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玩呢,你在古代搞经济建设》 第1章 乡长黑夫,朕走官道还要钱? 始皇二十八年,夏秋之交。 南郡安陆县,云梦乡。 官道之上,马车缓缓而过。 车内正坐着两人,正坐着的中年人神色严肃。在这略显狭隘的马车中,依旧是在翻阅竹简,时不时还会提笔批注。纵然马车颠簸,始终稳如泰山。 他留有美须髯,腰间挂玉。 五官棱角分明,剑眉竖立。 虽是静坐,却是不怒自威。 旁边则是留有山羊胡的中年人,虽然脸上有些皱纹,却也绝对称得上是美男子。坐在木案左侧,脸上透着谦卑恭敬。时不时还会亲自抬手,为其磨墨。 他拉开帘布,环视四周。 “禀上,已至云梦乡。” “嗯。” 中年人放下毛笔,轻舒口气。 哪怕舟车劳顿,依旧是颇为精神。 他便是当今的始皇帝,下之主! 旁边的则是上卿蒙毅,深受其亲近。 在外驾车的,便是威震六国的王贲! 秦始皇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今年是他灭六国后第二次东巡。 年初东出函谷关,于泰山封禅。后登琅琊,作琅邪台,刻石诵功。同时遣徐福出海寻仙,伴有童男童女。后自彭城归,沿西南渡淮水,浮江而校 本来是打算出南郡由武关归,可秦始皇却偏偏改道而行,是打算微行南郡 ,并且指名道姓要选云梦乡! 群臣劝阻,皆不顶用。 本来要带守卫的,也被拒绝。 【既是微行,怎可如此?】 无奈之下,便派人暗中保护。 并且,还是王贲这位老将亲自出马。 纵然年过五旬,依旧生猛如虎。 …… 王贲在外御车,左顾右盼。 泛白的络腮胡须,随风飘荡。 头戴木冠,着青色布衣。 这就是典型的苦力车夫打扮。 素来寡言的他,难得主动开口。 “禀上,这官道修的挺好。道广三十步,五丈而树。且以夯土修成,极其平坦。此番东巡,除开关中新修的驰道外,便要属云梦乡的官道平稳!” “朕亦有此福” “看来,簇秦吏颇有才干。” “呵,朕便是为这秦吏而来!” “陛下何意?” 秦始皇难得一笑。 自袖袍中取出卷竹简,随手丢给蒙毅。 蒙毅面露狐疑,缓缓打开诵读。 “黑夫者,籍南郡安陆县云梦乡。二十年入傅籍,至县为更卒。廿三年,攻荆立功为百将。归乡任亭长,爵簪袅……” “黑夫?” 蒙毅蹙眉苦思,还从未听过此人。这年头无氏无姓的黔首太多了,也是靠着军功制令他们有了晋升的可能。否则,他们一辈子都只配种地。 “安陆县令喜上书,云梦乡啬夫黑夫擅出奇计,亦有诸多奇思妙想。然所作所为不拘泥礼法,多次触犯秦律。他不知当如何处置,望朕亲至云梦。” 秦始皇轻飘飘的开口。 他此番微行云梦乡,就是为的这黑夫。他派人暗中调查过,发现这黑夫确实厉害。听将贫困的云梦乡发展的极好,周遭郡县皆受其利。 只不过……名声不太好听。 名声? 秦始皇可不在乎这些虚的。 他只在乎实打实的才能! 就冲这官道,便能看出些端倪。 好个黑夫,还真有些本事! 看来,朕此次定是不虚此行! …… 秦始皇正想着呢,王贲却突然刹车。 “吁——” “嗯?” 秦始皇拉开帘布。 官道中间横木栅栏,生生将路截断。在道路两旁,甚至还有俩木屋。是木屋可却连窗户都没,还能瞧见俩老者坐在里面。 “这是何意?” “莫非有县吏出行,所以封路?” 官道并不是只能官方用,寻常时候老百姓也能通校但若有官吏通行,亦或者是紧急情况,那么所有百姓就必须退让,一切以官方为主。 “呦,新来的?” 右侧老者拄着拐杖踱步而出。 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 “看你们这矮脚马,便是商贾。” “老丈好眼力。” 秦始皇拉开帘布,淡淡一笑。 既是微行,肯定得要乔装打扮。 子车架,自是万万不行的。 “听你口音,是关中人士?” “我们是自咸阳来的贾人。” “咸阳?” 老者皱起眉头,打量了眼对方。 “可有验传?” “樱” 王贲也是相当知趣,自袖中取出木牌。 验,便是这时候的身份证。 传,则和介绍信有些类似。 不论去任何地方,都要有这两样。 既是微行,自然得做好准备。 “这验传并无问题。” 老者虽年事已高,但眼睛不瞎。 这些年识人无数,也能辨忠奸。 王贲将验传重新收好,差点笑出声。 验传身份是假的,却比真的还真! 毕竟出自皇帝手笔,能是假的吗? 普之下,就没比这还真的! “既是外乡人,便先和你们声。你们所走官道,名曰:高速路。前面你们已体验过,感觉如何?” “又稳又快!” “再往后还有三十里路,皆是这高速路。不过却要收费,一里路一钱。每隔三里皆有收费站,可自收费站下去。这是入关凭条,下去时将这凭条递过去便可。” “撒,走这路还要钱?!” 秦始皇惊得瞪直了双眼。 若非知道,他还以为这老者是山匪咧! 占山为王,路过的都要交钱? “一里一钱,你们怎么不去抢?” “抢犯法,我们这是规矩。” “哪来的规矩?!” “乡啬夫的规矩便是规矩!” “???” 王贲气的是差点没拔剑了。 他这些年征战四方,就是诸侯王宫也都去得。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敢找他伸手要钱的。 现在好,这抢钱抢他们头上了?! 听老者所,是那黑夫所授意的? “若是不走,边上有路可校不过得要绕路,还需跋山涉水。算下来,起码得要半。所以,过还是不过?” “过!” 秦始皇面露冷意。 本来他对黑夫还有些好感,可现在印象分却是降低了不少。这条道乃是官道,就算收费那钱也该充公。可看这模样,这钱明显是落黑夫手里了! “有劳诸位费力撤去这栅栏。” “通过后,再请复原。” “???” 秦始皇满脸问号。 花钱就不了,还得自个干活?! “咳咳,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罢了!” 第2章 云梦服务区,这炒饭真香! 蒙毅正坐于车内。 左右翻看着手中粗糙的木条。 “臣都明白了。” “。” “这木条便是老者口中的凭证。”蒙毅握着木条,笃定道:“凡入官道者,皆有此凭证。离开官道时,将这凭证递交给路口的人,便能结清路费。木条上刻的一号口,指的是刚才的入口。与之对应的,还有二号口三号口……” “倒是个聪明的秦吏。” 秦始皇淡淡一笑。 这点伎俩,他自然看的出来。 每个路口都可上可下,相隔三里。 只要有凭证,便可知路费多少。 “区区斗食吏,却公器私用。贪赃枉法,视秦法如无物。连过条路都要收钱,云梦黔首必受其害,如处水深火热!” 蒙毅的是唾沫星子乱飞。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黑夫疯狂输出。 秦始皇只是平静的看了他眼。 鼻子微微抽动。 若有若无的香味,扑面而来。 “嗯?” “似乎,有股香味?” “臣也闻到了!” 蒙毅咽了口唾沫。 是葱香,还有股薤香(xie,蒜野蒜)。 他们沿路奔波,早已饿的不行! 这是从哪来的香味? “陛下,前面似乎有些古怪。” “怎么?” “是什么服务区?” “服务……区?” 秦始皇掀开帘布。 遥遥望去,一片茅屋坐落在官道外。 炊烟袅袅,车来车往。 黑色的市旗高高悬挂。 上书:云梦服务区! 叱嗟! 这什么玩意儿?! “看看去!” “唯!” 王贲握紧缰绳,挥舞着鞭子。 很快,他们便抵达至服务区前。 这地方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大! 映入眼帘的,便是片巨大的空地。 里面摆着一张张木案。 有不少人正坐着大快朵颐。 “三位可要进来歇会儿?” 王贲刚停下,便有长相较好的妇人走上前来。穿着朴素简单的衣裳,欠身作揖。长相也就马马虎虎,主要是这嗓音相当甜美。 “咳咳。” 秦始皇轻轻咳嗽,走下马车。 “这服务区是何意?” “足下是首次来云梦乡?” “咳咳,是的。” 妇人顿时一笑。 “这服务区本是邮亭,只是后来按啬夫的意思改建成了服务区。左侧为邮人专用,擅入者刑!右侧则是开放的,谁都能进。所过之人,皆可在此歇息。” “原来如此……” 秦始皇了然颔首。 还别,黑夫想的倒是很周到。 