进去,四喜刚刚在路上一直大呼小叫,但是到了这会儿却是不敢再大声了,只悄悄跟叶居敬说道,“三爷,没人在门口迎咱们吗?”这不会是不欢迎我们吧。 “且等一等,里头肯定会有人,”叶居敬想到还得跟前世那般演上一出母慈子孝,就越发觉得腻歪,“这样好的作秀机会,她们可不会放弃。” 后面的那句话叶居敬说得有些轻,四喜没听清楚,“什么,三爷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叶居敬摇了摇头。 四喜还想再问,马车已经过了影壁,停了下来。不多时,就有人在外头叩了几下马车门,“三爷,到府里了。” 叶居敬被人簇拥着进了垂花门,才刚刚到正院门口,就已经看到有丫鬟欢喜地迎了上来,“三爷可算是来了,刚刚太太还念叨着呢。” 说着,又有丫鬟一面嘴上说道,“三爷来了”,一面争相给叶居敬打帘子。 看着这场面,叶居敬不免心里嗤笑,这可真真是好大的排查,大概也是在给他下马威吧。只是他历经两世,这套组合拳用在他身上,跟打在棉花上也没什么区别。 叶居敬面色不变,只随着丫鬟的引路进了房,这才刚刚进去,一个妇人就扶着身边嬷嬷的手迎了上来。 想来这位便是他们口中的太太,自己这具身体的嫡母了,叶居敬抬眼望去这位倒是不跟自己前世那位嫡母一般,满头珠翠,恨不得将头仰到天上去,而是穿了家常的衣服,端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叶居敬猜测这位大概是想作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来,叶居敬这会儿也算是有兴致,正想陪着她一块儿演上一场,就被这位嫡母给搂进了怀里,“三郎可算是回来了,这六年在乡下受苦了。” 叶居敬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前世的那些人都自持身份,如何可能情感如此外露,直接将他这个庶子搂进怀里更加是不可能见到,这直接就将叶居敬打了个措手不及。 温暖的怀抱里带着淡淡的香味,不刺鼻,反而有些好闻,邹氏说话的声音也轻柔温和,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感觉,她轻轻抚摸着叶居敬的背,更是让叶居敬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叶居敬被邹氏拉在怀里好生摩挲了一顿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里略微有些懊恼,果然这些人都是惯会惺惺作态的,这个看上去倒是要比前世那位嫡母手段更加高明,自己都差点被骗了。 叶居敬挣脱开邹氏,“儿在乡下有张嬷嬷和四喜照顾,没有受苦,只是没能在您和父亲面前尽孝。” 这不就是一起演吗?叶居敬觉得自己也能装出一副孝顺儿子的样子来,看看她们到底要演什么。 “乡下到底比不得京城,”邹氏拍着叶居敬的手说道,“也怪你娘,当初非听了那什么劳什子道士的说法,说什么你命里就是有一劫,得让你去乡下养着。咱们家好容易好了,要我说,乡下哪里有京城好。” 叶居敬面上唯唯应着,半句都没有反驳,一副完全就被邹氏笼络住了的模样,心里却是想着,到底是谁让原身去乡下这可不一定呢。 更何况,若不是打小就被养在乡下,远离了这公府的是非,能不能活到现在,这都是个问题。 瞧瞧这不着痕迹的挑拨,若不是叶居敬前世已经经历过一遭,这会儿怕是真觉得自己的生母害得自己吃了苦,还是嫡母心疼自己。眼前这人的段位倒是真真要比前世的那个高上不少,叶居敬心下又警惕了几分。 “好了,也不说这些了,三郎你先去你的院子看看,若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就来告诉我,我让他们再重新收拾了。”邹氏笑着拍了怕叶居敬的手说道。 瞧瞧,这里又给自己埋了一个坑,哪有儿子头一回接回家,不去拜见亲生父亲和兄长,就直接回去休息的,这不是落人口实么?若是再配上点枕边风,叶居敬相信,哪怕是镇国公真对自己这个养在乡下的儿子有几分父子情,那都得被磨没了。 “太太令人收拾的院子,儿子哪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儿子想先去拜见父亲和两位兄长,再回去休息。” “瞧我这记性,”邹氏笑着说道,“忘了说了,你爹这会儿还在宫里议事,你那两个哥哥也还在外头呢,你只管先去休息便是。” 叶居敬原本就对那名义上的父兄没什么感情,只是出于礼仪,怕落人口实,这才要求先去见过父兄的。 既然嫡母当着众人的面跟他说父兄不在府内,叶居敬自然也就懒得再装得等着父亲回来才敢去休息的孝顺儿子,“那儿子便先回去休息了。” “这才对了,你一路来京城也累了,先回去养养神才是,都是一家人,你爹和你那两个哥哥,什么时候见不是见。” 邹氏端是一副完全就是为叶居敬着想的模样,看上去跟叶居敬的亲娘也没什么区别了,这就叫叶居敬越发忌惮了几分。 第 3 章 一进院子,叶居敬就皱了皱眉,倒不是这院子太差了,而是太好了。 不说其他,就说这院子的面积,就要比叶居敬前世在侯府的院子大上近一倍,更不用说这院子的布置和陈设,基本上用得都是上好的东西,连卧房里挂的那副画仿佛都是前朝名家的作品。 而这个院子最为好的一点是,它不仅仅离正院近,还离府外头也近,这院子后面便是一条路连接着后巷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说只需要在后面再开上一扇门,叶居敬就可以直接进出府里。 “这青竹院,原本二爷也想要,偏偏太太疼您,特意让留了给您。”前头给叶居敬带路的那个丫鬟还特意凑趣说了一句。 叶居敬原本就在想嫡母收拾这么个样样都好的院子给他到底是图什么,如今听这个丫鬟这么一说,叶居敬便也明白过来了,左不过就是为了捧杀。 嗯……可能顺带着还能显示一下她作为嫡母的慈爱。 瞧瞧,庶子的住处竟是要比嫡子都好上不少,这外人听了不得说一句,嫡母是真拿他当亲儿子对待? 只可惜,自己活过两世,这样的小伎俩对于自己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叶居敬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天爷啊,这地方怕是连神仙都能住得了吧?”四喜打小就是在乡下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悄悄拉着叶居敬的袖子说道,“三爷,日后咱们就住这里了?太太对你可真好。” 四喜自以为是很小声了,但只在前头引路的丫鬟距离叶居敬也就只有一步之遥,四喜这话,那丫鬟自然也是听到了。 叶居敬对上丫鬟望过来的视线也不尴尬,只笑嘻嘻地对着那丫鬟说道,“可不是,还是太太对我好。” 叶居敬这般模样完全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被邹氏笼络住了。 照理说,看到叶居敬如此,作为邹氏的心腹,那丫鬟该高兴才是,但叶居敬望去却觉得那丫鬟的神色实在是有些古怪。 …… “三爷,前头顺心姐姐来说,公爷已经回来了……”叶居敬合衣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刚刚起来四喜就急匆匆地来汇报道。 “顺心?”叶居敬偏头看向四喜疑问道。 “就是刚刚给咱们引路的那个丫鬟姐姐,她是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四喜半点没察觉到叶居敬的异样,反倒是因为想起刚刚来的时候顺心给他抓的那一把糕点,话里都带了几分雀跃。 叶居敬看着四喜的模样,心下大骇,那位太太果然是好手段。 四喜才来府里半天,就已经快被自己的这位嫡母的小恩小惠给收拢了。四喜作为自己奶娘的儿子,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这差不多就是自己日后为数不多的心腹了。 若是四喜被笼络了去,自己在这府里的日子,怕是又要难过上几分。 叶居敬这会儿已经下定决心要挑个时间好好跟四喜聊一聊,将这孩子被笼络过去的心思好好地掰掰正,当然这会儿还是得先去见一见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叶居敬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络腮胡须,身高八尺的大汉,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看到他进来,那大汉还朝着他招了招手说道,“三儿回来了啊,过来让你老子我好好看看。” 啊这… 叶居敬早在心里预演过各种各样与这一世的生父见面时的该如何反应,如何说话,但这样的场景,叶居敬是实在没预想过。 这怎么看着不像是一个国公,而像是一个军汉,哦不,说是地痞流氓或许更恰当一些。 这与自己想象的场景差距过大,让叶居敬的大脑直接就过载了,愣在了当场。 见叶居敬没有反应,叶奔也不介意,反倒是走到叶居敬边上,拍了拍叶居敬的肩膀说道,“你这孩子,你老子我喊你咋都没反应。” 叶居敬这会儿还能有什么反应,只能有龇牙咧嘴的反应,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力道?叶奔蒲扇般的手拍在叶居敬肩上的时候,叶居敬觉得自己的肩膀不是疼,而是都已经没了,甚至他都已经开始怀疑眼前这人不是他爹,而是来杀他的。 这肩膀骨不会是已经碎了吧。 原本在叶居敬脑子预演了无数遍打算用来激起叶奔舐犊之情的话,全都被叶奔这一掌给拍没了。 叶奔看着叶居敬被自己一巴掌拍得身形晃了几下,瞥了撇嘴,嘴里嘀咕道,“这小身板也太弱鸡了,真不像是老子的种。” 什么?叶居敬心下大惊。他原本以为最多是父亲又如何前世一般偏爱嫡子,忽视庶子而已,现在如今听着叶奔这意思是,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亲生的了? 叶奔却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句话已经让叶居敬开始各种各种想法漫天飞舞,特意放轻了力道,又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这些年你在乡下吃苦了,日后在府里好好养好身子,你老子我带你习武,保管把你的身子练得壮壮的,也省得老子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倒。” 一听说叶奔要他习武,叶居敬脸色就有些变了,正经人谁习武,世家里也就那些实在是读不进书的,为求一个前程,才会将人送去练武;或是家里为了朝中能文武帮衬,会将那些不受宠的庶子送去习武。 难不成自己现如今就已经被定下前程了?叶居敬心里自是不愿意,就打算先开始打柔情牌,“禀父亲,儿子在乡下不算吃苦,只可惜不能在父亲和太太膝下尽孝。” 叶居敬这话端是一副孝顺儿子的好模样,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叶奔还没等叶居敬接着表演下去,就皱着眉头,说道,“你直接叫你老子我,爹不就行了,怎么还跟个书生似得娘们唧唧还父亲太太的。” “爹娘多顺口啊,哦,对,到底不是亲生的,你也不是她养大的,你多半是不愿意叫邹氏娘,你到底喊得亲切点,喊她姨母便是。” 不是亲生的,也不是嫡母养大的?这种话是能当着庶子的面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的?遮羞布要不要了? 还有,哪家的庶子敢喊嫡母叫姨母,嫡庶尊卑有没有了? 叶居敬这会儿都怀疑,眼前的这个亲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国公,而是一个不计小节,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军户。 叶奔总觉得自己这个在乡下养大的小儿子呆呆的,像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瞧瞧,现在又开始发呆了。还好的是现在天下已经差不多太平了,自己也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前头两个儿子也都算是有点小出息,这小子又是幺儿,哪怕是脑子不好,大不了家里养着便是。 这般想着,叶奔就想着也得跟小儿子商量一下,小儿子的将来。虽说现如今眼前这小子小了一些,这小子看着也不像是个聪明的,大概,哦不,是肯定得子承父业,跟着他老子和哥哥们进军营了。但他叶大将军向来就是一个民主的人,对待下级如此,对待儿子也自然是如此。 “三儿,你既然回来了,咱们也该想想你以后干什么了,”叶奔想再拍拍幺儿的肩膀,但是又顾忌到幺儿已经不聪明了,这小身板又弱,跟纸糊似的,被自己一巴掌给拍坏了,岂不是更不好,又改为摸了摸叶居敬的头。 叶奔人长得威武雄壮,手掌也大,从他手掌传递出来的温热让叶居敬有些恍惚,前世,他的那位侯爷父亲,可没对他这么亲热过。 只是,不过一瞬,叶居敬就清醒过来了,他心想,这会儿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提出,自己要读书考科举了吧。 “禀父…不是,爹,儿子想读书…” 叶居敬没说完,叶奔就连忙打断道,“读书?三儿你莫不是疯了?”咱们老叶家就长不出能读书的苗来。 到底是顾忌着自家的脸面,最后那句话叶奔是没说出口,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表现得很明显了,他不支持叶居敬读书。 叶居敬瞧着叶奔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了不赞同,他的心就一瞬间冷了下来。 果然,无论是在哪一世,身为庶子的自己,就不应该期待有什么父子亲情,什么科举出仕,什么出人头地,除了为了让自己和姨娘过上好日子之外,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让父亲看看,庶子不比嫡子差。 可这些,不过就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在他们眼里,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又或是有多出色,还是永远不可能比得过原配嫡出的儿子的。 叶居敬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儿子刚刚跟父亲开玩笑呢,儿子才不要读书呢,”叶居敬说到自己不要读书的时候,明显就听到叶奔长舒一口气,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儿子没啥打算,只想每日吃喝玩乐。” 叶奔原本看儿子放弃了读书那个不靠谱的打算,刚刚安下心,甚至都已经开始畅想起日后带着三儿习武的日子来了,就听到叶居敬说他只想吃喝玩乐。 要不是叶奔身体素质好,那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人给厥过去了,你瞧瞧,这叫什么话,有哪个好人家的儿子,在这般年纪只想着吃喝玩乐的,你这个年纪你吃得下吗? 第 4 章 “不行!”叶奔怒道。 虽说因为叶居敬是幺儿,再加上又在乡下养了这么些年,叶奔原本也就想着要娇惯一些,但这娇惯绝对不是让儿子当一个纨绔子弟。 叶奔想起自己没跟着皇帝起事之前,前朝那些肆意欺凌百姓,骄奢淫逸的官家子们,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幺儿还是得好好的教一教。 “我明天就给你寻个武师父来好好教你,等你再大一些,就给我去军营待着。”叶奔原本是想着要自己教儿子武艺的,但又怕自己心软,小儿子眼看着是要走歪路又已经是下狠手教不行了的,这才想着找个身手好的下属来教。 “父亲一面是问我日后的出路,一面却是读书父亲觉得不行,只吃喝玩乐父亲也觉得不行,左右父亲就是想让我习武,哪又何苦再来征求儿子的意见。”叶居敬冷笑了几声道。 若是一个大人作出这般冷哼来,那自然是能让人知道他其中嘲讽的意味来,但叶居敬此刻不过就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在叶奔眼里更是连毛都没有长全,所以叶居敬那般作态,在叶奔看来只觉得有点好笑。 再加上,叶奔向来是个糙人,前头的那两个儿子叶奔从来就没操过心,都是年纪一到就往军营里扔的。 什么?有不听话的时候?那就拿大棒揍呗,家里又不是没有上好的金疮药,打一顿就老实了。 也就是叶居敬是幺儿,又迫不得已在乡下养了六年,这才叫叶奔稍稍有了一点点慈父心肠来,但也就这么一点点。 “你一个小屁孩,个子倒是不高,话倒是凭多。”叶奔顺手又摸了一把小儿子的头,嗯,手感倒是不错,就是这个儿也太矮了吧,叶奔也不管手底下叶居敬的反抗,只说道,“明儿你就早起习武吧,我是你老子,我还能害你?” 叶奔习惯了做大家长,前头的那两好大儿也不会反抗,但叶居敬之前遇到的都是一句话得转三个弯才显露出目的来的,这般的强行命令,叶居敬绝对是第一次遇到,叶居敬的逆反心里就这么被激起来了。 “呵,害我?父亲大人自然是不会害我?”叶居敬阴阳怪气了一句,然后冷笑地,“那父亲怎么不让你的宝贝嫡子去习武?” 叶奔被叶居敬给问的蒙了,现在不是在说着小子习武吗?怎么扯到前头那两个上去了?更何况,自家这样的人家孩子不都得习武去么?隔壁秦国公的幺女都打小跟着兄长们练身子骨了,更何况男丁? 习武有什么不好,再不济还能强身健体呢,怎么三儿要他习武跟要他命似得。 叶居敬不知内情,只看着叶奔的表情,以为自己问到了关键点,让叶奔无言以对了,越发觉得心底悲凉。 瞧瞧,嫡子是心肝宝贝,是要走科举这种正道的,自己这种庶子那是可以随意抛弃的,送去习武的。 叶居敬越想越觉得实在是可笑,就他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难不成还能去习武?这种方法的打压可真真是头一回见了。 若是自己真真是习武天才,怕是那就让自己去读书了。 想来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终究是抵不了自己是庶子出身,那又再跟他们勾心斗角干什么呢,倒不如顺了他们的意,当一个只会享乐的庶子。 “父亲还要我习什么武,倒不如让我在家好好享乐,横竖镇国公府这么大的家业,也不缺我一双筷子。” 叶奔是确实觉得叶居敬看着瘦弱,又被迫在乡下被养了这么些年,对这个儿子确实有有几分优容,还想着要是三儿实在不中用,家里也能养得起他。 但叶奔可以自己想着让儿子混吃等死,但叶居敬自己提,这就叫叶奔心底不痛快了,这么小小年纪,如何能不思上进,选择享受安逸。 “你小小年纪就怎么这么不上进,”叶奔怕叶居敬不学好,决定用猛药,先打消了儿子这种想法才是,“你老子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跟着大人们在地里刨食了。” “你看看旁人家的孩子,哪个跟你这般的。”叶奔这话不假,叶奔相熟的那些同僚,大家都是从微末跟着皇帝起义的,家里的孩子们在早前也都经历过颠沛流离,甚至年岁大一点都跟父辈们上战场打过仗,自然是没出过一个顽劣的。 叶居敬心里越发腻烦,心想,瞧瞧,这还得做表面功夫呢,我不上进他们还怕落一个养废庶子的名声丢脸面呢。 可真是外表光鲜,内里却是一团糟粕。 他们要面子,叶居敬却偏偏不想如了他们的意,只嚷嚷道,“那我偏要当一个纨绔,也好叫旁人瞧瞧……” 叶奔原本就不算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慈父,他打小的认知就是棒棍底下出孝子,前头的那两个儿子叶奔也都是一言不合就先揍上一顿再说的。 反正下雨天揍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前头叶奔能好声好气地跟叶居敬说上几句,也不过就是考虑到叶居敬是幺儿,更是回家以后头一回见,要宠着些罢了。 但这会儿叶居敬一而再再而三地闹着不愿意习武,还要说什么要当纨绔,叶奔的火气就上来了,顺手就抄起身边的棍子要揍叶居敬。 叶居敬是真懵啊,他前世二三十年的经历都是告诉他,公侯爵府出身的人都是要体面的,哪怕再生气,那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更不用说生气到还能自己抄棍子揍孩子的,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又何必自己见血呢。 真看不惯,也不过叫了下人们动手便是。 更何况,谁能告诉他,堂堂一个国公爷,为什么书房里会有棍子? 反正叶居敬是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当然叶居敬的叛逆心也不可能让他在这会儿求饶。 叶居敬只能也只会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他爹的棍子落下来。 叶居敬蒙,叶奔那就是更蒙了。 叶奔揍孩子是揍习惯了,所以手边都是放着惯常用来揍人的棍子的,但前头那两个,也都是淘气的,见到棍子都一溜烟跑了的,通常都得父子两人绕着整个府跑上半圈,他才能“追上”,然后他再简单揍一回孩子。 哪有跟这个小的一般,站在原地不动的。叶奔原本举得高高的棍子,这会儿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打吧,这孩子看着就瘦小,而且见了棍子都不知道跑,一看就是个脑子不好的,又是亲儿子,哪里舍得打。不打吧,他当爹的威严放在哪里? 这孩子,咋不知道跑呢?僵持了一会儿以后,叶奔在心里嘀咕,这孩子咋这么倔呢,叶奔都觉得自己的手都快酸了,也不见这孩子动一下的。 虽说叶奔也担心把孩子打坏了,但叶奔有心将三儿那好逸恶劳的性子给掰回来,这要掰性子可不得下猛药么?不打上几顿,如何将性子掰回来。 叶奔见叶居敬没动,索性就将这倒霉儿子按在案上,掀起衣服,抡起棍子,狠狠地揍了几棍子。 “让你不上进,让你小小年纪就想着混吃等死。” 叶居敬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被揍过,哪怕是上辈子为了维护所谓出息的嫡长子,要除掉叶居敬这个出头的庶子的时候,都只是通过阴损的手段构陷他。 这般真刀真枪的来,倒是让叶居敬有些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归不知所措,但棍子真接触到叶居敬的时候,那还是挺疼的,再加上叶居敬就从来没受过这种苦,不免就嚎了出来。 叶奔是揍惯了孩子的,那力度也是控制得正好的,甚至因为叶居敬年幼,他还特意受着点了,但没想到这幺儿居然嚎得这么大声。 叶奔被叶居敬的痛呼声吓得一抖,差点以为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把孩子给打坏了。 等反应过来,叶奔又觉得自己这幺儿性子实在是有点问题,这才多大的力道,大呼小叫的,要换其他两个怕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偏偏这个嚎得以为自己把他腿打折了似的。 不行,这样拈轻怕重的性子必须掰过来,这么想着,叶奔下手又重了几分。 “老爷这是干什么?”叶奔还要接着打,邹氏已经带着叶居礼踹了书房的门冲了进来,“三儿这才刚刚到家,老爷怎么能打他呢,哪怕是他有什么错老爷也该饶他三分。” 跟在邹氏后头的叶居礼也连忙一把夺过叶奔手里的棍子,又冲着趴在凳子上的叶居敬使了个眼色。 叶奔原本在气头上,再加上叶居敬一再火上加油,他又是个暴脾气,这才会在儿子头一天回家的时候就揍人,这会儿冷静下来,也就半推半就任由叶居礼将自己手里的棍子抢走了。 叶居敬疼的人都有点迷迷糊糊的了,但是看到邹氏带着一个跟叶奔有六分相像的人进来的时候,贯穿于叶居敬前世的警惕,让叶居敬觉得邹氏这会儿来劝实在是不安好心。 听到邹氏给他求情,叶居敬下意识地就顶嘴道,“惺惺作态。” 说完,叶居敬就有些后悔,如今他正是合该示弱的时候,这么一来,怕是邹氏会觉得他不好收服,日后越发要针对他。 但叶居敬心里又有些隐秘的痛快,跟这些伪善的人明刀名枪地对着干,实在是……有些快意。 第 5 章 只是,这回自己怕是要被打得更加狠了,果然,下一秒,伴随着叶奔怒气冲冲的“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他抢过棍子,而后棍子重重地落在了叶居敬的屁股上。 原本,叶奔揍叶居敬,到底是留了几分的,但是刚刚叶居敬那话实在是有些不像样,叶奔怒气之下也就用上了十分的力道。 叶居敬挨了几棍子以后,原本屁股上就已经没几块好肉了,这一棍子下去,伤上加伤,疼上加疼,叶居敬疼得几乎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叶老二!!!”邹氏不知道内情,看到叶居敬这般模样,以为叶奔真将人给打伤了,连忙喝道。 “叶大将军真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几天都不着家,好不容易在家了就开始揍孩子了?”邹氏啐了叶奔一口道,“您这是对孩子不满呢,还是对我不满呢?” 叶奔再有怒气被邹氏这一通下来,也不敢再多话,只讪讪地要解释,“夫人……” 邹氏却是不理叶奔,只瞪了叶居礼一眼道,“在那儿挤眉弄眼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弟弟送回去?” 叶居礼原本还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爹挨训,这会儿哪里还喊有其他动作,忙不迭地弯腰去扶叶居敬。 叶居敬被叶居礼这么一拉,扯到屁股上的伤口,难免哼几声,邹氏见状又骂道,“糊涂东西,你弟弟这样还能走路?” 叶居礼也发现弟弟不太舒服,又连忙想着要去背叶居敬,只是叶居敬如今的伤是在屁股上,叶居礼要背他也找不到着力的点。 叶居礼便有些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糊涂东西,还不快让人抬了春凳来……”邹氏骂道,“还有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邹氏这会儿不仅是把叶居礼使唤上了,连站在边上的叶奔都被她一并使唤上了。 叶居敬被他二哥抱上了春凳,由着小厮们抬着他回去,耳边甚至还能听到邹氏嘴里还在骂着叶奔,“倒是来跟我们使国公爷的威风了?有气你倒是去军营里撒啊。” 叶居敬想起自己刚刚眼尾扫到的叶奔被邹氏骂得只能垂着脑袋听训的模样,心里越发有些惊疑。 照着今日自己的所见所闻,怕是嫡母是个强势的,甚至看着还像是嫡母的娘家能掣肘着国公府,那自己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只是,自己头一天回家就不受生父待见,又挨了一遭打,照常理来说,这会儿嫡母正是应该拍手称快的时候,不火上浇油那都是算好的了,怎么还特意来劝阻? 难不成是为了施恩?也不太像,嫡母如此强势,根本不需要关注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庶子。 那到底是为何…… 叶居敬原本就是个恨不得走一步想三步的人,今日一天来经历的事情,已经实在是让叶居敬有些想不透了。 从前院书房到青竹院着实是有一些路程,叶居礼又是个嘴闲不住的性子,这一路不说话就已经够叫他憋闷的了,看着新来的弟弟不说话,他只当是弟弟被这么一顿打给吓着了,秉持着好哥哥的原则,叶居礼忍不住跟叶居敬搭话。 “小三儿,你别怕,咱爹就是这性子,我和大哥那是从小就挨打习惯了的……”仿佛挨打是什么好事情一般,叶居礼是半点都没有羞愧感,拍着胸脯安慰叶居敬道。 哦,原来是为了让儿子来施恩,叶居敬突然就明悟了。 叶居敬疼的不想说话,更懒得跟眼前这个嫡兄虚与委蛇,只自己趴在春凳上不说话,但叶居礼打小就是个热闹的性子,哪怕叶居敬不搭理他,他也照旧能自顾自讲下去。 “我那儿有上好的金疮药,你这伤抹了那药,不出七天,保管全好了,”叶居礼自得道,“这可是我打小挨打,一种一种试出来的,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小三儿你也是,爹往他藏大棍子那儿看得时候,你就应该开始跑了,”叶居礼说道,“这用他们读书人的话说,就叫大棍子就跑……” “是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涉及到叶居敬打小就背的弟子规,叶居敬忍不住出声纠正。 说完,叶居敬又自悔失言,这不是暴露自己读过书么? “对对对,还是小三儿你厉害,就是这么说的,”叶居礼却是半点都没察觉出些不对来,甚至兴致勃勃道,“等明儿你好了,我再带你去瞧瞧咱爹藏棍子的地方…有一根在书房,正院那儿……” 感情你家是真真就吃饭睡觉打孩子了呗?这打孩子难不成还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不用担心,咱爹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你只需要溜着咱爹跑上一圈,他保管怒气就已经消了一半了。”叶居礼想着弟弟刚刚回家,自己多说一些,弟弟才不会觉得生疏,只喋喋不休地跟叶居敬讲着在家里的需要注意事项。 叶居敬原本就觉得邹氏带着叶居礼来救挨打的自己是不安好心,这会儿听到叶居礼说着什么“爹要打人的时候,只管自己先跑了再说”之类的话,心里只嗤笑了一声,越发觉得叶居礼果然是不安好心。 这要是自己不是活了两辈子,礼仪规矩早就铭记在心里了的,而是一个乡野长大的小子,这会儿怕是真真要信了叶居礼的鬼话了。 当爹的要打儿子,做儿子不乖乖挨训,要跑,还要溜着亲爹跑,这难道不就是不孝么?这要传出去,怕是连日后的仕途都得没了吧?这简直就是要被全天下的读书人指着鼻子骂。 听着叶居礼轻快的声音,叶居敬转头看到他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实在是没法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好哥哥似得人物,居然有这样恶毒的主意。 “小三儿你怎么这般看我?”叶居敬的目光实在是太热烈,叶居礼哪怕是神经再大条也到底是发现了点异样,带着点疑惑转头问叶居敬道,“小三儿,咋了?你看我干啥?” “哦…没什么没什么”叶居敬连忙收回目光道。 叶居礼也没纠结,转头貌似又想起点什么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对了,小三儿,你今天是怎么惹的咱爹怎么生气?” “虽说吧,咱爹确实脾气不好爱揍人,但今儿好歹是你回来头一天,照理说他也该收敛着点脾气,不该揍你才是。” “没什么,”叶居敬有心在叶居礼面前塑造一个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就是跟爹说我以后不想读书习武,只想在家里吃喝玩乐。” “什么?”这仿佛是一个极其让叶居礼惊讶的事情,甚至让叶居礼差点忘了叶居敬这会儿是趴在一个被人抬着的春凳上,只想拉着他的手喊一句“真的勇士啊。” 叶居礼的这个操作差点把叶居敬从春凳上拉下来,叶居敬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吓得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但是叶居礼却是毫不在意,只拉着叶居敬的手说道, “弟啊,你是真的勇啊。”叶居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连声问道,“然后呢,然后爹答应了吗?” “要是爹能同意的话,这顿打倒也不算白挨,简直是赚大发了,要是……”叶居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可能没答应了吧……”瞧瞧,还挺能演的,还在我跟前装出自己也是一副不求上进的模样来呢,叶居敬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意接着试探道,“哎,不知道爹会不会让我去读书?” “读书?”叶居礼大惊失色,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心有余悸般说道“还好我当初没闹着不想习武,要在家里吃喝玩乐,要我读书,这不是要我死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因为叶居礼心有余悸的表情太真,倒是让叶居敬这会儿一时实在是有点。摸不准叶居礼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演出来的。 难不成,作为次子的叶居礼也要给嫡长子让路,所以也被打发着去习武了?还不等叶居敬再纠结,叶居礼早就已经抛开刚刚的了,只打量着叶居敬的院子说道, “哎,小三儿,你这院子可真好……”这其中的羡慕之情,就差溢出来了。 “院子后头那地,让人把那什么劳什子的竹子拔了,整整平,做个演武场多好啊……” 叶居敬原本还在想叶居礼明晃晃地显露出羡慕自己这个庶子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居礼也不是看上自己的这个院子了,而怕是想着在暗地里潜移默化地暗示自己该去习武吧。 原来,嫡母给自己这个院子不仅仅是为了捧杀自己,而是存了一箭双雕的想法,日后便是,为了你习武,你的院子比两个嫡兄的都大,演武场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样的舆论压迫之下,自己想不想习武那都是由不得自己了。 想到这里,叶居敬忍不住出声说道,“二哥既然喜欢,那不如我跟二哥换个院子。” “那怎么能行呢,我要是真跟你换了院子,娘怕是要把我的腿打折……”叶居礼连忙摆手说道。 看着叶居礼把手都快摆出残影来了,叶居敬心底冷哼,瞧瞧,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第 6 章 “三爷这是怎么了?”张嬷嬷看到叶居敬竖着出去,已如今横着回来,颤着声问道。 叶居敬还没说话,旁边的叶居礼就先出声了,“嬷嬷,小三儿没啥大事,就是被爹打了板子。” 什么叫没大事?这都被打得只能让人抬回来,这叫没大事?叶居敬强忍着屁股上的疼想反驳,但是又怕吓着张嬷嬷,只能含泪默认叶居礼这个说话。 “哦哦,那确实没啥大事……”但叶居敬是万万没想到,张嬷嬷居然顺着叶居礼的话说了下去。 “我怕是抱不动三爷,还得劳烦二爷把三爷抱到屋内去……”甚至张嬷嬷还使唤起了叶居礼起来。 叶居敬这会儿都想张口说自己院子里这不是有不少人么?实在不行,叫四喜和张嬷嬷两个人把自己抬到床上去,这叫叶居礼抱自己是个什么道理。 这镇国公府是有点奇怪在里面的,奇怪,真的奇怪。 当然,叶居敬觉得,叶居礼这厮怕也不愿意弯下身段来,把自己这个庶子抱到床上去。这不是张张嘴,吩咐一下小厮的事情嘛,哪里能 “嬷嬷不说,我也会把小三儿抱上床去。” 叶居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叶居礼抱到了床上,而且叶居敬甚至明显能够感觉到,因为怕扯动自己的伤口,叶居礼还特意放轻了动作。 这感觉嗯……好像也不算坏。 “好了,小三儿,你好好休息,二哥明儿再来看你。”叶居礼把他抱上床以后,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呸,明儿还看我干什么?怎么还得来看我的笑话?叶居敬听到这话,立马忘记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异样,暗自想着。 还有,什么小小三儿,这叫什么称呼?这恐怕唤一个玩意儿呢吧,不过自己这种庶子在他们眼中跟玩意儿也差不了多少。 “二爷,您那儿的金疮药能不能匀点给我们三爷……”张嬷嬷却是仿佛跟叶居礼有些熟稔。 “您不说,我也得给二弟拿来,”叶居礼笑着说道,“不过,娘刚刚好像还请了周大夫过来,我那金疮药怕是用不上。” “三爷这点小伤,哪里用得上让周大夫来看?”张嬷嬷笑道。 什么叫小伤,叶居敬就差觉得自家奶娘是被换了一个人了,自己都臀部都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了,奶娘居然觉得是小伤,还不用大夫来看看? “毕竟是小三儿第一次挨打,等以后习惯了就好”叶居礼怕吓着自家脆弱的小弟弟,到底是没再说下去。 什么叫以后,叶居敬心里打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总不能说以后还得经常挨打吧?叶居敬总觉得这个国公府仿佛是有些怪怪的,但是又实在是说不上哪里怪。 叶居敬虽说原先养在乡下,但他到底是国公府的小爷,张嬷嬷也没亏待过叶居敬,自然是把叶居敬养的细皮嫩肉的。虽说叶奔打得时候也特意留了几分,可却还是把叶居敬的屁股打得青青紫紫,甚至有几处都已破了,这会儿已经跟他身上的衣服粘在了一起。 大夫要看叶居敬的伤口,还得先那剪子把叶居敬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剪开来,只是哪怕是再小心翼翼,这少不免扯动到伤口,叶居敬又没遭过这种罪,自然不免痛呼连连。 再加上这还得上药,药碰到已经破皮的伤口那刺激是更加大了几分,叶居敬疼得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快出窍了。 叶嬷嬷还好,当年她在府里跟着余姨娘的时候,那是亲眼见过那时还是将军的国公爷一天三顿打孩子的场面的,大爷和二爷被打的屁股血肉模糊的场面也是常见的。 但四喜绝对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他又是跟着叶居敬一起长大的,看着叶居敬嚎出声,四喜都开始跟着有点眼泪汪汪了。 “行啦,你家三爷没什么事,好好养着便是。”周大夫给叶居敬上完药以后,看到趴在床边上眼汪汪的四喜,顺手薅了一把四喜的头发,然后笑着安抚了一句。 “我先走了,等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给三爷换药。”周大夫收拾完自己的药箱,又摸了摸四喜的头道。 “嬷嬷,替我送送大夫,”膏药敷上以后,叶居敬觉得自己的屁股上也没有火辣辣地疼了,脑子也清明了几分。 叶居敬这会儿让张嬷嬷送周大夫,就是想着让张嬷嬷给周大夫一份丰厚的诊金,若是日后能将这个大夫笼络得偏向自己,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嬷嬷却是半点都没理解叶居敬的意思,闻言倒是确实连忙站起来要去送周大夫了,只是却是完全空着手去的。 叶居敬叹了口气,奶娘带着原身在乡下住了这么几年,怕是早就忘了高门大户的那些规矩。 等张嬷嬷送完周大夫回来,叶居敬忍不住隐晦地问道,“嬷嬷替我给周大夫诊金了吗?” 奶娘到底当初也是跟着姨娘在这样的大宅门里待过的,那些弯弯绕绕也应该是清楚的,叶居敬想这样的问法,奶娘应该是知道自己的意思了吧。 “诊金?”张嬷嬷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三爷这么小小的一个人,怎么还能这么操心,三爷放心好了,周大夫是咱们府里的大夫,哪里需要什么诊金。” 想了想,张嬷嬷又补充了一句,“哪怕是请外头的大夫,那太太那边也肯定会安排好的,哪里需要咱们来出这个钱。” 这就完全没有说在一个点子上嘛,叶居敬微微叹了口气,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原身的姨娘是不是身边都是这些不知道弯弯绕绕的人,才会中了算计,在生原身的时候香消玉殒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楚的,叶居敬这会儿又还有伤,实在也不是给自己这些草台班底补心眼子的时候,叶居敬索性就转移了话题。 “嬷嬷你之前也跟着我姨娘在府里待过,咱们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虽说只回了国公府不过一天,但在叶居敬看来,那就是这个府里实在是太怪了,哪里哪里都透露出一点不和谐来,叶居敬就忍不住想从张嬷嬷这个唯一一个在府里待过的人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太太?”张嬷嬷略微顿了顿,然后说道,“咱们太太自然是一个顶好不过的人。” 若不是叶居敬知道张嬷嬷不是说话弯弯绕绕的人,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始觉得张嬷嬷这话是不好明面上讲主子的坏话,所以这是在阴阳怪气了。 “我自然是知道太太是个顶好不过的人,”叶居敬有些放弃 ,像他这种走一步得思考三步的人,实在是有些无法同张嬷嬷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对话,“嬷嬷你说说咱们太太的其他事情。” “能有其他什么事呀,我一个老婆子能知道多少太太的事,”张嬷嬷笑着说道,“不过,小爷既然听我这个老婆子讲古,我也多多少少跟三爷讲讲咱们府里的事。” “我我我,娘,我也想听。”四喜连忙说道。 “行,你也听一听,既然回了府里,那好歹也得对咱们府里有点了解。”张嬷嬷拍了拍四喜的头说道,“既然想听,你就赶紧去把门关上。” 看着四喜蹦蹦跳跳地去关门,叶居敬觉得,自家奶娘也不是没救了,好歹知道讲府里的事情的时候知道要关门。 只可惜,如今这个院子里除了奶娘和四喜之外,其他人也不能信任,不然这会儿就不该锁门,而是应该开着门,并使个人守在门口。 看着四喜关了门,张嬷嬷这才开口说道,“咱们太太的娘家兄长,那也是顶顶有名的人物,那便是魏国公邹中应。” 叶居敬才听到这儿,心就凉了小半截。果然这一世自己的这位嫡母也是出身够高了,不然刚刚也不会有足够的底气跟叶奔对峙。 “魏国公和咱们公爷也算得上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那是打小的情分。”等到张嬷嬷说嫡母的兄长和自家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时候,叶居敬就觉得这像是一个死局。 嫡母出身高这就是说,他父亲日后在同等情况下肯定是会偏帮着嫡子的,毕竟嫡子还有外家那强有力的帮扶。 嫡母兄长又是跟自家爹一起长大,这四舍五入,那就是嫡母跟自家爹那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有这样的情分在,叶奔只会更加偏帮着原配嫡妻。 “太太的嫡亲嫂子,那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咱们太太得皇后娘娘的教导,也向来贤惠大方。” 得,死局中的死局,自己这位嫡母上头有皇后娘娘教导的光环,哪怕是行事有不当之处,也自然是有的是人因为皇后娘娘自发替她解释。 但如此一来,叶居敬越发疑惑了。 嫡母手里拿得这些牌,完全用不着笼络自己,直接将自己养废就行了。甚至,叶居敬养在乡下都不用去接回来,毕竟么,一个妾生子罢了,又养在乡下这么多年,被人调换了,那都是有可能的。 甚至再心狠一点,乡下地方,遭遇劫匪,人没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这位嫡母又何必把自己千里迢迢地从乡下接回来碍眼,甚至还只是用一些拐弯抹角的手段来对付自己,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些故事? 第 7 章 “嬷嬷,那我姨娘呢?”叶居敬这会儿也只能从自己姨娘的身世下手,难不成自家姨娘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这才叫邹氏一个拿了一手好牌的人,还得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来对自己? 张嬷嬷有些诧异,余姨娘到底是三爷的生母,之前早在三爷刚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自己就跟三爷讲过余姨娘的事情,怎么这会儿三爷又突然问起? “咱们姨娘是一个秀才家的姑娘,”张嬷嬷以为叶居敬是要找自己的外祖呢,连忙解释道,“当初姨娘进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家里没什么人了,只剩她一个了。” 一个落魄秀才家的姑娘,一个是煊煊赫赫的国公府,这怎么看来那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更不用说,这样的家世,嫡母也根本用不着忌讳。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想想也是,张嬷嬷这样一个直肠子的人,哪怕确实是心腹,姨娘可能也不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张嬷嬷,这对姨娘来说是祸事,对张嬷嬷来说也是坏事。 张居敬便接着问道,“那我姨娘怎么就进了咱们府来?” “说来也是缘分,当初各处打仗,姨娘家乡那儿又是红巾军占领的地方,被各路兵马来来回回打过好几回,哪里是能人活得地方。 姨娘家里人只能逃难出来,偏偏在路上又遇到了劫匪,只剩了姨娘一个,还差点被抓上山做了压寨夫人,还是咱们太太碰巧遇上了,救了姨娘一命。” 哦,原来还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也难怪…… 不对,这是嫡母救得姨娘,那难不成是姨娘恩将仇报,背着嫡母爬上了男主人的床?这样的背叛,出身高贵的嫡母肯定是忍受不了,这才叫嫡母恨毒了姨娘。 斯人已逝,嫡母有再大的恨也不能对着一个死人报仇了,而作为余姨娘的唯一一个血脉,自己就变成了嫡母要打击报复的对象。 这也难怪姨娘当初在自己难产以后,编造了一个什么大师批命的谎言,要把自己送到乡下去养到六岁才叫回来。 嫡母如今捧着自己也不是为了捧杀,或是施恩,而是想着等捧高了再将自己狠狠地摔入泥潭里。 这逻辑一切都通顺,叶居敬觉得自己好像是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因此叶居敬心里对邹氏又警惕了几分。 而叶居敬警惕的邹氏,这会儿却是在那儿骂叶奔呢。 “敬哥儿今儿头一天回家,你这个当爹的就打他,你到底是咋想的?”邹氏啐了叶奔一口说道,“你是猪脑子啊,敬儿原本就因为养在外头,跟我们说话都生疏,你这一打,孩子怕是越发要跟我们生疏。” “当初你出去打仗,只有余妹妹帮着我一起守着家里,当初若不是她,我和老大老二怕是早就是一坡黄土了,她跟着咱们吃了这么多苦,好容易日子好了,她却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敬哥儿一个,我只拿敬哥儿当亲儿子对待。” 说起这打孩子,叶奔还委屈呢。 他原本也就是想着幺儿不学好,想着要拿棍子吓唬吓唬他,谁知道这孩子不跟老大和老二那般机灵,看到棍子了都不知道要躲,他这不就骑虎难下了。 叶居敬也是他亲儿子,他哪里有不疼爱自己儿子的,打叶居敬的时候,明明他也是留了一手的,只是那小子太过细皮嫩肉而已。 “我又没下重手……”叶奔略有些委屈道,“还不是那小子实在是太过于细皮嫩肉了。” “你还好意思说,”邹氏伸手戳了戳叶奔的额头说道,“打成那样还是敬哥儿的错了?” “好了,说说吧,敬哥儿这么个小人儿是怎么招惹咱们叶大将军了,还被传了一顿板子。” “那小子不愿意习武,说要读书,我不让他读书,他就说他只想在府里躺着。”叶奔揉了揉自己被戳红的额头,想到这里他还有些生气,又抱怨道,“他跟他老子我尥蹶子呢,他也不想想,老子不让他读书那不是为他好么?” “我们老叶家往上数八辈子,那都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叶奔嚷嚷道,“他哪里是那块料。” 邹氏听到叶奔说叶居敬想要读书也愣住了,“呃”,可嘴上还是逞强道,“孩子想读书,你让他试试又怎么了?” “你忘了咱老大和老二的例子了?”他们老叶家的人,就没有是读书这块料子的。 叶奔跟着皇帝老爷到处打仗,军中的官职是一升再升,家里也逐渐开始阔绰起来,叶奔和邹氏也是想过要培养下一代的,再加上叶奔又算得上是皇帝的心腹,当初太子爷开始读书的时候,当初还只是起义军头领的皇帝,还特意挑了叶奔的长子叶居义做伴读。 因为是皇帝的嫡长子,皇帝那个时候就是拿太子当成是继承人培养的,连带着选先生和伴读的时候,那都是从最好的班底去挑的。 那张先生是皇帝老爷跟前的最厉害的那位谋士,曾经用三个锦囊,远在千里之外就让皇帝以少胜多赢了红巾军。 可就是这样一位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仙人物,就差点被叶居义给弄崩溃了。 虽说是奉命教少主的,可叶居义等几个伴读,那也都是同僚家的小子,张先生自然都是一视同仁想着要把孩子给教成材的,哪怕是武将家的小子,张先生也是想着至少得让他们读几本兵书的,再不济,那也不能跟父辈似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旁人教的那都是顺顺利利的,可到了叶居义这儿,张先生是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一个人明明看上去上课的时候也蛮认真的,没打瞌睡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学习态度也够,就是怎么也学不进去。 甚至张先生把东西掰开了揉碎了,想要灌进叶居义的脑子里去,那都是灌不进去。 反复几次以后,把张先生和叶居义两个人都给整抑郁了,张先生是每次一见到叶居义那都是肉眼可见的要暴躁起来,而叶居义则是见了书就开始两眼发直。 没办法,叶居义成了头一个少主的武伴读。 偏偏叶居义在习武和领兵打仗上,实在是有些天赋,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能跟着父辈们出征,甚至可以领前锋这种要紧的职务了。 等到叶居礼那会儿,叶奔跟着皇帝老爷都已经大下半个江山了,家眷们住的地方也都稳定下来了,叶奔想着到底是得让孩子读点书,秉持着第一个号不行,万一小号养成了呢,叶奔和邹氏还走了邹氏娘家嫂嫂小颜氏的路子,将叶居礼送进了颜家的族学。 颜家那是十几代传下来的诗书世家,甚至据说颜家还是颜回的后人,这样的世家家中的族学自然也是极好的。 偏偏,这一个号也实在是不怎么行。 叶居礼进了颜家族学不过几日,就完全跟颜家的那些子弟们打成一片了,然后带着一大半的颜家子弟逃学去逛街了。 这绝对是颜家有族谱以来发生的最离谱的事情,原本邹氏的嫂子小颜氏跟族里的关系也就不怎么好,这叫叶奔和邹氏哪还有什么脸面把孩子再往颜家族学送。 叶奔那个时候只当叶居礼是淘气,左右家里也不缺钱了,就想着不如请个先生来,单独盯着叶居礼读书。因为那些年一直打仗,普通人连生计都是问题,而叶奔说到底也就是叛军将领,读书人都看不上的,这先生还是个颇有名的读书人,叶奔那是花了不少的钱财和人脉,这才请来的。 没想到叶居礼就跟有人在他书里下了迷魂药一般,一翻开就困。那先生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叶居礼就是一碰书就困。 甚至,那先生都开始以为,叶奔这个大老粗把自己“请”过来,就是为了来羞辱自己,读书人向来是气性大,那先生便连夜收拾了东西,直接就举家搬走了。 这搬走还不算,还特意写了文章来骂叶奔。 叶奔在外打仗这么多年,难免有些不好听的名头跟着叶奔,对那个先生写的文章,叶奔倒也不怎么介意,不过就是骂了几句大老粗之类的话,这种话,叶奔早就听习惯了。 但饶是叶奔再对小号寄予希望,到这会儿也放弃了。 这么两次下来,再加上叶奔自己也是一个被皇帝盯着读书都没看进去半本书的人,叶奔就对他们叶家人能读进去书不抱有希望了。 “左右孩子还小,他喜欢读书,就让他试试。”邹氏劝道。 叶家和邹家是八百年没出过一个能读书的,可人余姨娘是秀才家的姑娘,万一孩子继承了余家的天赋呢。 邹氏想起余姨娘生前,跟人讲话的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实在好听得紧,不由得反驳道,“怎么,你们老叶家的种子读不进去书,还不兴余妹妹家的血脉读不进去了?” 叶奔不敢反驳邹氏,再加上他想起余姨娘在的时候,劝自己的话都讲得弯弯绕绕的,确实是个读过书的人,便也顺着邹氏的话说。 “好好好,读读读,让三儿读书去。” 按照前头两个的经验,最多幺儿读上半个月,不是他闹着不愿意读书了,就是先生不愿意教了,到时候再让幺儿习武也来得及。 叶奔心里美滋滋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第 8 章 叶居敬养伤的这几日,邹氏自己亲自来瞧了好几趟,又基本上日日指派了跟前的大丫鬟带着各色的补品来看叶居敬,顺带着敲打青竹院的下人们,端是一副好母亲的做派。 而叶居敬的二哥叶居礼也基本上天天来青竹院报道,不仅给叶居敬带了周大夫用了都说好的金疮药,甚至还会带一些外面的小玩意回来给叶居敬玩。 若是叶居敬没有两世的经验,这会儿早就被嫡母和嫡兄给笼络了去了,一心觉得他们是好人了。 叶奔确实打得不重,或者说叶居礼送来的那个金疮药确实好用,叶居敬没过几日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叶居敬整日里在床上趴得也实在是无聊,便想着让四喜扶自己起来试探着走两步。 叶居敬刚刚试探着走路,又要小心翼翼地不牵扯到自己屁股上的伤口,正是费劲的时候,叶居礼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了。 “小三儿,你可算是站起来了。” 叶居敬整付心神都在自己的脚和屁股的连接处上,被叶居礼这么一吓,整个人都往后仰了下去。 四喜虽然扶着叶居敬,可他到底不过是跟叶居敬一般大,小小的年纪,能有什么力气,哪里能在这会儿搀得住叶居敬,甚至还被叶居敬一带,主仆两人都要往地上倒去。 叶居礼也被唬了一跳,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终于赶在叶居敬接触到地面前,把叶居敬和四喜主仆给捞了起来。 “哎,小三儿你怎么一惊一乍的。”等捞起叶居敬,叶居礼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性子,先开始倒打一耙,“要不是今儿有我在,你屁股上的伤,怕是又得养两天。” “若不是二哥你在门口突然出声,我能被吓到?”叶居敬埋怨叶居礼道。 叶居礼再混不吝也知道这会儿自己确实不占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道,“我哪知道你这都会被吓到。” “要我说,就这么点小伤,小三儿你哪里用得着养这么久?要搁我和大哥,现在早就已经骑马打猎去了。”说着说着,叶居礼逐渐理直气壮起来。 对没错,这点小伤,哪里需要养这么久。 叶居敬就差被眼前这个无耻之徒给气笑了,但这几天接触下来,叶居敬也知道这位混不吝的性子,自然也不愿意再这个上头跟他争论。 争赢或是输,生气的都是自己。 “对了,大哥呢?”叶居敬索性扯开话题道,“我回家这么久,还未见过大哥呢。” 这道也不全全是为了扯开话题,而是叶居敬也确实好奇。 原本,按照规矩叶居敬在回来的头一天,就该去见过父母和上头的两个兄长的,可那时候叶居敬不是挨了一顿打么?接下来,见一见亲人,认认人的流程就作废了。 不过叶奔和邹氏是叶居敬早就见过了的,叶居礼又基本上是每天都来青竹院报道,但偏偏叶家的那位嫡长子叶居义,叶居敬是一回也没见过。 哪怕是作为嫡长子,看不上一个养在外头的庶出弟弟,但是但凡是搞个面子工程,庶弟卧病(被打)在床,这也该来探望的,哪怕不是自己来,也该有个他院子里的人带着礼来看看的。 可偏偏这些日子,这整个国公府里,就好像没有这位嫡长子似的,音讯全无。 饶是叶居敬活过两辈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想问。 “哦,大哥啊,”叶居礼漫不经心道,“好似跟着太子去直隶了。” 说到这儿,叶居礼这才突然想起来,小三儿回来这么久,大哥还没露过面呢,叶居礼饶是心再大,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又特意解释了一句,“原本你回来那天大哥要回来的,只是碰巧太子临时出行,所以大哥才没回来见你。” 若是前世叶居敬因为这事,可能还得暗地里猜测许久,通过嫡长兄的态度,考虑日后自己该如何,可现如今叶居敬早就打算好了躺平,才不会去管这个嫡长兄到底打算如何呢。 一个躺平的庶子跟一个前途光明的嫡长子,完全不可能有任何矛盾。 但叶居敬照旧抓住了叶居礼话里最关键的那个词眼,太子 嫡长兄是跟着太子出去了,而且甚至连太子的临时出行也会喊上他,这就意味着,他的这位嫡长兄跟太子的关系匪浅,这可是叶居敬前世那位嫡兄都攀不上的高度。 这对叶居敬来说倒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毕竟嫡长兄出息,那哪怕是庶子再出色些,那对嫡长兄来说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那也就没必要忌惮庶子。 “咱们大哥在东宫做侍卫?”叶居敬试探着问道。 前世,也有些勋贵人家的子弟,走得是做宫中侍卫,然后升迁的路子,叶居敬猜测嫡长子也是如此,不然也不可能跟太子如此亲近。 “你要说侍卫也差不多,”叶居礼似乎是想起什么,突然笑着说道,“咱大哥是太子的伴读……”大字不识几个的伴读,叶居礼想起来就觉得搞笑。 若不是要在小三儿跟前给自家大哥留点面子,叶居礼这会儿就想捧着肚子笑上一场。 伴读有什么可笑的,叶居敬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也没纠结这个。 太子伴读,那就是与储君打小的关系,将来赚个从龙之功,日后的前程自是不可估量。 到底是公府的嫡长子,母家又是跟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才能打小就在未来的天下之主跟前混了,饶是叶居敬心里也不免羡慕几分。 若是自己能倾全族之力培养,那难道还能比他们差了?只可惜,光是“嫡庶”二字,就已经把自己限制得死死的了。 想到这里,叶居敬不免有些不忿,难不成嫡庶就真有这么重要吗? “说起来,大哥应该也快回来吧,”叶居礼是半点没察觉到叶居敬的异样,“你可得快点养好了伤,等大哥回来了,让他带我们去围场打猎去。” 围场?那岂不是皇家的地盘,皇家的猎场能带人进去,看来自己的这位嫡长兄还真真是位得皇家看重的天之骄子了。 不过叶居敬生来就只好读书,虽是会骑马,但打猎却是不太行,哪怕是去皇家围场,叶居敬也不怎么感兴趣。 更何况,按照叶居敬走一步想三步的性子,也不愿意在不知道嫡长兄性子前,贸然凑上去。 “我就不去了,我还不会骑马呢,二哥你跟着大哥去便是。”叶居敬摆摆手说道。 叶居敬这话也不假,原身一直养在乡下,虽然在物质上也没缺过他,但是马这种娇贵的生物,是不可能出现在乡下那种地方的,所以原身倒是真没学过骑马。 叶居礼是打小跟在叶奔跟前的,又因为那个时候还要打仗,叶居礼几乎是还没学会跑步,就已经学会骑马了。这会儿不曾想,自家弟弟居然说还没学过骑马。 叶居礼不免有些心疼和愧疚,若小三儿是养在家里的,这会儿怎么可能连马都不会骑。 想想自己或是其他世交人家的小子,在小三儿这个年纪早早就有人教着骑马了,甚至这年纪都已经能在围猎的时候打到兔子了。 “要不然,二哥现在就教你骑马吧,”叶居礼越想越心疼,连忙说道。 “哦对了,得先给你挑匹马,走,咱们去家里的马厩看看,”好歹是国公府,叶奔又是武将出身,家里自然是有马厩。 说着,叶居礼就要往外走,见叶居敬没跟上来,叶居礼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家弟弟屁股上还有伤呢,这会儿怕是都走不到马厩去。 叶居礼想到这里,不免也有些在心里埋怨叶奔,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平日里打自己和大哥就算了,小三儿刚回来,哪有一上来就开始打的。 只是这会儿却是得他自己描补了,“算了,家里的马厩里养得都是成年的马匹,倒不如给小三儿你挑个小马驹,打小一起长大,这样日后更有默契。” “我记得舅舅的飞云刚刚生了一匹小马,等明儿我去要来给你。”叶居礼胸脯拍得邦邦响,仿佛那小马就是他的,直接给叶居敬送来都成。 叶居敬被叶居礼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懵。虽说这些日子看下来,自己这位二哥好像确实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因着自己挨了打,还每日都来青竹院探望,但却也没热情到立时就要教自己骑马,甚至还要帮自己去要个小马驹的份上。 “飞云”这个名字一听便是良驹,良驹所生的小马不给自家子弟,给自己这个妹妹家的庶子? 叶居敬上辈子的遭遇让他不免有些怀疑叶居礼的动机。 不过转念一想,叶居敬也就明白过来了,这还是打着让自己放弃读书,转而习武的主意呢。 叶居敬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显,只状似为难地说道,“舅舅家的小良驹,哪里是我配得上的,二哥不必为我找良驹,我也不喜欢骑马。” 瞧瞧,小三儿这小可怜的样子,还是他刚刚从乡下回家,害怕呢,叶居礼越发觉得自己作为兄长的责任感上来了,只说道“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我必然将那小马驹给小三儿要来。” 说完,叶居礼也不等叶居敬再推辞,自己急匆匆地就出门去要小马了。 第 9 章 叶居礼跑出去恰巧和来青竹院的顺心撞了个满怀,还好叶居礼也是常年练武的,身手也算是矫健,勉强稳住自己的同时,还能顺带着拉了顺心一把。 “二爷怎么跑得这么急,您也知道大爷回来了?”顺心是早就习惯自家这位二爷向来冒冒失失的性格,被撞了也不恼,只笑盈盈地打趣道,“大爷要是知道二爷您这么想他,想来必然也很开心。” 叶居礼想起自家大哥扎实的肌肉和蒲扇一样的巴掌,沉默了一下,立马放弃了去见见好久没见的兄长的想法。 哥哥什么时候见不是见,但是巴掌能晚点挨还是晚点挨。 “我还有事呢,得去趟舅舅家,就不去见大哥了…”叶居礼连忙摆着手说道,“顺心姐姐是来请小三儿过去见大哥的吧?小三儿你快去吧……”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弟弟什么的,不就是来卖的吗?叶居礼连忙将叶居敬推到顺心跟前来。 叶居敬被叶居礼推到前面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左右他本来就该去见一见嫡长兄,这个国公府未来的主人的。 只是看着二哥的做派,像是他们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关系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那可不行,太子跟着大爷回来了了,点名了要见您和三爷呢。”顺心却是笑眯眯地拦住了叶居礼说道。 “太子也来了?”叶居礼的心放了下来,有太子在,他大哥多半是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揍他的。 而且太子向来有做“大哥”的样子,见了他们这些臣下家的子弟,兴许还会给点见面礼。若是太子给几个金豆子,再加上自己攒的私房钱,那应该就能去铁匠铺打一把大刀了。 想到这里,叶居礼顿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直接能哐哐上五楼了(不是,能立马就急吼吼地拉着叶居敬要往前头跑了。 看来自己的这位二哥跟大哥这俩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关系也不怎么好啊。叶居敬估摸着二哥是不忿大哥抱上了太子的大腿,这会儿太子来了,他也想在太子跟前露脸呢。 叶居敬心里越发觉得好笑了一些,瞧瞧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也还是会为了权势争得头破血流。 不患寡而患不均罢了。 叶居敬的思绪越飘越远,一个没注意,他二哥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开始要往外跑了。 叶居敬早就觉得这些权势不过就是一场空,更何况他们也必然不会叫了自己这么个庶子去太子跟前露面,所以他就没想着叶居礼会带着他一块儿去,当他被叶居礼要拉着跑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差点就摔了。 “小三儿,你站着干什么,咱倒是赶紧去啊,”叶居礼催促道。 催促完,叶居礼又想起来自家三弟还有伤,怕是走路不顺畅,连忙又道,“嗷嗷,你没法走路是吧,来,二哥背你。” 说完,叶居礼也不等叶居敬说话,也不等叶居敬同意,直接就背起了叶居敬 叶居礼比叶居敬大上七八岁,再加上叶居敬长得又瘦小,叶居敬趴在叶居礼背上,倒是莫名让叶居敬觉得,叶居礼的背十分宽厚,有几分兄长的样子。 “我也去吗?”叶居敬的脸埋在叶居礼背上,显得声音有点闷闷的。 “你为啥不去?”叶居礼打小习武,背叶居敬这么一个小孩子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甚至他还能分出百分之八十的心神来给叶居敬画大饼 “我跟你讲,太子最是大方不过,你待会儿乖一点,咱兄弟俩要票大的,你头回见太子,他总得给你个见面礼吧。” 叶居敬是完全不相信自己这位二哥拉着自己去见太子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见面礼,说句难听点的,一个公府嫡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难不成还看得上一份见面礼。 更何况,哪怕太子有见面礼,也最多是给自己这个没见过的庶子,叶居礼又不会有份。当然太子,估计也看不上他这么一个庶子。 叶居敬上辈子的经历过的事情,让他本能地对叶居礼这种超出常理的行为报以怀疑,总觉得这怕又是针对自己的阴谋,但如今人在别人背上,叶居敬骑兄长难下,不得不跟着叶居礼一起去见一见太子。 当然,叶居敬也实在是想看一看有什么手段等着他。 叶居礼跑得急,叶居敬在叶居礼背上被颠得头晕脑胀,刚刚到堂前的时候,只想抱着门口的柱子吐上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就听到有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礼哥儿背上驮来的就是你们家养在外头的小三儿?” “养在外头的小三儿”这话听得实在是让人觉得怪怪的,但这会儿叶居敬倒也没想那么多,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他到太子跟前连礼都没行。 叶居敬现在都有理由相信,叶居礼就想着要把自己颠得脑子不清楚,好让自己在太子跟前出丑,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 叶居敬勉强站直想要行一个标准的礼,而叶居礼这会儿已经笑嘻嘻地上前了,“太子大哥,这回你们出去可有带什么好东西回来赏我。” “我手头但凡有点好东西,都得被你们这群混小子惦记上,”太子笑骂了一句,然后说道,“前儿他们下面人进上了一把匕首,说是削铁如泥,明儿我让人给你送来。” “得亏我讨得早,不然可轮不到我。”叶居礼听说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早就笑开了脸。 叶居礼果然是跟太子很熟,或者说,这堂前仿佛就叶居敬一个是外人。 叶居敬原本还担心着自己行上一个周全的礼,怕是都指不定会不会有人搭理自己,只听到已经得了一把匕首的叶居礼又冲着叶居义说道。 “太子大哥都赏我我好东西了,大哥你呢?” “滚滚滚,我赏你两个巴掌要不要,”叶居义直接啐了嬉皮笑脸的弟弟一口,然后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表情来,冲着叶居敬招了招手说道,“小三儿你过来。” 叶居义不愧是叶奔的嫡长子,简直活脱脱就是跟叶奔是一个模子里长出来的一般,小小年纪,也是留了络腮胡,又是人高马大,满脸横肉。 原本叶居义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待叶居义摆出一个和善的表情来的时候,旁人看起来,那就是很“核善”了。 叶居敬看到叶居义这般表情,心里也有些惶恐,莫不是自己这位嫡长兄今日头一回见面就要跟自己撕破脸,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哪怕是叶居敬心里清楚,这会儿太子这个外人兼国家未来的主人在,叶居义哪怕是下马威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可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叶居义的块头,叶居敬还是略微有些瑟缩。 同时,叶居敬心里也有些觉得奇怪,高门大户不应该都是以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为美么?怎么这镇国公的主人和世子偏偏都特立独行。 不过这到底是个人审美,有喜涂脂抹粉的,自然也有这种喜好络腮胡须的,叶居敬倒也没往细处想。 “你别慌,你哥哥向来就是这幅死人脸。”倒是旁边的太子看出了叶居敬的惶恐来,柔声解释了一句。 说完,太子还从衣襟里套出一块玉佩来,“我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你回来了的,这玉佩你拿着玩儿,它上头刻了了东宫的徽记,下回你要来找我,拿着它就能进东宫。” 叶居敬并不是真正从乡下长大的孩子,他自然是知道太子掏出来的玉佩意义非凡,但这叫叶居敬心下越发惶恐了几分。 这太子对他也太好了吧,头一回见面就给了让他能随意进出东宫的玉佩。 这不应该啊,非常不应该啊。他不过就是个国公府的庶子,实在是用不上也没必要太子这么礼贤下士地来拉拢。 尤其是,如今自己的年纪不过就六岁,自己也完全没有展现出半点拉拢的价值啊。 叶居敬总觉得自己这又是被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但是又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为何,或是生在高门大户原本就是一种错吧。 叶居敬小心翼翼地偷偷望向自己的两位兄长,一个满脸的络腮胡子,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另一个仿佛在比划着什么,时不时还偷偷地笑一下。 ???疑惑,叶居敬就是很疑惑。 “愣着干什么,快拿着吧。”倒是太子,看叶居敬迟迟未接,提醒道。 仿佛是怕叶居敬担心,太子这会儿又补充了一句道,“你放心拿着吧,你哥哥他们也都有这种玉佩。” “对,我们都有,”叶居义也补充了一句道 既然太子和叶居义都这么说了,叶居敬也就顺势收下了,只是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犯嘀咕,怪,太子这举动实在是有些怪。 太子见叶居敬收下了自己的玉佩,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的见面礼,到时候我再使人送了来。” 还有其他的见面礼?叶居敬实在是有些想不出来,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国公府的庶子,哪里值当太子还特意送一回礼来。 “好了,新来的弟弟我也见了,我还得回宫去给父皇复命呢,”太子拍了拍叶居义的肩膀道,“你就也不用来回跑了,直接留在家里就好。” 说完,太子就带着人走了。 所以,太子这还真真是特意来见他的?叶居敬心里越发觉得有些怪异了 。 第 10 章 “三儿啊,大哥也给你准备了见面礼,你看看你喜不喜欢。”等太子走了以后,叶居义也冲着叶居敬神神秘秘地说道。 说完,叶居义就示意自己的随从把自己特意给弟弟挑的见面礼送上来。 为了让自己的见面礼保持一点神秘感,叶居义还特意令人放在箱子里用红布盖了起来。 “来来来,三儿你自己来看看。”叶居义呲着大牙,笑呵呵地冲着叶居敬招手道。 毕竟太子已经在前头打了样,送了名义上的见面礼,所以,叶居敬听到自己这位嫡长兄说也有见面礼给自己倒也不意外,叶居敬收得也十分的心安理得。 只是,叶居敬到底还有些伤,为了避免碰到伤口,叶居敬就难免走得就有些慢了,这在叶居义的眼里,就是这新弟弟可真腼腆啊。 不像老二,一听说有礼物,那就跟那村口的恶狗扑食一般,早就扑上去了。 “什么什么,大哥你居然给小三儿带了礼物。”叶居礼这会儿才从自己幻想的削铁如泥的匕首的幻想里出来,连忙道,“快让我看看大哥送了什么。” 说完,叶居礼就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居敬,就差下一瞬间,就自己上手给掀开红布了。只是叶居礼好歹也算是个知礼的,这才勉强忍住了。 叶居敬被叶居礼盯得都快觉得那红布烫手了,怕叶居礼再催促,叶居敬也不在拘什么礼,直接就上手把红布掀开了。 叶居敬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自己这位二哥的脑回路,这种见面礼有什么好期待的,左不过就是些金银玩器,像他们这种公府人家,难道还能差点这……不是…哪个好人家给自己六岁的庶弟送这种东西? 叶居敬看着箱子里放着的那一对鎏金锤,看起来仿佛比自己的脑门还要大上几分,差点就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是干啥,到底是他出幻觉了,还是这个世界就这么疯狂。 呃…也对,他们不是一直打着让自己去习武的想法吗,送自己一对鎏金锤倒也是正常,叶居敬想通了以后,面色终究是归于了平静。 “鎏金锤?我能上手摸摸吗?”叶居礼期待地看向叶居义道。 “小三儿不喜欢?”叶居义却是不理叶居礼,反到是觉得自家这个小弟有些奇怪,疑惑地问道。 不应该啊,这鎏金锤可是这趟自己跟着太子出去最大的战利品,连着魏国公府家的表兄都眼馋来着。 “大哥送的东西,我自然都是喜欢的。”叶居敬面带虚假的微笑,冷静地说道。 叶居义虽然迟钝,可对比老二和小三儿看到鎏金锤的反应,他哪里看不出,小三儿貌似确实不喜欢自己送得这个礼物。 叶居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旧只闷声道,“小三儿既然不喜欢,那我日后再给小三儿挑个好的。” 叶居敬听到这话,心里一惊,怕自己在这种小事上得罪了嫡长兄,又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前世的叶居敬恐怕这会儿已经开始想法子描补了。 但这会儿叶居敬已经打定主意不合他们的意,只自己活得开心便罢,自然是闭口不言。 “大哥,既然小三儿不喜欢,那不如给了我?”叶居礼见缝插针地说道。 “你已经有了太子送的匕首,还要这个做什么,”叶居义斜了叶居礼一眼说道。 “趁手的兵器,哪里有嫌多的,”叶居礼知道这鎏金锤大哥既然已经说了要送给小三,自然不可能再说给自己,只小声嘀咕道。 叶居敬只觉得自己这两位嫡兄是在惺惺作态,故意在自己面前演这一出,就是为了在自己这个六岁小孩面前表现出习武的好来,好让自己这个心性不定的小孩产生习武的兴趣来。 “二哥若想要,大哥便送给二哥吧。”叶居敬淡淡地说道。 “真给我啊,”叶居礼得到叶居敬肯定的答复以后,兴奋地冲上去吧唧亲了叶居敬一口,亲完也不待叶居敬反应过来,直接就开始绕着大厅跑了一圈,“还是小三儿你好。” 叶居义见自己的礼物不受欢迎,也略微有些局促,只闷声道,“这回我出去,这对鎏金锤,其余的都被那群狼给抢走了,只给我剩下了一箱子说是什么劳什子的名家书画……” 叶居敬听着叶居义话里的意思就差明说书画不值钱了,心里越发觉得好笑,这软刀子扎人可真是有意思,这是要打小影响自己,让自己觉得读书没用吧。 可这回叶居敬偏偏不想如了自己这位嫡长兄的意,只脸上挂了几分笑说道,“那要不然大哥就把那箱子书画给我吧,我正好喜欢这些。” 叶居义一愣,小三儿也忒乖了些,鎏金锤他不喜欢,为了让我不愧疚,居然还假装自己喜欢书画,说他只要书画就行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叶家就没有一个是看到书不头疼的。 呜呜呜呜,这是什么小可爱弟弟,要是是老二,怕是这会儿都已经开始赖在地上打滚了,非要自己补偿一个趁手的兵器了。 叶居义愣神得这会儿,叶居敬只当叶居义是不乐意,他也不过就是故意恶心一下叶居义,倒也没非得想要那箱子名贵的书画,便开口道,“既然大哥不乐意,那就……” “小三儿你想要,大哥哪有什么不乐意的。”叶居义连忙拍着胸脯说道。 呜呜呜呜,小三儿也太贴心了吧,不像老二,那就跟是来讨债的一般,叶居义瞪了叶居礼一眼,发现这个倒霉弟弟已经就差搂住那对鎏金锤了,眉心跳了跳,瞬间觉得手有点痒。 叶居礼只觉得自己四周凉飕飕的了,小兽般的直觉,让他觉得自己要遭,果然自家大哥的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想揍弟弟的意思了。 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小三儿这个连大哥送书画都喜欢的弟弟在,自己这个便宜弟弟就要挨揍了呗。 为了让自己不用接受大哥的铁砂掌洗礼,叶居礼连忙辩解道,“大哥大哥,你别看我啊,小三儿那是真喜欢读书,我昨儿还听咱爹娘说要给小三儿找个秀才,教小三儿读书呢。” 这也是叶居礼昨儿蹲墙角听到他爹娘说的,原本叶居礼是想着自己淋过雨,自己的亲弟弟怎么能不淋呢,甚至,叶居礼还想着要把弟弟的伞给撕烂了。 所以叶居礼就等着叶居敬被迫上学以后,哭爹喊娘得不想上学,或者是把那教书先手气走呢,哪里会将这件事告诉叶居敬。 可这会儿,这不是涉及到自己要挨打了么,叶居礼也顾不得看不看弟弟淋雨了,连忙说道。 瞧瞧,这倒霉弟弟还要编瞎话,骗自己呢。叶居义看叶居礼的眼神越发危险了几分,仿佛就在说,你完了。 “真的,哥,不信你问小三儿,他屁股上的伤就是因为他说要读书,爹不乐意,所以才挨得打。”叶居礼就差指天发誓了。 什么?老叶家还有自己乐意去读书的?叶居义是完全不相信自己这个满嘴跑马车的弟弟,但也不由得看向叶居敬。 虽说叶居礼说得跟事实不太对的上,但是原因和结果也差不了多少,叶居敬也不愿意再生事端,只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确实想读书。” 我就是想读书了,大不了你们打压我呗,左不过就是跟前一世差不多罢了,能如何? 叶居敬说完以后,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痛快。 只是叶居礼说的那秀才是怎么回事,自己那个父亲和嫡母不是不愿意自己读书,而是希望自己习武将来在朝堂上帮助嫡兄吗,怎么还会给自己请秀才教自己读书。 但是,叶居敬转念一想觉得倒也正常,堂堂国公府怎么可能请一个秀才来教自家子弟读书,想当初叶居敬前世的时候,作为侯府庶子,那都是有举人教导的。 想来,他们是打算着请一个学艺不精的人教导自己,正好可以将自己引上歪路,将来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在科举上出头,可不就只能习武去军营了么? 这可真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叶居义听到自家三弟口中真真说出喜欢读书这话,看向自家带了一种莫名的敬意,倒是让叶居敬被看得心里都慌慌的,只能在心里解释为“看来自己这位嫡长兄也不愿意让自己读书呢。” “小三儿啊,你不用替你二哥遮掩,”叶居义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摆了摆手对着叶居敬说道。 笑话,咱老叶家往上数八辈子,往下也数八辈子,都不可能出个读书人,就说老叶,被皇帝老爷都下了圣旨逼着他读书了,他真真读过几本? “大哥,我真的喜欢读书。”叶居敬正色道。 “好好好,小三儿你喜欢读书就喜欢读书吧。”叶居义只当是这两小子关系好,小三儿给老二站台呢。 小三儿果然是个贴心好弟弟,老二这种不着调的哥哥还给小三儿造谣呢,小三儿都愿意替老二遮掩。 第 11 章 叶奔倒是确实在给自家幺儿寻摸一个教书先生,但叶家人前头那几个例子在那儿,自己没点教书的水平也得掂量着自己能不能教得了眼里只有打仗的叶家人,张先生和颜家的例子可在前头摆着呢。 当然了,叶奔到底是当今天子的心腹爱将,如今又封了国公爷,正是权势最盛的时候,自然也是有愿意去攀附的人,哪怕是知道叶家子弟不好教也愿意来搏一搏的。 尤其是如今新朝初立,朝堂上正是缺人的时候,万一在叶家教几年书,将来镇国公就能将自己举荐了去做官呢? 那些前朝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多得是愿意来走这条歪路的。 但因为前头两个儿子的读书的事情,再加上素日里叶奔的态度,叶奔这个镇国公在读书人之间的名声真就不怎么好,叶奔也不愿意多惹是非。 叶奔是想得很透彻,他是打心眼里就觉得自己的崽子里,就不可能出一个读书苗子的。既然一定是朽木,那什么人来雕不都一样吗? 叶奔就觉得根本没必要找一个名声大的读书人来教自家幺儿,按照之前的例子,自家幺儿最多不过坚持一个月,肯定是读不下去了的,那倒不如找个老秀才来随便教一教,勉强让幺儿能认识几个字,叶奔就觉得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当然了,那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幺儿,叶奔也是着实好好挑过的。这秀才虽然是个屡试不第的前朝老秀才,但是好歹人家也是在京城开了十几年私塾的,教出来的学生,好歹都能识得几个字的。 教书多年,这经验丰富啊,肯定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学生的,那么自家的朽木,那老秀才想必也能教上一教的。 而且人家教出来的学生,个个成材哎(都能认识不少字),叶奔就觉得这就足够了。 正好那位老秀才如今年纪大了,再开设私塾授课,教太多的学生他身体也吃不消了,正好来镇国公府教一个蒙童不需要费多少精力,且银钱也比他自己开私塾要高上不少,这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既然两方都有意,叶奔便跟邹氏商量着要给那老秀才收拾个院子,顺带着也充作学堂好叫叶居敬去读书。 “老爷就让一个前朝的老秀才来教敬儿?”邹氏听到的第一反应就觉得不太行。 “当初老大是跟着太子一起开蒙的,老二咱们也托了关系送到了颜家的族学里去,如今你越发位高权重了,到敬哥儿就变成了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了,你这叫敬哥儿知道了如何想?” 邹氏不免多想几分,同母的兄弟尚且有因为父母偏心而导致兄弟阋墙的,更何况敬哥儿跟前头两个兄弟不是同母所生,还在乡下养了六年,那孩子但凡心思敏感一些,就难免要多想。 “这能多想啥,”叶奔大大咧咧道,“就冲我们老叶家子孙的脑子,哪有那根筋想这个?”就叶奔自己,也向来是个大老粗,哪里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 “更何况,小三儿多半跟他那两个哥哥一样,最多读个一个月书就读不下去,哪里能看得出先生的好坏来。”叶奔摆摆手说道。 “这样对敬哥儿到底是不公平了些,不若我再去求一求我嫂子……”邹氏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哪里用得着你再去求嫂嫂,”叶奔连忙说道,“若是咱老叶家真祖坟冒青烟,小三儿真读得进去书,大不了我老叶,再去求求皇上,给指派个先生给小三儿便是。” 皇后姐妹与族里的关系不怎么好,这是满朝皆知的。这叫人为难的事情,实在是没必要。 叶奔胸脯拍得邦邦响。 若是老叶家真祖坟上冒青烟,出了个读书的苗子,那他叶奔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一求皇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邹氏见叶奔说得也有些道理,再加上,说实话邹氏也觉得就叶奔和前头两个儿子这样,叶家的种子实在是不可能出一个读书人,倒也就由着叶奔去了。 只是既然在先生这上头委屈了敬哥儿,在其他方面却是万万不能委屈了他的。 皇帝对跟随自己打天下的部下们都不薄,像叶奔这样的心腹爱将更是在皇城边上赐下了老大的宅子作为镇国公府。 但如今,镇国公府连带上叶居敬,不过就五个主子,可谓是地广人稀,邹氏又觉得在先生这件事上实在是委屈了叶居敬,所以在给那个老秀才挑院子,也是给叶奔挑读书的地方的时候,特意选了前院的一个大院子。 除了那老秀才的住所和叶奔读书的地方外,甚至还特意又设了一个小厨房,也好叫人在三爷读书累了的时候做点小食。 叶居敬这开始启蒙,身边人也自然得添起来。虽说早前就有四喜跟着,可到底不像个大家公子,身边有专门伺候衣食寝居的丫鬟,有伺候读书的书童,也有专门跟着出门的小厮。 当然,叶家原本就是行伍出身,家里的孩子养的也都糙一些,自然不可能在自家小子身边放什么丫鬟,但小厮和书童却得再添上两个。 论理,这样的人选都得从家里的家生子里挑出来,只是叶奔腿上的泥都才刚刚洗干净呢,这镇国公府哪里来的家生子? 邹氏便从自己和叶奔身边伺候的人家里的小子中挑了几个,又找外面的牙子们买了几个看着不错的小子,叫叶居敬自己来挑。 “敬哥儿你来得正好,前儿你爹说要请个先生教你启蒙,我想着这样一来,你身边伺候的人也得再添上两个,你自己来挑一挑。”邹氏朝着叶居敬招了招手,慈爱地说道。 叶居敬早就想着会有这么一朝,如今他那院子里虽说有不少伺候的人,但都是做着一些日常扫撒的活,真正近叶居敬身的也不过就是张嬷嬷和四喜。 如今眼见得自己不受控制,想来嫡母肯定是要在自己身边塞人的。 今日,听到嫡母说起要让自己挑人,叶居敬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来了,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装作一副腼腆的样子说道,“劳烦太太操心了,我身边有张嬷嬷和四喜在,倒也不缺人。” “张嬷嬷虽好,但四喜到底年纪小些,你身边的伺候的人也忒少了些,你又要读书了,好歹得再添上两个。”邹氏笑着说道。 叶居敬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推辞不过,必然是要带眼线回去了的,自然也不在意眼线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闻言便只说道,“那就由太太来挑吧,我年纪小,也不知道他们的好坏。” 邹氏也没多想,她心里原本也就有些主意,不多时,便从那一队半大的小子中,挑出了两个来。 “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三爷吧。” 两人连忙应了一声,站出来给叶居敬见礼。 等见完礼,邹氏这才说道,“我这儿特意给你备了些笔墨纸砚之类你读书用得上的,你回去时带上吧。” 那两个被邹氏挑出来的小厮也都是机灵的,闻言连忙从丫鬟们的手中接过托盘,跟着叶居敬回去。 都是半大的少年,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叶居敬虽然知道这两个之中必有人是嫡母的耳报神,但到底也不会对这两个小厮摆脸色,只说道,“我那儿已经有一个四喜了,不若你叫五福,你叫六顺吧。” 做主子身边的贴身小厮,还能得主子赐名,这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原本就是极荣耀的事情,两人自然是没什么异议,更何况这还都是极吉祥的名字,“五福,六顺,谢三爷赐名。” 虽然成了叶居敬这儿的人,但到底也得说说自己的来历。五福和六顺都乖觉得很,没等叶居敬问,自己就全都一骨碌说了出来。 六顺的关系着实简单,他是府里买进来的,他父母双亡,所以买进府的时候,也是直接就是死契。 比起六顺,五福的家世是要好上不少,五福已经能算得上是家生子了,他爹是叶奔之前的亲兵,如今在府里做二管家,他娘则是邹氏原本的大丫鬟,如今也在府里做管家娘子。 自家嫡母为了能拿捏自己倒是也真能下本钱,五福这种出身,跟在叶居义这样的嫡长子身边做小厮都是够的。 只是叶居敬如今孑然一身,除了自己是个死过一次的孤魂,莫名跑到了这具身体里以外,其余根本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有人盯着又如何? 第 12 章 叶奔是个武将,做事向来是风风火火。 如今既然先生都已经定好了,邹氏也把读书的院子之类的硬件设施给搞好了,叶奔当然是想着让叶居敬赶紧开始读书。 当然叶奔也是想着,早日让儿子读书,那才能让儿子打消了那读书不切实际的念头,也好早日开始跟着自己习武。 这习武打根基,那肯定是越早越好的,尤其是自家小三儿那小身板,看着就弱不禁风,也不知道要如何锤炼,才能跟他那两个哥哥似的耐造呢。 叶奔心里又添了件事,想着有时间还得去跟周大夫探讨一下,是不是在小三儿习武以后,还得给他添上泡药浴之类的,也好早日把小三儿的根基打牢固了,也就是如今有钱了,想他当初那时候,连个教的师父都没有,全靠自己瞎练。 不过眼下,还是得赶在在儿子读书之前跟儿子聊上一聊。这是邹氏特意嘱咐了的。 开蒙这种事情在读书人家算得上是大事,再加上叶居敬又是刚刚来府里不久,正是内心敏感脆弱的时候,邹氏到底不是亲生母亲,身份尴尬些,叶奔这个当爹的自然是得多看顾一些。 更何况,叶奔又在小儿子回来第一天,就把人给揍了,这不是让孩子更加跟自己生分么? 听说前头叶奔找自己谈话,叶居敬刚刚养好的屁股,陡然间又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鉴于前头那次谈话实在是不怎么友好,叶居敬甚至都有点不想去。 自己这个爹,叶居敬说不上来哪里怪,但是就是觉得实在是有些怪,跟前世自己见过的国公也实在是有些不一样,叶居敬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他打交道。 当然,这不去是完全不可能的。 叶居敬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隐隐做疼的屁股,去见叶奔。 “老三来了啊,快坐吧。”比起上一次一见面就那蒲扇似的巴掌拍叶居敬的肩膀,这回叶奔显得随和了许多,只指着下首的椅子让叶居敬坐。 这些日子府里的动静叶居敬也知道,前院都已经休整了,连他身边都因为读书添了两个小厮,叶居敬自然是大概也能猜出来叶奔这回找自己谈话的原因,但叶居敬只正襟危坐,装作不知的样子问道, “老爷,您找儿子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叶奔听着这个“老爷,儿子”的就着实有点头疼,但邹氏前头就仔细叮嘱过,小三儿年幼就在离家,如今又是刚刚回来,他们当大人的,也该迁就着点孩子,叶奔这才没再在这上头计较。 老爷就老爷吧,总比那两倒霉儿子有时候直接喊“老叶”来得好。 “你既然想读书,家里也不是出不起这个请先生的银子,总是得让你读的,你姨妈让我给你找了个秀才教你读书。” “但有一条,你要是读不好,那就还是趁早去习武吧。”后面那句话,叶奔一时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 叶奔是真心觉得,自家老叶家的苗子,就不可能出一个读书人,偏偏小三儿非要闹着读书。叶奔都在想若是日后小三儿读着读着发现自己实在不是那个料子,心性受了打击,一蹶不振了,那岂不是更加不好,还不如在这会儿就先下了猛药才好。 果然,这还是想着让自己去习武呢,叶居敬心里暗自嗤笑了一声。 瞧瞧,这算盘打得多好。叶居敬想到自己这些天从六顺嘴里听到的消息,给自己启蒙的是个多年屡试不第的前朝老秀才,这可真真是好笑了,谁家的公府公子,启蒙是由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启蒙的? 他们故意找这么一个人来给自己启蒙,不过就是想着让人胡乱教一教,在这种迂腐的老书生教导下,寻常人自然是不可能在读书这一道上有什么进益。 既然读书读不好么?那便只能去习武了。 叶居敬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他们打得那些如意算盘,他们这些算计但凡换个其他人,那必然是要成了的,只能在读书一道上毫无进益,乖乖地去习武。 只可惜,如今碰到的是他叶居敬。 旁的叶居敬不敢说,但是在读书这一道上,有前世日夜苦读的功底打底,至少考到举人这一步,叶居敬觉得自己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那我若是读得好呢?”叶居敬故意问道。 “你若是读得好,那老子就舍下脸来,去找皇上给你找个好先生教你。”叶奔拍着胸脯说道。 老叶家要是真真出了读书好的苗子,那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情,自己舍脸去找皇帝要个先生又如何? 更何况,叶奔跟着皇帝开始打仗那么些年,有啥想要的东西不是抱着皇帝的大腿去要的,就连邹氏,那都是叶奔抱着皇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皇帝做的媒。 这做大哥的,给小侄儿找个先生,这不是正常的事么? 但是在叶居敬看来,那就是叶奔被自己问住,又是打定主意,不可能让自己读好书了的,所以才说了这样的大话。 “这样的大事,老爷口说无凭,可是得立字据。”叶居敬决定趁热打铁,将这件事敲定下来,有了这字据,这事就能闹到皇帝跟前去。 那日后用这字据闹上一场,大家都知道了这镇国公府的丑陋嘴脸,这国公府就不能用以孝道这个大义拿捏自己了。 叶奔听说要立字据,实在是有些犹豫,主要是他那笔字实在是太差了一点。自家这个幺儿这么想读书,想来是个崇敬读书人的,自己那字露在幺儿跟前,那不是毁坏自己在幺儿跟前的形象吗? 当爹的,那都是注重自己在孩子跟前的形象的。 叶居敬见叶奔犹豫,只当叶奔是不愿意立字据,只激将道,“难道老爷是不敢跟儿子赌?老爷怕儿子真读好了书,老爷丢脸?” “老子还能怕你不成?”叶奔还真真就是听不得激,嚷嚷道。 说完,又喊门口的伺候的人进来“来人,给老子写个字据出来。” 叶奔如今到底也已经是国公,偶尔也要有递折子上去的时候,但叶奔那文化水平,那笔子,那奏折怕是皇帝根本看不懂叶奔写的是什么,用来垫桌脚都嫌多余。 所以叶奔外书房这儿倒也养了几个帮着叶奔润色语句,代写折子的清客。 这种字据连脑子都不用经过,那些清客相公们就能写出来。不过片刻之后,清客就写完了字据,放在叶奔的案头了。 叶居敬不知内里,哪里知道自己这亲爹,连个字都写不好,只以为叶奔让人代写字据是想着日后可以将自己摘出去,字迹都不是他叶奔的,这字据怎么会是镇国公本人立的呢? “瞧瞧,这字据可以了吧?”叶奔拎起那张纸,吹干了墨,在叶居敬眼前晃了晃说道。 “我旁的不懂,只是听人说,字据都得是按了手印的,老爷得按了手印,这字据才算生效。”叶居敬刚刚是看着那个清客写的,自然知道字据是半点错都没有,只不过是欠缺一个手印罢了。 叶居敬这会儿可不敢在叶奔面前展现出自己认识字来,旁得也不说,只说还缺个手印。 “得得得,按就按,”叶奔嘴里嘀咕道,“你这小子还整得挺正经,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 叶奔虽然嘴里嘀咕,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拉下,直接就着刚刚清客用过的墨,摁了个手印,又随手抄过一张纸,面露嫌弃地擦了擦自己手上的墨。 叶居敬看着叶奔豪迈的样子,心头跳了一跳,这会儿甚至他都开始感觉,面前这个人不像是豪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家主,倒是更像是在村里养大的地痞无赖。 叶居敬勉强将自己心里的异样按了下去,就见叶奔将那字据递给了自己,“好了,你这下安心了吧。” 叶居敬心道,我自然是安心了。但嘴里却是故意接着气叶奔道,“有了父亲这个字据,那儿子就可以安心读书了,父亲放心,儿子日后必然给父亲中个状元回来。” “状元?”叶奔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嗤笑了一声道,“你当状元这么好考的?” 叶奔年幼的时候是见过的,村里的老童生考了多年,头发都读白了,孙子都跟叶居敬现在这般大了,这才考中的秀才。饶是如此,他们家也摆了好几天的宴席来庆祝。 就那秀才,都是方圆十里以内唯一一个了。 秀才都如此难考,状元能好考了?更何况,咱老叶家,就不可能出读书的料子。 状元自然是不容易,叶居敬心道,但这话气气你这却是完全足够了的。 “状元自然是不好考,但这不是到时候有老爷您去向皇上求来的先生吗?”叶居敬接着故意气叶奔道。 “你这小子,志向倒是挺高。”叶奔伸手拍了拍叶居敬的后脑勺,笑着骂道。“行了,你自己先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就去跟着先生读书吧。” “要是读不好,那就乖乖跟着我习武吧。” 第 13 章 本就只是教着公府的公子略读一些书,恐怕是连启蒙都算不上,自然也用不着拜师。 原本就是因为人镇国公府给得太多,这老秀才才愿意来给国公府的公子上课的,但镇国公一家子的名声在外头,老秀才也不是没听过,自是不愿意为了点钱财坏了自己的名声。 拜师,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老秀才那是教惯了人的,也用不着备课,甚至连书都不需要,百三千那些启蒙的教材他甚至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更何况是教(糊弄)传说中连三计使当今定天下的张先生都教不了的榆木脑袋叶家人,老秀才甚至就觉得自己随口都能来,这哪里需要什么准备。 所以在入住了镇国公府以后,老秀才第二日就使人通知了叶奔,表示自己可以给叶居敬上课了。 …… “你可曾读过什么书?”老秀才看着叶居敬白白净净,看上去倒是像是个读书的苗子,脱口问道。 问完,老秀才又自己心里暗自哂笑,自己也是魔怔了,面前这小子若是真读过几本书,那也就轮不到自己来教了。 更何况,这叶三爷前头的两位兄长的例子摆在那儿,哪怕是读过书,怕也是读了忘,如今已经是忘得差不多了。 叶居敬倒是想说自己四书五经都读过,可这不是崩人设么,只摇头作出一副懵懂幼童的模样说道,“没读过。” “没读过也好,”老秀才摆了摆手说道,“那我今日便从三字经开始教你吧。” “对了,老夫姓朱,你叫我朱夫子便可。” 叶家如今已到了不缺钱的地步,哪怕是为了面上好看,在书本这方面自然是不可能委屈了叶居敬。 叶居敬看着自己前头书桌上堆了一叠的书,不仅仅是百三千和弟子规、幼学琼林、声律启蒙等这些启蒙的书,甚至是连四书五经都买全套了。 心里不免有些觉得好笑,在做面子这方面,这些人向来是做得不错的。可启蒙的时候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书?寻常自己这般年纪的小孩,怕是看到这么一堆子书,厌学情绪得立马上来吧。 不过叶居敬自认早就知道了他们那些人和善的表面下的真面孔,这些小伎俩叶居敬自认也是不会理会。 听这位朱夫子说要从三字经开始学,叶居敬自觉从那一堆书里精准地拿出了三字经。 叶居敬的这一举动,让朱夫子多看了叶居敬一眼,不过他倒是也没多想,只想着这位三爷倒是运气好,竟然能正好挑中了要学的那本。 这国公府倒也是真重视这位三爷,竟然把这些启蒙要用的书都给收集齐了,不过想来这位三爷怕是用不到这么多书了,能把三字经读完,都算他教得好。 到底是得出身好,无论天赋如何,至少是想读书就读书。 朱夫子想想自己年幼求学时,用的书都是父亲用过的,等他学的时候,那些书都已经起毛边了,就他这样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些农家子甚至连书都买不起。 就说自己之前教的街坊领居家的小子,那都是不用书的,直接带着他们认识几个字就行了。 朱夫子按奈下自己心里纷杂的想法,“我先带着你将这三字经念上一遍吧。” “人之初,性本善……” 朱夫子念一句,就示意叶居敬念一句,三字经原本也就不长,没过多少时间,就已经念完了一遍。 “行了,你今日先把前头这四句给念熟了,然后自己对照着字帖上的字,在纸上练一练吧。”朱夫子念完以后,就对着叶居敬摆摆手说道。 然后,朱夫子就自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看自己的书了。 叶居敬被朱夫子的这个操作弄得有些目瞪口呆,还能这样,这就今天已经教完了? 他原本就已经做好准备来教的先生估计是水平不太行的准备,左右他脑子里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在乎先生到底教的如何,所需要的不过就是把他会读书这件事放到明面上即可。 但叶居敬也是实在没想到,他们请来的先生能摆烂到这种程度,甚至叶居敬都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邹氏早就跟这位朱夫子打好了招呼,让他别仔细教自己,胡乱教上几句便是。 只是,如今叶居敬也不是立马就能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叶居敬想到自己放在床底下的那份叶奔签过的保证,只沉下心来,照着朱夫子的说法,先开始读三字经的前面几句。 如今还未到时候,装样子也得装下去。 其实这倒是真真怪不得朱夫子,他原本就是开私塾授课用来养家糊口的,私塾授课么,原本也就不可能只教一两个学生。 学生多了,年岁不一样,学的深浅也不一样。朱夫子也不得不分上几个班,轮流授课。 既然是轮流授课,那就只能让其他学生先自行学习了。尤其是刚刚启蒙的那些蒙童,这是最最不用花多大心思的时候,只让他们死记硬背,那这些书给记住了就行了。 光是会背,回家去就已经可以让家长觉得自家儿子非凡了。 朱夫子的授课经验便是如此,自然也就这么教叶居敬。 叶居敬勉强读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还是问道,“先生不先跟学生讲一讲这些句子的意思?” 朱夫子只摆了摆手说道,“莫要好高骛远,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先把这三字经给背熟了,自己也就理解这意思了。” 说完,朱夫子这才想起眼前这是国公府的公子,不是自己之前教的那些学生,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我到时候也会给你讲解的,现如今你还是把三字经给我背熟了才是。” 这不就是在误人子弟么?不过叶居敬原本对他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只勉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快,又读了几遍三字经的前头那几句,然后才开始对着字帖上的字开始练了起来。 不过是蒙童启蒙用来练字的,说是字帖,其实也不算得什么正儿八经的字帖,上头不过是“上大人,孔乙己”之类的字。 叶居敬又练了会字,日头稍微斜了一些,那朱夫子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今日好生回去温习今日的内容罢。”,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叶居敬也懒得理他,只将自己手头的那几个字练完。 虽说前世他也中了举人,在读书一道上也常被人说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但在书法一道上倒是真有些欠缺。毕竟虽然前世嫡母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惠大度,在读书一道上是面上一视同仁地给请先生一起教的,但名家字帖这种东西,叶居敬这种庶子却是够不上的,有得也不过就是一些普通书肆里能买到的大陆货而已。 所以叶居敬一直在书法一道上缺了那么一点点火候。 如今既然有了再来一世的机会,叶居敬也不想在字迹上再被人诟病。如今打小从头练起,哪怕是没有名家字帖,那也能比旁人强上不少了。 等练完字,叶居敬这才慢吞吞地收拾起自己的桌子来。 写的好的那几张实在是不像是个刚刚学写字的蒙童能写出来的,这叫人看到了也实在是不利于自己的计划。叶居敬便将那些都收了起来,准备到时候自己扔到火盆里去毁尸灭迹。 理完,叶居敬又从一大堆的书里,翻出了几本四书的注释来,打算晚上带回去看。 世人皆知,同样一本书,前朝和本朝的有些字都会有不一样的,更不用说是注释了,那是不一样的人写,就有不一样的解释。 镇国公府叶家,照理说应该是顶有名的人家,但叶居敬前世是没听说过有这种人家的,叶居敬猜测自己很有可能是跟前世的自己不在一个朝代。 那么与前世不一样的东西,叶居敬就得尽快熟起来,甚至得尽快覆盖前世的记忆,也省得日后自己在写文章或是与人辩论的时候用错了典故,反倒是闹了笑话。 正好,长夜漫漫,叶居敬也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左右在旁人眼里,叶居敬哪怕是将书翻破,那也不过就是小孩子玩书而已。 叶居义和叶居礼那都是被读书摧残过的,两人想想自己曾经得遭遇,由己思彼,两人都觉得自家小三儿今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想想自家小三儿,多么乖巧的一个弟弟,满心满眼地都说自己要读书,这第一日读书,怕是受到的打击十分大了。 饶是叶居礼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这会儿也觉得该去好好安慰安慰自家幺弟。 所以两兄弟就联袂去了叶居敬的院子,做兄长的,这不得安慰安慰弟弟么? 最好也能劝劝自家小三儿断了那异想天开的读书的念头,跟着他们一道练武去,兄弟两想着,以他们如今的水平教一教弟弟那应该也是绰绰有余的。 结果两兄弟一道青竹院门口,就看到自家小三儿的那几个小厮都在门口守着呢,甚至连几人的脸上都能看出些愁苦来。 这就叫两兄弟心里暗暗叫来一声,坏了,自家三弟怕是真被打击到了。 第 14 章 “小三儿呢?你们怎么都在门口守着?”叶居礼皱着眉头问道。 四喜等人哪里知道其中缘由,只知道今日自家三爷捧了一叠纸还有几本书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了,还特意跟他们说了。 不许打扰。 叶居敬向来是个和善的性子,不说四喜是跟着叶居敬一起长大的,叶居敬待他向来亲厚,就说五福和六顺,叶居敬也从未对他们冷过脸。 今儿这般一回来什么都不说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那绝对是第一次。 除了六顺,四喜和五福那都是从家里的长辈口中听说过,国公府这些主子们,就没有一个是读书的料子的,甚至叶居敬开始要读书,家中长辈们还特意叮嘱过,这些日子伺候三爷要更加精细着点。 所以两人自然是下意识认为三爷怕是在学里书没读懂之类的,自己生闷气呢,两人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呢,六顺虽是不知道其中缘由,但看四喜和五福的模样,六顺自然也是噤若寒蝉。 “三爷今儿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了,”四喜连忙回道。 “三爷还特意叮嘱了我们不许打扰,说到正院摆饭了,再让我们去请他。”五福也连忙补充了一句道。 “小三儿回来以后,有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吗?”叶居义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皱着眉头问道。 坏了,必然是打击大了。 叶居义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跟着太子他们一道读书,同样的东西,太子他们只需要夫子教一遍就会了,但是自己却是夫子翻来覆去讲许多遍都不懂,自己那个时候实在是厌烦读书。 推己及人,叶居义觉得自家小弟弟必然是因为如此,所以这才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三爷也没说什么,不过我们看三爷回来的时候抱了…抱了一叠的书。”四喜犹豫了一下说道。 叶居义和叶居礼对视了一眼,这不就是和他们想得一样吗?必然是遭了大打击了。 两人脑补出一个一个场面来,瘦瘦弱弱的幺弟才回家没多久,在府里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如今正躲在被窝里一个人偷偷哭着,越想两人越觉得这不得立马冲进去,给弟弟一个爱得抱抱么? 两人当下也不顾其余人的阻拦。 当然也没什么人阻拦,直接就踢门进去了。 之所以用踢门,那是叶居礼想着,小三儿一个人偷偷地哭,必然是在里面把门杠插上了的。 但谁知道,那门根本就只是虚掩着的,叶居礼这会儿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得,直直地就要往下倒。 倒之前,叶居礼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就是,他弟弟,一个人坐在一个火盆跟前烧纸,隐隐约约透过火光,叶居礼仿佛看到了一张含泪的脸,透着几分苍白,又能看见一点绝望。 当下叶居礼也顾不得自己刚刚拍在地上的疼了,连忙喊道,“哥…哥…你快来看看,咱们家小三儿疯了,他打算自焚了。” 叶居义原本是抱着胳膊看着弟弟踢门的,看到叶居礼摔了也没当回大事,他们在军队里操练的时候,摔得只有更狠的,只当是叶居礼摔疼了,让自己过去扶他起来。 “娘们唧唧地,就这么一下子还疼上了?” 等到听到叶居礼说小三儿要自焚,叶居义顿时慌了,快步上前,然后就搁着火光和迷茫的叶居敬来了个对视。 叶居敬不过是想着自己的字不像是一个初学者的,怕被有心人看出来,这才带了回来准备销毁。 左右如今天气也冷了,房里原本就有火盆,这就是把纸投进火盆的事情,也不费什么事,只是不好叫其他人看见了。 所以叶居敬这才让四喜等人守在外头,不叫人打扰了。 叶居敬烧的时候,不免也再看两眼自己哪里写得还不够好的,这全付心神都投在那些字上,谁料到,自己的房门突然被踹开了。 然后自家二哥就突然扑了进来。 叶居敬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那都是没见过这种事情,他愣了会儿,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几张写过的字呢,连忙一股脑地往火盆里扔进去。 然后叶居敬就听到他那二哥喊着说自己要自焚了。 不知所措,懵逼。 二哥你要不然听听你在说什么? 看到自家三弟完好无损,看起来也没有半点要自焚的样子,回过神来的叶居义这才恼怒地看向另一个躺在地上的弟弟,“你满嘴胡咧咧什么。” 叶居礼还委屈呢,他摔在地上,是以,是从下往上看的,从他这个角度看,那就是火盆的火笼罩着小三儿的整个脸,甚至都快把他整个人都给笼罩上了,这不就是要自焚吗? 说起这个来,叶居礼更加委屈了,自己这会儿还躺在地上呢,哥哥弟弟就没一个人扶他一把的,这都什么破兄弟。 叶居义倒也没有让老二一直趴在地上的打算,提着叶居礼的衣服,一把拎起了叶居礼扔在椅子上,这才又转头,又换了一个自认为是和颜悦色的表情,问叶居敬道, “小三儿是今日读书不顺心吗?” 叶居义已经打好了腹稿,打算着叶居敬一旦说是,他就以老二小时候读书为例,好好劝慰劝慰幼弟。 “没什么不顺心的,”叶居敬故意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只说道,“不过是我嫌自己写的字太差了,见不得人。这才打算烧了。” “读不好没事…你瞧你二哥,当初送他去颜氏族学读书的时候,他还日日逃课呢……”叶居义说完这才反应过来,小三儿说的是没有不顺心,又强行转了话题说道,“没有不顺心就好,头回写字大家都写不好,以后就好了。” 叶居义说这话的时候,想起自己那一笔如同鸡爪一般的字,下意识地有点心虚。 叶居敬却是只当叶居义如同自己前世的嫡长兄一般,高高在上的作出一副安慰自己的模样,其实跟施舍也差不多,顿时就冷了语气,只随口敷衍道,“那在习字一道上,日后还得让大哥多多指导呢。” 指导?指导什么?叶居义自己的字都跟鬼画符似得呢,谁指导谁还说不定呢,叶居义略微有些心虚,但反正小三儿又不知道自己的字到底如何。 叶居义又有些理直气壮地说道,“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 坐在旁边的叶居礼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然后喜提了兄长一个杀鸡抹脖的眼神。 虽说叶居敬一直说头回读书没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刚刚一个人在屋内也不过就是把自己练坏的字烧掉,但叶居义和叶居礼两兄弟以己推人,总觉得弟弟怕是被读书打击到了。 两人也不怕再追问下,怕弟弟心情越发低落了,只拉着叶居敬往正院里去,“前头估计也快摆饭了,小三儿你也别在这儿看什么劳什子的书了,咱赶紧去吧。” 一到正院,肉眼可见,今日正院里伺候得人对叶居敬要热情周到上不少,叶居敬被两个兄长拉着刚刚落座,顺心就带着小丫鬟们来上茶了,“这是枸杞茶,最是清心明目,三爷快尝尝。” 正院这儿对茶水这一块向来是不怎么讲究的,都是有什么上什么的,不过能摆到国公夫人跟前的,也不可能有次品就是了。 今儿顺心特意点出是枸杞茶,这就叫叶居敬觉得略微有些怪异了。 果然,顺心的下一句话,就是“三爷今儿读书辛苦了,太太特意吩咐给您留了两斤上好的枸杞,待会儿让您带回去呢。” 若是在叶居敬刚刚回来的时候,邹氏那儿给叶居敬送什么上好的东西,叶居敬私底下都得揣度一遍,甚至还可能在心里怀疑邹氏是不是往东西上下毒了。 但是这么些日子下来,叶居敬已经对邹氏动不动就将上好的东西往青竹院送这种行为免疫了,全做邹氏打算捧杀便是。 顺心话音刚落,邹氏就已经带着小丫鬟们出来了,一见叶居敬便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今日累不累?学了什么?可饿了?” 邹氏这般模样仿佛是看不到叶居敬旁边站着的他的两个亲儿子一般,只拉着叶居敬嘘寒问暖,偏偏这满堂的人都觉得这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还不等叶居敬回答,叶居义倒是连忙抢过话头道,“娘,快吃饭吧,今儿小三儿心情不好呢。” 叶居义怕邹氏再问东问西,又问到学业上来,小三儿原本就因为读书读不明白(大雾),都已经自闭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烧书了,这再问下去,小三儿不得心情越发不好。 还是赶紧吃饭吧,没有什么是吃一顿好的解决不了的。 邹氏听了却是心里警铃大作,面上也不显,只笑着说道,“行行行,知道你们饿了,先摆饭吧。” 叶奔许是事务繁忙,向来极少回来吃饭,所以正院这儿也从不等叶奔,只他们娘几个用了饭。 只是用饭的时候,邹氏不免多关注叶居敬几分。 叶居敬向来是在嫡母手下生活惯了的,自然是早就养出了面上半点声色的能力,见嫡母若有似无地打量自己,叶居敬更是半点都不会露出来。 想来,自己如今开始读书,让嫡母也忌惮上了呢。 叶居敬只作成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与往常一样夹了几筷子菜。 邹氏哪里知道这么多,看叶居敬板着脸,只以为是确实如同大儿子和二儿子的说法,小三儿读书读得不太明白,心里不痛快呢。 第 15 章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怕是叶奔打心底觉得,自家老叶家就不可能出一个读书的种子,但今儿到底是自家幺儿头一天读书。 叶奔下衙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命人请了那老秀才来,问一问自家儿子读书的情况。 心里知道自家儿子不行是一回事,但是仍然对儿子抱有期待那又是另一回事。 万一呢,万一咱老叶家的祖坟就是冒青烟了呢。 叶奔向来就不是一个会婉转说话的人,“朱夫子啊,你今儿也教了一天了,你看我们家三儿学得如何?” 朱夫子从前朝起到如今,那也是开了几十年私塾的,这期间,自然也是应付过不少的学生家长,如何应对那些难缠的学生家长,也可谓是经验老道了。 但是朱夫子那绝对是头一回见,这才教了头一天,就来问孩子学得怎么样的。 这才头一天,能学得怎么样? 要是换成在前朝,朱夫子刚刚开私塾那会儿。 那会儿前朝皇帝重文轻武,天下文风盛行,但凡家里有点余钱的,都会想着送自家孩子到私塾里去念几年书,识上几个字。 那会儿朱夫子虽说只是个私塾教书的,但地位却是不低,平日里街坊领居见了,那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朱夫子的。 若是在那会儿,但凡有个学生家长,才让自己教了第一天,就开始来问自己自家孩子学得如何了,朱夫子多半会直接撂了蹶子,直接说“你家孩子我教不了了,一天就想成材,做梦呐!” 可现在世道变了。 这早就不是二十年前的时候,世道乱了这么些年了,前朝早就已经亡了,他这个前朝的秀才也早就不受人尊重了。 读书也不再是什么好事了,家里有门路的,还不如送孩子去学些拳脚,还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全自家。 朱夫子哪怕是心里腹诽再多,如今面对叶奔这种不怎么讲理的家长也只能好生好气地说话,更何况,这还是位国公爷呢。 只是,这确确实实只教了一天,这头一天朱夫子又是跟甩手掌柜一般,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让叶居敬自己在那儿读的。 这能说什么? 当着金主的面,朱夫子是万万不可能说什么“今儿只是头一天,哪里看得出来好坏”之类的话的。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饭碗,朱夫子也只能顺着孩子家长的心意夸上几句。 当然,这镇国公府没一个能读书的这也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朱夫子也怕自己夸得太过,日后是在不好解释。 所以只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夸。 “三爷读书还是很勤勉的,”朱夫子夸得十分保守,“今儿三爷读了一天的书。” 读了一天的书…… 听到这话,叶奔心下大骇,难不成老叶家真祖坟上着火,要出一个读书人了? 想想前头那两个小子,一个只要有本书放在他面前,那就跟点了迷药似得,到头就睡着;另一个那是跟椅子上有虫子在咬他似得,根本坐不住啊。 这小三儿居然能坐的住读书,一看就是天赋卓绝啊。 这肯定是祖宗保佑啊,叶奔这会儿已经想着找个时间得回一趟老家去给祖宗们上个香了。 “好,那就好,”叶奔笑道,“那你日后就好好教我们家小三儿,老子我必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叶奔笑着拍了几下朱夫子的肩膀,一时之间没收住手上的力道,顺利地将朱夫子拍得龇牙咧嘴的。 嘿嘿嘿,瞧瞧,小三儿被我拍肩膀时候的模样跟朱夫子被我拍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这是什么,家人们,这肯定是读书人都这样啊。 叶奔这会儿都已经开始想象了,几年以后,自家小三儿学成,自己就带着小三儿到处赴宴,然后当着那些兄弟们的面,叫小三儿当场赋诗一首,惊呆他们。 只是小三儿那倔驴一般的性子,也不知道愿不愿意跟自己出门去。 对儿,小三儿的性子实在是倔,也不知道朱夫子治不治得住这个小倔驴,为了日后能让自己笑傲同僚。 叶奔随手从书房里找出自己用来震慑老大和老二的棍子,递给朱夫子道,“日后我们家小三儿要是有淘气的,你尽管揍他便是。” 朱夫子原本还担心,高门大户家的孩子揍不得,如今有叶奔给得这根棍子做保障,本来这应该是让朱夫子高兴的一件事。 但是,天杀的,这跟棍子为什么会这么重。 朱夫子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还是一个都已经快到古稀之年的老书生了。 而叶奔的那棍子原本就是为了揍孩子特意挑出来的,特意选了那种掂量着就觉得手沉的好木头,也省得挥两下就断了。 朱夫子:拿不动,实在是拿不动…… 叶奔见完朱夫子,觉得自家老叶家还真真出了一个能读书的苗子。 哼哼,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朝堂上那些个世家的人,背地里那些嘲讽的话,什么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不过是早早地跟对了人。 什么龙生龙凤生凤,乡下人家的小子哪里是读书的料子。 日后就等着自家小三儿真读书成材了,老子到时候一个一个地上门打脸去,这般想着,叶奔的心情自然是十分地好,只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曲回正院。 “得儿滴儿啷……” 叶奔刚刚进门,就看到邹氏突然站起来说道“不行,可不能叫他一个小人儿闷着。” 到是将刚刚进门的叶奔吓了一跳。 “你这黑灯瞎火地,一个人在屋子里琢磨什么呢?”叶奔一面自己解衣服,把外头的官服脱了,一面问道。 “我仿佛听你说什么一个人闷着?谁闷着了?”叶奔好奇道。 叶奔还是人家亲爹呢,邹氏这愁了半天,正要让叶奔拿主意呢,便一五一十地说起今儿的事情来。 “小三儿读书读不明白,在房间里一个人偷偷哭?”叶奔听得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我刚刚还见了朱夫子,人还说咱小三儿今儿读了一天书呢,这哪里是读不明白的样子?” 说完,叶奔自己也意识到了,他和邹氏两人年轻的时候也都是贫苦人家,哪里不懂那些踩高捧低,朱夫子当着自己的面夸小三儿,不过就是寻常的恭维。 或者说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罢了。 “咱老叶家就真不可能出个读书的好苗子?”叶奔叹了口气。 “你可别在敬哥儿面前表现出来,”邹氏连忙说道,“我冷眼瞧着,这孩子是个敏感又好强的,今儿他愣是在他那两个哥哥和我跟前,没表现出半点今儿自己读书吃力来。” “害,读不了就读不了呗,瞧瞧我,再瞧瞧老大,这不都读不好书,还不是照样能领兵打仗。老二那拳脚功夫也不错。”叶奔不在意地说道。 眼看着邹氏已经瞪过来了,叶奔又连忙改口道,“行行行,我听夫人的。” 邹氏啐了叶奔一口,这才说道,“我想着敬哥儿儿既然想读书,那就先让那老秀才教着,平日里多叫老大和老二带着他出去跑跑马,打打猎,一则是散散心,省得他一个在自己房里憋着;二则也好叫他多习武多点子兴趣。” “男孩子嘛,哪有不爱这些的。” 叶奔点了点头,大大咧咧地说道,“行了,就这样来呗,左右咱们家如今也不缺这么点请先生的银子。” “那行了,睡吧。”叶奔说着就要出去洗漱。 “我还有件事呢,”邹氏却是说道。 “你说你说,”叶奔打了个哈欠,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想敬哥儿敬儿那身子骨,哪怕是愿意习武,让他上战场去咱们也不放心,”邹氏缓缓说道。 “不妨事,我如今挣下了这般家业,他哪怕什么都不干,咱也不是养不起他。”叶奔摆了摆手说道,“我还当你有什么事呢。” “那总不能等将来我们两个走了敬哥儿让敬儿带着妻儿还得靠他两个哥哥接济吧。” “那你什么意思,等他大些,我去敬哥儿上给敬儿求个官?” “不成不成,我告诉你,我可开不了这种口啊,他自己没能耐,皇上也不能同意啊,我又不是前朝那些大贪官,就想着给子孙捞好处了。” 邹氏轻轻拍了一下都已经炸了毛,就快要跳起来了的叶奔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你且安静些,听我说,”邹氏给叶奔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喝口水降降火。 叶奔豪爽地将自己杯子里的水一口干了,顺带着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水渍,沉声道,“先说好啊,违法乱纪的事情咱可不能干,我在皇上那儿再有情面,那也不能去讨官啊。” “我的意思是,不如将来这镇国公敬哥儿位,让敬儿来继承你看如何?”邹氏站起来,望着叶奔的眼睛说道。 叶奔还没听邹氏说完,就被邹氏那话吓得腾地站了起来,带着他面前的桌子都被带倒了,桌子上面的茶壶和茶盏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这会儿叶奔是丝毫不顾及这些,只说道,“不行,这绝对不行。” 第 16 章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呢?”叶奔连连说道。 倒不是叶奔不疼叶居敬这个幼子,而是时下的风气就是如此,爵位和钱财的大头,那就该是嫡长子继承的。小三儿那是庶子又是幼子,哪有让他来继承的。 说句难听点的,哪怕是下乡那些贫苦人家,那家中的那间茅草房也都是由家里的长子继承的,其他儿子等分家了也不过就是分些锅碗瓢盆罢了。 叶奔与旁的那些俗人都一样,哪怕是平日里对几个儿子都是一视同仁,可在这些问题上,还是会偏向自己的长子的。 “我这爵位肯定是要留给老大的,老大才是家里的根。” 若不是知道自己夫人不是这种人,叶奔这会儿都要开始怀疑,邹氏现在是在试探自己了。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如今天下虽初定,可到底北边的燕云十六州都还没收回来,南边也还有大理呢,你我都知道皇上迟早是要对北边和南边用兵的,老大和老二的武艺摆在那儿。” “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觉得自家儿子好,以老大和老二的能耐,将来在战场上挣个爵位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们两个人的前程早就定好了的。” “老大那是自幼跟着太子一同长大的,咱们太子爷又是个重情义的,将来能忘了老大?老二那儿,宫里头不是早就传了消息出来,咱们老二将来是要尚公主的。只有敬哥儿,自幼不在咱们身边长大,他的身子骨也不像是个能上战场的。”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说敬儿不是我亲生的,可你也是知道我跟余妹妹之间的情分的,敬哥儿跟我亲生的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他自小没了娘,我就少不得为他多考虑几分。” “更何况,余妹妹那时候说是救了我和老大老二的命都不为过,若不是余妹妹那个时候挺着肚子还得筹谋守城,她也不会早早地就走了。说到底,我到底是欠了余妹妹的。” 邹氏这一番话下来,就差点将叶奔说动了。 但叶奔冷静下来,还是觉得不妥,“不妥不妥,这叫老大和老二怎么想,我们做父母的偏心,到时候弄得他们兄弟打起来怎么办?” 叶奔还没发迹前,在村里也见过那种父母偏心幼子,想着大的那几个过得日子都不错,就想着把祖传的那几亩水田分给幼子。 就因为那么几亩水田的事,家里就能闹得不可开交,原本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兄弟,后来见面都跟见了仇人似的。 叶奔虽然如今已经身处高位,谁见了都得喊一声国公爷,可骨子里却依旧是老农的思想,爵位是小事,可儿子们绝对得不能跟仇人似得啊,打虎还得父子兵呢。 “我自是知道不能为了这么个爵位叫他们兄弟阋墙了,我如今也只是跟你说说我这个想法罢了,毕竟这都得看以后呢。” 如今叶奔和邹氏都正值茂年,这爵位继承的事情,那是起码得等到叶奔快死了才要考虑的事情,这还早得很呢。 “对,万一小三儿跟老子一样,也能在战场上拼杀出个爵位来呢。”叶奔嘟囔了几句,“行了,睡吧睡吧,我明儿还得早起去上朝呢。”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破想法,天没亮就得去上朝,还得听那群人叽叽歪歪,念得我都犯困。” …… 叶居敬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烧个自己练过的字,还引出这么多事情来。 第二天,叶居敬依旧是照常去上课。 只是叶居敬没想到,自己特意提早去了,朱夫子却是早早地就等着自己了。 或许是因为见叶奔对叶居敬读书这事实在是重视,又或许是为了那不菲的束脩,等到第二日叶居敬去上课的时候,朱夫子倒是要比头一日重视不少。 至少不再让叶居敬自己念上百八十遍来糊弄了。 “昨日,老夫让你背的那几句,你可记住了?”见叶居敬来了,朱夫子示意叶居敬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学生已经背下来了,”不过是三字经,叶居敬也犯不上在这上面还得遮掩,顺口就背了出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1】 “不错,”因为叶家人不会读书的这个名头实在是太盛了,朱夫子是做好了叶居敬背不出来的准备的,没想到叶居敬居然背得如此流利,倒是叫朱夫子不免诧异地多看了叶居敬两眼。 寻常这般大的孩童尚且不一定能如此顺溜地背下来,更何况这还是以读不进去书,在京城这个文人圈子里出名的叶家人,朱夫子料定叶居敬肯定是昨日下学以后又花了苦功夫的。 当夫子的除了怕学生是朽木以外,更怕的是学生仗着有几分天赋,不勤奋读书的,见叶居敬愿意下苦功夫,虽说知道眼前这个学生是个朽木,但看他如此认真,朱夫子到底也高看两分叶居敬。 若是说原本朱夫子只是想着略微教上一教,能让叶居敬略微识些字,看得懂那些兵书也就罢了,也算对得起那些束脩。 当初叶奔请他来镇国公府教书的时候,也就这点要求。 但如今见叶居敬勤奋,朱夫子倒是也愿意多教上一教。 “今儿老夫就先给你讲一讲这几句话里的意思和典故,再带着你念一念后面那几句,你晚上回去背下来。” 三字经叶居敬是连释义都已经倒背如流了的,跟着朱夫子读书也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知识一个出处罢了。朱夫子如何教,叶居敬自是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叶居敬还想着早点扬名,最好是扬名到满朝皆知,也好叫嫡母没法打压自己,叶居敬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夫子不如多教学生几句,学生下了学回去也好一道背了。” 朱夫子刚刚心里赞了叶居敬几句,又见这孩子实在勤奋,也难得起了点爱才之心,特意又教了几句。 教完,怕这孩子记不住灰心,又特意和颜悦色地补充道,“后面那几句你就权当是额外的功课,背不下来也不妨事,如今你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切莫熬夜背书去了。” “除了读书以外,练字也是顶要紧的事,”朱夫子又补充了一句道,“如今你练笔画那是用这些描红帖即可,但日后,还是得照着名家的字帖来练才是,这也该是要准备起来的。” 说完,朱夫子想到如今自己面对的不是之前那些家中有几个余钱才送孩子来识几个字的,自然也是不可能再花大价钱去寻名家字帖的贫家子。 但是,叶居敬不一样啊,他是国公府的公子,什么名家字帖没有。 “这倒是我多虑了,你家难不成还会不给你准备字帖?”朱夫子笑着指了指叶居敬桌上堆着各式各类的启蒙书说道。 叶居敬挺着这话,心里却有些泛苦,前世他就是在这上面吃了亏的,今世自己怕也只能提前搜罗起来。但朱夫子这些话也已经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叶居敬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就是隔了一天,朱夫子的态度就变了这么多,但到底是虚心应了下来。 “你记下来了就好,”朱夫子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感慨道,“所谓字如其人,等将来你就知道这一笔好字有多重要了,要是在前朝那会儿,科举可是…可惜如今…” 到底是提到了前朝,这话里可惜之语听得倒像是让有心人觉得他在怀念前朝似的,朱夫子说起来也难免含含糊糊的,倒是叫叶居敬听得越发疑惑了。 “行了,读书吧。” 饶是今天朱夫子变了一种态度,好像在设身处地地替自己着想了,出于本能,叶居敬也不可能这会儿就开始跟朱夫子推心置腹,只顺着朱夫子的话道,“是” …… “三爷,三爷……” 叶居敬刚刚翻开书,就又听到五福在门口喊自己,顿时就觉得脑子有些疼了。 这几日,但凡只要他一坐在书房开始看书,他那两个嫡兄就开始以各种理由不让他读书,什么给他带了京城里时兴的玩意,什么今日里天色正好,要带他出去跑跑马? 读书的兴致几乎每天都要被打搅一遍,饶是叶居敬这些日子下来也有些沉不下心来读书了。 更何况,见他不愿意出去,叶居义和叶居礼也不愿意走,还得特意跟他聊一会儿天,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过就是“读书读不好也没事”之类的。 这司马昭之心哪个路人会不知道? 只是如今也不是能撕破脸的时候,叶居敬只能好声好气地跟他们尬聊了以后,才能送他们出门。 “怎么了?是大爷还是二爷又来了?”叶居敬捏了捏自己眉心,有些无奈道。 “不是大爷和二爷,是正院太太那儿使人来了。” “太太?太太那儿又有什么事情?”五福是正院那边的人,叶居敬强压下自己心里的不耐烦问道。 “说是来给您量尺寸,要做什么衣服。”五福挠了挠头,他根本没记清楚那些人说得是啥,“要不然小的再去问问?” “行了,让他们在前厅等着吧,我马上过去。”左右如今读书的兴致已经被打断了,叶居敬只能想着早点打发完那群人,自己还能有些时间来读书。 第 17 章 “三爷来了,”顺意见叶居敬进来,连忙给叶居敬打了帘子,然后传话道,“这是锦绣阁的师傅们,太太特意请了来,给您和大爷二爷做衣服的,今儿他们是来量尺寸的。” 这做衣服这件事,就有些非同寻常。 首先是大家公子,尤其是像镇国公府这样的国公门第,家里那都是养着针线房的,别说家里的子弟了,哪怕是仆人那都不需要让外头的人做衣服才是。若是有讲究一点的人家,家里的爷们甚至是连针线房的伙计都是不用的,那都是身边擅长针线的丫鬟们做的。 这哪有让外头的铺子来做衣服的。 而且做衣服那都是有定例的,上个月刚刚做了秋季的衣服,如今无论如何都不是做衣服的时候啊。 “只是单我做,还是其他人都有的?”叶居敬装似无意地问道。 “不独您,其他人也都做,他们就是刚刚从太太那儿量了尺寸来的,等您这儿量完,还得去大爷和二爷那儿量呢。”顺意笑着说道。 听说大家都有,叶居敬倒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来,“那就赶紧给我量了尺寸吧,别耽误了他们给哥哥们去量尺寸。” “就这么点功夫,哪里能耽误了,”锦绣阁带头的那个人一面给叶居敬量尺寸,一面笑着奉承道,“三爷面白,我瞧着肯定是穿红色的好看,不若做件大红妆花的大袄如何?” “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去,我们家小爷要是穿着好,自有你的好处。”顺意笑着说道。 “我记得前儿刚刚得了衣服,非年非节的,怎么又要做衣服?”叶居敬记得之前做衣服也是家里的针线房做的,怎么这次就用到外头的人去了。 “也是我糊涂,忘记跟您说了,”顺意笑着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十月初五,是您的外祖母,魏国公府的老太太的六十寿辰,到时候太太要带着您去见客的,这是做的见客的衣服。” “太太说咱们府上针线房做的衣服虽然也不错,但到是比不得他们外头做的精致,所以今儿特意请了他们来做衣服。” “我们哪里比得上府上的姐姐们做得好,不过是太太抬爱罢了。”锦绣阁为首的那个女人连忙奉承了一句道。 “你们倒也不用说这些虚的,若是做的不好,那京城这些人家也不会找你们做衣服了。”顺意笑道,转头又跟叶居敬解释道,“三爷您怕是不知道,如今京城叫他们家做一件衣服还得排队呢。” “哪怕是要排队,那也是旁人家,府上的衣服我们肯定是排在第一个做的。”女人哪里敢接顺意的话,只连连奉承。 叶居敬对穿什么样的衣服,哪家做的根本不关心,他在意的是顺意说得十月初五是魏国公府的老太太的寿辰,无论怎么说,在礼法上,这老太太名义上也是他的外祖母。 作为外孙,自然是要给老太太尽孝的。读书人最是注重礼法孝道,可偏偏自己这才知道邹老太太的寿辰呢。 “姐姐也真是,外祖母的寿诞怎么现在才跟我说,我连给外祖母准备礼物的时间都没有。”叶居敬撅着嘴撒娇似地抱怨道。 六七岁的小人儿,白白净净地模样,软软糯糯地抱怨,倒是把顺意萌地不行,只捧着叶居敬的脸笑着说道,“我的小爷,哪里用得着您准备寿礼,自有太太准备呢。” 叶居敬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早就不是当初小小年纪就进了学的举人老爷了,现在他不过就是一个六岁的小童。对于小孩子,大家自然是不会计较他送不送礼的。 锦绣阁的女人们量完尺寸,又在旁边恭维了一句,“到底是三爷孝顺,想着外祖母呢。” 真孝顺的,哪有不知道寿诞的,不过就是假孝顺罢了,叶居敬心想,不过自己也就是个庶子,名义上的外孙而已,又要孝顺到哪里去呢? …… 邹老太太是魏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的母亲,魏国公又是当今的连襟,这身份摆在这儿,这就注定了哪怕是邹老太太的寿宴原本打算着不大办,也注定规模小不了。 更何况,好不容易如今天下初定,皇帝也论功行赏,大方地给有功之人封了爵位,正是大家该乐呵的时候。 等到初四这天,就已经有不少人家上赶着往魏国公府去送寿礼了,这些基本上都是连请帖都没有,根本摸不上魏国公府的大门,送礼来不过是为了来巴结魏国公这个新贵的。 还有些是魏国公在军营里的老部下,都是提早来送了寿礼的,也省得在正日子里裹乱,叫魏国公府忙不过来。 魏国公府的门房口人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寿礼更是就差成堆地摆放了。如今朝堂上,文官和武将大半是合不来的,魏国公更是武将中的魁首,那些个文臣们都恨不得自己守在魏国公府门口,盯着门房看看魏国公有没有趁着母寿大肆收揽钱财呢。 但有些是老部下送的,这就又不能不收,不然会伤了老部下的心。当然,这些都是得还一份价值更高一点的礼回去的。 所以这些成堆送上来的礼就已经足够叫魏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头疼的了,更何况操心着第二天的正日子呢。 那些个世家出身的文官在背地里都喊这些武将们,脚底的泥都没洗干净呢。正日子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但凡出点错,必然又被人耻笑了去。 邹太太向来就是个性子要强的人,自然是半点差错都不肯出。 邹氏虽然是出嫁女,可邹老太太膝下就一儿一女,这样的大事,邹氏自然是想着初四就回娘家去帮忙了。但邹太太却是早早地就特意打发了人来,只说“家里使唤的人是尽够的,叫姑太太只等着吃席便是。” 邹氏是向来知道她嫂子的性子的,左右就真撒开了手。 是丈母娘的寿辰,又不是自己的寿辰,叶奔当然是没假的,照旧还得先去衙门点了卯才能去拜寿。 “到底是锦绣阁做的衣服,咱们敬儿穿上倒是确实衬得越发好看了。”邹氏赞了一句叶居敬,“好了,咱们去你邹家舅舅家吧。” “大哥和二哥呢?”叶奔不在叶居敬倒是能理解,毕竟叶奔基本每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甚至两三日不回家那都是正常的。 但是叶居义和叶居礼那般年纪,虽说每日也是早出晚归,但估摸着就是在外头的书院里读书。哪怕如今是考童生秀才的关键时候,但亲外祖母寿诞,请一天假贺寿那也是应有之礼,总不至于苦读到一天假都不请。 “他们还在外头,到时候自会去的,”邹氏牵起叶居敬的手说道,“还是咱娘两先去吧。” 叶居敬闻言便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应了一身,跟着邹氏一道上了马车。 这些国公府邸都是当今称帝以后,封功臣的时候赐下的,都是在一片地方的,自然是离得不远,叶居敬和邹氏坐上车不过就是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到魏国公府了。 为了庆贺邹老太太的六十大寿,这日,魏国公府的中门早早地就大开了,等着宾客们上门了。当然邹氏作为女儿,自然差不多是最早上门的。 “姑太太来啦,老太太和我们太太早就等着您了呢。”一到大门口,邹太太的心腹婆子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邹氏就连忙上前请安道。 “我呸,你们太太要是早就等着我了,也不来门口迎迎我?”邹氏笑骂了一句道。 “我们太太着实是今儿太忙了,不然哪里会来迎姑太太您,”婆子陪着笑脸说道,“如今还在检查客人们的座次呢。” 办这种大宴,客人座次也是一个老大难的事情,得按照地位高低来不说,有亲的得安排着坐到一起,有仇的就得分开,偏偏这满朝堂尤其是那些世家们,谁家不是联络有亲的,这就难安排了。 偏偏在这方面那真真是半点错都不能出,饶是邹太太这样的周全人也不得不多检查上几遍,以防出错。 “要我说,树哥儿媳妇都已经娶进来了,嫂嫂也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让树哥儿媳妇去料理便是了。” 这话婆子就不好再接下去了,难道她还能说自家主子这是不放心儿媳妇之类的话,只能陪着笑脸道,“姑太太,我先领您去萱寿堂拜见老太太吧,老太太这会儿正盼着您去解闷呢。” 邹氏也不过就是平白说上一句,她与嫂子邹太太的关系不错,又是出嫁女,自然是等闲不可能来管娘家的事,闻言便颔首说道,“行了,我先带着敬哥儿去拜见母亲吧。” “你去嫂嫂那儿帮忙吧,我又不是头回来,也不需要你带路,”邹氏摆摆手,示意了一下跟在婆子后面还未留头的小丫鬟们说道,“让他们跟着我便是了。” 邹氏也不是什么外人,婆子也是跟邹氏打惯了交道,知道邹氏这会儿不是假客气,便笑着说道,“那奴婢便先告退了。” 第 18 章 邹氏是惯来魏国公府的,熟门熟路地很,甚至都不用丫鬟们引路,自己就能牵着叶居敬往萱寿堂去。 “姑妈来了,老祖宗早就等着您了呢,”还没进门,一个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就已经忙不迭地开始替邹氏打帘子了。 叶居敬还在想着人是谁,就听到那人对着他说道,“这便是敬表弟吧,我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呢。” 喊自己表弟?这会儿,叶居敬也不用邹氏介绍便也能猜到,这就是邹氏刚刚口中的树哥儿媳妇了,连忙行礼,口称“表嫂”。 卢氏连忙侧过身体只受了半礼,又吩咐自己的丫鬟递上来一份见面礼道,“我今儿这礼真好备得凑巧了,这项圈正好配表弟这衣服。” 叶居敬见那个项圈实在是金碧辉煌,光是上面那颗硕大的珍珠,就知道价格不菲,这位表嫂还是头一回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居敬哪里肯收。只作出一副不敢收的样子,看向邹氏。 邹氏也笑着推辞,“哪里敢偏你的好东西。” “今儿头回见表弟,论礼我也该给表弟一份见面礼的。”卢氏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大财主,你既这么说,我就做主让你表弟收下了。”邹氏知道这个侄儿媳妇出身世家大族,也不愿在“礼”这方面跟她较劲。 更何况也不过就是一个项圈,再值钱,镇国公府也还得起,之后送礼的时候,加重几分送回去也就罢了。 卢氏连忙亲自取了项圈来,给叶居敬带上,又笑着说道,“表弟这衣服是姑妈府上哪个丫头做的,改明儿我让我身边的人来学一学这绣样。” “哪里是针线上的人做的,这是锦绣阁那儿做的,你尽管让他们上门来量了尺寸做衣服便是。” 一听说是锦绣阁做的,卢氏略微语气冷了冷,只说道,“那便罢了,我是惯常不穿外头人做的衣服的。” 说完这句,卢氏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对,又连忙描补道,“老祖宗还等着姑妈呢,姑妈快进去吧。” 又不是自己的儿媳妇,邹氏自然也是懒得计较,只说道,“那赶紧进去吧,这儿日头也挺晒的。” 卢氏一面给邹氏打了帘子,一面又笑着说道,“前儿我听我们大爷说,如今敬表弟正读书呢,正好,我叔叔那儿重修了四书注解,到时候敬表弟走的时候,给表弟带上才是呢。” 邹氏笑着推了推叶居敬道,“还不快谢过你表嫂,她叔叔可是顶顶有名的大儒。” “那就多谢表嫂了。”叶居敬连忙作了个揖道。 “既来了我这儿,就别再提什么劳什子的书了,听得我头疼,”里头的邹老太太只当是邹氏和叶奔夫妻前两个儿子逼着读书不够,还得逼着这个小的读书,老太太连忙就维护道。 又对着叶居敬招手道,“好孩子,上来叫外祖母看看。” 邹老太太让丫鬟取了自己的水晶眼镜来,拉着叶居敬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好孩子,细皮嫩肉的,长得好。” “长得好”?这要是对一个姑娘家来说,那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称赞了,可叶居敬是个小子,这夸赞就有些不像样了,倒不像是在夸,而像是在骂了。 “老祖宗说得这叫什么话,看看您就知道,咱们家的人,有哪个不好看的,”卢氏连忙打圆场笑着说道,“您这话叫木哥儿听了,必然要醋了去。” “说起木哥儿,他人呢?”邹氏问道,“他一个主人家,也该来带他表弟去前头玩才是。” “对对对,我这儿人来人往的,敬哥儿在这儿也无聊,倒不如跟着木哥儿去前头玩去。”邹老太太也说道,“他们差不多年纪,必然有话聊。” “木哥儿这会儿怕还在打拳,旁人去喊他,怕是不愿意来,还是我去跑一趟吧。”卢氏笑着说道。 打拳?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难不成这些人家里的庶子和次子都是送去习武的? 叶居敬这会儿已经开始怀疑,她们让那所谓的木哥儿带他玩就是为了又要开始潜移默化地骗自己去习武,他甚至已经想着要借着如今这具身体如今年纪正小的便利,闹上一闹,不愿意跟那所谓的木哥儿玩了。 但转念一想,待会儿等其他人来跟邹老太太拜寿,估摸着又是一群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太太奶奶们打机锋了,那更叫人不耐烦。 “何必让木哥儿多跑一趟,你就带着你表弟去找木哥儿玩便是。”邹氏摆摆手说道。 “那我便躲个懒,先带着敬表弟去找木哥儿玩。” “去吧去吧,把敬哥儿送到木哥儿那儿后,你只管去前头给你太太帮忙去吧,”邹老太太玩笑道,“可不许你再在我这儿躲懒了。” “老祖宗这可就冤枉我了,哪里是我在您这儿躲懒,我这不是要伺候您老人家吗?”卢氏假装不依道,“老祖宗这会儿有了姑妈,我们倒是成了躲懒的了。” “可不是,老太太有了我,哪里还要你这烧糊了的卷子。”邹氏也跟着凑趣道,“你还是快些走吧。” “你们两个促狭的,”邹老太太隔空点了点邹氏和卢氏。 卢氏又说了几句玩笑话,这才带着叶居敬出了门 “木哥儿在东院的演武场那儿,倒是有些远,我们叫他们套了马车过去吧。”出了二门以后,卢氏带着叶居敬上了一辆马车道。 “木哥儿他们日日要习武,正好我们府上地方大,所以我们太太就做主,在东院那儿辟了个演武场。” 一路上,卢氏还给叶居敬解释起了那演武场来。 叶居敬虽然面上还得附和几句卢氏,但心里不免觉得,这怕是又是一个来劝自己得去习武的。 嫡母倒是真真是手段辈出,连来给亲娘祝寿,都得见缝插针地劝自己去习武呢。 这些话叶居敬早就听多了,只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权当是他们都在放屁。 “不过要我说,东院那位置清幽,辟出来做几间外书房,再种上些竹子,这才好呢。” 卢氏说完这话,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当着叶居敬这个外头的表弟说这话。幸好,这会儿也已经到东院了,卢氏便也闭口不言,只领着叶居敬去找木哥儿。 叶居敬他们到的时候,邹嘉木刚刚打完拳,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 见到卢氏来演武场,邹嘉木还有点意外,平日里这地方,自诩名门出身的卢氏可是轻易不会来的,等看到卢氏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童,邹嘉木就明白了,“嫂嫂怎么来了,这位是…敬表弟?” “你这是掐指算过?”卢氏笑道,“这就是姑妈家的敬表弟,老祖宗说正好叫你们两兄弟一起玩儿。” 卢氏跟邹嘉木说完,又转头指着他向叶居敬介绍道,“这就是你嘉木表兄。” “什么嘉木表兄,怪生分的,”邹嘉木笑道,“敬哥儿,你只管喊我二表哥就是。” 卢氏见两人相互见了礼,这才玩笑着跟邹嘉木说道,“那我就把敬哥儿交给你了,要是他碰了一块油皮,老祖宗和姑妈必来找你算账。” “敬哥儿跟着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邹嘉木拍着胸脯道,“我保管到时候把表弟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地交到姑妈那儿。” 卢氏是知道自己这位小叔子向来沉稳靠谱的,也不过白嘱咐一句。 邹嘉木那是早早地就被大人们叮嘱了的,他与姑妈家的表弟的表弟年龄相仿,到时候得由他带着。 这带着当然不止是带着一起玩,更为重要的是,得带着见一见人,也正好趁着邹老太太这寿宴,让叶居敬见一见人,让人也知道镇国公府还有个三爷。 原本,这该是由叶居敬那两个亲兄长带的,但到底年龄相差太大,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了,倒是邹嘉木那圈子,正好都是年龄相仿的。 “我听说表弟如今已经在读书了?现在在读什么?”邹家也没有叶家那种一读书就昏昏欲睡的魔咒,邹嘉木那也是文武一起学的。 虽说,读书一道上的天赋实在是比不得习武,但到底也是读过几本书的。 “我也才刚刚开始读书,不过是只从百三千开始读罢了。” 鉴于前世的经历,叶居敬本能觉得邹嘉木问这些,下一句就是要嘲讽他了,说话也冷了下来。 “那咱们两的进度也差不多,日后或许可以一起讨论功课。” “啊,好,好的呢。”叶居敬措不及防地听到邹嘉木说进度差不多,日后还要一起讨论功课,倒是把他原本打好腹稿,打算怼回去的话给打了回去,只能结结巴巴道。 “这会儿还早,我哥哥和表兄们估计也要待会儿才回来,我们两个坐在这儿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我先带你逛一逛园子?”邹嘉木问道,“等他们来了,我再带你认一认人。” “那便先逛一逛吧。”叶居敬也不耐烦跟不熟的人尬聊,倒不如逛逛院子,也省得跟这个名义上的表兄对坐无言。 第 19 章 邹太太正好忙完,只剩下一些琐碎的事了,邹太太索性就让儿媳妇带着下头的人操持了。 “哎呦呦,嫂嫂到底是个大忙人,我都来半天了,这才见到呢。”邹氏见到邹太太进来,笑着打趣道。 “我这不是刚刚忙完,就来见你了吗?”邹太太笑骂了一句道,“怎么了,嫌我招待不周?我没让你来帮忙,就算待你够好的了。” “你嫂子能不帮吗,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得她操持着。”邹老太太也帮腔了一句道。 “行行行,你们倒是成一国的了,我哪里敢说嫂嫂得不是。”邹氏假装委屈道。 娘们几个笑着闹了几句,邹氏这才正色悄悄地跟邹太太说道,“我要说,嫂嫂何苦这么累,树哥儿媳妇都娶进门了,左右放手叫她去操持便是。” 邹氏与邹太太的姑嫂关系向来不错,所以邹氏说的时候也直白,不怕邹太太生气。 邹太太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树哥儿媳妇还有得调教呢。” “要我看树哥儿媳妇看着倒也是个周全人。”邹氏笑着说道,“嫂子你多教一教也就罢了。” “行了,咱们之间,你还要说这种套话敷衍我?”邹太太点了点邹氏的额头,嗔道,“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天地良心,我哪里敢敷衍你,”邹氏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只是有一点,我瞧着树哥儿媳妇还是原本她在世家大族的做派,只是她原就是范阳卢氏出身,有点子骄矜气倒也正常。” “她哪里是有点子骄矜气,她是看不上咱们这种泥腿子出身的人家呢,”邹太太略微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若是她真表现出来,我就只当她是清高了,但她半遮半掩的,只叫人看不上她的做派。” 要真说起来,邹太太还是颜家女的,那更是顶顶有名的世家出身,但邹太太还是看不上儿媳妇的做派。 “要我说,居义可就比树哥儿小了一岁,他的婚事你也早点可以张罗起来了,”邹太太说道,“早点把儿媳妇娶进门,倒也早点好调教起来。” 邹太太没说的那句话是,“既然没的选择,倒不如早早地调教起来。” 这婚事是真没得选择。 当初前朝皇帝暴虐无道,民不聊生,军阀混战,当今皇帝带着一竿子兄弟起义打天下,这才有了现在的天下。 但天下是打下来了,但是能治天下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跟着皇帝打天下的那帮兄弟,基本上都是一群武将,能识几个字的那都算是这群人里的文化人了,打天下那是个顶个的厉害,但是治天下却是实在不太行。 这多年的军阀混战,天下人口锐减,满天下除了世家以外,都找不出多少读书人来,即便是有,也大多遗于乡野的。 偏偏当初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世家的这些人给皇帝下过不少的绊子。远得不说,就说打京城的时候,皇帝有两个爱将都是折在了世家那些人的算计之下。 皇帝是不敢放心用世家的人,怕他们在背后耍手段。世家的人也不太敢投靠这个厌恶世家的天子,万一用完之后,及其新仇旧恨来,反手就是卸磨杀驴呢。 但皇帝这不是手下没人么?捏着鼻子也只能用世家的人。 世家那就更加不用说了,世家之所以能称之为世家,那是因为他们累世有人在朝中做官。之前局势不明朗的时候,他们可以暗地里给皇帝使绊子。 但如今除了北边的燕云十六州以及南边以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世家就不敢再在明面上跟皇帝对着干了。 全家都不出去做官,那更是做不到啊。但凡族中有一整代人没出仕,那估计世家得名头都能跌没了,没人做官的家族,那还能是世家吗? 为着两方都能放心下来,就只能想出两方联姻的法子来了。 不仅仅是皇帝的儿子,连带着跟着皇帝打天下的那些兄弟们家的长子,都统统打包拉了去跟世家们联姻。 正好,这还能缓解一下朝中文臣和武勋之间的矛盾,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当然皇帝也不是随便拉煤保纤,虽说是挑选世家女与皇家还有武勋家结亲,可也不是顺便挑人的,挑得都是那些原本就亲近皇帝这一派的,又家中子弟出息有能力的世家。 比如卢氏,她的父兄皆在朝中做官,而且官声很是不错,她的叔父更是如今在编写四书五经集注,这是在为本朝重开科举做准备呢。 比如,与叶居义定亲的王氏。她的祖父是世家中为数不多的在当今还是潜龙在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向当今示好了,是个难得的识时务的人。 说起来,这联姻自然是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世家与这些刚刚得了高位的武勋们的生活习惯,那实在是不太一样。 世家传承了那么久,那讲究的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武勋们那都是草根出身,能有什么讲究。 世家贵女们嫁到武勋家里,这就难免有些不适应。像卢氏这样,在小细节上会露出些与武勋家的格格不入来,这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甚至有些,成婚不过几个月,已经闹成了各过各的了。偏偏联姻的都是各家的长子,这长子长媳这将来都是要袭爵掌家,照应家里的弟妹的。 闹成如此,又如何收场。 所以,邹太太才会让邹氏不如早日将儿媳妇娶进门,那也好早早地调教起来,也省得日后闹得鸡飞狗跳的。 “王家说是疼女儿,要多留几年他们家大姑娘呢。”邹氏也想着早日将儿媳妇娶进门呢。 当武将的,虽然升官比那十年寒窗以后还得从七品的小官做起的读书人快上不少,可也不得不说,武将这个行当实在是危险得很。 将军百战死,古往今来,多少的将军士兵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 叶居义走得既然是武将的路子,将来必然是要上战场的,早日成婚,说句难听的,好歹将来能留下一儿半女。 但人家王家说要多留女儿几年,这也是人之常情,镇国公府也无话可说。 “人家也是疼女儿。” 等过了辰时,过来拜寿送礼的人就陆陆续续开始上门了,邹太太也不敢在萱寿堂高坐着了,连带着邹氏都被拉去跟那些太太奶奶们寒暄了。 …… 叶居敬看着眼前两拨人泾渭分明,自然而然就以为,这两拨人里,大概是一波是那种文官清流,一波就是他和邹嘉木这种家里世代有爵位的世家了。 这看着也十分地明显。 这两拨人中,有一拨人肉眼可见地穿得要比另一拨人精致,毕竟文官清流向来是喜欢穿得简朴一些的。 可叶居敬没想到,邹嘉木居然与那帮“文官清流”地人看着要更加熟悉一些。 “木哥儿,这是你姑妈家的那个弟弟?”邹嘉木还没走近,早就有人跟他招手了。 不知道为何,叶居敬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叶嘉木跟他们这群人的气质格外的相似,但又觉得这气质实在是怪异。 “木哥儿姑妈家的新弟弟?” “出门前,我娘还特意同我说了,今日有新的兄弟要认识,让我不许欺负新弟弟,你不知道?” “哦哦哦,我爹也说了。” 邹嘉木还没介绍,一群人已经七嘴八舌地围着邹嘉木和叶居敬说起来。 叶居敬听着他们话里的意思,仿佛是这些人来之前都被父母教育了说要好好跟他相处,这就叫叶居敬越发觉得有些怪异了。 他一个镇国公府的庶子,又没有什么利可图,与自己好好相处又不可能有什么好处?若要讨好镇国公,那也该去奉承叶居义和叶居礼这两个嫡子才是。 更何况,文官清流那该是最注重自家的清名的,合该不跟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来往才是啊。 “对,这就是我表弟,敬哥儿,以后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邹嘉木说道。 什么玩意?叶居敬越发沉默了,他怎么感觉跟自己在这儿聊天的这群人不是文官清流,而是一群山野莽夫。邹嘉木也不是要带他认识京城这些官宦子弟,而是带他认识绿林好汉。 “木哥儿你放心好了,我们哪敢啊,让我娘知道了,不得揍我。” “就是,而且敬哥儿还有两个哥哥呢,我哥打不过的。”这人说完,还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敬哥儿看着确实弱了点。” 这都叫什么话?叶居敬仿佛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这会儿自己是在什么聚义堂,再下一刻大家就该开始歃血为盟,当场结拜了。 文官家的公子少爷会如此? 好在邹嘉木在这会儿开口了,“都别闹。敬哥儿,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前一句话是对着还在嚷嚷地那帮人说的,后面那句则是对着叶居敬说的。 “这个是宁国公府的老二,张扬”这是刚刚最先开口招呼邹嘉木的。 “这位是安国公家的,李力。”这是刚刚还嫌叶居敬弱鸡的那个。 原来这群才是勋贵子弟,叶居敬觉得自己猜出来了。这群人多半不是家中庶子,就是家中的次子,都是被家里安排好了,日后都是要走武将的路子的,所以说话行为也难免狂放些。 只是,叶居敬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这群是勋贵,那另一拨必然是文官清流了。 这年头,清流比世家更有钱,更喜欢张扬了? 第 20 章 那一波“勋贵”也在聊叶居敬呢。 “弘毅,那不是你姐未来的小叔子吗?”有人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叶居敬,笑着调侃道,“以后都是亲戚,你不去认认?” 那个叫弘毅的少年,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道,“什么外八路的亲戚?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还是养在外头的……” 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泥腿子。” 虽说是小声,可大家离得都挺近的,至少站在王弘毅旁边的几个人都听到了,尤其是刚刚调侃王弘毅的那个人。 “就是,也不知道是咋想的,非得让咱们这种人家,跟泥腿子做亲家,”那人嗤笑了一声道,“要是搁前朝,这种人家,给我们家来当奴才都不够格。” 世家子身边得用的奴才,那都是得是世家子,外头的泥腿子,他们可看不上呢。 “你可小声点吧,”有胆子小的,连忙拉住他道,“如今已经不是前朝了。” 那人虽然面上仍有不服,但想起家中长辈的耳提面命,还是没有再说话。 倒是王弘毅,他原本就觉得自家姐姐嫁给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筐的武夫,那简直就是珍珠进粪坑,如今更是顺利被这个人给挑拨了起来,只梗着脖子说道,“我偏偏说了,不过就是一个庶子……” 世家中也不是只有王弘毅这种傻子,其中有些人闻言连忙悄悄地后退了两步,还是别跟这种傻子站在一起,省得到时候傻子被打的时候自己被溅到血。 王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教孩子的,作为一个世家子,难道连基本的审时度势都不知道? 不说如今新皇上任,世家原本就处于弱势,正是这些武勋们煊赫的时候,世家本就该避其锋芒。 只说今日是魏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在魏国公府的地盘,如何好在别人的地盘,说看不起勋贵,这也不怕挨揍?那些武勋家的孩子,那肌肉结实的,都顶不过人家两拳。 更何况,既然叶家和王家已经定了亲,那两家就已经被皇帝绑到了一条船上,无论王家之前心里又多不情愿,但如今既然已经定了亲,那在人前,两家就该是利益共同体了。 王弘毅这幅做派,是不情愿皇帝的赐婚?还是作贱自己家呢? 人家摆明了好善待这个庶子,你还特意针对人家? 哪怕是有些年纪小,看不懂这里的情况的,但在家里也被长辈们耳提面命过,尽量不要跟这些勋贵子弟们起了冲突的。 这些人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跟王弘毅掺和进去。 王弘毅那帮人的动静太大,叶居敬又有心打量那帮人,自然是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 “木二哥,那是……” 邹嘉木顺着叶居敬的目光,看到王弘毅那帮人的时候,本能地觉得有些厌恶。不光是邹嘉木,就他们这帮勋贵家的子弟,基本都不喜欢跟那群世家子打交道。 勋贵子弟觉得世家子们高高在上地看不起人,世家子们跟勋贵子弟打交道觉的就是对牛弹琴,也可谓是相看两厌了。 但偏偏那群世家子里有几个算得上是亲戚,邹嘉木也得给叶居敬介绍一遍,他只能皱了皱眉,勉强笑着跟叶居敬说道,“倒是忘了给你介绍他们……” 听邹嘉木要带着叶居敬去见那群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刚刚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立马一哄而散了,“那木哥儿你带着敬哥儿去招待他们吧,我们就在这儿自娱自乐就行。” “对对对,没关系,我们都是熟络的,我们自己在这儿就行。” 这些人生怕自己手摆得慢一点,就会被邹嘉木以有难同当的名义拉着一起去见世家子,还得跟那帮人文绉绉地寒暄。 他们这做派虽然奇怪,但勋贵跟文官清流向来不合,叶居敬倒也没多想,只跟着邹嘉木一起去见人。 “敬哥儿,这是御史大夫卢大人家的幼子卢明安,”这是为数不多叫邹嘉木绝得观感还行的世家子,“也是我嫂嫂娘家弟弟。” “这位是……” 叶居敬听着邹嘉木口中一个又一个文官的名字,越发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虽说这群人的做派有些不像是文官清流,但这群人还真是文官清流家的子弟。 叶居敬一直想走的是科举晋身的路子,但是镇国公府众人的态度摆在那儿,叶居敬自然是觉得,日后他要科举做官,怕是靠不上镇国公府,那自然是得同这些文官子弟们打好关系,这些人之中,有些会成为叶居敬的同年,甚至可能他们的父祖会是叶居敬的座师,这都是未来的人脉,叶居敬与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带上了三分热络。 叶居敬这样子,在王弘毅这种有心人看来,那就是泥腿子家的庶子在讨好他们这群世家子呢。 这也不怪王弘毅会这么想,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就是觉得周围的人都是会捧着他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他的家世谄媚地对着他露出笑来。 “这位是文渊阁大学士王大人家的王弘毅,他也是你未来大嫂的弟弟……”邹嘉木介绍道。 叶居敬心道,果然,镇国公府是早就给大哥叶居义铺好了路的,勋贵联姻文臣,那叶居义日后无论走哪条路,身后都不可能少了助力。 这样一想,叶居敬少不得心生羡慕,甚至有些酸了。 姻亲已经算得上是很亲近的关系了,叶居敬听邹嘉木这么介绍,自然而然地称呼王弘毅道,“弘毅兄好。” 王弘毅连叶奔都不放在眼里,打心底觉得不过就是一个算得上能打仗的泥腿子罢了,是以对他祖父将姐姐许给叶家这事十分不屑。 如今叶居敬一个叶家养在外头的外室子,可能连庶子都称不上,这都能来跟自己称兄道弟了?世家哪里就落寞成这样了? 王弘毅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撇了撇嘴,冷哼道,“什么时候外八路的庶子也能跟我来称兄道弟了。” 他到底是还有点脑子,当着邹嘉木这个主人家的面在,没说出泥腿子这种话来,但这话也足够叫邹嘉木立马变了脸色。 表弟是姑母请托了要好好看顾的,又有父母的交代在前,邹嘉木如何能让表弟在他跟前受了委屈? 邹嘉木虽然比王弘毅小了一岁,但因为常年练武,甚至比王弘毅要高上小半个头,这会儿邹嘉木直接就揪起王弘毅的衣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弘毅被邹嘉木居高临下地看着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但他仍然嘴硬道,“他不就是前几日才被接回来的外室子吗?” 邹嘉木想反驳敬哥儿不是外室子,他娘是镇国公正儿八经的良妾,但庶子难道是什么好话?敬哥儿听了估摸着照样得难受。 邹嘉木的一时语塞,倒是让王弘毅越发地得意起来,也不怕邹嘉木拎着他的衣领子了,只嚷嚷道,“我说得又没错,他就是个外室子。” 邹嘉木下意识地看向叶居敬,生怕从这个新表弟脸上看到难受的神情。 也怪他笨嘴拙舌,若是二表哥在,这会儿肯定都已经把王弘毅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一遍了。 但叶居敬倒是真没难受,更没生气。 上辈子的时候,自己这个庶子光芒太盛,嫉恨他的人,拿他庶子这个出身做文章的还少? 若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生气,叶居敬上辈子早就被气死好几回了。 倒是邹嘉木的反应,实在是叫叶居敬有些看不懂,作为邹氏的娘家侄子,他不应该跟着他们这些人一起排挤他这个庶子吗? “没想到你姐姐还没嫁进我们家呢,倒是就挺关注我们家的事了?怎么,旁人说一句长嫂如母,你就想充作我们舅舅了?” 叶居义和叶居礼刚刚进园子来,准备寻了叶居敬一起去跟邹老太太拜寿,就听到王弘毅在这儿冷嘲热讽,他嘲讽得还是他们弟弟。 叶居礼向来是嘴皮子利落,当场就嘲讽了回去。 叶居礼这话避重就轻,你不是说不配跟你称兄道弟吗?难道你觉得你姐姐长嫂如母,你就想当我们舅舅了? 叶居礼这话一出,王弘毅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想反驳,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叶居礼这种无赖之语。 再加上,叶居义和叶居礼浑身的腱子肉摆在那儿,震慑力实在是太强了,王弘毅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反驳,也不敢反驳。 见对方战斗力实在是有些弱,叶居礼朝着王弘毅方向响亮地“戚”了一声,然后喊叶居敬,“走了敬哥儿,咱们一起去给老祖宗拜寿吧。” 等叶居敬几个走了以后,王弘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只是这会儿已经没人给王弘毅台阶下了。连刚刚围在王弘毅身边应和的人,这会儿都悄悄地离王弘毅远了几步。 一时之间,连带着园子里的气氛都尴尬了几分。 原本,作为主人家的邹嘉木这会儿应该出来打个圆场。但邹嘉木才懒得理王弘毅这种人,只招呼其他人道,“大家尝尝这点心,还是宫里的方子。” 见没人理自己,刚刚又被叶居礼这个泥腿子给撅了,王弘毅越发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嚷嚷道,“宫里的点心方子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能比得上我们家那些传承了多年的方子?” 第 21 章 王弘毅这话一出,剩下站在这儿的世家子们,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恨不得当场去捂了王弘毅的嘴。 您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你自己想死能不能不要带上我们。 作为世家,平常大家心照不宣地悄悄嘲讽一下这些勋贵们是暴发户,底子不足这也无伤大雅。 但是你看不上宫里?觉得宫里底子薄? 大哥你还当现在是前朝呐,前朝皇室治理天下,基本都靠着世家,哪怕世家言语上有些不敬,也能高高举起,轻轻放过。 咱如今这位皇帝,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看世家不满已久啊。 下次你要夸直接夸你们王家自己行不行?别自己一个人就代表世家。 王家这到底是什么家教?看王弘毅的那位长兄王思齐也不像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啊?难不成王夫人生王弘毅的时候忘记给他生脑子了? 邹嘉木原本就不待见王弘毅,闻言也不生气,只吩咐下人道,“既然王公子看不上我们家的点心,你们就不用给王公子上了,省得浪费。” 邹家的下人也是个妙人,邹嘉木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将点心放在王弘毅面前的桌上了,闻言,当真就撤下了王弘毅面前的那一份点心。 王弘毅这会儿是坐下也不是,站着又一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旁人都已经坐着开始品尝点心了。 偏偏世家的那些人,这会儿还得捏着鼻子为王弘毅刚刚的话描补,血可不能溅到自己家。“果然是宫里的方子,比我往日吃到的,要好不少呢。” “可不是,甜而不腻,不错不错。” 勋贵这边的子弟就简单多了,正好肚子也有点饿了,反正埋头吃就是了。 总之,没有一个人搭理还站着的王弘毅。 这头,叶居礼一边走,一边气呼呼地教训叶居敬,“我家怎么就养出小三儿你这么个受气包来,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任由他欺负你了?” 说着,叶居礼又要去点叶居敬的额头。 “可是人家说得也没错啊,我就是庶子啊……”叶居敬轻笑道。 哎哎哎,这演的略微有点过啊,叶居敬心想,受欺负的是我,且不说我这还没生气呢,就说他们跟我这个庶子过不去,你们作为嫡子不应该跟他站一起吗?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吗? 庶子这个身份难道不是本身就是一种错吗? “你……你这叫什么话,”叶居礼刚刚想说,你不会拿大耳刮子打他么,就听到自家受气包弟弟说出这种话来,“你不会被那群傻子给洗脑了吧?” “不行,气死我了,我得回去揍那王弘毅一顿。”自家弟弟不会以后也满口嫡出庶出,长房嫡子吧? 叶居义越想越生气,直接转头就要回去。 “老二,今天是外祖母寿辰,不要闹事,”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叶居义把叶居礼拦下说道。 “行,今儿不能揍,我过两天去套麻袋。”叶居礼气哼哼地说道。 “我到时候跟你一起去。”叶居义拍了拍叶居礼的肩膀说道。 叶居礼被安抚好了,又转头开始教育弟弟,“庶子又怎么样?难不成是庶子就天生应该挨骂?” “可庶子本来就天生低人一等啊。”叶居敬轻叹了一口道。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叶居礼会比自己还义愤填膺,甚至连身为嫡长的叶居义都好似在偏帮自己,但是他仿佛从气呼呼的叶居礼中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前世,他也曾觉得嫡出又如何,庶出又如何,只要自己能努力,将来自己的成就不一定比嫡子低。 可后来呢? 哪怕自己处处比嫡子强,可到头来的结局不还是因为挡了嫡子的路,被人毫不留情地除掉了吗? “你脑子是坏掉了吗?”叶居礼敲了敲叶居敬的脑门,气哼哼地说道,“庶子凭什么就低人一等啊,身为庶子,是你自己选的吗?这又不是你自己选的,凭什么你就得背上这低人一等。” “要我说,有错,那也应该是咱爹,”叶居礼突然找到了另一个角度,越说还越觉得自己有礼,“对,就是咱爹的错。” “我以后就不纳小妾,省得有庶子,还让孩子自己觉得低人一等。”叶居礼插着腰说道。 叶居敬头回听到这样的言论,虽然知道这些话与如今的主流思想根本不符,但又奇异地觉得,叶居礼说得十分有道理。 “是吧,小三儿,以后再有人说你,你就让他骂咱爹,”叶居礼仰着头趾高气扬地说道,“对了,小三儿,以后你可也不能纳妾,不然会挨骂的。” “对…我以后不纳妾。”叶居敬奇异地被叶居礼说服了。 “那我以后也不纳妾。”叶居义看着两个弟弟在那儿指天发誓说自己要不纳妾,连忙也要加入其中。 “哥,你可不能说这话,”叶居礼却是拦住叶居义说道,“我觉得你以后那是会纳妾的。” “在你眼里我难道是那种贪图美色享乐的人?”叶居义被弟弟们排挤在外,皱着眉头问道。 说句难听点的,在叶居义眼里,纳个小妾那还不如多练两天拳脚呢。 “就王弘毅那样,他姐姐能好到哪里去?”叶居礼瞥了撇嘴说道,“我劝大哥你还是到时候多纳两个小妾吧,我可不想日后的小侄子跟王弘毅似得。” 叶居礼这话说得实在不怎么像话,叶居敬看在叶居礼刚刚帮他说话的份上,悄悄地拉了拉叶居礼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 叶居义沉声道,“别胡说,王家的王思齐不就挺好的吗?” 那王思齐可是谁见了都得说一句谦谦君子。 叶居礼说完,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刚刚说得话太过了。他大哥和王家的婚事,是皇帝定下的,不是谁想退婚,就能退掉的。 如今在大哥面前说那王家不好,除了让自家大哥难受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叶居义和叶居礼都不是什么喜欢跟家长告状的人,更何况,他们两都已经定好了过两天就要去套麻袋揍一顿王弘毅了,这种事情就根本不需要家长掺和了。 叶居敬那就更不用说了,由于前世的经历他就根本不相信邹氏和叶奔会因为他一个小庶子跟未来的亲家王家对上,而且王家还有个大学士呢。 王弘毅饶是再自视甚高又脑干缺失,可看着那些原本还有些交情的世家子们今日寿宴结束以后,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他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敏感性的,也略微有点感受到自己好像今天说得话有问题。 这么一来,王弘毅也不敢再回家颠倒黑白地跟父母告上一状了。 甚至,这件事都不敢跟父母提起。 而王家父母那是向来自诩名门望族,连普通的世家都看不起,更不用说是勋贵了,他们虽然在寿宴上也听了一嘴,可心里到底是觉得那也没什么,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邹家那小子,原本就是养在外头的一个庶子。自家儿子说几句怎么了? 还是王思齐从他同窗好友那儿知道了这件事,当下也不敢再多在外头多停留,连忙赶回家去。 “齐哥儿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王夫人看到平常都要在学里读书到很晚的长子这么早回家,有点诧异地问道。 “二弟呢?”王思齐没回答王夫人的话,反而问道。 王夫人更加诧异了,因为长子是自幼养在公婆膝下的,而小儿子是一直跟着他们夫妻的,所以两个儿子之间向来不亲近,今儿长子怎么会突然问起幼子来? “怎么突然要找毅哥儿了?他今天跟我们去了镇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想来是累了,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去请了二爷过来,我有事要问他。”王思齐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道。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毅哥儿今儿也累了,倒不如明日再问他吧。”王夫人这会儿也看出来了,长子今儿早早回来就是为了幼子。 看长子这样子,怕是幼子又在外头惹了事情,王夫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替幼子遮掩。 这会儿长子还在气头上,倒不如等到明天长子气消了再说。 “这事今日就得问清楚,赶紧去把弘毅喊过来吧。”王思齐坚持道。 王弘毅对他这位大哥,天生地就有点害怕,见到王思齐的时候,难免有些畏畏缩缩。 王思齐看到王弘毅这幅仪态,皱了皱眉,想要训斥,但又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勉强忍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只看向王弘毅道,“你自己说,你今日在魏国公府又干了什么好事?” “也没干什么,就是说叶家刚回来的那小子是外室子……”刚刚说的时候,王弘毅在兄长的注视下想起当时周围人的眼神还有点心虚,但越说越觉得自己根本没错,“他本来就是外室子啊,我又没说错。” “我当是有什么大事,原来就这点事啊,”王夫人一把揽过幼子,笑道,“这事我知道,咱们毅哥儿又没说错,不过就是一个庶子罢了,又养在外头,不是外室子又是什么,毅哥儿说他两句又如何?” 又数落王思齐道,“你也真是,就这么一点子小事,哪里就值当你来特意来质问你弟弟?” 第 22 章 “太太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王思齐定定地看向王夫人,反问道。 王思齐想起好友跟自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无力。 “这叫什么大事,”王夫人有些不解,“也就是他们这种泥腿子,才能那般嫡庶不分,还把庶子当个宝不成?” 在王夫人看来,这真的就不是什么大事,自家宝贝儿子不过就是说了事实罢了。更何况,那叶家三子,不过就是个庶子,骂了也就骂了,难不成邹家还能因为一个庶子跟自己家闹? 自家女儿可是叶家未来的宗妇。 “大妹妹将来是要嫁到叶家去的,二弟如今欺辱人家弟弟,您让叶家大郎怎么想?”王思齐只觉得自己头疼,捏了捏眉心,苦口婆心地讲道理跟他母亲讲道理。 他是实在想不通,无论人叶三郎到底如何,但人家叶家摆出来的态度就是十分重视这个庶子,甚至把他摆在了跟嫡子一样的地位上,那他们王家作为姻亲不说如何重视这叶三郎,可到底不该看清了他。 他们王家的大姑娘,将来还得嫁到叶家去呢。 王夫人想起之前跟叶家走礼的时候,叶家那放得极低的姿态,撇了撇嘴道,“他们家能跟我们家结亲,那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难不成还敢欺负你妹妹?” “就是就是。”王弘毅在旁边帮腔道,“姐姐嫁给泥腿子就已经是吃亏了。” “闭嘴,”王思齐对着王弘毅吼道。 “太太有没有想过,咱们两家定下婚事是当今的意思,”换句话说,那就是当今想要看到世家和勋贵和平共处。 “咱们家哪怕是再看不上叶家也不该把不和摆到台面上来。更何况人家镇国公府如今炙手可热。” 王思齐这话,好歹王夫人听进去了一点,但也只是冷淡地说道,“行了,大不了待会儿让人准备一份礼,给那叶三郎送去,权当是咱们毅哥儿给他赔罪了。” 王思齐想说这是送份礼就能解决的事情吗?更何况,毅哥儿难道只干了欺负人家叶三郎这么一件事?他还嘲讽皇家呢。 但王思齐还没说出口,就听到王夫人不耐烦道,“好了,能给那庶子赔礼,咱们就已经够低姿态了,你还想让你弟弟如何?” “你虽然与你弟弟不亲近,可他好歹是你亲弟弟,你就舍得这么作践他?” 说着,王夫人就已经开始搂着王弘毅数落王思齐打小不养在他身边,与她这个母亲不亲近,连带着对同母的弟妹们也不友爱,真是冷心冷肺。 王思齐剩下的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甚至走的时候,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想,算了,等祖父回来就好了。 王思齐甚至觉得自己若不是家里的嫡长子就好了,那他就不会打小被抱到祖父母跟前养着,会像毅哥儿那样,养在生母跟前,就不可能听到与生母不亲近,甚至冷心冷肺这种诛心之语。 不是嫡长子,遇到今日这样的事情,他 就不用再考虑这样的事情会对家里造成多大的影响,冷漠地去考虑该如何最大程度地消除影响。 不是嫡长子,他应该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为了不坠太原王氏之名日夜苦读。 叶奔和邹氏知道自家崽被欺负这事,已经是王思齐亲自带了礼上门来赔罪。 叶奔对王思齐这位王家宝树向来有好感,再加上事是人家弟弟惹的,王思齐又只是一个小辈,叶奔和邹氏饶是心里有气,那也不会对着王思齐去,只客客气气地收了东西,又把王思齐送走。 “老大和老二是怎么回事,任由敬哥儿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回来告状。”邹氏皱着眉说道。“若是我早知道了,在寿宴上必不会给那王夫人好脸。” “咱们家几个孩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估计他们两个已经琢磨好了要偷偷去揍那王家小子呢,”叶奔对自家儿子了解得很。 “倒也是,”邹氏笑着打趣道,“那咱们今儿就不该受了这礼,到时候反叫他们几个下不了手。” “他们还有下不了手的时候?” 叶奔说完,又意识到了不对劲,“打发人去问问,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邹氏有些不解,“人家都来赔罪了,难不成还会骗咱们?” “倒不是骗咱们,怕是必然有些什么没说吧。”叶奔说道,“你想想,从赐婚开始,他们家跟我们家打交道,向来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小三儿一个庶子,在他们眼里不是欺负了就欺负了,哪里会来赔罪?”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欺负了就欺负了?”邹氏气道。 “他们那些世家的做派不是向来如此么?”叶奔轻哂道,“若不是皇上的意思,我是断断不可能跟他们那些世家作亲的。” 邹氏知道叶奔说得是实情,在那些世家的眼里,别说是敬哥儿了,就连叶奔这种手握重权的国公,也不过就是骤然得势的泥腿子罢了。 原本就是发生在邹家的事,邹氏身边的人去打听,也没人会瞒着,都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下人们就已经来回禀了。 邹氏听得都有些瞠目结舌。 因为两家要结亲,邹氏这两年也是经常跟王家打交道的,自然也能看出些王家那高高在上的行事作风。 但本来自家就是娶妻,所谓求娶,姿态放低一点也是应该,邹氏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邹氏是真没想到,王家都已经自视甚高到看不上宫里了。原本盼着儿媳妇能早点进门的那火热的心,被骤然浇了一本凉水,邹氏总觉得,这样的亲家,怕是将来会给家里惹来什么祸端。 叶奔却是赞了一句,“这王思齐倒是聪明,可惜身在了王家。” “怎么突然这么感慨,”邹氏有些诧异,“人家王家可是世家,百年的富贵,多少人想投胎到他们家都没机会呢。” “你当王思齐为何今日还特意上门来道这个歉?”叶奔反问道,“说到底,这不过就是小孩们之间的矛盾罢了,更何况,咱们家不重视嫡庶规矩,但 人王二郎说得也没错,小三儿确实是庶子,值当王思齐这个嫡长子特意来道歉?” “平日里你跟他们这些世家们交际的时候,他们有这么把自己放得这么低?” 这自然是没有的。 “王思齐哪里是来给我们家道歉的,这是把道歉做给宫里看呢。”叶奔继续说道,“咱们皇上看似大肚,其实小心眼得很……” 叶奔没说完,就被邹氏打了一下,“这话是随便乱说的吗?” 冷不丁被打了一下,叶奔还有些委屈,“我又不是在外头说的,在你跟前说一下有什么关系。” 装完委屈,叶奔这才继续说道,“今儿的事必然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咱们皇上本就不喜欢世家独大,前朝的例子可还摆着呢,这会儿世家还敢到处蹦跶,说皇家不如世家,这不是递刀柄子给咱皇上嘛。” “王思齐这番来我们哪里是来为了小三儿被欺负这事道歉,是为了做姿态给宫里看呢,”叶奔冷哼了一声道,“告诉宫里他们王家知道错了呢。” “如今咱们皇上还要用王老大人呢,这事自然是只能轻轻放过。” “所以咱们家倒是成了他们王家表演的舞台了?”邹氏怒道。 合着来道歉也并不是真心,甚至连这道歉都不是做给自家看的? 叶奔轻轻拍了邹氏几下,安慰道,“只可惜,这王思齐还是嫩了一点。” “若是我,那必然叫王家父母出面,再带着王弘毅亲自来道歉,最好动静闹得大一些,全推作小孩子不懂事,皇上还能跟一个小孩计较?” “不过他小小年纪能替家里描补到这份上,倒也算是不错了,”叶奔感慨道,“一样的爹娘生的,两个儿子偏是两个样的。” 说到这里,邹氏也有些愁,他们未来的大儿媳妇可也是跟他们一样的爹娘,事到如今,都不求未来儿媳妇跟王思齐似得是个聪明人了,只求别跟王弘毅似的。 到时候娶个搅家精进门,那家里才有的愁呢。 不过这婚事是当今定下的,如今勋贵和世家联姻是国策,无论王家女如何,这婚事都不可能反悔。 “到底是未来亲家,他们既然来道歉,这礼咱们收下便是,”叶奔说道。 “那敬哥儿受了委屈咱们这就过去了?” 但凡是老大或者老二在外头受了委屈,人家上门来道歉,邹氏都能轻轻放过了,这两个孩子皮实,也不是那种会手委屈的性子,必然自己能把场子找回来。但这不是是叶居敬么? 到底敬哥儿小小年纪一直养在外头,又没了亲娘,邹氏也是看得出来,敬哥儿心思敏感,所以在叶居敬的事情上,邹氏总是要多想上几分的。 “只是咱们不再捏着不放,又不是咱们不计较了,”叶奔摆摆手说道,“到时候让老大和老二,带着小三儿悄悄地去揍王二一顿不就过去了。” “家里的孩子太野,我们当爹娘的也管不了啊。”叶奔笑道,“行了,这些东西全给小三儿送去吧,我估摸着家里也就他可能会喜欢。” 这些个世家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叶奔说,既然来道歉,倒不如送些真金白银来,谁见了都欢喜。! 第 23 章 “这是王家给我的赔礼?”叶居敬不解道。 前世,叶居敬不是没因为出身的问题被人羞辱过。 可他确实不过就是一个庶出,还是一个在家族中不受宠爱的庶子。自然是被人骂了就是骂了,除了姨娘会自怨自艾,又可怜他没投身在太太肚皮里以外没人会在意。 