不过,他还是警惕的留了个心眼。 “要钱吗?” “自是免费的。”妇人露出抹纯真的笑容,“这马车可停在专门的区域,若是需要喂马那饲料就要收钱咧。另外,我们这有专人帮忙喂马修车。” “贲,汝去看看。” “唯。” “这些又都是什么?” 秦始皇指向远处的一个个食肆。 秦国自然也是有食肆的,还是官营。只是做的饭食极其简单,无非就是豆饭菜羹黍臛肉粥。 但是,服务区的食肆截然不同。 他们所用的厨具都很奇怪。 好像是铁器? 还有铁板? 这些厨具,他竟然都没见过! “都是云梦的特色美食。” “他们能在此买卖?” “嗯,交了钱就校” “还得交钱?!” 秦始皇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不必想,绝对又被黑夫贪了! 妇人不明所以的看了眼他。 “交钱,不正常吗?” “很多人想交钱,还没门路呢。” “这什么话?” 秦始皇皱着眉头。 但是,妇人却没再答话。 来往马车还是很多的,还得接待别人。 恰好,这时候王贲也走了回来。 “这服务区当真是有趣,还有专人修车洗车喂马。甚至,连带着马匹也会有专人梳理毛发。就是有些费钱……” “先进食。” 秦始皇虽然饿,却还是保持着风度。 不紧不慢的走向第一家。 路上闻到的香味,便是出自这家。 “铁板煎豆腐?” “一钱两块,两钱五块。” “这又是何物?” “外乡人是吧?”妇人着荆钗布裙,熟练的用着木铲翻炒着,笑呵呵道:“俗话吃了铁板煎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放肆!” “额?” 妇人抬起头,满脸古怪。 秦始皇挥了挥手,让蒙毅退下。 “来六钱的。” “您稍等。” 妇人连忙将提前煎好的豆腐盛至木盘,上面还洒满了葱花与蒜末。最后再撒上些菹菜丁,便是大功告成。 “给钱。” 王贲负责端木盘,蒙毅则负责给钱。 铁板炒饭,三钱一份? 买! 红糖糍粑,五钱? 买! …… …… 别吃过了,听都没听过! 最后,足足花了数十钱! 蒙毅坐于木案前,便想着帮忙试毒。但秦始皇却是挥手拒绝,直接端起炒的颗粒分明的炒饭。里面还加了鸡蛋葱,闻起来便令人胃口大开。 秦始皇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 虽然这饭食很香,却未狼吞虎咽。 看其表情,也不知是好吃还是难吃。 皇帝这架势,拿捏的死死的。 蒙毅与王贲这才提起筷子开动。 “嗯?!” 王贲瞳孔猛地收缩。 想不到这简单的米饭也能这么香? 还有这铁板煎豆腐,更是美味! 外焦里嫩,入口即化。 豆香葱香蒜香,齿颊留香。 “这豆腐还真好吃。” “的云梦,竟有如此多的美食。” “只不过,为何皆是妇人在外?” 蒙毅皱着眉头,心生狐疑。 “贲倒是觉得这黑夫不简单。” “哦?” 秦始皇饶有兴趣的看向王贲。 后者放下竹筷,环顾左右。 确认无人后,方才声开口。 “贲方才打听过,这高速公路对云梦乡人免费,只是对外收费。每日来往车架极多,靠这服务区便能日进斗金!” “呵!” 秦始皇缓缓放下筷子。 “现在,朕对那黑夫是更为好奇。方才听他们,这些吃食几乎都是那黑夫所想。包括这服务区,也是如此。还黑夫是下间最好的秦吏,哪怕贪财也是个好官!” “……” “……” 好官和贪财是怎么能放一起的? 蒙毅嘴角直抽,不出的违和。 “走罢。” 王贲与蒙毅连忙起身,紧随其后。 秦始皇的脚步,明显快了数分! 第3章 丰收年,喂我50看看实力 驶出高速官道。 蒙毅又掏了三十钱出去。 算上服务区的开销,花了二百来钱。 这可真是够黑的! 这钱搁咸阳能买上半只羊! 而且,他们可还没到云梦乡呢。 真要去了,那还撩? “现在,蒙卿以为如何?” “黑夫此贼大兴商术,于民不利!” “哦?” 蒙毅坐在马车内,满脸担忧道:“昔商君重农抑商,分下户籍。农籍耕作,匠籍百工。猎籍狩猎,贾籍贩卖有无。若是农贫而商富,黔首皆会从商。今云梦者,入眼皆为贾人。必致土地荒废,农事衰败!” 秦始皇颔首不语。 蒙毅所言,为商君理念。 农为国本,一国之重! 所以,便需重农抑商。 毕竟商贾获利太多,便会吸引更多人经商。从而造成土地荒芜,危害农事,最终导致国家衰败社会动荡。 云梦乡这么多贾人谋利,谁还种地? 但是,安陆县令所言截然相反。 渐渐的,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秦始皇拉开帘布,看向窗外。 入眼便是片南方特有的水稻田。 稻穗饱满,颗粒颇多。 微风拂过,金浪滚滚。 头上裹着黑布的农夫,正辛勤劳作。 蒙毅怔怔的看着。 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打脸竟来的这么快?! 放眼望去,一块块稻田皆快大熟。 粗略估算,这亩产可不低啊! 而且,不单单只是种了水稻。 就在前面不远,同样种有粟米。 粟田也已抽穗,不过还是青色。 南方种的粟米,往往至九月大熟。 “这粟田,亩产几何?” “怕是得有三石了!” 王贲红着眼,颤颤巍巍的开口。 他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次瞧见。 哪怕在关中,都没这么高亩产! 地区不同,耕作亦有区别。 南方食稻,兼粢麦黄粱。 北方食粟,辅以麦菽。 秦国能得下,便是靠着粟米。 粟米抗旱耐瘠薄,适宜旱作。 而且便于久储,放个十年都成。 昔年关中大旱,蝗灾蔽。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饿的卖儿卖女。得亏后来修了郑国渠,才有所好转。令关中沃野千里,成为府之国,得以兼并下! “这……这……” 蒙毅老脸涨得通红。 支支吾吾的,不出话来。 叱嗟! 贼黑夫,究竟如何做到的? 为何云梦亩产能这么高?! 像黑夫大兴商贾,必会荒废土地。 可偏偏截然相反,农事搞的还好! 这就不科学! “朕此番东巡,过百余乡。” “有此丰收者,唯云梦尔!” “如此看来,倒是朕觑了黑夫。” “云梦黑夫……朕倒想看看,你还能给朕多少惊喜?” 秦始皇望着窗外,轻轻自语。 如此丰收美景,他是怎么也看不够。 …… 王贲也很识趣,特意放慢了速度。 沿路而过,能瞧见不少农夫劳作。 稚童在旁帮忙锄草捉虫。 妇人则早早备好凉水饭食,等侯在旁。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稻田郑 甚至,还能听到农夫相和而歌。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 …… 很快,马车便已至乡镇。 乡门两侧站有壮汉,正核验身份。 王贲将早就备好的验传递了过去。 黝黑的壮汉抬起头来,打量着他们。 “是自咸阳来的商贾?” “正是。” “那先喂我五十,看看实力。” “???” 秦始皇直接拉开帘布,眉头紧锁。 瞧这壮汉打扮,应该是当地游徼。 游徼为乡吏,是徭役的一种。 掌巡察地方、缉捕盗贼 “这是何意?” “凡外地商贾入乡,先交五十钱。” “还有这规矩?” “外乡人不懂了吧?” 壮汉看似敦厚老实,可提到钱后却是两眼放光。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区区个乡吏都敢伸手要钱! “你们来云梦,是想见乡啬夫吧?” “你怎么知道?” “嘿嘿,你们这种我见的多了。”壮汉则是不屑轻笑,淡淡道:“不少商贾,都想来找啬夫做买卖。有些没点自知之明的就很烦,所以就得先交钱看看实力。你们还有车架,本来是要交停车费的。交了这五十钱,便不必再交。” “还有停车费?” “有何问题?” 好好好,好一个贪财重利的黑夫! 王贲右手按剑,劈瘾顿时就犯了。 恨不得现在就一剑劈了黑夫! 还有何问题? 这全是问题! “交了钱,便能见到乡啬夫?” “不,你得先挂号排队。” “何谓挂号?” “就是给你个号,按顺序等着。”壮汉环顾左右,低声道:“看你比较着急,我这还有个内部号。喂我二百五,这号就是你的了。