可这回居然还有赔礼? 听邹嘉木的介绍,那王家可是叶居义的未来岳家,光是这一条,他这个小庶子,还是打小养在外头的庶子就不可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就这点东西,就当赔罪了?”五福愤愤不平地说道。 叶居敬对五福和六顺跟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四喜基本没什么区别,在五福心里,早就被叶居敬笼络了过来,自然是跟着主子一起义愤填膺,甚至比主子更生气。 叶居敬看了五福一眼,自打五福来了青竹院以后,日常基本跟四喜差不了多少,甚至叶居敬就差以为,五福就是个普通调到他院子里来当小厮的家生子。 这会儿看着五福愤愤不平,叶居敬有些摸不准五福到底要干些什么? 挑拨自己与王家对着干? 说实话,王家送来赔礼的东西要算不上不好,都是些清雅的玩意儿,刚好适合他这个开始读书的蒙童,甚至里面还有两本名家字帖。 “人家能来赔礼就算不错了,”叶居敬故意不顺着五福的话说下去,只说道,“行了,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五福嘟嘟囔囔道,“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是想让自己跟王家对上? 只可惜,他们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自己可不介意这种口头上的争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好好读书,让自己能逃脱这国公府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 叶居敬自然是不理会五福的嘟囔,只自己开始看起前几日卢氏送来的,据说是她身为大儒的叔父新编的四书集注。 之前,叶居敬自然是不敢这么大胆,当着五福等人看这些明显自己还没学到的书,但叶居敬都偷偷试探过,五福、六顺包括四喜等人,都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这样叶居敬才敢在自己的房里,光明正大地看书。 这四书集注看了几页,叶居敬就觉得有些奇怪,这集注好像写的太浅显了一点,与他前世读的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实在不像是那种大儒特意写出来教书育人的集注,倒像是前世那种乡野的蒙学夫子写的集注。 叶居敬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邹氏故意叫娘家人作假送来的书,好在读书的时候就将他往差的路子上引导,将来自然是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但转念一想,叶居敬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能是因为是用来送亲戚好友的,所以那四书集注的扉页上甚至还有卢家那位大儒亲笔。 大儒们向来都是要名声的,自然不可能为了这种内宅争斗,赔上自己的名声。 再联想到朱夫子教的东西,虽然朱夫子现在还没教 到四书,仍旧在教叶居敬启蒙的东西?[(,但哪怕是这些不过是启蒙的东西里也能看出来,要比前世浅显上许多。 之前叶居敬还以为是这国公府就不想让他读书读好,所以请的先生也是特意敷衍的。朱夫子学问不高,见识可能也就一般,所以教他的时候自然也只能往浅显了教。 现在,叶居敬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不是朱夫子教的浅显了,而是这个世界如今的学问就是如此。 这样的意识让叶居敬汗毛都竖起来了。 而验证自己所想的倒也很简答,就是只要他临时出门,再突然去街面上找一个书铺,看看书铺里的书就知道了。 只是临时出门去却是有些不太容易。 叶居敬到底是年纪小,虽说邹氏也不拘着叶居敬,但到底是出门前得报备过去哪里,带足了人手,或者由叶居义或是叶居礼带着才能出门去。 可若是这样出去,那就有可能他们早早地就在书铺收拾妥当了,只让叶居敬看到他想看到的。 不过如今叶居敬也还只在启蒙阶段,这事的确认虽然急,但也没到非常急的时候。 但叶居敬也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快。 “敬儿,下个月初十是你娘的忌日,今年你头一年回来,我想着在永宁寺给你娘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邹氏把叶居敬喊过来说道,“你也正好去庙里住上几日,给你娘祈福。” 叶居敬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就是,估计这家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只是得支开自己。 只是,他既然占了原身的身体,虽说这也不是他主观意愿占的,但却也得还了里头的因果。生母的忌日,原本也就该去做法事,在庙里跪经的。 果然,邹氏说道,“只是你爹和两个哥哥都忙,不能陪着你一起去庙里,你多带几个人去永宁寺吧。” 你看看,“都忙”这两个字就显得很灵性了。 “对了,你住在寺里,也别出去胡闹,只管在寺里读书便是,若是要出门,那也得带足了人手才能出去。”邹氏叮嘱道。 所以,带足了人手便是能出门去的。叶居敬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到永宁寺去给生母做法事,对他来说倒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在外头要带人突然出门去,就要比在家里方便很多。 邹氏向来喜欢塑造自己是个慈母,对庶子视如己出,所以在吃喝用度上向来不会为难叶居敬,尤其是这种出门去外头的,更是恨不得样样精细,也好在外头表现自己。 这回叶居敬出去,更是让叶居敬差不多带上了五六个个家丁,又有扫撒的婆子和平日里伺候起居的嬷嬷们,甚至连马车都多准备了一辆,预备着叶居敬可能出去逛逛。 这倒是正正好方便了叶居敬。 永宁寺算得上是京城周边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之一了,来永宁寺上香的百姓们就已经是络绎不绝,连带着京城的贵族们也都愿意来永宁寺斋戒。 为着赚这些贵族们的香火钱,永宁寺甚至在后山特意 建了几个院子,供香客们来做法事的时候居住。 邹氏是早就令人打点好了的,所以叶居敬刚刚到永宁寺门口,就已经有小沙弥来迎接了。 “施主随我来,”小沙弥一边引路,一边跟叶居敬介绍,“这边是我们的大雄宝殿,法事就是在这边做的,您家太太吩咐了的,说是要做上七七四十九日。右边那一排是我们的斋饭堂,日后您便使人来这边拿饭……” 小沙弥还没说完,四喜就已经在叶居敬耳边开始嚷嚷了,“三爷,这永宁寺的素斋在京城可是鼎鼎有名的……” “快把你的口水收一收,”叶居敬拍了拍四喜的头,又转头跟那小沙弥说道,“小师傅,麻烦你带我们去住的地方吧。” 小沙弥有些诧异,“施主不先在寺里逛逛吗?” “我还要在这儿住上一个月呢,日后我带着人慢慢逛便是。”叶居敬笑道。 小沙弥便点头道,“那就先带您去后院。” 大抵是因为邹氏给永宁寺的香火钱十分丰厚,又或者镇国府这个名头实在是好用,永宁寺分给叶居敬院子,可以说是这里面最大的了。当然比青竹院那还是要小上不少的。 “这便是您住的院子了,里头我们都是早就扫撒好了的,最是干净不过,您就安心住进去便是。” 小沙弥都介绍完,这才又指了指东面说道,“那边是女施主们的住所。” 叶居敬闻歌知雅意,都不消得小沙弥说完,只说道,“小师傅放心,我们不会过去打扰的。” 求神拜佛向来女眷们是主力,永宁寺这边女眷们歇息的地方自然是只有更好。 叶居敬遥遥往过去,就看到东边那头错落有致地建着不少的小院子,比这边要多少不少,看着也更加郁郁葱葱。 小沙弥笑道,“小僧也就是白说一句,”说完小沙弥便对着叶居敬行了一礼道,“那小僧也就不打扰了。” 虽说小沙弥说这院子他们寺里是早就扫撒干净了的,但张嬷嬷却是不放心,依旧带着婆子和家丁们扫撒了一遍,又将叶居敬日常用的东西都归置妥当了这才安心叫叶居敬住进去。 到底是在外头,比不得家里。除了叶居敬一人占了两件屋子,一间用作卧室,一间用作平日里待客和读书的地方外,其余人基本上都是几个人一起睡了的。 四喜五福和六顺这三个小厮一起住了右厢房,也便宜他们就近照顾叶居敬。张嬷嬷带着几个嬷嬷和扫撒的婆子们住了后罩房,剩下的几个家丁们则是住了倒座房。 大家这才刚刚收拾妥当,院子们就被敲响了。 “估摸着是住在旁边的香客来拜访的,五福六顺,你们出去看看。”张嬷嬷说道。 “三爷,嬷嬷,是王家来了人。”不一会儿六顺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咱们未来大奶奶那个王家。” “王家?他们家也有人寺里做法事?”叶居敬皱着眉问道。! 第 24 章 “他们家来做什么?”叶居敬这回带出来的基本上也都是青竹院伺候的人。 自家主子刚刚被人家欺负过,这会儿又当做亲戚来走动,这就叫大家都同仇敌忾了。 “听他们的意思是王大姑娘听说咱们三爷来永宁寺了,就打发了他们来瞧瞧。”六顺连忙说道。 张嬷嬷做主道,“行了,咱们这儿也正巧收拾妥当了,就叫他们进来吧。” 说完,张嬷嬷又怕叶居敬心里对王家有什么芥蒂,有跟叶居敬解释道,“到底是您未来的嫂子,咱们总要见一见她派来的人的。” 王大姑娘这个点打发了人来,估摸着也是掐了时间,知道他们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的,也省得在他们忙的时候来裹乱。 这般看来,想来王大姑娘也是个周全的人。 “让他们进来吧。”叶居敬也出声道。 王家打发来的也是两个经年的嬷嬷,倒是完全没有王弘毅的那般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态度,进门就是笑盈盈的,只说,“我们家大姑娘听说贵府三爷来给姨娘做法事,要在寺里住上几日,就打发我们来瞧瞧,若是三爷有什么缺的,只管打发了人去我们那边要。” “我们出来的时候,太太让把我惯用的都带上了,如今瞧着倒是也没什么缺的,”叶居敬笑道。 王家那两个嬷嬷寒暄了几句,拿出带来的礼,看着叶居敬收下,这才告辞离去。 叶居敬含笑看着她们离去后,这才转头跟张嬷嬷说道,“这几日嬷嬷去打听打听,那王家大姑娘怎么也在这寺里?” 实在是前世在嫡母手中吃了太多的暗亏,让叶居敬本能地对任何“巧合”的事情有所提防。 前脚嫡母要支开自己,还是用一个自己完全没法拒绝的理由,后脚就在这永宁寺遇到了自己未来的大嫂,这大嫂的嫡亲弟弟还与自己刚刚闹过矛盾。 这就叫叶居敬不得不在心里堤防着了。 张嬷嬷连忙应了一声,“我这就去打听打听。” 看刚刚那两个王家嬷嬷的做派,想来王家大姑娘定然不是跟那王二一般的人,张嬷嬷倒是替叶居敬送了一口气,长嫂周全,镇国公府日后也少些矛盾。 只是,这会儿王大姑娘也在永宁寺,瞧着也是住上一段日子的样子倒是叫张嬷嬷都觉得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张嬷嬷向来善于交际,正好又有理由,只说只说自家要在这儿住上不少日子,自然是要拜访一番左邻右舍的。一则是刚刚搬家的动静打扰到了邻居,另一则也是想着日后若有什么不趁手的,还要邻居们多帮忙呢。 张嬷嬷的交际能力摆在那儿,又都是带着礼去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不消一会儿,张嬷嬷就打探回来了。 “三爷,王家大姑娘是前几日早就来了的,据说是以给王家老太太祈福的名义过来的。”张嬷嬷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王家这种世家的排场实在是煊煊赫赫,前些日子送王家大姑娘过来的时候,乌央 乌央地不少人跟来呢,这样的动静,自然是大家都知道了 甚至,王家还特意凭了两个院子,一个王家大姑娘住着,另一个则是用来住伺候的人。 “不过我听说,王家大姑娘仿佛是不怎么出门,每日里好像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斋戒抄经。” 叶居敬听到王家大姑娘前几日就来了,带了不少的人,她自己本人又不怎么出门,提着的心就放下来了一半。 前几日就来了,那就至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带得人多,她又不爱出门,那就不可能被算计了去。 “嬷嬷替我多盯着些他们家便是,”叶居敬道,“也不是要紧盯着,只多留意一些便是。” 张嬷嬷连忙答应了一声,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早就有家丁从斋饭堂将素斋提了过来了,叶居敬也就不再多说,只吩咐大家用饭。 寺里自然是没国公府富贵,日常起居也裁减了不少,但寺里的日子倒也闲适,除了早上要跟着永宁寺的大和尚们做法事外,其他的时间都由着叶居敬自由支配了。 叶居敬可以自己在书房看书写字,消磨上一下午,甚至晚上还有时间看点游记之类的闲书,这可比在国公府礼叶居义和叶居礼经常要来“打搅”的好。 “好三爷,咱们也出去走走吧,您见天地盯着书,对眼睛也不好。”四喜央求道。 叶居敬年幼,平日里出门的机会就不多,他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宁可在家里读书也不愿意出去。更不用说跟在叶居敬身边的小厮了,四喜他们三个跟着叶居敬出去还得轮流呢。 好不容易来永宁寺做法事,大家都只当是能出来透透风了。偏偏这些日子,除了做法事的时候叶居敬会去大雄宝殿那边跪经外,其他时间基本是窝在房里看书了。 他们三个都最是好动的时候,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四喜又是跟着叶居敬一起长大的,在叶居敬面前也有情面,大家便一举推了四喜来叶居敬跟前说情。 “我瞧着你哪里是担心我的眼睛,你是自己想出去玩了吧,”叶居敬放下书,笑着啐了四喜一口道。 原本,叶居敬也就打算着这段日子要找一天去书铺看看的,只是这事不好现在就说出来,便笑着说道,“行了,过几日我们再去外面逛逛,今日要不然咱们就在这后山看看吧。” 这永宁寺是依山而建的,而后面的山也基本划入了永宁寺的名下。 四喜等人原本是只想着能出去放放风的,如今不仅得了叶居敬说过几日去永宁寺外头逛逛的准信,今日还能跟着叶居敬去后山逛逛,哪里有不乐意的,连忙殷勤地开始准备起来。 “到底是后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蚊虫,三爷的香囊得带上。” “咱们要不然带个小弓去,万一能射到兔子呢。” “坐褥和茶水得带上,得预备着三爷累了渴了。” “那就再带上点心吧,万一三爷饿了呢。别说,这永宁寺的素点心比得上咱们府里的。” 叶居敬听着他们几个人 叽叽喳喳,觉得脑瓜子都要开始疼了,只说道,“我们不过去逛逛,哪里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 “香囊带上,小弓就不用带了,佛门之地也不好杀生,坐褥和点心也没必要带上,水倒是可以带着。”叶居敬一锤定音。 后山不是个惯常有人去的地方,因此永宁寺也没打理过后山,但是偏偏这没打理过,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野趣。 尤其是这一片竹林,阳光稀稀疏疏地透过竹叶落在人身上,斑驳的光阴,再加上风吹过竹林时沙沙的声音,让人的心都沉浸了下来。 想来在此地席地而坐,捧着一本书也能看上一下午。 左右原本就是带着小厮们出来走走的,叶居敬索性就真真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看书。 “行了,你们也不必在这儿陪着我,只管自己去玩吧。”叶居敬见自己坐下看书,四喜等人肉眼可见地有点恹下去了,笑着说道。 哪有主子在这儿坐着,他们不伺候着,反倒自己去玩的。 四喜等人虽然有些沮丧,却还是勤勤恳恳地要守在叶居敬边上。 “我在这儿看书又不妨事,刚刚不是说那边有板栗树吗?要不然你们去那边摘点板栗,咱们晚上回去烤板栗吃如何?”叶居敬好说歹说,才把这三人给劝走了。 叶居敬向来是个嗜书如命的性子,又有这样幽静的环境,他很快就沉迷进书里了。 “表哥,你怎么来了?” “好兰儿,你祖母把你押到这儿清修,我如何放心得下你?” 叶居敬读着读着,就听到一男一女的声音,听着他们的对话,仿佛是两人瞒着家人偷偷私会。对这样的事情,他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不过这样的腌臜事,还是少沾惹上比较好。叶居敬只暗道一声晦气,想着不如换个地方看书。 只是,这竹林里地上铺满了竹叶,人踩上去就有沙沙的声音,叶居敬若是在这个时候换地方,必然会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倒是更加容易惹了麻烦。 幸好的是,叶居敬这个位置正好是在一个小土堆下面,从那两人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在这个土堆下还有个人躺在这儿看书。 叶居敬索性就继续读书,只当没这两个人。 但是这两个人的声音,还是随着风传进了叶居敬的耳朵里。 “好妹妹,要不然我们两个私奔吧,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不行,若是我跟你私奔了,那我岂不是置我们家于不顾,我族里的妹妹们怎么办?我不能为了自己…” 听到这里,叶居敬倒是觉得这女子到底还是有点脑子的。这聘则为妻,奔则为妾【1】,若是真私奔了,是整个家族都没颜面了。 “表哥,我们再想想法子,总会有办法的,我祖父不是引荐你去了礼部吗?表哥,只要你在礼部做出些业绩来,让我祖父看到你的能力,祖父会同意的….” “你祖父怎么可能同意,他们都恨不得立马把你打包嫁到那什么劳什子的镇国公府去,好叫你能攀附了那新皇心腹。” 镇国公府?叶居敬敏感地捕捉到了那男人话里的字眼,心神一动,难不成自己正好撞到的是那王家大姑娘? 只是,这事说凑巧也太凑巧了些吧?! 第 25 章 这世间哪里就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自己来永宁寺做法事,正好王家大姑娘也在永宁寺清修,又恰恰让自己撞见了。 这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只是这么多巧合加到一起,那就不再是巧合了。叶居敬这个时候甚至都怀疑是不是邹氏故意让自己撞见这丑事的。 冷静下来,叶居敬又觉得不可能。 且不说今日来后山实则是自己提议,哪怕是旁人提议的,这偌大的后山能遇上也实在是凑巧。只说这样的丑事,若是叶居敬是邹氏,必然不动声色地去王家退婚才是,又何必将这样的事情点出来,王家面上不好看是其次,作为男主角的叶居义也必然成了别人口中的八卦。 不过,这巧合背后是有何人筹谋,叶居敬只当做没碰上过这事,那无论背后之人筹划地有多好,都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叶居敬思绪已经飘到了该如何应对上头,而那头康远已经开始急了。 “好兰儿L,难道你真想嫁给那个武夫?弃我们两多年的感情于不顾?”康远眼神微闪,现在必须得下猛药了,自己不过就是半个月没见表妹,表妹就已经被那老虔婆洗脑了,若是现在不能劝服了表妹,怕是立马就能听到表妹的婚讯了。 康远很清楚,康家如今已经成了破落户,姑父虽说面上说看在自己是内侄儿L的份上必然会提携自己的,可也不过就是把自己荐到礼部,做一个小吏罢了。 他们康家往上数十代家里都是出二品以上的官的,礼部的小吏?若是康家没倒,连旁支家的小子怕是都不愿意去。像他这样的嫡支嫡长子,如何可能去礼部这种清闲的部门,还是做一个小吏。 说到底,姑父不过就是觉得康家没人了,自己又不是血脉亲人,所以才拿这么一个小吏打发自己罢了。 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把自己赶出王家,还假惺惺地给自己买了一个小院子,笑话,难不成他们康家还缺这么一个小院子?这样的小院子,要是放在前朝,康家的下人都不愿意住。 但偏偏康家运道不好,举家搬徙的时候碰上了叛军,全家除了他和几个老仆,就没有活下来的人了。 康远只能来投奔嫁到了王家的姑母。 而如今,王兰已经是康远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人选了。 明明当初的时候,姑母也是同意自己跟表妹的婚事的,自己与表妹都两情相悦了。偏偏那个老不死的为了自己的权势要把表妹嫁到那泥腿子家里去。康远越想越恨。 若是自己与表妹成了好事,那自己就是王家的女婿,饶是那个老不死的,那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大力扶持自己? 只是康远知道,王家是万不可能同意他跟表妹的婚事的。前有王家与镇国公府已经定下婚约,后有康家已经败落了,就连出身康家的姨妈也不可能同意了这门婚事。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哄了表妹私奔,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有了孩子,再带着表妹和孩子回去,假装改过自新便是。 表妹是王家这一代唯一的姑娘,王家众人都是最疼她不过,康远不信这个计谋不成。 更幸运的是,康远他与王兰小时候就见过数次,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再加上王兰被家人娇养的单纯,王父王母私底下看不起叶家这种骤然发家的勋贵之语也常常让王兰听到,王兰自然也打心底不想嫁给叶居义那种武夫。 康家虽然已经败落了,却也是还有个世家的名头,再加上康远一副好皮相,又能跟王兰诗词相和,这一来二去,王兰自然是对康远产生了爱慕之情。 这一切都基本上是照着康远计划的发展的,只是康远没想到,表妹被养得骄纵,一与他私定终身,回家就跟家中长辈闹着要退婚,还把他们两个的私情吐露了个干净。 就冲王家那嫌贫爱富的嘴脸,不用说,自然是不可能答应了两人的婚事。康远直接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王府,美其名曰如今他年岁大了,再借住在姑妈家难免让人有闲话。而王兰则是被她祖母派了几个嬷嬷送到了永宁寺来清修。 康远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探听了许久,这才探听到王兰被送来了永宁寺,又买通了王兰房里的小丫鬟传话,这才见到了王兰。 只是,这些日子,王兰逐渐也被身边的嬷嬷们说服了,甚至都开始要认命了。康远好说歹说,又抬出自幼的情谊,这才叫王兰又回心转意,愿意继续同他见面。 “好妹妹,我实在是舍不得你在这样的地方受苦,但好歹这里没人阻止我们见面,你且在这寺里安心住着,等我打点好了,咱们两情若是久长,并不在意这朝暮的。” “好,表哥,我等着你。” 叶居敬等着这对鸳鸯散了,又等了一会儿L,四周再也没了声响,这才挪动了一下,继续看书,等着四喜他们回来。 “二爷,二爷,我们回来了,我们捡了好大一兜子板栗。”四喜笑嘻嘻地跑过来。 “是呢,我们还摘了些野果,二爷尝尝可甜了。”六顺也递过来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笑着说道。 四喜等人回来的时间和那对“野鸳鸯”散场的时间隔得不远,叶居敬为了以防万一,慢吞吞地收了书,不动神色地问道,“你们跑哪里去玩了?路上可有遇到其他人?” “我们就在刚刚路过的那片板栗林里,后来五福说要再逛逛,就去了那边那个山头,”四喜指了指另一边笑着说道,“四爷不知道,那边有一大片的果子林,我和五福他们尝了,好甜的果子……” 五福和六顺也跟着点头,一脸期盼地看向叶居敬,“是哩,可甜的果子了,二爷快尝尝。” 叶居敬放心了下来,看来这几个人是没遇到那对鸳鸯,这倒是便于他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的。 “行了,那咱们就回去吧。”叶居敬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竹叶和灰尘说道。 见四喜这二人还有些不情愿,只笑着说道,“怎么?还没玩够?今儿L先攒一攒精力吧,明儿L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一听说 要出去逛逛,顿时这二个小厮来了精神,还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二爷的意思是出了这永宁寺去逛逛?” 见叶居敬点了点了头,这二人才雀跃道,“那咱们赶紧过去吧。” “是啊是啊,今儿L早点睡,也好养足了精神。” “不成不成,咱们回去了得让马夫先检查检查咱们家的马车,把明儿L的事先都准备好了。” “对对对,没错儿L,那我回去就先去斋堂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克化的点心,先备着,万一二爷路上饿了呢。” “那我回去跟我娘说了,让她给二爷收拾出明儿L要出门的衣服来才是。”四喜也嚷嚷道。 “明儿L还得做完法事才能出去呢,明儿L准备便是。”叶居敬却说道,“先说好啊,明儿L要出去玩这事,你们可谁也不能告诉了,谁要是泄露出去了,我明儿L出去就不带他了。” “就当是咱们玩一场游戏。”叶居敬笑道。 这二个小厮一心都盼着出去,哪里还会有异议,只都说道,“二爷放心,我们肯定不会泄露出去的。” “行了,咱们先回去了。” …… 第二天,叶居敬照旧跪完经,又温习了功课,四喜和五福,六顺都已经等着抓耳挠腮了。 “二爷,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四喜期期艾艾地跟在叶居敬身后问,但是又顾及着叶居敬说的不许泄露出去,说到一半又不敢再说了。 叶居敬正好读完了书,看了眼四喜,又转头看到在旁边伺候的五福和六顺也是一脸期待,便笑着说道,“行了,让人去套马车吧。” “好耶,出门去玩咯。”六顺率先跑出去让人套马车。 叶居敬是个小子又不是个要娇养的姑娘,嬷嬷们和家丁们自然是没有反对叶居敬出门的道理,甚至当初留了一辆马车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叶居敬出门去逛逛。 但张嬷嬷却是不同意叶居敬带着四喜他们二个出门。 叶居敬翻过年也不过就七岁,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而四喜他们几个又几乎是来给叶居敬当玩伴的,都是跟叶居敬年纪相仿的,自己都是孩子呢,哪里能伺候得好叶居敬。 虽说如今当今圣上治下清明,京城更是守卫森严,不过是出去逛逛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但几个半大小子出去,张嬷嬷哪里放心得下。 “如今外头拍花子多,您万一出点事,您让我怎么跟老爷太太和死去的姨娘交代。” 原本叶居敬还能据理力争一下,他们不过是去街面上逛逛,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但是张嬷嬷抬出了老爷太太,甚至抬出了叶居敬死去的娘,饶是叶居敬也只能妥协了,只能再带上两个家丁。 庆幸的是马车是镇国公府备好的,比寻常再外头租的马车要宽敞上不少,再加两个家丁倒也能坐下,不然四喜五福和六顺中还得留下一个呢。 从四喜开始,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几人基本上都是土包子,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府里待着,鲜少有出来的时 候,更不用提逛集市了。 路边的糖葫芦见了喜欢,草编的小玩意也喜欢,连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子这几人都恨不得凑上去看一看,叶居敬甚至怀疑若是有人卖尘土的,他们这几个人也得去瞧一瞧。 不过叶居敬手上有钱,这些小玩意又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一路下来,四喜等人手里就提着不少东西了。 偏偏仿佛是被出来前张嬷嬷的话给刺激到了,饶是路边的东西再新奇,他们宁可眼巴巴地跟在叶居敬身后看着,也一定留了一个人跟着叶居敬。 六顺不比四喜和五福,他是从外头买的,所以自从到叶居敬身边以后一直都谨小慎微。但今儿L在外面玩得太疯,倒是让六顺也在叶居敬跟前放得开不少。 “二爷,咱们晚膳吃什么?” 六顺这话一说完,连带着四喜和五福都小心翼翼地看向叶居敬了。 “你确定你还吃得下晚膳?”叶居敬笑着调侃道,“我算算啊,你已经吃了两串糖葫芦,一碗杏仁茶,一大个烤红薯了,你还吃得下?” 六顺心虚地舔了舔留在自己嘴角的糖渣,嚷嚷道,“我吃得下。” “怎么?素斋吃腻了?”叶居敬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说起来,饶是他的灵魂是个大人,都已经开始有点馋肉了,更不用说四喜他们了,“行了,我们待会儿L在外头的酒楼里吃了晚膳再回去。” 果然,这话一出,就得到了六顺,外加四喜五福的欢呼,连带着跟来的两个家丁,脸上都带了点笑出来。 “好了,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四喜你找找周边有没有书铺……”叶居敬这话一出,四喜几人的脸立马就皱了起来。 大概是,仆随主人,四喜几个人都随了镇国公府家传的不喜读书。原本作为小厮,他们二个也该担起书童的责任来,跟着叶居敬一道读书。但是偏偏他们二个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看着书就头发晕,几乎立时能睡过去的。也就是叶居敬原本就身上藏着秘密,他们几个不识字倒是正好叫叶居敬能藏住秘密,叶居敬这才对他们几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这幅怪模怪样的,弄得跟我怎么着你们一样,”叶居敬笑骂道,“你们只管再接着玩就是,我在书铺里哪里还能出事?” 四喜五福和六顺虽然也想着接着玩,但到底哪有抛下主子自己去玩的,饶是叶居敬说不妨事,这二人也不依,照旧要跟着叶居敬。 书铺到底要清幽些,倒是不在集市这儿L,而是在两条街开外。 叶居敬刚刚进去,就看到昨日在永宁寺后山看到的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出来。 虽说叶居敬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就当昨日自己没撞见过那两人,但今日又在书铺里碰到这个人,叶居敬按耐不住好奇心,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掌柜的,刚刚出去那人是谁,我怎么听他口中还污言秽语的。” “你这小孩倒是好奇,”掌柜看了眼叶居敬道。或许是看叶居敬的衣服料子和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一看就是个大主顾,再加 上如今书铺里也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地,掌柜倒也愿意跟叶居敬多少说几句。 “他啊,他叫康远,康家知道吗?”掌柜问道,问完又看了眼叶居敬,意识到如今自己面前站的是个小孩,肯定不可能知道,索性就自问自答道,“康家在前朝的时候也是赫赫有名地大族,光是宰相就出过五六位,当官的更是不尽其数,只可惜遇上了兵祸,全家只余下了一个人,就是刚刚那位。” “那样的世家,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独苗苗,”掌柜说起来都有些唏嘘,“只可惜这独苗苗也是个守不住家业的,不想着复兴家族,倒是想着吃喝玩乐,你瞧瞧如今开始卖家传的古籍了。” “他刚刚就是来卖古籍的,只可惜他的卖价太高,哪怕是我们东家对他们家的古籍确实感兴趣,那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世家的传家之本向来不在于钱财,而在于家族中有人在朝堂上做高官,家中子弟出息。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本,只不过是在于世家子比寒门打小就有更多的读书资本罢了。 比如很多古籍都是世家私藏,寒门子弟寻常想见到都难,更不用说通读。 世家沦落到卖家传的书籍,那这家族也就是真正倒了。 叶居敬想起之前这康远跟那女子私会的时候,那女子嘴里喊得可是表哥,不免问上一句,“那他们家没有其他亲戚吗?” 大部分世家大都联姻,为得就是联络有亲,家里出什么事情,也好有亲戚帮扶,康家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家的姻亲多少也该帮扶着些这位康家幸存的独子。 “我只听说过他们家有一位姑奶奶如今是王家的当家主母,如今他住的那院子好像就是王家送的……”掌柜摇了摇头,“哎,他们高门大族的那些弯弯绕绕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 想要知道的消息已经探听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叶居敬又已经打定主意没打算管这事,倒也不再问下去,只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掌柜你们这店里的书挺多啊。” 掌柜当即自豪道,“那可不是,不是小老儿L我自夸,就咱这儿L看着小,但是满京城数起来,那都再没有比我们书再齐全的了。” “我们东家是个书痴,最是喜欢读书不过,从各地搜罗了各式各样的书来,甚至还花重金收购了不少的私藏古籍来,若不是我们书铺有这个名声在外头,那康远也不会来我们这儿L卖古籍呀。” 夸起自家书铺和东家,这掌柜就开始滔滔不绝了。 “我们东家雇人抄了这些收集来的书,再放在我们铺子里卖,您说,我们书铺的书能不齐全吗?” “那你东家这样岂不是赚不到钱了?”五福忍不住问道,“古籍不应该买来了收藏吗?” “我们家东家不在意这个,”掌柜摆摆手说道,“说实话,我们家铺子里的书,也就卖个成本价,几乎不怎么赚钱。” “我们东家说,寒门子弟求学艰难,开这个铺子,只是为了让像他那样的读书人求学之路能更简单点罢了。” 这话听 得叶居敬都肃然起敬,“贵东家高义啊!” 叶居敬两世为人,虽然出身都不算什么光彩出身,但却到底都是出身于高门大户,从来不会在银钱方面为难,但叶居敬也知道寒门尤其是农家子,若是想要再科举一道上有所进益那真的是极其艰难。 叶居敬最多只是烦恼一下没有名家字帖,但是农家子却是大都连启蒙的书都得咬咬牙才能买下。 “只可惜啊,如今读书的人少了。”掌柜感慨道。 这话实在是有点耳熟,叶居敬记得当初朱夫子也感慨过类似的话,刚刚想问,就听到掌柜摆摆手说道: “不说这些,小公子要买些什么书?” “我自己先看看,”叶居敬疑心病作祟,宁可自己翻上一翻。 “不妨事,小公子自己挑便是,我们书铺保管是市面上书最齐全的。”掌柜笑道。 叶居敬翻过去,门口的书架上就放着些耳熟能详,启蒙常用的一些书籍,然后便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书。 第二个书架上则是一些诗集,大部分的作者都是些叶居敬不认识的人物,想来都是本朝,或是前朝受追捧的人;第二个书架就变成了些话本,游记之类的闲书,后面几个书架更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杂书,甚至连医书和农书都摆着几本。 看着确实是很齐全,但是最为重要的一类书却是没有。比如四书五经的集注,比如历届状元进士们写的时文,这些都是考科举必读的东西。 到这会儿L,叶居敬甚至已经快能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这会儿L他只觉得心脏砰砰地跳得飞快,“掌柜的,我看着你们这儿L的书倒也不全啊,四书五经的集注有吗?” “小公子说笑了,这种集注除了家中先生或者长辈私底下编纂的用来教导学生或家中子弟的,如何会有那种能拿出来卖的统一集注呢?”掌柜道。 “不过我倒是听说,卢大儒之前倒是在编四书集注,还呈到了上头去,”掌柜颇有点神秘地说道,“不过这种嘛,我们家哪怕是有也不敢印出来卖啊,卢家不得把我们家书铺给掀了?” 这掌柜的话倒是正正好跟叶居敬的所有猜想都对上了,不过叶居敬照旧不动声色,跟着掌柜一起小声道,“你这意思是,你们家东家能拿到卢大儒编的四书集注?那能不能私底下卖我一套。” 又保证道,“您放心,我保管不会说出去的,当然了,这银子也不会少的。”叶居敬晃了晃自己沉甸甸的荷包,暗示。 掌柜为难道,“小公子,倒不是我不愿意卖您,这书啊,原本就是编给天下读书人的,将来上头自有说法呢,说不定在学里免费发呢,您又何必浪费这钱呢。” 叶居敬已经从这掌柜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倒也不再纠缠,只说道,“那便算了,我再挑点其他的书吧。” 他原本也不是那种只读圣贤书的迂儒,反倒是觉得多看点游记之类的闲书,也能从中学到不少的东西。 还有那些个诗集,其中的典故也得了解起来,所以叶居敬挑挑拣拣,倒是买了十几本的书。 不过这家书铺倒是真真如同这掌柜说的那般,确实是只卖了个成本价。 原本,这些游记之类的冷门书,作价都是要比四书五经之类的高上不少的,但在这家书铺几乎跟四书五经一个价格。 叶居敬越发觉得这家书铺的东家倒是着实是个妙人,倒是想着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倒是可以多来这家书铺看看。! 第 26 章 回到永宁寺后,叶居敬把带回来的东西让四喜给没出去的人分了分,就打算捧起四书集注仔细地通读上一遍,他脑子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他甚至都不用再在跟叶奔的那个赌注上下文章了。 张嬷嬷看着四喜把带回来的东西全分完了,实在是忍不住,到底还是拦住了叶居敬,问道“三爷,您没给老爷太太和大爷二爷带东西?” 哪有三爷出去,周全地给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们都带了礼物,偏偏没给长辈和兄长们带的,三爷只是年纪小不懂这些,但若是传出去,旁人还只当是三爷同父母和嫡兄们关系不好呢。 作为三爷的奶嬷嬷,张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三爷。 “他们不是……”不在这儿L吗,而且高高在上的国公府贵人,怎么看得上这些自己从街边小摊上带来的小东西,这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值他们一顿饭钱。 后面的话,叶居敬反应过来以后都没说出口。 是了,那煊煊赫赫的排查,本来就是由虚情假意堆砌起来的。 “嬷嬷说得是,这些玩意虽然不值钱,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叶居敬面带微笑道,“明儿L让他们再去趟集市,也买些回去孝敬老爷太太和哥哥们。” 叶居敬说完,这才准备回房去看那四书集注,“对了,嬷嬷拿两根蜡烛来,我还想再看会儿L书。” “大晚上的,三爷怎么还看书,仔细眼睛。”张嬷嬷口中虽然劝着叶居敬晚上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但心里也知道自家三爷嗜书如命,又是个内里有主意的,必然是劝不动的。 索性,张嬷嬷就拿了两根婴儿L手臂粗的大蜡烛来,“三爷若是要看书,就用这对蜡烛吧,好歹亮些。” “嬷嬷放心,我不会看得太晚的。”叶居敬笑着打发张嬷嬷道,“嬷嬷只管自己去休息吧。” 走之前,张嬷嬷又特意拎着四喜的耳朵吩咐了一遍,“你机灵着点,劝三爷早点歇息。” “大晚上的,三爷喝了浓茶容易走了困,别让三爷喝茶,只喝点白水便是,还有若是三爷饿了,柜子里有糕点,你让三爷垫垫肚子。” 面对亲娘的絮絮叨叨交代,四喜只能连连点头,又推着张嬷嬷出门,“娘你保管放心好了,我肯定伺候好三爷。” 张嬷嬷心里也不免感慨,自家三爷那是真爱读书。也不知道三爷是随了谁?老爷是自不必看了,老爷一看到书那都能立马觉得头晕。可余姨娘当初也不是个爱看书的性子啊。 难不成是随了外祖家? 张嬷嬷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如今又不是当初那世道了,三爷喜欢读书,如今的国公府又不是供不起,自己想这些干什么。 四喜原本也就还只是个孩子呢,再加上今天白天又在外头疯玩了大半天,如今在安静的室内,不消一会儿L就开始困了。 四喜的手还在机械性地磨着墨,但脑袋却已经是一顿一顿的了,魂已经不知道神游 到哪里去了。 “行了,你先去那边的贵妃榻上躺一会儿L吧,我有事再喊你。”叶居敬有些好笑地看了一会儿L四喜的打盹,笑着说道。 “三爷,我再醒醒神就行了,不用休息。”四喜这会儿L也清醒了几分,连忙摆着手说道。 “我这儿L也不用你伺候,你只管去躺着好了。”叶居敬却是摆摆手说道。 四喜也拗不过叶居敬,再加上他也确实是困得不行了,倒是也不再撑着,去塌上先眯一会儿L了。 等四喜再醒过来的时候,瞧了眼天色都开始泛白了,而书桌前的那根手臂粗的蜡烛也快烧尽了,而他家三爷还在伏案苦读呢。 四喜吓得一激灵,连忙从塌上坐起来,趿着鞋走到叶居敬边上道,“好三爷,您怎么就看到这个点了?蜡烛都快燃尽了,您先去睡一会儿L吧。” “不妨事,我看完这一节就去睡。”叶居敬揉了揉眼睛说道。 “这书又不会跑了,您赶紧睡吧。”四喜这会儿L也顾不住主子不主子了,夺了叶居敬手里的书,要打发叶居敬去睡觉。 叶居敬刚刚沉迷其中是不觉得,但是如今放下书也觉得眼睛干涩,倒也不再硬要把书看完,由着四喜推着他去就寝。 叶居敬睡得晚了,第二日自然是不可能同往常那般早早地就起来了。 第二日,张嬷嬷见叶居敬房里没动静,又看到书房里那两根都快燃尽了的蜡烛,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又要揪着四喜的耳朵训,但又怕打扰到叶居敬,只啐了四喜一口,小声道,“都小声些,别吵醒了三爷。另外,早膳先放到炉子上,小火温着,等三爷起来了吃。” 说完,张嬷嬷又隔空点了点四喜,给了他一个待会儿L要你好看的眼神,这才去做自己的事。 索性,虽说叶居敬是打着给生母做法事的旗号来永宁寺住着的,但是平日里做法事原本也就不是非要主家在场,大和尚们自己有流程呢,大多数人家都是将香油钱给了寺里就不管了的 叶居敬虽然之前也是每日去跪经,但少去一日倒也不妨事。 叶居敬这睡得也不怎么踏实,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L是前世的嫡母指着他骂,一会儿L又是今生的嫡兄变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将。 叶居敬揉了揉发疼的额头,甚至觉得自己的梦实在是有点好笑,完全没有半点常识在里头。家族中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怎么可能去习武上战场。 他自己笑了一会儿L,这才抬头看到外头都已经天光大亮了,便出声喊了候在外头的人进门。 到了做法事的最后那日,甚至连邹氏都早早地来了。 叶居敬看到邹氏的时候,眼里的惊讶差点没压住。哪怕是邹氏是想着要捧杀他,那也用不着一个当家主母,亲自来替妾室做法事啊。 邹氏一来,还真就认认真真地给余姨娘上了香,那虔诚的样子,仿佛就跟余姨娘是邹氏的好姐妹一般。 这叫叶居敬越发觉得蹊跷。 邹氏上香的时候,仿佛是对着余姨娘的牌位说了什么,但因为声音太清,饶是叶居敬站在边上都没听清。 上完香,邹氏仔细看了看叶居敬,摩挲着他的脸道,我的儿L,瘦了,想来是寺里清苦。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最全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尽在[],域名[( “不清苦,”叶居敬只跟着邹氏作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来,“这里的素斋可好吃了,太太待会儿L尝尝。” “好好好,连敬儿L都说好的素斋,我待会儿L啊,肯定要尝尝。”邹氏笑着说道。 “对了,太太,王家姐姐也在这永宁寺里清修。”叶居敬故意在邹氏面前提起王家大姑娘,想要看看邹氏的反应。 “之前王家还说她病了,”邹氏皱着眉头道,“怎么倒是来这永宁寺里清修了?待会儿L顺心替我去看看她。” 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儿L媳妇,之前又刚刚病过一场,邹氏作为未来的婆婆,今日撞见了,虽说断没有长辈去探望晚辈的道理,但打发个丫鬟去看看却是有的 叶居敬看着邹氏的反应,倒是感觉她也是刚刚知道王大姑娘在这儿L的,毫无异常。 这难不成真只是一桩巧合? 邹氏还有点愁,“我原本想着让你大哥早点成婚,我也早日可以把这担子歇下来,但偏偏王家这姑娘像是身体不太好的…” 自从打定主意想着要早日娶儿L媳妇进门以后,邹氏去探过王家的口风,也使人去探望过几回王家大姑娘,但得到的回到都是“他们家大姑娘身体不太好,家里疼她,想着多养两年。”或是“大姑娘身体不好,不便见客。” 若是寻常人家碰上这样日常都在称病的未来儿L媳妇,怕是这婚事能不能继续下去都是个问题。可偏偏叶王两家的婚事是当今定下来的,无论王姑娘如何体弱,叶家都得捏着鼻子将这门婚事认下来。 叶居敬瞥了撇嘴,这王大姑娘私会情郎的时候,可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多半是王家早就知道王大姑娘与康远有私情。王大姑娘身体不好,家里要多留两年是借口,是想趁着这时间将王姑娘掰过来吧。 “太太,王家大姑娘已经搬走了,听邻居们讲,说是前两日就已经家去了。”顺心急匆匆地跑回来道。 邹氏皱着眉头说道,“她本就身体不好,这么频繁奔波岂不是更伤身体?”不过到底还不是自家的儿L媳妇,邹氏也无法置喙人家如何养女儿L的。 “之前我们来的时候,王家还送来东西过来,”张嬷嬷也疑惑道,“这会儿L他们要家去,合该我们三爷也得回一份礼去,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叶居敬心想怕不是有急事,而是有亏心事吧。 回去的时候有邹氏在,四喜等人自然不敢再跟着叶居敬挤一辆马车了,只剩下叶居敬和邹氏两人相对而坐。 又不是亲母子,两人坐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又无人说话,倒是不是一般的尴尬。 仿佛是邹氏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又仿佛是因为今天提及过王家大姑娘,邹 氏便跟叶居敬闲聊起来,我听着你爹的意思??[,估计明年我们就得跟突厥打上一场,燕云十六州在他们手中,皇上在京城也不安心。” 因为年纪小,叶居敬也接触不到朝中之事,但是旁人口中一再提起燕云十六州,叶居敬也猜得出,这些州府对本朝来说十分重要,如今又在突厥人手中,那么迟早是有一战的。 只是,叶居敬实在是有些想不通,邹氏这会儿L跟自己提起这事是何打算,难不成是想接着旁敲侧击劝自己习武?可明年就要打仗,自己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七岁,饶是自己想习武了,也不可能上阵参战啊。 叶居敬猜不透邹氏的意思,也不接邹氏的话,只静静地等着邹氏接下来的话。 “如今皇上等闲不可能御驾亲征,那也只有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压得住旁人,太子必然是要作为主帅出征的,你大哥到时候肯定得跟着太子出征。” “我原本是想着在你大哥出征之前把他的喜事办了的,也不知道王家会不会答应。”邹氏叹了口气道。 叶居敬被邹氏这一连串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太子身份是贵重,但历朝历代,哪有太子领兵出征的,这万一太子打仗的途中,皇帝驾崩了,这不是祸患就在眼前吗?再万一,太子有了兵权,不想当太子了,要当皇帝了该怎么办? 更何况,哪怕是太子领兵出征,叶居义一个太子伴读,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跟着太子出征。领兵出征又不是过家家,谁跟太子关系好,就谁跟着太子出征。 太子能坐镇军中,难不成叶居义跟去了也跟着太子在大帐中坐着?! 第 27 章 大概是因为实在是太震惊了,叶居敬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大哥跟着太子出征是不是不太妥当?” 问完,叶居敬又有些后悔。 叶居义既然是跟着太子出征的,又不是武将,难不成还会有人让他上战场不成?最多是跟着太子去见一见世面罢了。 毕竟镇国公府的地位放在这儿,叶居义作为参赞之类的去蹭一蹭军功,镀一层金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人家是镇国公嫡长子呢。 邹氏却是说道,“你大哥这年纪上战场确实小了点,但你爹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早就跟着皇上在战场上拼杀了,咱们家的孩子总归该是去战场上走走的。” “若不是你喜欢读书,如今也该开始熬筋骨了习武了。”接着邹氏又补充了一句道,“习武这种事情,还是得靠着童子功。” 叶居敬已经听不清邹氏后面的话了,只有那句“你爹跟着皇上在战场上拼杀”,然后无限次在他的耳边回放。 什么东西?这莫不是自己在做梦吧?若不是在做梦,怎么会跟自己认知的完全不一样。 镇国公不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吗?叶奔不应该只是一个勋贵吗? 难不成叶奔是在战场上拼杀得来自己挣来的爵位? 好半天,叶居敬的理智才慢慢回笼过来,但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颤音,“大哥不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吗?”伴读顾名思义不就是伴着读书的吗? “是伴读没错,”邹氏想起儿子小时候的糗事,拍着大腿笑道,“只可惜你大哥是个读不进去书的,小时候太子读书,他睡觉来着,这哪里是什么伴读,伴睡还差不多。” “武学的课他倒是伴读,读书却是不行了。” “所以…所以……大哥自幼习武?”叶居敬结结巴巴道。 “是啊。”邹氏被叶居敬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然是好脾气地回答道,“他也读不来书啊。” “那二哥也不是每日去书院里读书?” “书院?”邹氏诧异道,随即又反应过来,估摸着是老二看敬哥儿喜欢读书,为了在敬哥儿面前树立光辉的兄长形象,胡诌骗敬哥儿呢。 老二也是,他连论语都背不全,这不迟早让敬哥儿发现么? “你二哥诓你呢,书院?他去个什么劳什子的书院,”邹氏笑道,“他那是骗你呢,他是去军营了。” 邹氏反倒是促狭道,“若是他下次再跟你说去书院读书了,你就问问他在书院读什么书?我看他怎么回答。” 叶居敬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他突然就悟了,之前的那些不合理仿佛都有了解释。 难怪刚刚来镇国公府的时候叶奔满脸络腮胡子,那个时候他还觉得叶奔不像文官,到像是个武将。 这哪里是像武将。 这根本就是个武将啊! 难怪叶居义和叶居礼两兄弟从不在自己面前提及读书的事情。 之前自己只当嫡出这一脉明里暗里让自己习武是包藏坏心,处处防备,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像一个笑话一般。 邹氏倒是来了兴致,笑道,“你这两个哥哥,都跟天魔星似得,打小就都不是读书的料子,每日去学堂被打手板的肯定有他们两个,你爹还说,咱们家啊就是祖传的不会读书,倒是没想到竟出了你,读书还有模有样的。” 所以,当初叶奔不让自己读书不是因为怕自己挡了嫡长子的路,而是家里祖传的就是习武打仗,他们认为习武这才是条正确的道路? 叶居义和叶居礼两兄弟劝自己习武也是他们两个觉得自己跟他们似得,读书肯定读不成? 前世的经历让叶居敬本能的无法相信这世的家人是真的为他好,但他们释放出的善意又让叶居敬莫名想再相信一回家人。 家人,这个词在脑海中出现的时候,叶居敬觉得浑身一震,又压在舌上品了品,只觉得这个词貌似很遥远,又貌似很近。 “小三儿,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今儿可是特意请了假在家等你回来的,”马车都还没停下来,叶居敬就听到了叶居礼大呼小叫的声音,“快快快,走,跟哥哥一起探病去。” “啊?”叶居敬还愣着,叶居礼这个急性子却是就差进马车来将叶居敬扯下车去了。 “咳咳,”邹氏故意发出了点声音来,这才叫叶居礼注意到,这马车里还坐着亲娘呢。 “娘,你也在啊,”叶居礼敷衍着给邹氏行了一个礼,又开始催叶居敬,“小三儿,快点快点,连礼我都准备好了。” “探谁家的病,这么急急忙忙的,连你娘我都看不到了,”邹氏不悦道,“还非得带上你弟弟,敬哥儿才从永宁寺回来,乏得很,你先让他歇一歇再说。” “可我只请了今日的假,”叶居礼顿时焉了,“今日不去,还咋看王弘毅的笑话?” “王弘毅的笑话?”叶居敬疑惑道。 “是啊,小三儿你还不知道,”说起这个,叶居礼就来劲了,眉飞色舞道,“前几日,我跟大哥趁着王弘毅出门,把他和他的小厮套了麻袋,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你放心,我和大哥下手都是有分寸的,最多让他疼上几天,不会有其他事情的。”见弟弟担心,叶居礼又描补上了一句。 “我们这么去探病不好吧?”叶居敬犹豫道。“这哪里是去探病的,倒像是去自投罗网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叶居礼嚷嚷道,“让那王弘毅欺负你,咱们去瞧他的热闹不是应该嘛。” 若是之前,叶居敬估计还会怀疑一下叶居礼的用心,可这会儿叶居敬哪里感受不到叶居礼想为自己出气的心思。 “到底是你们大哥未来的小舅子,也不能闹得太过了。”邹氏说道。 到底日后是要当亲家的,自然是不能翻了脸,王家和叶家相互看不上眼,这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大场面上表现得亲亲热热么? 连亲娘都说不能去看热闹了,叶居礼只能委委屈屈 地应了。 小舅子…叶居敬听到这话,眉心一动。 ?想看久周旋写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 27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之前叶居敬一直当嫡出这一脉不安好心,对于王大姑娘仿佛另有心上人这件事,自然是只做袖手旁观,更是巴不得闹出点什么来,也好叫自己看热闹。 但如今解开误会,哪怕是为了日后家里的安宁,也合不该叫他大哥和王大姑娘成了。 只是,碰巧偏偏叫叶居敬碰上了王大姑娘与表兄私会,这就已经让叶居敬心里嘀咕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等着他了。 更何况,王家那是世家大族,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寻常人家求而不得。要是自己在这个关口戳破,搅黄了这门婚事,这万一反倒是叫叶奔和邹氏心里不舒服怎么办? 再看看,再看看,还得旁敲侧击试探一下他们对这亲事的态度。 叶居敬纠结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邹氏不知道内情,看叶居敬面上不好看,只当是小幺儿也是想去王家看王弘毅的热闹,又解释道,“到底是以后要当亲家的,你们去了到底是平添了龃龉。不过你们要是真想瞧热闹,家里派人去探望也是应有之意,咱们派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去探望,到时候回来学给你们听如何?” “好好好,”叶居礼率先拍着手说道,“娘你这个主意好。” 邹氏这主意虽说是为了他们两个高兴出的,但显然,邹氏对未来的亲家王家也不过就是面子情。 “大哥和王家的亲事一定得成?”叶居敬突然想到,若是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叶家是勋贵,配王家这种世家倒也算是般配。 但按照刚刚邹氏的意思,叶家不过是从叶奔这一代才开始崛起的,这在世家眼里不过就是骤然暴富的暴发户罢了,怎么乐意与叶家结亲? “怎么?敬哥儿不喜欢王家?”邹氏揉了揉叶居敬的头笑着问道。 “别说是敬哥儿了,我也不喜欢,”叶居礼抢话道,“凭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倒像是他们家比皇家还尊贵似得。” “只可惜,哎…御赐的婚事,可怜我的好大哥咯。”叶居礼叹了口气,对自家大哥要被迫跟这么一户人家结亲感到惋惜。 “御赐的婚事……”叶居敬跟着念叨了一句,然后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 皇帝赐婚,那是两家哪怕是有仇,也得高高兴兴地操办起婚礼来,更何况,只是女方婚前有个差点私奔的青梅竹马,这婚事必然是得继续下去,至多娶回来以后冷着罢了。 只是,把跟随自己打仗的勋贵,跟这种眼高于顶的世家凑成一对,皇帝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未来给自己的心腹爱将提一提门户? 叶居敬摸不准其中的意思,但既然不会搅黄了婚事,那自己在永宁寺撞见的事情,倒是可以跟邹氏提上一提。 到也不是因为贪恋叶居义和叶居礼待他的好,只是这样的女子娶进门,将来恐怕要家宅不宁,自然是要提前做好准备。 对,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贪恋家人这个词,不过是为了自己日后做打算罢了。叶居敬在心里又给自己暗暗鼓了气。 等到进了门,叶居敬这才跟邹氏说道,“儿子这回在永宁寺遇到了点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叶居礼不知道内情,看小弟犹犹豫豫,只当是跟着去伺候的人怠慢了叶居敬,只嚷嚷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那个人欺负了你,你只管跟我说,你当你哥哥我是吃素的啊!” 邹氏却不是个跟叶居礼这般鲁莽的,只拍了一下叶居礼,示意他安静下来。 “你们都出去吧,顺心你守着门口,不许人靠近。”邹氏道。! 第 28 章 “让他们出去干什么,难不成欺负小三儿的人就在里头?”叶居礼抱怨道,“在里头索性就一气收拾了。” 镇国公府的奴才里有不少是之前世家们的家生子,倒是确实有些架子摆得比主子还大的,也不怪叶居礼会有这样的说法。 “你再嚷嚷,就一起出去,正好在门口守着。”邹氏啐了一口叶居礼,把叶居礼弄得讪讪地不敢说话,这才又柔声跟叶居敬说道,“敬哥儿,你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太也知道,儿子在永宁寺的时候,王家大姑娘也在寺里养病…” 叶居敬刚刚开了头,就又被叶居礼打断了,“怎么?她也来欺负你了?我就知道他们王家没一个好的。早知道就该把王弘毅的腿打折了。” “老二,别打断你弟弟的话。”邹氏喝住叶居礼。 邹氏是在无法想象,自己这样的伶俐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两个棒槌。 早在叶居敬提起王大姑娘的时候,邹氏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她向来聪慧,王大姑娘那一行人明知道叶居敬也在永宁寺住着,却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这原本就有些不同寻常。当初邹氏没往深处想,可如今再听叶居敬提起王大姑娘来,自然是感觉有些怪异。 “儿子曾在永宁寺的后山听到一男一女交谈,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那女的便是王大姑娘,而那男的,则是王大姑娘的表兄……” 听到这里,邹氏的脸色已经不是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后山,孤男寡女,还是表哥表妹,这些词叠加在一起,饶是叶居礼这般大大咧咧的人,都已经猜得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儿子似乎听到他们在说要私奔。”叶居敬仿佛没看到两人的脸色不好看一般,又下了一剂猛药。 “儿子那个时候怕人发现,并不敢仔细瞧他们两个,只是听到了声音”叶居敬又补充道,“不过,后来儿子在外头的书铺里碰到了那个男的,打听了确实是王家的表亲。” 叶居敬虽然嘴上说着是不确定的,但是听到这里,邹氏和叶居礼都知道,这跟人赃并获也差不了多少了。 叶居礼勃然大怒道,“王家也欺人太甚了!不行,我早就说了我不同意这么个人当我大嫂,必得搅黄了这婚事才行,可不能让大哥当了王八。” 说着,叶居礼就骂骂咧咧地要出去。 “不是,二哥,”叶居敬原本将这件事据实相告,不过是为了让叶家早有准备,倒不是要搅黄这婚事,这会儿只能劝叶居礼道,“我听得不一定真切,而且既然这婚事是御赐,自然是不可能儿戏。” “敬哥儿说得对,不能儿戏。”邹氏这会儿也已经冷静下来,也出声劝道。 还好,好歹嫡母是个明白人,倒不像叶居礼这般莽撞,听风就是雨。叶居敬心里庆幸,有嫡母劝着,叶居礼总不会这会儿就冲到王家去。 也省得自己到时候成了搅黄御赐婚事的罪人。 “老二,你去衙门看看你爹忙不忙 ,请他回来一趟,再去给你大哥递个信,让他在宫门口等着。”邹氏这会儿怒极,反而冷静下来了,吩咐叶居礼道,“咱们去告御状去,请皇上废了这门婚事。” “啊?”叶居敬原本还当嫡母想着要从长计议,没想到邹氏竟然是跟叶居礼一样的人。 这是能告御状解决的事情吗?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更不用说天子了,哪有朝令夕改的可能。 更何况,王大姑娘与她表兄的私情,说到底只有叶居敬听到,还没看到本人,更不用说有其他人证或者物证了。 凭借叶居敬的一家之言就要去告御状,还要反悔了这门婚事,这岂不是拿天子赐婚当儿戏? 叶居敬都能想象得到,但凡叶奔真带着叶居义去天子跟前告状,镇国公府怕是日后就得被打入谷底了。 这会儿,叶居敬甚至都感觉,邹氏这是在逗自己玩了。 但叶居礼跃跃欲试的模样,做不了假。 这只能说,镇国公府上下对这门婚事都不满意。 “这到底是我的一家之言,万一是我听错了,或者那女子是另有其人呢?”叶居敬只得拦了叶居礼接着劝阻道,“倒不如咱们仔细查探了,拿到证据,这才好向王家发难。” 叶居敬只说向王家发难,却是不提半句要在天子面前告状这件事。 “这有什么好再仔细查的,你都亲耳听到了。”叶居礼嘟囔道。 “到底事关王家姑娘的名声,还会连累咱们大哥……”叶居敬劝道。 虽说叶居敬自己心里清楚,这事好歹有个百分之八十是真的,但到底还有可能有人故意在自己面前挑唆。若是这会儿没查清楚就去悔婚,岂不是还连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敬哥儿说得有道理。”邹氏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你们两个别管这件事了,我会着人细细查探的。” 男子盯着人家姑娘被人发现到底不好,更何况这还是叶居礼和叶居敬未来的大嫂。但邹氏作为婆母,哪怕使人打探王大姑娘,被人知道了也不过就是婆婆想打听一下未来儿媳妇的性情。 “老爷也是个急躁的性子,你们也就先别说了,待我们查清楚了再说吧。”邹氏又嘱咐了一句道。 叶居义那边更不用说,他是当事的苦主,哪里敢叫他知道。 叶居敬原本就是想着说完以后就不管了的,这会儿自然是应下来了,但叶居礼却是应得不情不愿,心里还打算着使人打听打听王家的那位表兄,从那表兄入手。 王家到底是累世的簪缨,家族底蕴摆在那儿,家中自然是密不透风,邹氏使人打探了许久,也不过就是得到个这一两年王家大姑娘似乎身体不好,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这也跟邹氏之前打发人上门去看王大姑娘的说辞一模一样。 反倒是叶居礼这边倒是有了些线索。 叶居礼是打小在军中混着的,家里也是预备着让他走父兄的路子的,也有意培养他领兵作战的本事,所以叶奔也挑了一队半大小子 跟着叶居礼一起训练,这是预备着日后给叶居礼当亲兵的。 这些半大小子基本都是叶奔的亲兵或是跟前的斥候家里的小子,打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打探消息的本事。 叶居礼没盯着王家,而是盯着那康远去了。 康远不是个低调的人,一边败着康家剩下为数不多的家业,一边又眼高于顶,只觉得自己是世家子弟。 大约半年前,王大学士引荐康远进了礼部,凭借着康家这个前世家大族的名头,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礼部又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制定各种礼仪规矩,正是缺那些懂礼仪制度的人才,康远倒是一跃成了礼部的员外郎。 礼部尚书那时候也还对康远寄予厚望,毕竟世家培养出来的人才(虽说如今这个世家已经只剩他一根独苗苗了),总所周知,世家的人旁的不行,在礼仪这一道上是真真挑不出些什么来。 但谁料到这竟然是一个银样镴枪头,面上看着风光霁月,可实际却是个眼高于顶,腹内空空的,别说寄予厚望了,别给礼部惹什么麻烦都算好的了。 这礼部哪里敢用这样的人?这不裹乱吗? 虽然碍于王大学士的面子,礼部尚书没把康远踢出礼部,但也基本上已经把他边缘化了。先开始,康远还觉得礼部没有自己的伯乐,甚至私底下一直咒骂礼部众人。 但没过多久,康远连去礼部点卯都不去了,变成了每日与一帮子号称“名士”的人饮酒作乐。酒后,这康远便大放厥词过,说自己不日就将成为王大学士的孙女婿,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王大学士就一个孙女,就是叶居义的未婚妻。 听到这话的时候,叶居礼勃然大怒,当场砸了手里的茶杯。 我去跟我爹和大哥说,这门婚事我绝对不同意。?_[(”叶居礼怒道。 “二爷,不可,”叶居礼手下的斥候却是说道,“这些话,康远完全可以说是自己酒后胡言乱语。不足以作为证据。” “咱们打探了这么久都没再打探出些其他消息来,又上哪儿再去找证据去?”邹氏那头都没找出证据来,叶居礼这儿忙活了这么久,也就这么一点收获。 王家收拢地密不透风,又上哪儿去找证据去。 “咱们有没有可能从王大姑娘伺候的人里入手。”斥候小声说道。 “燕小哥说得倒是容易,世家大族的小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家等闲连点消息都露不出来,咱们一群男的,又如何去接触那些贴身伺候的人。”另一个人嗤笑道。 “如今在王大姑娘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接触不到的,但若是之前的呢?”这事他在心里已经盘算过好几回了,如今说起对策来自然是头头是道。 “你的意思是?”叶居礼也觉得自己摸到了些门路。 “自家姑娘跟旁人有了私情,王家又是打定主意瞒着这事的,那为了封口,或者说惩罚之前伺候不利的下人,只能送到乡下的庄子里,或者卖到外地去了。” 当今登基后立了政策,家中的仆人,哪怕是家生子也不能随意打杀,所以只可能发配到乡下的庄子或者卖了。 “你说得对!”刚刚还在嘲笑小燕哥的那个斥候,现在已经是两眼放光了,“我们可以去查一查王家偏远的庄子,或者查一查京城里的人牙子。” 如今有了思路,当下,这些小斥候们立马四下撒开去,各自查了起来。! 第 29 章 王家的庄子可比篱笆扎得密不透风的王家好查多了。 不出几日,斥候们就探听到了大约一年前,王家送了好几个丫鬟还有两个嬷嬷连带着他们的家人到庄子,这些人全都是被人灌了哑药的。 世家这门户立久了,难免就开始要树立点仁善的名声来,王家也是如此。虽说王家煊煊赫赫了这么多年,家生子也传了这么多代了,家里的奴仆都数以百计。但王家极少会把家生子贬谪到庄子上去的,更不用说如此偏远的庄子。 再加上,原本能在王家独女身边伺候的丫鬟,至少也都是模样周正,眉清目秀的,又养得跟副小姐似得,这在乡下的庄户人家眼中更是少见。 这样少见的事儿,自然是庄户们茶余饭后讨论的事儿。 不过因为这些丫鬟们都被灌了哑药,庄户们不知道其中内因,只知道是这些人是犯了错,才被主家送到这儿来的。 估摸着当初王家将这些人送到庄子的时候想得是乡下偏远,再加上庄户们又不知内情,又怕再给庄户人家下封口令会弄巧成拙,便也没再其他处置。 这倒是便宜了叶居礼的这些斥候们。 主家定了性说是犯了错的人,庄户们虽然好奇,却也不敢过多接触。这些人都自己住在庄子的另一侧,更是方便了斥候们悄悄去接触。 更妙的是,原本大家都还想着,那些人都灌了哑药,这虽说是找到了人,却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但谁料到,其中有个丫鬟叫弦音,原本是王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日日跟在王大姑娘身边伺候,日积月累倒也认得了不少字,甚至能歪歪扭扭写上几笔。 弦音也是个聪慧的,因为这是偷偷学的,她便从未在人前显露出来过,也是这份聪明谨慎倒是保住了她的性命。 原本作为家生子,弦音应该忠于主家的,尤其是像家中姑娘跟旁人有私情这种事,更是该闭口不言的。 但弦音也实在是冤枉。 她本是因为稳重,这才被王老夫人赐给王大姑娘的做大丫鬟的,原就担着些劝谏王大姑娘的名头。 但这种长辈赐下来的规劝的人,王大姑娘如何喜欢得起来。 王老夫人在府里的时候王大姑娘还能碍于长辈,作出一副器重弦音的模样。但两年前,王老夫人跟着王大学士去外地任官,王大姑娘作为王家独女,身边的丫鬟向来竞争激烈,弦音便被王大姑娘给闲置了,只不过管着王大姑娘的衣服,担着一个大丫鬟的名声罢了。 所以,王大姑娘与表兄有了私情这种事,弦音真是和王老夫人差不多时间知道的。 但王大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情,作为原本就有着规劝作用的大丫鬟,弦音自然是首当其冲被迁怒的。不仅仅是弦音自己,还有的父母弟妹,都被灌了哑药送到了庄子上来。 弦音能做王家独女的大丫鬟,除了人稳重以外,他们家里也是在王家有根基的,他们家是王家的家生子,她父母也都是王家的有头有脸的管事。 可就因为这事,他父母的差事也不用想了。 甚至她的妹妹,去年刚刚十四,与外头一个掌柜家的长子早就已经定了婚的,就等着放了籍,嫁出去以后去做正头娘子的。 可她那个就差几天就要被放籍的妹妹,也被灌了哑药。 原本那掌柜家能与她们家做亲家,也未尝没有看中弦音的父母是王家的管事,弦音做着大丫鬟。一听说这事,那掌柜家转头就来退了婚。 弦音的妹子一时打击太大,投了河,人没救回来,弦音的父母和兄弟也未尝没觉得都是弦音没伺候好主子,才叫家人落到这种境地。 叶居礼的这帮子斥候遇到弦音的时候,弦音正心灰意冷想要投河呢。如今既然能报复王家,弦音自然是愿意同叶居礼合作。 叶居礼收集完证据,急匆匆地就拉着叶居敬去跟叶奔告状。 一进门,叶居礼直接就冲着叶奔嚷嚷道,“爹,咱可不能受了这种委屈,退婚,必须退婚。” 叶奔被叶居礼吼得一脸懵逼,这叶家的婚约可不止叶居义跟王家,还有叶居义的呢,这是叶奔跟皇帝早有了默契呢,叶居礼如今来叫嚷,叶奔下意识地就以为是叶居礼的婚事。 “别胡说,你又跟公主闹什么了?” 叶奔下意识地看了自己身侧的人,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少了一个,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叶居礼已经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甩到了叶奔跟前的桌子上。 “爹你瞧瞧,王家是觉得咱不知道,想让我大哥稀里糊涂地当乌龟呢,”叶居礼骂骂咧咧道。“不行,咱得去找皇帝伯伯做主去。” “你这赤急白脸的,到底什么事了?”叶奔听到王家心里舒了口气,但又听叶居礼说着什么要找皇帝去告状,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风。 叶居敬却是眼尖地看到叶奔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呢,悄悄地拉了拉叶居礼示意他。 叶居礼却当是叶居敬的意思是要由他来讲,“行行行,小三儿,你来说,你来说。” 叶居敬有些无奈,他到底那个时候是怎么会觉得自己这位二哥别有用心的,就这样子,他想别有用心,都没这个脑子。 不过能在叶奔书房出现,这会儿叶奔也没阻止叶居礼和自己说下去。 想来,这必然也是叶奔信任之人,这又只是家丑,并不算什么机密的事,叶居敬便将自己在永宁寺遇上的事又说了一遍。又说道,“儿子回来以后,就跟太太和二哥说了此事,太太和二哥去查了查,这些便是证据。” “妈了个巴子,老二说得没错,这婚事得退了。”叶奔听完也怒道。 若说之前,对这门婚事最热衷的人,莫过于叶奔了。 他原本只不过是个农家子,他们这些人,那是经历过那个世家高高在上的年代的,世家遥不可攀是刻进叶奔的骨子里的,但如今他居然经过自己的努力能跟王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做亲家,叶奔也难免得意几分。 可当初有多得意,现如今就有多生气。 什么私情,什么表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在叶奔看来,那就是王家看不上他这么个泥腿子,这才这么给他下脸呢。 “对,得找皇帝伯伯去退婚,咱们家可不能受这种委屈。”叶居礼在旁边添油加醋道,“咱们还得大张旗鼓地去退婚,叫人看看这就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嘴脸。” 叶居敬皱了皱眉头,心里不太赞同叶居礼的观点,只是虽说这会儿叶居敬也早就认定了嫡支这一脉对他没有歹心,但这会儿是府里嫡长子的婚事有问题,他这个唯一的庶子跳出来反驳这叫什么事? 叶居礼看着怒气冲冲的亲爹,见状便要拉着叶奔进宫去,“走,咱们进宫去。” 原本还怒不可遏的叶奔听到这句话,立马顿了顿,略微有点心虚地又看了一眼屏风,正想说什么,叶奔旁边的那个人突然开口道。 “老叶,我看你家小三儿倒像是觉得不该去皇帝面前告状呢?” “张先生?”叶居礼这个粗神经,这会儿才发现自家亲爹后边还站了个人,但显然,他跟这个人也是熟悉的,转头说道,“张先生,您也听到了,到时候到了皇帝伯伯跟前,您可得一起帮腔啊。” “好说好说,”那位张先生冲着叶居礼摆了摆手,然后又转头问向叶居敬,“叶小三儿你还没说呢。” “我们家小三儿年纪小,他不懂,您问他干什么,”叶居礼连忙要护着叶居敬。 “不过就是随便问问,”那位张先生笑道,“让你弟弟说说看。” 叶奔也说道,“小三儿,你说说看。” 这会儿也容不得叶居敬不说了,“我们家说起来与王家并不相配,从来武将和文臣就鲜少有联姻的,更何况世家和新贵,皇上圣明烛照,自然不可能故意赐这么一门不相配的婚事。其中,必然是有缘由。若是这会儿贸然找皇上收回赐婚,哪怕是错在王家,我们家必然也得在皇上面前落个不识趣。” “你怎么知道个中自有缘由呢,万一就是皇上他心血来潮,脑子一糊涂呢。”张先生戏谑地笑道。 “我记得邹家表哥也是跟世家女联姻的,更何况,父亲跟着皇上一起打的天下,应该是简在帝心的,又如何可能指一门不相配的婚事呢?”叶居敬看向张先生笑着说道,“小子不妨大胆地猜一猜,新贵和世家联姻,多半是为了权力平稳过渡。” 叶居敬这话一说完,张先生还未有大反应,但叶奔却已经是一脸震惊,见叶奔这个表情,叶居敬也知道自己多半是猜中了,哪怕没猜中,多半也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看来小子是猜中了。” “老叶,你家这小三儿,倒真不像是你的儿子。”张先生看看叶奔那张快被胡子遮住了的脸,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此刻还透露出些清澈的愚蠢。再想想之前在他手底下读过书的叶居义,发出由衷地感慨。 叶奔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哈哈笑道,“我们老叶家,还不允许出个聪明人了?” “那你说说,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张先生显然是有意要考校叶居敬,又接着问道,“照着你的意思又不能去找皇上告状,御赐的婚事,又不是你们家想悔婚就能悔的,难不成让你大哥捏着鼻子将王家女娶进门?”! 第 30 章 叶居敬能猜中赐婚的缘由,自然也是早就在心中反复盘算过对策的,“我们家自然是不能去皇上跟前悔了这门婚事,但王家可以啊。” “王家怎么可能悔婚?若是要悔婚,也不会将他们家女儿有私情的事捂得严严实实,”叶居礼忍不住打断道,“他们这是想把他们家女儿硬塞给大哥,让我们家吃哑巴亏呢。” “若是没证据,他们家自然不可能悔婚,但这不是二哥你找到了人证吗?” “王家既然是世家,那料想也该是极其要名声的人家,只消父亲拿着这弦音手写的供词上门找王大学士,但凡他们家要一点脸,自然自己会去宫中呈情退了这门亲事。” “这到底是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若是王家咬定这不过是个逃奴,逃奴胡言乱语也正常,那这该怎么办?”张先生明显是想考校叶居敬,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道。 “虽只是一面之词,可女儿家的名节向来是大事,更何况,王家嫡支这一代虽只有一女,可王家旁支却有不少的女孩儿。”时下风气向来是如此,家族中只要有一个女儿有些不好的传言,整个家族的女孩儿都会受到影响。 “妙啊小二儿,不愧是我弟弟。”叶居礼听叶居敬说完,立马转头夸道。 “只是,咱爹去找皇帝伯伯退婚,和王家去退婚,这也没啥差别啊。”叶居礼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张先生这会儿却是不叫叶居敬回答了,直接打断道,“老叶,你家倒是真真出了个足智多谋的张子房来了。” “先生也觉得小二儿说得有理?”叶奔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他其实甚至都有些没明白自家小二说的,但到底是听懂了张先生貌似是在夸自家小儿子说得对,只问道,“那我这就去找王安那小子?” 问完,叶奔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风后头。 “让两个小的先回去吧,我同你再商量商量。”张先生挤眉道。 “有啥我和小二儿听不得的,”叶居礼却是不愿意走。 “我跟你爹还要商量下,如何在王家手中多沾点便宜,”张先生只糊弄道,“你放心,今儿的事,你和你弟弟居首功。” 叶奔好几次看向屏风,叶居敬哪里能没注意到,这显然是后头还有人躲着呢。 再联想到刚刚叶居礼说要找皇帝伯伯告状的时候,叶奔下意识看向屏风,叶居敬心里更是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屏风后面躲得可能是当今圣上。 只是,皇帝亲临大臣家中,这世的父亲,倒是真真简在帝心啊。 叶居敬向来是个有眼色的,见叶居礼还想赖着不走,只拉着叶居礼道,“二哥,我们先回去吧,我正好有事情要请教你呢。” “咱们先在这儿等……” “有什么事自有父亲和张先生呢,难不成二哥你还信不过父亲和张先生?” 叶居礼自然是不可能说信不过张先生或是亲爹的,于是就这么被叶居敬半拉半推地拉走了。 看着叶家两兄 弟出了门,张先生这才敲了敲屏风道,“那两小子已经走了,您出来吧。” 年纪大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站得我脚都有点麻了。皇帝坐在椅子上,捶了捶腿笑着说道。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您也真是,叶家二小子又不是没见过,都不是外人,您还悄默声地躲到屏风后头去。”张先生笑着打趣道,“您瞧,这不腿麻了。” “我这不是被那群劳什子的御史给念烦了吗?”皇帝自起事起就是个能跟底下人打成一片的,去心腹家中吃个饭都是常有的事。 可如今成了皇帝,这但凡他微服出个宫,那都有御史要谏上两本,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之类的。皇帝不耐烦跟御史们掰扯这些,只能躲着点,刚刚有人进门,皇帝下意识地就自己先躲起来了。 “他们哪里是真担心皇上,我瞧着倒像是他们逮着皇上刷自己御史的名声呢。”叶奔嚷嚷道。 皇帝面色也不太好,他哪里不知道叶奔说得是实情,但偏偏如今的形势,为了自己的名声,他只能忍着这帮人。 张先生看出皇帝的憋屈,当初他也早就劝过皇帝要忍耐,这会儿只得连忙岔开话题,“幸好皇上躲进去了,不然哪里能让我们听到叶家麒麟儿的分析。” “老叶家的小二儿,可真不像是老叶的种。”皇帝也笑着说道,“倒是把我的心思猜得透彻。” “那我还真就去找王家,让他们来退婚?”叶奔愣了一下,又转头看向皇帝道。 “王安是个知情识趣的,他会答应的,”皇帝的面色有点冷,心里已经在想着借着这件事,如何以王家为口子,再往世家这儿撕下一块肉来。 “这婚事倒是朕给你家老大挑得不好了,你放心,日后朕再给他补门好亲事。”皇帝这会儿以朕自称,也是以皇帝的名义向叶奔保证了。 叶奔是皇帝的心腹爱将,叶居义也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跟自家的小辈儿一样。当初虽说是让叶居义跟世家联姻,但那是皇帝连自己的儿子,除去太子以外都舍出去了的。 王安正是皇帝觉得知情识趣,又算是个有本事的,是世家里难得皇帝觉得能用的,这才将王安的孙女和叶居义做了一对。 谁料到王安知情识趣,但王安的孙女却是不是个知情识趣的,虽说这事只是王家不识趣,但皇帝到底也是觉得有几分对不起叶居义。 “那我们家老大的婚事就交给您了,还有我们家小二儿,虽然年纪小,但您也帮忙留意着。”叶奔立马打蛇随棍上。 “胡闹,”皇帝笑骂道,“你当朕是专业做媒婆的?不过你这个当爹的向来不着调,你家小二儿的婚事,我这个当伯伯的也得帮着看看。” 第二日,叶奔和邹氏便带着人上门去拜访王家了。 皇帝等着王安来低头,以王家为口子,从世家撕个口子下来,所以这事自然不能闹得太大。 所以,两人只打着拜访的名义上门。 原本,因为怕叶居义明后年就得跟着太子上战场,邹氏一直 打算着要早点娶儿媳妇进门,邹氏也多次试探过王家的口风。 王家只当这次叶奔和邹氏联袂而来,也是为了两家的亲事。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最全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尽在[],域名[( 虽然,在自家姑娘的事情上王家有点心虚,但镇国公府这么上杆子来求娶,王夫人不免心里又有些轻视镇国公府。 到底是泥腿子出身,大家族里的儿女婚事,不聘了媒人上门请期,反倒是做家主的自己上门来商量了,这不是闹笑话么? 这会儿,王夫人早就忘了,早前邹氏请的媒人已经往王家跑了好几趟了。 “今儿什么风倒是把亲家公亲家母吹来了,”饶是王夫人心里看不上叶奔和邹氏,可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分毫,“倒是不凑巧,我们家老爷前几日就接了诗会的帖子,昨日接到亲家的帖子还说遗憾,不能跟亲家公好好喝上两杯了。” 这话就有意思了,诗会和亲家上门,这孰轻孰重难道王家不知道?不过就是看不上叶家罢了,还拿前几日就接了诗会的帖子做遮掩? 不过,今日叶奔和邹氏上门是为了退亲的,王家能做主的也不是挂着个风流名士名头的王老爷,而是王大学士。 邹氏只做不知,笑盈盈道,“我们夫妻二人上门倒是确实有大事,不过夫人怕是做不得主,还得劳烦夫人带我们去拜见您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才是。” 王夫人听到这话,脸色能好看了才怪。 名义上,她与邹氏是同一辈的人,王夫人在家也是做当家主母的,但人家邹氏是能自己当家做主的,而他们王家,上头还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呢。 等闲的事儿,王夫人都做不得主,得回了公公婆婆讨主意呢。 “我们家老太太倒是在,只是我们家老太爷怕是不得空。”王夫人故作为难道。 真真是搞笑了,难不成自己一个当家主母招待他们还不够?进了府来就要拜见老太爷和老太太,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夫人只管带了我们去便是,本国公难道还不能叫王大学士亲自接待了?”叶奔冷哼了一声道,他是最不喜欢跟他们这些人唧唧歪歪,说了半天也绕不到一个重点。 这是拿出国公的身份来压人了?王夫人瞥了撇嘴,心想无论是夫家王家还是娘家康家,谁家祖上没几个爵位?这是还真能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但偏偏如今王家在镇国公府面前倒是真真有几分弱势,王夫人想到自己婆母之前耳提面命,让自己对镇国公府要客气些,到底是强笑道,“那我就先带了亲家公和亲家母去我们老太太那儿。” “有劳夫人了。” “亲家母客气。”说完这话,王夫人才意识到十分不对劲。 因为之前是镇国公府要求娶王家的姑娘,所以邹氏这个国公夫人对王夫人向来是客气得很,见了面也都是亲亲热热地喊一声“亲家母”的。 可今日从头到尾,邹氏都是客客气气地称呼自己为“王夫人”或者“夫人”。 王夫人无端地在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 31 章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叶奔和邹氏一出门,王夫人的脸上立马就沉了下来,“非要来见老太爷和老太太,来了撂下一个匣子就走了?” “到底是泥腿子,不懂规矩,”王夫人见公婆不出声,怕他们将刚刚叶奔和邹氏的不知礼怪罪到自己头上,故作抱怨道,“可怜我的兰姐儿却得嫁到这样不识礼数的人家去。” “兰姐儿如今不用嫁到他们家了。”王安看完手里的那几页纸递给了老妻,冷冷地说道。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夫人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觉得的那些不对劲,比如邹氏自进门起就没再喊过她一声亲家,话也没再说下去。 “康氏,你嫁到我们家这么多年来,我们家可曾亏待过你?” “康家因为兵祸败落了,你娘家就剩下康远一个独苗,你要帮扶他,看在我们王康两家世代交好的份上,我们都没拦过。甚至把康远接到了我们家来,跟弘毅一样当亲孙子养着。” 听到康远这两个字的时候,王夫人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字“完了”。当下王夫人也不敢再在公公面前有任何辩驳,只连忙跪下听训。 “你只想着把外甥跟女儿做一对,你可想过咱们兰姐儿那是有婚约在身的,还是御赐的婚约。”王安这会儿不知道为何,十分冷静,奇异地冷静,“我知道,你们看不上叶家,觉得他们家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而我们家簪缨世族,叶家能跟咱们家结亲,那是他们家高攀了。” “可又有哪个世家是屹立不倒的?”王安指着王夫人道,“远的不说,就说你们康家,若是我没记错你们家出过三个宰辅,三品以上官员数十个,可如今呢?不过就剩下康远一人。当今的皇上,又不是前朝那些皇帝,他就等着朝世家下手呢,十几年后朝堂上有没有世家的话语权还两说呢。” “当今自己也是世家出身,总不至于赶尽杀绝。”王老太太劝了一句道。 “皇帝的利益,跟世家子的利益本就不同,当皇帝的肯定想得是大权在握,卧榻之侧,无人酣眠,”王安冷哼了一声道,“更何况当今可不认自己是世家子,周家还窝在明州,丝毫不敢以皇族自居呢。” 当今确实是世家子出身,还是周家嫡支,前朝的周家也是赫赫有名,但当今从来不以周家人自居,甚至是厌恶周家,连带着也厌恶世家。 这根源还得从当今的身世说起,当今是上一代周家家主嫡幼子周三的庶子,他生母是周三嫡妻的陪嫁丫鬟,周三嫡妻又是早就有了嫡子傍身以后,才给陪嫁丫鬟开了脸。 周三的嫡妻也是世家出身,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丫鬟能生下庶子,对嫡子来说,这日后也是一份兄弟助力,嫡妻自然也不会苛待了庶子,反倒是将当今抱到了自己跟前,做嫡子一样的教养。 照理来说,出生在这样的人家,虽说是庶子,当今的日子也不难过。事实上,当今在六岁之前的日子确实如此,嫡长兄出息,嫡母贤惠,生母慈爱。 但好景不长,这还 算幸福的生活在周三脑子一抽从青楼纳了一个花魁做妾之后戛然而止。 在世家大族这种家风严的地方,青楼出身的女子,别说是做妾了,养在外头当外室那都算得上丢人。但周三实在是喜欢那花魁,周三的父母拗不过,周三嫡妻又自持地位稳固,倒是真就迎了那个花魁进门。 那花魁却不是个寻常人,她进门又生下子嗣以后,就开始挑唆着周三虐待嫡妻,硬生生逼死了嫡妻,连带着嫡子都没能活下来。 若不是当今是庶子出身,影响不到那个花魁所出之子的继承权,当今能不能活下来那也两说呢。 但饶是如此,当今也被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自生自灭。 周三宠妾灭妻,任由那花魁杀害嫡子,虐待庶子,照理说周家的族老们早就该出面惩治周三的,但周家嫡支出息,周三本人也颇有才干,周三又一直是一副“花魁就是我的命,她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的模样。 周家族里竟是无人愿意为当今和周三那嫡妻嫡子伸张正义。 若不是庄户人家淳朴,让当今吃着百家饭长大,当今能不能活下来那都是两说呢。 后来当今成了事,周家也不是没想着要靠上来,都被当今打发了,甚至治了一个冒认皇亲的罪。 王老太太想到当初周家那些在当今面前摆出长辈架子的人的下场,心都哆嗦了一下,这会儿王老太爷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又何尝不是在骂她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这事原也怪我,我是早知道了的,但我只当拆散了他们两个,兰姐儿又年纪小,再细心教导兰姐儿两年这事就过去了。” 王老太太发现王兰有私情以后,用雷霆的手段,给王兰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来了大换血,相关知情的人也都灌了药送到了偏远的庄子里。 然后老太太给王兰身边安排了好几个规矩甚严的嬷嬷,日日教导规矩。又以康远年纪大了,也得支立起康家的门户为由,给康远买了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打发了康远。 这边,又以王兰身体不好,且年幼为由,拖着跟叶家的婚事。 王老太太这般下来,原本是能将这事压下去的。 王兰年纪小,不过是这样的年少欢喜罢了,老太太便想着将两人隔开几年,便能彻底掐断的。正好,这几年里王兰也能学一学规矩和管家,将来嫁到镇国公府,照旧是人人称赞的管家奶奶。 “也怪不得你,”王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只是镇国公府这门亲事可惜了,当今那边怕也等着我呢。” “就不能……就不能换个人选吗?”老太太拉着王老爷子的手说道,“咱们家是就兰姐儿一个姑娘,可咱们族里还有其他姑娘呢。” 王夫人也连忙说道,“对对对,明二爷家的竹姐儿最是秀外慧中……”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王老爷子瞪了一眼,“换你你愿意吗?只说齐哥儿的未婚妻说要换人,换成他们家族里旁支的姑娘……” “那怎么行,咱们齐哥儿又不是娶不到媳 妇……”王夫人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说道一半,王夫人这才意识到,连忙住了嘴,讪讪地垂手看向王老爷子。 这个儿媳妇又不是头一年娶进门,王老爷子哪里不知道儿媳妇的蠢笨,也懒得说教,只又强调道,兰姐儿跟叶家的婚事是不成了,但哪怕兰姐儿在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我也不允许与康家结亲。?_[(” “这……这是为何…”王夫人原本心里还想着镇国公府挑破了这事倒是正好,正好将兰姐儿与康哥儿做一对,表哥表妹的,正好是郎才女貌。 王老爷子却是半点也不想再理这个儿媳妇,只对着王老太太道,“帮我去收拾了面圣的衣服来,我要立马进宫去。” “怎么如此着急?”王老太太站起来差点一个踉跄。 “我都怕这会儿去都晚了,”王老爷子这会儿人都显得有些佝偻了,“你们也说了,咱们王家可不止兰姐儿一个姑娘呢,咱们家不要名声,可其他人家里的姑娘可等着嫁人呢。更何况,这也不是姑娘们名节的事……” 王老爷子心里清楚得很,为了孙女儿,或是为了家族,自己这回怕是要做皇帝手里对着世家的刀子了。 但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刀子做得好了,那也可能是王家的转型的契机,甚至能为齐哥儿挣一片天地出来。 …… 不知道王老爷子在宫里跟皇帝聊了什么,只知道,王老爷子出宫以后没多久,皇帝就下了一道旨。 圣旨的内容大意就是王兰的八字不错,让她去道观带发修行上三年,为国祈福。 王兰入了道观,自然是方外之人了,与叶居义之前的婚约自然是不能在作数。这样倒也算是叫两家都算保住体面地把这婚事给作废了。 但这也不过是在明面上有点体面,毕竟这道圣旨下得实在是莫名其妙,王家女既然八字不错,那不应该让她嫁进皇家吗,这样也好更旺皇家,而不是让她去道观修行。 再者,既修行,又哪有只要修行三年的。 旁人自然是因为这道旨意弄得一头雾水,但镇国公府众人却是要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叶居义的情绪。 之前因为没有证据,也没个定论,所以无论是叶居礼还是邹氏在调查的时候都是瞒着叶居义的。