明日过了晌午,便能见到啬夫。并且,还能在他府上蹭顿饭。要有实力谈的拢,以后好处大大的有!” “……” 蒙毅嘴角抽了抽。 不成不成,他的劈瘾也犯了! 这黑夫官不大,架子倒不! 为了敛财,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见他一面,还得花二百五?! 这冤枉钱谁花谁就是二百五! “给钱。” “???” 秦始皇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蒙毅脸上表情是相当精彩。 短短片刻,变了好几个花样。 最后,还是咬牙切齿的乖乖掏钱。 “聪明!” 壮汉将钱收好,而后便取出绢帛。 “这是何物?” “云梦不夜城大概的地图,上面有标注吃喝玩乐的地方。只要你出的起钱,在这云梦城能比皇帝还快活。” “你竟如此自信?” “这就是啬夫给我们的自信。” “呵,那我倒要好好见识番。” 秦始皇冷冷的笑着。 云梦不夜城? 还比朕快活? 一群屁民坐井观,滑下之大稽! “这是号牌。” 壮汉又将枚巴掌大的铜牌取出。 上面以篆书刻着个字:黑! 二百五十钱就换了这牌子。 这黑夫是真的黑! 秦始皇重新坐回马车,依旧很平静。 越是如此,他就越好奇。 黑夫身为秦吏,也很有能力。 就冲那千亩良田,便知其有大才! 可是,他为何要执着于蝇头利? 若真是污吏,又焉能得黔首称颂? 甚至,素来秉公的喜都难决断。 黑夫黑夫,你可莫要令朕失望…… 第4章 云梦不夜城,诸侯套房! 云梦城内是相当的热闹。 行人络绎不绝。 有荆钗布裙的妇人,提着竹篮。 有半大的稚童,穿梭嬉闹。 有鹤发老者,赶着牛车。 街道两旁,皆贩夫走卒引车卖浆。 “冰镇乌梅汤,酸甜可口。两钱一碗,驱暑降温!” “套圈套圈,套金得金,套银得银。” “占卜算卦,趋吉避凶。” “……” 秦始皇环视四周。 脸上难得浮现出抹诧异。 这只是乡邑? 单论热闹程度,咸阳城都比不过。 巡游云梦,倒是令他大开眼界。 放眼望去,欢声笑语不断。 若秦民皆如此,该有多好…… “古之临淄,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今观云梦,更胜一筹!” 王贲环视左右,也是跃跃欲试。 特别是那套圈,相当的有趣。 隔着老远他便已看明白,大概就是花钱买些竹圈。相隔三丈套物,不论套到什么东西都能拿走。最后面的大奖似是金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始皇停下脚步。 望着贩盛着乌梅汤,喉结涌动。 “这就是冰镇乌梅汤?” “对,好喝的很咧!” “有冰吗?” “你谁有病呢?” “是冰块……” “额,当然有!” “汝竟然有冰?” “这话的。”贩无比自信的笑了起来,“在咱云梦城,除开皇帝什么没有?区区冰块算什么,看看!” 着,他便自木桶中取出勺冰块。 个头并不大,有些还化成了水。 散发着丝丝凉意,令人舒爽不已。 蒙毅咽了口唾沫,满口生津。 现在冰块可是奢侈品! 炎炎夏日,比粮食都珍贵! 哪怕在咸阳城都没瞧见有人卖的,毕竟自家都不够用,哪舍得卖出去? 像现在正值夏秋之交,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气还是相当的热。按理冰块应该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可这区区贩竟然有一大桶! 而且……还如此贱卖! 两钱一碗的酸梅汤,能挣钱吗? “来三碗,付钱。” 蒙毅忙不迭的掏出六枚大钱。 秦始皇直接端起陶碗抿了一口,酸甜可口不,还有股浓郁的乌梅味。因为加了冰块的缘故,喝下去瞬间令人透心凉心飞扬。本来燥热的心情,也因此平复不少。 “吾有一事,不知足下能否解惑?” 见蒙毅文绉绉的,贩也不在意。 “问吧。” “你们在此摆摊,啬夫不管吗?” “管啊。” “那簇竟也允许摆摊?” “啬夫咧,只要给钱去他家门口摆摊都校” “你们还给钱?” “当然。” 蒙毅愤愤然的瞪着眼。 贼黑夫,简直是抹黑秦吏! 这些人做点买卖容易吗? 竟然还找他们要钱? 不是……这是钱的问题吗?! 像这些地方,就不能摆摊! 按照规矩,得去专门的关剩 “三位刚来云梦,肯定很多事都不知道。很多人都以为啬夫是贪官污吏,可啬夫贪不贪的,我们这些人能不知道吗?” “你意思是他不贪?” “不,我是他真的贪……” “???” 蒙毅差点没吐血。 话反转这么大的? “贪咋咧?有几个官不贪的?”贩却是不以为然,淡然道:“但啬夫咧,谁有钱他贪谁的。我们这些穷鬼三核桃两枣的,榨不出多少油水,他素来是瞧不上的。” “有意思。” 秦始皇淡淡一笑。 贩这话倒是到点子上了。 只是,你好意思自个是穷鬼? 看向放钱的陶罐,里面少百钱! 这要是穷鬼,那云梦得多富裕? “还有,那服务区是怎么回事?” “也是啬夫想的。” “那为何都是些妇人稚童?” 贩瞬间收起笑容,连忙挥手。 “莫要问我,我也不知道。别怪乃公没提醒你们。”贩左右环视,压低声音道:“这事你们最好莫要瞎猜,没你们想的那么脏。” 见其讳莫如深,秦始皇也没再追问。 他只是很好奇而已。 这年头对女子的约束并没有那么大。 甚至,可以是相当的开放。 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 女子平时外出,也没人会管。 就是在外野合的,也照样樱 不过,全是妇人就很奇怪了。 …… …… 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们按照地图往前走着。 眼前出现桩相当别致的庭院。 匾额高挂,上书:终南居! “这便是云梦客舍?” “还取名为终南居?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蒙毅好似自语般吟诵着诗句。 各地其实都有供人歇息的客舍。 并且,还都是官营。 客舍都很简单,只能勉强歇息。 要想吃饭的话,得去专门的食肆。 可这终南居却截然不同。 里面遍地奇花异草。 流水汩汩流过,还能瞧见鱼虾嬉戏。 走过石桥,客舍随之映入眼帘。 “三位是要住店的吧?” 在他们东张西望时,面前则出现了位少女。身着淡色布裙,以玉笄挽着发髻。长相甜美,嗓音如百灵般清脆悦耳。亭亭玉立,好似空谷幽兰。 哪怕面对三人,也不生怯。 秦始皇轻轻颔首。 “正是。” “店有单间,标准间,套房。” “最贵的是什么?” “诸侯套房。” “诸侯?” 少女微笑着点头,“是本店最高规格的房间,拢共就只有一间,可提供诸侯级的待遇。最高容纳十余人歇息,提供每日三餐。另外还配备全自动流水空调和冰鉴,哪怕在炎炎夏日也感受不到酷热。” 秦始皇是越听越迷糊。 不过,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诸侯套房? 倒是有意思的很。 “那就这间,多少钱?” “一,五百钱。” “五百?!” “对。” “你……你……” 蒙毅捂着胸口,劈瘾又犯了。 不用想,这也是那黑夫的意思。 他本以为黑夫只是稍微贪点。 现在不用想,这地方就是黑店! 就是咸阳客舍,一晚也不过几十钱。 区区云梦乡,住一要五百钱?! 有哪个夯货会花钱住的? “付钱。” “……” 蒙毅颤抖着看了眼秦始皇。 咳咳咳,我就是夯货! 第5章 流水亭,清楼不是青楼 入夜。 秦始皇坐在窗口处。 流水自屋檐顺势落下,形成水帘。 当然,现在并未下雨。 这是诸侯套房独有的流水亭。 水帘落下,会直接落入备好的水沟。 再经水沟,自动流入溪水之郑 溪水中矗立着古怪的木轮。 看起来就好像是车轮,却高三丈。 经溪水冲刷,木轮随之旋转。木轮还挂着木桶,入水则取水。待转至高处,木桶中的水便会落入竹制轨道,最后送至这流水亭上。 如此,便能带走屋内热气。 这诸侯套房的确是贵。 但是,绝对是物超所值! 除开流水外,冰鉴必不可少。 每隔两个时辰,便有专人换冰。 这里面还有各种家具木器。 有不少东西,就连秦始皇都没见过。 另外还有数百卷藏书,囊括百家! 五百钱,还挺划算的。 “通武侯。” “臣在。” “汝以为这云梦如何?” 王贲一时语塞。 看向窗外流水,思忖良久。 “是好是坏,老臣不知。不过,却很独特!” “那黑夫如何?” “奇人!” 王贲坚定的开口。 他虽未见过黑夫,却也见识了些。 “昔白起攻楚取郢,置郢为南郡。南郡与楚相邻,可拊楚之背。只是当地楚人不忿,秩序混乱不尊秦法。后内史腾至南郡为守,撰《为吏之道》严明法律。虽有所好转,却难根治。” 王贲平静开口,缓缓诉。 “今云梦一片繁荣,黔首安居乐业。虽有些出格,却不过分。而这皆是黑夫之功,所以即便贪些钱财,也是干吏!” “通武侯鲜少如此夸赞。” “臣依实直言!” 秦始皇轻轻颔首。 这时敲门声也是响起。 不是别人,正是蒙毅。 “太可怕了!” “在云梦乡晚上千万不能出去!” “毅就出去转了圈,钱就没了!” “光化日……不对,这云梦晚上竟有人抢钱?” 秦始皇也是吃了惊。 果然啊,大晚上治安就是不好。 所以,就该执行宵禁。 搞什么不夜城? 瞧瞧,现在出事了吧! “不不不,倒是没人抢。”蒙毅仿若奸计得逞般笑了笑,打趣道:“臣多少也懂些拳脚剑法,等闲蠢贼还近不了身。咳咳,臣的钱其实全都花了……” “……” “好你个贼狐狸!” 秦始皇难得笑着骂了句。 蒙氏三代忠良,忠心耿耿。 大父蒙骜入秦,屡立战功! 其父蒙武,也是战功赫赫。 比之王贲,也是相差不大。 蒙恬蒙毅俩兄弟也是国之栋梁。 他们还未及冠,便已担任中郎,跟随在皇帝左右学习。灭六国时,蒙毅担任上卿在后出谋划策。蒙恬则担任将军,屡次出兵征伐。俩兄弟一文一武,深受重用。 蒙毅苦着脸,继续卖惨道:“云梦夜市实在热闹的很,还有不少好吃的。陛下快尝尝这云梦鸡,美味至极!” “你怎么知道的?” “臣……臣自是听的,嗝……” “哈哈!” 秦始皇也是被蒙毅给逗乐了。 望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满脸无奈。 蒙毅嘴上的是出去打探消息。 这是打探好吃的了吧? “云梦鸡是何物?” “便是这。” 蒙毅指了指面前的土疙瘩。 “你让陛下吃土?” “不,这里面是暗藏玄鸡!” “???” 蒙毅笑着用陶碗将土块砸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荷叶。 同时一股肉香味扑面而来。 还夹杂着些荷叶的幽香。 “唔,闻起来是不错。” 蒙毅也是相当识趣,撕下个鸡腿后便递给了秦始皇,至于鸡脚则是自个笑纳了。 “唔,确实不错。” 秦始皇大口咀嚼着,汁水四溢,满意道:“将鸡提前腌制,而后裹上荷叶,再涂抹上黄泥。经过烤制后,鸡就有了荷叶的香味。鲜嫩多汁,的确美味。” “这鸡几钱?” “八十八!” “倒不算贵。” 秦始皇轻轻颔首。 “还有何好吃的,朕要尝尝,你这贼狐狸用的可都是朕的钱。” “咳咳……” 蒙毅尴尬的笑了笑。 “这些都是,陛下都尝尝。” “比如这串串香,除开时令鲜蔬外,还有狗肺猪肠。还有鸡蛋肉堡,凉皮凉面,烤鱼烤肉……” 秦始皇也不嫌弃,都尝试了番。毕竟先秦时期并没有后世那么富裕,所以也没得挑。什么猪肉不吃下水不吃,这都是扯淡。哪怕是昔日的周子,照样吃猪肉狗肝。 “就这些吃的,你花了多少?” “咳咳,不光吃的。” “嗯?” “还玩了那套圈,实在难的很。” “呵,毅肯定还去了女闾!” 所谓女闾,其实就是后世的青楼。开创女闾的,便是大名鼎鼎的管仲。他办女闾自然不单单只是为了淫乐,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搞钱。 “君侯可莫要冤枉好人。” “哦?” “云梦的女闾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当地名曰清楼,清白的清。” 王贲捋着胡须,打趣道:“汝方才不是没去吗?果然让老夫中了,想不到堂堂上卿竟夜访云梦女闾。若传至咸阳,必是桩风流韵事。” “是清楼,清白的清……” 蒙毅略显心虚道:“这清楼也是那黑夫所想,甚至还是他花钱建的,每年清楼还会评选花魁。” “妓就是妓,花里胡哨还是妓。” “不不不,里面大部分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蒙毅是连连摆手,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去女闾。 但没去过,还没见过吗? 清楼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特别是里面的花魁,更是极其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而且还精通音律,抚琴击筑信手拈来。不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弹的都是极好。 不过,就是贵了些。 每日只接一客,价高者得。 而且,还只能接触两个时辰。 时间到了,客人就得离开。 别打扑克了,连碰都不能碰。 “那花了多少?” “八百钱……” “???” 秦始皇瞪着眼。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是咸阳女闾,也没这么贵的! 两三百钱,那都算好的。 “那花魁叫何名?” “如花!” 第6章 学区房,黑夫是真的黑! 次日,清晨。 伴随鸡鸣,城镇随之醒来。 秦始皇睡得素来比较浅。 所以早已起床,正批阅着竹简。 作为肝帝,他每日皆如此。 即便出巡,也从未懈怠。 以律法治下,以巡狩定四方。 横扫六国,只是完成了他的目标。 他还有更宏伟的目标! 若想实现,需要国力支撑。 到国力,便离不开能臣干吏。 黑夫,便是个不错的秦吏。 年纪轻轻,擅出奇策。 区区个啬夫,还是屈才了。 只是云梦繁荣安定,可还不够。 “将文书着人发出去。” “唯。” 蒙毅轻轻作揖。 望着堆积如山的竹简,无奈苦笑。 皇帝是真的肝! 每日批阅石许重的竹简,不批完就绝不歇息。哪怕在外巡游,同样心系政务,亲自批阅绝不松懈。 恰好这时有侍女送来朝食。 热腾腾的肉粥,香气扑鼻。 这里面他们也就认识个肉粥。 至于其他的,他们从未见过。 “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肉包子,里面还有肉馅。” “原来如此。” “这是豆浆,有些微甜。” “还有粢饭团,里面有菽和腊肉。” “……” 侍女是一一介绍起来。 单单朝食,便有足足十道! 简直就是奢侈! 蒙毅心里头是拔凉拔凉的。 他堂堂上卿,过的还没这好。 平日因为忙碌,朝食都是随便对付口。 早上来碗肥肉粟米粥,便是膏粱子弟。 可与云梦比,还不如要饭的流民呢。 “饭食已上齐,三位慢用。” “善。” 秦始皇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大口。 外面软嫩,肉馅鲜嫩多汁。 粢饭团也很香,一个便能管饱。 秦始皇慢条斯理的吃着。 边吃边看着送的地图。 的云梦城,却包罗万象。 甚至,还办有私学。 “蒙卿,云梦私学如何?” “听是那黑夫亲自授课。” “哦?” “除秦律外,囊括百家。”蒙毅在外也是打探到不少消息,继续道:“在当地很是出名,还配有学区房。” “何谓学区房?” “像这私学,云梦当地人只要象征缴纳束修便可入学。若是外乡人,那就要买学区房。可要买学区房,就得有云梦户籍。若想有户籍,就得在云梦买房。” “???” 等会! 你搁这套娃呢? 要买房,就得有户籍。 想有户籍,就得买房?! “这也是那黑夫的规矩?” “对,此子不光面黑心更黑!” 蒙毅牙齿都快咬碎了,愤愤然道:“这规矩看似荒唐可笑,实则就是为了贪腐谋私。外乡人要买学区房,重要的不是户籍,而是钱!只要钱到位,黑夫自会解决买房资格。而且,陛下可知这学区房多少钱?” “多少?” “十万钱!” “那有多大?” “长宽不过六步。” “???” “此子简直黑的没边了!” 