等到后来叶居礼好不容易有了证据,那就立马当着皇帝和张先生的面交给叶奔了,那几日叶居义又都是在宫中轮值,宿在宫中的,自然是没人跟他说起这件事。 这叶居义刚刚下班回家休息,就听到未婚妻要去带发修行,定了好几年的婚约作废了,这煮熟(呸,划掉)的未婚妻,不是他的了。 这无论换成是谁,那都怕是不太好接受。 饶是叶奔向来大大咧咧,养儿子都是散养的,这回都已经想到跟大儿子促膝谈个心了。 “事情就是这样,当初你在宫里,所以我和你娘也就没跟你说。”叶奔说完,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叶居义却是一脸沉稳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好,那儿子先去练武了。”说 完,叶居义就站起来准备出去了。 叶奔搓了搓手,欲言又止,那个……天杀的,他怎么就接了跟孩子谈心这个活。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叶居义收回刚刚迈出去的脚,停下来,一脸不解地问道,“爹还有什么事要说?” “老大你也别难过,差的不去,新的不来,日后咱们挑个更好的媳妇儿。” “嗯,我没难过啊爹,”叶居义看着叶奔的表情,有些好笑地说道,“我与那王家大姑娘连面都没见过,又何来谈得上难过不难过。” “更何况,皇帝伯伯不是说了吗,将来会给我挑个更好的。皇帝伯伯说了那还能有假?” “爹,你这叽叽歪歪的,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叶奔就这叶居义的后脑勺打了一下,笑骂道,“你这小子,欠揍是不是……”到底是放下了心来。 叶居义刚刚出了他爹书房的门,就看到他家老二和小三儿在等着他呢。 “大哥大哥,你之前不是说要带着小三儿去跑马吗?走啊走啊!” 叶居礼拉着叶居敬盘算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好大哥。奈何,叶居敬他前世一直是独来独往一个人,根本没怎么跟自己的那些兄弟们打过交道。 两个难兄难弟,盘算了半天,还是叶居礼说“之前大哥说过,跑马的时候迎着风,感觉所有烦心事都能忘了。” 为着安慰大哥,叶居敬迫不得已放下书,还得用自己做幌子,去做那项自己不怎么喜欢的运动。 想想叶居敬都觉得有些奇异。前世的他,哪里会做这种事? “对对对,走啊,大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跑马吗?”叶居敬也仰着头说道。 叶居义不知道为何,就从自家三弟的笑脸上看到了一丝挣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从心底涌了上来,顺手摸了一把自家弟弟的头发,说道, “好啊,大哥带你们去郊外跑马去。” 叶居敬知道嫡母和嫡兄们好像对自己没有恶意以后,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忍不住试探自己若是表现出读书的天赋来,嫡母会不会担心自己出头而打压自己。 如今学的东西,基本都是叶居敬前世就会的,他只需要在朱夫子面前表现出些许过目不忘的苗头来。比如今天教的东西,第二天叶居敬就已经倒背如流了,甚至连其中的意思都不需要朱夫子多讲解。 朱夫子自己不过就是个前朝的秀才,之前的私塾更是不过教一教街坊领居家的小子,那些基本上都是只来学着认识几个字的,虽然不能说是是顽劣不堪的,但确实有些连在学堂里都不一定坐得住。 像叶居敬这种灵秀的孩子,他哪里见过。 朱夫子就差怀疑,叶居敬不是镇国公的亲生儿子了,这千里的旱地,还就真出了一根读书的苗来了? 朱夫子也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是像之前料想的那样镇国公府的这位三爷也同他的父兄那样在读书上头实在没什么天赋的,那他这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来糊弄着教一下那 自然是已经够了的。 但如今这位叶三爷表现出来的是,可以算得上是惊人的天赋了,朱夫子自然是不愿意这种好苗子在他手里给毁了的。要是毁了文曲星,这种事情做了那可是要遭到天谴的。 这不得跟好苗子他爹好好说道说道,给好苗子找个正经的师父好好教导才是。 “国公爷,三爷在读书一道上实在是有些灵性,小老儿才疏学浅,再教下去,怕是要耽搁三爷。” 叶奔自持在当今跟前摸爬滚打了许久,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听懂别人话里表面含义的毛头小子了,朱夫子这话还有啥不好理解的。 估摸着是自家小三儿不好教呗,这坐馆先生不想干了。 说来也是真奇怪,自家小三儿那是连张先生都承认的聪明,偏偏在读书一道上跟他那两个兄长一样,都是人嫌狗弃的。 这大概是叶家祖传的不会读书吧。 只是那小子非得闹着要读书,总不能这会儿那小子还正在读书的兴头上,就没先生教了吧。 这还能咋办?加钱呗。 如今咱有点小钱了,这还不能满足一下自家儿子的小要求吗? “我知道先生教我们家小三儿辛苦了,不如这样,我给先生的月例再加五两银子,我们家小三儿就劳先生费心了。” “国公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朱夫子见叶奔误会,连忙说道。 不是这意思,那就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了呗。 叶奔哪里能让人再把剩下的话说下去,忙不迭地开始送客,“我这儿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先生先回去吧。” 等朱夫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就已经在叶奔的书房外了。 很明显,国公爷根本就不想听自己后续的话。 咋办,这还能咋办,先教着好苗子等着日后再找国公爷说清楚呗。总不能叫好苗子耽搁在自己手里吧。! 第 32 章 “可惜啊,真可惜,三爷当真是生错了时间啊。”看完叶居敬今日交过来的作业,朱夫子忍不住感慨道。 才读了几日书,就能有这样的见解,还能有这样稍显稚嫩却规整的字,若是放在前朝能科举的时候,这叶三爷少不得金榜题名去。 只可惜,前朝末年科举作废,如今新朝初立也没人再提起科举之事。 生错了时间?叶居敬有些疑惑,心里嘀咕,若是生错了人家他倒是也还能理解,但生错了时间这是什么意思? “三爷若是生在前朝,以三爷的读书天份,那必然是要身着红袍,跨马游街的了。”朱夫子继续对着叶居敬感慨道,“只可惜前朝末年的时候科举作废,如今又是新朝初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继续开科取士。” “科举三爷知道吗?就是朝廷通过考试选拔官吏……” “科举作废?”听到这几个字叶居敬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崩塌了,朱夫子絮絮叨叨地解释着的科举,这会儿都已经被叶居敬自动屏蔽在了脑外。 他不过是一个庶子,更是除了读书,几乎身无长物,若是不能科举进身,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这辈子也只能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那如今自己还读书有什么用?叶居敬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没想到叶居敬这话一问出口,之前一直笑咪咪,仿佛万事都随心的朱夫子却是正了脸色,严肃道,“三爷这话说得不对,三爷读书难道只是为了做官?” 叶居敬没说话,但他心里却是也差不多就是这么想的。 前世的经历让叶居敬更加渴望于权力,而他一个庶子,想要获得权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读书、科举。 若是前世他再努力一点,考中了进士,难不成他们还能私下对一个朝廷命官下手?更何况,他们能如此有恃无恐,把他推出去给嫡长兄挡灾,也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权力罢了。 “三爷若是存着这个念头,我劝三爷还是趁早别读书了,也省得玷污了这圣贤书。”朱夫子虽然一辈子屡试不第,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穷秀才,但他对读书却仍然是抱了最诚挚的热爱。 “好叫三爷知道,您是勋贵子弟,哪怕身无长物按照惯例也能荫封,得个一官半职,这就比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兢兢业业考上进士的官职大得多了。” “要是这您还不满足,那可以跟您父兄一起去习武,武将的功勋来得也比苦哈哈地寒窗苦读要快得多了。” 朱夫子一顿输出完,这才想起来,如今在自己跟前站着的不过是一个垂髫小童,哪里懂得了这么多,估计他心里也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朱夫子到底是缓了语气,只说道,“你呀,旁人家境贫寒,生于田野之间,一心想着要读书出人头地我能理解,但三爷您已经出生于富贵之乡了,不用为朝不保夕而担忧,您读书就得比旁人更加明白几分,读书不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读 书更是为明理。您读书不是为了自己而读,而应该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1】” “您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也不妨事,日后您读书甚至是做官的时候,能记得我这话就行。” 叶居敬只觉得朱夫子说得这话大道理倒是确实一套一套的,但实在是太过于天真,仿佛全都是书生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被触动了一下。 朱夫子见叶居敬不说话,只当是自己刚刚说话太过于严厉,把叶居敬吓到了,倒也不再继续话题,只笑着说道,“今儿咱们先不讲课,我给三爷讲一讲选官制度吧。” 叶居敬自持在读书一道上,自己的学问不比朱夫子差,甚至比朱夫子更要好上一些,但在对本朝或者说前朝的历史和世俗上来说,他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毕竟他是个借尸还魂的,再加上原身不过就是一个小童,平日里也没机会接触到这些。 见叶居敬来了兴趣,朱夫子这才讲了下去。 “前朝官员的来源基本上是两个方面,其一的荫封,就比如你父亲因军功而受封国公,你将来便能得到荫封,具体能得什么官职品级,那就得看父辈们的官职、在皇帝心里的印象和你本人的才干了。” “而另外一种,那便是科举了。科举由前朝的太、、祖皇帝建立,有进士、明经、明算等科目,当然主流的就是进士科了。科举要从民间选取大才,所以是从县、府中开始考起来的,分别是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我是前朝的老秀才,就是过了童试和院试。过了乡试便是举人,会试便是贡士,殿试则是进士。考到进士,朝堂便会派官了。” 朱夫子说的科举与叶居敬前世了解到的科举也没什么差别,连荫封也是差不多。只是寻常人家,家中子弟但凡是有点出息的,都不会选择荫封这条路子。毕竟荫封得看长辈们的脸面,更何况,但凡是荫封出身的,在朝堂上多半会被人看不起。只有科举才是正统的出身,像那种荫封的官员,至多到正三品就到头了。 于是,叶居敬便问道,“那这两种有什么区别吗?” 朱夫子大抵是没想到叶居敬会问出这么个问题来,愣了一愣,这才说道,“那自然是没什么区别的。” 这下轮到叶居敬有些疑惑了,“若是如此,那岂不是那些朝廷官员家的子弟都会选择荫封,而且哪怕他们不学无数,也能当官?” “这…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朱夫子没料想叶居敬居然能想到这儿,“但有荫封制度在,能激励大臣和百姓为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 这话说得朱夫子都有些心虚,作为没享受到过荫封制度的人,朱夫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在背地里议论过荫封的不合理。但又不得不说,站在国家的角度,这荫封制度又确实是不得不,也是一定要存在的。 但是你一个国公府的公子,作为一个利益既得者,你问这问题就有点奇怪了吧。 等等,不对,这小子不会想 着哪怕他不学无数也能当官,以后就不读书了吧,朱夫子仿佛都看到了一个极有读书天赋的苗子要夭折当场了。 “但前朝也有不少的勋贵子弟,不通过荫封而是正儿八经地科举进身的。”当然了,这些单纯地是为了炫一下技,这个就不用跟三爷说了。 叶居敬表面上附和上朱夫子几句,但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了。 原本按照他的猜想,父亲和嫡母是想着要一力抬举嫡长兄的,他这个庶子是要被压着出不了头的。所以叶居敬故意撺掇着与叶奔定下约定,而叶居敬自己则是表面装成学得不怎么样,待到童试和县试的时候再一鸣惊人,考个秀才的功名出来。 再借着当初那一纸约定,彻底将事情闹大。 只要将事情闹大了,叶居敬这个名字就会出现在京城勋贵们的圈子里,与之一同出现的应该还会有“颇能读书”这个名头。 那之后哪怕是为着自己的名声,父亲和嫡母也不敢再压着他不让他读书。 可如今这个计划是可以完全作废了。 他起初那个父亲和嫡母要打压他的预设都是错的,这还如何进行下面那一步。 最为重要的是,如今也没有科举叫他一举成名。 但没有科举,这就更加需要一举成名了,因为做官的途径就只剩下跟着父兄打仗和荫封了。 打仗,这个两个字放在一起,那就是叶居敬完全不会的了。 但若是荫封,虽然作为国公之子,叶奔又简在帝心,叶居敬大概率是能得到荫封的,但具体能得个什么职位,那就不好说了。 先不说他是庶子,在荫封这一道上天然地会比其他嫡子们低,更不用说叶奔是武将,所有的人脉也基本应该在武将这一块。所以若是他能得一个荫封的职位,也必然是武官之职。 要想做文官,那只能靠他自己了,得先把名头给打出去,比如,少有神童之名。 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又恢复科举了,但这荫封的准备却是得先做起来的。 若是旁人要得一个神童的名头那自然是不容易,可叶居敬那是有上辈子的记忆在的,伪装成一个神童却是十分容易。 以他这个年纪,他哪怕是确实能编一个四书五经的集注出来也没人会信。但若是一个刚刚入学的稚童,编一本书,用大白话来解释启蒙书籍,顺带着解释其中的典故,这就很合理了。 这种启蒙书籍的集注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消得读过几年蒙学,这些东西基本都是了如指掌的,难的是这其中的巧思。更为巧妙的是,如今叶居敬占了一个年纪的便宜,稚童的巧思,那就更值得让人夸赞了。 头一个写蒙学集注的叶居敬难道还能不被夸上一句“神童”。! 第 33 章 叶居敬就打算先从《三字经》开始,三字经是朱夫子早就教完了的,这会儿拿三字经出来做注释倒也是说得通的。 他上辈子在显露读书的天赋之前,父亲和嫡母都是放任他的,基本没人管他,侯府又是煊煊赫赫了百年,世代相承下来,也积攒了不少的书,他基本上读遍了侯府所有的藏书。 所以,哪怕是注释《三字经》这种简单的书,叶居敬也能洋洋洒洒地旁征博引上不少,写了大半天,都不带停顿一下的。 “小三儿,小三儿。” 叶居敬听到这个声音,手一抖,一滴墨滴了下来,写了大半页的纸就这样废了,叶居敬还能怎么样,只能面无表情的地将那张纸揭下来,揉成团。 “小三儿我打扰到你了?”叶居礼后知后觉道。 “不妨事,”叶居敬早就习惯了。他这两个兄长向来都是没半点公府公子的规矩的,从来进他院子都不通报的。 “没事就好,”叶居礼是半点没看出叶居敬的咬牙切齿来,一把揽过叶居敬道,“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大哥又要带我们去郊外跑马?还是要去游猎?”叶居敬面无表情道。 这种所谓的好消息,叶居敬已经从叶居礼这边听到无数个了。但显而易见,这些对叶居敬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好消息,甚至对于如今骑马都费力,还得由旁人带着才能骑的叶居敬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 “都不是,你再想想,”叶居礼拍了拍叶居敬的肩膀,示意叶居敬再接着猜。 “我猜不出来,二哥你直接跟我说吧。”叶居敬才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小三儿你真无趣,小小年纪,倒像是七老八十一般,”叶居礼冲着叶居敬做了个鬼脸道,“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倒像是你才是哥哥一般。” 叶居敬心说,你才觉得啊,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二哥你说得是哪里的话,当然你才是兄长了。” 他这个二哥,简直就是幼稚死了。要自己真认下来自己比较像兄长,保不齐二哥要怎么闹呢。 “那是,我才是你二哥,”叶居礼过足了兄长的瘾,这才跟弟弟分享起自己听到的消息来,“我听说,朝廷打算又开始开科举了。” “什么,又要开科取士了?”叶居敬没想到叶居礼带来的是这么个消息,蹭得一下就站起来了,“二哥说得可是真的?” 叶居敬早就料到朝廷是肯定早晚还是要开科举的,毕竟新朝初立,能用的人才本来就少,还大部分都是前朝遗臣,或是世家子。皇帝若是想将皇权集权在自己手里,那必然得有只属于新朝的,只属于他的新大臣来。 那科举制,无疑是最好的收拢贤才的手段。 并且开科取士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那就是笼络人心。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除了积攒军功以外,只有科举能够让底层百姓改换门庭,而且相对于“将军百战死”的积攒军功,科举 无意更加温和。有了进身的渠道,百姓们自然更加安稳。 只是??[,叶居敬没想到,居然新朝的科举取士会来得这么早。 这些日子以来,叶居敬通过旁敲侧击,从朱夫子那儿了解到了不少“常事”,比如本朝其实初立不久,不过也就四五年。比如,前朝末年世家强势,硬生生上书停废了科举取士。 如今要重启科举,那自然是不容易的。 “我骗你做什么?”叶居礼道,“我是不懂这些,是今日跟安国公家的老大一起比试的时候,听他说起的。说是王家那位老爷子负责这事儿。” 说到王家的时候,叶居礼明显轻嗤了一声。想来安国公世子会同叶居礼说起此事,也是因为叶居礼在他这些兄弟们面前提起王老爷子以后也是这种表现。 “王大学士是本届的主考官?”叶居敬问道。 叶居敬听到这儿,已经大抵能明白了,镇国公府和王家的婚事能这么平稳地退掉,王家姑娘的名声能丝毫不受影响,大概就是王大学士拿这件事与皇帝做了交易。 再次推广科举,想来是来自世家的阻力极大。偏偏当今皇帝是不得不用世家的时候,又不能在现在跟世家翻脸。如今有王家这个在世家中都数得上的望族妥协,这自然是能推广下去了。 “主考官不主考官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听说他负责罢了。”叶居礼挠了挠头,若不是因为知道自家小三儿老是念叨什么科举,他早就在李老大提起王家的时候扭头就走了,这什么劳什子的主考官他哪里能知道。 “怎么啦?小三儿你打算去考?”叶居礼道,“那咱们得提防着王家那老头小心眼,打击报复。” “什么打击报复,可不能胡说。”,叶居敬听到打击报复的时候,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这种涉及科举舞弊的事,是能胡说的吗?“本朝头届科举,王大学士哪里敢做这种打击报复的事儿,更何况哪怕是王大学士做主考官,那必然也是做会试的主考官,我最多只能去考童试,他想打击报复也打击不到我。” “什么童试会试,乱七八糟试的,我可听不懂,”叶居礼都快觉得他要被自家小三儿给念晕了,“不过我听李老大的说什么,这王老头可没憋什么好心眼。” “什么日后荫封出身的官儿就没如今这么好了什么的,”安国公世子也就听自家亲爹说了一嘴,跟叶居礼学的时候就没怎么说清楚,更不用说叶居礼也听不懂了。 叶居敬眉心一动,难不成要跟自己前世那样以荫封入仕者,地位不能与科举出身者比肩? 若是如此,那怕是科举取士要推行下去怕是难度就更大了,阻力不仅仅是来自世家,怕是还得来自新晋的这些勋贵们。 原本,听到要开科举这事的时候,叶居敬心里不是没打算去沾一沾这本朝第一批童生的名头的,到时候第一批童生,外加年纪尚小这个光环,何愁不能扬名。 但若是如叶居礼说得那般,倒是没必要再去沾这点好处了。 如今既然已经即将开科举, 这扬不扬名倒也显得没这么重要了。反倒是这第一届科举,怕是要妖魔鬼怪尽出,这样的浑水就实在没必要去趟了。 叶居礼这些官宦子弟消息知道的自然是要比寻常人早,但很明显,朝廷或者说当今就想把即将开科取士的消息广而告之,等叶居敬再去书铺的时候,明显感觉书铺要比之前热闹上不少了。 原本只开两扇的门,如今直接大开着了,店里穿梭着两个小二,而但凡与科考相关点的书架上,都有几个人驻足。因为这家书铺不赶人,甚至有几个衣服已经洗的发白了的中年男子,在旁边的桌边看书。 叶居敬对这家书铺背后的东家挺有好感的,从永宁寺回去以后,倒也时不时地来一趟这家书铺,倒是跟这掌柜也熟了几分。 叶居敬一进门,掌柜便向叶居敬点头示意。 “掌柜近日的生意看起来不错。” “可不是,托了当今打算开科取士的福,”说着掌柜朝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这才又说道,“我们店里但凡跟科举相关的书都卖得格外好,连带着王大学士十几年前写的诗集都不少人买呢。” 虽说东家开这家书铺的初心也不是为了赚钱,但作为一个掌柜,自然是希望帮自家东家赚钱的。 “这是朝廷果真要开科取士了?”这才几日,消息就已经传遍民间了,连带着连负责科举这桩事的人都知道了。 “可不是,”掌柜呵呵笑道,“若是小公子再大上几岁倒是也可以去试试?” “不过,我曾听我们东家说起过,前朝也有小公子这般年纪就中了秀才的神童呢。小公子若是也想去试试,小老儿倒是可以给小公子推荐几本书。” 掌柜也是有见识的,就看叶居敬之前在书铺买的那些书,就知道叶居敬不似常人,虽年纪小,却也有去科举一道上争一争的本事。 “我年纪还小呢,正是沉下心做学问的时候,去考那劳什子干什么?”叶居敬连忙说道。 “那是那是,做学问还是要沉下心来的。”掌柜只当叶居敬这是家里长辈不让去考,附和完,掌柜又看了叶居敬两眼,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掌柜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叶居敬如何能看不出来,只笑着说道,“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观小公子的穿戴,想来家里也是在这京城有名有姓的。”掌柜说道,“论理,以小公子的出身倒也不用去与旁人这般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世事无常,且不知道日后如何呢,小公子倒不如也去试一试这科举。” “我也是这般想的,等日后学问深了,倒也是想去试一试这科举,也试试自己的水平。”掌柜一片好意,叶居敬如何看不出来,只笑着说道。! 第 34 章 定下了将科举取士这个大方针,皇帝又已经几乎明示,日后科举出身的官员要比荫封出身的官员高上一级,这科举取士的具体规程便关系到自家子弟的前程。 科举取士,这对世家来说尤为不利。反对声来得最大的自然是世家,但皇帝态度强硬,世家原本就硬磕不过皇帝,再加上世家们又不是铁板一块,饶是有些世家想联合其他人,一起不许自家子弟去科举,可又怕到时候只有自家不去,那岂不是既得罪了皇帝,又让旁人家得了好处,只能捏着鼻子看着科举取士定下来,还得跟旁人撕具体的内容。 这就够让朝臣们撕上许久的了。 本朝是否要同前朝那般,分“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分是肯定要分的。由下而上分级考试,但如何分,分几级这值得吵上一架了。 再则,这科举该考什么内容,这是连前朝的参考都没有。前朝考试的内容也不固定,全看当时皇帝的喜好,考过试策,也有前朝皇帝喜欢诗赋的,便以诗赋为主,辅以杂文;也有以帖经为主的。 朝臣们都是各有擅长,自然都是希望以自己擅长的那一块为主,这哪里能不吵起来。 镇国公府的晚膳是向来不等叶奔,只是今儿邹氏和叶居礼叶居敬刚刚坐下,就看到叶奔大步走进来。 “快去让厨房再添几个菜”邹氏忙站起来吩咐丫鬟去添菜,又问叶奔道,“老爷怎么今儿回来得这么早?” “如今的宫里哪里待的下去,”叶奔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我可不敢待着,还是早早地回家来好。” “这是发生了什么?”邹氏好奇道。 “前儿皇上不是打算开那什么科举嘛,”叶奔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镇国公府是向来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的,但叶居敬却是从前世带来的习惯,一般不在饭桌上说话,但听到叶奔提起科举来,却是忍不住问道“开科取士有什么问题?” “哎,谁能想到那帮子读书人这么能吵架,我看着,哪里像是读书人,倒像是我小时候在村里的那些大妈大婶,叽叽歪歪地,天天吵,为了一点子小事就能吵上半天。”提起这个,叶奔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大殿上,脑子里像是被灌入了八百只鸭子,脑子里全是声音,但又是实在不懂到底在说些什么。 “吵就算了,吵着吵着,他们还打起来,”叶奔面露痛苦,“他们是读书人啊,居然还打架,一言不合就扔砚台,还相互扯头发,他们是村口的妇人吗,还扯头发?” 叶奔越说情绪就越发激动起来。 “那就让他们吵啊,”叶居礼兴奋道,“爹,明日你上值能不能带上我,我还没见过读书人吵架呢?” “但又不能让他们真打起来,”叶奔委屈道,“皇上让我去劝架。” 一个身长八尺,络腮胡子的大汉,委屈起来越发觉得可怜,“老子宁愿去打仗,也不愿意给这帮人劝架,他们还问我到底是谁有理,老子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 ,还要回答他们谁有理。” “这群天杀的读书人,就是在为难老子,还要让老子回答出谁有理的原因。” “还是老邹聪明,老早就装病了,不成,不成,老子明天就装病,这宫里,谁要去谁去,老子是不去了。” “开科取士有什么好吵的?”叶居敬前世的时候,开科取士制度早就已经成熟,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竟然还能因为科举制度吵起来。 “谁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一个说要考这个策什么什么的,另一个说要考诗赋,头疼,真的头疼。”叶奔现在这会儿都有幻觉觉得自己耳边还有人在争吵,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企图缓解一下。 “那都考不就好了?”叶居敬的前世,科举便是如此,经题、诗题、策题俱有,虽说其中占比由主考官的喜好所定,但至少算是均衡。 “对啊,都考不就好了。”叶奔恍然大悟,“我在宫里被那些人吵得头疼,人都被他们吵傻了,连这都没想到,还是小三儿你聪明。” 说完,叶奔又狞笑着看向叶居礼,“老二,可是你自己说想跟我一道去宫里的,明儿老子带你一起去。” “不不不,爹,我一点都不想去。”叶居礼早就被叶奔那描述吓到了,哪里还愿意去。 “不行,老子还非得带你去不可了。”叶奔嘴上说着明儿必定得装病了,但心里也知道,他一看就撞得能打死一头牛,皇帝必然不会再准他的病假,甚至还得拿折子砸他,只不过嘴里念叨几句罢了。“老子得带一个替死鬼去“。” 大概是拿着看着儿子难受,自己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叶居礼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也不再挣扎,只指着叶居敬说道,“爹,那把小三儿也带上吧,你说的小三儿脑子好使。” “小三儿年纪小呢。”叶奔皱着眉头说道。那些文人打起架来,没个轻重的,小三儿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他们那砚台,到时候把家里唯一的聪明苗子给砸怀了,可怎么办。 “爹,你想啊,小三儿就喜欢读书,他也对这什么劳什子的科举感兴趣,他肯定乐意去。”说完,叶居礼又冲着叶居敬使眼色,示意叶居敬快答应下来,好歹到时候两兄弟好歹能一块儿受罪,也省得一个人混在大人们中间。 叶居敬倒是无所谓,反倒是有点期待看到那场面。 作为一个经历过科举大兴的人,倒是真的很想看看,“前人”们是如何在争吵中将科举的章程定下来的。 但叶奔也不过就是吓唬叶居礼玩儿,宫里议事的地方,哪里是能带半大小子去的,若是今天他带了,明儿岂不是别人也能带,那哪里还是议事的地方,怕是都成孩子们玩的地方了。叶奔哪里敢带着这两个半大的小子去,但凡带去了,那不说那些个文官们该一本接着一本弹劾的折子砸死他了,只说他大舅哥就能踢死他了。 “老子跟你开玩笑呢,你倒是真敢想啊,还想拉你弟弟下水。”叶奔啐了叶居礼一口道。 叶居礼知道自己不用被拎进宫,顿时活泼起 来,故意作怪道,“爹,你就是不喜欢我了,以前跟皇帝伯伯议事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带我去过,现在就不肯带我去了。” 叶奔拍了一下儿子的狗头,瞪着他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以前那会儿,皇帝都还没登基呢,与现在自然是不同。旁人只道叶奔大大咧咧,是个混不吝的,但叶奔却也不是个干啥都莽撞的,不该干的,自然是不能干。 “你今儿回去,看过你大哥了吗?他那腿到底如何?”叶奔虽然嚷嚷着还是老邹聪明,早就装了病,但也知道,以自家大舅哥谨慎的性子,若非真病得起不来身,必然是日日兢兢业业地去上朝的。 “还是老样子,早些年打仗的时候不注意,伤了腿,后来又不注意保养,这就成了陈年旧疾了,一到冬日就得复发。”邹氏叹了口气道。 她同兄长感情向来深厚,见兄长如此哪有不难受的。偏偏这些年各种各样的大夫也看了,甚至连民间的偏方都试过不少,只是却是一直不能根治。 “我听皇上说,皇后娘娘指了宫里的新晋的说是专长治骨科的太医去给老邹看腿,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也不过就是老生常谈,让大哥多注意保养罢了。” “一到冬天,老邹就起不来身,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止是邹氏与兄长感情深,叶奔与邹中应那也是一起打仗的情分。 “大哥倒是说,”邹氏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腿伤得倒也不错,虽有病痛,但到底有不会伤及性命。” “这怎么能叫不错?”叶奔怒道,“他如今天气稍微凉一点,连骑马都不能了,这叫不错?” 与叶奔全靠莽打仗不同,邹中应一身骑射功夫更是曾经让敌军闻风丧胆,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连骑马都不行了,这能不叫叶奔难受吗? “大哥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如今这样富贵,也差不多到顶了,他这样一年之中总得病上几个月的,倒是正正好了。”邹氏听到邹中应的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 如今的邹家,确实是富贵无极。 皇上与本家不睦,如今周家除了几个当年皇上年幼时照应过皇上的旁支被接进了京城封了郡王或者国公外,其余的都还在老家缩着,希望皇上再也想不起他们来呢。 而这些被接进京城的旁支说是照应过皇上,可其实不过就是曾给过年幼的皇上一点小恩小惠罢了。他们心里也清楚,是以在京城中也不过就是关起门来度日,从不以皇族的名头在外头张扬。 皇帝的族人不显,这就显出皇后的娘家来了。 当然了,皇后与自己家族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不同的是皇后还有嫡亲的兄长和妹妹,这两个一个是皇帝的钱粮经济总管,皇帝登基后就封了平国公,另一个则是嫁给了皇帝的心腹爱将。 作为皇后的妹夫,太子的姨夫,又是在皇帝打天下时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邹中应这权势可不就是滔天了吗? 当邹中应向来是个谨慎的性子,应是从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里嗅出了些危险来,敏锐地打算借着自己的病急流勇退了。! 第 35 章 邹家如此,难道叶家就不是如此吗? “大哥说,北边与匈奴的仗迟早要打,但老爷就不适合再领兵出征了。” 如今朝堂上就两件大事,一是如今文官们在吵翻天的开科取士,另一桩就是收取燕云十六州。 说起来,收取燕云十六州那是早就准备着了的。当今既然已登基做了皇帝,这大半的天下也已经打下来了,自然是不肯放任自己的卧榻之侧还有他人酣眠,这燕云十六州自然是要收回来的。 更何况,那匈奴人一到冬日就到边境骚扰掠夺,也实在是叫人头疼,倒不如将匈奴人都打服了,倒也省得还得为边境困扰。 这收取燕云十六州的主将是早就有定论了的,太子作为太子,什么资历都有了,唯独在领兵出征上头还是一片空白。如今满朝都在传太子必是要作为主帅领兵出征的,但太子到底年轻,总得有个有资历的老将从旁辅佐。 这个人选最合适的,自然是叶奔了。叶奔年纪不大,四舍五入算正值壮年,但叶奔却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这样的人给太子出征保驾护航是最合适不过了,更何况,叶奔还跟太子沾亲带故呢。 但却也有个后续的隐患,燕云十六州打下来了,这样的大功,如何给叶奔封赏呢? 如今叶奔便已经是国公,而国公已经是民爵中最高的爵位了。封无可封,你这叫皇帝怎么办?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叶奔嘟囔道,“老邹也太小心了点。” 邹氏和叶奔一样,都是在微末的时候就跟着当今了,心里也觉得自己兄长有些太过于谨慎了。见叶奔听了,邹氏就也不再多说,只招呼儿子们吃饭。 叶居敬原本听着邹氏的话,还想着家里可算是意识到功高盖主这件事了,可结果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这叫叶居敬想再添上几句都来不及。 这叫叶居敬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当今皇帝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叫叶奔这么不设防。 只是说完这些,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就冷清了几分。 …… 赶在过年前,大臣们算是吵出了一个头绪来,本朝头一届科举的章程算是定下来了。 为什么只说“说是定下来了”呢,因为如今只定出了个大框架和童试、院试的细章程来,其余的,只要是在考试前,就都还有得撕呢。 童生试“为士子晋身之始”,又是本朝第一次科举的第一场,自然是万事都不能出一点错,事事都得想周全了才行。 按照前朝的规矩,参加童生考试的必须籍贯是当地的,父、祖皆履历清白,没犯过法的,但战乱了这么些年满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生计被迫背井离乡,有些人甚至连自己的祖籍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再加上这又是本朝第一回科考,所以本朝童生试圣旨特意写明只要户籍在本地的皆能报考。 但到底各地教育水平不同,就比如世家聚集的地方,自然是要比边境的州府难考一些的,不免有人会想要钻空子的,为了避免冒 籍跨考,又定下了以当今登基那年登记的户籍为准。 当然,童生试自然是不可能由在京城的大学士们做考官的,便定了由本县的知县作为主考官,另选县里的县丞及当地乡贤一同判卷。 考试当然不可能只一场,而是分了五场,头一场是正场,最为重要,占比最高,其次为初覆,再次为再覆,第四,第五为连覆。每场都只考一天,早上进考场,当天就得交卷出来。 考试的内容是有当地考官自己出卷的,但朝廷对考试的内容做了规定,以考《四书》、《五经》为主,这倒是毋庸置疑的。考试的形式则是大家妥协下的产物,为一篇策论,五言六韵诗一首,又有一经。 童生试沿袭前朝,三年两考。 又为了安抚读书人,当今又特意下了一道旨意,前朝的功名在本朝仍然能用,如前朝已有秀才功名的,那直接考乡试便可,同理,若是已有举人功名就能直接考会试。 但到了院试,那就是由朝廷派人下去主考了,即为学政。学政负责的不仅仅是院试,还有乡试。 毕竟,有了秀才的功名才算是迈入了“士”的阶层,那就更要重视了。 只是,如今朝堂上,皇帝能信任的,又能充作学政的人实在是不多,饶是皇帝,也还是得捏着鼻子用世家的人。 当然,这也算是当今对世家的妥协。 科举外加日后科举出身的官员要比荫封出身的官员高上一级,这两条几乎是挖到了世家立族的根本了,若不给点好处,世家这会儿怕是已经要闹起来了。 虽说,如今世家那些小打小闹,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但若是能平和的度过,倒也没必要跟世家撕破脸了。 科举取士的章程定得差不多后没几日,就已经到了要过年的时候了,除夕前三日,皇帝便已经封了笔,大臣们也都不用再每日早起去衙门点卯了。 就连叶奔这个之前常常忙得见不到人影的大忙人,也在这个时候空了下来,整日在家里无所事事。偏偏这个时候,是邹氏最忙碌的时候,整个镇国公府的年事都得靠着她操持。 过年了,这不得祭拜一番祖宗,给祖宗们供上一顿好的,也叫祖宗们知道他们的子孙如今发达了。 也得亏叶奔是草莽出身,他自己的父祖自是有牌位在的,再往上的祖先却是不知道了,等叶奔发迹以后再回去找祖先的坟,也不过就是找到了他的曾祖父,叶奔也是个豁达的,也不计较这些身后事,所以镇国公府的祠堂里,供奉的牌位也没几个。 又得打了各色的金银押岁锞子,这是预备着给亲戚朋友们家里的小孩儿压岁的,代表的也是镇国公府的脸面,不仅不能出错,最好还得也新颖的样式。 再有镇国公府的庄子有几个是叶奔立功以后皇帝赐的,这些基本上都是在南边,到如今这几日才来送庄子上的出息,到底是隔得远,邹氏少不得带着自己的心腹丫鬟们再盘上一遍账本,也省得被蒙骗了。 如今镇国公府不比从前,也该有个大户人家的样子, 门神,对联,桃符这都得换成新的。年后还得宴请各色的客人吃年酒,那些菜单,宴请的人的名单都得提前拟起来。另有府中的下人们到了年节,也得给他们每人发上两套新衣。 偏偏府里就只有邹氏一个女主子,饶是邹氏再精明能干,也有些吃不消,再见到如今正无所事事,在正院里呼呼喝喝的叶奔,就越发看着叶奔生气。 “只管叫他们去忙便是,夫人歇一歇吧。”叶奔被邹氏鸡蛋里挑骨头骂了好几回以后,忍不住说道。 “歇,我如何能歇下来?”邹氏挽起袖子,插着腰说道,“府里的这些人,除了顺心他们几个早早就跟了我们的,其余的谁是能让我们放心的?” 镇国公府里除了一些是叶奔还在当今帐下打仗的时候就跟在邹氏和叶奔身边的下人,还有一部分是叶奔封了镇国公以后,原本这镇国公府里在的或是宫里给添置的,这些基本上都是那些坏了事人家的家生子儿。 这些人虽是下人,可却都是惯眼高于顶的,再加上旧习难改,邹氏哪里敢用他们,若不是现如今时机不成熟,邹氏恨不得都将他们清出府去。 “你若是有那个空闲,倒不如来帮我理一理账。”邹氏啐了叶奔一口道。 叶奔哪里耐烦理那些个账本,他一听到这些就觉得头疼,只讪笑道,“夫人再辛苦几年,等几个儿子娶了媳妇,只管叫她们管家去” 不说儿媳妇倒还好,说起儿媳妇,邹氏又不免叹上几口气,与王家的婚约是过去了,那王兰也早就去道观当姑子去了,但叶居义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偏偏叶居义也不知道这么想的,只说“不急”,但凡邹氏再多念几句,他就跑去东宫值守去了,连家都不回。 这不,皇帝都封笔了,叶奔这个大忙人也无所事事了,反倒是叶居义根本不着家。 这明年叶居义估摸着要跟着太子出征去,这再要娶媳妇就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可能到时候老二都已经办了喜事了,老大还是光棍一个呢。 叶奔见邹氏叹气,哪里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连忙描补道,“皇上前儿还跟我说,必要给我们老大挑个可心的媳妇儿,咱们且放宽心,就等着喝儿媳妇茶吧。” 邹氏想说,前头那个皇上也是这么说的,可你看看前头那个,如今都已经去做道姑了。但这话到底未免有些大不敬,邹氏到底也不能说出口,只没好气地打发叶奔道,“你倒不如去外头转转,别在我跟前晃悠,凭白惹我生气。” 叶奔被邹氏打发了,如今又是年底,各家都忙更加无处可去,只能来折腾自己那两个在家的儿子,呼呼喝喝地要带着叶居礼和叶居敬习武,大冬天,寒天雪地的要叶居礼和叶居敬扎马步。 这别说是叶居敬了,就连叶居礼这个常练武的,都叫苦不迭。! 第 36 章 到了除夕,有爵位的人家都得按照品级着朝服,进宫朝贺领宴,原本叶居敬想着他这种既无品级又是庶子,应该是不会带他进宫了的,谁料到邹氏却是早早地准备了他进宫的衣服。 “敬哥儿试试这衣服,这是除夕那日进宫要穿的,若是有不合适,提早让他们改了去,”叶居敬身上并无爵位,本身也无品级,自然是不用穿朝服,穿得得体便是。 如今又是除夕宫宴,自然是要穿的喜庆些。除此之外,几乎没再其他规矩。 “儿子无品无级,不用进宫去吧?”叶居敬听到这话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有什么,皇后娘娘早就念叨着你了,早就说要我带你进宫去见一见了。”邹氏笑着说道。 皇后念叨着自己,还要见一见?这就叫叶居敬越发觉得有些奇怪了,饶是叶奔再简在帝心,那也不过就是一国公,而跟叶奔这样,跟着皇帝打天下,后来被封为国公的人就好七八个,他又只是叶奔的一个庶子,皇后娘娘实在是没必要惦记他这么个小人物。 “小三儿你没尝过,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叶居礼也连忙说道。 倒是到了除夕前一天才回来的叶居义看出来了点叶居敬的犹豫来,“小三儿你放心,皇上和娘娘都是最慈善不过的人。” 叶居敬才不信能登上帝位的人是什么慈善不过的人,但既然叶奔和邹氏决定了让他去,他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一到宫门,一家人就得分开了,叶奔和叶居义都是身上有品级的,自然是要去乾清宫里拜见皇帝,而邹氏则是带着叶居礼和叶居敬去皇后宫里。 可能是因为邹氏去得早,皇后宫里竟然还没有命妇。 皇后果然同叶居义说得那般很是和蔼,叶居敬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刚刚碰到垫子,皇后就让起来。 “这就是你家三哥儿?瞧着是个灵秀的孩子,”皇后拉着叶居敬仔细瞧了瞧夸完,便放开叶居敬道,“好孩子,那儿有御膳房新做的果子,你跟你哥哥一块儿尝尝去,别客气。” “我早就惦记着娘娘宫里的点心果子了。”叶居礼早就不见外地吃起了点心。 “你惦记着宫里的果子,倒也没见你进宫来见我。”皇后促狭道,“不来见我也就罢了,和安你也不去见见?” 向来脸皮厚的叶居礼这会儿竟然顿时涨红了脸,只结结巴巴道,“我去见她做什么?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这会儿说没关系了?当初你拉着和安,非要闹着让和安做你媳妇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皇后笑着调侃道。“为着这事,你当初可是挨了三皇子结结实实一顿打呢。” “我也记着这事,当初他还回来让我立马准备了聘礼去跟淑妃娘娘提亲呢。”邹氏也笑着说道,“现在倒是开始害羞了。” 饶是叶居敬这个不知前情的,也从中猜出了点内情来,只悄悄问叶居礼道,“二哥你跟这位和安有婚约?” “没有婚约,不过咱爹和皇 帝伯伯早就有了默契,等和安及笄,就让我尚主。”叶居礼红着脸小声说道。 叶居敬没想到这个和安居然是一位公主,一时又觉得镇国公府真算得上是烈火烹油了。叶居敬的前世有个说法,看一个家族兴不兴旺,就看家里有没有女儿入宫做皇妃,子侄有没有尚主。 但叶居敬仔细一想,又觉得其中有几分不对劲。 这位和安公主是淑妃娘娘所出??”叶居敬小声问道。 “是…是啊。” “那三皇子?” “哦,三皇子是和安同胞所出的兄长啊。” 叶居敬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对劲。镇国公府的长子是太子的伴读,自幼跟着太子一起长大,情分非凡,而次子却是娶了三皇子的胞妹。若是有朝一日皇家因皇位而起了争端,那镇国公府该站哪个皇子呢? 向来夺嫡就不是朝臣能随便掺和的,更何况镇国公府已经显赫非凡,成也不过是加了个从龙之功,但什么样的从龙之功比得上叶奔跟着当今一路打天下。而败最好的结局都是全家流放。 原本,叶居义已经是天然的太子党,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两人那是打小的交情。可再加一个三皇子…… 不过,听着皇后话里的意思,仿佛是她与皇帝都对这门婚事乐见其成。 叶居敬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太子妃也带着皇长孙来了。 “我原以为我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倒是让婶子您抢了先。”太子妃牵着皇长孙笑道。 “怎么把清晏带来了?”皇后嗔怪道,“我知道你们的孝心,可如今天冷,别叫他冻着了。” 又对着太子妃说道,“如今你身子重,也合该在东宫歇着,咱们娘俩难不成还得讲什么劳什子的规矩?” 太子妃闻言只笑道,“哪里是我想来,是您的宝贝金孙想您了,非说要来给您请安。” 又补充道“您放心,不妨事,我让他们抬着撵来的。” 皇后搂过皇长孙,摸了摸他的脸,发现确实不冷,这才放下心来,又对着太子妃说道,“外头冷,我宫里的炭却是烧得足,你把外头的大衣服脱了,别悟出了汗来,到时候冷风一吹容易着凉。” “还是母后疼我。”太子妃一面在宫人们伺候下把大衣服脱了,一面笑着说道。 皇长孙却是在皇后怀里坐不住,又看到坐在旁边的叶居礼和叶居敬这两个生面孔,只好奇地看向他们两个。 “这是你叶家的两个叔叔,去找他们玩吧,”皇后对着皇长孙说道,“只一样,可不许去外头。” “你们是义叔叔的弟弟?”皇长孙好奇地看向叶居礼和叶居敬说道。 “殿下怎么知道?”叶居礼逗他道,“莫不是殿下记得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叔叔笨笨,小时候我哪里记得住,”皇长孙说话还有点不利索,咽了一下口水这才又说道,“祖母都说了,你们是叶家叔叔。” 言下之 意便是,叶家叔叔那不就是叶居义的弟弟么? 叶居敬在旁边冷眼瞧着,皇长孙不过两三岁,可看起来倒是十分聪明。若是皇长孙能顺利长大,那对太子一系来说倒是不小的助力。 这边皇后见邹氏看着皇长孙跟叶居礼聊天,眼里闪过几分艳羡,眉心一动,又想起前几日皇帝跟她说起的事,笑着开口道,“妹妹觉得我这儿媳妇怎么样?” 这话叫邹氏如何回答,皇后的儿媳妇不仅仅只是儿媳妇,还是太子妃呢,饶是太子妃有不好的地方,邹氏都只能描补说太子妃好,更何况太子妃那是真真好。 太子妃嫁进皇家一年便生下皇长孙,如今肚子又揣了一个,再加上太子妃是宫里宫外都知道周全人,不仅是东宫的宫务一手抓,还帮着皇后娘娘料理整个皇宫的事,半点没有出错的时候。 “太子妃哪有不好的,”邹氏笑道,“我觉得娘娘您这是在馋我呢。” “我哪里是馋你,我这是有一门好亲要说给你呢。” “好亲?是哪家的姑娘?”叶居义的亲事那都快要成邹氏的心病了,如今听皇后说起要说一门好亲,哪有不激动的。 “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皇后示意邹氏看向太子妃。 到了这会儿,邹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太子妃还有个正当妙龄的妹妹没成婚呢。 太子妃的人品模样摆在这儿,她妹子还有能有差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太子妃父母双亡了,这姑娘有个克亲的名头。 太子妃的父亲当年也是皇上帐下的一员猛将,屡立战功,两人又碰巧儿女年龄相仿,这便在酒后,定下了娃娃亲。 但没过几年,太子妃的母亲生幼子难产而亡,不久之后,太子妃的父亲也战死沙场,只剩下太子妃姐弟三人。 幸而当今是个念旧情的,皇后又时常照拂他们姐弟,甚至在当今登基以后又追封了太子妃之父为定国公。 等到太子适婚的时候,当今已经登基为帝,大家都当旧年酒后的定下的娃娃亲已经作废,连带着太子妃姐弟也是如此想的。堂堂太子,怎么可能娶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子做太子妃。 可谁料到,当今却是个信守诺言,仍然让太子娶了太子妃进门。 皇帝许诺要另给叶居义选一门好亲,也时常在皇后跟前念叨,皇后前几日看到太子妃的妹子,灵光一闪,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一对吗? “只是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肯不肯割爱了?”邹氏满脸堆笑对着太子妃说道。 太子妃的家里也没什么亲近的亲戚了,幼弟又还未成婚,所以饶是太子妃已经嫁出去了,她妹妹的婚事自然还是得由太子妃做主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太子妃年幼时也受过邹氏不少的照拂,皇后又是早早就跟太子妃透过气的,太子妃哪有不愿意的,只笑着说道,“该明儿我让我妹子来给婶子您磕头。” 邹氏知道太子妃这话便是同意的意思,忙不迭道,“好好好,我明儿就请了官媒去定国公府。” “你也是高兴糊涂了,明儿是正月初一的大日子,你上哪儿找官媒去。”皇后连忙阻止道。 “我可不是高兴糊涂了,我这是怕太子妃娘娘反悔呢。”邹氏笑道。 “倒是我来晚了,什么反悔不反悔的?倒也说给我听听,”这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 第 37 章 叶居敬不免觉得奇怪,这宫里宫规深严,宫女太监们皆屏气凝神,并不敢发出什么动静。外命妇若是觐见,必然是有人通传,更不敢在殿外高声说话。 那就只有是内命妇了。 果然,从殿外走来一个美艳的妇人,打扮得恍若神仙妃子,头上朱钗环绕,比皇后都要富贵许多。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那人对着皇后行了一个敷衍的礼,也不等皇后叫起就自己站了起来,坐到了皇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连坐在皇后跟前的太子妃和邹氏都没反应过来,更不用说还在逗皇长孙玩的叶居敬和叶居义。 “淑母妃怎么来了?”太子妃和邹氏行过礼,坐下来后,太子妃方笑着问道。 “我在宫里左右也无数,实在无聊,这不来娘娘的宫里瞧个热闹。”淑妃旁若无人,甚至看起来比皇后这个主人还要自在,“刚刚说到哪儿了?什么反悔不反悔的?” 这不就端是一副飞扬跋扈的宠妃样么? 当娘的如此,难不成生出来的儿女会温顺?虽说还没见过三皇子,但叶居敬这会儿甚至都快能预见必然是那种飞扬跋扈的皇子了。 皇后却是仿佛看不到淑妃的跋扈,反倒是笑着对淑妃道,“你倒是耳朵灵,这都听到了,我们在说叶家的老大和太子妃妹子的婚事呢。” “你们两家要结亲?”淑妃看了看邹氏,又看了看太子妃,笑着说道,“这倒是一门好亲事,等日后真成了,我也给你们送上一份贺礼去。” 淑妃说的好像都是好话,但偏偏在叶居敬的耳朵里听来,总觉得是有几分奇怪的样子。 “不若淑妃娘娘来替我们保个媒。”邹氏也笑着奉承道。 “保媒拉纤这种事就算了,怪累的,可不适合我。”淑妃懒洋洋地坐椅子上,一边瞧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刚刚就是皇后提议的这桩婚事,这会儿淑妃说这话,难免有一种是在针对皇后的感觉,饶是事事周全的太子妃这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打这个圆场,顿时整个大殿内就静了下来。 淑妃倒是恍然不觉,反倒是看到了叶居礼以后,还笑着对着叶居礼说道,“早知道你进宫来了,就该让和安跟我一起来娘娘这儿,只可惜今儿和安今儿脸上生了面疱,不愿意出门来。” “等下回,让她出宫找你玩去。” 皇后嗔怪道,“姑娘家脸皮薄,她生了面疱不愿出门,就是不想让人瞧见了,你这个当娘的偏生的还在外头说,回头和安知道了,指定要生气。” “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淑妃笑着说道。 淑妃来了之后,整个大殿的氛围就一直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状态,气氛也冷了下来,不过幸好,时间也差不多了,陆陆续续有外命妇先到皇后宫里来请安了,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等在宫里领完宴出来,刚刚出了宫门,邹氏对着刚刚要骑马的叶奔 道,“如今外头风大,老爷还是跟我们一道坐马车吧。” “又不是头一回在这种天骑马,你放心我有数,不会着凉的,”叶奔却是直接摆手说道,说完又嘟囔了一句,“坐什么马车,娘们唧唧的。” “上车,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邹氏肃着脸说道 邹氏说完,叶奔也不敢再说什么娘们唧唧的,麻溜地把马缰扔给下人,自己爬上了马车。 在旁边看完全场的叶居礼都不用邹氏再招呼,一言不发,有样学样也跟着叶奔爬上了马车。 也幸好镇国公的品级在这儿摆着,进宫的马车也大,倒是能坐下一家人还有富余。 “今儿皇后娘娘给咱们老大说了一门好亲,是太子妃娘家的妹子。”等叶奔和叶居义都落了座,邹氏这才开口说道。 “这是好事啊,”叶奔忙道,“那姑娘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 “我道你呼呼喝喝地,是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事,”叶奔笑道,“这有什么,要是老大同意,咱们改明儿就去定国公府提亲去。” 时下大家的婚事基本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居义对自己的婚事那是完全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太子妃的妹妹,还是见过的,叶居义自然是心里更加情愿些。 但到底是少年郎,提起自己的婚事来,叶居义吭哧吭哧了半天,这才说道,“我自然是听爹娘的。” “你看,咱老大也是愿意的,这不就行了嘛。”叶奔拍着大腿道,“等过完年,咱们就提亲去呗。” “或者找娘娘说说,宫中赐个婚也行。” “我自是觉得这婚事不错,可今儿淑妃娘娘那话让我觉得怪怪的。”邹氏又把当时在皇后宫里的场景学给叶奔,犹豫道,“莫不是其中有什么不妥?” 不仅仅是叶居敬敏感,就连邹氏都觉得淑妃娘娘今日的言行,怪怪的。 “不过老爷你也知道,我与淑妃娘娘接触也不多,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 “就是你想太多了吧。”叶奔皱着眉道,“这婚事跟淑妃又没什么关系。” 邹氏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莫不是,淑妃嫌太子妃那妹子太过强硬,到时候公主嫁进来吃亏?” “人家小小年纪没了爹娘,自己再不刚强点,在这个世道还怎么活?”邹氏又说道,“不过淑妃娘娘想得也太多,太子妃也不是那种挤兑弟妹的人。” 叶居敬在边上看着他们讨论了半天,半点都没说到点子上,这家人难道就半点没有政治敏感度的吗? 叶居敬倒是想做局外人旁观,又实在是忍不住,“有没有可能是单纯地因为大哥要娶太子妃的妹妹?” “这淑妃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叶居敬这话让叶奔更加觉得云里雾里了。 叶居礼连忙说道,“小三儿,你脑子好使就别遮着掩着了,快说说,到底是啥?” 淑妃还是叶居礼未来的岳母呢,刚刚父母说话的时候,叶居礼不好搭话,但又担心自己同和安的婚 事要黄了,好容易叶居敬提出不同的观点,这他能不催着叶居敬吗? “前几日我跟着夫子读史书,看到汉武帝的太子刘据做了多年太子,最后却被废了。”叶居敬没接着说淑妃,却是说起了史书。 叶奔一怔,随机立马说道,“你是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皇上待太子咱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废太子?” “可我看汉史的时候,看到刘据作为汉武帝年近三十,继位十余年以后生下的头个儿子,幼年时也十分受宠。”叶居敬冷静道,“如今皇上年轻力壮,自然是不会忌惮太子,可猜不到的是日后……” “舅舅急流勇退,我想除了怕功高盖主以外,也是怕皇上觉得太子背后的权势太盛吧。”叶居敬看了眼邹氏道。 “所以,淑妃娘娘是怕咱们家跟太子太亲近,日后牵连到咱们家跟和安?”叶居礼问道。 “二哥,淑妃娘娘膝下也有一子呢。如今自然是没希望,可日后若是太子遭了皇帝忌惮呢?”叶居敬怕这群只有肌肉,没有脑子的武将听不懂,只能一句一句掰开来将内里的情由说清楚。 “咱们家如今自然是更亲近太子,但也不是姻亲,最多是大哥与太子殿下的情分罢了。但日后若是二哥娶了公主,那就是三皇子名正言顺的嫡亲妹夫,那以后,咱们家偏向谁这就说不定了。” “可如今大哥要是娶了太子妃的妹妹,那就成了太子的妹夫……” “不能够,哪里能想得这么远去,”叶奔嘟嘟囔囔道,“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就三皇子那冻猫子似的样,没了太子也轮不到他。” “倒也不是不可能,我记得淑妃娘娘仿佛是出自前朝后族?”邹氏却是说道,“她要是想着重现家族的荣耀倒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世家大族教导出来的人,总比我们想得长远些。” “只是老二同公主的婚事也由不得我们,老大这儿我又在皇后娘娘跟前应了下来……”邹氏这会儿只觉得为难。 “要不然我不娶和安了?”叶居礼一张脸皱巴巴地说道。他打小就是知道自己要娶和安的,这些年下来,早就把和安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媳妇。 “倒也没到这个地步,”都到这个份上了,皇家的婚事是你说不想娶就可以不娶的吗?饶是叶居敬熟读史书,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这个局,“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怎么天下打下来了,这些破事反而更多了,”叶奔嘟嘟囔囔道,“当初皇后娘娘生下太子的时候,皇上多高兴啊……” “不过爹既然是皇上心腹,那倒不如做一个纯臣,以皇上马首是瞻才是。”叶居敬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道,“咱们家可以是太子姻亲,也可以是三皇子的姻亲,单那也是皇帝的姻亲啊。” “我这个当爹的,哪里还要你来教,”叶奔却是混不在意道,“你放心,你爹我自有打算呢。”!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8 章 刚刚过了正月十五,邹氏便遣了官媒上门提亲。 这婚事虽然没有皇帝或者皇后的赐婚,却是有皇帝和皇后的保媒,两家也早就是有了默契的,自然是进行的顺利。 与此同时,本朝的头一届童生试也拉开了帷幕。 童生试虽不需要学政主考,但却是为日后的院试做准备的,所以在童生试开考之前,朝堂就已经派了学政去各地任职了。 等学政案临院试的时间定下,这童生试的时间也就可以定下来了,定下时间以后的第一步,便是要张贴公告。公告的内容便是考试的科目,报名的时间及要求,考场的纪律之类的。 虽说重开科举之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吵了数回,民间也早就传得知道了,但直到这公告出了,大家才定下了心来。 因为是本朝第一回科举,又要求也不严格,朝堂求贤若渴的名声也传遍了,这就让人十分的心动了,连带着那些只在年轻时读过几本书的,这会儿L都愿意去报个名,这万一考中了,再考个院试,岂不是就是秀才公了? 一时之间,各县衙的署礼房都拥着人,虽说多半都是来打听的,但到底也原本想象的报名人数寥寥无几要好上不少,这叫看了各州府上报上来的折子的皇帝,心下大安。 因为原本想着可能报名的人会不多,也是因为第一届科考,总得鼓舞一下人心,所以皇帝早就发了谕旨,“为避免苦累生童,本次童生试不收取卷价,皆有内库所出。” 这也是有缘由的,前朝童生试是需要向应试的童生们收取卷价的,当然,这钱不仅仅是用在买试卷,甚至还有考试期间书吏的饭食杂项都得从中出。再加上前朝吏治也不清明,竟有些州县中的书吏贪污,高额要卷价,导致一些穷苦人家的子弟,空有学问,想考童生试都不得。 唯一有些问题的就是考试的场地,虽说前朝文风盛行的时候也是建过县学,自然是连试院也是有的。 但到底前朝末年大了那么许多的仗,民不聊生,那些县学不是被一把火焚了,就是门窗连带着屋顶都被人扒了去了,完全不是能考试的地方,只余几个没收到过战火的州县还留着县学,还都是年久失修的。 好在县衙是每个州府都有的,而且都是在本朝新立的时候修缮过的,所以虽没上谕,但大部分的州县都将县市的地点定在了县衙里。 童生试进行的如火如荼,京城这边的童生试头一天更是当今亲自带人去微服私访了的。各地上报上来的折子上考试那几天虽也有几个不遵守知县点名,或是夹带进场的,但都被逐出了考场。总体上来说,本朝的第一次童生试大体上是圆满完成了的。 从皇帝心里打算好要开科取士,再到这个方案在朝堂上开始讨论,再到如今童生试真正考了,经历了有好几年。 如今童生试完成,只等放榜,皇帝自然是觉得志得意满,接下来的院试,会试甚至是殿试这不就可以放手去做了吗? 只是还没等当今圣上 封赏有功之臣,府试也没来得及开,就各地已经陆续有奏折上来了,甚至连京城这边都开始有生童们闹起来了,闹着说科举舞弊,顿时满朝哗然。 自前朝开始开科取士之后,科举舞弊就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词,甚至前朝还有主考官因为科举舞弊自己被砍头,全家流放的。官员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的士子了,但凡作弊的都得被枷号十日,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再科考。 再说学子聚众闹事这种事,更是在历朝历代都得让人恐慌的。 皇帝自觉本场童生试已经在前朝的基础上,弥补了前朝不当措施,尽可能地做到尽善尽美了。他自持是个圣明皇帝,为百姓考虑至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会有考生聚众闹事。 而且这还不算只有一州县的学子闹事,这还能说是那个州县的知县或是同考官有问题,但这收到了许多地方学子闹事,说科举舞弊,这就不是一州一县的事了,而是朝廷的事了。 皇帝当时就气得不行,更不用说明面上这次科举的负责人王大学士了,他听到学子闹事的消息,直接就在议事的大殿上撅了过去。 王大学士不仅仅是主持本届科考,甚至还是京城这儿L童生试的主考官。为着能让家族破而后立,也是为了他们王家百年的声誉,王安在科举这件事上,扪心自问,那是半点私心都是没有的。 为此,连自己的长孙王思齐,王安都压着没让他参加这本朝头一回的科举,就是怕落人口实。 可如今却是有学子在闹腾说科举舞弊,这真真是天地良心,哪有的事啊。王大学士甚至都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人看看了。 好几日下来皇帝的脸色都阴沉地不行,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武将们,这几日都是缩着尾巴做人的。 因为家里有个读书的,连叶奔这样半点没有政治敏感的人,都特意跟叶居敬来说了一声。 “这样的事儿L,你可千万不能掺和进去。”如今外头已经有不少落地的学子闹上了,甚至于连一些刚刚入学不过一两年的蒙童都跟着掺和进去了,每天在衙门外头闹着说什么科举舞弊。 叶居敬自然是不可能掺和进去的。他本就年纪小,再加上又不在外头的书院里上学,哪怕是想掺和进去,那都没机会。 而朱夫子更是日日庆幸,得亏了他在前朝就有了秀才的功名,这次童生试他没去考,担了科举舞弊名头的科举,那能有什么好事。 开科取士是国之大计,不可能会因为这么一遭所谓的科举舞弊,就废止的,若是真废了科举,那才叫背后的人得意了呢。 为今之计,不过就是两件事,一是,这样大范围的学子闹事,必是有人在背后策划,这背后之人得找出来。一则是如何降低本次科举舞弊的影响,再次树立起开科取士的威信来。 第一件事其实简单,闹得开科取士废止掉对谁有好处,那多半就是谁在兴风作浪,这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左不过是世家大族或是勋贵们。 而最为要紧的是如何降 低本次所谓“科举舞弊”的影响。 虽说闹到如今,已经是学子们单纯地在闹科举舞弊了,觉得自己没考上就是不公平了,但到底之前必然是有个缘由的。皇帝使人调查了才知道童生试放了榜之后,那些学子们发现在榜的基本上都是当地士族和豪门大户家出来的子弟,普通的贫寒子弟寥寥无几。 唯一的晋升渠道都被世家们给堵上了,这能不闹上吗? 前朝是鲜少有世家子弟会去参加科考的,即使有,也不过就是那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来炫技的,不过是零星几个人,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看出世家子弟跟普通人家寒窗苦读的读书人的区别。 但本朝那是上头明喻了日后要以科举为重的,那些显赫的世家自然是还端着世家大族的体面,抻着约束着家中的子弟不去科举,当然,这也有故意不给皇帝面子的意思在里头。 但那些小世家们就不一样了,前朝末年战火到底也是烧到了他们,到本朝开国,他们大半也都元气大伤,家里连个出仕的子弟都没有,这样下去世家的名头都不一定保得住,更不用提荫封。如今朝廷开始开科取士,他们自然是要家中的子弟去考的,能挣个功名,日后也能出仕做官。 但到底是世家,当年的人脉还是有些在的。尤其是那些盘踞在小县城里的世家,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地的知县都得听他们几分,更不用说那些选出来的同考官们,甚至就跟这些世家联络有亲 这般下来,哪有不偏向世家的。 当然了,也不一定是当地的知县和同考官们偏向世家子弟,而是世家子弟的整体素质就在那儿L摆着,他们出身起享受得就是比普通平民价更好的师资力量,家里的那些藏书是多少贫困子弟根本看不到的,家中往来的也具是鸿儒。潜移默化的影响就已经是贫困子弟比不上的了。 如今把世家子弟和贫困读书人放在一起比较,哪怕是心里没有任何偏向的人,自然是选眼界更高,字更好的那一份试卷。 这么一来,童生试录取的榜单上,自然是世家子弟多于普通人的了。 可科举作为普通人唯一的晋升渠道,原本就承载着他们太多的希望,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这可不就是群情激奋了吗? 一个地方闹起来,旁的地方一看本县的童生试榜单也是如此,这可不就全都闹起来了吗? 说到底,这不是科举上的矛盾,而是世家跟平民之间长久以来的矛盾。 天子一怒,底下的人查案,也半点不敢拖沓的。 不出一个月,在暗中煽风点火的人也差不多就查出来了。皇帝原本是早就料到这事必然是有世家的人掺和的,但没想到的是,不仅是世家的人掺和了,连带着跟着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勋贵都有两家掺和了,这种被自己人背刺就叫皇帝越发恼怒了。! 第 39 章 当今能在这乱世中打下一片天下来,原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当下这几户人家都立时被抄家夺了爵位,全家都到东北吃雪花去了。 虽然当今雷厉风行之下,罪魁祸首们早就已经遭受到了惩罚,但后续如何安抚生童,如何叫科举取士再能服众却成了难题。 那些闹事的生童该如何?这又不是只一个人闹事,法不责众,总不能把这些生童都抓了。况且他们说的也是事实,确实,录取的世家子比寒门子弟多多了。 满朝文武,除了重考童生试以外,其他是一个办法都没有。 童生试是自然是可以重新考,但前车之鉴在这儿放着,重考之后,恐怕仍旧是世家子大放异彩,这不是照旧让生童们不满吗? 但又不可能不许世家子科考,这与当初皇帝定下科举为主的方针就背道而驰了。 更何况,世家们如今没闹,那是因为占好处的是他们,若是不许世家子弟考,那闹起来的就该是世家子们了。 是以,哪怕是如今早就再没生童们闹事,说什么科举舞弊,可这几日议事的气氛照样阴沉地可怕,连带着叶奔都嘴角起了几个泡出来。 “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当初那些叽叽歪歪的人,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叶奔大马金刀地摊在椅子上,一副已经累急了的模样。 “太子也是熬了好几个夜了,他们读书人又不跟我这些武将似得,只要比试总能分出个胜负来。”叶居义也说道。 “什么叫他们读书人,咱小三儿也是读书人啊,”叶居礼不乐意了嚷嚷道,“哎,对啊,小三儿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言下之意便是,小三儿你也是读书人,总归是有什么主意的吧。 顿时,几个人的目光都齐聚叶居敬,叶居敬看着三张相似的脸,三颗毛茸茸的脑袋,三双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茶差点没端稳。 “既然他们说不公平,那就把卷子上的名字糊起来不就好了。”叶居敬的前世科举大兴,虽说不能把科举做到完全公平,但在这细枝末节上的东西也都完善起来了,至少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了。 要让叶居敬说,光是如何让考生觉得公平,那都是能直接说出来好几条的。 只是面对铁憨憨的兄长和爹,叶居敬也懒得说其他,只说了最简单最能操作的法子。 “对啊,把名字糊上不就好了,”叶奔拍着大腿说道,“那群人唧唧歪歪半天,还不如咱们家小三儿聪明。” 夸完叶居敬,叶奔又连忙换了衣服要进宫去,他得给他的好大哥分忧解难去。这几日他的好大哥饭都吃不香了,人都瞧着瘦了,作为大哥的好小弟,就该心系大哥。 “糊名倒是确实有用,”太子这会儿也正好跟皇帝一块儿用午膳呢,听到叶奔的建议,沉吟了一下赞许道,“既然糊了名,大家都不知道是谁的卷子,倒也省得那些学子说偏向世家子。” “虽有用,但用处也不大,”皇帝从这糊名法里倒是 找出点灵感来,“字迹到底是不一样的,不如叫同考官们誊录上一份。” “妙哉,一样的字迹又糊了名,这自然就公平了,还是父皇圣明。”太子对着皇帝拱手道。 “你这小子,向来是惯会拍马屁的。”皇帝笑着隔空点了点太子的脑袋,而太子也是一脸笑意亲昵地看向皇帝。两人这番模样倒不像是天家的父子,倒像是寻常人家的普通父子。 看着这个场景的叶奔不免想起自家小三儿说的汉武帝与太子刘据,那小子就是个惯会多想的,看皇上和太子如今相处的样子,怎么可能日后反目呢。 “你这榆木脑袋居然能想出这法子?”皇帝笑着问叶奔道。 这倒不是怀疑叶奔,只是叶奔惯常的样子放在那儿。但凡说起打仗来,叶奔就神采奕奕,但若是说起与读书相关的事情来,那叶奔能听进去两分,这都算是叶奔尽力了。 这童生试的事情闹了这么多天,皇帝甚至都怀疑叶奔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这些日子朝里在吵些什么呢。 “皇上您可真够高估我的,我哪里有这个本事,”叶奔摸了摸鼻子,憨笑道,“我们家小三儿说的,我觉得挺好,这不来找您说一说么。” “你家小三?那倒是个伶俐的孩子。”皇帝夸了一句道。 叶家的小三,太子听到皇帝夸这是个伶俐的孩子的时候愣了一下,上回他见到叶居敬的时候,看着那小子,可不像是个聪明的,倒像是个比叶居义还木楞的。 “太子想什么呢?”皇帝看自家儿子发呆,笑盈盈地问道。 “之前叶小三回来的时候,儿子也见过,嗯…”太子沉吟了一下,换了一个比较保守的说法,“跟居义也差不多性子…没想到……” “居义和那小子可完全是两个样,”皇帝却是笑着说道。 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该如何处置这场童生试闹出的风波后,皇帝不免又想起,若不是叶奔家的小三,可能如今科举都还没能推行下去呢。 看来这小子倒是自己的福星了。 “看起来倒像是个比居义还沉默寡言一点的孩子,想来是大智若愚吧。”太子回想了一下说道。 “沉默寡言?大智若愚?”皇帝想起那日在镇国公府,他在屏风后头听叶家三小子侃侃而谈的模样,面色有点古怪,他与太子遇到的不会不是同一个人吧。 “你家小三儿如今在家吧,咱们把他喊进宫来问问吧。”皇帝向来恣意。当然都已经当了皇帝了,喊个人进宫来面圣这不是正常的事么? 皇帝一声吩咐下去,立马就有人去镇国公府请叶居敬了。 对于宫里来人这件事,叶居敬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叶奔肯定不会揽他的功劳,所以在他说出可以用卷子糊名的方式来防止阅卷的时候出现舞弊的时候,他便猜到自己大抵是这回能在皇帝面前露一回脸了。 只是,到底是叶居敬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要面见皇帝,叶居敬饶是在心智成熟,到底是有几分紧张,心里也对到时候当着皇帝面的应答 演示了好几回。 宫里的太监向来是人精,镇国公府受宠那是满朝都知道的事情?[(,来接叶居敬的太监自然也是客气得很。 皇帝还没当皇帝的时候,那是常接了臣下的子女去家里玩的,等登基了以后,是少了些,但却也是常有的事。小太监对这项业务自然是熟悉,这些臣下之子对皇帝都算是熟悉,小太监自然是没想到,镇国公府的小公子居然有些紧张。 “小公子放心好了,镇国公也在皇上跟前呢。”小太监笑着向叶居敬说道。 开玩笑,现在这不是卖面子给镇国公府最好的时机吗? “叶小三来了?快坐吧。”叶居敬到乾清宫的时候皇帝正跟太子还有叶奔在沙盘上推演呢,也不等叶居敬行礼,皇帝就对着叶居敬摆了摆手说道。 这会儿推演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见叶居敬来了,皇帝也就懒得再推演下去,只让太子和叶奔接着再推演下去,他却坐到了叶居敬边上跟叶居敬说话,“听你爹说,糊名的想法是你想出来的?” 皇帝态度十分和蔼,但叶居敬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挺直了背,正襟危坐道,“是。” “怎么这么紧张,你只当我是你伯伯就好了,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皇帝笑着安抚道,又说起,“上回在你爹的书房里,我听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叶居敬虽然当时也猜测屏风后面站着皇帝,但到底皇帝不在面前,这紧张自然也就少了一层,如今皇帝在边上坐着,这任谁都得紧张几分。 “上回?”帝王的踪迹可不是能乱猜测的,虽说叶居敬也早就猜到了当天皇帝在,但面上却仍然是装作糊涂的样子。 “朕以为你早就猜到了,”皇帝轻轻敲了一下叶居敬的脑袋,笑骂了一句,“小机灵鬼。” “叶小三,除却糊名以外,你还有什么想法?”皇帝笑完,又正色问道。 来了来了,这问题的答案在叶居敬的心里早就已经推演过好几遍了,这会儿回答起来自然是胸有成竹,“除了糊名之外,还可以让固定的人抄了考生的卷子,考官们只批誊录后的卷子,确保不会通过字迹认人。” “说你是个小机灵鬼,你还真是,”皇帝虚空点了点叶居敬,只说道,“这我和太子也想到了,你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誊录和糊名是一个路数的,只要想到了糊名这个法子,基本上也就能想到誊录。 “糊名誊录确实能让生童们觉得童生试更加公平了几分,但一旦再举办一场童生试,这榜上的人必然还会是世家子多于寒门子弟的,届时照旧会有生童接着闹科技舞弊。这并不是童生试公不公平,而是世家子接受到的教育本就比寒门子弟好。”叶居敬冷静地分析道。 “所以你的想法也是不该让世家子考科举?”皇帝的声音突然就冷了下来。 “自然不是,”叶居敬连忙否认道,“与之相反,臣也认为朝廷选官该以科举制为主。” “那你觉得该如何解决你刚刚说的问题呢?”听到叶居敬的回答,皇帝又恢复了和蔼的模样,“不妨事,你说不出来也没事。” 满朝文武都理不出头绪的问题,一个没及冠,甚至都没读过几年书的小子说不来自然也是没事。! 第 40 章 “臣以为,首先就该彻底解决科举舞弊之事,除却糊名誊录之外,还可以让各地知县和同考官们跨县监考。” 各地的知县也不是年年都换的,在一个地方当久了,自然就可能跟当地的世家有了牵扯,更不用提同考官们是当地选出来的学识高,威望足的人。 但若是跨县监考,这就完全杜绝了考官们跟学子之间有勾结。 “好主意。”皇帝当场就拍了一下桌子叫好,又温声对着叶居敬道,“好孩子,还有呢?” 皇帝是真没想到,这棘手的问题,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子,居然还真能提出些对策来。 “还有一个法子,倒是可以杜绝日后再有学子认为不公平,只是若是考官判的有半点不妥,就容易引起争议来。”叶居敬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妨事,你只管说来。” “在张榜的同时,将考中的那些人的卷子也张贴出来。”但凡要点脸的,若是自己真写得不如张贴出来的卷子,哪里好再闹说什么科举舞弊。这完全可以说是从根源上解决了刚刚叶居敬提出的那个问题。 这考验的是考官们的能力,又不是皇帝的能力,当天子的还能共情臣下? 若是到时候再有考生认为有什么科举舞弊,首先要掂量掂量自己写的文章到底如何,其次真有什么舞弊的事情,那也是考官们的责任了。 “只是这对判卷的要求就高了。”皇帝抚掌笑道,“你这主意一出,怕是所有的考官们都得出一身冷汗。” 童生试如此,那后续的院试,乡试,甚至于会试都得如此了。所谓文无第一,这卷子自然是会有争议,考官们可不得出一身冷汗了吗? “不过倒确实是个好主意,”至少这次生童们对童生试的不信任那是完全可以消除了。 叶居敬这几个想法都不是什么难的,但偏偏倒是解决了皇帝的难题,皇帝本就心里已经觉得叶居敬仿佛是自己的小福星,如今更是如此觉得。 叶居敬的想法虽然好,但到底对考官们都不怎么友好,皇帝也不欲现在就将叶居敬置于众矢之的,只吩咐太子道,“太子,你听到叶小三说的了吧,待会儿你去写个折子,递上来。” 太子是国之储君,来做这件事正好合适。 太子连忙垂手应下,又笑着调侃道,“那您这不是让儿子抢了小三儿的功劳吗?” 太子这话里的意思也有是在给叶居敬讨赏赐的意思在里头,看起来太子跟镇国公府确实十分亲近。 “那我可不依啊,”叶奔也凑过来说道,“太子您今日要不给我们家小三儿赏个好东西,我可要带着我们家小三儿赖在宫里不走了。” “父皇您瞧瞧,他们可是父子联手了,您可得帮着我。”太子装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拉着皇帝的衣角撒娇。 说实话,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撒娇,这画面实在也不怎么没好,但偏偏皇帝倒是吃这一套,“行行行,我这个当爹的能不帮着你吗,叶小 三儿,你想要什么赏赐。”这后面那句话是对着叶居敬说的。 臣不过是出了一个主意,并不敢要什么赏赐。?”叶居敬惶恐道。 开玩笑,皇帝问你要什么赏赐,难道你能大喇喇地说要什么什么,这不是居功自傲,找死么? “你这孩子也忒见外了点。”皇帝笑道。 “既是儿子抢了叶小三的功劳,不若让儿子替他讨一份赏赐吧。”太子却是笑着接过话题道,“听居义说,叶小三是他们家的异类,不喜欢习武,反倒是喜欢读书,父皇不是要在京城建一所学院供天下杰出才子读书么?不如父皇给小三儿一个入学的名额?” “这算得上什么赏赐,且不说这学院还没建呢,哪怕建起来了,朕瞧着叶小三自己就能考上。”叶小三这个年纪就能解决满朝文武不能解决的问题,再过个一两年难道还不能中个秀才? 皇帝这会儿已经觉得叶居敬是上天给自己的福星了,自然是相信叶居敬能考在年少高中。 如今不过是建国初期,朝廷里的爵位就跟批发的一样,皇帝原本也是想着要给叶居敬一个爵位,无论是叶居敬这次的功劳,还是叶奔之前积攒下的战功,那给叶居敬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都是够够的。 但叶居敬到底是年幼,又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倒是不好突然给叶居敬封爵,倒是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 皇帝便说道,“你这功劳朕给你记着,如今就先给你个入学的名额当利息,等日后你入朝办差了,朕再赏你个好的。” “嘿嘿嘿,这入学的名额臣原本还想求皇上一个恩典呢。”叶奔憨笑了一声道。 叶奔是从张先生那儿听说的此事,当时就惦记着给自家幺儿要个名额了,只是这学院都还没建成呢,叶奔也就没提起。 “那是巧了。”皇帝笑着说道。 过了几日,朝堂便出了政令。倒是没有同很多人猜想的那样,本次童生试的成绩并没有作废。但其实想想也是,若是真作废了,那岂不是但凡有生童没中,只要闹上一闹,就能重新考,那日后这童生试,甚至是整个科举,不就都成了笑话了? 只是令各州县将本次童生试中了的卷子都张贴在府衙之外,共生童们学习讨论,若是有觉得自己比人家写的好,大可以去学政那儿告状,但若是没告成功,那就是十年之内不许科考了,日后每年的科举取士都是如此。 其实,在将那些幕后煽动策划之人抓了之后,那些生童们原就已经开始退缩了,如今朝廷又出了如此政策,自然是没人再闹了。 毕竟没考中的心里也是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的,再看了张贴出来的那些卷子,不得不说,世家子们确实也是有些水平的。生童们自然是不敢再闹,若是真再闹下去,那就是日后自己都无法参加科考了。 朝廷又给童生试,或是科举打了几个补丁,比如誊录糊名法,还另有日后考官由临县的知县和乡贤们担任之类。 倒是让满天下的人,对开科取士的公平性都没了疑义。 前朝可没这么公平的事,大家这可是赶上好时候了。 叶居敬却是跟叶奔谈论起了皇帝说的那个书院入学名额的事。 “你爹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你张伯伯说起,他让我留意着到时候给你求一份恩典来着。”叶奔一听书就能犯困的人,哪里知道那么多。 还是后来邹氏回娘家的时候,问了邹中应,这才知道。 原来皇帝也清楚,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火,如今天下学风不盛,朝堂哪怕是决定开科取士,甚至定下了选官以科举为主的规矩,可如同刚刚结束的童生试展现的那样,天下平民读书的人实在是不多,文风也不盛。 归根结底,这便是平民连个读书的渠道都没有。 一是各类书原本就要价高昂非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再加上许多古籍股本都收拢在世家手中,普通人拿钱都难以见到。 这是皇帝早就已经开始谋划了的,比如让卢氏的叔父修的那个四经集注。 另一个则是普通人没个求学的地方。 如今天下虽也有学院,但多是世家的族学,等闲不会收外人。剩余那些,虽名义上不是世家族学,但入学的标准极高,非世家子弟不收。 只余下一些民间的私塾,只能胡乱教着认识几个字,并读上一读四书五经也就差不多了。 没有师者传道受业解惑,饶是能认识几个字,读过四书五经,也最多不过止步于秀才罢了。再往上,那就是又要天赋,又要有师父教了。 皇帝急于收拢自己手里的权势,必得打压世家,抬举寒门,培养心腹。这心腹有比建一个书院,皇帝自己挂名做山长,书院出来的学子更心腹的吗? 只是既然是皇家书院,那自然也是有要求的,不可能一窝蜂地收人,而是要择天下英才以收之。 据邹中应说,按照皇帝之前跟他们商量的意思是,只收十六岁以下的秀才和三十以下的举人。另外,皇帝也有意让皇子们这个书院读书。 也就是说入学的学子,跟皇子们是同窗了,光是这一条就能叫天下学子趋之若鹜了,连带着世家子怕是都想进这个学院了。 只是如今这书院还只是在谋划阶段呢,要真建起来,起码还得个一两年。 但这对叶居敬来说却是刚刚好,他有着前世的记忆,除了要查漏补缺,替换掉两个世界不同的东西外,他完全是有到举人的知识储备的。 但这些知识,叶居敬也没法给它找一个合理的来源,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接触读书一年就有这水平了吧。幸亏的是,朱夫子的学问摆在那儿,叶居敬偶尔有出格的,他也只当叶居敬天赋好,并不深究,但若是碰上个学问好的,叶居敬一眼就能被看破了。 但再一两年以后,再进学院,若是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叶居敬也可以推到偶尔从书中看到,或是蒙学先生教过了。! 第 41 章 与此同时,叶居义的婚事也就提上了议程。 为避免夜长梦多,叶居义的年岁又摆在这儿,所以邹氏就与太子妃商量着今年就完婚。 定国公府周家跟叶家也差不多,都是祖上八辈子都是泥腿子出身,到了定国公父亲那一辈这才跟着当今打仗发迹的,两家自然是都没那些繁琐的规矩。 唯一不足的是,如今定国公府没个能做主的长辈。如今的定国公年幼,还没娶妻,原本定国公府的诸事都是由小周氏操持的,但如今涉及到自己的婚事,饶是再能干的人也不好插手。 太子妃虽说能做主,但到底是在宫里,等闲不能出宫去,但凡有什么事情要商量的,这得邹氏进宫跟太子妃商议了,太子妃这边在召了她弟妹两人吩咐,实在是太过于麻烦。 太子妃便问皇后借了两个掌事的嬷嬷去帮忙料理小周氏的婚事,又从老家明州将他们的姨妈接了来,这才勉强算是有了做主的人。 前任定国公虽走得早,但他却是当年皇帝帐下的前锋,打仗也捞了不少的战利品。等当今登基以后,对定国公府又是十分怜惜,多有赏赐。 定国公府主子又少,如今剩下的不过就定国公和小周氏而已。是以,小周氏的嫁妆自然是十分丰厚,甚至比那些个世家嫡女的嫁妆还要高出几分。 再加上皇帝和皇后都有赐下的嫁妆,太子和太子妃作为姐姐姐夫也填了六抬,竟然是有整整一百一十六抬的嫁妆,而且具是满满当当,没有一抬是空抬。 晒嫁妆的时候不免有好事的人再议论起叶居义前头那个婚约来。 “原本我还可惜镇国公府之前与王家那个婚约来,王家可是百年士族,如今看来倒还是与定国公府的婚事来的实惠,旁得不说,就这嫁妆的,世家都比不上。” “可不是,更何况,新娘子的姐姐可是太子妃。” 也就是王家没人来,不然必然是要被气个脸色铁青的,但与王家沾亲带故的人家听了,不免也觉得脸上无光。 两家都算得上是如今京城里的顶级勋贵了,这婚事自然是办的热闹。 作为新郎的亲弟弟,叶居敬也被拉着去做傧相,唯一好的是,他到底年纪小些,劝酒也不会劝到他头上来,但饶是如此,也是累得不行,甚至叶居敬都有一种比自己前世考乡试都累的感觉。 看看小周氏那个人人夸赞的太子妃姐姐,便也知道,小周氏人品模样都不会差了。更因为她的出身跟镇国公府也相似,相处起来也融洽,小周氏又是个周全的,嫁过来没几日,小周氏几乎把镇国公府所有人都笼络了,谁不夸她一句好。 连邹氏的嫂子都得私底下说一句,“妹妹你这可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居义这孩子婚事虽然有波折,可到底是否极泰来,这样的儿媳妇我们可都羡慕得紧。” 说起来,魏国公府的大奶奶也不差,出身高贵,平日里行事也算是周全,只是出身世家,哪怕是有意收敛了,但到底也会偶尔露出些看不起魏国公府 泥腿子出身的做派,到底是跟魏国公府有些格格不入。 再加上颜氏也是世家出身,更是说起来算得上顶级世家,这就更加看不上儿媳妇故意偶尔露出来世家做派。 邹氏能怎么说,只能打着哈哈道,“我瞧着树哥儿媳妇也很是不错。” 但心底邹氏也不免也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实在是不错,她又连上叶居敬只得了三个儿子,也没个女儿,这样一来,自然是把小周氏当女儿疼。 邹氏也不是个爱权的,小周氏在定国公府就是料理惯各项事务的,小周氏一进门,邹氏就有心把府里的事务交给小周氏。 但到底小周氏刚刚进门,叶居义又恐怕迟早要上战场去,当下自然得以两个小夫妻培养感情为主。 是以,邹氏就只将采买和厨房这两项最为重要的交给了小周氏,其余的却是还是由她自己料理,当然这其中也有考察小周氏的意思在里头。 这两项做的好了,才能叫邹氏放心把家里的事交给他。 小周氏却是做的滴水不漏,身为当家奶奶,她能弹压下头的奴才们。 镇国公府的奴婢们除了早前就跟着叶奔和邹氏的心腹以外,还有一大部分都是镇国公府这个宅子自带的,或是皇家赐下的,来自那些犯了事的世家贵族家的家生子。这些人虽是奴婢,眼界却是高得很。甚至暗地里还看不起镇国公府这种泥腿子做派,开口闭口就是之前的主家如何如何。可小周氏却是能将这些人给弹压下去。 身为长嫂,小周氏又是十分友爱底下的两个弟弟。叶居礼习武平日里速来饿得快,半上午就得再垫一垫肚子,叶居礼也不是个娇气的性子,寻常都是自己在外头买点点心充饥的。小周氏知道后,却是特意命厨房每日做了好克化的点心给叶居礼送去。 叶居敬这儿,小周氏则是送了好几副前朝的古画去。 而叶居义这儿,小周氏更是与他好的蜜里调油。原本叶居义都是宿在东宫的,不到休沐日那都是不回府的,如今却是几乎日日回家。 童生试闹出的科举舞弊告一段落后,后续的院试,乡试也可以慢慢继续下去了,如今就该忙着朝堂上的有共识的另一件大事了。 打匈奴,收复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自从前朝被昏君割让出去之后,已经快百年都在匈奴人手里了,前朝中期倒也动过收复的心,只是每次都因天灾人祸未能出战。等到前朝末年,那更是不必说,昏君当道,百姓民不聊生,更不用再想着收复失地了。 只是汉人的土地,怎么能长久地落在外族人手里,这是满朝皆有的共识。 如今新朝初立,更是要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来增强新朝的士气,也好叫天下人看一看,本朝才是天命所归。 更妙的是,当今如今手里有跟他征战多年的兵马,又有不少能征善战的将领,这不是收复燕云十六州最好的时机吗? 前些年是天下初定,朝廷没什么钱粮,但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各地的粮仓基本都满了,如今自然 该是谋划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事来了。 主帅是太子,这是早就有了定论的,根本不需要再争。 匈奴原本就是在草原上作战厉害,燕云十六州那儿,他们就失去了他们的作战优势了,反倒是朝堂的军队,兵强马壮粮草足,又有国之储君坐镇,哪有不能赢的道理。 这不是蹭军功的好时机么? 除了太子身边的那些伴读们,这是肯定不用说,要跟着太子一道去的。 那其他人呢?偌大的军队,难不成还塞不下几个人? 蹭军功可比辛辛苦苦地考科举快多了,要是运气好甚至都能得爵位。 这下,连带着那些世家出身的人也不再跟之前似得看不起行伍出身了,也不再说“兵家子”之类的蔑称了,一心想把家里的子弟往出征的大军里塞。 当然,尊贵的世家子是不可能做普通的大头兵,好歹得有个官职吧。 什么?出征的大军得要会武功,能领兵打仗的?这不是军营里还得有文书,还有参赞军务的吗? 甚至为了能多塞点自家子弟进去,那些个文官们还翻遍了史书,硬生生地找出了个早就没了的官职,“监军”来。 监军这都已经是个很早之前的名词了,早到如今都不会有人再提这么个名词。 前朝的前朝,那时候重文抑武成风,武将们的地位甚至都快低到尘埃里去了,但这打仗的时候,没办法啊,还是得用到武将啊,可他们又不信任武将,由此便生出了由文官作为监军的风俗。 但那个朝代的前车之鉴就放在那儿。有外敌入侵的时候,皇帝还得准备好金银财宝才能叫底下的军队出战阻敌,没有金银,甚至国都的城门都被敌军撞开了,京畿驻扎的军队都不会赶过来。 如今世家们再提出这么个名词来,也就是仗着朝中其他人不知道罢了。 但偏偏因为前头科举的事儿,世家做了极大的让步,为了平衡利益,皇帝在这回出征的事上,是打算对世家塞人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以等到作为副将的叶奔拿到出征的名单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长串的文官和不知名但一看姓氏就是世家子的名单。 叶奔差点就一口气厥着,当场晕过去。 虽说这场仗,无论从民心,人数,还是粮草上来看,大家都觉得能赢,但这又不是一定能赢。 更何况,主将太子,之前是没领过兵,只有过代替皇帝坐镇的经历的,更何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太子出战的。太子手下的那些人也几乎如此,没几个有经验的。叶奔饶是再有作战经验,那也是要有其他将领帮衬的,但这名单上是能领兵作战的没几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倒是一大堆,这不是纯捣乱的么? 偏偏这群人但凡有个好歹,到时候自是不可能有人怪当今,怪太子的,只能怪到叶奔头上去。 叶奔能不厥过去才怪了。! 第 42 章 叶奔也不是个能受这委屈的。这不是有“大哥”在么? 叶奔就直接在朝堂上当场就闹了起来。 “臣觉得臣做不了这个副将,皇上还是另选他人吧。”叶奔当场就撂了蹶子了。 皇帝原本是默许世家往里头塞人的,但谁料到世家这帮人贪心不足,塞人塞到了这个份上,这也已经超过皇帝心里预期的底线了,他原本也早就知道叶奔肯定是要闹的,甚至还在纵容叶奔闹上一场。 皇帝也等着叶奔闹开了,也好顺水推舟着删减掉一部分的“废物”。 “你这叫什么话,出征这样的大事,副将是随便能换的吗?”叶奔闹起来正合皇帝的心意,皇帝的语气自然不会太过于严厉,反倒是有几分纵容。 塞了这么多人进去,世家也心虚啊,这会儿只得七嘴八舌地劝道,“镇国公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您不做副将谁还能做。” “是啊,您的本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副将一职舍镇国公其谁。” 谁都知道,太子那是去镀金做的主将,叶奔这才是真正领兵作战的人,这要是出征了,自家子侄可就握在人家手里了。饶是看不上叶奔这种泥腿子,这会儿也得说上几句软和话。 “你们也知道出征是大事啊,这样的大事,怎么阿猫阿狗都能塞进出征的队伍了,知道的是以为我们要出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膏粱子弟出门游猎呢。”叶奔撇撇嘴,斜了一眼刚刚劝他的那个大臣道。 就是这个老货,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连自己的儿子带族人,足足塞了四个人进出征名单,真当出征是过家家啊。 皇帝知道叶奔要闹,被呛了自然也不生气,只假装不知情的模样问道,“镇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您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出征的名单里,全是生瓜蛋子,这仗还怎么打?”叶奔气呼呼手一摊说道,半点都没给皇帝面子。 皇帝被叶奔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但他也知道叶奔的性子,倒也不生气,“这出征的名单朕也看了,确实不怎么妥当。” “这样吧,大家再商讨一下出征名单,”皇帝含笑道,“把那些咱们叶将军说\''\''生瓜蛋子\''\''删减些。” 塞了人进去的这些大臣们原本也就心虚着,听到皇帝说要删减人,反对声倒是也没多少,原本这名单他们就是等着讨价还价的。 先多塞进去一些,到时候踢的时候,也能有富余。 “臣等也觉得熟知军事的人少了些,不如再在各路大军中,添一些熟知军事的人进去。” “不行。”叶奔看都不看提出这条意见的那个大臣一眼,直接否决了,“删减了人,这不是还是有这么多生瓜蛋子?” “皇上,您还是将臣这个副将撤了吧。”叶奔又转头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弯着腰说道。 “叶卿别胡闹,撤谁都不能撤了你啊,”皇帝含笑扶起叶奔说道,“不若这样,撤裁掉一半之前的人,再由叶卿挑选了补上吧。 ” 众人只当是皇帝和叶奔早就商量好了,如今这是在演戏,也知道这撤裁掉一半大概是皇帝的底线,所以反对的人倒也不多。 他们的底线也在这里呢,原本塞进去的就有些是偏远的旁支或是落魄的亲戚家的,如今把他们剔除在外头,他们也不心疼。亲近的自家人塞进去,那才是重点呢。 另一半人由叶奔挑,那必然是挑那些熟知军事,打过仗的人,这些人多一些,倒也一种保障。毕竟,自家的子弟是塞进去蹭功勋的,不是去送死的。 满军的生瓜蛋子,他们也担心呢。 大家各退了一步,都只当叶奔也会答应下来。 毕竟这里头也有叶奔的好处,让叶奔挑人,他自然是可以挑自己亲近的人,说句大不敬的,这不就是相当于让叶奔培养自己在军中的势力么? 但叶奔这个直肠子,可不按照他们想得走。 臣做不了这个副将,还是请皇上撤了臣吧。?_[(”叶奔却还是死撅着不愿意。“臣是去打仗的,又不是个奶孩子的。” 原本跟叶奔打了个配合,撤裁掉了一半塞进去蹭军功的人,皇帝还心情大好,但叶奔这话一出,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不仅是这些世家子们,太子可也是挂了主将的名头,跟着去蹭军功的,皇帝这会儿甚至都怀疑,叶奔这是明着跟这些世家子对着干,暗里是骂自己呢。 “叶卿别胡闹,国家大事不容儿戏。”皇帝脸色微沉道。 “哪里是我儿戏了,”叶奔确实半点都没看出来皇帝脸色不好一般,自顾自嘀咕道,“这些贵公子们到时候碰坏个油皮,都得找我算账,这副将我可当不了,当奶妈子都没这么难当的。” 皇帝这会儿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看了,他甚至有点后悔怎么就没事前跟叶奔这个倔驴通个气,如今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的面,皇帝也不能说出他是默许塞人进征北的大军里的。 皇帝只能咬牙切齿地问道:“叶奔,朕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想再当这个征北大军的副将?” “反正这大军里有这些生瓜蛋子,就没臣,有臣就不能有这些生瓜蛋子。”叶奔依旧是梗着脖子说道。 当下,那些塞人进去的大臣就急忙站出来指着叶奔的鼻子骂道:“镇国公好大的口气,真当这偌大的朝廷,除了你就没有其他能领兵出征的人了?” 再不出来哪里还能行,这满朝谁不知道,皇帝最是优待镇国公不过,谁知道再不阻止叶奔说下去,皇帝会不会真就选了叶奔,将大家塞进去的人都给踢出来。 皇帝脸色也是铁青,这满朝之中,还真就没有一个比叶奔更合适的人。 比如,魏国公邹中应比起叶奔这个全靠武力取胜的人,人家甚至能算得上有勇有谋,可魏国公身体不太好,一到冬日就得病上几次,皇帝哪里能放心让他去出征。 秦国公倒是身体不错,可他是以水军作战闻名的,这陆上他反倒是不擅长了。 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有不比叶奔 合适的点。 其实最合适的人是皇帝本身,但皇帝亲征,必要太子在朝中监国,太子就出不得行。 “那你去奶孩子去呀,反正我是不去。”叶奔直接就冲着那个大臣嚷嚷道。 “叶奔,你当真不愿意出征去?”皇帝是又生气又无奈,他早就该想到得跟这倔驴通好气的,不然无论如何都说不通了的。 只可惜,如今张先生不愿意入朝为官,邹中应又在家中养病,连个能拦着叶奔,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人都没有。 “我不去……”叶奔干脆两手一摊,席地坐在朝堂上。 “好好好,你真当朕只有一个人可以用了不成?”皇帝气笑了,“安国公何在?安国公接替镇国公,任征北军副将。镇国公藐视朝堂,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 说完,皇帝就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道,“退朝” 皇帝说完退朝以后,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就甩了袖子出门去了,满朝的大臣大半都是塞了人进征北大军的,如今心愿达成,更是不可能理叶奔这个唱反调的,三三两两地就结伴出了殿。 倒是叶奔那些老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拍了拍叶奔的肩膀道,“老叶,你这是何必呢?” 然后各自叹了口气,出去了。 反倒是安国公,陪着叶奔一起席地坐了,对着叶奔哈哈大笑道,“老叶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可没这出征的机会。” 见叶奔不说话,安国公也不生气,反倒是继续说道,“你放心啊,等哥哥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回来,到时候请你喝庆功酒。” “得得得,我看你啊,就在这儿看老子笑话呢。”叶奔一把拍开了安国公的手说道,“别在我跟前碍眼,小心老子揍你。” “呸,老子好好地跟你说话,你还想跟老子打架?”安国公也怕这会儿真把叶奔惹毛了,啐了叶奔一口,就急急地出宫去了。 叶奔等人都走完了,贼眉鼠眼地又往四周瞧了瞧,确定没人了,这才站起来,鬼鬼祟祟地往乾清宫去。 “周公公,皇上在里头吗?心情怎么样?” “镇国公您怎么还在宫里?”看到叶奔的那一刻,饶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都蒙了,“皇上不是让您回家闭门思过去吗?” 周全都想给叶奔两个大嘴巴子,然后摇着叶奔的脑袋问问,你刚刚把皇帝惹毛了,你觉得皇帝的心情能好吗? 但到底跟叶奔是多年的交情,周全还是好声好气对着叶奔道,“皇上这会儿正生您的气呢,您还是先回去反省吧。” “我知道皇上生气呢,你帮我去通报一声,让俺跟皇上求个情呗。”叶奔对着周全拱了拱手求情道。 “我可不敢放您进去,再把皇上气着了,我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周全连连拒绝道 只是周全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屋里传来皇帝的怒吼,“让他滚进来。”显然是皇帝也听到了叶奔的声音。 皇帝发了话,周全也不敢再拦着叶奔,只小声对着叶奔劝道,“您可不能再跟皇上倔着了,好好向皇上讨饶才是。” 也不知道叶奔有没有听到周全的话,反正是朝着周全摆了摆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第 43 章 叶奔刚刚进门,一个茶盏就直冲叶奔的门面而来。好在茶盏里并没有滚烫的热水,叶奔的身手也着实不错,直接就接住了那茶盏。 “这茶盏算是皇上赏我了?”叶奔嘿嘿笑了两声,把茶盏收进自己的怀里说道。 “镇国公刚刚辞征北大军的副将的时候不是挺坚决吗?还来干什么?”皇帝瞪了叶奔一眼,又骂道“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子。” 到底是自己的心腹爱将,皇帝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货脑子就少根弦,也懒得跟他计较,又缓和了语气说道,“如今你来找朕讨饶也晚了,既然副将已经换了安国公,朕金口玉言,就不能再变了。” “不是,皇上,我还没明白呢,”叶奔挠了挠头说道,“我不该咬死要踢掉那些生瓜蛋子?” 说着,叶奔又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老邹明明跟我说了,踢掉征北大军里的那些生瓜蛋子,是替皇上分忧来着……” 皇帝听叶奔这话就知道,这肯定是这个憨货估摸着又是哪里理解错了,只问道,“中应怎么跟你说的?” “嗐,我这不是前几天去看老邹来着,跟他提起如今这征北大军里都是那些塞进来的生瓜蛋子,这杖都不知道该咋打呢,老邹就跟我说,让我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跟您闹一闹,把那些生瓜蛋子都踢掉。”叶奔委屈道,“他明明说这是为您分忧来着,这分忧分的您还气上了,还罚我俸禄,肯定是老邹骗我。” 奔奔委屈,奔奔要说。 皇帝叹了口气,无奈道,“中应没骗你,朕确实等着你闹上一闹,把那些世家子筛掉点。” “那我没错啊。”叶奔拍着大腿道,“那凭什么让老李去打仗,还得罚我俸禄。” “但你闹上一场就够了,为何要咬死有生瓜蛋子就没有你呢?”皇帝恨铁不成钢道,“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子就像是在恃宠而骄,倒像是朕非你叶大将军不可了。” “临阵换将是大忌你知不知道?得亏了如今不是大军就要出征的时候,不然你看朕削不削你。” “哦,所以还是要一部分生瓜蛋子的?”叶奔恍然大悟,继而又嘀咕了一句道,“那咋不跟我提前说清楚呢。” 若非皇帝如今年岁不大,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心梗地要请太医了,知道面前这个是憨货,皇帝也懒得跟叶奔再说其他的,只摆摆手道,“你回府闭门思过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这会儿皇帝的自称又变成了我,这里也有不跟叶奔计较了的意思。 叶奔这脑子是无法理解皇帝已经不计较了的事的,这会儿他还惦记着自己的俸禄呢,“那俸禄呢,我觉得皇上您可不该扣了我那俸禄,应该扣老邹的。”叶奔有些愤愤不平道。 “我今儿没在朝堂上降了你的职都算朕脾气好了,你还惦记那俸禄?”皇帝直接就被叶奔气笑了。 气完,皇帝又觉得跟这种憨货生气,实在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只踹了叶奔一脚道,“赶紧滚回去闭门思过。” 见皇帝真生气,叶奔也不敢再多逗留,只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是跑出去之前,顶着皇帝踹的那个脚印,叶奔还在嚷嚷着自己的那点俸禄。 “俸禄俸禄,他知道他今儿惹出了多大的事吗?就惦记着那点子俸禄,朕亏待他了吗?”叶奔走后,皇帝仍然有些不解气,冲着周全嚷嚷道。 到底是共事多年的情谊,周全还是得替叶奔描补上两句,“皇上您也知道,镇国公出身微寒,向来在俸禄上计较。” “就光朕赏他的那几个庄子,一年的出息就够百十个他的俸禄,他惦记那点俸禄做什么?”皇帝颇有些生气地冲着周全嚷嚷了两句。 周全能说什么,周全只能点头哈腰,顺着皇帝说,“是是是,您说得是。” 结果,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周全就有听到皇帝说道,“镇国公这几个月的俸禄就从朕的私库里出吧,照常给他,省得他到时候又跟朕哭。” 周全这会儿只想呵呵两声了,刚刚骂的人是谁?但到底上头坐得是皇帝,他只能应了一声,又亲自跑腿把这件事办好。 …… 叶居义在东宫当差,又是征北大军的一员,这消息自然是要比其他人灵通一点。 “爹在朝堂上被皇上骂了,征北大军副将那职位也被撤了”叶居义沉声道,“不过好像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是要闭门思过两个月,罚俸一年。” “太子让我赶紧回来,叫家里人先知晓一下消息。” 虽说是叶奔要闭门思过,并不是镇国公府其他人都得闭门思过,但到底叶奔是家主,家里其他人也都得低调点,至少这两个月家里大摆筵席,或者是去参加旁人家的宴席是不可能了。 “怎么好好的,征北大军的副将被撤裁了?”邹氏连忙问道。比起这一桩来,闭门思过和罚俸都不过就是小事而已了。 “这……”叶居义犹豫道,“我在东宫当差,并未进殿内议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啥。” 若不是眼前这个是自己的亲儿子,邹氏少不得骂一句憨货,但这是自己儿子,这会儿还当着儿媳妇的面,邹氏到底是没骂出口,只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道,“顺心,你现在赶紧去一趟魏国公府请我哥哥或是嫂子出面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邹中应虽然未病愈,如今还未去上朝,但到底朝中之事还是他更了解一些。 顺心应了一声连忙要出门去。 “太太不如使人在外头等一等老爷。”叶居敬忍不住出声道。 叶奔虽然受了申饬,但到底不过是闭门思过,那自然是得回府来的,有什么事情,这由叶奔这个当事人来说,不是更加清楚吗? 至于征北大军的副将,叶居敬还是持保留意见,甚至叶居敬还是觉得丢了更加好。 “是了是了,老二去从角门出去,去外头迎一迎你爹。”邹氏连忙支使叶居礼道。 “那我呢?”叶居义闷声道。 “你就跟着你媳妇去收拾出征的行礼吧。”邹氏随手把叶居义 指挥了去干活。 无论是定国公府还是镇国公府,都是以武起家的,家中也都是有人上过战场的,所以邹氏索性就放开了手,叫他们两夫妻自己去收拾行李去。有什么贴己的话,也好说上一说。 毕竟两人成婚都没满一年,叶居义就得上战场去,说到底是叶居义对不起人家。 叶居礼出去没多久,就等到了叶奔。 “今儿这是咋了?人这么齐全,老二还特意去门口迎我?”叶奔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咚咚咚给自己灌了大半壶茶这才问道。 老大回来说,老爷受了皇上的申饬,征北大军的副将职位也被撤了,我担心,这才叫老二去门口迎一迎老爷的。?[(”邹氏说道。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得被罚俸一年,还得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叶奔却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样,摆摆手说道。 “不用担心?”叶居敬有些震惊,这可是得罪了皇帝,看似不过是闭门思过和罚俸,可内里却代表着的是叶奔的帝宠不在,这还不用担心? 简在帝心的镇国公和皇帝厌恶的镇国公,这可是两个概念,。 “不上战场多好啊,日日在家躺着,等你们娶了媳妇,再给老子生几个大孙子,老子这也算是叫那什么含饴弄孙了。”叶奔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故意逗叶居敬。 “当真只是如此?”邹氏啐了叶奔一口道,“我是不信你想着抱孙子了,连打仗也不去了。” 叶奔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战争疯子,哪里有仗打他都得在皇帝面前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别的不求,只求去打仗的。 如今却是说不想打仗了,只想在家抱大孙子,这邹氏才不信呢。 “害,当然不止这些,”叶奔叹了口气,他终究也是开始怀疑自己一直跟随的明主了,“之前老邹不是让你跟我说过要急流勇退吗?” 这是当初邹氏也是当着叶奔和几个儿子的面说的,如今叶奔一说,叶居敬便记起当初那话来,眼睛一亮,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舅舅倒是个有成算的。 “前儿,我去看老邹,他又悄悄跟我说起了这事,他给我出的主意,让我故意闹上一场,也好辞了这副将。”叶奔说道。 “说到底,我原本也不差这点子功勋,反倒是老李,他到底不像我们是一开始就跟着皇上的,到底是后头投靠来的,如今正是要在皇上跟前表现的时候。”叶奔说着说着声音就低沉下去了些,毕竟皇帝待叶奔那也是真的好,比亲弟弟都差不了什么“我这儿也省得跟老叶说得似得,功高盖主了。” 听到这话,邹氏也沉默了半响,过了好一会儿,邹氏这才说道,“辞了这副将倒也挺好的,正好在家里歇一歇……” “只是哪里就到了功高盖主的时候……” “原本,我也是不信这话的,但到底皇上如今已经是皇上了。”叶奔拍了拍邹氏的肩膀说道。! 第 44 章 叶奔倒是果真老老实实地在府里闭门思过了,每日只在府中练武,连带着家里的其他人,除了叶居义要去东宫,叶居礼要去军营外,基本都不怎么出门去。 但征北大军却是已经等不得了,原本的粮草辎重就是早就准备着的了,兵马也是定好了的,只等着领兵的将领们定下来,这大军就可以开拔了。 叶居义是不仅是东宫的郎官,又打小就跟着父辈们在军营中混,甚至也曾经跟着父辈们上过战场,是以倒是没跟东宫的其他郎官们一般,只充作太子帅帐的护卫,而是得了个前锋参领的职位。 叶居义上战场也是有经验了的,家里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只不过让他好好保重自己罢了。但饶是如此,等到大军要出征那日,邹氏也顾不得家里的顶梁柱还在奉旨闭门思过中,还是带了小周氏和叶居敬兄弟去送叶居义。 说起来,叶居义多半时间都在东宫当差,跟叶居敬的接触其实并不多,但叶居义向来有长兄风范,叶居敬解开心结以后,更是越发能察觉到兄长们对自己的好。 叶居敬前世那个朝代,除了边关偶有外地小规模地入侵以外,几乎就听不到任何战事。这辈子穿过来以后,家里虽然都是武将,但到底是没经历过战事。 如今,叶居义要出征叶居敬想到书上或者家中长辈们描述的战争的恐怖,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到底是离别之际,叶居敬也不愿意让人瞧见了,到时候再引得邹氏和叶居义等人伤心,只自己偷偷地擦了眼泪,这才走过去跟叶居义说话。 但饶是眼泪擦了,可他的眼眶照旧是红红的。叶居义本身与父母兄弟和妻子分别也就伤感,再加上他又是颇有长兄的风范,自然是半点都不揭穿叶居敬,只摸了摸叶居敬的脑袋,跟他说道,“小三儿你在家好好读书,等你考中童生了,大哥也差不多就回来了。” 叶居礼却是个促狭的,只对着叶居敬做了一个羞羞脸的动作,然后大声笑道,“你们瞧瞧,小三儿平常倒是装得挺像大人的,如今倒是掉上猫尿了。” 叶居敬见惯了他这个二哥没皮没脸的,但这回还是忍不住气得想揍他二哥。 叶居礼早在叶居敬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跳出三丈远了,还在远处又逗叶居敬,“打不到,打不到。” 两兄弟闹了一通,这好歹是叫大家连离别的那点子伤感都没了。 再加上,小周氏如今跟叶居义算起来是新婚,大家也得给这对小夫妻一点话别的时间,是以叶居礼和叶居敬闹了一会儿,邹氏让两人跟着自己先走。 …… 燕云十六州虽是朝廷早有信心将其收回,又有太子坐镇和久经沙场的老将辅佐,本就该是万无一失的,但到底是战线拉的长。 虽说前线那儿也是捷报频传,但到底已经两年过去了,这大军还没班师回朝呢。 而叶居敬也压了一年多,打算去试一试本朝的童生试了。 经过了这一两年的打磨,又结合了 各州府的优秀做法,本朝的童生试也越发的规范了起来。 待到顺天府颁布了告示,晓谕一月之后为报名之期并告知了报名的相关事项后,叶居敬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在读书一道上,其实朱夫子早就已经教无可教,他也不想耽搁叶居敬,早早地就要辞馆了,但叶居敬自持在考童生试这一阶段以他前世的那些知识储备已经绰绰有余。 而皇家的那个学院也已经建成了,实在是没必要再在这么个空挡之间再找个先生教了,因此,叶居敬还是将朱夫子挽留了下来。 这束脩朱夫子自觉受之有愧,见叶居敬要考童生试,虽说是几十年前,但他到底是考过了的,那些考场上的禁忌和需要准备的事,他也都是清楚的,就一五一十地来着叶居敬说了一遍。 朱夫子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带着邹氏和叶居礼也心里为叶居敬着急,只怕叶居敬小小年纪没考过,反倒是坏了心性。 等到考试那几日,叶居礼说什么也要请了假,陪同叶居敬去赶考。还言之凿凿道,“我都打听过了,寻常的学子都是有家里人陪着去考的,咱们家小三儿要是没人陪着,面上没什么,心里都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我不难受,真的,二哥我真不难受……”叶居敬原本对家里有没有人去陪考倒也无所谓,他都已经是两世为人了,这考童生也已经是第二世了。 前世他就是没人陪考的,还是只带了两三个半大的小子,千里迢迢地回祖籍去考试的。这辈子考试的地点离家骑马都用不了两盏茶的时间,这有什么好让人陪考的。 更何况,旁人有人陪考,多半是家不在试院附近,考完出来难免体力不济,需要家人陪同才能回家去。 可叶居敬饶是没人陪考,这不也有小厮们带着马车候着吗? 但叶居礼来陪考……叶居敬是真担心他这个促狭的二哥会搞出点什么事情来。 “哎呀,我都懂,”叶居义搂住叶居敬的脖子不让他再说话,一边又继续说道,“咱们小三儿就是嘴硬,其实他可想我们去陪着了,娘你放心,有我陪着小三儿呢,定不会有事的。” “如此,我倒是放心了,只是你可不许胡闹,若是打搅到你弟弟的童生试,仔细你的皮,”邹氏又叮嘱了一句道。 “啊呀,娘你放心好了,小三儿是咱叶家百里的武将地出的唯一一个文曲星的苗子,我敢打搅他的童生试,您不掀了我的皮,我自己都得掀了我自己的皮。”叶居礼胸脯拍得邦邦响。 邹氏狐疑地看了叶居义一眼,到底还是相信了这个儿子的说辞,又笑着对叶居敬说道,“敬哥儿,你考试的那些东西准备好了吗?这可仔细了,不能马虎。” “太太放心,大嫂早就令人给我准备妥当了。”叶居敬连忙说道。他如今手头上并不缺钱,原本他是照着朱夫子的说法,再结合自己前世的经历,打算自己去买的,但小周氏这个做嫂子的,又管着家,早就提叶居敬准备妥当了,甚至还都是双份的。 “你嫂子向来是个好 的,”邹氏笑着夸了小周氏一句,笑完,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儿媳妇自然是什么都好,只可惜儿子去了战场都快两年了,还没回来。 叶居义和叶居敬都是知道邹氏叹气的原因的,两人忙岔开了话题,“娘,你可得准备好了聘礼,咱们小三儿这会儿中了童生,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榜下捉婿呢。” “我才多大,二哥你别胡说。” 两人绕着邹氏闹了一通,闹得邹氏只觉得这两个小祖宗闹得自己头疼,“你们两个天魔星,闹得我头疼,出去闹去。” 顺天府到底是京城,也不像旁的州县一般,连个试院都没有,早就由朝廷斥资建了考棚,倒也免了叶居敬自带几案和夏日暑雨,冬遇风雪这种事了。 本次童生试是考五场的,每场只考一天,具是黎明前入场,限当日交卷的,但入场之前还得点名领卷入场,又得搜身,这就得更早了。 叶居敬虽说是占了家在学区房的便利,但到底是填还未亮就得起身往试院那儿赶去。 连素日都早起习武的叶居礼这会儿都面带了点困倦之意,“我原本还想着读书到底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可没想到还得起这么早。” “二哥若是困,在马车上先歇一会儿,到入场还有一段时间呢。”叶居敬却是神采奕奕。 “不困不困,我怎么会困呢。”叶居礼揉了揉脸,强行让自己醒过来说道。 等到了试院门口,已经围着许多人了,想来已经有学子们早早地就候着了,马车根本没法挤进去,叶居敬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不妨事,待会儿走过去就行了。” 这会儿,已经有早到的学子开始排队等候进场搜身了。 叶居义一看这架势,就要撸起袖子去替叶居敬排队,“小三儿,你先在车里坐着养养神,哥哥给你去排队,保管给你排一个好位置。” 叶居敬却是拉住了叶居礼说道,“这会儿排队必是要本人排的,更何况,这队长着呢,咱们倒不如晚点去。” 叶居礼性子急,“可是……” “二哥放心好了,无论排队进去的早晚,到时候还不是要同一时间考试。”叶居敬劝道。 叶居礼这才静下来,他也不愿意在马车上头坐着,非得下去看看情况。 如今排队的都是等着搜检了之后进场的,如今试院门口已经有几个衙役在搜检了,队伍也开始缓慢移动起来了。 叶居礼看着衙役们仔细搜寻了考生带的所有东西,甚至连外裳都得让考生脱了细细查看了,而考生带的点心也不放过,大块的就差被捻成粉末了。 “这衙役是不是跟着考生有仇,连点心都得碾碎,这可还怎么吃,”叶居礼看完以后回来跟叶居敬吐槽,又庆幸道,“还好小三儿你带的点心都是小块的。” “倒不是跟考生有仇,可能是怕有学子夹带吧。”叶居敬的前世,只有比这更加严格的。 “点心里夹带,这也想得太多了吧。”叶居礼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队伍的前头传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第 45 章 “怎么啦怎么啦?”叶居礼向来好热闹,又要跑上去看。 叶居敬却是一把拉住了叶居礼说道,“多半是搜出来有人夹带了,这会儿最是拥挤的时候,一哥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叶居礼人来疯一般的性子,见人多越发想要去凑热闹,嘴里只说道,“不妨事,我还没见过夹带的,听说是要枷号一个月?我去看看去。” 说完,叶居礼就一头扎进人群中去凑热闹了。 不过叶居敬也知道,左右叶居礼好歹也是打小习武的,也不是文弱书生,有长得人高马大的,叶居敬就随他去了。 不多时,前头夹带那是衙役们就已经处理完毕了,进场的队伍又重新开始动了起来,叶居礼也回来了。 “小三儿啊,你果真是半点没猜错,果然是前头有人夹带,那些个衙役好生速度,我过去的时候那个夹带的人都已经上枷了。” “你说他这是何必,这下好了,如今不仅的枷号一月,自己连带着家人一道丢人,而且以后都不用考了。”叶居礼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考生状似癫狂的样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不过他向来是个乐天派,叹息完,又兴致勃勃地同叶居敬说道,“小三儿,你猜猜他是把夹带放在了什么地方?” 也不待叶居敬回答,叶居礼又说道,“你肯定猜不到,他放在了自己的臭靴子里,你都不知道,那夹带有多臭,我在边上都能闻到味道,我猜他肯定是故意几个月不洗靴子,好叫靴子臭气熏天,这样衙役们就不会去查了,谁知道啊,衙役还是查了哈哈哈哈。” “衙役们都是有差事在身,受过叮嘱,肯定查得仔细。”叶居敬也说道。 “我看着人也少了,小三儿要不你差不多过去排队吧。”叶居义透过窗又瞧了一回人群,然后对叶居敬说道。 叶居敬也瞧着人已经不多了,也收拾了准备去排队了。 叶居敬一个人去排队,叶居礼和四喜等人都不放心,仍然在他旁边陪他一道等着。 虽然这两年也确实开始有世家子弟考科举,但如今考童生试的大部分还都是寒门子弟,叶居敬他们几个人的穿着就不像是寻常人家,再看拿着考篮的叶居敬小小年纪,这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叶居敬也感受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只做不知,反倒是还叮嘱叶居礼道,“等我进去了,一哥你也别在这儿等着了,只让四喜和五福带着车夫轮流在门口等着好了。” 怕叶居礼不听,叶居敬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多半是要考到天黑了的,你在这儿等着也是白费功夫。” 叶居礼面上一直点头应承,但叶居敬也看得出来,他多半是不会听的,不过左右在门口等着也不是什么累人的事儿,叶居敬也就由着他了。 衙役们的速度很快,前头的人又已经不多了,很快就轮到叶居敬搜检了。 叶居敬年岁小,气度不似常人,如今又已经没多少人等候进场了,门口的衙役们对上叶居敬 态度也略微好了一些。 等看到叶居敬考篮里做的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点心的时候,饶是搜检惯了的衙役们也不由得看了叶居敬几眼。 小公子劳驾,把您的外裳和鞋袜都脱下来,让我们查上一查。”也就是叶居敬如今还没到及冠的年纪,不然少不得把冠都得摘下来让他们看看。 叶居敬也不等他们说第一遍,自己就淡定地脱了衣服和鞋子,站在边上等他们查。 这会儿在门口宽衣解带的着实有些不雅,更何况能来考童生的都是自诩读书人的,更加觉得这样的事实在是有辱斯文,如同叶居敬这般淡定地脱鞋脱衣服的实在是少见。 更何况,他还年纪小呢,正是心性不稳的时候。 搜检叶居敬的衙役也不免心里嘀咕一声,照理说权贵世家出来的孩子,不应该更加嫌有辱斯文么? 但到底面上也没多说什么,碰到叶居敬这般配合的学子,他们只有高兴的份。 叶居敬等他们查完,这才穿了鞋袜,又接过自己的外裳,拎着考篮走进试院。 沿着栅栏进去就是一个大广场,如今早就有许多的生童们站在广场上听点了,叶居敬差不多已经是最后几个进来的人了,等他站定以后,上头的考官就已经开始唱名给卷了。 叶居敬听到自己的名字,领了卷子,这才根据考号到自己的号舍去。 号舍是一排一排建起来的,每间都不过三四尺宽和深,一个成年人坐在里面都不舒服,更不用提日后的乡试和会试,还得住在号舍里,呆上好几天。 叶居敬倒是没长成,在里头也不算是拥挤。幸好得是,如今不过是童生试,每场都是当日考完的,若是如同乡试和会试那般,那就得睡在号舍了。 因为是新修的试院,当然也不可能有漏雨或者漏风的风险,只是号舍许久没用,打扫的衙役们可能也不过就是敷衍了事,号舍的号板上都蒙上了一层灰。 叶居敬是早就料到如此的,从自己的考篮里拿出了块布来,又到了点水壶里的水,勉强收拾了一下,然后才搭好了号板。 然后又拿出试卷放到一边,一边磨墨,一边等着考试。 原本,叶居敬对面那个号舍的人看着年岁也不是很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早就坐着准备考试了,看到叶居敬收拾,这才忙不迭地要去擦号板上的灰尘。 只是他不如叶居敬那般提前准备了擦桌子的布的,手边又没有能擦洗的工具,只能狠了狠心,从衣服的内衬里撕了一块开始擦号板。 似乎是感受到了叶居敬的目光,那人抬头朝着叶居敬笑了笑,倒是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虽说是学自己,可又不是自己的专属,叶居敬只冲着对面那个学子摆了摆手。 等号舍的人进的差不多,外头的锣鼓声也就响起来了,这就意味着要开考了,接着锣鼓而来的是有衙役们一个拿着锣鼓在敲,一个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本次考试的题目。 第一道是“荡荡乎,民 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看到这一道题的时候,叶居敬心里就已经十分有底了。到底是科举初开的时候,如今出的题目也确实不难,直接拿了论语中的句子为题。 不像叶居敬前世那个时候,论语上的句子早就被人反反复复出过了,为了追求新意,也是为了增加难度,在叶居敬那个年代甚至都已经到了出截搭题的地步了。 所谓“截搭”就是从两个毫不相干的句子了,找出几个词,组成一句话。 这句话看了只会叫那些不熟读四书五经的人看来觉得风马牛不相及,但凡解释错了出处,那那场考试也就废了。 心里有底以后,叶居敬再看底下的题只觉得不难,甚至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 叶居敬又磨了一会儿墨,一边在心中盘算着题目的解法。如今朝廷还没定论,必须用八股文作答,但叶居敬的思维定式放在这儿,下意识地习惯性用八股去作答。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这句话出自论语,前头还有一句“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大致的意思就是来夸尧这个圣明的君主的。 但凡是读过四书五经的,都能看得懂题意,无非就是写的文章的好坏罢了。 叶居敬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这才开始在草稿纸上开始写文章,首先肯定是要借着题意夸一夸尧舜禹这些明君的,有这些贤明的君主功绩崇高。 然后就可以引申到了我朝的君主上头来,正好当今又是开国皇帝,这不得贬低一下前朝,然后夸一下当今的贤明,让百姓安居乐业。这基本就是皇帝最爱听的奉承话了,自然是要写的花团锦簇。 写到这里,叶居敬也不免庆幸,幸好他是又多读了两年书,没在科考刚刚开的那年就考童生试,不然写起前朝和本朝史的时候怕是还左支右绌呢。 然后就可以写一写自己了,自己要努力读书,争取能效仿尧舜禹时期的贤臣们,为君主效力,为百姓尽忠职守。 等这篇文章再草稿纸上都写完了,叶居敬就已经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了。对着草稿纸,叶居敬又仔细读了一遍,对某些连接处不怎么顺畅的,叶居敬又改了一遍。 然后,叶居敬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文章,确保其中没有错别字,也没有犯忌讳的字眼,比如当今皇帝的名字之类的,这才放心下来,准备誊录到试卷上去。 叶居敬也不由得再次庆幸,这会儿是本朝刚刚开国的时候,不然犯忌讳的字眼实在是太多,稍不注意,这张卷子就连呈到考官跟前的机会的没了。 试卷时是不允许出现错字,别字的,也不允许写得潦草和涂改,叶居敬誊录上去的时候,不免又得提着心。 等全都已经誊录到试卷上的时候,日头已经到正中了,大概是已经到了中午了,叶居敬全身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肚子都已经饿得不行了,对面号舍的那个青年如今都已经开始就着炭火煮粥了。 米粥朴素的 香气飘过来,让叶居敬越发觉得饿了几分。但这会儿叶居敬更是不敢放轻松,誊录好的卷子还得等上头的墨都干透了,叶居敬这才将试卷卷起来放到了旁边。 叶居敬从前世到今生,虽说都是庶子,但到底都是大家少爷,虽说有前世乡试前的突击,但烧火煮饭的这项技能,叶居敬实在是不怎么熟练,童生试这种只考一天的考试,也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头折腾,拿家里带来的点心和肉脯对付着也就差不多了。 家里的点心和肉脯都是大嫂小周氏亲自盯着厨房的人做的,那方子又是出自宫中,这滋味自然是不错,但闻着对面那儿传来的味道,叶居敬还是莫名觉得白粥仿佛也挺好喝。 对面的那个书生仿佛也注意到了叶居敬的目光,对着叶居敬露出了一个颇为灿烂的微笑来,这倒是叫叶居敬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了。 叶居敬便也不再看他,只顾自己兑着水,吃了几口点心,又吃了片肉脯,就开始做接下来的题了。 接下来就是诗赋题,以菊花为题做一篇格律诗。 这算是叶居敬猜中了的题,但也不算是叶居敬独猜中的,而是但凡来应试的生童们是仔细准备了的,几乎都会猜中。 因为童生试惯例会考格律诗,诗这种东西,总得有个要能赋诗的东西,左不过就是花啊草啊建筑啊这种。能七步成诗的到底是少数,大多都是推敲而成的,哪个考生都会在考试前提前准备了些,备着考试的时候能用上。 这回考的菊花更是常见,几乎读书人都会以菊花为题赋诗过。 等叶居敬写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就觉得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了。 叶居敬便示意在外头巡逻的衙役,让他们收了卷子。连带着草稿纸都已经封存了,衙役们这才叫叶居敬可以出了他的那个号舍,只是却还不能直接出了试院。 考生们都是陆续交卷的,但试院的大门却是得等交卷的考生凑够十人,这才能将人放出去,叶居敬几乎是头一个交卷的,自然是还得等凑够其他的九个人,这才能出去。 不过头一场虽然是最为重要的,但却也不怎么难,叶居敬做了出头鸟以后,也就陆陆续续有人交卷了,正好最后一个还是叶居敬对面号舍的那个年轻人。 不过这会儿两人也都没什么心思攀谈,守在院子门口的衙役们已经开了门了,催着考生们走出去了,等这几个出去了,他们还得把门锁上,等下一波的10个人呢。 因为是前十名出场的,还有官府请的人在门口敲锣打鼓,以示鼓励呢。 这还是只有前三拨,也就是前三十名才有的待遇。! 第 46 章 虽说是对自家幺弟真的是个读书苗子这件事,叶居礼已经有了基本的印象,但到底作为一个学渣对着读书写字有着天然的恐惧。 看着自家弟弟在考场里被关了一天,这一天还得在里头不停地写,再看看自家小三儿L出来的时候步子都踉跄了(被门口突如其来的锣鼓声给吓的),叶居礼顿时觉得叶居敬实在是可怜极了。 做哥哥的,这不得立马上前将弟弟背进马车吗? 叶居礼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一看到叶居敬,叶居礼就立马冲了上去,倒是把四喜都甩在了后面,“小三儿L,今儿L可累着了吧,快二哥背你去马车上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居敬被叶居礼热情地拉着,还肉麻兮兮地大说他辛苦了,叶居敬实在是尴尬地不行,正要把手抽出来,就听到旁边大概是有人觉得好笑噗嗤了一声。 叶居敬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的笑还没收回来,正好就是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仿佛是觉得自己这么笑别人有点不礼貌了,那人朝着叶居敬作了个揖,然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那人笑什么?”叶居礼莫名其妙道。 “没什么,二哥咱们快家去吧,太太她们估计也等急了。”叶居敬连忙拉着叶居礼往马车那儿L走去。 “对对对,还是赶紧回去吧。”叶居礼被叶居敬拉到马车边,这才想起来,自家弟弟累了一天了,自己刚刚还想着要背他回马车呢,连忙说道,“小三儿L,二哥抱你上马车吧。” 叶居敬吓得直接摆手,开玩笑,这童生试又不是乡试,要在试院里头熬上三四天,更何况他都多大了,还要众目睽睽之下让兄长抱上马车,这让人看到了,岂不是丢大脸了。 叶居敬都不再等叶居礼说话,就连忙自己利落地爬上了马车,以绝后患。 家里唯一的读书苗子要考童生试,整个镇国公府都十分的重视,就连叶奔今日都是早早地下了衙,在家里等着叶居敬回来。 到底今儿L不过是头一场,后面还有四场呢,大家都不敢问叶居敬到底考得如何。 “好孩子,累了吧,今儿L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一桌号克化的菜,你赶紧吃点热乎的。”邹氏只让叶居敬多吃点。 就连叶奔也不免嘀咕上两句,“这科举也忒磨人了些,还不是考秀才呢,就得考上五场?” 但却也不敢跟叶居敬多说,只叫他吃完了饭,赶紧休息去。 童生试,尤其是目前叶居敬考的县试,不过就是意味着能参加府试罢了,饶是府试过来,也不过一个童生,连秀才都还不是呢。 所以,县试倒是相对宽松,第二日便能出成绩,布告便会在试院的大门口贴出来,有意思的是,公布的名单是以圆圈的方式书写的,上面写的也是考生号舍,而不是考生的姓名,圈圈里最中间,最上头的那个就是第一名。 叶居敬对自己的水平那是胸有成竹,虽知道第二日就能出成绩,他也懒怠去看, 只叫四喜和五福替他去看榜,他却是在家里照旧如往常一般读书。 倒是叶居礼,为着陪弟弟考试,他也请了好长的假,这样的热闹,他自然是要去凑上一凑。 “三爷不去看榜?”朱夫子没料到居然在学堂里看到了叶居敬的身影,不免有些诧异。 朱夫子年少考童生试的时候,恨不得早早地在试院门口蹲着,第一个知道自己是否中了。 “我觉得我必然是能中的,难道夫子不相信我?”叶居敬难得地说了一句俏皮话。 朱夫子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像几十年前的自己,而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必是能高中的,只笑道,“倒是我着相了。” 两人说完,叶居敬就又沐浴着阳光开始看书,没有半分浮躁,看这这架势倒是半点没有一个考生的样子。 朱夫子不免感慨一句,这倒是天生的读书料子,又想起当初镇国公府请他来府里教书的时候,他心里还担心过要是实在是榆木脑袋,该如何交代呢。 如今这孩子的学识却是早就超过了自己,自己已经教无可教了。 朱夫子正感慨呢,叶居礼却是已经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小三儿L,小三儿L,你中了,头名哎,小三儿L,你头名……” 叶居礼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见了榜单就立马打马赶回来给自家弟弟报喜,谁料到叶居敬听了一点都不惊喜。 “小三儿L,你头名哎!”叶居礼拉着叶居敬就要往正院去,只说道,“走走走,咱快去正院,爹说要人去买了鞭炮来放呢。” 老叶家八辈子都出不了一个的文曲星居然真就是自己儿L子,叶奔兴奋之下就嚷嚷着要去放鞭炮,放,得多放点,到底得让这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不然自己明儿L,怎么去那些老兄弟们面前炫耀。 “什么,鞭炮?”这下叶居敬也不需要被叶居礼拉着走了,反倒是拉着叶居礼要走了。 就这么个档口的功夫,下人们就连鞭炮都买好了,只是买多了。 但叶奔却是半点都不生气,反倒是说道,“没事,买得多也好,小三儿L不是说要考五场吗?还有得放呢。” 眼见得叶奔就要带着人去大门口放鞭炮,叶居敬连忙拦了道,“这会儿L不过是第一场,后头还有得考的,如今咱们家就放鞭炮,没得叫人觉得轻狂。” “你拿了第一,咱放鞭炮不是正常吗?”叶奔却是满不在乎道。 “老爷,后头还有好几场呢,等儿L子将来中了状元了,光宗耀祖,咱们再放鞭炮岂不是更好,”叶居敬劝道,“到时候那些个世家们也不能说咱们家不知礼数,轻狂了。” 作为底层出身的人,哪怕是如今已经身居高位了,叶奔到底还是对世家有天然的敬畏,如今叶居敬提起世家,叶奔到底是被说服了,只笑骂道,“你就在这儿L框你老子呢,你当状元真这么好考,我怕是要凭白放坏了这些个鞭炮。” “那不如等小三儿L将来中了举人,咱们就把这些鞭炮放了。”因为自家弟 弟要考科举,叶居礼也是去恶补过科举的知识的,如今只凑趣道。 “那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叶奔笑着啐了叶居礼一口,又对叶居敬说道,“三儿L,你可早点中了举人,可不能凭白放坏了我的鞭炮。” 后面这几场倒是跟第一场差不多的顺利,只是这次放榜那就是县试最后的名次了,叶居敬再是胸有成竹,也忍不住在放榜的时候去看一看了。 其实,叶居敬这几场每场都是头名,若是不出意外,这次放榜必然也是第一的。 “小三儿L你也去?”叶居礼已经做好了又是自己跑一趟的准备,听到叶居敬说他也要去看看的时候,不免有些诧异。 等他反应过来,立马随即说道,“走走走,让他们赶紧套了马车,咱们早点去,也好占个好地方。” 试院不远的地方,就有茶馆,这是专门就做这些等着放榜的考生的生意的,他们虽然来得也算是早,但却也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 到底是天子脚下,有钱的人也不少,这会儿L茶馆二楼的包厢已经坐满了,两人只能挑了个大堂的位置坐了,等试院放榜。 “二爷,三爷,我在这儿L也是白站着,不如我先去试院那儿L等着?”四喜却是嫌在茶馆里等着无聊,外头又闹哄哄的,不如去外头打探消息。 “去吧去吧。”叶居敬喝了口茶说道。 不过这么一会儿L功夫,这茶馆已经坐满了人,再来的人就得拼座了。 “两位兄台,能不能麻烦跟你们拼个座?”叶居礼和叶居敬不过两个人,自然是有人要来跟他们拼座的。 “不妨事……”叶居敬话还没说完,就抬头看到问的人正是这几日在自己对面考舍的那个人,只笑着说道,“好巧的缘分,没想到竟然是兄台。” “不是巧,我看到了你,所以特意来跟你拼桌的。”那人冲着叶居敬笑了一下呲出一口大白牙。 “你们认识?”叶居礼一脸的茫然,转头又问叶居敬道,“小三儿L你什么时候认识得他?” 这人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的,不会是见自家弟弟年幼又乖巧,想拐跑吧,叶居礼顿时警惕起来。 “倒也不算认识,只是这位兄台考试的时候,就在我对面号舍。”叶居敬向叶居礼解释道。 “喔,这样啊。”叶居礼放下心来,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 “小兄弟这话好叫我伤心,咱们好歹见了这么多面,怎么能叫不算认识呢,”那人戏谑道。 说完,他也不等叶居敬在说话,又正色道,“既如此,那不如我们现在认识一下,在下苏仲卿,京城人士。” 如此自来熟?这叫叶居敬心里不免又平添了几分警惕。 前世的他,不仅是在家里,在科举一道上也不止一次着过别人的道,若非他幸运,恐怕枷号一月,流放三千里的便是他了。 这就叫叶居敬本能地无法相信旁人突如其来的好意。 “在下叶居敬,亦是京城人士,这位是我的兄长。”叶居敬和这位苏仲卿的介绍一样,好像介绍了,又好像一点都没介绍。 那人却是半点都不以为意,反倒是笑道,“叶贤弟,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就赌贤弟你是不是案首,我赌贤弟必得案首。” 虽说县试的前几场放榜的时候都是不写名字的,只写号舍,但苏仲卿的号舍就在叶居敬的对面,自然是知道前几场叶居敬场场都是榜首。 “巧了,我也这么认为。”叶居敬半点也没有谦虚。 “哈哈哈哈,叶贤弟倒是自信。”苏仲卿也不恼,只大笑道,“贤弟的性子真合我的脾胃。” 两人话还没说完,外头人声已经开始喧嚣起来。“出了出了,出榜单了……”! 第 47 章 叶居敬不清楚这苏仲卿这般明显地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无论是为了什么,叶居敬都不愿意在这儿跟这个人说这些有的没的,借着放榜这个时机,倒是正好有由头不再理他。 “二哥,走我们去看榜吧。”叶居敬拉起叶居礼就要走。 “啊?好,走吧”叶居礼被叶居敬拉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蒙。原本出来前就说好了的,只叫四喜和叶居礼去看榜,叶居敬只坐在茶馆里等消息的。 毕竟黄榜下头人挤人的,叶居敬这身板,被人挤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怎么?不喜欢刚刚那个人?”等到了茶馆外头,叶居礼这才问道,“我瞧着他与你年岁相差也不大,跟同龄人一道玩也挺好的。” 说起来,自家弟弟的性子实在是太独了,身边几乎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只有表弟嘉木跟他偶有来往。原本,叶居礼想得是,自家的亲朋旧之子故基本上都是习武的,跟幼弟怕是没什么话可聊,倒也能理解。 所以倒是鼓励叶居敬在外头能多交些朋友,省得每日就一个人在家里读书,也怪无聊的。 “哪里同我一样大了,我瞧去比我要大上个四五岁不止呢。”叶居敬只瞥了瞥嘴道。 叶居敬哪里不知道,叶居礼这是担心他太独呢,但是前世的经历实在是让他难以跟人交心,更何况那苏仲卿这般莫名其妙地接近也实在是让他不放心。 “好好好,比你大比你大,我不过凭白说上一句,”叶居礼笑着摸了摸叶居敬的脑袋,又说道,“你待在这儿L别动,哥哥去看看去。” 叶居敬看了眼如今黄榜下人挨人的场景,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倒是乖乖点头道,“好,我在这儿L等着。” 叶居礼还没挤进去呢,四喜却是已经跑回来了,面上的喜气都已经能看出叶居敬考得必然是不错,还好他还稳得住,记得叶居敬之前的交代,倒也不大声嚷嚷,等凑到了叶居敬跟前,这才笑道,“三爷三爷,中了中了,头名,他们说这叫什么案首。” 饶是叶居敬也一直觉得自己能考头名,但真当成绩出来的时候,叶居敬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二哥去看榜了,咱们再这儿L等他一会儿L吧。”叶居敬按捺下自己跳得厉害的心,这才说道。 叶居礼身得高大,有长年习武,挤进人群去看榜自然也是方便,不消多时,叶居礼就回来了,同样是一脸的喜意。 “小三儿L,你头名,走走走,咱们回家报喜去。”叶居礼拍了拍叶居敬的肩膀。 等上了马车,叶居礼这才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三儿L,我刚刚看到那苏仲卿的名字就在你后头,没想到他那般小小年纪,也竟然有这样的学识。” 叶居礼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敬畏,再加上看榜的时候,他甚至看到过头发花白的老生童在那儿L大哭自己没中,越发觉得这么多人中能考第一第二的,实在是厉害。 “那倒是……确实厉害。”叶居 敬把苏仲卿这个名字含在嘴里,笑着说道。 自己有着前世的学识,这才能拿第一,若是前世的自己,恐怕是比不过这位苏仲卿。 几次见那苏仲卿,他的衣着都比较朴素,甚至还都洗的有些发白了,看着到不像是出自富豪之家。 叶居敬早就不是那个刚刚穿过来,不知道这个时代世情的毛头小子了,如今的他自然是知道这个朝代穷人家读书颇为不易,家贫,且如此年纪就能考到县试前列,这就叫人能另眼相看了。 只是叶居敬有些不明白,那苏仲卿为何要凑到自己跟前来? 叶居敬想了一会儿L实在是有些想不通,倒也不再多纠结,左右过了府试之后,自己怕是跟这个苏仲卿也不会再有交集。 …… 县试一两个月以后,就得考府试了,所谓府试,自然是要到州府中去考的,主考官也由知县变成了知府。 府试与县试一般,一样都是考前一个月公示考试之期和报名的有关事项。 索性京城的考生照旧还是在京城的试院里考试,倒也算是熟门熟路,只是这回就不仅是京城的学子考了,还有顺天府所辖的其余二十三州县通过县试的考生们一道考试。 通过了府试这才能算有了半个功名,也就是童生,所以府试倒是比县试更加要严格些,不过这倒是对于其余二十三县的考生来说的,对于叶居敬他们这些原本就在京城考的学子来说,那甚至都有些熟门熟路了。 叶居敬的学识摆在这儿L,府试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算难,自然是照旧考了头名,只是,那苏仲卿却又是紧随其后,还是第二。 “咱家小三儿L,这就是童生了?”叶奔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飘,看向叶居敬的眼神,甚至都让人觉得,他想把叶居敬供起来。 前头叶居敬场场第一,叶奔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自家儿L子可是中了童生,而且还是以十岁稚龄中的。 虽说一个童生,对上镇国公这个名号来说真不算什么,正经来说,童生连功名都不算,也不能免税收和劳逸,其实哪怕是叶居敬有一天中了进士,也不过就是如此。 但叶奔也是苦过来的,他年幼的时候,那会儿L还是前朝,他们村子里有个老童生就已经叫其他村子羡慕不已了,那老童生更是在村子里德高望重。 叶奔难以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的儿L子居然也能中童生。 “这有啥,咱们小三儿L日后还得是秀才,举人,和进士呢。”叶居礼嚷嚷道。 叶奔想起自己之前不叫叶居敬读书的时候,还嚷嚷着自家不可能出个读书人来,除非祖坟着火了。这要不然还是得让人去祖坟上看看?万一…… 叶奔如今上朝,就跟个花蝴蝶似得,见了谁开口第一句话都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幺儿L中了童生,对对对,他还没过十岁的生辰呢。” 叶奔的那些老战友们家里的崽子基本上也都是读不进去书的,只比叶居义好上那么一点罢了,能读上几本书,看得懂兵书 的,当爹的就已经能在外头嘎嘎吹了。 像叶居敬这般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的,那绝对是头一个。 大家伙也只能怀着羡慕嫉妒的心情,朝着叶奔啐上两口,再回家揍一揍孩子,放松一下心情。 但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听到叶奔的炫耀,那就要酸上不少了,却只能带着假笑跟叶奔说几句恭喜之类的套话,心里却不免酸上几句,“打量着谁家没几个童生似得。” 得益于叶奔不遗余力的宣传,镇国公府的三爷县试和府试都得了第一,如今以十岁不到的稚龄成了童生这事,立马迅速在整个勋贵世家圈都传遍了,连带着整个京城都开始对此事津津乐道。 自从当今开科取士以来,童生试都不知道考了几回了,每回光是京城,就能有数以百计的童生诞生,童生自然是不稀奇。十岁不到的稚龄成为童生,虽然少见,但世家打小受读书熏陶的世家子,天赋异禀的,十岁左右考中童生的不多,但绝非没有。 只是,这十岁不到的童生,叠加上镇国公府满府上下都不会读书不爱读书的名头,这就显得十分稀奇了。 但凡好事一点的,总得跟着旁人聊天的时候提上一两句。 再加上,叶居敬是六岁左右才被接到镇国公府的,这就叫这个传闻又多了几分街头巷尾最爱听的家长里短的八卦。 这小童生不会不是镇国公的崽吧?不然没道理会读书啊,前头那两个例子摆着呢。 对于这种流言,镇国公府才懒得管,尤其是叶奔,只说,“是不是老子的儿L子,老子还能不清楚?他们不过是嫉妒老子有个文曲星儿L子罢了。” 但是,渐渐的,这个流言就开始变味了。 变成了权贵之子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是靠着显赫的家世获得了功名,成了童生。作证材料就摆在那儿L,镇国公连上他前头的那两个儿L子都是满京城出了名的不会读书。 原本,这不过是小众的流言,涉及到科举舞弊的事情,坊间也不敢多谈论,倒不如那些勋贵家的家长里短。 但偏偏有学子们听了进去。 自然是有那些落了榜,但偏偏又自视甚高的人,只觉得自己这科没中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老天不公,考官不公,正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偏偏又听到了这种传闻。 破案了啊,肯定是本届京城的童生试舞弊,有内幕啊,不然以自己的才华,又怎么可能连这种小小的童生试都过不了。 肯定是那天杀的叶居敬,仗着权贵的身份挤占了我童生的名额,不然上榜的肯定是自己啊。 本朝第一届童生试的例子摆在那儿L,又不是没有闹成功的,只要闹了,皇帝老爷就会重视。 闹呗,万一闹成功了,那岂不是可以把那叶居敬的功名取消了,掉自己头上了? 有些是自视甚高的,有些则是故意闹事的,更多的那是抱着反正闹一闹也不会吃亏的心态的,万一闹成功了的。 反正,我这么文采斐然,童生试没取中我取中了别人,这就是童生试有猫腻,科举不公。 你看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头名的叶居敬,场场考试都是头名,还有那第二名的苏仲卿,场场都是第二,都这么明显了,你直接说童生就是他们两个得了呗,何苦再让他们两个考上一场,我们当陪跑呢。 又有有心人撺掇,这流言便越传越盛,学子们更是越想越愤怒,这就演变成了如同第一场童生试那般,有学子开始闹事,叫嚷着科举舞弊了。 如今更是能找到地方去“哭坟”了,如今既然已经建成了试院,这里本就是科举考试的地方,里头孔圣人也有了,只要往试院门口去静坐,偶尔再随着大流哭一哭孔圣人,再嚷嚷几句科举不公就行了。! 第 48 章 其实,但凡有心人仔细想想,便也知道这童生试不可能不公,更不可能偏向于权贵之子。 不说如今的科举制度,外地知县监考,糊名誊录根本就杜绝了科举舞弊的可能性,就说文官们都是要体面和名声的,为了攀附权贵,故意录取人家大字不识的儿子,这相当于在他们家祖坟上拉屎。 若是能知道录取的人是谁,那他们倒是更愿意把权贵之子都罢黜掉,只取录贫寒子弟,牺牲一个权贵之子,成权自己的名声,划算啊。 更为重要的是,本届顺天府的童生们之中原本也就没几l个权贵之子。 对于自幼饱读诗书的世家子来说,童生试对他们根本不算难,甚至能算得上简单。眼见得当今皇帝要重视科举的模样,他们人在屋檐下自然是不得不低头,只能去考了科举以求大用。 这种事情,本就是宜早不宜迟的。时间晚了,怎么好叫皇帝知道你们家的忠心,好叫皇帝用你呢? 所以,在前头那两年,世家子们基本上都已经中了童生了,更有甚者如今都已经中了进士开始做官了,再次的如今也都至少是个举人了。 如今考童生试的,除却这两年刚刚长成的世家子外,其余基本上都是寒门子弟在考。寒门子弟考的人多,自然取中的也基本上都是寒门子弟。 至于叶居敬这种勋贵家出来的,那也就这么一个。 对照之前出的童生试的黄榜一看,也就知道所谓科举舞弊,考官们讨好权贵,只录取权贵之子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叶居敬的考卷如今还都在试院门口贴着呢,但凡仔细读了的,便会知道叶居敬能拿头名是实至名归的。 只是总觉得自命不凡,内心的自视甚高在蠢蠢欲动,这才会被有心人煽动了,在试院门口静坐。 这些学子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镇国公府众人自然也都是有所耳闻,叶居礼就差去试院门口跟那些学子们对骂了,连带着叶奔也急得嘴上出了好几l个燎泡。 皇帝当初对待学子们闹事的态度,叶奔是见识过的,叶奔是真怕自家好不容易出的读书苗子被这些人给毁了。 叶奔和叶居礼就差绕着叶居敬转圈了,“小三儿,你咋还这么悠闲呢,那些人闹着要革除你的功名呢,你倒是说句话啊。” “爹,二哥,不妨事,让他们闹去呗,喜欢在试院门口坐着,就让他们坐呗,”叶居敬难得说了句俏皮话,“只可惜如今不是冬天,不然也好冻一冻他们。” “但到底他们闹得厉害,宫里怕是也要知道了,”叶奔却是愁道。 “要不然,小三儿,你去试院门口跟他们比试一番,就跟论剑似得,也好叫他们知道你的厉害。”叶居礼出主意道。 “那些人都已经魔怔了,如今比也没什么意义了。”叶居敬说道,“我童生试几l场的卷子就贴在试院门口,也没见他们去看。” “那就由着他们闹?”邹氏也急道,“原本咱们关起门来自己知道小三儿 中了童生就好了,哪有今日之事,都怪你爹,他到处炫耀。” 邹氏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已经有人来报了,皇帝叫叶奔进宫去议事呢。 完了,怕是宫里也已经知道学子闹事了。??[”叶奔总觉得,按照当今之前那回学子闹童生试的态度,自家儿子的童生功名怕是要你保不住。 呜呜呜,老叶家唯一出的读书的独苗苗啊,都怪这群红眼病。 “爹放心去便是,”叶居敬却是镇定地很,“我原本就是靠自己中的童生,咱皇上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对对对,你皇帝伯伯肯定会向着你的。”叶奔连忙说道。 果然,今儿皇帝突然召集议事,是为着童生试学子闹事这件事。 “朕仿佛听说,试院门口有人闹事?”皇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珠串说道。 皇帝这话一出,在大殿内的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叶奔,这事情的起因可是来自于叶奔的第三子。 “皇上,我……”叶奔原本也就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连忙就要说道。 皇帝却是冲着叶奔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说下去了,另又点了其他人说道“张太傅,你来说说吧。” 张太傅出身张家,而张家是鼎鼎有名的书香世家,如今天下有名的几l个书院跟张家都有几l分关系,张太傅更是曾经做过京城鹿鸣书院的山长,基本教过京城这儿大部分的世家子,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 后来当今登基后,张太傅也曾教过太子一些时日,如今也是教着太子的嫡长子, 就连当今的智囊张先生,那都是出自这个张家的。 皇帝点张太傅来说本次童生试学子闹事的事情,恐怕也是看在张太傅德高望重的份上,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本次县试和府试的主考官都是张太傅教过的弟子 果然,张太傅只平铺直叙地讲了学子闹事的缘由,半点没有添加个人的感情在里头。 等张太傅讲完,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以后问道,“那众卿认为该如何呢?” 皇帝的这句话,就如同是一滴沸水进了油锅里,大殿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有说要安抚这些闹事的学子的,也有说要重考的,甚至有人提出权贵和寒门分开考的,就是没人说这些学子们的不是的。 毕竟如今科举是国之大计,皇帝铁了心要推科举,?那自然是要把科举的这些学子放的重一些。 按照前头那回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左右就是安抚学子。 当然,寒门和权贵分开考,这纯属痴心妄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帝被底下的这些大臣们吵得头疼,?倒是张太傅站了出来,“臣以为,既然那些个学子们是为了叶居敬小小年纪考中童生,左右如今叶居敬年纪尚小,臣以为倒不如先平息民意,废黜了叶居敬的功名,等过…” 张太傅话还没完,叶奔的拳头就已经冲着他来了,要不是张太傅算是半个太极 拳的爱好者,躲得快,这会儿都已经躺在地上了。 “镇国公这是何意?”张太傅躲过一拳以后尚且有些心有余悸,只铁青着脸看向叶奔道。 张太傅自认自己这提议毫无私心,全是为了朝庭着想,甚至对那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的叶居敬起了点爱才之心,这才有此提议的。 但叶奔这个武夫却是都没听自己说完,就直接一拳糊了过来,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叶奔这会儿也是一脸愤怒呢,“张太傅问我是何意,我还问你是何意呢。” “我们家小三儿读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考中了个童生,就因为那些红眼病闹事,就得革了我们小三儿的功名?” 叶奔插着腰道,“那改明儿,无论是谁中了那什么劳什子的状元啥的,我也去试院那儿坐上两天,你们就得换个人?” “镇国公说得倒是也有几l分道理,科举又不是谁家的孩子过家家,”还没等张太傅说话,皇帝就已经开口了。 这偏架拉的,是个人都能看得出皇帝的意思来。皇帝既然已经定了性,底下人自然是不好再对着皇帝干。 但不罢黜了叶居敬的功名,难不成就由着那些学子继续闹下去,这样大规模的聚集行动,谁也不能保证再闹下去会演变成什么。 “那该如何安抚那些学子?”有大臣忧心忡忡道,“总不能叫他们一直在试院门口坐着罢?” “读书原本应该能使人明理,读书就尤其应该遵守法度,更何况,如今朝廷开设科举原本就是优待这些读书人,让他们能有上进的渠道,偏偏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不思君恩,为了自己的私欲聚众闹事,难不成还想威胁朝廷,威胁朕了?” “那日后是不是如同镇国公说得,只要有事情,聚众闹上一闹,大家就得忌惮,朝廷就得妥协,朕就得妥协?这样选上来的童生究竟是童生还是童大王?这天下究竟是朕之天下还是这些学子的天下?” 说后面这话的时候,皇帝说得语气又加重了几l分。 这些年下来,当今身上的积威越发盛了,皇帝说完,大殿之上仿佛是连空气都稀薄了几l分,所有人只得跪在地上,“臣等惶恐。” 话都到这儿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这回皇帝也不是拉偏架,而是对这些仗着人多动辄闹事的学子们不满已久,这件事正好撞到了当今的枪口上。 这细想起来倒也不觉得意外,有头一年童生试学子闹事,朝廷退让的例子打头,这些年学子闹事之实在是不少,只是规模不大,也不发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底下的官员们有摸不清皇帝的脉,对这些闹事的学子们只能多有优容,以安抚为主。甚至为了让学子不再闹事,还一退再退。 以至于做官员的,甚至还畏惧这些白身,人称之为“童大王” “臣以为,应查清背后煽动之人,另外严惩为首之徒。”当下便有大臣提议道,“按照我朝律法,煽动聚众闹事者,监斩候。” “倒也不必如此严苛,”皇帝摆 摆手说道,“闹事的那些学子们都记下名字,停其三代科考也就罢了。” “既然他们认为科举不公,那日后也就不必考了。”皇帝凉凉地说道。 “皇上仁慈。” 大臣们嘴上说着皇上仁慈,但心里却不免想,这还叫不必如此严苛?三代不许科考,也就是说家里的子孙都没了出人头地的机会,断了改变阶级的机会,这恐怕是比杀了他们更加可怕吧。更何况,原本只是严惩首恶之徒,但如今却成了参与之人全都得受到惩罚。 日后怕是再也不敢有学子聚众闹事,仗着人多挟制长官了。 “看在老叶家千里的武将地,好不容易出个读书的苗子,也自然没有废黜的道理,”皇帝却是继续说道,“敬哥儿这几l场的卷子朕也瞧过,也算是瞧得过眼,那些个闹事的学子若有自认学识比敬哥儿好的,倒是可以按照规矩将他们的卷子递上来,只要朕瞧着确实好,倒是可以免了他们的停考,甚至给个功名也不妨事。” “日后,若是有考生觉得科举舞弊,或是不法之事准他们越级上告,但若是诬告,自然也该追究诬告之罪。若上司包庇,官官相护,一经查处,从重处理。” “思齐,你拟个旨意出来。” 王思齐是去年的状元,如今正做着侍读学士。 如今草拟圣旨的几l个人基本都是前几l届科举的前三甲,由此也可以看出皇帝对科举,对天下读书人的重视来。 只是,日后这份重视怕是不再能让读书人肆无忌惮了。 闹事的学子除却带头的那几l个,大多都是被煽动的,又想着左右闹了也没什么损失,但没想到朝廷居然出了一条这样的律令。 听到自己被停考,甚至三代之内都不许科考的消息,当下就有学子直接晕了过去。 如今读书是个十分费钱的活儿,光是必读的四书五经就得花费不少银钱,更不用说练字写文章要用到的纸币,这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贫寒人家基本上都是举家之力在供一个人读书,如今若是连科举都参加不了了,几l乎就是断了仕途,家里人那关怕是都过不去。 倒也有人注意到了下头那句,若是自认学识超过叶居敬的,也可以写了文章呈上去,倒是升起了一抹希望来。 想起来,试院门口还贴着童生们的卷子呢,也顾不得悲伤,连忙跌跌撞撞地冲到张贴试卷的地方去看。 都说文无第一,但那只是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但他们只消看一遍叶居敬的卷子,但凡有些自知之明,就也看得出,自己和叶居敬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这差距不仅仅是在学识上头的,更有的是在眼界上头的。 那一抹微弱的希望也就此消散,当下便有人直接躺在地上开始哭嚎,“歹人误我,歹人误我啊。”! 第 49 章 叶居敬在叶奔和邹氏跟前信誓旦旦倒不是摸准了皇帝的脉,而是他另有妙计。 在很早之前叶居敬就意识到过,这个时代普遍的学识好像就不如他的前世,以至于连四书的集注都是本朝的大儒刚刚才编完。 甚至这大儒新编的四书集注,要比他前世烂大街的集注都要浅显不少。 因为有这个发现,叶居敬早就在着手编制《蒙学集注》,这集注原本是想拿出来一鸣惊人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叶居敬也没料到这一世的家人和前世的实在是有些不太相同,那这“一鸣惊人”也实在没必要了,反倒是叶居敬想着细细打磨,也好博个“少有才名”的名头。 所以,叶居敬在童生试之前这才将那《蒙学集注》算是正式完工了。 这挑的也是叶居敬惯常去买书的那个书铺,准备刊印出来。 只是如今市面上印诗集印文稿的倒是有不少,但是这种类型的书却是从没出现过,饶是掌柜第一眼见了就惊为天人,觉得肯定能销量大好,但到底是头回出现,掌柜也估不准,这不仅得考虑一下销量和成本,掌柜也不愿意叫这么一本明珠蒙尘。 掌柜和叶居敬都对叶居敬能顺利过童生试和院试这件事抱有极大的信心,所以掌柜便建议等叶居敬考中了秀才,带着十岁稚龄的秀才所编之书的名头再来卖这个书,有这个噱头,自然会更加好卖。 但如今叶居敬深陷这个“权贵之子利用身份科举舞弊”的泥沼之中,原本等到秀才再刊印的书便也等不得了,倒不如如今就刊印出来,好歹也能洗清了叶居敬的污名。 叶居敬还没等到书刊印出来的消息,却是等到了学子闹事这事已经过去了的消息。 “三爷三爷,外头都在传,那些在试院门口静坐的童生都散了。”四喜急匆匆地跑进来喊道。 这些日子,府里的主子们心情不好,下人们也自然是高兴不起来,府里难免阴云笼罩,四喜等叶居敬身边伺候的更是恨不得一天三顿去外头探听消息。 如今好容易听到一个好消息,这不可得急匆匆地来回禀。 “当真?”叶居敬还没说话,叶居礼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我听得真真的,”四喜兴奋道,“外头都在传,那些闹事的学子都被罚了三代之内不许考试呢。” “哈哈哈哈,罚得好,”叶居礼抚掌大笑,“叫他们嫉妒我们家小三儿,呸。” 叶居敬却不免觉得有些疑惑,“确实是参与的学子都被罚了?” 若说为首之人被如此判,倒也还能理解,但若是参与之人都被罚了三代之内不许科考,这相当于断了他们全家的青云路,这惩罚委实重了一些。 “这还能有假,外头都传遍了,”四喜喜气洋洋道,“三爷放心好了,那些人活该被罚。” “这下好了,皇帝老爷都罚了那些闹事的人了,以后谁也不能再说我们家小三儿是靠着权势得的童生了。这 可真是一桩大喜事。” 叶居礼这话音未落,五福又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三爷,我听跟着老爷的门客说,老爷把张太傅打了。 ?想看久周旋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吗?请记住[]的域名[( “什么?”叶居敬这下也坐不住了,“哪个张太傅?什么时候打的?” 如今,叶居敬自然是知道叶奔是皇帝的心腹爱将,叶奔有些小缺点皇帝也都能包容,但再是心腹爱将,皇帝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架。 而且这还是张太傅,听这名字就是文官,这张太傅还是个德高望重的,若是叶居敬没记错,他本届院试的主考官,就是张太傅教过的弟子。 自家的亲爹打过人家师父。 所谓一日为师,一生为父,人家主考官还能给点自己为秀才,那都算本朝科举严苛,不可能出现舞弊。 好好好,这辈子自己的亲爹倒是确实不再阻止自己考科举了,但是倒是挺会在自己科举的道路上给自己设置难关的。 “就是如今在教着皇太孙的那位张太傅啊,”五福小声道,“听着清客相公的意思,老爷仿佛是刚刚在大殿上,与张太傅一言不合,就……就把张太傅打了。” “大殿上?”好好好,这就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咯?这意思是,但凡皇帝想追究了,这藐视朝堂的罪就逃不了,还有殴打同僚之罪。“还一言不合就打?” 好好好,叶居敬这会儿只感觉,这辈子自己可能也活不长。 倒不是被亲爹推出去当替死鬼的,还是被亲爹给拖累的。 “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小三儿,你别慌,不妨事。”叶居礼却是满不在乎道。 叶居礼小时候那可是见过叶奔和几l个伯伯们因为争谁当先锋的问题,直接当着皇帝的面打成一团,甚至都不小心伤到皇帝的场面的,只觉得这种不过就是小事。 “什么叫不算大事?”叶居敬一口血梗在喉咙口 好好好,确实也不可能是被亲爹拖累死的,有可能是被亲兄长给气死的。 “政见不合么?打架很正常的。”叶居礼摊了摊手说道。 别说是他爹这种武将了,就连张先生他们几l个文人,之前还会当着皇帝伯伯的面,拿着笏板打起来呢,这多稀松平常的事啊。 叶居敬扶着脑袋,倒是放弃跟他这个满不在乎的哥哥讨论了,只问五福道,“老爷如今如何?可有受罚?” “这我就不知道了,清客相公只跟我说了,好像是为着三爷的事,老爷才跟张太傅打起来的。”五福挠了挠头,只说道,“好像是满严重的吧,听说老爷可愁死了,如今还一个人关在书房呢。” 听到是为了自己,叶奔才跟张太傅打起来的,叶居敬又不免有些愧疚,自己刚刚甚至还在想着叶奔打了张太傅,人家弟子怕是要在院试上为难自己,可却没想到叶奔居然是为着自己才跟张太傅打起来的。 又听着五福说叶奔如今还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叶居敬脑补了一大堆,不会是因为这事,皇帝抓住机会打算卸了叶奔的兵权 ,或是更加严重一点?_[(,皇帝打算削爵。 再想想自己刚刚来这个府上的时候,还一直防备着叶奔,只觉得叶奔不让自己读书,是偏心嫡长子,自己连爹都不愿喊叶奔,只疏离地称呼他为老爷。可如今叶奔居然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自己当真是不该。 叶居敬越想越开始眼泪汪汪。 不行,自己得当面去跟爹爹道歉。 “二哥,我先去外书房看一看咱爹。”叶居敬说完,也不等叶居礼再说话,自己就跑了出去。 “啊?咋还一阵风一阵雨的?干啥这么着急去找爹啊。”叶居礼完全想不通自家弟弟的脑回路,只喃喃自语道,“凭大的孩子了,找爹也没奶喝啊。” “爹,皇上要如何罚您,您说出来,别一个人闷在书房里。咱们一家人一起解决。”叶居敬跑到外书房的时候,果然看到叶奔书房的门关着,连清客相公们都不见一个,恐怕是早就被叶奔赶走了。 叶居敬只猜测,叶奔在书房里,怕是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别来打扰你老子,回去你自己去玩去。”叶奔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在叶居敬的印象里,叶奔的声音向来是豪爽又利落的,从来没有如此过,叶居敬心里又慌了几l分,照理说寻常的惩罚也不至于让叶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啊。 难不成是什么大事?叶居敬的心蓦地一抖。 叶居敬迫切地想要到叶奔面前,跟叶奔道个歉,“爹,我进来了啊。” “老子忙着呢,你别来打扰你老子。”叶奔却是拒绝道。 叶奔书房门根本没关,叶居敬就直接推门进去了。然后,他发现他确实是不该进来,因为书房里甚至没地下脚。 书房里遍地都是纸团子,以叶奔的书桌为中心,由远及近,几l乎铺满了一整个书房的地面。而作为最中心的叶奔,则是埋头在书桌前鬼画符似得写着什么,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看到叶居敬进来,叶奔一瞬间有些恼羞成怒,随即又嚷嚷道,“你咋进来了?不是跟你说老子忙着呢吗?” “爹,你这在干什么?”叶居敬指着满地的纸团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儿子听说您在朝堂上打了张太傅,这是在写请罪的折子?” 既然已经被儿子撞破了,叶奔也就觉得没什么可以瞒着的,只气呼呼地说道,“可不是,那老头真小气,不就是打了他一拳吗,又没真打到,他还追着不放了。” “哼,要不是他自己说话不中听,我能打他?”叶奔越想越生气,直接就将自己手里的笔摔在了桌子上。 摔完,叶奔就又后悔了。 “完了,我好不容易憋了半天,写出来的折子……”叶奔想要再抢救一下自己面前的那一页纸,但拿起来的那一刻,他又知道基本就是救不了,索性就直接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看着叶奔这一系列的操作,叶居敬可算是知道了,叶奔的书房为何如今连个下脚的 地方都没有。 但叶居敬如今只惦记着叶奔说得那句,张太傅揪着不放,只连忙问叶奔道,“那皇上怎么说?” 张太傅放不放其实并不重要,反倒是皇帝的态度,这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能怎么说,皇上肯定是帮着那个臭老头咯。”叶奔指着满地的纸团子说道,“你瞧瞧,我这不是在为难么?” 皇帝的态度是偏帮着张太傅的?叶居敬的心一紧,但又听到叶奔为难的事仿佛是这满地的纸团子,叶居敬又心里升起一点怪异之感来。 “果然他们都说读书人都是笑面虎,那老头一面说着不妨事,一面又要让我写道歉书,还不许让旁人代笔,这不是为难老子吗?”叶奔越说越气愤。 “就这些?”叶居敬诧异道,“其余的呢?” “什么叫就这些,他要让老子写三千字的道歉书,老子认识的字都不知道有没有三千个,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听到儿子说得轻描淡写,叶奔越发气愤了些,他又不跟小三儿似得,是天生的文曲星。 哎,对,自家小三儿是天生的文曲星啊。那张老头原本也就说得是不许让清客幕僚们代笔,可没说不许让儿子代笔啊。 “来来来,小三儿,你来帮老子写。”叶居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就已经被塞了一只毛笔。 “爹,不是说不让旁人代笔吗?”叶居敬被叶奔推到了书桌前犹豫地问道。 “对啊,他说了不许旁人代笔,可小三儿你又不是什么旁人,你是老子的亲儿子啊。”叶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到底是皇上的意思,我和您的字迹又不一样,到时候被发现了,儿子怕张太傅还有其他的等着您呢。”叶居敬劝道。 叶奔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家儿子说得也有几l分道理,张老头向来是个老狐狸,谁知道还有什么招等着自己。 “这不是老子实在写不出来么?”叶奔颓然道,这是他不想写吗?这是他完全不会写啊。 到底要怎么样的道歉,这才能凑够三千字。 叶奔甚至觉得,让他写三千字,不如把他拉出去,扒了裤子打上三十丈来得痛快。 “这三千字写起来应该…应该也不难吧。”叶居敬犹豫道。 “小三儿你是天生的文曲星,自然是觉得不难,可你老子我字都没认识这么多,咋编得出来三千字?”叶奔两手一摊,索性就仰头坐在了椅子上。 “写三千字道歉书,倒也不一定要认识三千字,”叶居敬教叶奔道,“爹,你就先叙述一下今天的发生的事情,然后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最后再写一下自己对张太傅的歉意,这应该够三千字了吧。” “对对对,今天发生的事倒是能写,我先凑凑看……”叶奔听了叶居敬的话,这才鲤鱼打挺一般从椅子上起来,“还是小三儿你聪明。”! 第 50 章 虽说童生试的风波过去了,叶居敬也算是半点没受到影响,但那《蒙学集注》是早就开始印了的,如今倒也没有必要再压着,倒不如趁着叶居敬如今在京城正盛的名头,直接就开始卖了。 果然,原本饶是叶居敬有着十岁不到的小童生的名头,但到底不关注科举的人,也不一定能知道叶居敬。但如今,有着那群读书人那么一闹,叶居敬这个名头可谓是在京城人尽皆知了。 因为如今朝堂重视科举,书铺往来的人也就多了不少。 但凡来逛书铺的,听说有那个小童生叶居敬写的《蒙学集注》,自然是要翻上一翻的。 大多数倒不是冲着叶居敬年少天才这个名头去的,而是心里想着这小孩还真真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侥幸考中了一个小小的童生罢了,又借着学子闹事出了一回名,倒是真敢想出书立作这种事情。 这倒是真真搞笑了。 若是出什么自己写的诗集啥的倒也还能理解,小孩子么,轻狂一点也是有的。 出《蒙学集注》,呵呵,这轻狂地也太过了吧,这可是集注,前两年,卢大儒呕心沥血,带着不少弟子伏案写了好多年,这才出了一本《四书集注》,你这就想效仿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写的是什么狗屎样。 翻开第一页,瞧瞧,写的仿佛是有点浅显啊,我就知道,一个小孩子,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再看一下,不对啊,好像是有点东西。 这是蒙学集注,给蒙童看的,那自然是要浅显一点,这才好叫小孩子们看懂。而且这叶居敬虽然写的浅显,但仿佛写得还是蛮全面的。 若自己是刚刚识字的蒙童,看这个蒙学集注,甚至不用再问夫子,只看这书能解答不少的疑惑。 想当年自己读书的时候,夫子也讲究的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从不讲释义。但若是有这书,这书上酌字酌句讲解了其中的意思,甚至,还能延伸开去。 比如讲到“自羲农,至黄帝”的时候,还能浅显地讲一讲三皇们的功绩,虽然浅显,却刚刚合蒙童的脾胃。 这书好像不错啊,掏钱,给自家儿L子带上一本回去。 就这么着,叶居敬的这个蒙学集注卖得十分不错,甚至已经开始往京城外流传开去了。 而且,因为叶居敬完全是站在一个小孩的角度写的,倒也没人会说叶居敬可能是仗着镇国公的权势,找人代笔写的。 这倒也算是进一步洗刷了叶居敬靠着权势,这才中了童生的名声。 事情过后,大家再仔细想想,只觉得当初有这个想法也真真是奇哉怪也。 镇国公府的名声是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的,但凡是个读书人,那都是要绕着镇国公府走的,深怕沾上点“庶子不可教”之气,让自己也变成了蠢材,更别提文官们了。 那些个文官们,谁会放弃了自己的清名,来替镇国公的小儿L子搞这种科举舞弊,但凡镇国公的这个幺儿L 跟前头那两个似的,这不就是拿自己的头颅当儿L戏么? 想想这都不可能啦。 所以,叶家前头几个不喜读书,是因为文气都到了这位小三爷身上了?叶家这小三爷难道真真是文曲星? 民间向来迷信,如今科举又是唯一能让人晋升阶级的渠道,只要能让自家的读书人得个功名,哪样的菩萨他们都愿意拜上一拜。于是,民间甚至出现了私底下拜叶居敬的行为 当然,这会儿L叶居敬也没心思管自己的名声到底如何,因为院试的告示已经在试院门口张贴出来了,也就是说,院试在一个月以后就要开了。 原本,按照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叶居敬是童生试的头名,只要去考了院试,这秀才的名额铁定是有他一个的。 但毕竟发生了这样的风波,这心照不宣自然是没了的。 甚至于,考官为了避嫌,若是叶居敬的卷子略微有些不够优秀,主考官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优先罢黜叶居敬。 而叶居敬若是再想挣个案首,那更是难上加难。 院试肯定是要比童生试的府试和县试更加规范的,比如院试是有学政负责主持的,也就是院试的主考官。 学政,那基本上都是皇帝钦定的,基本上是由各部的侍郎或者京中其他官员充任的,可谓是“有衡文育才之责”(大清会典事例),但凡有点污点,都当不得这学政。 为着防止科举舞弊之事发生,但凡今日定了人当学政,第二日那人便得出发赴任去。 哪怕,京城这儿L也就是顺天府的学政就在通州,可却也得在接到任命以后即可赶赴通州去。而且作为学政,不得私下见当地的官员学子,就连各衙门递送过来的公文都得先检查了,确保没有拆动,也没有夹带,这才能送到学政跟前来。 更不用说到了院试临近的时候,非紧急要务,都能将公文送进去。 但哪怕是规定如此甚严,但也不是没有寻空当的时候,比如可以想方设法了解主考官之前写过的文章,做过的诗词,这便能从中看出主考官的偏好来。 若是主考官之前写的文章华丽,那院试的时候自然是要把文章往花团锦簇上写,反之则是得往务实上写,毕竟主考官的喜好,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考生的“生死” 学政三年换一届,如今未到三年,学政自然是没换,还是那位张太傅的弟子沈大人,据说还是得意弟子,光是这一点就够让叶居敬需要紧张的了。 以镇国公府的势力,打探一下这位学政之前写过的文章诗词却也还是容易的。 这位沈大人是张太傅弟子中少有的不是世家出身,而是贫寒子弟,凭借着少有才名,这才拜入到张太傅的名下,所以沈大人的平日所写的文章基本上都是务实之作,从不写那些华丽之词。 但偏偏叶居敬虽然两世为人,但都出身于公侯之家,虽说只是庶子出身,可却也没真正了解过农家事,再加上这两辈子大半的岁月他都基本上囿于后院之中,唯一出去的那几次也不过 就是回祖籍去考试罢了,哪怕是确实把圣贤书读得通透,但若是论起实干来,他不过就只能纸上谈兵罢了。 原本,朱夫子还劝叶居敬投主考官之所好,改变一下文风,到底是该往质朴上发展。 但看了几篇叶居敬改变文风以后写的文章,朱夫子沉默了许久,这不是质朴,这完全就是味同嚼蜡。要是叶居敬真在院试上这么写,那大抵是不可能得案首了,恐怕是中个秀才都得看运气。 “三爷到底年纪小些,历练的也不够,若真真为了投主考官所好,特意往质朴上发展,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朱夫子没说的是,原本他只当三爷是通读了圣贤书,学问甚至超过了自己,院试得个案首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看来,三爷到底是年岁还小,经历也不足些,锦绣文章做得,可在科举或者说朝廷要的文章这一道上头,三爷还是欠缺。 叶居敬原本也就是这么想的,他擅长做锦绣文章,要是让他特意往返璞归真了写,那就写得十分痛苦了,倒不如按照自己的原有的文风写。 院试的规矩跟县试和府试也差不多,只是更加严格罢了。 等到考试那一日,五鼓时,便有提调官在大门口点名,点名之后,才搜检入场。 是以,叶居敬倒是要起得比县试和府试早上不少。天都没亮就得已经得出门去试院外候着了,照旧由叶居礼陪着出门。 这回是要先在试院门口点了名,再进行搜检的,所以倒也不用排队等着搜检,反倒是要先等着点到自己的名字。 叶居敬听到点到自己的名字,刚要上前去,就听到前头闹哄哄地一片。原本叶居敬以为是之前闹了一场,导致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后,不免交头接耳地吵闹。 等到了跟前才知道,原来是衙役又搜出了有人夹带。 虽说本朝对于科举夹带这种事情向来是严厉处置,但心存侥幸者向来有之,几乎每场考试都得搜出几个夹带的来,衙役们处理的流程也都熟悉得很,处理起来也快得很。 但这回却是这位夹带的考生被衙役搜出来以后连连叫屈,非说是有人陷害。 原本,这种嚷嚷着有人陷害的衙役们等闲也不可能相信,照旧得枷了号。 但这回又是不同,倒不是衙役们心慈手软了,而实在是今日被搜出来夹带的人已经好几个了,而且还都是在外裳上黏着一纸条,上头用蝇头小字写着四书上的句子。 夹带常见,但夹带了的考生都一致喊冤枉,夹带的方式又是一模一样,这就少见了。 衙役们也是狐疑是否真真有人陷害了。 只是他们只负责搜检,又不负责审案子,是否是有人故意陷害也由不得他们管,只把人先枷号起来,等着报了主考官再说后续。 总之,这一场是不用再想着考了,哪怕是真真有人陷害,那肯定也是你行事不谨慎,主考官能给个机会洗刷你的冤屈,叫你日后还能再考就已经算不错。 叶居敬不由得越发谨慎了几分。 倒不是他多心,而是如同他这般年纪来考院试的不多,甚至可以说寥寥无几。而他又因为前头学子闹事那场风波,实在是出名地很。 倒不是叶居敬自视甚高,而是他作为本届县试和府试的案首,肯定会被很多人视为对手,自然被陷害的风险也就更大上几分。 还好,叶居敬有惊无险地过搜检,顺利地进到了试院中。 还是县试和府试时候的试院,照旧是以千字文为编号的号舍,不同的是院试更加严格些,添置上了不少的东西。 叶居敬一进试院就看到堂下北边放着一个小匣子里面盛着十个违规小印,分别为“移席、换卷、丢纸、说话、顾盼、搀越、抗拒、犯规、吟哦、不完”。这是预备若是有某人因为某项违规,就可以将印待在他的试卷上。 而考场的四周则是都放置了高桌子,这是用来给巡查的衙役们站在上头瞭望,看看考生是否作弊的。 进门之后,按照考生的姓名,双字的向东边走,三个字的往西边走,有考官会随手取已经写好的座号出来,印在考生的卷面上,考生按照这个座号找到自己的号舍就坐。 周边有衙役盯着,叶居敬也不敢多看试院之内的环境,待到考官在他的卷子上印了考号之后,叶居敬就连忙找了自己的号舍进去。! 第 51 章 果然,这位沈大人当真如同他之前流传出来的文章和诗作一般,是个颇为务实的官员,连带着出的考题也是十分的务实。 头一道题目便是“使民以时” 这个题目看上去倒是并不难,这句“使民以时”出自《论语》,原句是“道千乘之国,敬事而言,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这句话的出处基本上是个读过四书五经的蒙童都知道,意思也简单得很,大抵就是役使百姓要不误农时。 叶居敬思索了片刻,便已经有了主意,从民为本的思想入手,写轻用民力,征用民力要在农闲的时候,洒洒洋洋地写了一大片。 叶居敬向来是心里有了腹稿,写的时候自然是甚至都不用在思考,直接能写完的。 但这回,叶居敬写着写着就无端地觉得自己的文章仿佛是有哪些不足。但回过头来再读自己的文章,又实在是看不出点什么来,辞藻华丽,典故也都用对了,词句之间也没有任何范忌讳的地方。 叶居敬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水平大抵就是只能写成这样了,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草稿,确保在自己的能力范围没有瑕疵以后,这才将文章誊录到了试卷上。 叶居敬读了两辈子的书,一向是学问扎实,所以他做题向来十分迅速。 但这一场等叶居敬将最后一道题誊录到试卷上,在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天色都已经有些暗下来了,只是刚刚身心全都投在了做题上这才没有发现。 按照院试的规矩,是不允许考生点蜡继续考试的,而是到了时间就得交卷出去的,若是到点了还没出去,这场也就作废了。 幸好叶居敬做完的这会儿倒也不算是太晚,叶居敬当下也不敢再耽搁,连忙示意巡逻的衙差,表示自己要交卷。 叶居敬几乎已经是最后一批出去的人了,叶居礼在门口等得都已经开始急起来了,一直绕着试院门口在转圈,看到叶居敬出来,这才放下心来,“小三儿你可算是出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二哥不必担心,我这科是必然得中的。”叶居敬安慰道。 叶居礼一愣,随机又搂着叶居敬的肩膀笑道:“我担心你中不中的干啥,且不说我弟弟天赋异禀,跟文曲星下凡似得,哪有不中的,就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非得让你中个秀才?” “三爷您不知道,前头那会儿有一个学子,是被抬出来的,”四喜补充道,“见您不出来,二爷可担心了。” “不过是刚刚做题的时候太投入,忘了时间,这才出来晚了,”叶居敬解释了一句道,“如今只不过是在场内考一天,不是什么大事儿。” 叶居敬话音还未落,又有一个学子刚刚走到门口,就晕倒在地。 “快快快,大夫呢?大夫呢?”门口等着的学子的其他考生家长们连忙齐齐喊道。 那个学子来陪考的家人也急急地跑到试院跟前来,搂着那个学子就开始哭,“大郎,大郎,你咋了,你可别吓你爹我,你要是有 什么事,你让我和你娘怎么活?” 朝廷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每次考试多有因考生病的学子,当今天子又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哪个学子因考致病或者因考致命,那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个大损失。 因此,每场考试朝廷都特意准备了当地的大夫候在场外。 “大伯您别急,先叫大夫看一看。”衙役看那老伯抱着学子摇晃,倒是叫大夫安心把脉都不成,倒也顾不得维持门口的秩序,连忙劝道。 “对对对,大夫,你快给小儿看看。”