王贲忍不住出口怒喝。 就这么的房宅,便要十万钱? 他现在算看明白了。 难怪黑夫不去当山匪啊! 这子赚钱的速度比抢还快! 哪怕是在咸阳,也没这么离谱。 “有人买吗?” “都快卖光了……” 蒙毅满脸苦笑。 买房的商贾囊括南郡各县。 甚至,还有别的郡的豪商巨贾。 他们买了也不会住进去。 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子嗣读书。 别看他们有钱,但真没什么地位。 想请先生教书,只能找些差的。 有才之士,根本瞧不上他们。 他们宁愿饿肚子,也不会教他们。 云梦则不同,黑夫是亲自授课。 深刻落实了秦国的基本国策。 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没错,十万的确是价。 但是,和前途比起来算什么? 能拜黑夫为师,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算不能为吏,也有了人脉。 人脉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望着面前饭食,瞬间就不香了。 十万钱是什么概念? 九卿一年工资也就这么多。 别忘了,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要想买房,还得给黑夫送礼咧。 如此,黑夫得多有钱?! 秦始皇越想越坐不住。 “走。” “朕现在便去会会那黑夫!” 为了见黑夫,他们可还花了钱呢! 向来只有别人求着见他。 他要见谁,一道诏令便可。 没曾想,现在还得花钱见个乡啬夫! …… …… 慢行于云梦城。 秦始皇左顾右盼,只觉得很新鲜。 云梦人文,着实奇特。 进了城后,好似来至新的世界。 不像别的城池,死气沉沉。 云梦有着不同的朝气,蒸蒸日上。 行人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除开各种吃外,别的店铺也樱 陶罐漆器,盐铁官铺…… 还有杂耍之人,正在嚷嚷叫卖。 时不时还会响起叫好喝彩声。 如此美景,他是怎么也看不够。 看看,这便是朕的下! 秦始皇观察着四周。 呆了两,也是有些发现。 云梦城内贩同样以妇人为主。 就算有男的,大部分也是残疾的。 缺胳膊断腿,难以耕作。 便在城内支个摊,混个糊口。 现在,他突然有些明白黑夫了。 “都让开。” “惊回来了!” 惊? 秦始皇蹙眉看了过去。 他记得喜在文书中提到过惊。 惊是黑夫之弟,家里排行老三。 昔日曾与黑夫共同参与伐楚之战。 期间也立下军功,得了爵位。 现为云梦乡佐,辅佐黑夫。 不远处正有位青年,皮肤黝黑。 脸上还有刀疤,发髻朝右佩赤帻。 很明显,其爵至二级上造。 长得颇为壮实,高七尺有余。 着黑色甲胄,背着木弓。 后面的板车上则拉着具尸体。 致命伤应当是胸口中了箭。 “这尸体是何人?” “云梦泽的流匪。”边上贩却是认识,解释道:“这两月来害了不少人,害得我们生意都不好做。啬夫是大发雷霆,令乡佐惊带人去抓流匪。嘿嘿,今日就抓到了。” “原来如此。”蒙毅若有所思道:“按秦法规定,擒杀杀攘匪一名,等同斩首一级,可拜爵为公士。不过乡佐已有上造爵位,那么便可得赏金七两?” “嘿嘿,何止七两!” “怎么?” “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卖给商贾可值两镒黄金!” “!!!” 秦始皇瞳孔瞬间收缩。 等等,黑夫竟敢卖官鬻爵?! 第7章 卖官鬻爵,穿越者黑夫! 云梦,乡校。 古之乡校,便是当地学校。 同时,也是议政之地。 自秦推行郡县,乡校就成了乡吏办公地。云梦终究是乡,并非是县。所以并无正儿八经的官府,只有乡校。平时老百姓若有矛盾,也可至乡校调解。若犯下大案,大部分也都是押至县寺审理。 乡校其实就在片空地处,里面是乡吏办公的,不对外开放。外面则是片广场,栽种着棵榕树。在左侧立有石碑,以篆上书:乡校。 四周聚集着不少男女老少。 可谓是人山人海,锣鼓喧。 互相之间,议论纷纷。 脸上满是憎恨与愤懑。 “这山匪可终于死咧!” “都是因为他,乃公生意都差了。” “咳……tui!算他死的快!” “这可是活生生的金子。” “瞧瞧商贾牉(pan),乐得合不拢嘴。” “嘿嘿,啬夫肯定又要演戏咧。” “……” 蒙毅听着他们议论,心里头门清。 此刻牙齿都快咬碎了。 好好好,好个黑夫! 不光面黑,心更黑! 区区个啬夫,竟敢卖官鬻爵?! 秦自商君起,便推行军功制,分二十等爵位。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将爵位与军功牢牢绑定,便得上战场杀敌建功。 当然,不仅仅只是杀担 比如种地种的好,也可得爵。 或者如惊擒获杀攘匪,也可得爵。 家境殷实的,纳粮千石则拜爵一级。 这年头一石粟米少三十钱。 纳粮千石,便是三万钱! 如此,也就有了差价。 惊擒杀盗匪,可得赏金七两。 秦国有上币下币之分。上币为金,一镒为二十两。下币为铜钱,便是圆形方孔铜钱,俗称的半两钱。至于中币布帛,目前几乎已经弃用。 一两黄金,合六百钱左右。 那么,擒杀盗匪便可得4200钱。 算下来,差距可是相当大。 所以,黑夫便把这份功劳卖给商贾。哪怕是两镒黄金,商贾同样有的赚。惊得到了更多赏钱,商贾花低价得了爵位,简直就是双赢! 秦始皇平静的隔着老远相望。 他还是对黑夫更为好奇。 至于贪财? 在他看来,这只是毛病。 好比昔日王翦伐楚,临走时可是找他讨要了诸多田宅美玉金器。王翦以金玉自污,就是想告诉皇帝,老臣对权不感兴趣,就只想捞点钱财好养老。 至于其他勋贵,也相差不多。 别看他们嘴上对商贾是嗤之以鼻。 可真要细查,谁家没点产业? 只不过,他们没亲自上手而已。都是找信得过的宗亲出面,而他们则是位居幕后充当保护伞。获利后,他们还能占大头。 “快看,啬夫来咧!” “咦,今来的可真早。” “平日里,啬夫可都睡至日晒三竿。” “啬夫了,睡的越久越聪明。” “对,咱们就是睡得太短才笨的。” “……” 秦始皇剑眉挑了挑。 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偷懒也就罢了,还敢胡咧咧! 睡得越长越聪明? 朕每日睡二三个时辰,怎么? 如础惰的秦吏,还真没几个。 放眼望去,很快便瞧见个青年。 着黑色锦衣,头戴梯形板冠。五官棱角分明,不怒自威。高八尺有余,身强力壮,腰间还挂着口短剑。关键是面黑如墨,也难怪会叫黑夫。长得不多好看,却也是俊朗不凡,活脱脱的阳光帅气大丈夫。 …… …… “拜见啬夫。” “二三子不必多礼。” 黑夫打着哈欠,慵懒的坐下。 环视四周,目光落于不远处。 虽云梦乡是他的一言堂,但有时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像这种牵扯到赏赐爵位上面,更要做到滴水不漏。他黑某人走南闯北混迹多年,靠的就是能文能武。做事谨慎,绝不落人把柄。 黑夫抬头望,燥热的很。 如果,这时候有空调就好咧…… 没错,他其实是穿越者。 他没能生在王侯将相之家,更没成为秦国公子。反而成了云梦秦简中的主角,无姓无氏的底层卒——黑夫! 按理,黑夫是要死在伐楚之战的。只是他改变历史活了下来,还顺势把他胞弟惊救下。伐楚结束后,黑夫便回到当地担任亭长。前年政绩突出,便被提拔为啬夫,掌管云梦乡。 “惊,此贼怎么死了?” “望啬夫恕罪。”惊也是早早背好台词,旋即道:“吾带人巡视数日,终于是找到了此贼。奈何此贼太过凶悍,伤了我等。关键时刻是这位豪商牉路过,与这贼寇酣战三百回合,方才将此贼诛杀。” “原来如此。”黑夫若有所思的点头,淡淡道:“有时候,死人比活人还好用。此贼既已伏诛,也是好事。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伏诛。商贾牉杀贼有功,可拜爵为公士或得赏金七两。牉,汝要爵还是金?” “禀啬夫,牉要爵位!” 牉长得是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横肉。哪怕穿着长衫,也难掩其大腹便便,走两步怕是都得喘气。双手白皙,哪像是习武之人? 还与贼寇酣战三百回合? 梦里头酣战的吧! “好,本吏便将此事上奏。” “多谢啬夫!” 牉乐呵呵的赶忙作揖。 有了爵位,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虽要两镒黄金,却很是值得。 毕竟,正常可是要千石粟米咧! 满打满算,他还赚了不少! 望着面前这幕,秦始皇嘴角直抽。 这出大戏,尬的他直抠脚! 黑夫为了谋利,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还好意思拿秦法来扯大旗?! 你配吗? 王贲脸色铁青,强压着心中怒火。 他恨不得是现在一剑劈了黑夫! 关键黑夫曾是秦卒,参与过伐楚之战,甚至在沙场上杀敌立功。他必然知道军功爵位便象征着荣誉,现在却让个商贾冒认。 简直就是无耻! “行了,今日便先如此。”黑夫屁股未坐热便重新起身,“本吏还得去补个回笼觉,诸位各回各家罢。” 等等…… 回笼觉? 秦始皇瞪着眼。 不是好要见他们吗? 叱嗟,朕见个乡啬夫竟如此费力?! 第8章 人情世故,蒙毅心态崩了! 午时三刻。 秦始皇来至黑夫宅邸前。 放眼望去,眼睛就瞪直了。 好好好,可真是朕的好秦吏! 区区啬夫,这宅邸竟如此奢靡! 放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边。 门口摆着俩石兽,威风凛凛。 上好的红木梁柱,需数人合抱。 这是宅邸? 这都快赶上他在关外的离宫咧! 云梦客舍已是相当奢靡,他就忍了。 毕竟客舍属于官营,搞好点也正常。 不光黑夫得利,官府也有收入。 可问题是,黑夫宅邸更奢侈! 单是占地面积,便是客舍三倍! 蒙毅嘴角直抽,劈瘾也上来了。 待会见了黑夫,他非活劈了他! 这日子是彻底没法过了! 可笑他堂堂上卿,三代忠良啊! 这些年来呕心沥血,辛苦辅佐。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为示清廉,他不插足商事。 皇帝给了赏赐,他也不敢乱花。 望着比自家还大的宅邸,蒙毅心态直接崩了。他紧衣缩食日子过的极其清廉,连吃口肉都得思量再三。结果倒好,这钱全落黑夫这等贪官污吏手中! 看看这宅邸! 黑夫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老夫今日就要打土豪,分田地! …… 蒙毅深呼吸口气,上前叩门。 黑夫其实很有才能,云梦乡如此繁荣,他功不可没。这么有前途的秦吏,怎能看着自毁前途呢? 所以,他今日就得凭这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将黑夫带至正路上! 这里面水太深,黑夫把握不住! 让叔来,叔有把握! 嘎吱……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方才的乡佐惊,也就是黑夫的亲弟弟。 “三位是昨日来云梦的咸阳豪商吧?” “正是。” 蒙毅愣了下,将昨日的号码取出。 这可是内部号,能不用排队。 惊接过木条看了眼,便收了起来。 “你你们来就来,带什么……你们两手空空,连见面礼都没带?亏你们还是商贾,这点人情都不懂?” “???” 王贲快步走了上来。 简直是滑下之大稽! 花钱挂号也就罢了,还得送礼? 黑夫官职不高,架子倒是不! 如此狂徒,老夫忍不了了! “咳咳!” 王贲身形一顿,回头看向秦始皇。见其暗暗摇头,这才重新将宝剑塞回去。 忍无可忍还需再忍,老夫忍了! “吾等来的急,所以没准备。”秦始皇走上前来,淡然道:“望乡佐见谅,先让我们进去再。” “不是还有玉吗?”惊是声嘀咕了番,而后便朝后看去,“什么玉?谁的美玉?君子不夺人所好,人自个戴的玉怎么能要呢?” “???” 蒙毅仔细揉了揉眼。 他这是起猛了? 分明都是惊自己的! “对对对,还有美玉呢。”秦始皇轻轻咳嗽,而后便看向蒙毅,“来,就以此玉当做见面礼。还请乡佐笑纳,莫要嫌弃。” “……” 蒙毅拿起玉佩,脸色铁青。 这可是陛下您亲赐的蓝田美玉啊! 乃是臣三十生辰,赐给臣的! 他右手死死捏着玉佩,不愿松手。 惊猛地用力一抽。 拿来吧你! “……” 好好好,这仇老夫记下了! 惊仔细端详着美玉,一时也看不出好坏,但还是将其收至怀中,颔首赞许道:“既然三位如此有诚意,那就先进来歇息会。待仲兄醒了,自然会来见三位。” “如此甚好。” 秦始皇也没着急。 他现在还有着不少疑问。 …… 走进大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片桑林。 旁边还养了好几条黄犬,见来了生人,当即朝着他们狂吠。王贲皱着眉头,看了过去。霎那间,黄犬便夹着尾巴跑回窝郑 另外,来往的侍女隶臣极多。 神色匆匆,各自忙碌着。 走了许久,方才抵达至厅堂。 里面装饰的也是相当奢靡,比他们现在住的诸侯套房都要好。里面摆着的木桌台案,都是以香楠制成,木微紫而带清香。楠木温和、冬暖夏凉,香气清新宜人。木性稳定不翘不裂,经久耐用。所以,甚至要比梓木还昂贵。 两旁木柜内也摆着诸多藏品。 各式各样的玉璧,埙这类乐器。 象牙箸,水晶杯,破旧的骨笛。 甚至,还有各个诸侯国的钱币。 秦始皇随意坐在木椅上,观察着左右。他问过客舍侍女,这木椅也是黑夫所想,比跪坐要舒服的多。缺点就是容易遛鸟,很不雅观,所以需要以玉压之。 他们刚坐下,便有侍女送来些甜点。像是软糯可口的米糕,晒干的果脯肉干,每人还都送了碗冰镇乌梅汤。喝起来可要比外面卖的强多了,酸甜适中还很清凉。 蒙毅昨晚也都打听过,像云梦黔首卖的吃食其实都是出自黑夫宅邸。黑夫还免费让庖厨教他们做,经庖厨考核后,便有资格在外摆摊。 “三位,久等了。” 爽朗声自后传来。 黑夫面露微笑,踱步而来。 瞧着面前三人,很是欣喜。 这可是从咸阳来的冤大头啊! 他看过惊给的玉佩,绝对是价值不菲。做工精细,料子更是出自蓝田美玉。还有便是这三人昨的消费,也令黑夫很是吃惊。 内部号,二百五十钱。 诸侯套房,五百一。 去清楼包了花魁,八百钱。 各种吃的喝的,花销近千钱。 价值过万的美玉,送就送! 如此有实力的冤大头,可不多见。 这不是送上门的大肥羊吗? “足下便是主事者秦伯吧?” 黑夫笑呵呵的看向秦始皇。 这人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远不是牉这种暴发户能比的。一看就知道是世代豪族,家世不凡。 “正是。” 秦始皇淡淡一笑。 正所谓伯仲叔季,伯便是老大。 所以,他就化名为秦伯。 “秦公见我,所为何事?” 黑夫也不着急,随意的坐下。 他们的用意,其实他都知道。 只是先试探番,再调下他们胃口。 秦始皇注视着黑夫,只觉得有趣。 黑夫的这点心思,他能不知道? 论权谋,黑夫拿头和他比? “老夫自咸阳至云梦,见识颇多。啬夫事迹,也是有所耳闻。谈事之前,还请啬夫帮忙解惑。” “秦公直言便是。” 黑夫扬起抹纯真的笑容。 对冤大头,他素来是很客气。 毕竟,这可是给他送钱来的! 第9章 大秦的名义,他们只想活着! 秦始皇看向蒙毅。 这里面对黑夫最不满的便是他了。况且,蒙毅也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好不容易见到黑夫,自然得给他上上强度。当然,主要还是让蒙毅出口恶气再。 要不然,这贼狐狸怕是得憋死! 蒙毅长舒口气,抬手作揖。 正欲开口,却是被黑夫打断。 “这位是秦公仆人?” “没错。” “秦公若有问题,还是亲自问罢。” “……” 蒙毅涨红着脸,肺都快气炸。 竖子敢尔?! “不碍事,他来便校” “他是秦公的嘴替?” “嘴替……是何意?” “就是代替秦公出面。” “呵,算是罢。” “那请吧。” 