闻言,那大伯连忙说道,又让出一个位置来,让大夫把脉。“大夫,咋样啊,我儿没事吧。” “掰开嘴,让我看看他的咽喉。”大夫却是吩咐大伯道。 大伯也不敢耽搁,连忙用手去掰儿子的嘴。 “果然是咽喉肿闭了,”大夫仔细瞧了瞧那人的咽喉,倒是连声音都轻松了几分,“不妨事,这是焦虑上火,急火攻心所致,我开个药方,你去抓了药,吃上几贴,再歇几日也就好了。” “抓药啊,好好好,”大伯说完,又犹豫了一下说道,“贵不贵啊。” 做大夫的基本上都是有着一颗医者仁心,那大夫看了眼大伯和他儿子的衣服便也知道这家并不富裕,闻言笑道,“您放心好了,不贵,清热降火的药都便宜着呢。” 那大伯这才放下心来,又要跟大夫道谢,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几块铜板来,要给大夫,“也…也不知道够不够您的诊费……” 说这话的时候,大伯实在是有些局促,因为他大抵也是知道,这么几个铜板估计是不够诊费的,但这确实是他身上所有的钱财了。 “哎呀,哪能要您的钱,”大夫却是摆摆手笑道,“朝廷让我来这儿守着的,自然是早就给我过钱财了。” 那大伯千恩万谢了,这才又背着自己儿子要回去。 “四喜,你去悄悄地给他们点银子去”看完这一幕,叶居敬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转头对着四喜说道。 “三爷要是要给他们银子,倒不如给他们雇上一辆马车,再给他们添上一些书和笔墨纸砚来得好,”苏仲卿突然从身后传来。 叶居敬这会儿才发现,那个奇怪的苏仲卿这会儿竟然站在他身后,只皱着眉刚要说话,苏仲卿却是先开了口,“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正好碰巧听到了而已。” 叶居敬原本说的时候也没避着人,这会儿自然是不可能指责苏仲卿偷听,更不好在这方面计较,只问道,“为何要给他们雇上一辆马车?” “你也看到了,他们身上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自然也是没钱雇马车的,估摸着大伯还得背着他儿子去抓药,甚至背回家去。”苏仲卿摊了摊手说道,“我听说镇国公府的三爷六岁之前也是住在乡下的,那三爷想必也清楚,对于村里人来说,马车已经是个很奢侈的物件了。” “且不说,给他们银子,他们会不会要,只说哪怕是要了,那大伯怕也是舍不得用银子来雇马车,怕是要一路将他儿子背回家去。”苏 仲卿看了一眼那大伯的背影说道。 “那个学子我倒是也有几面之缘,他家在通州府下辖的一个小县里,从这儿到他家,怕是走到明天都走不到,更何况他爹还背着不省人事的他呢。” “偏偏京城大,居不易,他们家必然是舍不得在京城在住一晚的。所以我说倒是不如给他们雇个马车。”说完,苏仲卿戏谑道,“那叶三爷还需要我再给您解释一下,为何要给他们书和笔墨纸砚吗?” 没等叶居敬说话,苏仲卿却是先说了下去,“贫寒子弟求学,比你们这些勋贵子弟求学难上万倍都不止。单说笔墨纸砚的耗费对你们来说是区区小钱,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那可能就已经是家里几人种地一年的收入了,更不用说那些书,光是一套史记就得十几两银子,这样的抛费,哪里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 “叶三爷怕是没经历过贫寒人家的生活吧,您可能都没法想象,我们一年到头可能都吃不上几顿饱饭,更是日日不敢歇息,可就算这样,一年也攒不下几个银子。” “是当今不圣明吗?是朝堂苛捐杂税太多吗?不是的,当今和朝廷已经尽力在免除杂税了,可是我们的生活就是这么难过。” “也就是当今圣明,如今的科举不需要买卷钱和保费,否则,像我这样的贫寒子弟怕是空有学问,都不敢参加科考。” “说起来,我也算是比其他人幸运,生在京城脚下,我父亲生前给我留下了一屋子的书。” 叶居敬听着苏仲卿的话,莫名地想起来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做个豪门的庶子,倒不如做贫家子,到底没人拦着你上进。” 现如今想来,叶居敬只觉得羞愧。贫家子是没人拦着上进,但上进的机会却是都没有。 “叶三爷,你想过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吗?”苏仲卿转头看向叶居敬问道,没等叶居敬回答,苏仲卿倒是先说了自己的答案,“我读书是为了向我这样的黎民百姓能吃得了饱饭,能读得了书。” 仿佛是苏仲卿也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说得有些多,倒也不再继续前面那个话题,只笑着说道,“叶三爷,这回我赌案首是我,您觉得呢?” 说完,苏仲卿也不等叶居敬回答,倒是自顾自说道,“今日考试也累了一天了,我就先回去歇息了,叶三爷自便。”说完,苏仲卿就自顾自离开了。 “戚,他口气倒是大,还他第一,”叶居礼看自家小弟怔怔的,连忙说道,“小三儿你别理他,案首肯定还是你。” 叶居敬不知道为何,莫名地又想起了刚刚院试的第一道题目,“使民以时”,可能这回他真的不如苏仲卿了。 “二哥,我们回去吧。” 回去以后,叶居敬又莫名想起苏仲卿那句话“叶三爷,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考科举,中进士,出人头地,让父亲知道哪怕是庶子,也会比嫡子更加出色。 可如今重活一世,父亲和嫡母并不偏心,更因为自己自幼丧母和年纪最小,两个嫡兄对着自己也多有照料,仿佛在为了比过嫡兄而拼命去读书也就没有了必要性。 所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读书呢? 叶居敬想不出来,但又莫名想到苏仲卿说起为黎民百姓吃饱饭而读书的时候,眼睛都在放着光的模样。 他想,这回他应该是输的根本不冤。! 第 52 章 试院内,这会儿阅卷的工作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按照规矩,院试阅卷应当以学政亲自批阅为主,但想想也知道,学政不过就一双眼睛,一个脑袋,但院试的试卷却是有成百上千份的,靠主考官一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看完的,自然是要请那些德高望重,又素有才名的人来帮助阅卷,也就是帮学政先筛选上一遍。 这些协助阅卷的幕僚也都得是本省五百里之外的人才行。 这些人对沈大人的了解也不深,跟那些考试的考生们一样,只知道这位沈大人向来好务实之风,为了符合主考官的心意,或者说是为了讨好主考官,自然是全都往选的卷子都往务实上头去。 呈到沈大人跟前的卷子基本上全是走质朴,务实路线的,一篇辞藻华丽的文章都没有。 沈琼看着自己面前的试卷,差点失笑出声,只看着眼前站着的所谓幕僚们,淡淡地问道,“本官竟然不知,如今学子们的文风竟然已经如此统一。” “行了,众位再回去挑一挑吧,像这种连释义都不准确的卷子,就不必再呈上来了。” 幕僚们都有些讪讪地,只垂手连声应是。 “我就说,哪能全挑这样的文章上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家才敢说话,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幕僚说道,“刚刚我那份里不是有张辞藻华丽,读上去就让人觉得口齿生香的文章吗?你们偏偏说不好。落了那张卷子。” “你这话说得,刚刚我们说那份虽辞藻华丽,可到底写的空洞了些,你不也是认了的吗?”有人啐了他一口说道。 “虽空洞了些,但到底这样的文章,做个秀才足够了。”那个小个子的幕僚还不服气,又说道。 “行了行了,大家吵什么,”有人劝解道,“我们大家这不是之前都以为,沈大人只喜欢务实之风么?如今既然沈大人都发话了,咱们还是将之前那些觉得还不错的文章都找出来吧。” 劝解之人算是他们这几人之中德高望重的了,其他几人也都连忙和稀泥道,“是极是极,这还要费好大的功夫呢,大家还是赶紧干活吧。” …… 发案的时候,倒是与苏仲卿说的一样,这回的院案首是苏仲卿。 当然叶居敬考得也不算差,他紧随苏仲卿之后,是第二名。 “小二儿,这案首居然不是你?而是那苏仲卿,那你那小二元岂不是没了?”小二元这个词还是叶居礼从朱夫子那儿听来的,因为叶居敬之前县试和府试场场第一,所以叶居礼乃至整个镇国公府都默认叶居敬肯定能得个小二元的。 说完,叶居礼又觉得自己仿佛是说错话了。 自家弟弟没得第一,如今应该是最难受的时候,自己却还在这儿在他的伤口上撒盐,那也着实不该了些。又连忙描补了道,“刚刚在茶楼等着的时候,他们不都是说了吗,沈琼偏好务实的文风,可能是跟小二儿你的文风不对口,若是换个考官,可能那案首就是你的了。” “倒也不一定,可能就是苏仲卿写的要比我好呢,”叶居敬轻轻说了一句,又促狭地问叶居礼道,二哥,姨妈的红封准备好了吧??_[(” 自从,叶居敬在叶奔那儿从“老爷”改口喊成“爹”以后,在邹氏的强烈要求下,叶居敬也将对邹氏的称呼,从“太太”改成了“姨妈”。 “啊?什么红封?”叶居礼有些摸不着头脑道。 “唔,二哥你可能也得准备着几个。”叶居敬只笑道。 笑完,叶居敬才给叶居礼解释道,“二哥不知道,我中了秀才,会有试院的衙役,甚至住在试院附近的百姓充当报喜人,到咱们家去报喜的。” “人家来报喜,难不成还能不给人家红封?”叶居敬戏谑道 尤其是向叶居敬这种家世显赫的,自然是报喜人争相想要去报喜的,毕竟光是这样跑一趟,可能得到的赏钱已经是家里一年的嚼用了。 “那娘那儿应该是有准备着的吧?”叶居礼说起来也有些不确定。但邹氏作为当家主母,保不齐要突然给人个见面礼或者赏钱的,她身边的丫鬟肯定是一直预备着红封的。 “我也觉得姨妈那儿肯定有准备着,所以,二哥你准备了吗?”叶居敬歪头看向叶居礼道。 “我准备干什么?”叶居礼疑惑道,“他们要来报喜,左不过是去跟爹娘或者找你本人报喜,难不成还能来找我?” “对对对,小二儿你让四喜给你准备好红封了吗?待会儿报喜的人半路把你拦了,咱掏不出钱来也不好吧。” “怎么就不会向你来报喜,有的是想要多得个红封的,来找你报喜呢。”叶居敬笑道。 毕竟,往镇国公府去报喜的人只能有一个,但想赚这份优厚的俸禄的人多得是,自然是得想想歪招,比如向在衙门的叶奔,或者找叶居礼来报喜。 果然,叶居礼不过刚刚在茶楼坐定,就已经有人找上来了。叶居礼只是想着陪弟弟出门来看个放榜的,身上哪有带什么钱财。 还是叶居敬悄悄地递给了叶居礼,才免了他的尴尬。 叶居礼虽然身上没带什么银子,但是出手却是一个再大方不过的,见有钱拿,这钱财的数额还不小,顿时叶居礼身边就围满了人,还都是嘴上说着吉祥话,等着叶居礼从手指缝里给他们漏出来一二的。 在弟弟的好日子,又面对的是这样的人,叶居礼也没法冷着脸。 等叶居礼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带的荷包和扇坠子都已经没了,不过幸好的是,叶居礼向来身上穿戴的东西也都不怎么贵重,舍出去了也就舍出去了。 好容易挣脱开这群人的叶居礼到底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埋怨叶居敬道,“你就干看着,也不知道来帮哥哥一把。” “二哥你看我这小身板,哪里挤得进去?”叶居敬促狭道,“而且我看二哥你这不是也挺享受的吗?所以小弟这才没进去打扰二哥呢。” 叶居礼对比了一下自己结实的肌肉和叶居敬的那个小身板,倒也觉得自家弟弟说得又 有几分道理。原本,他也就不是真要埋怨叶居敬的,便直接转移了话题说道,“咱们赶紧回去吧,娘和大嫂估计也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叶居敬却是说道,二哥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儿再等一会儿。 ?想看久周旋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吗?请记住[]的域名[( “等?等什么?”叶居礼心里警铃大作。自家弟弟今日的表现确实是与寻常有些不同,莫不是头回没中头名,打击太大了要支开自己做什么吧? “考中的卷子估摸着要过一会儿才能张贴出来,我等着看看旁人的卷子。”看着叶居礼如临大敌的模样,叶居敬哑然失笑道,“我总得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不如那苏仲卿吧?” 这倒是也确实有几分到底,但叶居礼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只说道,“那我陪你在这儿一起等吧。” “那没必要,”叶居敬说道,“二哥刚刚不是也说了吗,姨妈和嫂子都在家等着消息呢,咱们总得有人先回去报个喜。” “更何况,我这儿有四喜陪着我呢。” 叶居礼想说,四喜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小子能顶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又怕叶居敬是自尊心太强,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没得第一的卷子,又只能应承下来,“那行,我就先回去了,马车就留给你们吧,我骑马回去便是。” 叶居礼觉得,自打有了个弟弟以后,自己就开始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做啥事都得考虑一下自家小二儿的感受。 不过,仿佛这感觉也不算是坏。 叶居礼走了没多久,试院门口的鼓声就又起来了,这是要开始张贴本届考中的新秀才们的考卷了。 黄榜张贴出来以后,自己是否得中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中的人兴高采烈呼朋唤友地要回家摆席面,没中的人沮丧哭泣大呼老天不公,但已经很少有人会继续留在试院门口等着看考卷了。 毕竟结果都已经出了,这过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考卷张贴的那个位置倒是人也不多。 倒是有几个住在附近的百姓,带着自家的孩子在摸这些试卷,似乎只要摸一摸这些试卷,就能叫自家的小孩儿沾上一些文气,便也能读上几本书,将来中个秀才,晋身到士这个阶级。 “爹将你抱起来,你上去摸一摸那些秀才老爷的卷子,也好沾沾文气。”一个中年男子,这儿正在将自己的儿子举过头顶,让儿子摸试卷呢。 这也是早就流传下来的惯例了,甚至还会有远在乡下,特意带着孩子来摸试卷的,守在跟前的衙役们自然也不会拦着,只笑着嘱咐上一句,“摸可以,可别碰坏了哈。” “您放心好了,大家伙都是知道事的,哪能让文曲星们的卷子碰坏,我还特意让孩子洗了手再来的。”那汉子笑着说道。 作为案首,苏仲卿的卷子就排在第一个,而叶居敬的就在第二个。 因为这卷子也是誊录过的,倒是从中看不出字的好坏来,但是两张卷子放在一起,倒也觉得这两张卷子完全就是两个画风。 叶居敬的卷子简直就是写的花团锦簇,一字一珠,引经据典。但与之相反的是苏仲卿的卷子,他基本都没有用到过什么典故,辞藻也不算华丽,写文章可以说只能算得上平铺直叙。 但苏仲卿的卷子中,举到了许多例子,又有许多的事实作为论据。 比如“使民以时”这道题目中,苏仲卿甚至提出了要因地制宜这个观点,比如北方百姓多是以小麦为食,种植的也多是小麦,而冬小麦是在8到12月播种,第二年夏季的5到7月才收获。 但南方的百姓却多是以水稻为食,水稻的种植和播种时间又有所不同。 所以,征发劳役的时候,作为当地的主官得了解当地的作物,这才能不违农时。 另外,苏仲卿还提到了百姓生活之多艰,征发劳役的时候,也得考虑到劳役甚至是劳役家人的生活保障问题。 叶居敬对比了一下两人的卷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写的仿佛就是绣花枕头稻草包,表面上看上去光鲜亮丽,但刨开那些花团锦簇的辞藻,那就是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反观苏仲卿的文章,明面上看上去只能说一个淳朴,但内里却是有许多的事例和数据做支撑,观点也十分的鲜明。 叶居敬直观地能感受到自己和苏仲卿的差距,这差距不是在学问上,而是缺在历练上,他或许也应该找到一条自己的路。 一条自己为什么读书的路。! 第 53 章 叶居敬也不是个矫情的人,虽没得第一,但好歹是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他也就在考卷前看了一会儿,便也回去了。 还没到镇国公府门口,叶居敬就已经感觉家门口这条街仿佛起了大雾,镇国公府仿佛就在雾里若隐若现的。 等到快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叶居敬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火药的味道。 “这是干什么了?”叶居敬陡然间想起家里还有之前叶奔让买的那一堆的鞭炮,连忙问道。 总不能是存放鞭炮的那个仓库着了火吧。 叶居敬话音未落,府门口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下不止是叶居敬被吓着了,就连马都被惊着了。 索性镇国公府拉马车的马大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马,身经百战不说,年纪大了性子也略微温和了些。马车夫又是个有经验的,这才将马安抚下来。 饶是如此,因为叶居敬原本是半个身体探出窗外查看情况的,马一惊,连带着他也没坐稳,脑门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放鞭炮的小厮看到府里的马车,倒也顾不得接着放鞭炮了,直接把鞭炮扔到了地上,连忙喊道,“三爷回来了,咱们秀才公回来啦。” 四喜是亲眼看着叶居敬撞到额头的,又眼见得叶居敬的额头红了一大片,这会儿正是没好气的时候,只冲着那个小厮道,“嚷嚷什么,怎么这幅轻浮样子?谁叫你们在门口放鞭炮的,不知道这会惊了马吗?” “刚刚三爷的马车被惊了你知不知道,三爷额头上被磕了好大一个包。” 放鞭炮的小厮年岁也不大,不过是刚刚留头的年纪,闻言抬头偷偷瞧了瞧叶居敬,果然看到叶居敬白皙的额头上红了一大片,顿时给吓得不行。 叶居敬是整个镇国公府公认的文曲星下凡,要是因为他把文曲星的脑子磕坏了,那他几l个脑袋都不够赔的,自己不会遭报应吧,小厮越想越害怕,顿时就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 四喜原本只是因为叶居敬被撞到了,随口训斥几l句,哪里料到这小厮还哭上了,而且哭得都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也有点慌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叶居敬。 “你莫哭了,快擦一擦眼泪,”叶居敬将自己的手帕递给那个小厮,又问那个小厮道“谁叫你在门口放鞭炮的?怎么放了这么许多?”就看镇国公府附近这一片都烟雾缭绕的样子就知道,这放鞭炮也已经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想来是放了许久了。 “老爷…是老爷让放的,嗝,说是让…让大家都知道咱们镇国公府出了一位秀才公,”小厮刚刚哭得太狠,如今说话的时候都还带着哭腔,“老爷还让人接着去买,说得放到晚上呢。” 放到晚上?叶居敬听完也顾不得其他,只跟小厮说道,“好了,你莫哭了,这鞭炮也别放了。” “可是…可是老爷说……”小厮犹豫道 “你只管说是我说的,就说我不让再放了。” 叶居敬说完,大步进了正院去。 这会儿正院里的人正是最齐全的时候,见今日的主角回来,顺心连忙给叶居敬打了帘子迎上来,三爷回来,哎呀,额头这儿怎么磕到了好大一块? ?想看久周旋写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 53 章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叶居敬原本就长得白净,如今额头上红了一大片,这就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了。 听到顺心这话,邹氏和小周氏也都连忙迎了出来,“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去看个榜,怎么还把额头给碰伤了?” 说着邹氏又啐了叶居礼一口道,“不是你特意请了假陪你弟弟去看得榜吗,我说你怎么提早回来了,原来是把小三儿的头磕了,自己提早回来了。” 叶奔也跟着帮腔道,“我们老叶家可八辈子才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的苗子” 叶居礼只得辩驳道,“我走的时候小三儿可还是好好的。” 叶居敬连忙说道,“不关二哥的事,是我回来的时候马车惊着了,这才磕到了头。” “惊了马?咱们家拉马车的马向来是温和不过的,”叶奔却是说道,“小三儿,你用不着替你二哥做遮掩,你可瞒不住你老子我。” 既然是叶奔自己作死,叶居敬自然也不再瞒着,只说道,“咱们家的马是再温和不过,但架不住咱们家的鞭炮声太响了。” 叶奔听到鞭炮那两个字就觉得有些不妙,果然下一刻,他就迎来了邹氏的一顿白眼。 “我早就说,放那什么劳什子的鞭炮做什么,到不如过几l日置办上几l桌席面,再请了亲戚来好好贺上一贺才好。”邹氏啐了叶奔一口道。 “我这不是想着那些鞭炮放在仓库里也是白费么,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放了,也好叫别人知道咱们家小三儿中了秀才。”叶奔辩解了几l句,又讨好似地对着邹氏说道,“夫人说摆几l桌,那咱们就摆几l桌热闹一下,叫义哥儿媳妇整治了来便是。” 小周氏也笑着说道,“爹娘尽管放心好了,媳妇保管把席面弄得妥妥当当的。要不要再请个小戏班子唱上几l处戏?” 如今勋贵们之间倒是流行起了治酒办席的时候再请个戏班子唱戏了。 叶居敬眼见得如今就差把办席面的事情定下来了,连忙要阻止,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叶居礼就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对着他说道,“难得爹娘都有兴致,办一场席面也好,你若不想出风头,咱们到时候只管跟大嫂说只请亲近些的人家便是。” 到底叶居敬之前被那些学子诬陷的事让叶奔和邹氏心里也不痛快,但却也不好发作,如今正好趁着叶居敬中了秀才,热闹一场,也好解了心中那口郁气。 叶居敬见叶居礼说得有礼,倒也不再阻止。 其实哪怕是要办席面,倒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不过是在当天叫出来给众位长辈们行个礼,最多就是在当场做一首诗给大家瞧瞧罢了,全就当做彩衣娱亲罢了。 “是是是,戏班子也得定好了,前儿在定国公府唱过的那个戏班子不错,听着也热闹。”邹氏连忙说道,“还是义哥儿媳妇你想得周到。 ” 小周氏向来是个周全的人,她也知道自家小叔子向来是个腼腆人,也不愿意出风头。 是以,办席面的时候,又特意想着在后花园里也整治了一桌席面,只叫小辈们一起玩,也省得在长辈中间尴尬。 为此,小周氏还特意又使了丫鬟去问了叶居敬一回,若有要邀请的人,只管打发人来跟她说上一声,她让人去下帖子。 叶居敬向来就是个性子孤僻的,除却邹嘉木等几l个因为家里长辈亲近,或是由叶居礼带着,所以才一道玩的,几l乎没其他的朋友。 若说有朋友,那或许苏仲卿算得上半个,但叶居敬很快就放弃了邀请苏仲卿的想法。这样的场面邀请苏仲卿,他怕是也不愿意来。 叶居敬虽然不愿意出风头,但他到底是这些勋贵人家读书人中的头一份。 饶是有些年纪略微大一些的,靠着家中父兄的关系,如同叶居礼那般在军中或是在宫中侍卫中已经有了职位的,这会儿也得被家里的长辈们数落几l句。 “你看看叶家的小三儿,这般小小年纪中了秀才,哎,但凡你能多读两本书,这会儿出风头得可不就是你老子我了吗?” “你老子我大半辈子没输给过叶奔那厮,如今却让他在我跟前炫耀他有个文曲星儿子了,老三啊,你们都排行第三,你咋不跟叶小三那般争气么?你还比叶小三大上几l岁呢。” 他们倒是想说自己也算是争气的了,总比那些在外头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强吧。 但你要硬说读书上这一头,这又那确实,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每一个比得过叶小三的。开玩笑,那些打小读书的世家子里都没几l个比得过叶小三的。 偏偏这些武将出身的长辈们,在心底就是敬佩那些书读得好的人。 这不从叶小三儿中了秀才起,这些人就开始在家里被嫌弃了,如今看到叶居敬不得报复回来? 更妙得是,如今长辈不在跟前,这不得更要闹一闹新晋的小秀才公? 有叶居义拦着,叶居敬也被灌了好几l酒,邹嘉木那几l个才肯罢休了。 …… 原本,叶居敬有皇帝特许的名额,在一年半前,皇家书院刚刚建成的时候,叶居敬就有去入学的名额。 但叶居敬凭借自己的本事原也就能进皇家书院,自然是想等着自己中了秀才,再光明正大地去皇家书院入学。 如今新的一届院试考完,正是秀才们新鲜出炉的时候,自然是正好让符合标准的年轻秀才们到皇家书院来入学的时候。 由于每个州府院试的时间有早晚,等放了案之后,外地的秀才们要赶到京城来也需要时间,所以等到叶居敬这一届秀才们入学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皇家书院入学的标准严苛,在里头的上学规矩也照样是严苛。秀才们一旬才得一天假可以回家,其余时间都得住在书院里。 而且或许是为了防止学子们不安心学习,而只顾着攀比,书院里的学子都是不允许带书童的,也就是说书院里都得自己照料自己。另外,饭菜和日常的衣服也都由书院提供,家里并不允许送饭菜来书院,书院里也不允许穿自己家常的衣服。 当然,只是外裳,你里衣穿什么书院还是不会管的。 各个符合要求的秀才和举人们,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身份牌,也就是初中功名时,学政衙门颁发的牌子,上头刻着主考、年份和名次,比如“某某学政某某年院试第几l名”,到自己所属的衙门里登记并核对了户籍上所写的年纪。再由各州府上报到皇家书院这儿来,便有了入学的资格。 因为前些年战乱,等到当今登基以后才令各州府又统计户籍的。户籍档案上难免会出现混乱的情况。 之前还曾有人钻这个空子,明明是三十几l岁的人了,偏要装成刚刚十六,甚至没有及冠,就为了蹭个入皇家书院的名额。 但皇家书院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一眼便看出了这个人的猫腻来,都满脸褶子了,你还敢装年幼?直接就将这人发回了地方,又革了他的功名。 这般革了好几l个作假的人的功名,又加上这几l年户籍越发完善,也就没人敢再敢再年龄上糊弄了。! 第 54 章 因为皇家书院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也不许带,所以叶居敬带了几身换洗的里衣就包袱款款地去书院报道了。 原本,叶居敬还想带上几本惯常看的书的。但是转念一想,皇家的书院,里头要什么书没有,实在是没必要拎着一个沉重的书箱去书院里。 书院是不允许除了学子以外的人进去的,所以镇国公府的马车只能将叶居敬送到书院门口,然后就得由叶居敬自己去报道了。 但对于叶居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因为书院门口,就有书院里的小吏候着了。 小吏们核对了叶居敬的身份铭牌,叶居敬身量未足的模样一看就知道确实是在十八岁之下的,这自然是半分问题都没有。 但在给叶居敬安排宿舍这上头,小吏们却是犯了难。 倒不是说叶居敬身份高,虽然叶居敬身份确实挺高的,毕竟如今没有皇子入学,寻常勋贵家的子弟几乎没有能在科举一道上有什么进益的,叶居敬可以算勋贵中入学第一人。但皇家书院是早就摆出了名头,不论身份的。别说叶居敬只是国公之子,哪怕是皇子来,那都得同等待遇的。 而是,叶居敬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一些。 皇家书院原本摆出的名头就是想搜罗一些天才,所以才会有只收十六岁之前的秀才和三十以下的举人。建成的这一年多时间来,书院里也收了不少年少成名的读书人的,但这十岁的秀才,还真真是头一个。 世家那儿倒是也出过十岁左右的秀才,但人家能中秀才是自幼庭训,家里便有族学,哪里会到这种才刚刚建成的书院来,皇家的都不可能。 书院是不会因为家世而优待某个人,但却也必须得考虑到来读书的学子年纪小啊。 这才十岁,寻常人家的小子怕是都估计得爹娘兄姊照顾呢,更不用说眼前这位还是吞金咽玉的国公公子,怕是娇气得很。 小吏就有心给叶居敬安排个年纪大些,又性子温和的人作为舍友,但这一批人是秀才入学,年纪再大也不过就是十八,基本都是还未成婚的年纪,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正为难的时候,苏仲卿却是这会儿来入学了,只笑着对小吏说道,“劳烦大人,让我和叶居敬做舍友吧。” 听到有人愿意跟叶居敬做舍友,小吏的眼睛一亮,刚想同意下来,转头却是看到苏仲卿过于稚嫩的脸,这一看也就比叶居敬大不上几岁,要是将这两个小孩做了一堆,这不是日后还有得闹吗? 小吏刚刚想拒绝,就听到叶居敬也说道,“大人,我和苏兄是旧识,就由我们两个住一间吧。” 旧识,小吏看了眼叶居敬绣满暗纹的华服,再看了眼苏仲卿洗的都有点发白的衣服,有点狐疑,这是旧识? 不过既然两人都愿意,这又一致咬定是旧识,再看两人竟然都是同一个州府出来的,还一个是第一,一个第二想来也是有缘分在里头的,小吏便也不愿意再纠结,只说道,“那便你们两个住一起吧,呐,丁字十三号舍 ,你们在这儿领了衣服,便自己去吧,出了连廊右转就能找到。” 领衣服的时候,又犯了难了。 叶居敬如今不过才十岁,身量自然是未足。 原本书院里分发衣服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按照着几个固定的尺寸做的成衣,并不是量身定做的。叶居敬这身量,哪怕是穿那最小尺码的成衣,都显得要大上许多,就如同小孩偷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般。 叶居敬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那裤腿的长度,把这裤子的裤腰系到胸上才可能正好,不由得叹了口气问发衣服的小吏道,“真就没有更小的了?那我可如何穿?” 总不能真把裤子提这么高吧。 “要不然叶公子你等下回休沐了拿回家再让人改一下吧。”小吏也有点犯难,往常也是有学子的衣服会偏大一些,可都不会影响日常穿着。这些人往往会等到休沐的时候,再拿回家或者到街上的裁缝铺里修改,如同叶居敬这般完全不能穿的,那是真没遇到过。 “衣服倒也罢了,将就一下,还能穿,可这裤子……”叶居敬一脸无奈道,“我讲究了也没法穿啊。” 总不能叫他这十几日都穿着自己身上这套吧? “把裤腿收回去一点就好了,”苏仲卿却是说道,“要是叶兄你不嫌弃,等安置下来,我替叶兄改一下吧。” “啊?”叶居敬有点反应不过来,“苏兄还会这个?” “倒也算不得精通,只能稍微收一下身量,所以要是改得不好,叶兄也别嫌弃。”苏仲卿摊手说道,“叶兄也知道,苏某家贫,为了省点钱,总得学着自己改衣服穿。” 苏仲卿说自己家贫的时候,说得十分坦荡,跟在说自己家里十分有钱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多谢苏兄施以援手了。”叶居敬连忙作揖道谢道。 平心而论,皇家学院不愧是皇家出资建造的,那可是真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连这学舍都建造得十分恢弘,叶居敬和苏仲卿领了衣服后,按照报道时那个小吏的说法,找到了学舍。 学舍是东西向的建筑,坐北朝南,前前后后应该建了好几排,每排按照甲乙丙丁区分,头一间便是一号,以此类推。 学舍的前头,还建了一个花园,花园里还有不少的凉亭和书桌椅,想来是预备着给学子读书用的。 叶居敬和苏仲卿按照编号,很快就找到了属于他们的那间学舍。 学舍的门口挂着一个精巧的铃铛,想来是用作敲门之用,等两人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学舍里间的全貌。说是一间学舍,可内里却是却是三开间的设计。位于中间的是一个小巧的会客厅,正中挂着一幅劝学图,上首摆着两张椅子,左右两边则是一溜的鸡翅木的椅子,都搭着半旧不新的石青色的椅搭。 左边那间则是相对放着两张楠木的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之类的文房四宝都是齐俱,想来是给学子读书习字之用,靠墙则是放着两个书柜,上头又放着四书五经等惯常用的书籍,两份都是一模一样的。 右边 这间就是供学子起居用的了,中间用一个蟾宫折桂式样的屏风隔开了,两边各放了一张大床并着一个用来放衣服的大斗柜,床上放着豆青色的铺盖,看那样子是学院特意给新来的学子新做的。 “叶兄,咱们早点收拾完,正好去书院逛逛,也好早点熟悉书院的情况。”苏仲卿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斗柜里以后,对着叶居敬说道。 到底是初来乍到,对书院陌生地很,如今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在哪里用饭,哪里是上课的地方,苏仲卿自然是想着早点了解清楚,也省得到时候抓瞎。 “苏兄说得是,”叶居敬也是头回到书院里读书,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跟人同住,这会儿正是新鲜的时候,连一式两份的书桌和书架都能让叶居敬觉得新奇,听到苏仲卿的话,叶居敬这才学着苏仲卿的样子,把衣服放到了斗柜里。 随即,叶居敬又有些不知所措,“苏兄,那我们该如何收拾?” 叶居敬两辈子为人,虽然都是庶子,甚至上辈子还是个被嫡支压得出不了头的庶子,但在生活上面,无论是上辈子的嫡母,还是如今的邹氏都没怎么苛待过他,甚至上辈子的嫡母为了博一个贤良的名声,对待他们这些庶子在生活上都是跟嫡子一例的。 叶居敬饶是再不受宠,可身边照旧是有几个伺候的小厮丫鬟的。虽说说不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却对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只能算是小白。 “叶兄说笑了,这铺盖咱们总得先铺好了,也好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能睡。”苏仲卿有些无奈,他算是明白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为什么那个小吏在排给叶居敬排房间的时候有点犹豫了,跟这小子同住,倒像是多带了个孩子似的。 苏仲卿不知道的是,这才是个开始,日后还有得他头疼呢。 这般想着,苏仲卿索性说道,“要是不出意外,我们日后怕是得一起住上好几年,咱们这般疏离地称呼彼此为兄也不方便,我比你年长几岁,不若你喊我一声仲卿哥,我喊你敬哥儿。” “好好好,仲卿哥,”叶居敬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然后就学着苏仲卿的模样,开始铺床。 在苏仲卿手里服服帖帖的铺盖,在叶居敬手里就永远不怎么听话,叶居敬慢慢碌碌地在自己的床上忙活了半点,但却半点都没有铺好。 等苏仲卿铺完以后,就看到叶居敬小小的一个人倔强地在床角想把铺盖抚平,从苏仲卿的角度看到的叶居敬那是连原本平整的头发都已经凌乱了。 照着他的速度,可能等到天黑,怕也是铺不完。 苏仲卿叹了口气,好歹人家还喊一声仲卿哥,只对着叶居敬说道,“敬哥儿,我帮你铺吧。” “这怎么好意思,”叶居敬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说道,“仲卿哥,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苏仲卿也不跟叶居敬多废话,只一把夺过叶居敬手里的被子,替叶居敬铺了起来,一边怕叶居敬尴尬,又跟他说话,“你先看我铺一边,以后我可不帮你了。” 叶居敬抿着嘴有些尴尬,但到底是仔仔细细地看着苏仲卿铺床,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一样的动作,不知道为何被子到了苏仲卿手里就变得服帖了。 虽然说,书院里的这种种操作一看就是在培养考生们的动手能力,但倒也并不是就直接放手不管了,毕竟这些学子们大部分都是真没什么社会经验的,要真放任他们在书院里自生自灭,怕是到晚上甚至都有人找不到饭舍呢。 更何况,书院里的那些规矩,也得都有人给新来的学子们介绍了。 所以,等苏仲卿和叶居敬收拾完以后,已经有人在学舍门口等着他们了。 “两位师弟可是已经收拾妥当了?”两人刚刚出门,就见一穿着学子服饰的青年人站在门口拦住他们说道。 “这位师兄是?”突然有人冒出来,两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是你们上届的学子,我叫徐又峰,学院特意派了我来给师弟们讲解的,”徐又峰露出个笑来,“不如我先带着两位师弟参观,边逛我边说咱们学院的规矩?” 听到是上届的师兄,叶居敬和苏仲卿两人又急急对着他作了个揖,然后说道,“那就劳烦师兄了。”! 第 55 章 ·皇帝亲自出资建造的书院,甚至皇帝还亲自挂了一个山长的名头,这皇家书院肯定在各方面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在占地方面。 徐又峰带着两人穿过学舍前的花园,又走过一个湖,这才到了一幢建筑前头,“这就是我们学院的饭堂,咱们学院饭堂都是免费的,你们只管每日来下了学以后吃便是,只是那味道…” 徐又峰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光是从他这个表情,叶居敬就能猜想出食堂里的东西怕是十分不行。 但皇家书院是早就放出来的名头,不许学子让家里送饭来,叶居敬难免问上徐又峰一句,“那师兄们每日也来饭堂吃饭?” 徐又峰露出要一个神秘的微笑来,“当然,饭堂也不都是难吃的,这不是还有小灶么?” “那…另开小灶得花钱?”叶居敬试探性问道。 “花钱那就简单了,可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情,而是得花积分,这积分……”徐又峰却是不愿意多说,只说道,“师弟们以后就明白了。 “行了,见过饭堂,我再带师弟们去你们上课的地方看看。” 可能是为了下了学以后吃饭方便,穿过饭舍就到了学堂,那是四个差不多大小的院子,门口分辨挂着甲乙丙丁四个字。 徐又峰指着丁字号的院子笑着说道,“师弟们先来,如今得从丁院开始读起来,等日后学问进益了,就能升到丙甚至乙院了。” 叶居敬想到自己和苏仲卿住的学舍也是丁字开头的,想来学舍和读书的学堂是联系在一块儿的。 徐又峰说着,便推门带着叶居敬和苏仲卿进了丁院,入目便是一个大厅,厅的正中间照旧挂了幅劝学图,除了上首正中间放了一张大些的书案以外,其余都是一色的书案在下手。 这倒是大抵跟其他的书院也没什么差别。 苏仲卿却是突然指着院子右侧问道,“敢问师兄,这是……” 叶居敬顺着苏仲卿的手看过去,就看到了院子的右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榜,瞧这样式,倒是跟试院放榜的那黄榜差不了多少。 “苏师弟不愧是本届京城院试的案首,倒是立马就看到了重点。”徐又峰笑着说道,“这榜又称为积分榜,这榜上的积分日后将于师弟们的读书生活息息相关。” “刚刚师兄说的饭舍的小灶要用的积分也是指的就是这个积分?”叶居敬问道。 “师弟聪慧,不错,那积分就是此积分。”徐又峰说道,“日后,师弟们会通过考试,读书或是其他方式获得积分,所活得的积分便会记在这张榜上,但凡师弟们的积分到达两百分,便能从丁院顺利毕业,升入丙院了。” 叶居敬听着这解释,不免暗自思索起来, “当然,积分不只是用来升学的,你们所获得的每一个积分都会获得一枚积分券,积分券可以用来改善生活,获得学院里的特权。”徐又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这所花费掉的积分,并不会影响到榜上的积分。” 听着徐又峰的介绍,叶居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向来书院里便是用积分激励着学子们读书上进的。 参观完读书的地方,徐又峰又带着两人去看了演武场,乐堂等地方,直到路过一块巨大的田地的时候,叶居敬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难不成咱们书院里所用的蔬菜都是书院自己种的,怎地这儿还有这么大一块菜地。” 难怪饭堂的菜会不好吃,就冲着这种得歪歪斜斜的蔬菜,叶居敬就能料想到,那菜确实是不太会好吃。 徐又峰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只说道,“师弟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又是到时候就知道了,叶居敬总觉得这到时候就知道里面,好像藏着一些不怀好意。只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徐又峰带着两人逛了一圈,又将两人领回了学舍,便对两人说道,“今日就带师弟们先就这么逛上一圈吧,师弟们待会儿用了晚膳以后就好好休息吧,明日还有许多要紧的事呢。” 说完,徐又峰便抬脚就要走,苏仲卿连忙拉着叶居敬又对着徐又峰作了个揖,“今日多谢师兄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徐又峰却是笑道,“若论谢,还得我谢两位师弟呢,今日只不过带着师弟们逛了一圈,我就赚了半个积分呢。” 说完,徐又峰也不等苏仲卿和叶居敬再说话,只说道,“两位师弟好好休息吧,不用送。” 徐又峰走得迅速,只留下叶居敬和苏仲卿两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叶居敬忍不住说道,“仲卿哥,我总觉得徐师兄说的好好休息这话,仿佛是有什么原因。” “好巧,我也这么认为。”苏仲卿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来。 就冲着徐又峰光是临走之前,那“好好休息”这话就说了两遍,就知道,明日里怕也不怎么好过,只是明日不知道是有什么等着他们。 叶居敬和苏仲卿都不算是纠结的人,既然如今是不可能知道明日如何的,倒不如照着徐又峰的说法,如今先养精蓄锐来得好。 如今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索性苏仲卿就趁着时间还早给叶居敬改起了他那个大到离谱的裤子,等到天色渐渐晚了,这才相约着一道去饭堂用晚膳。 仿佛是因为学院里的其他学子们都没下课,饭舍里全是他们这一批新来的学子,叶居敬亲眼见到一个学子刚刚吃进去一口饭菜,立马就yue了一下,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正好,这会儿已经排到他领晚膳了,饭舍的大妈倒是十分地热情,见叶居敬还年纪小,还非得给叶居敬多打上一勺菜,嘴里更是热情地说道,“新来的吧,年纪咋还这么小,来来来,多吃一点,这才能长个子。” 叶居敬想到那个学子呕吐的样子,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我胃口小,用不着这么多。” “你这小孩,不用跟大妈客气,”大妈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更是让人无法拒绝,在叶居敬惊恐的目光中,又给叶居敬添上了一勺。 当然,在叶居敬身后的 苏仲卿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在大妈的热情中,给他添上了许多饭菜。 这么多的饭食,这可不像是自己能吃完的样子,若是再加上不好吃这个标签,叶居敬觉得自己能尝上两口就已经不错了,叶居敬心惊胆战地跟着苏仲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迟迟不敢动筷子,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看着这饭菜的卖相,倒也不像是十分差的样子。 眼见得苏仲卿面无表情地吃了好几筷子,叶居敬这才试探性地夹了一筷子菜,而后,叶居敬就很想作出跟之前看到的学子一样的动作来,呕上两口。 只是他打小的教养,没让他把自己已经吃进菜吐出来,叶居敬面无表情地尽力嚼了几下嘴里的菜,就努力吞咽着,勉强让自己把菜吃了下去。 “仲卿哥,这样的菜,你是怎么面无表情地吃下去的。”叶居敬苦着一张脸问道。现在叶居敬甚至都怀疑,苏仲卿是为了诓骗他吃菜,所以刚刚才面无表情地吃下去的。 “我尝着倒是还好,”苏仲卿说着又夹了一筷子的菜,咽下去以后才接着对叶居敬说道,“虽然这味道算不得好,但至少这菜还是挺新鲜的。” “这叫算不得好么?”叶居敬一脸悲愤道,“涮锅水都要比这好吃。” 眼前这一盘子花花绿绿的菜,瞧上去是有模有样的,但谁能想象得到,他的每一口的味道都是不同的,有些吃上去淡得让人觉得没放过调料,而有些则是咸得让人在尝到的那一口仿佛能看到太奶。 叶居敬刚刚尝下去那一口就是淡得没放过调料一般,重点是,那是一口肉啊,一口没味道的肥肉。但这肥肉也不是刚刚出锅的肥肉,早就凉了下来,肥肉上原本就凝固着一层白色的油脂,那吃下去的感觉,不呕出来,纯粹算叶居敬教养好。 原本,在来书院之前,叶居敬就预料过按照皇家书院这个做派,书院里的吃食怕是不会特别好吃,至少比自己原本在镇国公的生活条件肯定是要差上不少的。 但叶居敬本以为,他也不算是一个多么挑剔的人,至少不是那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上辈子往祖籍去赶考的时候,偶尔路上找不到旅店投宿的时候,他也曾在农家住过,也吃过不怎么精细的事物,但至少那滋味都是能够接受的。 同如今这般,完全让人咽不下口的绝对是叶居敬想不到的。 苏仲卿却是淡淡道,“敬哥儿你是不是觉得这肉没什么味道,咽不下口?” “但敬哥儿,就是这样的肥肉,寻常百姓家,都得是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苏仲卿突然严肃地说道,“敬哥儿你可能没法想象,但农家平日里若是能吃掺着地瓜的窝窝头,并且能吃到饱,那就已经算是过得十分不错了。” “至于肉,尤其是肥肉,那都是只有在改善生活的时候才能吃到的,”苏仲卿又说道,“而如今,盐价高昂,寻常百姓家平日里吃盐都是数着吃的,所以他们能吃到的肥肉更是多半没味道的。” 虽说皇家学院招收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出身,寻常的世家子弟都大都有族学或 是有学院可去。但寒门子弟和寒门子弟又是不同的,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基本上都是都是家中薄有资产的。而读书好的子弟,又是家中的希望,基本上在吃食上他们永远是在家中吃得最好的,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低层百姓的疾苦。 苏仲卿想,学院饭堂的菜做成如此,怕也是有让学子能体会到百姓疾苦的意思在里头。 叶居敬到底年纪小,又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苏仲卿这会儿都已经做好准备,叶居敬会丢下筷子说咽不下口。但他没想到的是,叶居敬听完他说得话,甚至连其他的话都没再说,只默默地夹起刚刚他称之为连涮锅水都不如的菜,吃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眼前的这些菜是这位小少爷生平吃到过最难吃的菜,他咀嚼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呕出来,显得面目都有些狰狞,但他确实是在一口接着一口吃下去。 苏仲卿沉默了半晌,然后哑然失笑道,“其实,敬哥儿,咱们也不用吃得这么艰难。” 你不是嫌这肉没味道,那菜又太咸吗?那为何不用菜裹着肉吃,好歹能中和一下味道。?_[(” 叶居敬手中的筷子一顿,然后哀嚎道,“仲卿哥,你这话怎么不早说……” 从饭堂回去的路上,苏仲卿又主动提起了话题来,“敬哥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当初会来跟你搭讪吗?” 叶居敬愣了一下,他确实想不通,苏仲卿也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怎么会突然来跟他搭讪,甚至那个时候他都怀疑苏仲卿接近他是别有目的的。 “难道不是小弟长得玉树临风,仲卿哥你才来接近我的?” 苏仲卿没理会叶居敬的这个玩笑,反倒是说道,“我记得县试的最后一场考试,咱们考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考场门口却有一个老妪在卖烤番薯,说实话,她那个番薯的卖相实在不怎么好,所以哪怕是考场门口人这么多,她那儿却无人问津。” “那老妪带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童,祖孙两个看着十分的单薄,来来往往的考生里没一个注意到她的,甚至还嫌弃她挡了路,”苏仲卿冲着叶居敬笑了一下,“只有敬哥儿你特意买了那个老妪的所有番薯,让她早点回去。” “我料想,那烤番薯像你这样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必然是不可能爱吃的,但你却是唯一一个愿意买下来的。” 经苏仲卿提起来,叶居敬才略微有点印象,那确实不过就是随手之劳罢了,只笑着说道,“苏兄怎么知道那番薯我不爱吃,更何况那点钱,对于我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来说,不过就是小钱罢了,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可是那个老妪在乎啊,恩,他的孙儿也应该是在乎的。”苏仲卿的话说得很清,仿佛就要消散在风里,但却又仿佛很重。! 第 56 章 叶居敬和苏仲卿刚刚回到学舍不久,就又有杂役来学舍送衣服了。 “我们不是刚刚报道的时候就已经领了衣服了吗?怎么又送衣服过来?”叶居敬看了眼衣服实在是有些不解。 因为那衣服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能日常在学院里穿的,反倒是像是一件短褐。 “公子们别误会,这是公子们明日上课要穿的,先生特意让小人今日送了来,也好叫公子们不耽误明日的功课。”那杂役回答完,又特意补充了一句道,“先生特意交代了的,明日必得穿了这衣服,辰时三刻到丁院集合。” 杂役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叶居敬一回,也不再耽搁,只说道,“小的还得给其他公子们送衣服去,就先行告退了。” 叶居敬将衣服拿在手里,仔细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又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我摸着这听粗糙的,这衣服是用粗布做成的?” 这孩子只听过粗布,但却是见都没见过。 苏仲卿看了眼叶居敬比划短褐的样子,索性说道,“你把短褐也拿过来,我给你也改一下尺寸吧。” 叶居敬一边看着苏仲卿替他改衣服,一边跟苏仲卿开玩笑,“这又是短褐,又是菜地的,学院总不能明日里让咱们去种地吧。” 苏仲卿缝衣服的手一顿,无意识地捻了捻手下的粗麻布,“倒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真要种地的话,那岂不是日后还得让我们自给自足了?”叶居敬依旧玩笑道。在叶居敬的潜意识里,书院这种地方,必定是要以读书为要的,怎么可能让学子去做种地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苏仲卿却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敬哥儿,你记不记得咱们路过的那块菜地,明明种得是同一种作物,却被切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叶居敬这样养在后门公府的小公子,对农事能了解多少,能认出来那是菜地就已经很不错了,都是幼苗,叶居敬看上去只觉得是一模一样的,哪里知道种的是不是同一种作物。 叶居敬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确实是分成小块的,但是不是同一种作物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我们多想也无意,”苏仲卿打完结,收了线,展开对着叶居敬比划了一下,然后说道,“敬哥儿你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自然是合身的,”叶居敬喜滋滋地试了一下,随即又皱眉说道“不过这布料实在是不太舒服。” “我不过是半吊子的手艺,估摸着也不太结实,最好等休沐的时候,你带回去让家里的丫鬟们再裁剪过才合适。”苏仲卿先是谦虚了一句,又说道,“你衣服的料子想必最次都是细棉布的,这粗布的料子自然会觉得糙,不过这粗布料子倒是十分透气。” 苏仲卿苦笑了一句道,“若是明日真要让我们下地干活,那这料子倒也挺不错的。” 明天可能要下地干活的猜想始终是压在两个人的心头,虽说是头一天到书院,但叶居敬和苏仲卿也提不起兴趣再在书院里逛 逛,只两个人相对着看了一会儿书,就早早吹了蜡烛睡了。 头一回跟人住一个屋子,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叶居敬到底是有些睡不着,但又不敢发出动静来,生怕吵到同屋的苏仲卿,只能在心里从三字经开始默背下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背完三字经,反正等叶居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外头天光大亮了,苏仲卿这会儿正在穿衣服,听到声音以后转头跟叶居敬说道,“我刚刚听到了外头钟声,想来已经辰时了,你也快些起来吧。” 因为起的时间早,叶居敬和苏仲卿倒是有富余的时间吃了早膳再去丁院里。 等他们到丁院的时候,倒是已经有些学子到了,因为也没规定过固定的座位,所以大家都是三三两两地坐在下首的位置上。不过不少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甚至还有几个人哈欠连天。 “昨儿到一个新地方,我太兴奋了,一晚上没睡好。” “可不是,昨儿我跟王兄聊得太晚了,今儿快辰时二刻才起来,我们两个连早膳都没去吃。” 书院不许学子让家人送饭,却不明文禁止学子带点心之类的东西进书院,这人是带了不少的点心来书院的,自然是想着不吃早饭也无所谓,等到待会儿休息的时候再吃点点心垫一垫肚子也行,左右饭舍的吃食也实在是不好吃。 听到他们的话,叶居敬只觉得庆幸,若不是昨日苏仲卿要早早地休息了,但凡再睡得晚一些,他恐怕也是同这群人这般,一夜无眠了。 这儿是两人一桌的,叶居敬自然是同苏仲卿做同桌了,两人找了一个靠前排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同窗们闲谈。 因为昨日有衙役特意来说了是要穿着短褐来上课的,而且头一日上课,竟然只规定了穿什么,却没指明要带哪本书,这不仅仅是叶居敬和苏仲卿觉得奇怪,其他人也觉得其中仿佛是有什么蹊跷。 这不,众位同窗如今都在一道,这难免也要议论几句学院此举的用意。 “我想着,大抵是让我们知道黎明百姓的疾苦?” “是极,穿百姓所穿之衣,日后我们也能为百姓做事。”当时便有人附和道。 在座的虽然家中够不上什么世家,但能培养出少年俊才的,大抵家中也都是略有家资,原本在家中也是能穿得起细棉布的。更不用说中了秀才之后,这就算是进入了“士”的阶级了,那就是能穿绫罗绸缎的了。 “只是这短褐也实在是太磨皮肤了一些,你们瞧瞧,我这脖颈后头都已经红了一大片了。”有人当即抱怨道。 “哎呀,王兄你再忍上一忍,咱们最多穿上一天,这衣服也就该让我们换下来了。” 毕竟这短褐可是只有一套,而且报道的时候,大家可是领到过其他的衣服的。 众人坐定不多时,外头的钟声再次响起,这到底是辰时三刻的钟声,也预示着要上课了。 到底是头一天的课,自是都是小心翼翼的时候,听到钟声以后,众人也不敢再说话,丁院里的声音瞬 间就静了下来。 伴随着钟声,授课先生的脚步声也出现在了院门口。 ?想看久周旋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吗?请记住[]的域名[( “众位同学好,在下是你们授课老师,姓沈,单名一个琼字,大家日后就喊我沈先生便是。” 时下求学本就不易,自然是越发尊师重道,看到先生进门,众人就已经都站起来,垂手等着先生说话了,这会儿更是齐齐弯腰作揖,“沈先生好。” “行了,大家都不必拘礼,快坐下吧。”沈琼摆了摆手说道。 听到沈琼这个名字,叶居敬便和苏仲卿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诧异。只因为,这个名字,跟他们这届院试的主考官是一个名字。 只是,如今又不跟叶居敬的前世那般,院试结束以后,主考官还会办上一个琼林宴。那位沈琼沈大人饶是两人的座师,可两人却是都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可能只是巧合吧。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毕竟,哪怕再是皇家的书院,再有皇帝挂名当山长,这也不太可能有朝廷命官来教书吧。 “为了日后不必要的麻烦,在下先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在下目前忝居翰林院试讲学士,是本朝头一届殿试的状元。”沈琼露一个笑来,“哦,还是在座某些人的座师。” 说到座师的时候,沈琼还戏谑地看了叶居敬和苏仲卿方向一眼。 沈琼的话一说完,不止是刚刚有猜测的叶居敬和苏仲卿,连带着其他的学子都是十分的诧异。 翰林院试讲学士这几个词,如同是加进油锅的几滴清水,立马让这个原本安安静静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了。 这可是朝廷命官,还是从五品的官员,又是个状元郎,给大家来当先生? 这可是大家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这可是朝廷命官啊。 沈琼也没有阻止大家议论的意思,倒是笑盈盈地站在上首看着大家议论。 但最惊诧的当然是叶居敬和苏仲卿,如今这一批入学的,顺天府的学子就只有他们两人,所以一两个月前人家还是他们的主考官,遥不可攀,如今却是成了他们的先生了。 真是座师变老师了? 等大家议论地差不多了,沈琼这才又说道,“今儿头回上课,也不知道有没有迟到或者没来的,这样,在这儿我也就苏仲卿和叶居敬熟悉点,你们两个对着外头那黄榜,对一对人,看看齐了没?” 说完,沈琼又笑着说道,“你们两个给座师干点活,应该不介意吧。” 两人还能说不愿意不成? 不过本届丁院招收的学生也不多,只不过就二十余人,虽然大家的人名和脸还没对上,但看看齐没齐到也不是很难。 两人对完,果然是少了一个学子,姓秦名达。 “头一回上课,倒是就有人迟到了,”沈琼轻笑了一声,“你们也知道的,向来刚刚开头的时候,就得先杀只鸡,也好紧一紧你们这群猴儿的皮。看来这秦达就是今儿我抓到的这只鸡了,扣秦达一个积分。” 沈琼话音刚落,原本在旁边候着的杂役们立马上前在积分榜上秦达的名字后面写了一个减一。 这么大的动静,不免把学子们的目光也往墙上的积分榜上看去。 昨日师兄们来带他们看的时候,那积分榜上还是一片空白,可一夜过去,如今却是大家的名字都已经在上头了。原本,大家的名字后面都是一模一样一溜的十分,如今却是在秦达的名字后头,突兀地加了一个减一。 能到这皇家书院来读书的,都是少年天才,自然是有人注意到了那“十分”,原本大家是只知道可以通过考试等方式加积分,从而升到上头的书院里,可如今突然听到还会扣分,又看到这十分,不免就得想到,若是这积分扣完了,那会如何? 他们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问的。 沈琼风淡云轻道,“那自然是从这书院里退学咯。” 沈琼说得风淡云轻,但底下的学子们却是都是头皮发麻。 能到这皇家学院来读书,这些学子们都是少年天才,家里所有的资源也基本都是集中供应到他们头上的,若是被退学,那回家去,都不知道如何呢? 哪怕,家人不计较,可外头的名声该当如何呢?日后他们就不再是年少天才,而是被皇家书院退回来的人,这样的落差也不是他们受得了的。 沈琼看到底下的学生们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来,刚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来,就听到有个学子说道,“都怪我,我出门时看秦兄睡得香,就没打扰他,这反倒是累他扣了分了。” 这人唱念做打俱佳,又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害了室友,倒是有在座的不少人听了他的话又见他懊恼,还劝上几句,“原也怪不得你,是那位秦同窗自己睡过了头,同你何干。” 沈琼能从一个农家子,以少有才名这个名头做张大儒的弟子,又成了状元,原本就并非一般人,如何看不出这人的惺惺作态来。 沈琼便笑着问他,“你是秦达的舍友?那你叫什么名字?” 见沈琼问自己的名字,颜习心下暗喜,只觉得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这会儿大呼小叫,懊悔不已,自责难过,不过都只是作态罢了。只是想着要引起沈琼的注意,让沈琼看到自己友爱同窗,也好乘势抱上沈琼的大腿。 若是能拜沈琼为师,那更是做了张太傅的徒孙,日后更是同满朝大半的世家官员都有了干系。有这么一个后台在,何愁日后官路不畅通。 颜习连忙说道,“回先生,小子名颜习。” 可沈琼却没有如他的愿,只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既然你如此懊悔,那不如连你的分也一道扣了吧。颜习,扣一分。” 沈琼说完,便又有杂役上前开始在积分榜上填写。 颜习还沉浸在自己打动了沈琼的幻想里,骤然听到自己得被扣分的声音,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大声道,“我又没迟到,凭什么扣我的分。” “你这话倒是奇了,不是你对秦达扣分抱有愧疚吗?如今你同他一样扣了分,自然是不用在愧疚了,这不是正好吗?”沈琼恶劣地砸了砸嘴说道,“怎么你还嚷嚷上了。” 这会儿颜习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反被自己砸了脚,可这会儿他又不能说自己的真实目的,也不敢再冲着沈琼嚷嚷,只能讷讷不敢再说。 “好了,为师也介绍完自己了,下面也该开始上课了,”沈琼施施然说道,“走吧,你们收拾一下,跟上我。” 刚刚被沈琼杀鸡儆猴过,这帮年纪最大都不过十八岁的学子哪里还敢说其他,沈琼让他们跟上,他们便跟着沈琼往外头走去。 “先生,我们不在丁院上课吗?”叶居敬听到说出去,陡然就想到了自己之前跟苏仲卿的玩笑话,不会要去种田吧,这心里多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以后自然是有在丁院上课的时候,但现在却不是在这儿上课,”见叶居敬问自己,沈琼也不生气,却也不将话说明了。 正好这会儿那位所谓睡过头的仁兄秦达也匆匆赶过来了,因为出门的急,甚至他连衣服都没穿平整。 可能是因为已经扣过了他的分的原因,沈琼这会儿对他倒是态度温和,只说道,“巧了,你也不用进院子了,跟我一道换个地方吧。”! 第 57 章 等沈琼把他们带到菜地的时候,叶居敬只想骂昨天晚上的自己,这可真真是乌鸦嘴啊。 “这…先生带我们这儿来干什么?”当下便有学子忍不住问道。 “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不是来带你们上课吗?”沈琼笑得十分恶劣,“呐,这不就是上课的地了?” “这有什么好上课的?”这一群半大的学子们茫然地看了看周边的环境,悄悄开始问周边的人道。 原本跟鹌鹑一般的这群学子一起议论,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沈琼是半点也不生气有人在他的课上说话,反倒是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跟一群呆头鸭一样不知所措。 然后沈琼就看到了叶居敬和苏仲卿这两个人倒是不如其他人那般不知所措,索性就恶劣地开口道,“叶居敬,你来说说,这地里种得是什么?” 如今这一群学子中,其他的单拎出来一个都有可能能说出种得作物是什么,但唯独叶居敬这个锦绣堆里出来的公府公子,那是决计不可能知道的。 昨日路过这菜地的时候,叶居敬也就只遥遥看到菜地上种了作物。所谓的作物或者蔬菜,叶居敬看到过的,或是能说得出名字的,那都是它们已经被加工成食物了的样子,这还活生生地长在田地里的,叶居敬完全不知道。 “学生不知。” 是以,叶居敬连看都没再看田地里的作物第二遍,只垂手坦然地说道。 沈琼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反应,又追问道“不知道你还说得这么坦然?”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1】论语”叶居敬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沈琼倒也没再追着叶居敬问,反倒是转头问苏仲卿道,“那你呢,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作物?” 苏仲卿家贫,虽然因为读书没在地里劳作过,但地里的作物却是都清楚的,闻言便回答道,“回先生的话,是小麦。” “还好你回答出来了,不然我这会儿得怀疑你是不是科举舞弊了。”沈琼不意外苏仲卿回答了出来,反倒是笑着打趣了一句道。 “不错,这正是水稻。”沈琼高声道,“我们今日的课,就是这小麦。” “小麦?”除却已经猜到了少数几个人以外,众人都有些奇怪。 “莫不是,今日要以小麦为诗?或者用小麦做赋?”所以,才带着大家来看过水稻,也好叫大家在写诗或者做赋的时候省得腹内空空? 只是,这头一节课就是教诗赋? 沈琼这回却是没让大家再疑惑下去,“作诗做赋有什么好玩的,这几天我们来玩个好玩的。” 好玩的? 没等大家再问出口,沈琼就率先说道,“这几日,你们就学着怎么种小麦,哦,也不是,或许还得种一点别的。” “种地?”人群中的嗡嗡声越发大了。大家都是好容易年少考中了秀才,这才有机会来所谓皇家书院读书的,结果读书的头一节课就是种地? 这也不怪大家议论纷纷了。 可这会儿沈琼却是不由着他们再议论了,反倒是肃着脸,高声说道,“怎么,你们对我安排的课有异议?” 得益于沈琼刚刚杀过两只鸡,学子们这会儿哪里敢有什么异议,只都垂了手道,“没有异议。” “没异议的话,你们还不挑了趁手的工具去种地?等着我请你们?” 沈琼的话音刚落,学子们连忙到边上去找挑选那些农具,这些都是杂役们早就准备好了放在周边的。 等大家挑了农具,沈琼这才懒洋洋地说道,“地是早就分好了的,都是一样的大小,你们一人一块自己挑吧。” “今日的课程也不难,总所周知,在种地之前得先翻一边地,你们上午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地翻一遍吧。” “翻一遍地?”学子们拄着锄头四顾心茫然。 哪怕出身如同苏仲卿这般纯粹的农家子,甚至家里只剩他这么一个孤儿,可却也没怎么下地过,更不用说干犁地这种活了。 像叶居敬这种,那更是连锄头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哦,不,准确的说,是锄头这个东西,他只在书本中见过,在现实生活中,他还是头一回见。 什么地要这群小少爷们亲自翻? 众人议论纷纷,却是没人能下地去。 沈琼却是等不下去了,只冷笑了两声说道,“怎么?各位等我请你们下地?” 想来是沈琼这冷笑的两声太过于凶神恶煞,众人又忌惮于那位数不多的分数,倒也不敢再耽搁,还真就安安分分地下了地。 但这些人都是在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哪里做过这样的体力活,幸好的是有些出身地主家的,好歹是见过人犁地的,还能照着记忆里家里的长工那样挥着锄头在地里铲两下。 其他人,更是只能仿照着这些同窗们的模样,开始锄地。 苏仲卿也没干过什么农事,但他生长在农家,到底是看得多,舞起锄头来倒也算是有模有样,甚至还能指导一下叶居敬,“你这只手握着这里,另一只手握在这儿,这样才省力。” 叶居敬照着苏仲卿的说得模样,试着挥了几下锄头,倒是确实如同苏仲卿所说的那般要省力上不少,但这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如今天气渐渐冷了,这地原本就是干得发硬的,得下了大力气,这才能翻动。 叶居敬年岁小,又娇生惯养的,不过才锄了没几下地,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只能拄着锄头缓一缓。 偏偏沈琼还貌似不怎么看得惯他,特意走到叶居敬的跟前来,“怎么,国公府的小少爷这是累着了?要我说,你一个公府的少爷,倒是实在不必来这儿受苦。” 沈琼这话让叶居敬有一种这场田地劳作是在故意针对他,或者说,这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叶居敬不知道沈琼对他这莫名的敌视是哪里来的,但他叶居敬也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索性,叶居敬只装作半点都看不出沈琼的敌视样子,笑着说道,“学生见识浅薄,倒是 确实没下过地,倒是不免有些束手束脚,这倒也谈不上受苦。” “不过,学生在劳作这一道上倒是确实不太行,所以,能不能请先生指导一下学生?”叶居敬一脸笑盈盈地模样,说出的话却是让一群敢怒不敢言的学子佩服,“倒不如由先生一身作则,来给学生示范一下该如何下地?如何翻地?” 叶居敬这话一出,若不是碍于沈琼这个“恶师”在场,大家就差当场拍手叫好了。饶是惧于沈琼的淫威,大家也都是朝着叶居敬方向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沈琼深深地看了叶居敬两眼,没说话,这倒是叫众人都以为沈琼也是个不事农事的,沈琼这会儿也进退两难了,这会儿纷纷附和起叶居敬来了。 “是啊,沈先生,您倒是也教一教我们该如何翻地啊。” “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弟子们是来求学的,我们不会,总得叫沈先生教教我们才是。” 沈琼轻笑了一下,又看了叶居敬一眼,然后朝着他伸出手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来教一教你们吧,把你的锄头给我。” 叶居敬没料到沈琼居然真要下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沈琼便笑着说道,“怎么?你是连锄头都不想给我?想让我徒手翻地?” “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老师,但你这样是不是也忒不尊师重道了些?” 沈琼这话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特意点大家没尊师重道的意思,但是倒是意外的俏皮,让大家都笑了。 叶居敬连忙将自己手里的锄头递给沈琼,沈琼接过以后,倒也不着急锄地,反倒是先卷起了自己的袖子,然后又用手颠了颠锄头的重量,这才下了地。 沈琼能把这一群学子拉到田地里来锄地,还真就不是绣花枕头,沈琼先是自己锄了几下地。 也不知道为什么,拿着锄头锄地这么一个累人的活,在沈琼干的时候,却颇能看到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他锄地的模样,倒像是一个隐居山林的仙人。 沈琼展示了自己锄地的本领以后,倒是真开始讲解了,“你们握锄头的把手的时候,不能握得太紧,要保持稳定的支撑。” “然后,身体站直,两脚分开,把锄头挥到地上的时候,要往后拉,这样才能更好地控制锄头。” 众人原本以为是叫沈琼指导他们锄地是治服了沈琼,谁知道沈琼还真会这些农事,甚至说起来还一套接着一套的。 沈琼却是仿佛看不出自己这些学生们的尴尬来,只又把锄头还给叶居敬道,“还看着干什么啊,倒是赶紧去干活啊。” 又玩笑道,“要是干不完,那今天的午膳可就不一定能吃到了。” 沈琼都动手了,学子们哪里还敢跟刚刚那样磨洋工,也连忙学着沈琼刚刚的模样,开始锄地起来。 “我猜你们肯定在想,你们一群读书人,来学院也是来读书的,叫你们在这儿干农活,你们只会觉得浪费时间。” “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沈琼卷了卷自 己的袖子,笑着问道。 “学生不敢这么认为。”沈琼边上的那个学生说道。 “不是不这么认为,而是不敢是吧?”沈琼似笑非笑道。 这会儿那个学生就不吭声了。 沈琼一边纠正身边的学生锄地的样子,一边说道,“你们也应该知道,咱们学院建立的初衷是什么?” “当今建立咱们学院是为了培养出属于本朝的官员来。” 这个原因其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但这中间又夹杂着皇帝不愿意让世家子弟把持朝堂的原因,个中太过于复杂,所以大家都只默认皇家学院只是为了培养读书人。 叶居敬没料到,沈琼居然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了。 或许是叶居敬的目光太过于明显,沈琼反问道:“怎么,叶三爷有不同的见解?还是叶三爷这会儿想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只是培养读书人?” 叶居敬没料到沈琼又把矛头对准了他,只毕恭毕敬道,“学生只是没想到先生说的这么直白。” 沈琼倒也不再揪着不放,继续起了自己刚刚的那个话题,“也就是说,众位日后必然是要考科举做官的。难不成日后各位做百姓的父母管,连农桑之事都不知道?” “当然,叫你们种地也不只是为了方便你们做官,更为重要的是,要你们知道百姓的疾苦,学成之后也能做一个好官。” “学问什么时候都可以学,但做官却是得在做学问之前就先学会。” 沈琼这话仿佛是给这些学子们打了鸡血,顿时也没人再喊苦喊累了,锄地的时候腰也不疼了,还能再犁两亩地呢。 但是,打完鸡血犁完地的后果,就是差点累瘫了,几乎每个人手上都起了好几个血泡。 连饭舍那难吃到令人作呕的饭菜,大家都觉得用得香得嘞。! 第 58 章 因为有沈琼那一番鼓舞的话,之后的几天里再做农活,也没人再喊累了。 再加上但凡有人支撑不住,沈琼都得拿叶居敬举例子,“人家娇生惯养的国公府的公子都能坚持下去,你再看看你?” 难不成大家还能说自己比国公府的公子还金贵?更何况人家还比大家年岁都小呢。 叶居敬被沈琼一直拿来当例子,一直怀疑自己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得罪了沈琼,但沈琼又只是拿他当例子,也不见有其他针对,叶居敬也只能看着自己被沈琼当例子用。 就这样,叶居敬他们这一批的学子,还就真真一个不少地坚持到了休沐日。 “我原以为你们中必然是有人娇气,坚持不到最后,没料到你们这一批竟然是唯一一届坚持到如今全员都在的。”沈琼笑道。 “行了,明儿就是休沐日了,大家今儿就早早回去收拾收拾吧,好好歇一歇。”沈琼说道,“对了,尤其是那些学子服不合身的,早早地趁着休沐日去改一改吧,等回来以后,还得入学呢。” 说到衣服不合身,叶居敬便知道沈琼这是在点自己,但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这个,“入学?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如今还算不得进入了皇家学院?” 沈琼看了叶居敬一眼,笑道,“你倒是聪明,还抓住了重点。” “连农桑之事都坚持不下来,又如何入皇家学院,读圣人之言,学为官之事?” 底下的学子们听了以后,又纷纷庆幸,他们因为读书天赋出众,在家也自然都是娇生惯养,哪里做过农事。所以,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中途想着放弃,只是被沈琼的话激得没放弃。 如今想来,那就只有庆幸了。 若是自己没坚持下来,那岂不是好不容易攀上的锦绣路就没了,只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大家又不免将目光投向叶居敬,若不是有这么个国公府的公子的例子摆在前头,他们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呢。 虽说是休沐日了,可除了叶居敬和苏仲卿以外,其余的学子基本上都不是京城人士,只有一天的假,也基本不可能家去了。 叶居敬则是在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东西,等着第二天回去。 因为这,还被苏仲卿嘲笑了几句,“这几日我们相处下来,我还当你是处事沉稳,如今看你这回家心切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半大孩子的样子。” 叶居敬也颇有点不好意思,又怕苏仲卿以为他娇气,又连忙解释了几句道,“我那些衣服都得改过,好歹得早早地家去,让针线上的人赶紧给我改出来。” 等到了第二日一早,叶居礼就早早地带了人和马车在学院门口等着叶居敬了。 “敬哥儿,敬哥儿,这儿这儿……”叶居礼看到叶居敬从门口出来,楞了一会儿,这才敢朝着叶居敬招手。 也就是在外头,要给叶居敬作脸,不然这会儿叶居礼就该喊叶居敬“小二儿”了 见叶居敬已经往自己这 个方向来了,叶居礼这才放下了手,又朝着四喜说道,“知道的,知道你们家二爷是来书院读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他送到哪儿挖煤去了呢,怎么就黑了这么许多?” 四喜这会儿也正纳闷呢。 他同叶居敬可以说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在四喜的印象里,自家二爷向来是白白净净的,饶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二爷也向来是跟其他的小孩不一样的,又白又爱干净。 当初村里人见了二爷就夸,说二爷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爷,不像他在田里疯玩几天就黑得跟什么似得。 可如今,二爷跟在田里干了十天农活似得。呸呸呸,自家二爷那可是文曲星降世,合该读书的,农活这种腌臜事,哪里是二爷该干的。 四喜正想着,叶居敬已经走到马车前了。 “好小二儿,咋就黑了还瘦了?”叶居礼跳下马车,揽着叶居敬的肩膀仔细看了看说道。 “这…说来话长,等我回去跟你们说。”叶居敬懒得在这儿说一遍,回去还得说一遍,索性就说道。 “咋就说来话长了,难不成去种田去了?”叶居礼玩笑道,说完,又指着往马车这儿来的学子问道,“小…敬哥儿,这是你的同窗?” 叶居敬回头便看到,自己的几个同窗快走到马车这儿了,又有些踟蹰,他便索性率先问道,“几位同窗,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可需要敬帮忙的?” 那几人连忙上来对着叶居敬和叶居礼行了一礼,又相互推了推,是以对方先说话。 “几位同窗,这是小弟的二哥,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所以特意请了假来接我的。”虽说,自己这么大了还需要兄长接下学,这也有点羞耻。但叶居敬前世几乎没享受过亲情这种珍贵的东西,这一世叶居敬便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兄长的友爱。 “叶兄好,叶家兄长好,”几个书生都不算是擅长言辞的,闻言连忙又行了一礼,然后这才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几个都是头一回来京城,之前着急来学院报到,竟是没怎么逛过京城,如今便想趁着休沐日出去逛逛。” “是极,”另一个又接上道,“但我们没曾想,书院有些太过于偏远,我们又人生地不熟,怕不知道该如何去京城繁华的地方,所以想着蹭一蹭叶兄的马车。” “当然,叶兄若是不方便也不妨事。”他们又连忙七嘴八舌地补充了一句道。 “这有什么,”叶居敬还没说话,叶居礼就先开了口,“今儿我出门得时候,特意是备了两辆马车的,你们只管坐后面那辆马车去好了,想去什么地方,跟车夫说一声便是。” 众人原本只想着搭上一程,没料到竟是还能单独做一辆马车,甚至能将他们载去想去的地方,又怕这样实在是太占叶家的便宜了,又连忙说道,“我们只需要搭一程,送我们到市场去就够了。” 叶居敬便笑道,“不妨事,我们家这马车也不常用,就让今天跟着各位兄长便是。” 叶居义也说道,“都是敬哥儿的同窗,不必跟我们客气。 ” 众人推辞不过,这才又道了谢。 等上了车,叶居敬这才问道,“二哥今儿怎么带了两辆马车来,难不成是猜到了我同窗们会借马车?” 叶居礼笑道,“哪里是我,是大嫂。” “大嫂想着你们学院到底是远离繁华,保不齐你的同窗们看到我来接你,要搭咱们家的马车,”叶居礼解释道,“原本,咱们送他们一程也不妨事,可到底你不在家这么些天,家里也惦记你,咱们也不好在路上耽搁太久,倒不如多备一辆马车,反倒是更加方便些。” “还是大嫂想得周到。”叶居敬说道。 这边,叶居敬的那些同窗们坐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不免也在车上提起了叶居敬来。 “到底是镇国公府,瞧瞧这马车,”其中一人感叹道,“我原道我们家在渝州也算是富裕了,但我们家的马车可没这么舒服?” “你这话也是稀奇,人家那可是国公府,咱们这种普通富户哪里能比,”另一人笑着说道,“不说其他,就说这马车的规制,没有国公的品级,咱们饶是再有钱都不敢把马车做这么大。” “所以啊,还得做大官……”坐在角落的颜习喃喃了一句道。 “颜兄此话差矣,”当下便有人反驳道,“做大官倒不如做好官。” “是极是极,出门坐个舒适点的马车又能如何,倒不如做个好官,将来青史留名。” “对,没错,吾辈志向当在此。”众人都朗声说道。 说完,大家又离着颜习更远了些。 原本,因为颜习头一天在丁院的做派,就已经叫许多人对他避之不及了。偏偏他们几个人都是从渝州方向来的,当初是一道进的京城,入得学院,如今也不能单单就这么撇开他。再加上,颜习又是个放得下面子的,无论他们怎么冷言冷语,他都能凑上来。 如今,志向也不同,倒是能离他越发远着些了。 …… 叶居敬刚刚进门,邹氏拉着叶居敬的手仔细摩挲了一边,只问道,“怎么这么黑了,还瘦了?” 连带着小周氏也笑着打趣道,“二弟这幅模样,倒像是挖煤去了。” 叶居礼也笑着说道,“我接到小二儿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接错人了,我们小二儿可不可能这么黑。” 邹氏摩挲着又发现叶居敬手上还有些没好全的血泡,不免脸上都带了些怒色,“敬哥儿,你跟姨妈讲,你到底在书院里读得什么书,手上连血泡都读出来了?” 邹氏见叶居敬那副模样,再看到叶居敬的手,不免以为叶居敬是在学院里被欺负了。 “你直说便是,我们家虽然不算什么一等人家,但好歹你爹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面子,若是有人欺负你,咱们告到天子那儿,都是不怕的。” 邹氏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只要叶居敬说个是,现在就要收拾自己品级衣服,进宫告状去了! 第 59 章 “当真去种地了?”邹氏和小周氏一脸诧异道。 就连刚刚开玩笑说叶居敬别是去种地了的叶居礼这会儿都一脸惊诧,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你那些个同窗也是黑不溜秋的,没想到竟然真是去下地了” 叶居礼是在军营混惯了的,看惯了晒得黢黑的小子,原本倒也没觉得叶居敬的那几个同窗黑,但如今叶居敬一说这十天几乎都在下地,叶居礼就恍然大悟了。 “好好的,不读书,反倒是要你们种地,”邹氏只心疼道,“你们那先生也是糊涂。” 到底是皇家学院,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皇帝的意思,邹氏也不好多说,只又忙不迭地让人拿了药膏来,给叶居敬擦了药膏,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件大喜事儿,”邹氏笑道,“前线传了消息来,不日,太子和你大哥就要班师回朝了。” “前线的战事结束了?”叶居敬喜道,“匈奴人打退了?” “还余了些许城镇没收复完,但不过就只剩下了些残部,”小周氏早就进宫去太子妃那儿了解过了,自然是知道的详细,“那些个残部倒也不用大军守着了,只余原本的守军就能打回来了。” “所以太子便带着大军先班师回朝了。” 不过是些许残部,没必要耗着大量的粮草让大军在那儿守着。到现在已经打了两年多的仗的,如今胜利在望,合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也好振奋一下军心。 当然,这其中也有个不可明说的原因。 那就是太子到底是太子,万万没有长期在外头领兵打仗的太子的。 如今太子的兄弟们也日渐长成了,太子又是远离朝堂,远离当今,当年积攒下的威势如今自然剩不下什么,而天家的父子之情更是需要人维护的,若是再在外头待下去,怕是太子会不会换人这也就不好说了。 当然,太子在外头领着大军打仗,当今这个做爹做皇帝的也不怎么放心。一方面是怕刀剑无眼,伤到了他这个手把手教出来的继承人;而另一方面,一个几乎完美无瑕的继承人手里又握着大军。 这万一太子就突然不想再当太子了呢? 皇帝不敢赌和太子的那点父子之情,就像太子也不敢赌一般。 倒不如如今趁着形势不错,早点班师回朝了,太子得了军功又历练了,而当今也放下了心来。 “那不知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叶居敬笑道,“我到时候请假回家来。” 皇家书院有一旬才能回一次家的规矩,但法都不外乎人情,更不用说规矩了,书院里自然是有可以请假的规矩。 “还早着呢,”邹氏笑道,“这会儿是那种八百里加急的斥候送回来的信件,你大哥他们是同大军一道回来的,自然是时间要更长些。” “等到时候你大哥回来了,我就打发了你二哥来接你。”邹氏又说道。 “也不知道你大哥在外头有没有吃好睡好,”饶是知道叶居义是个天生的将种 ,在外征战也免不了受伤,可邹氏仍然是止不住的担心。 “哎呀,在外打仗哪里能跟家里似得,有的吃就不错了,难不成还吃山珍海味?”叶居礼忍不住嚷嚷道。 然后惹来也邹氏的一个白眼和叶居敬杀鸡抹脖的眼神。 这哪里是在这个家能提的,这不是叫邹氏和小周氏两个人担心么?叶居敬连忙扯开了话题,只说道,“我倒是有件事要劳烦嫂嫂。” 小周氏一听有事情,倒也顾不得担心叶居义,只笑着说道,“有什么事,三弟只说便是。” “嫂嫂你也知道,我们书院是不允许学子穿外头的衣服的,都是要统一穿学院发的衣服的,”叶居敬解释道,“偏偏学院发的衣服都是成衣,对我来说实在是偏大了一些,这回回来,我特意把衣服都带上了,还得劳烦嫂嫂吩咐了针线房帮我改上一改。” “害,这哪里值当你还这有郑重,”小周氏笑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说完,小周氏转念一想,又说道,“既然是成衣,难保它不干净,趁着今儿日头好,最好叫他们也给你浆洗了。” 说着,小周氏便要出去。 邹氏连忙拦了,只笑着说道,“你不也说了,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哪里需要你自己跑一趟,叫小丫鬟们去传个话就是了。咱们就在这儿,听你三弟讲讲书院里的事儿,你也松快松快” “姨妈这是把我当说书先生了?”叶居敬故作委屈地说了一句,然后又笑道,“那儿子今儿就来彩衣娱亲了。” “老大的墙了,跟那试院门口公布成绩的黄榜也差不了多少。” “真这么大的墙,就为了写你们的成绩?”邹氏笑着问道。 “可不是成绩,而是积分,”叶居敬笑着解释道,“您可别小看这积分,这积分啊,大有用处呢,我们食堂的饭食格外的难吃,而积分却是能用来兑小灶的吃食。” 叶居敬一时说得兴起,但邹氏听了却是脸色有点难看。 “你们饭舍的东西都很难吃?”邹氏问道,“读书都不给吃点好的,那如何用功读书?” 邹氏跟叶奔一样,出身都不算太好,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些读书人都和该是家里吃最好的。 “虽不好吃,但却是管饱的,”叶居敬连忙描补道,“而且餐餐有肉,倒也不算差了。” “怎么听着你这意思,倒像是你们饭堂特意给做得不好吃的?”叶居礼纳闷道,“餐餐都是有肉的,而且你们的小灶又是好吃的?难不成是特意为了让你们去挣学分?” “我猜着学院有这个意思在里头,但更多的怕是为了让我们能忆苦思甜吧,”叶居敬笑着解释道,“或者说是为了让我们知道百姓的疾苦,倒也好叫我们日后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虽是能叫你们知道百姓的疾苦,但几餐也就够了,又何必日日如此的,”邹氏心疼孩子,不免又说上一句。 “真真是慈母多败儿,”叶奔这会儿刚刚回来,倒是听到他们母子几个 前头的对话,“这不是叫他们能日后为民做主么?” 随后又委屈道,“当年我跟着皇上在外头出征,每日只能吃些干巴巴的干粮的时候,你还说,在外行军都是这样的,如今倒是好了,小三儿在外头吃点不好吃的菜你都心疼上了。” 邹氏啐了叶奔一口道,“你跟孩子比什么?更何况,小三儿是咱们家唯一的读书人呢。” 邹氏这句唯一的读书人,那对叶奔来说简直就是绝杀。小三儿可是叶家祖坟冒青烟冒出来的读书人,读书人吃点好的怎么了,那叫吃点好的吗?那叫给孩子补脑子。 叶奔连忙出主意道,“不就是菜难吃吗?叫厨房去做一罐肉酱来,日后再书院里也能伴着饭吃。今儿时间不够,只叫他们在做点点心,也好叫小三儿在看书的时候甜甜嘴,再叫他们做些肉干之类的,就跟老大出征时带得那种,等小三儿下回休沐回来了再带去。” “啊?”这会儿轮到叶居敬呆住了,连忙摆着手说道,“爹,这没必要吧?” “这有什么?”叶居礼揶揄道,“小三儿可是咱们家唯一的读书人。”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小邹氏早就带着人把叶居敬要带到书院里去的东西给收拾妥当了。 不仅是原本那些不合身的衣服早就按照叶居敬的尺寸重新裁剪了,还特意给叶居敬做了两大罐的肉酱,又有几盒点心。 小周氏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这些衣服是原本书院发的,另外那些是我叫针线房对着你们试院的衣服仿制的,多些衣服,你也好多换洗。” “肉酱和点心我特意叫厨房多做了些,也好叫你在学院里跟同窗们分上一分。” 叶居敬原本只是带了一个小包袱出的学院,可如今回去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大包小包,偏偏学院这儿又不允许叫家人送进去,叶居敬抱着这么多东西回去的时候,就差不小心把东西摔在地上了。 “叶兄叶兄,我帮你拿吧。”叶居敬正犯愁着,他的同窗们却是迎了上来,还殷切地要帮叶居敬拿东西。 叶居敬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次性带这么多东西回去对叶居敬来说也实在是有些左支右绌,便笑道,“劳烦几位兄长了。” “这有什么,是苏兄叫我们出来接一接你的。”几人笑道。 “苏兄从家里带了许多能保存的吃食回来,分给大家,说是也好叫大家平日里打打牙祭,也省得只吃食堂那些猪食。”其中一人笑道,“苏兄说,你家里怕是也得让你带不少的东西来书院里,所以叫我们几个来迎上一迎。” 说完,那人转念一想,又怕叶居敬以为他话里的意思是也得让叶居敬准备吃的用的分给大家,又连忙补充了一句道,“我们也不是定要你分东西给大家的意思,只是拍你拿不下。” 叶居敬只笑着说道,“我倒是确实也带了东西要分给大家的,呐就是那个包袱,待会儿分东西的时候,我可是记着几位兄长的情的,定得多给几位兄长分上一些。” 几人便一齐笑道,“那得亏我们殷勤跑了这么一趟。” 果然,还没走到到叶居敬和苏仲卿两人的房间,就已经听到房间里闹哄哄的声音了。 “什么这么热闹?”叶居敬推门进去,笑着问道。 “我从家里带了些惯常农家会吃的酱菜之类的,给大家伙在分呢,”苏仲卿笑着说道,“你瞧,那些是给你的。” “那倒是巧了,”叶居敬便笑道,“我家里也带了不少的东西来。” 经过一起劳作,大家也都相熟了不少,闻言便也闹哄哄地要瓜分叶居敬带了的东西。 但看到叶居敬带来的点心,又实在是有些犹豫了,这点心的样式,在外头的铺子里,一两银子一包都要。若是便宜,大家分上一分也无妨,但这么贵的东西,他们哪里好意思拿了。 “不妨事,都是家里做的,原也花不了多少钱,”叶居敬连忙说道,“更何况,这么多点心,若是只叫我一个人吃,哪怕日日不吃饭都吃不下这么多,众位兄长总不能叫我再带回去吧。” 叶居敬这般说了,大家才齐齐地分起了叶居敬带来的那些点心,但大家都默契地没多拿,只拿上几块尝个味道便是。! 第 60 章 等到了晚上,就又有了通知来,第二日得穿了儒衫,头带银雀顶,一齐到学院的广场上去集合。 所谓银雀顶,那就是头上要带的冠,用银做的,顶上镂花,上头衔着一只银雀,而儒衫则是蓝色,青边的衣服。这都是秀才官方统一的衣服。 这是在学子考上秀才之时,衙门就会发的。 但这种统一制式的衣服,就如同官员们的官服似得,也只有在上朝或者大日子的时候穿上一穿,寻常时候,自然是以家常的为主。秀才又没有上朝的资格,所以用到这衣服的时候也几近于无。 几乎,生员们都是拿这衣服压箱底的。 当然,向这种入学簪花的大日子,那还是得要穿一穿的。 学院在这方面倒是大方得很,可能是考虑到有些学子不会带了这身衣服来,入学的时候就发过一套。 也得亏休沐日的时候,叶居敬已经拿着这衣服回家让针线上的人修改过了,不然在这样的大场面上,被衣服绊上一跤,那就真好看了。 到时候因为叶居敬年纪尚小,也没到束发的时候,连冠都没带过,那银雀顶带了许久,都没带上去。 “你原本就没到带冠的时候,这银雀顶带不上去也正常,”苏仲卿看着叶居敬忙活了半天,不免笑着说道,“你先把其他东西准好,等我待会儿收拾妥当了,帮你带上去。” “这怎么好意思……”叶居敬有些不好意思,又自己勉强试了几次,实在是头发不多,头发又是顺滑得很,这才无奈道,“又得麻烦仲卿哥了。” “不妨事,咱们本就是同年,又是同窗,还是同舍,顺手帮忙的事。”苏仲卿笑道。 因为叶居敬那银雀顶实在是带了许久,等到他们两个在饭舍用了饭,再赶到广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就连沈琼都已经站在前头了。 今日的沈琼到不像是之前带着他们上课那样,穿得都是家常的衣服,他今儿也是按照他的品级穿了官服,看上去倒是要比之前都威严上不少。 可能是人靠衣装,其他学子穿上生员正式的衣服,原本也就都是一群少年人,倒都显得英姿勃发起来。 等到书院上课的钟声响了之后,沈琼便站了出来,只说道,“我先给大家说一下今日的入学事宜,首先是待会儿我们学院的副山长会来给大家簪花,然后是由我带着诸位新生去孔庙谒孔圣人,从孔庙回来之后,学院会设宴贺诸生入学,宴后,大家再到丁院拜见日后诸位的各科先生。” “是。”众人齐声道。 说话间,学院的副山长也已经到了。 众人看去,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的形象,甚至他身上也没穿什么官服,想来可能身上也没什么官位。 众人不免纳闷。 这学院的名头就挂在这儿,所谓皇家学院,那自然是可谓全国最高等的学府了,学院的招生条件之苛刻,那更是叫大部分的人都只能望学院兴叹。 而 且这皇家学院的挂名山长是当今自己,所以副山长实则是主持学院全部事物的话事人。 这样的职务,怎么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白身。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而叶居敬则是更加诧异一些,因为他抬头才发现,这副山长竟然是在家里出现过的张先生。 “诸位学子好,在下张明伦,忝居书院副山长一职,”张先生这会儿已经站在高台上开始讲话了,“诸位今日是书院的新秀,日后也将是国之栋梁,今日便由本山长为诸位簪花,也希望诸位日后能前途光明,为国效力。” 张先生说完,沈琼就开始唱名了。 点到名字的那个人,就走到高台上去,张先生会拿上一朵大红色的花,簪在学子的发冠旁边。 如今的时节天气也已经冷下来了,原本大家都以为这簪花用的红花怕都是由绢花来代替了的。等到那话簪在发冠旁边,伸手去摸的时候,指尖触碰到花瓣微凉的触感的时候,才惊觉这花居然是真花。 人群里不免又骚动起来,这样的天气,原本花就基本上只能在暖房里培育出来了,这还是颜色这么正的红花,也不知道要抛费多少。 “叶居敬”唱名是从离京城最远的州府的秀才们开始唱的,所以到叶居敬的时候,已经是最后几个了。 叶居敬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站出来,大步走了上去。 “张伯伯,”叶居敬小声叫了一声张先生,然后才朝着张先生作了个揖,低下头,由张先生给他簪花。 张先生给叶居敬簪了花,然后这才拍拍叶居敬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别辜负了你爹和我们的期望,好好读书。” 叶居敬连忙又低声说道;“是。” 这时候叶居敬还未束发的短处就又显现出来了,张先生的花簪也并不牢固,叶居敬一抬头,那花差点就掉了下来,还是叶居敬用手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 张先生便笑着说道,“也是咱们学院考虑不周到,你这样的孩子哪里用得着带冠,换个冠带也就是了。” “礼不可废,学生虽相对于其他师兄来说,年纪小些,但也不能不守规矩。”叶居敬连忙说道。 “你说的是,”张先生正色道,“万事都逃不出一个规矩来。”随即,又朗声道,“希望诸位现在在学院里能守学院的规矩,日后为官做宰,也能守国家的法律,守自己心里的底线。” 叶居敬连带着其他学子连忙都弯腰拱手说道,“是。” 簪完花,就得由沈琼带着诸学子们去孔庙谒孔圣人了。 这会儿倒是并不用张先生出席了,只由沈琼带着这些新生们去便是。 虽说是孔庙,但其实也就是学院里的一片建筑,由此也能看出,皇家学院这占地面积着实广阔,叶居敬等人跟着沈琼穿过了大半个学院,这才到了孔庙。 上回由上一届的学子带着叶居敬他们逛书院的时候,孔庙的门是关着的,因此叶居敬他们都没见过孔庙里面的具体情况,但这回去的时候,孔庙的大门已经大开了。 孔庙的大门又称为棂星门,这棂星据说是天上的文曲星?_[(,以它命名,自然也是有寓意着皇家学院的学子都如同文曲星一般,将来报效朝堂的意思在里头。 棂星门两侧贴这一副对联,据说这是孔家嫡系子孙的手书。 等进去之后,这边是就是一个大殿,大概是五开间,看上去便是巍峨壮丽。再细看其建筑,更是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就连柱子上雕刻的云龙纹都是栩栩如生。殿内正中高挂着“万世师表”的巨大牌匾,还有三幅楹联,这都是当今手书的字。 殿内正中间,供奉着孔圣人的画像,画像上的孔圣人高大威猛,面含微笑,双手交叉于胸前。而殿内两边则是七十二弟子,以及孔家的嫡传的几代子嗣。 面对这样肃穆的环境,众人不免也都肃了表情,由沈琼带着,祭拜了孔子,又念了祭文。 最后一项议程就是回丁院,拜见他们所有的任课老师。 虽说当下叶居敬他们这些学子最为重要的是读书,但皇家学院却不是只教读书这一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是有涉及的。 光是乐就分了好几项,有琴,萧、笛等各式各样的,甚至有些任课的老师都是前朝的大家。 而射和御这一块,那更是请了有品阶的将士来给他们授课。 更不用说,最为重要的读书这一道了,教授的基本上都是朝廷里有品级的官员,其余的也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这就叫大家私底下不免又议论一句,那名不见经传的副山长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在这么多朝廷官员和大儒中脱颖而出,做了这学院的掌舵人。 拜见完这些老师,也就到了该选课的时候了。 “我可事先跟你们这群小崽子们说话,我们学院的考核方式向来严格,必然得你们所选的科目全都考核合格了,才能叫你们毕业再去参加科举的,所以你们选课的时候慎重些。”沈琼这预防针还没有打完,叶居敬就已经选完了课程。 苏仲卿看过去的时候,饶是他向来擅长不动声色,可这会儿也心里暗叫一声“好家伙。” 因为叶居敬那薄薄的一页纸上,几乎将所有的课程都选了个遍。 苏仲卿压低了声音小声劝叶居敬道,“敬哥儿,贪多嚼不烂,沈先生不是也说了吗,日后若是学有余力,还可以再添加课程,何必如今刚刚开始就挑这么多呢?” 苏仲卿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他这种几乎没钱没人脉请先生教导的贫家子,好容易有个免费读书的机会,想多学几门也就罢了。 但叶居敬这种权贵子弟,不应该学几门最为重要的,早日考科举做官为要么? 叶居敬却是理直气壮道,“仲卿哥,你放心,我这不是年纪小,再在学院里再蹉跎几年也无妨么?” “好小子,你倒是有志气。”沈琼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这儿动静,特意走下来要看,正好听到了叶居敬的这番话,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叶居敬一眼说道。! 第 61 章 沈琼原本就是朝廷命官,他的品级和他张太傅弟子的身份,就不可能让他蹉跎了大好的仕途,在这个皇家学院里当一个教书匠的。 他原本也不过就是因着京城这届主考官的身份,再加上皇帝心腹,才会来带这届的学子们入门。 如今既然学子们已经入了学,各科的老师们也都定了下来,自有学院定了课表,学子们按照时辰上课去就行了。 再加上,每个院都有各自的院长,负责学生们的那些杂事,比如领衣服啦,换学舍之类的。 沈琼自然是功成身退了。 “诸位,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跟诸位的师生缘分也就到此了。”沈琼对着众学子作了个揖,然后说道,“今日,沈某就祝各位前程似锦。” 大家虽然在沈琼手下当了十来天的农家子,硬生生地黑瘦了一圈,沈琼又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几乎这届的学子都被沈琼怼过,叶居敬更是沈琼重点关注的对象。 但也不知道为何,到了如今离别的时候,叶居敬莫名其妙地还是有一些伤感。这也不止是叶居敬,其余的学子也具是一脸的不舍。 沈琼却是促狭地笑道,“怎么还都是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我只是回翰林院去干活了,又不是死了。大家放轻松一点,我走了就没人要你们下地干活了,岂不是更好么?” “不过,那块地里的作物,各位可还是得好好照看着,等日后成熟了,也好叫我这个前先生来尝上一尝。” 这话倒是叫大家都是少了几分离别的愁绪,都只纷纷说道,“那先生还是别来最好,这点东西,可不够分的。” 想想倒也确实如此,都是在京城里,日后又保不齐还得做同僚,这又有什么好伤感的。 …… 叶居敬前世好歹也是中过举人的人,又跟同窗们都由着一个时代的差距,所以论起学识来,叶居敬自然不算弱,甚至因为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偶尔也有些见解叫同窗们耳目一新。 原本,大家都只当叶居敬只不过是仰仗着他的那个国公父亲,学识肯定是有一点,但能中状元也不过就是运气好,再加上比他们这些出身的人多些见识和人脉罢了。 但如今一起上课,他们才知道,叶居敬那是真真肚子里有货。甚至老师讲到一些犄角旮旯里的典故,叶居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大家也不敢再私底下觉得他年纪小,估摸着学问也只是有限了。 叶居敬更是如鱼得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读书,这种不用自己啃书,有什么疑问当场就能问老师,然后立马就能解决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前世的时候,叶居敬虽然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跟着嫡长兄一道读书的,但那先生是他嫡母娘家请来的,自然是以他的嫡长兄为主的,能让他跟着读书就已经是嫡母慈悲为怀了,哪里还可能还叫先生给他答疑解惑。 这一世更加不用说,那朱夫子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经年的老秀才,学问实 在是有限,甚至连叶居敬都有不如,哪里是能给叶居敬传道受业解惑的。 但皇家书院里的先生们则都是某一项上顶尖的学问大家,饶是隔着一个时代的差距,但他们的学识无疑叶居敬完全无法比的。 有这样的大家做解答,叶居敬那些积攒下来疑问,再也不用半夜去翻书找答案了。 最为妙的是,书院里还有一个藏书楼,几乎囊括了本朝所有的书籍。 前头也说了,本朝的书基本都在世家人的手里,书院建立起来以后,世家们半是被强迫半是自愿,家里的书都拿出来让皇帝派人抄了个遍。而这些书,基本上都在这皇家学院的藏书楼里留了一份。 学院并不禁止学生到藏书楼来看书,甚至还鼓励学生抄了书带回家去。为此,还特意在藏书楼里配备了笔墨纸砚和桌椅,方便学生抄书。 所以,叶居敬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大部分就都泡在这藏书楼里,也是在这藏书楼里,叫叶居敬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的了解。 叶居敬的所谓涉猎深广,那是针对于他的前世来说的,虽说,这个时代和前世大面上都是相同的,比如学子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入学拜得也都是孔圣人。 但细微之处却是有极大的不同,学问的深浅自然是不必说,只说两个时代经历的朝代就是完全不一样,另外那些个出名的诗人词人之类都是不甚相同,这就导致了许多的典故也都不想通。 之前,叶居敬也在外头的书铺里买过不少的史书之类的,但在外头流传出来的史书到底是不如这些世家们历代积攒下来的史书来得更加全面。还有些名臣甚至就是那些世家的祖宗,自然是有更多不为人知的轶事记载在这上头。 别看这些仿佛跟科举都没什么关系,但写文章甚至作诗的时候,这都是能用得上的典故。 更不用说,如今科举上头已经渐渐开始有胆大的考官偏爱些冷门的考题了。 只说,这些名臣记下的对某些事的看法,叶那些政治见解,就能叫叶居敬受益匪浅了。 有这些书在这儿吊着,叶居敬甚至连休沐日都不想家去了,直到镇国公府递了消息来,过两日,征北大军就要到京城了,这也就意味着,叶居义要回来了。 征北大军到京城的日子并不是休沐日,但到底是亲大哥回家,还是在外征战了两年多的亲大哥,叶居敬自然是要告假回去的。 皇家学院的规矩向来严格,每旬都只有一日休沐日,更不用说这种在非休沐日要告假回家的。 叶居敬不仅得报给院长,经院长同意以后还得报给副山长也就是张先生同意了以后这才能叫叶居敬请得假。 叶居敬这假原本就请得情有可原,院长其实只是来照料学子们的日常生活的,这请假理由有理有据,院长自然是不会驳了回去。 难得是在副山长那儿。 这位副山长在学子们中间的传闻便是向来神出鬼没,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则是扫地僧,学院里的那些大儒们竟然都只服他,甚至连教 习骑射和御车的两个先生,那是真真上过战场的,竟然也对这位副山长毕恭毕敬。 再加上副山长基本不教授学生,据说只有那些即将从学院毕业,去参加进士科考试的学子们才能接触到这位副山长的课。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最全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尽在[],域名[( 学子们向来是不太敢去这位看上去就不是平易近人模样的副山长跟前请假的。 但叶居敬到底跟张先生是旧识,更何况,张先生又是叶奔的好友,自然是知道叶家事的。 叶居敬去请这个假,自然是半点都没有胆怯的。 “叶贤弟你这是要去请假?”看着叶居敬往副山长的院子里去,秦达连忙拦下了叶居敬。 “是,家兄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近日可算是要回来了,我自然是要请假回去的。”叶居义要回来这事原本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叶居敬便坦然地说道。 “走走走,我与叶贤弟一道去。”秦达连忙说道。 “秦兄也要请假?”叶居敬不免好奇地问道。 秦达说起来还有点窘迫,支支吾吾道,“我娘子过两日生日,我想着请假回去看看……” 可能是怕叶居敬觉得自己儿女情长,秦达又不免解释道,“我被学院录取的时候,我同我娘子才刚刚成亲,她便陪我来了京城,我们家都是在外地,她在外头凭了一个小院子住着,到底是人生地不熟,这又是我与她成亲的头一回生日……” 秦达还没说完,叶居敬就连忙说道,“那倒是确实得请假去陪一陪嫂夫人,不说其他,光是嫂夫人千里迢迢地陪兄长来读书,这一条,兄长也该多珍惜嫂夫人。” “可不是么……”秦达有些讷讷道。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也就到了副山长的院子门口。 到了院子门口,秦达又开始紧张了,只说道,“要不然叶贤弟你先进去吧,我在外头再想想,该怎么开口。” 叶居敬便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秦兄你便说,嫂夫人一个人在外地,你得在他生辰的时候请个假回家去陪一陪嫂夫人便是。” “可是……”可是这不是得被山长骂儿女情长么? 秦达后续的话也不敢说出口,只催促叶居敬道,“叶贤弟你先进去吧。” 因为学院里的那些流言,秦达实在是有些害怕张先生,也有叫叶居敬先去试试水的意思在里头。 叶居敬便也不再催着秦达和自己一道去,只自己先推门进了院子里。 “我便知道你小子要来请假,早给你批好了,”张先生笑着说道,“呐,条子在那头,你自己拿了回去吧。” 叶居敬道了谢,又拿了条子。 张先生这才又笑着说道,“我这条子都已经等了你好几日了,我都就差以为你们兄弟有什么嫌隙了?” “大哥向来照顾我,哪里能有什么嫌隙。”叶居敬不免笑道。 “你们兄弟三个虽非同母而生,但你娘跟你嫡母关系向来好,你们兄弟也万万不能听人挑唆之下生了什么嫌隙。”张先生有感慨道。 张先生也是世家出身,当初会在微末的时候就跟着当今,甚至如今都不为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家里的情况。 他有切身体会,又是看着叶家这几兄弟长大的,自然是不希望他们几个兄弟也闹得跟自己家里那样。 “我娘?”叶居敬眉心一动。! 第 62 章 叶居敬实在是对他这具身体的生母知之甚少。 如今他跟邹氏和叶奔关系都算不错,甚至邹氏也几乎就拿他当亲儿子在养,但叶居敬的生母这到底是涉及到嫡妻与小妾,叶居敬自然是不好贸然问起邹氏。 叶奔这儿倒是能问,但叶奔那个性子,向来是不着调的,叶居敬甚至对再叶奔这儿能问出什么来都不抱有希望。 府里那些早就跟着叶奔和邹氏的老人更是都跟张嬷嬷一般的说辞,只说余姨娘跟太太情同姐妹,关系十分好,但具体的,众人也就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了。 如今,叶居敬对邹氏和余姨娘关系好这事倒是不怀疑,只是好奇心总是有时候会叫叶居敬去探究她们一妻一妾为何会关系好,甚至这个关系好福泽还会延续到自己身上。 “张先生认识我娘?”叶居敬问道。 如今又有一个认识余姨娘的,也不是如同叶奔那般不着调的性子,叶居敬不免就又想问上一问。 “那儿当今还没称帝呢,你爹他们那些武将也都是带着家眷们住在营区的,你爹他们担心我一个人孤家寡人,常常拉着我家去吃饭,自然也是认识你娘的。”张先生有些怀念道。 那会儿大家连自己的前程都不知道在哪儿,甚至是朝不保夕,可能明天就会被另一股起义军打了,或者被朝廷派兵剿灭了。 但是那会儿的大家仿佛都是不知道人间的疾苦似的,每日里都是很开心。 那会儿他作为皇上手下的头号谋士,早就已经被朝廷悬赏到一万两黄金了。 所以,叶奔他们那群武将老是开玩笑会说,“老张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说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省得到时候没人摔盆烧纸。” 到了如今,大家都已经功成名就,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倒是好似没当年那般亲密了,甚至起了隔阂了。 叶居敬等张先生怀念完,这才试探性地问道,“我娘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叶居敬的出身原本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张先生只笑道,“怎么?你要从我口中探听你娘的事?为何不直接问你爹和你姨妈?” 瞧着叶居敬有些窘迫,张先生这才又笑着说道,“你娘的事情原本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我这个长辈免为其难跟你讲讲倒也无妨。” 叶居敬见状,便连忙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张先生。 “你小子这会儿倒是机灵了,”张先生笑骂了一句,这才又跟叶居敬讲起古来,“你大抵应该也从你娘身边的老人那儿听说过,你娘出身也不算差,是个前朝秀才的女儿。” “只是,你也知道,前朝末年都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了,饶是你外祖父是个秀才,那也无法,更何况你外祖家所在的那个州府还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来来回回地被打了好几回,你外祖只能带着家小往外逃命。” “你娘的命不好,你外祖母在逃命的时候染了时疾,去世了,后来你外祖父也染上了, 本就是逃命,正是缺医少药的时候,你娘又只是一个弱女子,又如何照料你外祖?” “正好,那个时候你娘遇上了你爹。” 张先生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当今领的起义军可以说是当时最大的势力了,你爹那个时候也手底下也已经有不少的人马了,也能被人称呼一声叶将军了。你爹那想法那自然是,阔气了就该娶上十房八房的小妾的,你娘知书达理,长得又好,你爹便想纳你娘做小妾。” “那个时候你外祖已经一病不起了,你娘无法,只能以给你外祖治病为条件,给你爹做了妾。这事毕竟是你爹逼迫在先,又是乘人之危,毕竟不怎么光彩,所以你们家的那些旧人们基本也不会提起。” “为这事,你爹还被皇上罚了,从将军又变成了皇上亲兵,做了三个月的小兵才叫他官复原职。” “你爹倒也是重诺的人,虽被贬为了亲兵,但到底是出人出力,给你外祖父延医问药了,不过到底你外祖父那个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也没能救回来。” 张先生说道这里,叶居敬不免问道,“我娘和姨母……” 张先生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因为纳了你娘,你爹甚至都被降了职,你娘怎么跟你姨母关系还能这么好?” “是,”叶居敬经历过后院的宅斗,实在是无法想象有妻妾能真关系好。 “我倒也不懂他们女人家的友谊,只是知道你娘向来是个温柔娴静,又是只爱书,其他万事不管的性子,你姨母也不是个会为难人的性子,他又知道你娘并非自愿,更是只有心疼你娘的份。” “你爹那个时候时常得出去打仗,你娘都是跟着你姨母照料你的那两个兄长的,关系自然是不错。” “我记得你爹那个时候驻守着云北城,那个时候是我们打金陵城的最为关键的时候,你爹带着云北城里大部分的军队支援大军去了,云北城里头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但偏偏敌军反扑的时候就是冲着云北去的。” “那个时候,你大哥和你姨妈病在床上起不来,你二哥又年幼,你娘当时又怀着身孕,你姨妈原本还想挣扎着起来去安排,是你娘按住了她,大着肚子安排带着城里的那些老弱病残,殚精竭虑用空城计守住了云北城,只可惜,你娘也因为在孕中思虑太过,生你的时候难产了。” “你想想,你娘那样的弱女子,又怀有身孕,硬生生地顶起了整座城池,这不仅是救了云北城的百姓,也救了你姨妈和兄长,甚至救了我们大军。”叶奔那样的性子,若是听到云北城被破,妻子丧命的消息,那脾气怕是按捺不下来。 “我们这些人自然是佩服你娘……” 张先生说到这儿,叶居敬也就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当初他刚刚回到京城的时候,那些勋贵子弟们就朝着他这个刚刚从乡下回来的小庶子释放出善意来。 想来是因为他娘,那些人家里的长辈早就在家中交代过了。 “你姨妈一是感念你娘当初一己之力扛下了整座城,二是她同你娘一直以来的情分。” 叶居敬这个异世之魂,原本应该对原身的生母没什么感情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听着张先生讲起他生母的事情来,他的眼睛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泛红。 “行了,年纪大了,我都开始唠叨了,”张先生却是不再讲下去了,“你拿了条子就先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叶居敬出院子的时候,眼眶还有些红,这叫原本守在院子门口,做着心理建设,准备进门去请假的秦达越发紧张了些。 这叶居敬在院子里待了这么久,又红着眼眶出来,不会是请假被副山长骂了吧? “叶贤弟,你……”秦达欲言又止地问道。 叶居敬这会儿正是心绪不宁的时候,也不愿意在这会儿跟同窗客气,都没等秦达说完,叶居敬便先说道,“秦兄我有事先回去了,你自便吧。” 这是被副山长骂的连话都不愿意说了?秦达越发紧张了几分,更加不敢进去了,只敢在门口徘徊。 过了许久,到底是惦记着独自在家的新婚妻子,秦达还是一咬牙推门进去了。 轻而易举地拿到请假的条子的时候,秦达还在怀疑,自己拿到的条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就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第 63 章 征北大军返朝那是大喜事,为表重视,朝堂这儿总得派人去城门口接上一接。 一则如此大捷,百年被匈奴侵占的燕云十六州得以收复,如此大捷,原本就当军民同乐。更何况,这回大军还是带着俘虏回来的,将迎大军回城这种事情办得热闹些,更是有彰显国威的意思在里头。 二则,大军在外头打了两三年的仗,那也真真算得上是“将军百战死”了,将士们不知道是用多少的伤和同袍们的死才迎来的胜利,如今得胜归朝,自然是要犒赏三军,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的。 只是,这谁去城门口迎接大军,这问题,朝堂上吵了不止一天了。 按照旧例,当初皇帝的这些心腹爱将们征战归来,皇帝都得去迎一迎。 更不用说,如今是太子了。 论父子亲情,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亲儿子在外头打仗两年多,当爹的岂有不想念的道理? 论朝政,太子作为国之储君,身份贵重,又是得胜归来,自然是该由皇帝亲?自到城门外迎接,方才能显示出太子的尊贵和皇帝重视来。 可说是旧例,但如今皇上可已经是天下至尊了,哪有天子屈尊去迎接一个臣子的。饶是太子又如何,饶是得胜还朝又如何?那也是臣子,都抵不过一句君臣有别。 若是当初的皇帝,那自然没有朝臣吵得这一遭。 但这不是皇帝年岁日渐大了,太子既刚刚立了新功,又正是年轻,偏偏还远离了朝堂两三年,硬生生地叫父子君臣之间生出了些隔阂来么? 皇帝对太子有隔阂,这便叫旁人有了可乘之机。 太子的那些弟弟们都日渐长成,又能日日承欢皇帝膝下,自然是叫皇帝也偏疼几分这些原本不重视的儿子。 再加上这些儿子的母妃基本上都是当年皇帝为了拉拢势力纳进门的,原本这些人也就是有一定势力的,更是有投机下注之人更愿意来挣个从龙之功。 太子不在朝中这些年,倒是给了其余皇子们积攒政治资本的机会。 如今便是这些政治资本开始展现出他们用处的时候了。说到底,无论是哪位皇子,都得先把占据着大义名分的太子给拉下马了,他们才有机会。 朝中竟然是有不少的大臣以君臣父子上下尊卑为由,阻止皇帝出城迎大军回朝,而支持皇帝出城迎大军,给太子体面的却是只有叶奔等几个武将了。 叶奔他们几个人原也就不是支持太子,而是他们享受过皇帝亲自到城外亲迎的体面,理所应当的觉得太子到底是皇帝的亲儿子,也该享受到这样的体面。 除此之外,放眼朝堂望去,站在太子这边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偏偏叶奔他们几个到底是武将,对上那些嘴皮子利落的文臣本就没什么胜算,这些人又是满口圣人之言,这就叫叶奔他们几个更加被怼得哑口无言。 而皇帝,则是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闹剧,冷漠地仿佛底下吵架的不是他的 大臣,而如今带着大军凯旋而归的也不是他的儿子一般。 “皇上,若要迎征北大军得胜归来,令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出城迎接也就罢了。”最终,底下的朝臣们还是吵出了一个结果来,“皇上您是天下之主,更是太子之父,断断没有您亲自去迎接的道理。” 皇帝听了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拨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转动了几圈。 皇帝不说话,原本还在为吵赢暗自欣喜的大臣们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来,当下整个大殿更是静得几乎落下根针来,这样压抑得气氛,让一些年轻胆子小的官员甚至恨不得屏住呼吸来。 “照着你们的意思是,儿子在外头征战了两三年,朕做父亲的,还不能提前迎一迎儿子,看看他在外过得如何?好一个上下尊卑,竟全然是不用顾念着半点父子亲情了?” 刚刚那个吵赢了站出来回禀的大臣当时有多兴奋,这会儿就有多紧张,只连忙跪下道,“微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倒是都挺敢的?”皇帝冷笑了一声道,“太子之事都敢置喙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些年,皇帝的威势越发重了,又是这样的疾言厉色,再加上皇帝这话在有心人听来,那就是一语双关,明面上说得是迎大军和太子回京之事,但实则则是再说夺嫡之事。 “臣等惶恐。”大臣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更是心里在后悔,若是知道皇帝这么挂念太子,就实在是没必要在这档口来触皇帝的霉头。 但这满朝的文武百官里,也不乏有些眼明心亮的,自然是猜测得出来,皇帝或许并不是真跟太子这么父子情深,若皇帝真有这么记挂太子,那也不可能有今日在这大殿上的议论了。 大军过几日就要到京城了,八百里加急的斥候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把大军回京的日期报来了,若是当今真想去城门口亲迎大军,又怎么可能等到这会儿。 不过是刚刚一边倒地打压太子,这叫皇帝心里不痛快了罢了。、 “皇上自然是挂念太子,但太子爷向来孝顺,想必也不愿意让您劳累,倒不如叫几位皇子殿下们带着百官出城迎接,一是也能全了太子的孝顺之心,二则也能顾念了骨肉亲情。” 皇帝原本也就没打算过给太子这样的体面,叫原本就连军功这一块都补齐了的太子再得这么一个皇帝亲迎的体面,这样的建议正好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皇帝便摆摆手道,“就如此吧吗,叫年长的几个皇子们都去迎一迎他们兄长去。” 年长的皇子们带着文武百官到城外迎接大军回京,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不知道的不免夸一句“皇子们和百官都得去城外迎接?到底是太子爷领兵,不然哪有这样的体面。” 但皇帝潜邸的旧城们却不免私底下叹上两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跟随的大哥,就变成了皇帝了。 征北大军将流落在外头,历经两个朝代的燕云十六州夺了回来,光是这一条就足够叫百姓们发自内心地敬佩这些将士们,连带着这 几日京城的氛围都热闹了不少。 本朝的规矩也并不严苛,也没有不能叫百姓出城这种规矩,皇子们带着文武百官们出城迎接外,连带着京城的百姓们都愿意带着家小去城外,一道去迎一迎征北归来的大英雄们,也凑一凑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 ?久周旋提醒您《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这也吸引了不少商贩们来城外卖东西,这样难得的大喜的事情,自然是有人愿意出点钱,也叫自家的孩子甜一甜嘴。 叶居义还在征北大军里头呢,镇国公府的众人自然也要到城外去迎一迎大军,也好第一时间能看到叶居义。 这也不止是镇国公府一家,还有好几个儿子跟着出去打仗的人家,也都是想着去城门口迎大军,也好遥遥地看一眼自家儿子。 勋贵总是有那么一些特权的,这些人家早就提前一天到城外去占好了地方,甚至搭好了棚子,也好叫家里的女眷们到时候舒服些。 小周氏也早就打发了人去城外占好了地方。 到了大军到城外这日,或者说是钦天监算好的大军反朝的日子。其实大军早就到了京畿,只等着选好了吉日在由太子带着将领们献俘,而大军也只需要在献俘和犒赏三军的这一日出现一下也就可以了,其余时间,还是驻扎在山西大营里。 几位皇子如今都还没有封王,但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们向来算是优待,皇子跟王爷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半幅仪仗,三四个皇子们的仪仗合在一块儿就已经是好大的阵仗了,可真谓是彩旗飘飘,锣鼓喧天。 皇子们身后又跟着满朝的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们骑马的骑马,坐轿子的坐轿子,也是乌压压地一片,就这已经够声势浩大了。 在这中间,又夹杂着几百个御林军壮汉抬着一箱又一箱的赏赐之物。 这样的场面,几乎就是百年难得一见。 而后头还有一路跟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因为是一雪前耻,收复失地这样的大好事,甚至有百姓们敲锣打鼓来的。 城外的大军这会儿也早就是严正以待,征北大军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还都带着肃杀之气,能跟着太子和将领们在城门口献俘的,都是精锐之师,全是一色的铠甲,又站得整整齐齐。 这不免叫百姓们又赞叹几句,“到底是我朝的精锐之师,才能收复了百年失地。” “那也是咱们太子爷领军有方,这才能带着大军收复失地。” “可不是么?咱们太子爷英明神武,有皇上当年的风范呢。” 甚至有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大爷,对着大军方向磕了好几个头,嘴里大喊着,“爹啊,你在底下也可以安息了,咱们汉人又把燕云十六州给收回来了。”! 第 64 章 收复燕云十六州这样的大功绩叫太子得了去,如今瞧着百姓这样夹道迎接的样子,就知道太子如今怕是再民间的声望已经高到了一个顶峰了。 这样的意识,让几个皇子心里都未免有些微妙,太子如此,那他们把太子拉下马的可能性就会小上很多。 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太子在民间的威望这不也叫他们的父亲,高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开始忌惮太子了吗? 不然,今日出城迎接的也不会是他们几个兄弟,而应该是皇帝了。 这般想来,几人又觉得自己行了。 几个皇子意气风发地带着文武百官到了城门外,看到的就是严阵以待的大军,和骑马伫立在最前头的太子。 太子最为诸皇子的长兄,当年皇帝又宫务繁多,所以带孩子的重任基本上就是交给了太子的。这些年长的皇子们,谁不在太子的手底下混过。 太子不在时,几个皇子自然都是野心勃勃,但如今当着太子的面,几个皇子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再加上太子在外征战这么两二年,这气势越发盛了一些,几个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鹌鹑。 “大哥,父皇叫我们几兄弟来迎你回去,”二皇子是除却太子以外诸皇子里年岁最大的,原本这迎大军进城和犒赏二军的圣旨也该由他来念,偏偏见到太子,二皇子就开始有些慌了。 “劳烦诸位弟弟和臣工们了,不知父皇有何旨意?”太子看到来的不是皇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些冷了,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表现出来。 太子只能做无事发生,甚至要更和煦地对待这些弟弟们。 “父皇圣旨在此,请太子和征北大军接旨。”二皇子一把劈手从二皇子的马鞍上夺过圣旨,高举起来说道。 说完,二皇子扭头看一眼一脸“你怎么就把圣旨抢过去了”的二皇子,心里暗骂了一句,废物。 皇帝只是忌惮太子,但他到底也曾经是叫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随的明主,在大事上他绝对不会糊涂。是以,这圣旨上对二军和跟着太子一起打仗的将领们的赏赐都十分的丰厚。 “将领们具是官升一级,而士兵们也都赏了一年的俸禄,其余按照功劳都另有封赏。” 另有封赏的这就得按照功劳,由二司议了,再给赏赐了。 二军和大部分的将领们都不知内情,只听到赏赐丰厚,就开始山呼“万岁”了。 但喜悦过了之后,又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皇帝都给了大家封赏,那太子呢?作为征北大军主帅的太子呢? 不过太子原本就是国之储君,这天下日后都是他的,这又有什么可以封赏的。 大部分人都不会在这方面多想。 但作为主人公的太子,他是享受过皇帝当初对他毫无保留的好的,自然能感受得到皇帝现如今的冷淡。 但是这些年太子都在外征战,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过,只能从各种奏 折和信件中猜测皇帝对自己的态度,长期游离在外,这叫太子也无法知道现如今的形势。唯一能从中了解一点的,几乎就是皇后和太子妃的信件了,但到底是信件,这种东西尤其怕中途有人做手脚或者查看过,哪里能在其中写敏感的话题 太子实在是无法判断皇帝到底现如今对自己的态度是如何? 太子只知道自己离开京城的时间越长,收复的失地越多,皇帝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疏离,从今日来城门口迎接的是诸皇子,太子也能看出来些。 因为镇国公府来的人多,所以棚子也搭得大一些,如今倒是边上也没什么外人,邹氏看到这一幕,不免也叹上一口气,“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叶奔是在当今微末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当今了的,邹氏几乎是看着太子长起来的。当初皇上刚刚得了长子的时候有多么欢喜,再到后来,太子渐渐长大,皇上恨不得给太子请最好的师父,给他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对太子也从不设防。 到如今,太子征战归来,连个面上的赏赐都没有,这天下至高的父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么一步呢? 小周氏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子,平常也经常进宫去陪她姐姐,自然是知道他姐姐在宫中的处境日渐为难,但这样直观地感受到皇帝如今已经这么不给太子面子,不免又白了脸。 太子若是被废,那作为废太子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可能就是太子大哥在外头久了,皇上对他的感情淡了,现在太子大哥这不是回来了么,日后早晚相处,感情这东西,处处不就又来了么?”叶居礼安慰道。 叶居敬和叶居礼都清楚,这并不是处处就能好起来的感情。 叶居敬也连忙笑着扯过话题,“姨母看看,在太子身后那个高高的是不是大哥,我瞧着大哥好像又高壮了不少。” “那哪里是大哥,咱大哥可没这么黑。”叶居礼也顺着叶居敬的话题说下去道。 “胡说,那就是你大哥,在外头打仗风吹日晒的,自然是要黑上不少,”邹氏啐了叶居礼一口说道,“你也是浑说,连你大哥都认不出来了。” “哎呦,那哪里能怪我?”叶居礼只笑闹着到,“您瞧瞧那么远,我哪里能看得清。” “我和敬哥儿还有你嫂子都能看得清,偏偏就你倒是闹着看不清?。” 叶居敬也笑着说道,“那我到时候必然是得学给大哥看的,到时候叫大哥揍你。” 笑闹了几句,邹氏到底也不再纠结皇帝对太子越发生疏这事。 只是叶居敬不免又多想一些。 倒不是为了太子,左右叶居敬与太子的接触实在是不算多,对叶居敬个人来说将来到底是谁当皇帝都无所谓。 反正就是个一个打工仔,那具体谁坐在皇位上,对打工仔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但镇国公府却是不一样,镇国公府陷得太深了,姨妈是皇后妹夫的嫡亲妹子,大哥又娶了太子妃的妹妹,饶是不算是太子党,可跟太子一系牵扯得实 在是太深了。 虽说如今皇帝只是对太子不满,或者是心生了警惕??[,但那些跟着皇帝打天下的老臣们,哪怕是跟太子牵扯再深,皇帝都没苛待过。不说其他,就说太子的母舅平国公如今在朝堂上照旧是备受优待,半点也没有因为太子受到牵连。 像镇国公府这种牵扯虽深,却都不是直接姻亲的自然是没什么关系。 但事实真是没什么关系吗?叶居敬看了叶居礼一眼,比如他二哥跟和安公主的婚事,原本是早就有默契的,只等着两人到成婚的年纪就办婚事。 可如今叶居礼和和安都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但二皇子和淑妃那一系却一直以想多留几年公主为理由,拖着这婚事。 想来是,二皇子并不愿意把自己妹妹怎么好的联姻对象用在镇国公这儿,毕竟镇国公府明显跟太子牵扯更深。 那该如何破局呢? 叶居敬虽说历经两世,可实际上却是连个官场都没迈入过的毛头小子,又是这样的残局,他又如何能破局呢? 叶居敬越想越觉得心乱。 叶居敬想的这会儿,迎大军这仪式也已经进行地差不多了。 征北大军的大部队也就可以回山西大营去安营扎寨了。 原本将领们和那些功勋高的,还得跟着太子进宫去拜见天子,述一述职也好叫皇帝知道自己在外打仗的辛苦,等议功劳的时候,也好能念着功劳和苦劳,最好能给个爵位啥的。 但当今向来是个能体贴下属的好君主,直接就说了并不用当日就进宫拜见,先回去休整,等日后再递牌子觐见便是。 那家不在京城的将领自然是不必说,照旧回山西大营去,等日后轮流着回家探亲去。家在京城的,那自然是要各回各家,各找各的爹娘和老婆孩子的。 家在京城的基本上都是些跟着太子出去打仗的勋贵子弟,这些人家也都是跟镇国公府这般都是家人们在就在城外搭了棚子,想着提前瞧上一眼自家孩子也好的。这会儿说是叫将领们都家去,这些人家便连忙派了人去拦人。 听说家人就在城外等着,都是多年不见家人的,如今家人就在眼前,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跟太子禀报一声,就要打马去见家人。 只过了不多时,太子身边原本簇拥着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太子的那些弟弟们迎完大军,也就回去了,而皇后和太子妃都在宫中等闲都不可能出宫来,如今自然是不可能在城外迎接太子的。如今反倒是衬得太子跟孤家寡人似得。 太子又眼见得心情不怎么好,这就叫叶居义看去,仿佛太子身上罩着黑雾似得。 叶居义也早就看到了自家的小厮儿在跟前招手了,但看着太子这幅样子,叶居义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惊,哪里敢打马离开。 反倒是太子看到镇国公府的小厮在前头对着叶居义手都快要招断了,这才笑着跟叶居义说道,“你也先回去吧,你家里怕也是等急了。” “那…那您呢?”叶居义犹豫着问道。 “我?”太子哑然失笑道,“我么,自然也是回去拜见父母了。好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多人护着呢,你赶紧回去吧。”! 第 65 章 太子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渐渐散去,这才叹了口气,然后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铠甲,打马回紫禁城。 才刚刚进了宫门,太子就看了太子妃牵着自己的长子,身后的奶妈怀里抱着长女在门口等着她。太子莫名地觉得自己原本空荡荡地胸腔被一股暖流填满了。 “你怎么在这儿等着?”太子问道。欢喜归欢喜,可到底还是得问一问缘由。 因为按照规矩,太子总得先进宫拜见了父皇母后,又述完职,这才能回东宫去见老婆孩子。这也不光是太子,任何一个外放的官员回京的首要事情还是得先递牌子进宫,过后才能回家去。 太子妃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再加上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东宫一系如今正在风雨飘摇的时候,太子妃这样稳重的人,更加不可能特意来破坏这个规矩。 “这不是瑞哥儿和瑛姐儿闹着要想早点见到他们父王吗?”太子妃微笑道。 太子回来原本就是跟着人的,如今又是在宫门口,处处都有侍卫守着,人多眼杂的,太子妃只说儿女想外出两年多未归的父亲。 太子不免有些动容,摸了摸儿子的头,但如今的太子自己都感觉到如履薄冰,到底不敢再如当年一般肆意,半步都不敢行差踏错,只说道,“按照规矩,我得先去见过父皇母后,你们还是先回东宫去吧。” 说完,太子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太过于冷硬,怕伤了妻儿的心,又连忙描补了一句道,“这儿是风口,你们在这儿等着也冷。” “规矩是规矩,但法都不外乎人情,更何况规矩呢?”太子妃却是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太子妃还从奶妈手里接过女儿,又直接递给了太子,“难不成有了规矩就不顾父子之情了?瑞哥儿和瑛姐儿虽两年没见殿下,可对殿下您这位父王的慕孺之情却是只多不少的。” 太子原本也就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电石火光之间,太子就突然明白了太子妃带着儿女在这儿等着他,并说了咱们一番话的意思。 “我哪里不知道你们的心,”不知道这处的侍卫会是谁的人,太子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只说自己知道了太子妃他们的心。 “我在外头也惦记着他们两个呢,到底父子亲情是不能割舍的。”太子又特意把父子亲情这几个字加重了音量。 太子妃听了,哪有不知道太子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只笑着说道,“殿下还得去拜见父皇,倒也不能耽搁,只是瑞哥儿和瑛姐儿怕是舍不得父亲,到不如您带着他们两个一道去拜见父皇,我就先回东宫收拾去了。” 太子也知道,带着两个小孩儿去见皇帝,到底是有两个孩子做润滑,他与皇帝两年多未见的生疏也可以消除许多,便只说道,“那便由我先带着两个孩子去拜见父皇吧。” “怎么还把两个小的带来了?”皇帝看着太子怀里抱着的孙女和手上牵着的孙子,神色莫辨地问道,“你这是先回东宫了?” 在外领兵打仗,两年多没回来 复命过,回皇城没先拜见了君父,先回了东宫。这若是在皇帝跟太子亲密无间的时候,只会觉得儿子儿女情长,最多笑骂上两句也就罢了。 但在如今,皇帝已经开始忌惮太子的情况下,皇帝只会觉得太子仗着功劳目无君长,甚至怀疑太子没先拜见君父,去了东宫指不定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太子还未说话,皇长孙已经上前去抱住皇帝的大腿了,“祖父是不喜欢瑞哥儿来看您么?” 皇帝虽忌惮太子,也日渐跟太子生疏,但对孙辈倒是都和蔼得很,尤其是如今皇帝的孙辈中也就几个孙儿能跑能跳,能说话的情况下。 瑛姐儿也是在太子怀里朝着皇帝伸出了手,她对太子的印象甚至没有对皇帝这个时常能见到的祖父深,这会儿见到了熟悉的人,自然是更愿意待在熟悉的人怀里。 见两个孙辈如此,皇帝到底是不好再冷着脸。 太子便笑着说道,“哪里是回东宫了,是这个两个小猴精闹着太子妃在宫门口等着儿子呢。” “瑞哥儿他们倒是孝顺的。”皇帝这言下之意,便是也有几分指责太子不孝的意思在里头。 “他们待儿子,跟儿子待您是一样的,”太子只作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只剖白道,“儿子如今在外头也天天念着您呢,如今看到父皇您在跟前,这心才安定下来。” “父皇您瞧着,要比儿子离京前要瘦了,想来是儿子等不争气,倒是叫您操心了。儿子记得当初儿子当初年纪小的时候,您出去打仗,回来还得惦记着儿子不肯读书习武,如今您还得惦记着儿子在外头是不是穿饱吃暖,倒是累得您都轻简了。” 太子半句不提朝政口口声声地惦记皇帝,又是忆起当年,又是诉说自己在外头打仗是有多惦记皇帝,情到深处还掉几滴眼泪,不免叫皇帝也有些动容。 尤其是,太子确实是皇帝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再加上又是嫡长子,太子年幼的时候,几乎是皇帝手把手教导着长大的。这忆起往昔,皇帝到底是对太子的疏离又少了几分。 “朕这两年可不是惦记着你呢,”皇帝轻叹了口气说道,“朕瞧着,你仿佛黑瘦了,到底是在外头吃苦了。” “比起您来,儿子算不得吃苦,”太子只说道。“如今儿子自己上了战场,才知道您当初有多不易。” “儿子原本只当那燕云十六州铁定是手到擒来,谁知道那些匈奴人实在是狡猾,若不是有您在后头给儿子兜着,儿子还不知道如何呢?”太子反正半点都不说自己的功劳,只说都是皇帝英明。 又说起几次三番自己作为主帅都差点决策失误,还是英明神武的父皇派去的副将安国公挽回的局面。又说皇帝几次的圣旨都给他这个头回上战场的毛头小子吃了定心丸。 “你这小子倒是会拍你爹我的马屁,”皇帝平生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他排兵布阵和知人善用的能耐,太子这些话,自然是说道了皇帝的心坎里。 “你头回上战场,作为主帅能将燕云十六州收回来,那就 是大功了。”说完,皇帝又反应过来,如此大功,太子作为主帅,自己倒是没给半点赏赐,看了一眼太子问道,“如此大功,朕赏你什么好?” “不妨事,你大胆讲。”皇帝虽这么说,但若是太子提出什么不合时宜地要求,怕是第一个翻脸的也是他。 “若说有功劳,儿子倒是觉得您该居首功呢。”太子却是只说道,“更何况,我是您的儿子,这就已经是最大的赏赐了。” “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皇帝哈哈哈哈地笑了一阵子,然后这才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说道,“不过,若是这样的大功朕都不赏你,怕是明儿就得被那些老家伙们又念叨上一阵。” 皇帝的旧臣们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也是看到过皇后与皇帝同甘共苦的,在他们心里,皇帝的这些儿子中他们自然是更加偏向于太子的。 更何况,如今上下蹦跶得欢的那几个皇子,基本上都是些世家名门的女子所出,向来是看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的。 这些老臣们自然也是不喜欢他们。 但这两年皇帝开始偏心幼子,不免叫他的那些老兄弟们明里暗里的劝上几句,再追忆一下当年。 皇帝倒也真没昏庸到真觉得自己剩余那几个儿子比太子优秀了,只是帝王的多心,让他不免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怀疑太子,担忧太子日渐丰盛的羽毛会不会脱离了他这个父皇的掌控。 所以这才对太子日渐疏离。 但也就是因为皇帝的不够昏庸,叫皇帝也没法面对老臣们明里暗里的劝说。 太子如今已经是太子,只余一步便是皇位,无论是什么赏赐,对太子本人或者太子一系来说倒是都无所谓,但如今皇帝非要赏,还要他自己来说赏赐,这就叫太子有些为难了。 讨要的赏赐少了,皇帝不免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所图,可若是讨要的赏赐正好是对太子的地位有助力的,那必然皇帝也得恼羞成怒。 这样的赏赐,要太子来说,那还不如不要,可如今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要一个赏赐。 太子正为难之际,余光就看到自家的幼女因为许久不见自己,陌生得很,难免有些怕自己这么个陌生人,但又知道自己是亲爹,所以正躲在兄长的身后,歪头偷偷地瞧自己呢。 太子突然福灵心至,就有了主意了。 太子冲着小女儿招了招手,看着她如同一个蝴蝶一般冲带了自己跟前,把小女儿搂进了怀里,又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旋,这才说道,“儿子旁的赏赐倒也不想要,不若儿子给瑛姐儿求个赏赐吧。” “哦,瑛姐儿要什么赏赐?”皇帝问道。!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66 章 本朝初立,这制度规章上难免也不规范一点。 亲王之女自然是郡主,但皇帝连宗族那边都不来往,又哪里会封什么兄弟当王爷,而太子的那些弟弟们,目前也都未曾封王,他们所生之女自然也就是以皇孙女统称。 偏偏尴尬的是,太子的嫡女,照旧也只能以皇孙女称之,瑛姐儿是太子的长女,却不是皇帝的长孙女,这就导致了她饶是身份尊贵过其他的堂姐妹,但在重大的事情上,照旧得排在那些堂姐的后头。 “瑛姐儿也日渐大了,儿子想着,在父皇这儿,给瑛姐儿讨个封号。”言下之意,那就是要给瑛姐儿求个爵位了。 太子自持自己说了一个不会出错的赏赐,小心抬眼望去,却是看到皇帝的脸这会儿正好在阴影里,端是一个神色莫辨。 太子只看了一眼,就立马垂下了头去,不敢再看了,他总觉得,他的父亲已经越来越陌生了,甚至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皇帝了。 皇帝倒也没有沉默许久,只笑着问道,“朕是想给你赏赐,你倒是好,竟然给瑛姐儿讨要上赏赐了。” “儿子作为您的儿子,哪有什么缺的,只是想着自己两三年没陪伴在瑛姐儿,她瞧着都跟儿子生疏了,这才想着给她讨上一个赏赐。”太子只笑着说道。 “你倒是惦记着瑛姐儿,”皇帝只轻飘飘的一眼,就把太子看得背后都起了一身的薄汗。 太子这会儿已经开始想着该如何辩驳了,只听到皇帝又说了一句道,“怎么不见你还惦记着瑞哥儿,也不怕瑞哥儿醋了去。” 其实,瑞哥儿倒也没什么好惦记的,虽说他也照旧只是顶着皇孙的名头,但他到底是长孙,但凡有大节或者大事,他照旧是站在皇孙中最前头的那一个。 “妹妹尚小,孙儿作为兄长,本就应该照顾着妹妹,不会吃醋的。”瑞哥儿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帝原本只是在打趣儿子,不期瑞哥儿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只哈哈大笑了几声,还赞道,“你倒是有兄长风范。” 皇帝对底下的孙辈们向来宽容,瑞哥儿又是皇帝的大孙子,向来是得皇帝的心,再加上瑞哥儿这番兄长要照顾弟妹的话,更是戳中了皇帝的。 对了,皇帝这会儿甚至觉得太子作为长兄不够友爱底下的弟弟们呢。 “既然要给瑛姐儿封号,就不能漏了咱们瑞哥儿,”皇帝搂着瑞哥儿说道。 太子没想到自家儿子能得了皇帝的亲眼,说实话,自己的儿子封个郡王对太子这在朝堂上日渐颓唐的声势来说,确实是有大用,至少能好好地鼓舞一下太子党的士气。 但皇孙都封了王,难道作为叔叔的皇子们还只有一个皇子的头衔?太子都能猜想得到,到时候他那些弟弟的拥趸们怕是立时会请求给分封诸皇子。 这就叫东宫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太子索性就直接在现在就在皇帝跟前点破了,“瑞哥儿到底年纪还小,他的叔叔们都还没封王呢,哪有让 他做郡王的。” 前朝的旧例,就是太子的儿子,那是能封郡王的。 “那便不做郡王,做皇太孙如何?”皇帝摸了摸瑞哥儿的脑袋说道。 皇帝对太子如今是日渐生疏,甚至提防太子,但又不得不说,皇帝百年之后的继承人,皇帝也只会挑选太子这个亲手教养长大的长子。 那太子之后的继承人,自然是非瑞哥儿这个长孙莫属。 太子没想到从皇帝口中说出立皇太孙这样的话来,太子这会儿自己地位都不怎么稳固,自然是不会想着自己做了皇帝以后继承人如何。 若是立了瑞哥儿做皇长孙,如今对太子来说,那简直就是只有好处,这相当一个皇帝并未对太子这个继承人不满。 太子这般想着,接话的速度就不免慢了一些,在皇帝看来,那就是太子对自己的这个决定不满了。 若说之前皇帝只是突发奇想,多半回过神再一细想估计又会后悔,到时候只怕是还得暗示太子和瑞哥儿自己推辞。但如今皇帝以为太子不满,只把他的逆反心里给积起来了。 “怎么?瑞哥儿是你的嫡长子,又向来聪慧,朕瞧着比你小时候还要机灵几分,还当不得皇太孙了?” 说着,皇帝就要身边伺候的太监们去翰林院叫那些个翰林们拟旨,竟然是连给太子和瑞哥儿推辞的时间都不给,只能唯唯谢恩。 皇帝看着太子一脸憋屈的样子,这心里的气才顺了点,只说道,“行了,回去给你母后请安去吧,她也惦记着你呢。” **** 到底是在外头待了两年,再加上叶居义如今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更何况,军中虽苦,但是叶居义作为将领,到底是不缺那一口吃的。说起来,叶居义倒是看着要比当年离家的时候要高壮上不少。 但当娘的见到久未归家的儿子,无论自家儿子高矮胖瘦,基本上都得念叨一句,“在外头辛苦了,都瘦了。” 叶居礼看了看自家兄长胳膊上大块的结实的肌肉,欲言又止。 “你又做什么怪呢,”邹氏到底是看到了叶居礼挤眉弄眼的模样,啐了一口道。 “您就看我哥这身板,单手锤两个我都绰绰有余,您管这叫瘦了?”叶居礼一边比划着对比自己和叶居义的差距,一边说着。 “你这意思是想让我锤一顿?”叶居义活动了一下手腕威胁道。 还没等叶居义走到自己跟前,叶居礼就已经开始鬼哭狼嚎地求饶了,“不是,不是,哥,大哥,我没这个意思,娘,大嫂,救救我,救救我。” 小周氏只捂着嘴笑道,“我可管不了这事。” 邹氏更是啐了叶居礼一口只说,“该” “二哥,你躲我身后没用,我这小身板可挡不住你。”叶居敬也笑着说道。 叶居义也不是要真打叶居礼,只一把拎起了叶居礼,等着叶居礼连连告饶,这才把叶居礼放了下来。 两兄弟闹了一阵,倒是把这几年的生疏给闹没了。 闹完,叶居义又拍了拍叶居敬的肩膀?_[(,“好小子,长高了不少了,不像之前跟小鸡崽子似得了。” “听说你已经中了秀才了?去书院读书了?今儿休沐还是告假出来的?”叶居义仿佛是在外头历练出来了,话也多了不少。 只是他这么一连串的问题,倒是叫叶居敬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叶居义倒也不用叶居敬回答,又说道,“我带回来不少的好东西,到时候给你挑上一挑。” 燕云十六州虽说被那些蛮荒的匈奴们占领了不少年,匈奴虽然蛮荒,但贵族们却也是喜欢享受的,自然也是有不少珍贵的珠宝玩器之类的。 打仗原本就是容易发财,叶居义这些将领们自然是分得了不少的好东西。 叶居义更是挑了一箱子武将们都不要的书,想着给自家弟弟带来,看看能不能用上。 到底是在城外,虽说是搭了棚子,可到底是人来人往的,声音稍微大点还得提防着是否有有心人听了去,到底是不敢讲重要的事情。 只聊了几句,叶居义便说道,“迎大军的文武百官也都已经散了,咱爹怕是都已经回家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 “是了,是了,咱们赶紧回去吧。”邹氏倒是没想这么多,只说道,“我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这会儿怕是你也饿了。” 镇国公府的马车够大,叶居义索性就弃了马车,要跟邹氏和两个弟弟挤一辆马车,倒是被邹氏打发了,“去去去,跟你媳妇儿一起坐去。” 邹氏也是心疼儿媳妇,儿子在外头两年多才回来,刚刚当着自己和两个兄弟到底是不能跟儿媳妇叙话,邹氏到也想着让儿子和儿媳妇多相处相处。 “我才回来,娘就已经开始嫌弃我了。”叶居义假装委屈似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便灰溜溜地去了小邹氏的马车上。 果然,叶奔这会儿早就到家了,这会儿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前厅独自一个人喝酒呢。 “怎么晌午老爷就开始喝酒了?”邹氏见了,不免要念叨上几句,“如今老爷年纪也越发大了,好歹得多保养着自己点,且少喝一点酒吧。” 原本叶奔要是听到邹氏这么说,早就开始告饶,让人将酒给撤下去了,可这会儿叶奔却是只说道,“且让我多喝上几杯吧,我这心里不怎么痛快呢。”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老大今儿回来,你说不痛快?”邹氏皱着眉头说道,仿佛叶奔只要说一句是,下一刻,邹氏的巴掌就得糊上去了。 “我哪里能为了老大回来不痛快,我这是……”叶奔想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更何况,这会儿前厅这儿还满是伺候的人呢,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叶奔的一声叹息。 叶居义这些年在外头打仗,远离朝堂,自然是不知道皇帝对于太子的态度,只是今儿城外那一场,也叫叶居义知道太子的处境怕是不怎么好,必然是得问问家中。! 第 67 章 听到叶奔这一声叹息,叶居义莫名觉得,叶奔叹息的跟自己考虑的是同一件事,只是这样的事,实在不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来讨论。 叶居义便吩咐道,“今儿我好不容易回来,咱们一家得好好地喝上几杯,其他人就都先下去吧。” “很是,今儿咱们得不醉不归。”叶居敬连忙接上道,“四喜,你和五福就在门口守着吧,我怕我待会儿还得你们背回去呢。” 四喜是打小就跟着叶居敬的,而五福是家生子,都是最信任不过的人,叶居敬这才放心让他们在门口守着。 四喜简直就是一头雾水,自家三爷小小年纪,向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连之前自己想尝一尝米酒的味道,都被三爷就训斥了一顿,只说年纪小喝酒对身体不好。 怎么今日三爷自己要喝酒了,还要不醉不归。 四喜张口就想问,还是被五福拉了一把给打断了。然后,四喜就听到五福在那儿说,“三爷放心,我和四喜一定牢牢地守在门口。” 叶居敬哪里会没看到这两人的小动作,心里也不免觉得,五福到底是要比四喜机灵上不少。不过四喜自幼跟他一起长大,那忠心自然是不缺的。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叶居礼这才打趣叶居敬道,“小三儿就你这年纪,你还想着不醉不归,我看着,只一杯酒就能把你灌倒了。” 叶居礼倒并不是不知道,叶居义和叶居敬拿一家团聚喝酒,不喜外人打扰当借口,但看着矮萝卜丁一般的弟弟说要不醉不归,怎么看都觉得有喜感。 “可不许灌你弟弟酒,”叶奔这回也顾不得喝酒浇愁了,连忙说道,“喝酒容易坏脑子,可不能把小三儿的脑子给灌坏了。” “爹,我这不是闹着玩么?”叶居礼见叶奔严肃,也正色道。 “闹着玩也不许灌你弟弟酒。”叶奔却是说道。 “爹,皇上对太子爷不满了?”这会儿也没外人在,叶居义问得自然是直白。 叶居义在外头打仗,自然是不了解京中的情况,只是从偶尔从京中传来的圣旨和送来的物资中能略知一二。 但当今并不是个昏庸的皇帝,并不会因为对太子这个主将不满而苛待了在外征战的大军的物资,所以叶居义直到在城门外没见到皇帝,而是看到了几位皇子,才惊觉太子仿佛处境并不好。 “这些年太子不在皇上身边,手里又握着重兵,皇上总是要忌惮一二的。”叶奔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都还有点心虚。 他这话,实在是像是给皇上在找借口。当年他们这几个皇上手底下的心腹将领,谁没带着大批兵马出门打仗过,也没见得皇帝忌惮谁啊。 “皇上到底年纪大了,政务上不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再看看意气风发的继承人,仿佛只要他一死,继承人就立马能上位了,皇上心里自然是不高兴。更何况咱们太子爷还有弟弟们呢。”叶居敬却是分析道。 倒不是叶居敬对人心有多了解,而是叶居敬在史书上实在是 见过太多的太子最后没成为皇帝的。而且,叶居敬的前世,那是亲耳听过朝堂生变,太子被废,最后幼子登基的。甚至他的长辈们都亲身经历过,还是其中的得益者,叶居敬自然也能从他们偶尔的话中听说过。 “儿子出息,当爹的不应该更高兴么?”叶奔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哥”的想法,比如小三儿出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让叶家百亩的旱地出了个文曲星的苗子,这不是叫自己能老兄弟们跟前炫耀么?这是最高兴不过的事情了,难不成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能嫉妒儿子比自己会读书? “自然是该更高兴,但如果儿子随时能取而代之呢?”叶居敬怕叶奔不理解,索性就举了例子说道,“比如咱大哥就随时等着取代您,当这个镇国公,您心里能不对大哥存芥蒂?” “这有什么好有芥蒂的?”叶奔却是两手一摊,一副光棍无赖的模样,“老大要这个爵位,便拿去呗。” 说着,叶奔还看向自己前方的叶居义问道,“老大你要爵位不要,你要的话就说,我明儿就上折子让你袭爵。” “我不要,爹你别胡说。”叶居义没想到火突然就烧到了自己,手都已经快摆出残影来了。 “你看,你大哥不要。”叶奔转头对着叶居敬说道,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遗憾的感觉。 叶居敬也颇有些无奈,到这个时候爹还在胡闹,也看得出他有多不靠谱。 想到自家与太子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紧密,叶居敬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自家大嫂,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道,“皇子们都已经长成,自然也会觊觎那个位子,如今太子回来了,怕是针对太子弹劾会多起来,太子爷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 “爹,咱们家虽然向来与东宫走得近,但是皇子夺嫡之争这种事情,向来是得闹得家破人亡的,咱们家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实在是不必去追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 叶居敬自然是不希望镇国公府站队太子去,但凡叶奔站队太子,那他在皇帝跟前的那点体面和信任怕是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啥意思?”叶奔皱着眉头说道,“太子到底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总不能看着他受欺负。” “是啊,太子打小跟着你大哥他们一起长大,跟咱们家的孩子也差不了多少。”邹氏也补充了一句道。 叶奔倒不是说他要当太子党,但他直白的想法就是太子就跟自家孩子一样,又如何能叫别人欺负了他去。 叶居敬打断道,“可是其他皇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 叶居敬说这话的时候,不免又看向小周氏,怕她这个太子妃的嫡亲妹子觉得他说得话不妥当。 但叶居敬没想到小周氏在察觉到他的目光的时候,只是对着自己微微一笑,仿佛叶居敬说的完全与他没有关系一般。这就叫叶居敬忍不住仍不住多看了小周氏几眼。 “这如何能一样……”叶奔挥了挥手说道,“太子那可是打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哪像那些其他皇子……” 叶奔 还没说完,就被叶居敬打断了,“可在皇上面前,皇子们都是他的亲生子。” “咱们独独站队太子,只会叫皇上觉得是底下的人在挑唆着自己的儿子,”叶居敬怕叶奔不能理解,索性就又拿自己家举例子,“比如咱们家的下人们挑唆着我和大哥对立,您是不是肯定第一个收拾地就是咱们家的下人。” “理是这么一个理,”叶奔却是说道,“但咱们家到底跟太子原本就是有情谊的,总不能眼看着太子受欺负,被旁人见了,怕是也得说咱们家不讲义气。” 道理其实叶奔都懂,但叶奔就是觉得太子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不该受欺负,他作为长辈,就该帮衬着点太子。 叶居敬原本一直觉得,镇国公府就该独善其身,也好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保全自身,保全家人。但叶奔这话却是让叶居敬仿佛又感受到了一些与他的认知并不相同的东西。 叶居敬的前世可以说就是他孤身一人,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也就是习惯了单打独斗的,遇事他首先想的也是明哲保身。可如今却又是不同,他上有慈爱的父母兄长,又有交好的朋友和同窗。这些人他们也都各有复杂的关系,这就让他没法只孤身一人单打独斗,而是得考虑到其他人。 所以,刚刚自己说得是否太冷血不过了?叶居敬陷入了自我怀疑。 “老爷老爷,好消息好消息,”门口却是突然传来叶奔长随大声嚷嚷的声音。 “什么好消息,让老爷喝口酒都不安宁,”叶奔嘟嘟囔囔道,“进来说吧。” 听到叶奔还特意遮掩了一句,说让他喝酒都不安宁,这叫叶居敬有些时候不免怀疑,叶奔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啥也不懂,大老粗一个,而是大智若愚呢。 “老爷,好消息啊,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要封皇长孙做皇太孙,并封了太子长女为朝阳郡主。” “什么?”叶居敬不可置信道。 这倒也不是只有叶居敬不可置信,这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啊。白日里,皇帝对于太子的态度摆在那儿,只有皇子率百官出城迎大军。大军散了之后,更是只有太子孤零零地带着几个侍卫回宫去。 大家都只当是太子如今已经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只怕是最多赏赐给太子些金银财宝也就罢了。 谁料到,太子是无可封了,所以皇上这就恩泽到了太子的子女上头去,郡主这个且不论,可皇太孙那就不一样了。这就表明着皇帝还是属意太子当继承人的,不然也不会把太子的嫡长子定为下下届继承人啊。 这对已经气势低迷的太子一系来说,绝对是再振奋不过的好消息了。! 第 68 章 “这消息可靠?”叶居礼立马问道。 “宫里传来的消息,据说皇上已经传了翰林院的翰林拟诏书了,想来不假。”长随说道,“这会儿想来礼部都已经开始预备起来了。” 封皇太孙是大事,偏偏这又是本朝首个皇太孙,那些封皇太孙规章制度又够礼部撕扯上很久了。 既然礼部都已经传到了,长随言下之意便是这会儿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家都传遍了。 “召翰林拟诏书了?可知道召得是哪位翰林?”叶居敬立马问道。 “这……奴才就没打听到了。”长随犹豫道。 “若是真有封皇太孙的诏书,那必然这两天就要下旨晓谕整个朝堂了。”叶居敬说道,“在消息还没落实之前,咱们这些人家还是别轻取妄动比较好。” “我明日递牌子进宫去一趟。”邹氏立马说道。若要封皇太孙,宫中尤其是皇后和东宫那处知道得确切,要得到最确切的消息,自然是去宫中打探。 “太太这个时候进宫怕是显眼,不若我明天进宫去探望姐姐吧。”小周氏连忙说道。 这样大的消息,保管明日里有不少的命妇得递牌子进宫去探口风,邹氏这会儿进宫去倒也不算扎眼,但到底是看着太急迫了些,倒不如由小周氏打着探望姐姐的名义进宫去。 “若是消息属实,咱们这几家这些年更加得低调点了,最好在明面上与东宫没什么干系才好。”叶居敬却是在这会儿又再度泼了一盆凉水。 “咱们家原本也就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家,与东宫的关系又向来好,这会儿哪怕是跟东宫往来密一些,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去烧东宫的热灶的。”叶居礼说道。 “可烧热灶的人太多,这就不免叫人觉得东宫实在是太过于炙手可热了。”叶居敬说道,“皇上原本就忌惮太子……” 大家原本也就不是傻的人,叶居敬这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用在往下说了,大家都是明白他的未尽之意的。太子底下拥护的人越多,这只能导致皇上越发对太子不满。 夺嫡,说到底,夺的是皇帝的心意罢了。 他们这几家国公府,毕竟是皇帝的老部下,若是与东宫往来太密,只会叫皇帝觉得恼怒。 “你舅舅虽然是太子姨夫,可你舅舅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了,朝堂上的事情向来也都是不掺和的。”邹氏说道,“你嫂嫂的娘家更不用说,定国公去年才入的朝,想掺和怕是都没什么机会。” 叶居敬虽请了假,可也不过是在家待上一日,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就得赶回学院去。一则是学院规矩便是如此,二则就是学院的季考要到了,这事关升学,可以说是学院里的头等大事。 而小周氏这儿则是递了牌子进宫去了。 这会儿不同于往日,寻常命妇的牌子自然是要被拦上一拦,但是小周氏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子,太子妃又替皇后掌管着不少宫务,自然是没人敢拦她的。 “你今儿怎么进宫来看我了?我那妹 夫刚刚回来,你不在家里好好跟妹夫相处,早点给我生个外甥,倒是想着递牌子进宫了?”到底是自家妹子,太子妃说话也就直爽些,“昨儿我看到你家的牌子还在想,莫不是叶居义给你委屈受了?” 小周氏与叶居义成亲也两三年了,一直没个孩子,虽说这大部分的时间叶居义都在外头,可作为亲姐姐,太子妃还是想着妹妹能早点生下个孩子。 “我哪里能受什么委屈,”小周氏也不等自家姐姐赐座,一面自顾自坐下,一面说道,“不过我倒是确实有点事情来找姐姐。” “有什么话就直说,”太子妃看着自己妹妹示意自己边上服侍的宫人,直接就笑着说道,“你放心,能在我跟前伺候的,都是信任的人。” 小周氏向来相信自家姐姐的能力,闻言倒也不纠结,直接问道,“我在外头听说,咱们瑞哥儿要被封皇太孙了?” “连你都知道了?看来这宫里头还真跟筛子是的。”太子妃冷笑了两声道。 “这倒是真事,昨儿太子爷回来与我说了,甚至是他和瑞哥儿他们亲眼看着翰林拟的诏书,”太子妃平静了神色道,“不过虽然父皇招了翰林拟了诏书,可那印没落下,这事就不算是瓷实了。” “只要这事没定下来,我就得压着东宫,不露出半分得意来,”太子妃说道,“如今既然外头的消息都已经漫天飞了,到我跟前要来打探消息的人也多得是,我是半个也不敢让他们来的。” “你出去了也跟你家里和咱们府里头通个气,如今这个时候才是更要安安静静的时候。” 若说最希望瑞哥儿被封皇太孙的,拿非太子妃莫属,连太子都只能排第二。太子还得在思索一番,嫡长子封皇太孙的是否对自己有什么坏处。 但对于太子妃和瑞哥儿来说,那就只有好处了。 这可是太祖亲封的皇太孙,日后哪怕是太子登基了,瑞哥儿顶着这个名头,只要是不做谋逆这种事,那就绝对能安安稳稳地继承皇位。 所以,太子妃这会儿就只想安安稳稳地把封皇太孙的旨意落到实处来。 “我们家里也是这个意思,越到这个时候,越发不能张扬了去。”小周氏也说道,“这会儿怕是要来烧东宫和瑞哥儿这热灶的人也多,想要不张扬也难。” “哼,向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少。”太子妃冷哼了一声道。之前太子在外头打仗,偏偏皇上有对太子越发生疏,太子妃在宫中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好过。 太子妃在父母双亡的情况下,还能嫁进东宫,又让弟弟封了定国公的爵位,哪里能是什么蠢人,“旁人我也没法管,东宫这儿只能我守着门户,但你家里和咱们弟弟那儿,这些日子就少张扬些,你最好也少进宫来。” “咱们都得听皇上才是。”太子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姐姐说的是。”小周氏立马领会了太子妃的意思。 但在封皇太孙这件事上,皇上倒是真没有吊着东宫或者满朝文武的意思,只这消息传出来一天, 立皇太孙的旨意也就下来了。 这倒是叫礼部好一顿忙活。这皇太孙是破天荒头一回,旁的不说,册封的礼该如何? 更是叫东宫越发炙手可热起来,每日里递牌子进宫要到太子妃跟前刷脸的越发多了,连带着和东宫沾亲带故的也不免也成了热灶。 还好太子和太子妃都是稳得住的人,平日如何,如今照旧是如何。 反倒是叶居礼的婚事,峰回路转。 原本邹氏去探口风的时候,淑妃那头一直是说公主年幼,要多留公主几年。 可私底下,三皇子那头却早就寻摸京中其他高门大户家的子弟了。这事虽然只是在私底下进行,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镇国公府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原本这桩婚事就是只有皇帝和叶奔的默契,再加上叶居礼同和安公主从小到大的情分,到底是没有明旨。 哪怕是真有婚约,皇家悔婚也是常有的。难不成作为臣子,还能因此去跟皇帝争论? 虽然可惜了叶居礼和公主的情分,但镇国公府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有这默契在,叶居礼至少得等公主出嫁了,才好再给他寻摸婚事。 这回却是淑妃淑妃还特意在皇帝跟前吹了耳旁风,直言两个小儿女年纪也大了,是该考虑起两人的婚事来了。 皇帝并不知道淑妃一系私底下甚至在给和安公主重新寻摸夫婿,只想着这是他与叶奔早就达成的默契,再加上叶居礼也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给他做女婿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有淑妃的耳旁风打底,皇帝直接就下了赐婚的圣旨。 镇国公府却是一头雾水。 “这叫什么事?”邹氏笑着送走传旨的太监,关了门以后才跟叶奔抱怨道,“前头不是说,三皇子同那何家子走得近,有取中何家子做公主驸马的意思么?怎么皇上又点了咱们家老二的鸳鸯谱?” “也不知道淑妃那头知不知情,不然到时候还有得磨呢。”如今说起这婚事,邹氏那是一万个不喜。 “咱老二小时候就跟公主要好,你之前不还可惜么,如今既然能成了,岂不是正好?”叶奔完全不理解邹氏的担心之处,只说道。 “眼见得和安公主的胞兄是有大志气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人家怕是看不上。”邹氏叹完气,这才又说道,“不过你说得是,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也不可能收回去了,咱们就当好事预备起婚事来。” 圣旨上的婚期写的是在明年年初,眼看着时间还长,但家中子弟结婚原本就是大事,再加上娶的是公主,礼仪更加繁琐,自然是该早点预备起来。 “说起这婚事,前几日,老李还想同我结个亲,说咱们家小三儿,同他那幺女年龄正好相配呢。”! 第 69 章 “咱们家小三儿才多大,”邹氏笑道,且早着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叶奔哼哼道,“老李就是眼热咱们家出了个文曲星呢。” 因为自家小幺儿出息,叶奔如今走到哪儿都是挺直了腰杆的,尤其是在他的那些老兄弟们之间,更是笑傲众兄弟。 这么多人家里,也就出了叶居敬这么一个打小就有读书天赋,十岁就中了秀才的人。 “不过他们家咱们也倒是知根知底,他们家幺女,我瞧着也是个伶俐大方的。”邹氏笑着说道。 “不过这还得看日后有没有缘分呢,”比如像叶居礼跟和安公主,谁能想到竟然是如今这般的缘分,“对了,你可不能在外头喝醉了酒,把小三儿的婚事给许出去。” “我是那样的人吗?”叶奔只哼哼了两声道,“咱们家小三儿高低得找个知书达理的姑娘配他。” “小三儿年纪还小呢,咱们慢慢给他寻摸,”邹氏说着,又想起来,同叶奔说道,“他哥哥的这桩婚事,咱们是不是也该给小三儿送个信去。” 不知道为何,邹氏就是觉得着婚事跟如今朝堂上的事有干系,而小三儿几乎是家里唯一一个能商量的人了。 “他又不是新郎官,跟他送个信干什么,等他休沐回来也就知道这事了。”叶奔摆了摆手说道。 左右叶居敬不过再四五天就要休沐回家来了,是在没必要再让人跑上一趟,更何况,圣旨赐婚,又娶得是公主,自然不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而叶居敬这会儿正在埋头读书着呢。 因为在休沐之前,皇家学院的季度考核就得举行了,这原本就是事关积分和升学的大事,更何况,叶居敬也不想落于人后,自然是要努力准备的。 叶居敬如此,与他一道的丁院学子们,甚至说整个皇家学院的学子们都是如此。 偏偏皇家学院考试的出题向来是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任何一本书上的内容,都有可能变成考学生的题目。 叶居敬听前头的师兄们说过,甚至连戏剧里的唱词都曾经考到过。 由此可见皇家书院考题范围之广,老师虽然教的东西多,但是考的范围更加广啊,这就导致了饶是学生想要复习取得一个好成绩,都不知道从何复习起来。 只能蹲在藏书楼里,辛辛苦苦地啃书,以求自己读书的诚心让考神看到,正好考到自己看过的书上头去。 能被皇家书院招录的原本就是天才,饶是叶居敬多比他们读上一辈子的书,可叶居敬也丝毫不敢小觑了他们。 更何况,这还是进学院以来的第一场大考,哪个人敢松懈。 众人勤勤恳恳地啃了半天书。 但在拿到卷子的那一刻,傻眼了。 原本,众人都想的是,这种大考,好歹是要跟府试差不多的程度,再不济,也该是如同县学或者府学中秀才们的岁考那般,高低得出上好几张的卷子。 但众人拿到手的卷 子上,只有一道题。 一道题? 若不是顾忌着如今是在考场之中,最是需要肃静的时候,怕是这会儿早就响起“就这,就这”的声音来了。 这就仿佛是,原本你以为要砍树,磨了半天的斧子,临了才发现,这要砍的是一根小树枝,拿手一撅就断了。 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我看得这么多的书呢? 但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当下就有人开始仔细看起了这唯一的一道题目,然后就嘶了一声。 这道题的意思大概就是如今征北大军已经将燕云十六州打下来了,以你的想法,那该如何治理这燕云十六州呢? 这看上去倒也不算是很难。 但如今却是有一个前提,他们这些考生身上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功名,年岁又小。饶是读书上有些天份,可到底也不过就是多读了基本上罢了。 纸上得来的东西终觉浅。 大多数人拿到题目的第一反应是简单,都是读书人,谁还没个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呢,谁还没幻想过做官呢? 但然后,那就没然后了。 大家最多的做官梦也就是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将来能博一个封妻荫子,有享不完的富贵。最多会想着要做一个好官,但何为好官呢,或者说如何做一个好官呢? 他们甚至连治理一个普通的州府都没办法,更遑论燕云十六州。 更不用说,那燕云十六州毕竟是流落在外头了近百年,一直在那些匈奴蛮夷的手中,不说匈奴人向来蛮荒,不事教化,如今这些城池都不知道有多少混乱。 只说在匈奴这么些年的占领下,城中百姓虽是中原百姓,却早已经移风易俗,这又该如何教化治理? 叶居敬也不过就是前世多读过几本书,也没做过官,甚至他连普通百姓的生活都知之甚少。 但好歹是读过几本史书,叶居敬的脑子里还是冒出了一点的头绪来,但又这些纷杂的头绪,又是实在不知道从何理起。 叶居敬拿起桌上的笔,想先把自己想到的写到草稿纸上,但拿起笔,他甚至是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这才陡然间发现,这笔还是干的,他连墨都还没磨呢。 这实在是叫叶居敬有些心烦意乱。 “不着急,不着急。”叶居敬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又小声地念了一遍清心咒,这才叫自己烦躁的心稍微安稳了一点下来。 但叶居敬心里也清楚,这倒不算是他心里烦躁了,而是这道题实在是叫他有些没有头绪,所以他的心乱了,这才燥了。 想到这里,叶居敬心倒是也不再着急,反倒是沉了心来,从自己的水囊里倒了点水在砚台上,然后就着这点水开始磨墨。 随着手腕的转动,叶居敬心里的那些烦躁也慢慢消失下去,脑子也开始渐渐放空。 “若是自己被派去做当地的主官,该如何治理呢?” 叶居敬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实际经 验,甚至对于百姓的生活了解这方面,他也没有自己的同窗们来的了解深刻,所以他唯有从自己的优势点中介入,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而他的优势,唯有比同窗们多活了一辈子,也多读了一辈子的书。 叶居敬也唯有从自己看过的史书上下手,以史为镜罢了。 虽说,纵使叶居敬熟读史书,但却是历朝历代以来也没有相同的历史可以叫叶居敬借鉴的。 但倒也并不是完全不能借鉴,比如汉高祖治理天下的政策,倒也不是不能用在这个场景上。 如此想来,叶居敬就也开始有了思路了。 首先便是燕云十六州刚刚收回,最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在赋税上自然是得减免,也好叫这十六州的百姓,对本朝有归属感。 就像汉高祖提出的“减轻田租,什五税一”这便是一个很好的与民休息的好正常。 另外因为燕云十六州之前由匈奴人统治,这也就导致了许多的汉人被迫成了匈奴人的奴婢,这些汉人们自然是得免为庶人的。 另外各地民俗不同,燕云十六州收复,当地的风俗可能是与中原有所不同,在一些小事的习俗上,自然是可以按照当地的风俗来。 同时,燕云十六州到底是边境,又因为常年的流落在外,人口比起其他州府要少上许多,这就会导致许多上好的土地荒芜。 叶居敬这儿就想到了一个上好的法子,由当地驻守的军队就地屯田渠犁。一方面可以不使土地荒废,另一方面更是很好地解决了军费的问题。 总所周知,军费向来是让朝廷头疼的问题。 尤其是,本朝初立,又经历了一场大战,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 偏偏燕云十六州是边境,又是匈奴人曾经占领过的地方,难保接下来匈奴会不会有其他的动作,自然是要陈兵边境,给匈奴以震慑。 这军费就成了老大难的问题。 若是能让军队就地屯田,那朝廷对于这支军队的军费,只要在划拨出极少的一部分用于置办武器铠甲便可以了。 同时,在燕云十六州境内修建官道,叫流落在外的燕云十六州能与中原互通有无,这般,渐渐在心理归属上,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也就变成了本朝的百姓。 叶居敬想着想着,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草稿纸上洋洋洒洒地一大片了。 已经有了思路,连草稿都已经打好了,接下来的就好办了,在组织语言,写文章这块,叶居敬向来是不输任何人的。 等到叶居敬洋洋洒洒地写完,这才发现这会儿的太阳都已经在头顶了,也就是说这会儿已经是中午。 没想到只是一道题,反倒是考了这么久。 叶居敬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文章,只觉得也没任何地方可以添加或者删减的了,索性他就准备交卷。 到了这会儿,叶居敬才敢放松下来,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酸疼得不行了。 、 他便一面示意监考的先生们自己要交卷,一面活动脖子。!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0 章 皇家学院是向来背靠着皇帝,财大气粗,连带着寻常学生的考试,都是按照着科考的样子来的。 学子们考试的时候也都是按照科考的样子,一个一个号舍的。 这会儿叶居敬抬眼望去才发现,他对面的号舍中有些同窗们还在抓耳挠腮,甚至叶居敬还看到有个同窗这会儿已经是满脑门的汗了,而更多的则是在奋笔疾书。 见到叶居敬这会儿已经示意着要交卷了,他们当即露出一个迷茫不解的眼神来。 叶居敬他写完了?再看看自己,哦,草稿纸上列出来的条目才写了一半呢,咦,怎么试卷上已经写得快满满当当了? 还有一些则是甚至还没个头绪,不知道从何写起呢,看到叶居敬交卷,这哪有不急的。 就连监考的先生,也不免诧异地看上叶居敬两眼,还特意提醒了一句道“这场考试到傍晚才结束,你在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 先生们哪里不知道这题目对于叶居敬他们这一届的学子来说实在是算得上超纲,自然是给这些学子们留足了时间。 这些学子们不知道的是,不仅仅是他们丁院的学生,甚至是甲乙丙三院的学子,考得都是这么一道题。 叶居敬自然是知道时间还早,但是他的水平放在这儿,哪怕是再在这儿枯坐上一整天,也不过就是在这篇文章的基础上进行删减。 但叶居敬写文章向来是喜欢一气呵成,再加上他也知道他能想到的对策不过如此。 因此,叶居敬只恭敬地对着先生道,“学生自觉这已经是学生如今能写出来的最好水平了,”又开了一个玩笑道,”倒也不用再在屎里雕花了。” 先生闻言便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倒也不再劝叶居敬,只收了叶居敬的试卷,又叮嘱了一句道,“原本,你们要到明日再休沐,但今儿考完试,便也容你们宽松宽松,你今儿就可以回去了。” 学院虽然规矩严苛,却也不是叫学子们得抛却了家人的,所以在这季考之后,也是大方地给学子们放了十五天的假的。 这十五天的假期,也足够叫外地的学子们回一趟家了。 当然,若是是在过于路途遥远的那是回不去了的,这得等到秋日的授衣假才能回去了。 叶居敬连忙应了一声,这才收拾了东西出考场。 瞧着叶居敬的急匆匆的样子,先生只当叶居敬这是小孩心性,只想着回家去呢。他家里也有叶居敬这般大小的小子,只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开始看叶居敬的卷子。 这样的题目,原本先生们也就不指望着丁院的这群连圣贤书都还没读透的人能做这样的策论。 让四院同考一道题,对于丁院的人来说,更多的是想着叫他们知道学无止境,更要学会应用贯通。 如今他们这读书才起了个头,哪怕等到日后将书读透了,也还不够呢,得学会兼济天下才是正理。 说白了,不过是来给这些少 年天才们一个下马威的。 先生只当叶居敬年纪小,没什么阅历,怕是这道题太过于超纲,写不出来,或者只能照本宣科,纸上谈兵。但仔细看了看,没想到,叶居敬这文章写得倒是也算得上是有理有据了。 当然,叶居敬写得不算有多好,甚至连叶居敬最为让人叫好的辞藻华丽,在这篇文章上也体现不出来。 唯独好的便是,叶居敬这篇文章居然写的算得上是有理有据,上头列的举措也都是能落到实处的,而不是那种高高地飘在上空的。 只这一点,叶居敬这篇文章就已经很不错了。 叶居敬交完卷子,就准备回学舍收拾东西去了。 叶居敬是丁院的学子里头交卷最早的,也几乎是在所有学子里最早的,因为叶居敬回到学舍,只觉得学舍里静悄悄的,仿佛跟一个人都没有似得。 原本,叶居敬还同苏仲卿他们约好了要一道家去的。 但叶居敬收拾完东西,苏仲卿还没回来,叶居敬便也不再等了,只留了字条在书桌上,便自己先回去了。 …… “皇上给二哥跟和安公主赐婚了?”叶居敬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不可思议。 本朝的诸公主嫁到当今旧臣家的不在少数,再加上和安公主和叶居礼原本就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原本这份赐婚的旨意该是早就能预料到的。 但这两年宫中的态度就摆在这里,其余不说,只说这两年叶居礼几乎没见到过和安公主,这便也就看得出来。 如今,太子长子刚刚封了皇太孙,叶居礼跟公主的婚事就定了下来,这也实在是不知道是福是祸。 “可不是,”邹氏说道,“偏偏这钦天监的婚期定得也急,就在今年下半年了,这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三四个月的时间,这如何来得及?” 原本,镇国公府都只当是那原本的默契早就黄了,只是碍于对方是皇家,只等着和安公主先定下亲事,再考虑叶居礼的婚事。 左右叶居礼是个男子,在婚事上头多耽搁几年原本也无妨,再加上叶居礼底下只有叶居敬这么一个弟弟,更是年岁尚小,自然是不急。 所以,镇国公府这两年就基本没准备过叶居礼的婚事。 但偏偏,这赐婚的旨意却是下来了,而且这婚期又这么急。 叶居礼要娶的又是皇家公主,自然是半点都不能敷衍了。 “得亏你嫂子是个爽利的,内内外外都替我和你爹给担起来了。”说起这事,邹氏不免又要夸上一句小周氏。 “怎么这婚事这么急?”叶居敬心底越发觉得奇怪。 饶是这婚事该定下来,可和安公主和叶居礼年纪都不算大,又何须这么急呢? 邹氏眼神示意了下顺心,看着顺心带着屋子里的下人们都出去了,这才也说道:“我们也觉着奇怪呢。前两日才收到赐婚的圣旨,昨儿一大早,钦天监就挑好了日子。” 这时间赶的,仿佛生怕一耽搁,镇国公府便要悔婚似得。 可皇家的婚事哪有臣子家能反悔的道理,饶是叶奔是当今的心腹爱将,那也是如此。 这般的着急,饶是叶奔再大大咧咧,都不免跟邹氏私下里嘀咕上几句了,更不用说是邹氏了。 