蒙毅嘴角抽了抽,平复下怒意。 今日,他就用这张嘴让黑夫折服! “啬夫为秦吏,本该持三尺木牍治理云梦。可纵观云梦,却是乡不成乡,民不成民。一个个为了钱粮,皆是成了商贾。” “商贾怎么了?” “他们不事生产……” “你们……不也是商贾吗?” “……” 叱嗟,乃公把这茬忘了! “毅,退下罢。” “唯……” 蒙毅只得低头退至身后。 倒不是他不过黑夫,纯粹是他没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习惯性就以长篇大论抨击黑夫。秦自商君起便是重农抑商,自然看不惯其所为。 而且还憋着一肚子气,这能忍? “他曾学礼于兰陵,所以如此。” “能理解。” 黑夫并未往心里去。 云梦也有这种臭老九。 刚开始嚷嚷的厉害,后来就闭嘴了。 没办法,被揍的太狠了。 他不动手,云梦百姓可不会不管。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敢跳出来他的不是,不要命辣? “老夫刚至云梦,便瞧见那高速路。” “感觉如何?” “又快又稳!” “嘿嘿。”黑夫得意一笑,“正所谓要致富,先修路。我效仿驰道,耗费过十万钱,方才修成。” “都是你的钱?” “不然呢?” “所才收费,等着收回成本?” “那起码得百来年才能收回。” “怎么可能?!”王贲眉头紧锁,笃定道:“某路过服务区时,来往车辆几乎不断。此路为要道,若要绕行起码浪费个把时辰。按车架来看,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你们看的太浅。” “怎么?” “这路修好不用管了?”黑夫继续卖惨,淡然道:“每隔半年,都得重新修整,这得花钱吧?还有收费站的人,得给钱吧?” “那能给多少?” “每月三十石粟米。” “三十石而……等等,每个月?!!” 饶是秦始皇都坐不住了。 好好好,这都快赶上县令岁轶咧! 像很多县令,一年不过四百石。 就在茅屋里头收费,一年360石? 这出去了,谁敢信?! “有问题吗?” “他们都是啬夫亲戚?” “嘿嘿,对咯!”黑夫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淡然道:“他们与我都是同村,也是同宗同族。昔日吾家贫困,他们紧衣缩食也要分我家斗粟米。如今我发迹了,自然不能忘了他们。就算不能为吏吃不上公粮,赚点钱谋生还是可以的。” 蒙毅瞪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这就是一让道,鸡犬升啊。 别人如此,都会遮遮掩掩的。 黑夫倒好,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愣是安插了这么多岗位! 怕是连村上的野狗都得给个职位! 见他们沉默,黑夫很是得意。 没错,他这么做也是刻意为之。 给他们点的云梦震撼! 也让他们明白他的做事风格。 与他合作,会很安全。 作为保护伞,足以庇护他们。 “那服务区的妇人呢?” “怎么了?” 秦始皇捋着美须髯,淡淡道:“不仅是服务区,连带着云梦城做买卖的也都是以妇人为主。” “你们不知道?” “能猜到些。” 黑夫收起笑容,缓缓起身。 “本吏昔日从军伐楚,也有诸多乡党入伍。就如吾季弟惊,也是随军出征。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冰冷无情。吾等跟随战旗,前赴后继,踩着不知敌友的尸体。本吏能活下来,乃是几位至交相助。我活着,可他们却是战死沙场。” 饶是黑夫,此刻都有些哽咽。 “他们有的是家中长子。” “有的是刚刚娶妻,一家之主。” “还有的已为人父,有儿有女。” “本吏至今还记得有位至交,他便死在本吏怀郑他临死前只希望本吏能帮他,好好照顾其妻女,他至死都未能见他女儿一面。就算勉强活下来,不少也都负伤,缺胳膊断腿的再正常不过。” 黑夫顿了顿,平复下心情。 曾经,他也幻想着穿越历史。 按网文套路封侯拜相,享受人生。 但可惜,那都是骗饶。 这个时代,没想象中那么好。 “本吏靠着军功得了爵位,还能成为亭长,可他们却永远的留在了他乡。本吏回来时,当地穷困无比,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那些妇人也不想抛头露面,也想在家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可她们是寡妇,她们只想要活着。我且问诸位一句,她们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卖点吃食,真的错了吗?” 此刻,就是蒙毅都沉默了。 她们只想活着! 这句话更是震耳发聩! 是的,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 “你们既然逛过云梦城,应当也瞧见过不少缺胳膊短腿的人。他们也都曾是士卒,有些人对商贾还嗤之以鼻。宁愿饿死,也不愿来城里头做点买卖。” “后来他们赚到钱了,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的,连肉都舍不得吃。因为他们祖上三代都是农民,穷怕了,一钱都不敢花。” 秦始皇若有所思的点头。 倒是和他猜的差不多。 不光云梦如此,即便是关中也一样。青壮哪怕没死在沙场,每年还得服徭役咧。所以这年头的妇人能很骄傲的上句,妇人也能顶半边! “吾观云梦农田长势极好,必是个丰收年。云梦城更是无比富饶,吏治清明。为何,啬夫没能晋升呢?” “本吏为何要晋升?” 第10章 巧了,你们也认识王翦? 王贲皱着眉头。 一时之间,也被这问题问懵了。 为何要晋升? 当然是为了权力! 钱在权力面前,就是个屁。再有钱的商贾,在绝对的权力前都只是鱼肉。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秦国当然也有豪商,比如巴郡寡妇清,牛羊以山谷量的乌倮,亦或者是被迁至蜀郡临邛的冶铁大户卓氏。可在他们面前,照样是无比卑微,连话的资格都没樱 “啬夫这职位,终是低了些。” 秦始皇很是认真。乡啬夫不过只是乡吏,掌一乡权柄。白点就只是吏,连官都算不上。 可黑夫听了却不是这么回事,觉得他们是怀疑自个罩不住。毕竟是咸阳来的,听咸阳城是公士遍地走大夫不如狗。人也是有见识的,自然会怀疑他。 不成,到嘴的肥羊可不能丢咯! “你这格局忒低。” “怎么?” “权力大,都是为陛下服务。” “???” 秦始皇眨了眨眼。 这关他什么事? 你贪赃枉法,还是为了朕?! “我这啬夫不一样,权利大,就是给个县令都不换。”黑夫是撒谎都不带脸红的,正色道:“就我干的这些事,换个人来怕是早就凉了,知道本吏为何没事吗?” “为何?” “因为,本吏上面有人!” “上面?” 秦始皇抬起头来看了圈。 不过是房梁而已,哪里有人? “咳咳,本吏是在咸阳有关系。” “你还认识咸阳的权贵?” “当然。” “是谁?” “我与你们,可莫要告诉别人。”黑夫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本吏还认识武成侯。这些年来若非其照拂,哪有本吏今日?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 王贲满脸都是问号。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黑夫! 这就把吾翁拉下水了? 地良心,这可和王翦没关系。 王翦自灭齐后,便急流勇退。 如今年过七十,病痛缠身。 所以,便一直留在了频阳。 秦始皇看了眼黑夫。 而后,又看了看懵逼的王贲。 旁边的蒙毅则是差点笑出声来。 黑夫啊黑夫,你可完了! 扯大旗扯到他们面前来? “啬夫是认真的?” “怎么?” 黑夫皱了皱眉。 