只是,娶公主是大喜事,也是镇国公府的无上荣耀,他们心里再嘀咕,面上也只能装出喜气盈腮的模样来。 “莫不是宫中有什么变故?”叶居敬也只能瞎猜道。 除了皇上封了皇太孙以外,还能有其他什么变故?”小周氏也说道。 她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若是宫中真有什么变故,她到底是能从太子妃那儿听说些的。 “可能是淑妃也觉得三皇子的大志向不一定能成?所以给公主找个退路?”叶居敬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原因来,胡乱猜测道。 毕竟,若是和安公主嫁到位三皇子摇旗呐喊的那些世家去,若是日后三皇子真坏了事,哪怕和安只是公主,怕也落不到好。 倒不如嫁到镇国公府这种皇帝心腹,又跟太子一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家,日后有个万一,哪怕和安公主是三皇子胞妹,可也得看在镇国公府的份上,不牵扯到公主? “若是如此,那就好了。”邹氏说道。镇国公府是公主的退路,那公主又何尝不是镇国公府的退路呢? “不管如何,先将老二的婚事操持起来才是。”邹氏只叹了口气,又对着小周氏说道,“我年岁大了,也越发不记事了,还得你这个做长嫂的多操心呢。” “母亲只管放心,我保管把这事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小周氏打包票道。 当今都已经嫁了好几个女儿了,公主的大婚事宜礼部早就有了章程,驸马府要操持的事宜,也就照着之前的人家置办便是,连聘礼也是如此。 和安公主不居长,也不居嫡,更是只能比照着前头几位公主的聘礼来。 虽说这时间确实有些赶,但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不缺钱,左右叫人采买了来便是。 本朝并没有做了驸马就不能为官了的规矩,反倒是托要成为驸马爷的福,皇帝到底是要给自己的女婿身上加点官职,才好叫女婿面上好看,叶居礼也得了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另外还有个定远将军的职位,这就已经是从三品了。 骤然成了驸马,还得了从三品的职位,叶居礼在外头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但在家里,却是露不出几个笑来。 “小三儿,你教我读书如何?”叶居礼突然来问叶居敬道。 “啊?” 一瞬间,叶居敬被吓得手里的茶盏都没拿稳。 自家这两个兄长,打小不喜欢读书的事迹,叶居敬已经从不同人口中听到过无数遍了,骤然听到叶居礼要读书的话,叶居敬就差以为叶居礼是中邪了,或是跟他这样,被孤魂野鬼附身了。 “二哥,你是不是发烧了,走我们找大夫看看去。”说着叶居敬就要拽着叶居礼去找大夫。! 第 71 章 多年不爱读书的人,突然说要读书这也不免叶居敬惊讶了,总不能是突然改了性子吧。 “我好得很,要找什么大夫。”叶居礼只摆摆手说道。 “那……” “小三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要读书很奇怪?”叶居礼叹了口气道。 “我原本一直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咱爹也没读过什么书,不是照样跟着皇上打了天下,做了国公么?” “所以,二哥你其实并不是读不进书,而是不想读书?”叶居敬促狭道。 “你别打岔,”叶居礼却是不理叶居敬的调侃,反倒是正色道,“我虽没什么心眼,却也能看出来,我与和安的婚事实在是来的奇怪……” “但我到底是读书少,也想不通其中到底是如何奇怪,但我也知道,我们家如今也如履薄冰……” “所以,二哥想从书中找到破局之法?”叶居敬说道,“那我大概是知道二哥你要读什么书了。” 叶居礼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虽然圣人之言没学会多少,但到底是念了几本书,字还是认得的。 如今,既要从书中找破局之法,那自然是读史书最好。 “什么书?” “当然是读史书,资治通鉴最好。”叶居敬笑着说道,“不过,我这儿也只有一套资治通鉴,我素日里也都是还得学的,改天我们出门去买一套便是。” “改日做什么,这不是还早么,今日出去便是。”叶居礼也向来是个急性子,直接就拉着叶居敬要出去。 叶居敬原本今日也就没什么事情,正好跟叶居礼去书铺逛上一逛。 “好好好,那就现在去,”叶居敬连忙说道,“四喜,你叫二门外的小厮去套个马车。” “坐什么马车,咱们骑马去便是,”叶居礼以为叶居敬是骑马骑得不好,不敢骑马去,又连忙说了一句,“不如二哥载你?” “二哥,咱们要去的是书铺,又不是去郊外,”叶居敬解释道,“书铺虽然不算在闹市,但到底是在热闹的地方,咱们骑马去横冲直撞地,反而容易撞上人,倒不如坐马车来得方便。” “你说得也是,只是,可不能用家里那些大马车,那怕是也不方便去。” “二哥你放心,四喜知道的。”为着叫叶居敬出门去买书方便,府里特意置办了一辆小马车。平常叶居敬出去买书,都是叫人套那辆小马车的。 因为是为了出行方便所以特意置办的小马车,所以马车上完全没有镇国公府的标识。 “没想到这京城的集市还挺热闹的。”叶居礼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瞧了瞧,然后感叹道。 叶居礼虽然比叶居敬年岁要长,也没人拘着叶居礼出去,但叶居礼向来是军营和镇国公府两点一线,最多偶尔去找自己那些打小的兄弟们玩,这逛集市还真真是只有偶尔那么几回。 “咱们待会儿去买完你说的那什么劳什子的资治通鉴,再来逛一逛这集市,我瞧着 倒是挺好玩的。”叶居礼看了一会儿以后说道。 “那若是弟弟我有想买的东西……”叶居敬笑着问道。 “你放心,你哥我有钱。”叶居礼拍着胸脯说道,“你想买啥二哥都给你买。” 叶居礼原本就有职位,家里也能拿月钱,他又是吃住都在家中,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自然是攒下了不少钱来。再加上,如今叶居礼身上又有了爵位,这俸禄更加水涨船高了。 “这可是二哥你说的……”叶居敬笑着说道。 “这你只管放心好了,当哥哥的,难不成还有不给弟弟花钱的?”叶居礼想了想自己的小金库,那胸脯拍得更响了。 然后,自持有钱,还能给弟弟无限花的叶居礼,就被打脸了。 “什么?这么贵?”叶居礼在听到书铺的小二对资治通鉴的报价以后,脱口而出。 说完,叶居礼还转头看向叶居敬说道,“小三儿啊,这不会是家黑店吧,就那几页破纸,要一百二十两银子?这家店不行,咱们换一家店。” “二哥,这是我惯常买书的店,不是什么黑店。”叶居敬顶着小二的目光尬笑了两声,连忙拉着叶居礼解释道。 “这位客官,您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已经比旁的店便宜上许多了,您可不能红口白牙地污蔑我们家。”小二也说道。 “这书的价格竟然这么高?”叶居礼虽然相信了这是正常的市场价,但不免也还是感叹道。 “这位公子,您要是不买这书,就劳驾您放回去,还有旁的秀才书生们想看这套书呢。”小二连连催促道。 “要买的,要买的。”叶居敬一边说一边示意叶居礼付钱。 叶居礼有点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但他到底也不含糊,要读书的是原本也就是他,总不好这会儿叫弟弟花钱。 见叶居礼付了钱了,小二顿时就热情起来了,连忙说道,“我帮您将这些书包起来。” “小二哥,这书还让旁的书生看?”叶居礼不免打听上两句。 小二以为是叶居礼嫌弃这书叫旁人看过,连忙又解释道,“您放心,秀才书生们看书的时候很爱惜这些书的,我们也都是看着的,断断不会叫这些书有一点污渍或是折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们书铺这么大度让旁人看,那万一他们看了就不想买了呢?你们岂不是亏了?” “一看公子,您就是不缺钱的人吧?”店小二卖出了一个大单子,能得不少的提成,这会儿自然是愿意跟叶居礼他们多说几句。 “您也看到了,这些书的价格都不便宜,自然是有不少的书生买不起书,更何况像资治通鉴有这么多册的,寻常人家的书生秀才们自然是买不起的。” “我们东家知道贫家子读书不易,就特意开放了咱们店里的书给那些书生们借阅,只是得爱惜了,不能有任何折损。” “像资治通鉴这种书,咱们店里也就这么一整套,那些书生们都是轮流着看的。 ” “只有一套?”叶居礼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只问道,“那我把这套买走了,他们岂不是没得看了?” “不妨事,不妨事,”小二怕这个大单子跑了,连忙解释道,“您把这套买走了,我们自然会调一套新的来。” 怕叶居礼不信,小二又特意补充了一句道,“哪怕不是为着叫那些书生能看这资治通鉴,我们店也得做生意不是?” 见小二如此说,叶居礼也放下了心来,只提着书跟叶居敬出门去,一边还得跟叶居敬感慨上两句,“我是头一回知道,这读书居然这么花钱,也是这书铺的东家心好,还能给普通读书人一个看书的地方。” 叶居敬跟苏仲卿相处久了,更加知道些贫家子的不易,“二哥不知道,普通的启蒙书也要个一二两银子一本,这对于咱们这种人家来说,自然是小钱,但是对于那些庄户人家来说,那可能就是一年的嚼用了。” “所以,前朝朝堂上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世家出身,再不济那也是家中颇有余资。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难怪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抑制世家……”叶居礼也不是什么蠢人,立马反应过来说道。 “是啊,本朝的科举制度,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一条通天路。”叶居敬感慨道,“不过,饶是如此,普通人读书也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二哥,我们该庆幸,我们出身在国公府,从来没缺过读书的钱。” 叶居礼便笑道,“那咱爹当年也不过就是一个泥腿子,不过是侥幸早早就跟了皇上罢了。” “所以咱们就更加不能忘本。”叶居敬便笑着说道,“入朝为官,更得为百姓做事……” 因为说好了要逛一逛这集市,两兄弟便也没坐马车,反而是两人说说笑笑地往热闹的地方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最热闹的集市,就看到有不少的小贩以后挑着担子,带着东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这是集市结束了?”叶居敬还有些遗憾,他们原本还想再集市中坑上他二哥一把呢。 “这集市散得这么早?”叶居礼也觉得有些奇怪。 等走近了,这才听到小贩们嘴里还嚷嚷着“快走快走……前头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这句话在这繁华的天子脚下,莫名地就有些不和谐。 要知道,京城可谓是全国防范最严格的地方,每日里五城兵马司都有数队在各处巡逻。但凡有打架斗殴的都会第一时间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扔进顺天府的大狱里头吃牢饭和板子去。 这谁敢在京城里头,而且是闹市这种五城兵马司铁定巡逻的地方来打架啊。! 第 72 章 “小哥,你刚刚说前头有人打起来?”叶居礼连忙拦了最前头的那个小贩问道。 “是啊,打得可激烈了,”反正如今离那打斗的地方也远了,小贩倒也没这么害怕了,“还好我的摊子离那些人远,不然我家里人辛辛苦苦编的这些篮子,怕是都得被他们掀了。” “打得如此激烈,没人报官?”叶居敬问道,“五城兵马司也没过来?” “来了呀,”小贩说道,“他们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已经来了。” “这不,把我们都疏散出来了么?”另一个小贩也补充道,“不然,我们这会儿可能早就被他们波及到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不阻止他们打架,只疏散你们出来?”叶居礼觉得十分得不可思议。 “对啊。” 瞧着小贩们还一副感激五城兵马司的模样,叶居敬和叶居礼两兄弟越发觉得有些奇怪了。 下一刻,小贩们就给他们解惑了,“五城兵马司的差爷们哪里敢动那帮小衙内们?” “小衙内?”这个称呼叶居礼还是头一回听到。 小贩们打量了一眼叶家两兄弟,瞧着他们穿着的模样倒像是富贵人家,或许是不知事的富贵人家的小哥儿,只笑着说道,“您二位怕是不是京城本地人吧,那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京城这儿啊,遍地的小衙内们,那可是最惹不得的。” “哎哎哎,不跟你们讲了,刚刚出来得匆忙,这东西都还没收拾过呢,我们收拾收拾得继续摆摊去呢。”小贩们只跟叶居礼聊了几句,便着急着要走。 “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两个确实是从外地来的,这不,听各位提起这些小衙内们,我们兄弟两个也实在是好奇,”叶居敬掏出一锭银子来说道,“我们以后也要在京城混日子的,也怕得罪了这些小衙内们,若是诸位能给我们说道说道这些小衙内们,这碇银子就归了诸位。” 一锭银子就是十两,都够买他们这些摊子上都所有东西了,小贩们哪有不心动的。 “既然两位小哥想听,我们也就讲上一讲。”一个小贩从叶居敬手里抢过银子,摩挲了几下以后,笑嘻嘻地说道。 “您也知道,咱们皇帝老爷在登基以后,封了不少的旧年的功臣……” “所以,这些小衙内就是功臣家的子弟?”小贩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叶居礼给打断了。 若真是功臣家的子弟,那基本上不是跟叶居礼同一批长大的,小时候还一起称兄道弟过,那就是这些兄弟们的弟弟了。 “那倒是也不止,可能还有些皇亲国戚。”小贩没想到叶居礼居然这么大的反应,说着也不免再观察观察叶居礼的神情。“比如,今儿闹起来的,其中带头的据说是二皇子的嫡亲表弟……” “二皇子的表弟?”叶居礼皱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 二皇子的母家何家算是皇亲国戚,却其实也勉强算得上是功臣。 当年何家也算得上是江南鼎鼎有名 的富豪,但家里虽有钱财,却依旧摆脱不了商户人家的名声。为了改换门庭,也是为了在那个乱世中谋得一个安身立命的资本。 何家用家财资助了当年在各路兵马中展露头角的当今,还将自家女儿嫁给了当今做妾。当然,何家资助的也不止当今一人,送出去做妾的女儿也不止是如今的贤妃一人,所以当今登基为帝以后,虽然也给何家封了爵,却也没封公侯,只得了一个伯爵。 但何家到底是旧年老臣,宫里又有贤妃娘娘撑着,在外人看来,何家也实在是算得上高门。 “那其余人呢?” “另外为首的那个,据说是安国公家的幼子。其余人家里也都是有爵位的,反正是我们这些人都惹不起的。” “按说这样的贵人,咱们可接触不到,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叶居敬狐疑地看向小贩说道。 “这些小衙内们虽说是贵人,但您不知道,这些贵人们常常在这些集市中生事,别说是咱们这种日日在集市里摆摊的了,五城兵马司那些差爷们也各个都认识,这能不认识他们呢?万一没认出来,得罪了哪个贵人,我们全家都吃罪不起。” 说着,小贩还觉得委屈呢。只叹了口气道,“您说说,这些贵人们去哪里玩闹不好,偏偏集市中闹腾,如今是一个月能有个二十天做得成生意那都是算好的,贵人们是不愁吃穿,但我们全家都靠着我做小生意得这点钱呢,哎……” 小贩感叹的时候,叶居敬瞧到他面前推车里的那些竹编的器具,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只是编得其实也蛮粗糙的,看上去就是家里人在农闲的时候编的。 底下还放着不少的鸡蛋,应该是自家养鸡攒的,或者是从同村人那里收来,再来京城里头卖的。 这些鸡蛋的存在,怕也是这位小贩更加怕那些小衙内们的原因。 毕竟这可是娇贵的东西,但凡那些小衙内们有一个不注意,这些鸡蛋都得碎了。 “既然五城兵马司的认都认识他们,那他们不管管?”叶居敬不免问道。 “管,这咋管?”小贩叹了口气说道,“您也说了,这些是贵人,在他们面前五城兵马司那些差爷们,跟我们这些百姓也差不了多少,如何管得了他们?” 叶居礼那句含在嘴里的“那顺天府呢”到底是没说出口,五城兵马司如此,顺天府自然也是如此。 甚至有可能,这些人家中的父辈,还是顺天府或者五城兵马司中的上司呢,这如何管。 “那就让他们日日在集市中闹腾?官府都不管管?”叶居礼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但说出的话却莫名其妙地带了几分气愤。 “小衙内们倒也没天天闹腾,平日里最多骑马在集市里驰骋,虽影响我们做生意,但也没这样的。今日是两帮衙内们遇上了,这才闹得大了些。” “可不是,我听说,今儿衙内们是为着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打起来的。” “卖身葬父?”叶居敬听到这个词,面色露出些古怪来。 前世的时候,他嫡母为了毁掉他,也弄出过这么一个套路来。只可惜这么一个老掉牙的剧本,他才不会照着演下去。 “您可别不信,”另一个小贩以为叶居敬不相信,连忙说道,“我的摊子就在那卖身葬父的女子旁边,我看得真真的。” “您还别说,那女子穿着白色的丧服,长得太真是挺好看的,难怪那些贵人会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打架。” “为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有什么好打架的,给几两银子让她发葬了他父亲便是呗。”叶居礼是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是怎么打起来的。 “这还不简单,估摸着为那女子打架呗,两人都想买那个女子呗。”另一个小贩笑着调侃道。 “那可真不是,您绝对是想不到,他们是打起来是因为一个衙内看那个女子可怜,所以想着买了那女子,但另一个衙内却觉得那女子根本不值那些卖身钱,嘲讽要买的那个衙内是冤大头。” “啊?” 说话的那个小贩满意地收获了三个吃惊地表情,“您们可别不信,我在边上听得真真的,不过那两位小衙内可能是原本就有积怨吧,只说了几句话,那就打起来了。” “为这就打起来了?”叶居礼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打起来的缘由。 正说着,集市里又有其他的小贩跑出来了。 说话的小贩见到同伴,也顾不得再跟叶居礼他们说话,只拉着同伴问道,“怎么你们也出来,我原本还想着,等收拾完了,再往你们那儿找个角落摆摊呢。” “哎呦,别提了,据说是有衙内见血了,顺天府也来人了。”小贩比划了个手势,只说道,“这么多差爷们在,我们哪里还敢多待。” 说完,又叹气道,“今儿多半是做不得什么生意了,咱们还不如早早家去。” 到底是得了叶居敬的银锭子,拿了银钱的那个小贩还是走到叶居敬面前赔笑道,“这位小爷,那我们就先走了?” 叶居敬早就探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只挥挥手放他们离开,“你们先走吧。” 那个小贩倒也是有眼色的,当着叶居敬他们的面就将刚刚那银锭子绞开,分给了刚刚一起的几个人。 几个人得了银钱,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然后才结伴离开了去。 叶居礼刚刚听到小贩们说得有衙内见血了,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来,无论是何家还是安国公府李家,叶居礼是打小就认识的,甚至这些人见了他还得喊一声叶二哥,哪怕是因为这份情谊,叶居礼也断断没旁观的道理。 “小三儿,要不然我们去瞧瞧,看看他们闹成什么样了?”说这话的时候,叶居礼不免也带上几分怒气。 他也是实在想不通,小时候乖乖巧巧的孩子,怎么如今居然变成纨绔了。! 第 73 章 因为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具在,那两帮衙内这会儿倒是早就已经歇战了。 但是到底是谁都不服谁,被后脑勺开了瓢的那个人直接坐在了地上,旁边有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但可能是有点疼,那人一直在大呼小叫。 他叫一声,与他一方的人就得多瞪另一方的人两眼。 旁人不敢对着皇子的表弟冷嘲热讽,但李名作为安国公的幼子却是没什么不敢的,只冷哼道,“何金你是越发不讲究了,外头不清不楚的女孩子你敢带回家就算了,你手下居然还有下阴手的人了?” “真当是好笑。” 何金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理亏。 原本还柔柔弱弱,嘴里娇滴滴地说着“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女子,自从他们打起来开始,就已经人都找不到了,哪里像是自己以为的有情谊的那样子。 还有那李名手底下见血的那个人,打起来的时候,鬼知道是谁从他的后面来了这么一下。 但是在旁人看来,那就铁定是他手下的人干的。 莫说别人,连何金自己都是这么怀疑的,但又不得不说,何金自己也清楚,跟着他的那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家里也都是有些脸面的,下手自然是有分寸,哪里是那种会下阴招的人。 虽然是有些气弱,但是面对自己的死对头,何金却是依旧嘴硬,“怎么?有人看见是我们的人下手了?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人蠢误伤了自己人呢。” 两个领头的率先开始了骂战,其余人自然是有样学样,又给吵上了。 顺天府的府丞有心劝上一劝,但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的声音,完全就淹没在了这群半大小子的骂战中。 这哪里是劝得动的。 偏偏这群人家里的父兄都是有权有势的,哪个人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府丞得罪得起的。这就不能叫衙差们将这些小爷们强硬地拉开,万一伤了哪一个,到时候岂不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府丞只觉得棘手,心里也不免暗骂自己的顶头上司两句。 就说怎么一听说集市这边有几个纨绔子弟在打架斗殴,自家那个看起来壮得能打死一头牛的上司,立马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自己带人出来看看。 原来是他早就料到了这儿的情况怕是棘手。 但做府尹的都棘手吗,难道他这么小小的府丞就有法子? 但是没办法啊,这还能看着这群少爷们再接着吵下去? 府丞索性就气成丹田,大吼道,“大家先别吵了……” 好在这句话的声音够大,成功叫这群小爷们安静了下来。 府丞心下还是受到了点安慰,然后心里夸了自己一句,正要满意地端着长辈的架子劝上这些闹事的小子几句,然后叫他们赶紧散了。 只是,他劝慰的话还没出口,那些小子们中间,却是已经有人已经嚷嚷说要让青天大老爷做主的了。 “顺天府的人在这 儿呢,叫他们评评理。” “对,青天大老爷,总不会乱判了去?” “青天大老爷,来来来,你说说,今儿到底是谁的错?” 青天大老爷?什么青天大老爷,自己头上的天青不青府丞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青了。 判,怎么判,要真照着他的意思,聚众斗殴,还是在热闹的地方,统统拉了去打上个五十大板才好呢? 关键是,这群小爷,一个也容不得自己打呀。 甚至,因为他们背后的势力,府丞连说这些人谁对谁错的勇气都没有。 府丞这会儿只想让这群小爷们别再吵了,安安生生地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妈去。是非对错,自然有他们各自的父兄来评判,要他一个小小的府丞在这儿充当什么青天大老爷。 但显然,这群纨绔子弟们,还真就把他当成那戏文里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非要让他这会儿当场断一个是非对错。 “您刚刚也听到了,他自己承认的,就是他先开口骂人的,都是她们的错。” “我是骂人了,但我又没动手,明明就是他们先动的手。” “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们的人先动手了?” “你们都给胡三开瓢了,还在这儿装什么乖孩子?” 然后,一群人对骂了一阵,又齐齐地看向了府丞,这意思不言而喻,要府丞断个谁对谁错呢。 府丞眼前一黑,就差当场给他们这群人当场表演一个晕倒了。 晕倒总不能叫他再来当这个青天大老爷了吧? “这是闹什么呢?我听说有人见血了?人如何?”叶居礼哪里知道如今是这群人在闹着这府丞要他断一个是非对错,只以为是这群人都已经见了血了还在吵呢,说话的时候不免就带了点怒气。 听到这话,府丞还以为是有人来救自己于水火了,别是自家上司为数不多的良心发现了吧。 但睁眼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怕是跟这群闹事的人差不多的年纪呢。 再一瞧着穿着打扮,跟这群纨绔们也差不了多少。 这别是又是一个来闹事的吧。 头疼,头真的太疼了。府丞这会儿只恨自己的身体素质太好,这么就没晕过去呢。 但偏偏,这群闹事的小子,见了来人,还都乖乖打了招呼,"叶二哥。" 这还是两方的人都打了招呼,这就……这就真真是奇哉怪也了。 难不成这为还能压得住这些混世魔王? 说实话,眼前的这群人,叶居礼饶是有些叫不出名字,但也都算是眼熟,都是在一个军营的家属院子里长大的。 这些小时候流着鼻涕喊他叶二哥的模样,叶居礼都还记得。 叶居礼也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当年乖乖巧巧的那群孩子,如今怎么就变成纨绔了,打架斗殴不算,如今还围着朝廷命官开始闹事了。 叶居礼是什么,叶居礼在 这群人眼中那就是熟人啊,还是小时候照看过自己的大哥哥,这不得抱着熟人的大腿委屈地哭上一场? 尤其是那个脑袋被人给开了瓢的,他的父亲当初还是叶奔的手下,叶居礼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亲人呐。 当即,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脑袋还在被大夫胡乱包扎,只冲过去抱住了叶居礼的大腿,然后大声嚎叫道,“叶二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他们打我,都见血了,你瞧瞧。” 说着,这活计还拿手去沾了沾自己后脑勺的血,给叶居礼示意他手上的血。 光是这个动作,就让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大夫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跳。 眼见得这胡三抱着叶居礼的大腿喊委屈,另一波人哪里肯罢休,叶居礼是胡三的叶二哥,那也是大家的叶二哥啊,不就是装可怜,诉委屈么?打量跟谁不会似得。 于是乎,其他人也开始哭嚎起来。 原本的哭声就是不怎么好听,再加上这些人还大都都是半大少年,那嗓子是公鸭嗓子,这声音又大,这声音听得叶居敬头的快炸了。 叶居敬又不跟叶居礼似得是看着这群人长大的,他原本也就不是什么好脾气。 要让叶居敬看来,这群纨绔子弟愿意折腾就折腾呗,早晚有御史参上一本,让这群纨绔子弟们付出代价。 但谁叫自家哥哥要搭理这群纨绔子弟呢? “都别吵,一个一个来,仔细说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叶居敬大声道。 “你谁啊,大家凭什么听你的。”当下就有人不服道。 “不是你们要我二哥给你们做主的吗?”叶居敬冷着脸说道。 "你二哥?哦,你就是叶三,那个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的那个?" 小小年纪考中秀才,还姓叶?到底是顺天府的府丞,叶居敬又是顺天府的考生,他自然是有些印象。 如今再回想起叶二哥这个称呼,府丞只觉得恍然大悟。眼前这人还真是一尊大佛,这位怕是镇国公府的二爷,新出炉的驸马爷。 如今有这个镇得住这帮小爷的大佛在,他倒是不用在晕过去了,甚至今日这事也能完美解决了。 府丞舒了一口长气,刚刚觉得闷得不行的胸口,如今也仿佛是好了不少。 叶居敬这个人可能大家不一定认识,但他这个名字,京城权贵世家中跟他同一辈的,谁没从自家长辈的嘴里听到过,叶居敬向来是长辈们嘴里的对照组。 但到底这些人到底大都都是武将世家,对这样读书好的人有天然的敬畏感,当下自然也不再不服,李名抢先道,“那我先说吧。” 何金抢白道,“凭什么你先说,你现实不是叫你颠倒黑白么?” “小爷又不是跟你似的,喜欢颠倒黑白。” “好了,你们两个别争了,李名先说,何金补充便是。”叶居礼看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连忙说道。 “可是……”何金欲言又止。 “行了,你们就按照今日自己的日程说吧。”叶居敬皱着眉头说道。 “哈哈哈,那就由我先说了。”何金顿时又开心了起来。! 第 74 章 何金也不是能说会道的,虽然是抢到了抢先发言的权利,但他语言却是十分的苍白。 我想着今儿没事干,就来这集市逛逛,好么,一逛就看看到一个女孩儿穿的淡薄,跪在边上要卖身葬父,”说着,何金还得跟叶居礼强调一句,“叶二哥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善良的,我想着左右也花不了几个银子,我们家又有钱,就买了她,也好叫她能尽了孝心,有银钱能葬父。” 谁料到我刚刚给了银钱,这李名就在旁边叽叽歪歪,还嘲讽我,我哪里忍得住…… 何金还没说完,就听到李名冷哼了两声。 “叶二哥,你瞧瞧,他就是这副嘴脸,我能忍住不揍他么?”何金对着叶居礼告完状,又对着李名道,“你哼哼唧唧做什么?还冷笑,你冷笑什么?” “你哪里是善良,你不就是看那女子长得好看么?”李名嘲讽道。 “我是觉得人家好看,但我那也不是让人家尽了孝心,能安葬了她父亲么?你说人家好看,难不成你是嫉妒我?” “所以我说你傻。”李名反唇相讥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嫉妒你买个丫鬟要一百两银子?” 李名又冷笑了两声道,“我找个人牙子,这样颜色的丫鬟,一百两我都能买上五十个?” 李名说的不是假话,时下的努力买卖价格差不多就是如此。买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不过就是一两银子,这还得是颜色好的。像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那般年纪大的,其实但凡有点头脸的人家,都看不上这样的,年纪大了,也不好调教。 “小爷银子多,怎么了?”何金说道,“我多花了钱又如何?这不是为了让她能将她爹安葬了么?” “所以我说你是个傻子,”李名讥讽道,“你确定她是想卖身葬父?” “那还能有假?”何金睁大眼睛道,“我瞧得真真的,她旁边不就躺着…还用草席盖着呢。” 李名听到这话,不免又冷哼了一声,然后斜着眼看向何金道,“那我们闹起来以后你还见过她或者她那个死鬼爹吗?” 何金眼睛朝着四周扫视了两圈,有心找一找那女子或者她爹的身影,但这会儿集市上的小摊小贩们因为怕惹麻烦,早就都跑出去了,只剩下他们这几个熟人的身影。 这会儿,何金是支支吾吾,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李名见状,越发气势强劲起来,只说道,“你不是说他有情有义么?你都把钱给他了,一见你落了难,她就跑了,这还叫有情有义?” 说这话的时候,李名还要嗤笑两声,这就叫何金越发恼火,但偏偏,何金又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反驳李名。到最后,何金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可能,可能她只是个弱女子,看到这样打打杀杀的场面,自然……自然是害怕的。” 李名闻言只嗤笑道,“那她那个躺在地上,用草席盖着的死鬼爹呢?” “你可别跟我说,你嘴里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还能扛着他的死鬼爹跑出 集市去。” 李名这话一出,饶是何金再糊涂,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她骗我?” “可不是,”李名冷笑道,“也就是你这种的冤大头好骗,小爷刚刚路过的时候,还看到她那死鬼爹,草席下头的手还在动呢。” “小爷好心想提醒你,谁料到,你上来就动手,”李名冲着何金啐了一口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何金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自己仿佛是真真冤枉李名了,这会儿他也着实是不占理,只勉强说道,“那谁叫你说话不好听,谁听了你那冷嘲热讽不会想揍人。” 说道这份上,当下在这儿的所有人也基本上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甚至这事只能算得上一个乌龙。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乌龙,反而叫这群纨绔在这闹事中打起了群架,甚至还见了血。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齐齐出动了,还叫这儿做生意的百姓,今儿连生意都做不成。 何金虽是这京城如今顶顶有名的纨绔,但却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到也不推脱。只拍着胸脯道,“胡三受伤的所有费用都有我来出,明儿我自会去他们家道歉去。” 叶居敬瞧着这路边还散落着些瓜果,甚至还有些被砸碎的蛋,这也不用说,大半是之前这些纨绔们打架碰倒的小贩们的东西。 “还有在这儿摆摊的小贩们的损失呢。”叶居敬小声提醒道。 “那就让顺天府的人统计出来,小爷我一起顺道赔了。”何金财大气粗道。 何家原本就有当年资助当今的功劳在,如今又有贤妃娘娘和二皇子在宫中,家中不仅有爵位,还领着皇商的名头呢,家中自然是豪富。 何金的父亲又是贤妃同父同母的兄长,他在家中受宠,手中的零花钱自然是有不少,说到要赔小贩的时候,何金自然是一点也不气虚。 倒是顺天府凭白多了一个活,但这活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费心的事情,而且这还是替百姓做主,替他们捞好处的事情。 这事做了,只会叫顺天府在百姓口中的名声更加好。 这样的事情,府丞恨不得多来几场呢。 这事也算是完美解决了,但何金想来是跟李名素有恩怨,也斜眼看了着李名说道,“今儿虽是我有错,难不成你没错么?” 李名闻言便瞪向何金,许久之后才声若蚊呐般说道,“要不是你跟我姐姐有婚约,我才懒得管你呢。” 何金原本还以为自己问倒了李名正是高兴的时候,听到这话,气势立马又下去了。 只嘴硬道,“我还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解释开了误会,领头的何金又是率先认了错,如今便也没有再要吵的必要,一群人便呼啦啦地散开了。 连见了血的胡三这会儿都已经由有扶着走了,倒是何金和李名还留在原地。 当然,叶居敬和叶居礼也留了下来,倒不是他们两个不想走,这样一个前途远大的三品驸马在这儿杵着,府丞自然 是想来套一套近乎,倒是不求叶居礼立马能提携了他,在贵人面前得一个眼熟也是好事啊。 叶居礼向来脾气不错,又因为今儿李名和何金闹得这一场叫人家顺天府的人也劳动了一场,哪怕卖一个面子给顺天府,叶居礼也得在这儿耐下性子跟府丞周旋。 叶居礼跟府丞周旋了一会儿,这才打发走了府丞,然后转头看向何金和李名。 瞧着这两人还要比自家弟弟高上一截,向来也要比小三儿大上几岁,叶居礼又记得这两个孩子小时候也是乖乖巧巧的,怎么如今倒是当上纨绔了。 作为比他们年长些的兄长,叶居礼不免也带上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只说道,“好好的,怎么整日里在这里闲逛,难不成你们还想当纨绔不成?” 何金和李名都是低下了头,但到底是有些不服,只语气低沉道,“不在这儿闲逛,我们也没出去啊,不当纨绔,我们还能干什么?” 两人具是家中幼子,上头的父兄都能顶立门户,倒也不需要他们两个半大的小子去拼前程,又是幼子,家里的长辈不免也疼爱些。 都是家里金尊玉贵养大的,像军营这种老本行,家里的长辈们也不愿意送他们去吃苦。 偏偏他们也不似叶居敬似得,打小就有读书上的天赋,读书这一道自然也是不行。 家中又没什么事情,在家无所事事,两人自然是只能来外头闲逛。 再加上,他们这些做纨绔的也不是那种没有数的,平日也最多小打小闹,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家里基本上也能包容这些小事。 左右,他们家里也都不指望他们能成什么大事。家中基业又都有,家里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子弟也都养得活。 叶居礼也知道这一点,京中这样的子弟也多了去了,叶居礼又不是这两人的亲兄长,也不过就是感慨一句,便也就放这两个回去了。 原本,大家都只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但谁料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御史在早朝上参了一本这群纨绔。 想来是晚上熬夜写的,那奏折洋洋洒洒一大篇,写得又是文采斐然,读上去朗朗上口,不免叫人说上一句“好骂”。 当然,这些只是那些没什么关系的文官的感受,对于家中有纨绔子弟的人来说,那就有些两股战战了。 作为其中领头的何金和李名的父亲,那就是当场就跪下了,就差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拿下来以示谢罪了,因为这御史的文章写得,仿佛何金和李名这些纨绔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般。 作为他们的长辈,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的奏折一出,能不谢罪么? 总感觉,照着这御史的意思,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背后的靠山都该卸了官职,削了爵位,才能消了民愤。 别的不说,现在先跪下谢罪,那才是正理呢。!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5 章 等御史念完,皇帝这才发现,大殿之上,已经跪下好几个了,便摆摆手叫他们起来。 这算起来又是不是大事,顶天了就是家里的孩子不成器了些,犯不上还得叫这些大臣们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下头,尤其是这些大部分还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老臣们。 这谁家还没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呢? 皇帝对自己家的孩子不怎么宽容,但是对于别人家的孩子却是宽容得紧。 御史见自己辛辛苦苦写的折子,又念了大半天,皇帝抬抬手就放过了这些纨绔子弟的家长,心里有些不服,还要再说,“皇上……” 皇帝却是懒得再听他的长篇大论,只说道,“这也值当你小题大做?不过是几个孩子胡闹罢了,回头叫这些人赔那些百姓的损失便是。” 何金的父亲何进宝也是个机灵的,闻言连忙打蛇随棍上,“禀皇上,昨晚顺天府的人已经上门过了,我家那个混世魔王已经赔了百姓的损失了。” 何进宝自持也算是个人物,在何家这样的人家,以庶子的身份继承了家业,还承了爵位。他前头几个儿子不算多出众,但好歹也都算得上伶俐。 偏偏就这个幼子,干啥啥不行,偏偏他的生母和嫡母都宠得很,整日心肝肉地叫着。 昨天顺天府上门的时候,何进宝就要揍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偏偏家里上头又两个老母亲拦着,中间有他夫人拦着,就连他那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孙子,也拦着不叫他揍小叔叔。 何进宝想着,今天他大概是有充分的理由去揍上一顿那个混小子了。 “瞧瞧,钱也赔了。”皇帝笑道。 “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最多胡闹了点罢了。”皇帝一派宽容的模样。“不过,虽是好孩子,但却也不能叫他们一直在外头胡闹了。” 安国公和何进宝都以为皇帝这话是在点他们,连忙都站出来拱手应是。 他们两个这会儿都已经在想着该如何揍家里不成器的孩子了,当然也得想想如何教导幼子了。 两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因为是幼子,两人原本都是想着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幺儿胡闹点也不妨事,不惹祸就行。 可如今都闹到了皇帝跟前,那自然是不能再叫他胡闹下去了。 但他们没想到是,皇帝的下一句话就是,“那倒不如就叫他们去皇家书院读书吧。” 皇帝这话一出,两人都有些呆住了。 皇家书院那是什么地方,那不是皇上用来培养天下英才的地方吗? 远的他们不知道,只说镇国公家的那个幺儿,他们这些年都是经常听镇国公炫耀的,没记错的话,那孩子是十岁不到考中了秀才,这才进的皇家书院。 自家的孩子,难不成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得性?不是就这种纨绔还能进皇家学院去? 别把人好孩子给带坏了,到时候他们可承受不起镇国公的铁拳,更承受不起皇帝的怒气。 “怎么?你们 不愿意?”皇帝笑道,“还怕朕教不好你们的孩子?” 不怕不怕,安国公快把头给摇下来了,臣只是怕臣家的混世魔王带坏了其他人。 ③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庶子的糟心科举路》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若说望子成龙的心思安国公没有,那他绝对就是骗人的,但谁叫家中的幼子不怎么成器呢,再加上还有老妻宠着,但凡他说上两句,老妻都得护得跟什么似得。 再加上,前头那几个儿子也都算得上是出息,幼子虽说是有些胡闹,但却也不出阁,家里也不缺他这么一口吃的。 安国公那自然是对幼子的胡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纵容。 但如今既然能有叫儿子成器的法子,安国公那自然更是愿意叫儿子成器些的。 不,也用不着说什么成器,如同镇国公家的老三那般做个小神童,只叫自家的小天魔星但凡能学到几分,那也是教安国公都能去给自家祖坟边上跪上三四日。 哪怕是进皇家书院去沾上几分文气,那都是好的。 “哪里就能带坏了,”皇帝却是笑道,“咱们家的孩子,朕是知道的,都是好的,最多不过就是皮了点罢了。” “不过……” 皇帝这句不过一出,又是叫安国公和何进宝心里都是一紧,这不会是又有什么变故吧。 幸好,皇帝的下一句话倒也不是什么坏话,“不过,倒是不能叫这群混小子跟那些读书的好苗子们一道读书,也免得闹起来。” 那群读书的好苗子,那是皇帝心里的宝贝金疙瘩,将来的文曲星,自家的混小子跟他们隔开读书倒也省得不小心碰了哪个金疙瘩,这可是吃罪不起。 这最重要的,那不是自家的天魔星由皇上给管着了吗? “那是那是,不说旁的,就说我家的小子,要是真跟那些好苗子们一道去听课,怕是一句都听不懂。”何进宝连忙笑着说道。 “但朕这丑话也得说在前头了,到底是书院里,总不比这些混小子们在家中舒坦的,学里自然是有学里的规矩的,去了学里,那就得遵守学里的规矩。” 大家都是知道皇家书院那是有规矩的,但规矩就规矩呗,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皇帝当年的 那个弹劾了半天的御史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忙忙碌碌了两天,最后给这些纨绔子弟们找了个学上?一时之间都没搞清楚这个事情的走向,而皇帝已经将这件事定下来了。 怎么让他有一种他弹劾了这么一通,是在替那些纨绔子弟们谋福利一般? 完了完了,他不会不干净了吧? 好么,定下来就定下来呗,好歹给这些纨绔们找了个去处,日后总不会再去集市里霍霍百姓了吧。 这也算是为百姓服务了吧。 只有那些纨绔们,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有了学籍,日后的自由就已经没了。 “爹,你是不是疯了?”李名听到他爹说要送他去皇家书院读书的时候,脑子里就剩下了这么一个想法。 当然,他脑子里是这么想 的,嘴上也是这么说的,甚至他手上也是这么做的。这会儿他的手已经大逆不道地摸上了他爹的脑门了,想去验证一下他爹是不是发烧了,而且是烧得不清。 如若不是如此,那他爹到底是怎么得出让去皇家书院读书的想法的。 就他,是这个料子吗? 显然不是啊。 当初镇国公府横空出世了叶三这么一个神童,他爹在遭受了镇国公几轮炫耀以后,终于是忍无可忍,当然也有可能是异想天开,觉得镇国公家的叶三能行,那同样出身武将世家还同样排行老三的他也一定可以。 当然,李名觉得主要是他爹不肯承认自己生得崽比不过镇国公家的崽。 所以,他爹也私底下花重金找了两个读书人来教他读书。 这后续那自然是没什么后续了,就他这脑子,读书跟读天文似得,能勉强认识字就已经很不错了,想读到能写文章,那倒不如让文章写他。 在接连两位先生先后辞馆以后,他爹也就放弃了。 他们老李家祖坟,就没烧过这读书的烟。 他爹都已经放弃了,怎么如今这又开始做让他读书的梦了,而且这还是皇家书院。他哪怕是再不学无术,这也知道啊,皇家书院那儿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去的,可不是自己这种纨绔该待的地方。 “你这小兔崽子,什么叫你爹我疯了,”安国公一把撂开了李名的手,只怒骂道。 “爹,你不会是为了跟叶伯伯争口气,花了大人情把我也送进皇家书院去吧,”李名挠了挠头说道,“可我真不是那个料啊。” “我又不是叶三那个怪胎。” “你在那儿嘟嘟囔囔什么,”安国公顺手就给了李名的脑门来了一下子,然后说道,“你去皇家书院读书是你皇帝伯伯定的事情,你去了一定得好好读书,知道了吗?不然我铁定揍你?” “什么?爹,你托关系还托到皇帝伯伯那儿了?”李名爆发出一声尖锐地爆鸣。 “你鬼叫什么?”安国公就差觉得自己的耳朵聋了,只想给自家这个倒霉儿子两个大嘴巴子。 这也不怪李名尖叫,他哪里能想到,自家亲爹还能人情托到皇帝那儿。要是托到别人那儿的话,他闹着不想去多闹几次也就罢了,但皇帝那儿,所谓金口玉言,这就不好闹了。 “爹,你为啥非要做咱们家出个读书苗子的梦呢。”李名委屈道,“我是那去皇家书院读书的苗子么?” 连带着李名的祖母和母亲都只劝安国公道,“你别老逼着孩子读书,咱们家难不成还缺孩子这一口吃的么?” “是啊是啊,皇家书院那儿,我听叶太太也说过,她们家小三在里头读书,说是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一顿好的,你让咱们家名儿去,岂不是委屈他?” “就是,孩儿只愿意孝顺在祖母膝下,可不愿意去读那劳什子的书,许久都不回一趟家。”李名见有人为自己做主,顿时开始闹上了。! 第 76 章 能当纨绔的,除了家里有权有钱这个硬实力以外,还有一个软实力,那就是家里的长辈们都是宠着的。 就如同李名这般,安国公府从上到下,从他的祖母起到他母亲,还有他那两个哥哥,连带着安国公嘴上嫌弃,却也以实际行动把李名宠成了小纨绔。 如今要送他去吃苦,旁的不说,安国公府的老太太和当家主母先开始大呼小叫了。硬说是自家的孩子娇惯,吃不了这个苦。 “这是皇上的意思,不止是李名,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都得去皇家书院读书。”安国公吹胡子瞪眼道。 “皇上的意思?”李太太直接啐了安国公一口道,“你莫要唬我,皇上日理万机,还能管咱们家名哥儿的这点小事?” “那你问问咱们家的这个混世魔王,”安国公指了指李名说道,“这小子的事都被御史闹到了皇帝老爷跟前了,皇上哪里能不管。” “你胡说什么,咱们名哥儿向来是个乖孩子,哪里还能让御史闹到皇上那儿,”李老太太却是说道,“别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御史,污蔑咱们家的好孩子。” 李太太对自家儿子的行动更加了解些,思索了一下,只问道,“莫不是前几日咱们哥儿跟何家那哥儿闹的那事?” “这是我也知道,咱们哥儿这也是好心,”李太太说道,“更何况,何家赔完钱,我又使人再去赔了点。” “这是赔钱的事吗?”安国公只恨铁不成钢地虚空点了点李名,“我估摸着皇上这是要整治这些小纨绔们呢。” “更何况,你们也是知道的叶家老三那可是千辛万苦才考进皇家学院的,如今能让咱们家哥儿就这么进去,这不是便宜了这小畜生么?咱们该谢皇上的隆恩才是。”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李老太太搂着叶名说道,“我只知道,那什么劳什子的书院都不叫孩子吃好,我不管,若是咱们家名哥儿饿瘦了,我只唯你是问。” “只是难吃,又不是不让吃?难不成还能饿死他?”安国公觉得十分的委屈,“更何况,既是学院规矩,我如何去改?” “难吃不就是不让我吃?”李名见祖母为自己做主,立马打蛇随棍上,开始抱着李老太太的胳膊嘤嘤哭泣。 安国公最是看不惯李名一个好好的男儿,作出这幅小儿女的样子,只作势要打李名。 李名冲着安国公做了个鬼脸,然后一副害怕的样子,开始往李老太太的背后躲去。 李老太太哪里知道孙儿的这些花花肠子,连忙把李名护在身后,只说道,“我的宝贝孙子,谁都不许动他。” 然后又说道,“难不成,你还不能去托个关系,给咱们哥儿开个小灶?” 安国公只叹了口气道,“在咱们家,那您自然是能护住这小子,但咱们能护住他一时,难不成还能护住他一世?” 安国公说道,“更何况这皇家书院的山长是张先生,您说我怎么托关系,给这厮开小灶去?” 听说是张先 生是山长,顿时,李老太太和李太太都没了声响,面对李名的撒娇大法,也只说道,“也该叫孩子吃点苦去,也好知道咱们这家业来之不易。” 开玩笑,张先生那儿,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 叶居敬这帮刚刚放完假回来的学子就被通知,学院里要来新人了,而且具是一群权贵之子。 顿时,原本还着急去看的成绩也不香了,左右成绩它肯定是贴在丁院的墙上的,也不会长腿跑了去。 但这最热门的消息,若是这会儿不打探,过会儿可就不一定能听到了。 虽说来学院读书的人也都算得上出生颇为富裕的人家,但这颇为富裕跟权贵人家的孩子,那可是两个概念。 其中也有些人到底是年轻气盛些,又是这帝国为数不多的娇子,不免对这种靠着父辈进到学院来的纨绔们不免有些看不上。 但心里又有点泛酸。毕竟自己辛辛苦苦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才考中了秀才,进到这皇家学院。 可有些人却是能仗着父辈的荣耀轻轻松松就抹平了自己所有的努力,这又如何叫人能心平气和呢。 “都家里有权有势了,还来跟我们似得苦哈哈地读书干什么?”有人不忿道。 说完,周边的气氛顿时一冷,然后便有人悄悄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又对着他朝着叶居敬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他们这儿还有个权贵之子呢。叶居敬的身世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位可是镇国公府的三爷,正儿八经的权贵。 “居敬兄,我说的不是你。” 叶居敬虽然年纪还比在座的还都小三一两岁,但他的才学,大家都是服气的。这人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还扫射到了叶居敬,当即也不含糊,连忙站起来对着叶居敬作了个揖,说道。 “不妨事。”叶居敬笑道。 他确实也没放在心上,莫说这人原本说得也就不是自己,哪怕说的是自己,叶居敬也觉得无所谓,前世的时候他听到的难听的话,可比这个多多了。 “我前儿也听了一嘴,说是他们只是也来皇家书院上课,却并不是跟我们一起的,他们自有他们自己上课的体系,当是与我们不搭界的。”叶居敬的消息来源却是要比自己的同窗们更广一些,便解释了一句道。 只是来一道上课,那边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权益,这倒是叫哪怕是心里有点酸的学子也平和了不少。倒是更有心情聊一聊这些立马要成为自己学弟的纨绔们了。 “不跟我们一道上课,那跟我们一样,入学前得先去学种地吗?” “对啊对啊,他们也跟我们一道吃食堂吗?” 问的人越发兴致勃勃,种地那是连他们这种人都是嫌累的,更不用说那些打小就金尊玉贵的权贵之子们了。还有自家食堂那饭食,那可谓是狗来了都得yue两口,那些人能吃? 这些问题,那是叶居敬也不知道的了,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猜测。 “种不种地我不知道, 但咱们就一个饭舍,不跟我们一道吃食堂难不成学院还能允许他们家里给送饭来?”叶居敬玩笑道。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凡有人送饭来,那学院如何区分送饭来的是谁家的人,这学院的规矩就坏了。 “你说的是,那我们以后吃饭可就有趣了……”看人家打小吞金咽玉的人跟自己一样吃猪食,这可不就是有趣么? “也不知道他们要不要种地,哎……真想看旁人种地啊。”当即便有人砸着嘴说道,“看着旁人种地,我读书也有劲不少啊。” “我猜是要跟我们一样种地的。”苏仲卿故作高深莫测道,“怎么样,有没有赌的?就赌一套史书好了。” “一套史书?苏兄你这样大方,莫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了?”众人齐齐笑道,“苏兄不会是要坑我们的书吧。” “既然如此,那我也赌要种地好了。”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叶居敬也笑着说道。 “哎呀,那我岂不是白赌了一套史书?”苏仲卿也玩笑道,“原本,我还想从你们那儿各赚上一套书回来呢。” “苏兄果然是知道内情了?”听苏仲卿这么说,大家便以为苏仲卿可能是知道些什么,纷纷拉着苏仲卿询问,“快跟大家说一说。” “我哪里知道什么内情?”苏仲卿笑着说道,“不过是我刚刚去丁院看成绩的时候,路过原先我们种菜的那个地方,如今又开垦出了一块新地来,想来是留给咱们这些新学弟的吧。” “成绩?苏兄你已经去看过榜单了?” 说道成绩和榜单,原本吃瓜看新来的权贵之子们出丑的好心情顿时没了。虽说大家都没去看过这成绩,看谁不在意这成绩啊。 远得不说,只说近的,这还关乎到大家接下来是否能偶尔打打牙祭,吃一顿好的呢。更何况,还意味着自己的脸面呢。 “看苏兄这风淡云轻的模样,想来苏兄是考得不错了。”苏仲卿想来是丁院学子里才学最为出众的几人之一,在座的谁不把他视为劲敌。 “还好还好……”苏仲卿笑道,“可惜不是头名。”虽非头名,但好歹是考出了自己的水平来,苏仲卿倒也不算遗憾。 “苏兄竟然不是头名,那不知头名是谁?”也不知道谁能拿下头名来,众人又不免有几分期待,会不会那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看榜嘛,自然是自己看才有意思。”苏仲卿笑道,“苏某就不透露各位的名次了,各位自己去丁院一看便知道了。” 在知道有人已经知道了成绩的情况下,尤其是头名还为揭晓,这会儿谁还能风淡云轻地坐着聊天,当下也顾不得其他,都纷纷告辞要先去丁院看成绩去。 叶居敬也是不例外,只跟苏仲卿说道,“仲卿哥,我先去看看成绩,回来再跟你分享我从家里带来的书。”!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7 章 苏仲卿却是拦腰抱住了叶居敬,只问道,你要哪儿去?头名都是你了?,你难道还要去看榜?” “我是第一?”叶居敬有些不可置信,但他又知道苏仲卿肯定是不会骗他的。 果然,苏仲卿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难不成我还会骗你?而且榜就在那儿,我骗你也没什么用啊。” “太好了。”叶居敬左手握拳,敲了一下右手以示庆祝。 庆祝完,叶居敬这才看到苏仲卿这会儿还含笑看着自己呢,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而问苏仲卿道,“仲卿哥,那你呢。” “我这不是名落居敬么?”苏仲卿笑着说道,“在下不才,忝居第二。” 第二啊,这不是意味着仲卿哥就输给了自己,偏偏自己这个头名还在这儿舔着脸问人家成绩如何。这般想着,叶居敬更加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仲卿仿佛是看出了叶居敬的尴尬来,只笑着说道,“你这头名怕是能拿到学分,这不得请我吃上一顿好的?” 叶居敬连忙说道,“这是自然。仲卿哥你想吃什么,我们现在就去食堂点。” “你这人怎么还听风就是雨,”苏仲卿连忙拉住了叶居敬说道,“今儿刚刚来学院,我倒也还没馋小灶,等到先吃上几日的大锅饭,咱们再吃一顿小灶,祭一祭我们的五脏庙。” “我说怎么支开了我们,原来是你们这状元和榜眼在谋划着背着我们吃小灶啊。”有个同窗原本是早就跟着出去看成绩了的,只是突然想起自己的东西拉下了,这才折回来拿。 只是刚刚到门口就听到苏仲卿和叶居敬在说话,便不好再突然进去,这会儿才出声说道。 “什么背着你们,我们这不是正大光明地在聊天吗?”苏仲卿笑道。 “我可不管,反正见者有份哈。” “什么时候少了你们的。”叶居敬也跟着笑骂道。 …… 对于一群纨绔来说,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原本家里都已经放任自己当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了,突然有一天,自己就又得去上学了。 偏偏这学院还是有各种规矩束缚,半点自由都没有。 原本或许他们也可以忍受读书的黑暗,但是偏偏他们早就见识过自由自在的日子,那还如何能忍受。 首先不适应的便是,学院不许穿自己的衣服,只许他们穿学院统一的衣服。那衣服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对于穿惯了绫罗绸缎的纨绔们来说,这衣服就实在是有些扎人的慌了。 偏偏送他们来读书的长辈们根本不听他们的这些狡辩,只让他们好好读书,在学院里要听先生们的话。 当着长辈的面,他们再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暂时换上这扎人的衣服,可谁料到,这还只是个开始。 等到晚饭的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了长辈们口中那个可能不好吃的食堂有多难吃,这哪里是人吃的,根本就是猪食。 何金当即就摔了筷子,“这是人吃的吗?小爷我不吃这个,叫人去重新做了来,做的好,小爷重重有赏。” “何金你在这儿充什么小爷的派头,你那套在他们这儿行不通。”李名示意了一下站在旁边一动也不动的那些杂役们。 刚刚何金摔筷子和用金钱攻势的时候,他们也是如此,面色都不变一下。 “李名你在这儿叫什么,”何金骂骂咧咧道,“要不是你非得跟我打架,我们能被送到这里来?” “你倒是能推卸责任,”李名嗤笑了一声道,“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何金和李名一打头,其他的这些纨绔们也纷纷分成了两派,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得打起来了。 “闹什么呢?难不成你们还想在我这儿打架?”只是还没打起来,但这架势也是差不多了。 若说是旁人如此呵斥,哪怕是学院里的先生们呵斥,这些纨绔们也都不带怕的。哪怕先生们身上也多半有官职,那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可管不到他们头上来。 但如今眼前呵斥的人虽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但他们却是在这个老头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这个老头是张先生。 虽说这些纨绔们因为生的晚,没在张先生手底下读过书,但却也都从自家兄长们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张先生的威名。远得不说,只说这位张先生可是太子的老师,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叫这些眼高于顶的纨绔们在张先生跟前恭恭敬敬了。 更不用说,张先生对待不听话的学子的手段更是已经在权贵子弟的口耳相传中变得十分可怕了。 不敢动,大家都瑟瑟发抖,完全就是一个不敢动。 “不敢不敢,先生,我只是跟李名有些口角之争罢了。”何金连忙讨好地笑道。 “我怎么听说你们刚刚在嫌弃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张先生冷笑了一声道。 何金和李名都有心讨好地说“没有的事,食堂的饭菜都挺好吃的。”但是嘴里剩余的饭菜的回味,实在是叫他们两个哪怕是昧着良心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呃……还是能入口的。”李名最终还是勉强压下自己嘴里想吐出来的味道,昧着良心说道。 若是换做平常时候,何金高低得嘲讽李名几句,可这会儿何金连哼唧都不敢哼唧几声。 “我能不知道你们?”张先生却是笑道,“确实,这饭菜的味道是不怎么好。” 何金和李名这两个多年的死对头在这一刻,两人心里的想法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统一了。 他们心里都想得是,你还知道不好吃啊。 “但这不好吃,却是老夫有意为之。”张先生说道。 什么叫有意为之,这话叫人听了,那简直就是听者落泪,闻着伤心,合着就是故意喂我们猪食呗。 “你们想要吃好的,那也是有的,咱们食堂里也有小锅做的菜,但是这菜呢,不是想吃就能吃的,而是得靠积分来换的。” 原本,这些事项哪里用得着张先生这个做山长的亲自来教导,不过是因为怕这些小纨绔们桀骜,除了张先生以外无人能压住罢了。 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若是这会儿是旁人说这番话,这群混世魔王们怕是就要闹起来了,饶是张先生说的,可到底也不免他们嘀咕。 “还要靠积分来换,那倒不如让我们回家去好了,我们家里可不少我这么一口吃的。” 这是想拿吃得吊着小爷呗,嘿,小爷宁可饿死,也绝不低头。” 但虽然在嘴里嘀咕,可到底是不敢当着张先生的面大声讲出来。 张先生也知道这群人估摸着难训,也不管他们嘀咕的那些话,只说道,“行了,好好吃饭吧,下午还有事情呢。” 下午能有什么事情,在学院么,左不过就是读书罢了。反正读书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坐着打瞌睡罢了,再加上这饭食实在是难吃,何金和李名都是勉强吃了一两口就不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这样的饭食,宁可饿死了绝对是不可能吃第二口的。 有何金和李名带头,剩余的人也基本上都没吃上几口,左右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么? 但是,谁能料到,这下午没人带着他们去读书,念那些不知所谓的天文,而是把他们带到了一块地里让他们开始种地。 开玩笑,种地? 大少爷们长这么大,连个泥都没沾到过,还让自己种地?李名更是想冲到学院门口去看看,到底门口的匾额写的是皇家学院还是皇家农庄啊。 “我不种,小爷这辈子就不可能来干这种苦力。”何金直接就坐在了田边上,一副躺平不可能配合的模样。 何金如此,其余的纨绔自然都是有样学样,连李名都学着何金的模样,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各位,你们如果不配合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请山长来了。”带这帮纨绔的先生大概也猜得到,自己在这群大少爷们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威严,他们多半不会听自己的话,所以只能抬出张先生这个靠山来。 “别说是山长了,我爹来了都没用。”何金开始大放厥词,“我们是奉旨来学院读书的,可不是来种地的,今儿谁劝都不可能好使,种地是完全不可能种的。” “那您知道山长那儿有一根御赐的木棍吗?”,先生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微笑着问道。 “御赐的木棍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根棍子是皇上定了诸位来我们学院读书以后,特意赐下来的,”先生说话的时候面带着微笑,但纨绔们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发寒。 “用作教导诸位,若是有不听话的可以直接用棍子打了,哪怕诸位家中长辈找上门来,也自有皇上做主。” “不巧,这木棍山长特意借给了在下。”先生微笑着露出了自己身后的木棍,应该是上好的黄花梨做的,足有成人手臂那么粗,看上去打起来就会很疼。!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8 章 李名有心再挣扎一下,便说道,我们到底是奉旨来读书的⑺_[(,你让我们这群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种地,也太苛求了一点了吧。” “或许,我可以以为,你是故意想打我们?难不成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先生这是在挟私报复?” 原本,何金都已经打算屈服了,但听到李名的话,又果断开始附和李名。“那纵然打了我,我也是不服的,我要去我姑母和表哥那儿告状。” 但显然,先生是半点希望都不想给他们,只微笑道,“不止诸位,我们学院所有的学生入学头一堂课都是种菜。” 先生指着不远处的几亩被划分成小格子的地道,“瞧瞧,那头就是你们那些学长们种的地。” 大家都种?李名没意料得到这样的回复。他原本以为,这种地是特意安排了给他们这些人做下马威的。所以,故意说是先生挟私报复。 “前头的师兄们也种?那叶家那位呢?”李名不可置信道。 原本,李名只当是这种地是特意给他们安排的,大抵是为了磨一磨他们这些人的脾气,日后在书院里也好听先生们的教导指挥。 但居然是入学的学子们都得种地? 他们这些人是娇生惯养不假,但那些书生们不是也应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吗?怎么会愿意种地。 更何况,还有叶居敬呢,这个也是出身国公府,据说镇国公府也宠得很的,难不成他也能老老实实地种地? “你说的是叶居敬?那自然也是种的啊。”先生仿佛是有些诧异,只说道,“在我们学院,那自然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们这些纨…子弟们都种,哪有其他人不种的。” 这个先生对叶居敬他们这一届的也算得上是熟悉,甚至还能指出那些地是哪个人种的,为了让这些混世魔王们信服,先生索性就指出了叶居敬的那块地。 “瞧瞧,就是那块。”先生指着一块长得还算是不错的地说道,“他伺候得也算是精心,只可惜可能肥力没追加好,瞧瞧,叶子都黄了。” “怎么诸位还不动手?这是等着我动手呢?”先生见这些混世魔王们还在旁边干站着,又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后的那根木棍,日后微笑着说道。 到底是有大棒在后面赶着,再不听话的混世魔王也得思量一下到底是自己的屁股硬还是大棒硬。 这识时务者为俊杰么?屈服于大棒底下也不算是丢人。 由李名和何金带头,一众勋贵子弟们都忙不迭地拿起身边的农具就要开始动手干农活。 不过这也就是装个样子。 这些勋贵子弟们虽说很多祖上也不过就是地里刨食的,但他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父辈发迹以后才出生的,哪里知道干农活,就连这菜地那都是不常见的。 他们随意地挥舞着锄头,甚至锄头都没将地表犁起来半点,仿佛这农田就是他们表演的场景,一个赛一个似的卖力,但真正却是半点活都没干。 这位先生奉命来教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群混世魔王们必然是不爱受拘束的,看到他们如此表演他也没生气,只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大多没接触过农活,不知农具该怎么用,犁成这样原也怪不得你们。”说这话的时候,先生特意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何金的那片地。 何金看似卖力劳作了许久,锄头都快挥出残影来了,但实际上却是连个地皮都没伤到,他锄头左侧地上长的那株杂草还完好无损地随风飞扬呢。 何金被先生指出来,倒是半点都不羞愧,甚至还笑着说道,“哎呀,先生您也是知道的,我们向来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这做农活实在是有些为难小子,小子倒是有心种地,但这不是实在不会么?” “要不然您来示范一下?”何金甚至都笑出了挑衅的感觉来了。 他这是摸准了如今带他们的先生虽说官职不显,可到底是朝廷命官,哪里会干这种农活,也必然不愿意干农活。 不过是折腾折腾他们这些人罢了。 但何金没想到的是,先生居然还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似笑非笑道,“我刚刚就想着给你们先示范一下,也省得你们白费力气,哪里想到你们倒是先动起手来了。” “那您来试试?”何金还是有些不死心,将自己手里的锄头递了出去说道。 先生那里看不出何金的那点小心思,只看了何金一眼,然后接过何金手里的锄头说道,“那我先给你们做个示范。” 说着,先生直接就在何金的这块地上,给这些勋贵子弟们讲起了要领来,一边说,一边还示范给他们看。 看着先生熟练地翻地的模样,何金的心就沉了沉,这学院到底是有什么怪物迷了这些人的心智。 好好的读书人,书也不读了,就沉迷上种地了? 示范完,先生还特意看向何金说道,“行了,我也示范完了,我想诸位也都是聪明人,这样简单的动作,总不用我来第二遍了吧。” 都是少年人,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不聪明,只能齐齐说道,“学会了。” “那行了,各位分散到自己的地里开始去翻地吧。”先生笑盈盈地说道,仿佛看不出半点这些人面色的难看来。 “对了,只是翻地,又只这么一点点地,我想着各位应该今天就能翻完吧。” “那就这样好了,今日把自己的地翻完的人本先生就做主给他加上一积分,这积分的重要性,我想诸位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的吧。” 知道是知道了,但知道得也不多,不过就是能拿着积分换好菜罢了。好菜又如何?大不了大家伙这些日子就当减肥了,难不成这书院还能日日给大家吃猪食? 反正妥协是完全不可能妥协的。 只是,哪怕是不妥协,慢吞吞地磨洋工,可到底是大热的天气,又是做翻地这种力气活,等到先生宣布可以开始休息吃晚膳的时候,大家都就差被太阳晒得脱一层皮了。 再加上,他们虽进书院的时 候,也有发便于劳作的衣服。但到底是自幼娇生惯养,他们又如何愿意穿这种粗布做的衣服,照旧穿的是好衣服。 在日头底下晒了一下午,出的汗都已经够把这些衣服给湿透了。衣服混合着汗水,黏黏答答地站在皮肤上这滋味那也是够难受的。 大家都是在先生手底下摸鱼的,这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没有一个可以获得积分的。 但这些人没有半个在乎的,左右他们家里将他们送到皇家学院来读书,也不是想着让他们真真来考状元的。 这会儿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回学舍去把这黏糊糊的衣服给换了。 但书院的规矩却是,饭堂开饭的时间就这么一段时间,过期不候了的。 虽说饭堂的饭实在是难吃得很,可消耗了一下午的力气,再加上中午也没吃几口,大家伙的肚子里现如今都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 这哪怕是难吃,也只能去吃上几口垫一垫肚子。 但是真尝到了饭堂里的大锅饭,他们的嘴又觉得,其实再饿上几顿也是能接受的。但不吃,肚子又是实在接受不了再饿着了。 他们正在跟这怪味道的食物做斗争,门口却是呼呼喝喝地进来一大帮人,吵吵嚷嚷地说有人请客。 “今儿叶兄请客,大家可得敞开了肚子好好地吃上一顿。” 因为叶居敬年纪最小,混熟了以后,平日里同窗们都是一口一个居敬或者敬哥儿喊着,但今儿叶居敬请客吃饭,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顿好的,大家可不得一口一个叶兄么? 叶居敬得了个头名,手里握着不少的积分,这会儿自然也是不小气,只说道,“大家只管点菜去好了。” 虽说是放了话要敞开了肚子吃的,可到底大家也都不是不识趣的人,总不能叫叶居敬把积分都花完了,只数着人头点了几个菜,估摸着大家都够吃了,也就罢了。 叶居敬粗粗算了算这些菜所需要的积分也就知道同窗们这是在帮自己省着,他手里还有很多积分,索性便说道,“那再来个三四份酥山,大家分着吃吧。” 如今正是最热的时候,这时候要是能吃点冰的东西,那简直就是自在赛神仙啊。 所以听到叶居敬说还要再点几分酥山,同窗们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苏仲卿也笑着说道,“三四份哪里够,不如我的积分也凑上一点,再点个几份,我们两人一份凑合着吃吧。” 这位是第二,手里也有不少的积分,大家便也不跟苏仲卿客气,只嘴里嚷嚷着“苏兄大义。”一窝蜂地围在桌子旁等着开饭。 原本何金和李名等人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隔壁桌开始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的时候,那简直就是眼睛都要绿了。 等到酥山上来的时候,那更是恨不得当场去抢了。!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79 章 酥山确实算得上是稀罕的吃食,但这种东西若是搁书院外头,那他们这些人谁吃不起,吃一份扔一份那都没啥。 但是偏偏在这里,他们只能望着别人吃酥山。 明明那桌人与他们隔得这么远,都让他们仿佛能感觉到酥山透出来的凉意。 若是能在这会儿吃上一口凉凉的酥山,那身上的燥意估计都能抚平吧。 只可惜这酥山不属于他们。 看着旁人的酥山,再闻着他们的菜传过来的香味,再吃上一口自己面前色香味都不俱全的菜,这些纨绔子弟们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他们这些菜就是用积分换的?”何金示意李名看向隔壁桌,悄声问道,“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得这么多积分?” “怎么?你现在就想屈服了?”李名嗤笑一声道,“小金子你是打算从现在起就开始做一个好孩子了?” 李名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不免也冒出点如何赚取积分的小心思来。 君无戏言,他们来皇家书院读书是皇上的意思,那么短时间内,他们就没有退学的可能,那总不能接下来的日子,就吃这些猪食吧。 饶是他不再跟书院对着干,可如何赚取积分,这又是个难点。自己的斤两,李名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让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跟叶家那麒麟子似得,读书变得很厉害吧。 对了,叶家那麒麟子…… 李名突然想到,刚刚那个说请客吃饭的少年,仿佛长得有点像叶家的那个麒麟子。 李名和叶居敬仿佛是两个极端上的人物,一个纨绔,一个家里三四代才出一个读书好苗子。 再加上,叶居敬小时候是养在外头的,等到六七岁才接回镇国公府来。他又是性子偏文静的,多数时候那都是宁可自己独自在家读书的,并不跟兄长们出去玩的。 武将世家出身的,连好好读书的都没几个,更不用说像叶居敬这般喜好读书的。没共同语言,叶居敬跟这些勋贵子弟也玩不到一起去。 李名和叶居敬两人虽说都是出身勋贵世家,甚至安国公和镇国公都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李名和叶居敬却是实在是接触不多。 饶是见过几面,可李名对叶居敬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深刻。 “哎,你觉得为首的那个像不像叶家小三?”李名又碰了一下何金问道。 何金正在艰难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妄图让自己吃下这难吃到不行的饭菜,但又实在是难以下口,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了下去。 何金被李名这么一打岔,差点给噎着了,缓了一会儿L,这才瞪着李名道,“你看我不顺眼,也不用谋杀我吧。” 李名没想到何金因为自己噎着了,倒是也有些不好意思,给何金到了一杯茶,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你缓缓。” 何金这会儿L都已经顺过气来了,只没好气地瞪了李名一口,“死不了。” 然后才反应过来 ,只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谁像谁?” 李名悄悄地指了指叶居敬,然后说道,“你瞧瞧,这人是不是叶家的小三?” 何金跟李名一样跟叶居敬都不熟,但何金倒是有印象,“是叶家那个麒麟子,前儿L咱们打架叶二哥来调和的时候,我们不还见过他?你忘了?” “真是他?那太好了。”李名站了起来,就要冲着叶居敬走过去。 “哎哎哎,你干啥去?”何金没料到李名的动作,连忙拉着李名急道。 虽然和李名平日里打打闹闹的,但到底是打小一块儿L长大的交情,何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名犯傻。 他们这些纨绔那也是有规矩的,只跟自己差不多的人一道玩。 这会儿L李名找叶居敬去干什么,平日里大家打打闹闹没什么,闹出点小事也无所谓,左右家里能摆平了。 但去闹叶居敬却是不一样,人家身份跟大家差不多不提,这位可是叶家的文曲星,但凡人家有点损失,这可担待不起,家里的长辈不得把他们打个半死? “找叶居敬去啊。”李名一个措不及防,被何金拽倒在了椅子上,仿佛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转头看向何金道。 “大哥,祖宗,他们吃好的跟咱们也没关系,你去找那凤凰蛋的麻烦干什么?”何金小声道,“咱们不过是不小心砸了几个摊子,都被送到这儿L来受苦了,要是磕破了那凤凰蛋,咱可不挨顿打的事情了。”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去找他麻烦的。”李名莫名其妙道,“你这是在想什么,还把我差点拉得摔个大跟头。” 何金还委屈呢,只说道,“我看你怒气冲冲的样子,这不是以为你要去找人家麻烦么?那你说你去找叶三儿L干什么?” “找他攀关系啊。”李名理直气壮道,"你说说,论关系我爹和他爹那可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那我岂不是也算得上是他的世兄了,他作为弟弟,请哥哥吃顿饭这不为过吧?" “有道理啊,”何金恍然大悟道,“那我也算得上是他兄长啊,走走走,一块儿L去。” 何金被李名给点透了,连忙跟着李名要一起去攀关系,好歹蹭上一顿,他心里还有点小心思,想给叶三留个好印象,这不得先李名一步,他就打算着先李名开口。 虽说,李名和何金说话的时候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但饭堂吃饭的都是读书人,奉行的都是食不言寝不语,整个饭堂基本上是没什么声音的,他们又到底拉拉扯扯地也闹出了点动静来,叶居敬他们不注意到也难。 但一看闹出动静来的是那群纨绔子弟,叶居敬又觉得正常,倒是都有些懒得关注。 只是,在皇家书院这群书呆子里头,突然混进来了一群勋贵子弟,哪怕他们不闹出动静来,那都已经算是引人注目了,更不用说他们还在饭堂这种地方闹出了动静来。 勋贵家的子弟,这对书院里大部分的人来说,都是稀罕玩意儿L,大家下意识地就多点关注在他们身上。 饶是叶居敬的这群同窗也是一样,哪怕是面前有大家许久难得一见的好菜,但到底也得分几分心神在这些勋贵子弟上头。 嗳,他们怎么朝着咱们这儿L来了? ?想看久周旋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吗?请记住[]的域名[( “这是要来干什么,难不成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李名和何金一站起来,叶居敬的那些同窗们就已经议论起来了,再看到他们冲着自己这儿L过来,满桌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们两个身上了。 叶居敬也不免关注到何金和李名。 “你是镇国公府的叶家三弟吧?”何金率先跟叶居敬打招呼道,“我是何家的何金,轮起来,咱们两家算是世交,你还得喊我一声世兄呢。” 叶居敬没料到这何金和李名这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何金的话说的也没错,他们这些人都算得上是勋贵出身,父辈们又是有一起打仗的情谊,说是世交也没错。 但叶居敬他原本就比这些人小少几岁,打小又不是跟着他们一起长大的,兴趣爱好也不一样,自然是玩不到一起去。 纨绔那也是有身为纨绔的清高的,若是在平常,何金必然得说上一句,“我这种人可跟那种麒麟儿L混不到一起去。” 可如今为了自己的五脏庙,人就在皇家学院的屋檐下,这必然还是要低一低头的。 自己还从小就是在叶伯伯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呢,世交,这不就是世交么?何金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 世交家的兄弟,在他手里混点吃的一点都不丢人。 叶居敬虽说也算是认识何金和李名,但是跟他们一干人实在是没什么来往,如今这两人冲着自己来,叶居敬本来就该怀疑一下这两人的来意。 叶居敬对情绪也算是敏感,自然是感觉到何金与他说话的时候带了一丝讨好,这就难免叫叶居敬紧张起来。 叶居敬自持家境不错,但何金和李名这群人的家境明显也是不差的,尤其是何金,家中有爵位,宫中还有娘娘和皇子表哥,再加上他家钱财万贯,满朝皆知的富豪。 就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讨好他的? 总不能是这几个纨绔,被皇上送进了学院来以后,突然就改过自新了,想要他来辅导功课吧。 叶居敬是不相信学院还有这样的功效的。 那就只能说这两人必然是还抱着其他的目的,可自己又有什么让人家有所图的呢? 对了,皇子表哥…… 叶居敬突然就想到,何金这还有个皇子表哥呢,而且二皇子这些日子可也一直在朝堂上上蹿下跳呢,夺嫡的人选里可也有他。 不过是因为二皇子素日的做派,实在不像是个明君该有的样子,所以才不像三皇子那般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所以,何金此番前来,不会是把自己当做突破口,想着让叶家转头去支持二皇子吧? 叶居敬顿时就心中警铃大作。!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80 章 镇国公府是不想参合进夺嫡之争中去,偏偏镇国公府这关系也实在是错综复杂,叶居敬他大哥娶了太子妃的嫡亲妹子,二哥又娶了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妹妹。 这就已经叫镇国公府哪怕是想置身事外,都没办法不蹚这浑水了。 ?本作者久周旋提醒您最全的《庶子的糟心科举路》尽在[],域名[( 若是在加上二皇子,镇国公府在这场夺嫡之争中那就可以算得上是哪一股都入了。 那怕是朝堂上都没镇国公府乱了。 镇国公府迫不得已参合进夺嫡之争可以说是日夜悬在叶居敬头顶的剑了,叶居敬又如何敢再跟何家扯上关系。 但如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镇国公府与何家又是长辈们交好,如今又无怨恨,何金这样笑脸相待,叶居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着何金翻脸。 叶居敬只能硬挤出一个笑脸来,心里却是越发警惕了几分,问道,“何兄找在下是有什么事?” 何金倒是想开门见山,说自己想带着兄弟们来蹭一口吃食。 但叶居敬这桌上还坐着不少的人呢,这些人见自己来了都纷纷停下了筷子,这会儿L正都盯着自己跟叶居敬交谈呢。 若是这里只有叶居敬一人,这话说了也就说了,但当着旁人的面,何金这话就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尤其是,这些旁人还是叶居敬的同窗,四舍五入也等于是他的同窗。何金也清楚,叫他们进皇家书院读书是皇恩浩荡,也是约束着他们,自己怕是还得在这儿L待上好几年。 总不能叫自己在接下来的这几年,都成为这些同窗们茶余饭后的笑话,哪怕不是笑话,只消他们说上一句,何家那个小子,为了一口吃的,跟人套近乎,这就已经够丢脸的了。 何金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 这就导致了何金越发地支支吾吾起来。 只是他这幅样子,在叶居敬的眼里便越发觉得是何金怕是有大事要跟他说,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何金没法跟他说罢了。 何金这样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大事,除了通过自己为二皇子拉拢镇国公府了,毕竟何金如今跟自己是同窗,从自己这儿L入手自然是最最容易不过。 叶居敬有心不搭理何金,可这会儿L几乎整个食堂的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儿L的动静呢。 叶居敬不愿意让自己跟个猴子似得让这些同窗们围观,更是担心何金这种纨绔子弟万一脑子不好使,一股脑地嚷嚷出来。 这但凡在书院嚷嚷出来,那跟在皇帝面前直接谋划夺嫡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哪怕是镇国公府再怎么自证清白,那也跟烂泥巴掉□□一般,哪里还说得清楚。 叶居敬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笑着说道,“食堂这儿L到底是人多眼杂,不如何兄与我去外头僻静处说?” 叶居敬说这话的时候,还又留恋地看了这满满一桌子的菜,这桌菜可真是可惜了。 到底是在书院里,饶是叶居敬向来刻苦,也得了不少的积分,但如此打牙祭的时候也到 底是少。 殊不知,何金这会儿L也在可惜这一桌子的好菜呢。 只是,叶居敬拉着他出去细聊,好歹也给他略微留了一丝脸面。 何金再是可惜这整桌子的菜,也只能忙不迭的地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出去聊。” 何金跟着叶居敬出去的时候,余光瞥到叶居敬的那些个同窗们正大快朵颐呢。 何金又在心里啐了一口,凭好的美食,怎么就便宜了这些人。 李名跟何金向来是别着风头的,看到何金都已经跟叶居敬要出去聊了,又如何愿意在里头干看着。 若是叫何金得了先,那他日后如何在一干兄弟们跟前抬得起头来,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连忙也跟了上去。 “两位兄弟,我们一道去吧。”李名故作看不到何金的脸色,只装作一副与何金哥两好的模样,搂着何金的脖子,一道跟着出去。 叶居敬倒是不意外,毕竟李家跟何家可是定了婚事,联了姻的,那自然是已经结盟了的,这两人一道倒也算是正常。 何金倒是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跟叶居敬搭上话,眼见得饭票就在眼前,被李名来摘桃子。 只是,李名这厮的力气实在是有点大,何金暗暗用力挣脱了几次,都没从李名的胳膊中挣扎出来。 只是如今到底是有正事(吃饭)在身上,何金也不欲跟李名闹起来,只能暗暗地瞪了李名好几眼。 食堂门口就有一个小花园,原本是预备着给学子们吃完饭以后散散步,消消食的,这会儿L倒是正便宜了他们几个讲话。 “这会儿L同窗们都还在食堂内吃饭,这里倒也算是个僻静的地方,何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便是。”叶居敬站定后说道。 这会儿L没外人在场,叶居敬也懒得再跟这两人客套,再加上叶居敬认定这两人找自己没什么好事,是以叶居敬说话的态度都好不到哪里去。 何金没想到叶居敬出来就变了脸色,双手抱臂看着自己,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倒是叫何金原本早就打好腹稿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何金这一犹豫倒是叫李名抢了先。 “叶三弟,我们倒是真有件事求你。”李名抢先开口道。 “小弟还比两位兄长小上几岁,实在担不起两位兄长求这么一个字,”叶居敬听到李名的开场白,心下暗道了一声果然。 何金这会儿L已经反应了过来,见李名吃瘪,心里一喜,看来今儿L得他占一回李名的上风了,他又向来是个长袖善舞的,只笑着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叶三弟不如先听我们讲讲什么事,再说。” 事关夺嫡,叶居敬也知道哪怕是今儿L自己再冷脸怕是也走不脱,心里不免有些不耐烦。 “叶三弟你知道,我们几人刚刚来这书院,不免有些不习惯……”何金讪笑道。 叶居敬正想冷冷地问上一句“所以呢”,就听到李名抢先接上来的那句话,“所以,我们想着叶三弟能否接济我们一下, ” 比如……请我们吃上一顿好的。⒓⒓[” “就这……”叶居敬心里正想着如何拒绝他们两个的拉拢,就听到这两人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合着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磨磨唧唧了这么久只为了蹭一口吃的? 叶居敬狐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试图从这两人的脸上找出些不对劲来,但却是只能从这两人脸上看到一脸地单纯。 叶居敬哑然失笑,也是,就看着两人单纯的如同白纸,也能猜到,真要有什么大事,他们家里也不可能叫这两人来做。 只是这话是不能在食堂里说吗?叶居敬这会儿L只可惜起自己用积分换得那么一大桌菜,想想也知道自己那帮子同窗估计什么都不会给自己剩下。 就这?听到这话的何金和李名只觉得心下大定,叶居敬都说就这了,那想来请大家吃一顿好吃的,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罢了。 既然有了第一顿,那后续岂不是还能靠着叶家三弟时不时地打打牙祭了? 虽说他们几个靠着比自己年岁还要小上几岁且原本根本不太熟的世交家弟弟混吃,实在是有点丢脸。但丢脸总比一直吃那猪食要好吧。 更何况,这对人家叶三弟来说,不过就是小事一桩罢了,人家必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既然不放在心上,必然也不会在外头多说,他不说,自己也不说,那又有谁知道呢。 小爷门在外头的面子,不就照旧保住了吗? 无论这两人是出于何种目的,不过是一顿饭的事情,哪怕是看在长辈们交情的份上,叶居敬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叶居敬自持自己积攒的积分确实不少,花点积分,一顿饭就能打发的事情,叶居敬也不愿意跟这两人再过多纠缠,索性就爽快道,“走,我请两位兄长吃饭。” “不是不是,叶三弟啊,”两人顿时犹豫起来,拉着叶居敬磨磨唧唧地哼唧了许久,这才说道,“可能是我们两个没说清楚,叶三弟啊,我们还有一些兄弟……恩…也都是叶伯伯看着长大的,说起来…说起来大家也都算是兄弟…” 说罢,何金和李名两个人也都觉得有些颇为不好意思,说话声都小了不少。 叶居敬原本只以为是请两个人吃饭,没想到是一大群人,这想必是得花上一大笔的积分。只是自己刚刚答应了下来,这会儿L再反悔也不可能,叶居敬只得答应下来。 “那便一道请了吧。”! 久周旋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