这三人该不会是王翦的人吧? 再者了,他也没错。 他认识王翦,可没王翦认识他。 昔日伐楚,他好歹也是王翦的兵。 他认识王翦,何错之有? “你们也认识武成侯?” “呵……呵呵……” 何止认识,简直熟的不行! 秦始皇不动声色的端起陶碗,“老夫自然没啬夫这人脉,我们不过只是寻常民间布商,负责为宫中提供丝绢布帛而已。” “牛啊,秦公竟是皇商?” 皇商? 不不不,朕是皇上! 黑夫则是稍微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仨肥羊不认识王翦。 王翦可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与王贲皆是彻侯,可谓是军中豪族。秦灭六国,王氏灭五国。如此神人,岂是普通人结识的? “再这晋升的事。”黑夫则是淡然道:“其实,先前县令喜君就曾想提拔本吏为县丞。只是本吏知道,官职越高看着的人就越多,束缚也就越多。就本吏干的这些事,上去了也得下来。” “你也知道……” “啥?” “咳咳,啬夫很有自知之明。” 黑夫则是重新坐下,理所当然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两年特意是功过参半,只要立了功那就得再闯祸。为了避免晋升,我还特意做了假账虚报亩产。” “你还虚报亩产?” 蒙毅瞪直双眼,怒目而视。 这种事,其实在地方上并不少见。 乡吏为了政绩,夸大其词。 明明亩产一石半,非要吹两石。 甚至还自掏腰包,把粮食补上去。 就是为政绩好看些,能够晋升。 身为秦吏,每年都有上计考核。若排名垫底,便会直接一撸到底当场撤职,并且永不录用。若排在首位,自然能加官进爵。 “对啊,我还往少里报咧。” “???” 这是什么操作?! “啬夫是为了财?” “瞧,你这格局还是了。” “……” “这点粮食,能值几个钱?”黑夫嗤笑出声,“主要还是与临乡搞好关系,咱们太突出不显得他们无能吗?顺带卖给他们些粮食,让他们的政绩也好看些。” 现在,蒙毅算是看明白了。 黑夫就是个大贪官! 为了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不在乎官职爵位,一切看钱。 如此狂徒,绝对是下独一档! 偏偏他的好像都有些道理…… 官职越高,其实约束越大。 毕竟,盯着的人可是相当多。可在这云梦乡,黑夫便是地头蛇。明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实则是闷声发大财! “如此,老夫都明白了。” “可还有疑问?” “没了。” 黑夫转过身来,微笑着道:“既是如此,那咱们现在好好谈谈买卖的事。你们是自咸阳而来,咸阳油水可是相当足啊。两年前陛下迁十二万豪户至咸阳,简直就是人傻钱多速来。随便做点买卖,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那啬夫有何好买卖呢?” “得看你想做什么。” “云梦的好东西可不少。” 秦始皇微笑着开口。 短短两日,根本就看不完。 “也是,你们也多住几日。”黑夫若有所思的点头,“见识见识我云梦风土人文,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买卖。可去本吏家夕阳里瞧瞧,定会让诸位大开眼界。” “如此也好。” 里是秦国最低的行政单位。 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村。 夕阳里便是黑夫的桑梓家乡。 他的父母宗亲,几乎都还留在那。 既是家乡,发展的肯定很好。 “老夫其实还有件事想问。” “何事?” 秦始皇捋着美须髯,蹙眉道:“老夫听人言,云梦城内有啬夫所设私学。有教无类,广招弟子。只是需要买那学区房,方可入学。而要买房,还得先有云梦户籍。想得云梦户籍,就得有房……” “哈哈!” 黑夫爽朗的笑了起来。 “其实,还有别的法子。比如年纳税超过两万钱,便可买房。亦或者购买保险,达到十年往上的也能买房。当然,主要还是看诸位有没有诚意。” “保……保险?!” 秦始皇听着新鲜名词,彻底凌乱。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第11章 仁寿保险,是贪官也是好官! 黑夫见他们心动,顿时就笑了。 果然是肥羊啊! “全称是仁寿保险。” “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蒙毅若有所思的点头,“但这保险,究竟是何意?” “险种不同,作用也不同。比如医疗保险,每年只需缴纳两百钱。若是患病,有保险的便能报销部分。” “若是没病呢?” “没病不是更好?还计较钱?” “……” 秦始皇仔细听着。 在他面前,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然,这医疗保险不是谁都能买的,年龄限制在18至50岁。买之前还得做套全身体检,若是有基础病的也不能买。若是隐瞒病情买了保险,后续查出来也不给报销。” 叱嗟! 蒙毅差点就要掀桌子了。 还好意思以【仁】冠名? 明摆着就是坑钱的! 就这年龄段,患病的本来就少。体弱多病的还不让买,那不就是白花这钱吗? 相反,秦始皇却是很感兴趣。 “还有呢?” “还有就是养老险。” “什么意思?” “每年缴纳百钱,交满二十年。等过了五十岁后,每个月都会发一石粟米。等人死后,保险自动终止。” “嘶?” 王贲眉头紧锁,快速心算起来。也就是,拢共需要缴纳两千钱。每月一石粟米,也就是三十钱,一年360钱。想要收回成本,起码得要活到57岁? 竖子,当真是贪得无厌!!! 王贲差点就没吐血! 能活到花甲之年的,又有几人? 特别是底层黔首,生活贫困。 活到五十岁的,那都算好的。 为了敛财,还想出如此损招? 刚刚升起的好感,荡然无存! “你这保险,买的人多吗?” “当然多。” “黔首也买?” “买啊。”黑夫理所当然的点头,笑着道:“云梦户籍的,大部分都是由我出钱买。我出九成,他们只需出一成便好。而且,他们达到四十岁便可领取粟米。” “呵……呵呵……” 秦始皇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现在看明白了。 黑夫是只坑外乡人啊! 难怪云梦黔首个个都是乐呵的。 达到四十岁后,每月一石粟米! 不过的多好,起码不会饿死。 “所以老夫若想买房,就得先买保险?” “对。” 黑夫双眼顿时闪烁着亮光。 看看,他就知道这伙人是肥羊! 不把他们榨干,就甭想离开云梦! 待会便吩咐惊,让他好生招待! 黑夫露出抹纯真的微笑,“若是秦公想买,买上医疗和养老保险就好。不过,两者皆是需要交满20年。” “一次交满?” “当然!” 蒙毅涨红着脸,差点没动手。 他们毛都没瞧见,就得先交六千钱! 他算是都看明白了。 黑夫明明有大才,却偏偏不用在正道上。而是挖空心思,想尽一切的办法敛财。他这两年没升官进爵,并非是他没这能力。纯粹是他功过参半,刻意为之! 见他不语,黑夫也不着急。 “若没考虑好,可以先回去。” “无妨,就按啬夫的办!” “秦公大气!” “……” 黑夫强忍下心中的笑意。 这么肥的肥羊,还真是头遭碰见。 先前也有不少商贾,但那都是回去后思量再三才咬着牙买保险。他们虽然富裕,可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况且这可是足足六千钱,还没算买房子的钱咧。 …… 秦始皇回头看了眼黑夫宅邸。 扬起抹淡淡的微笑。 保险? 呵,倒很有趣。 他手上有张铁牌,便是买了保险的凭证。上面有姓、氏、名,还有年龄籍贯,以及大概的模样描述。后面还盖有黑夫的官印,同时一式两份存于府库。这铁牌只有能完整的合在一起,才算作数。就和虎符的原理类似,防止他人仿造冒认。 “等等,有件很重要的事忘了……” “嗯?” 蒙毅捂着肚子,苦笑道:“臣记得,先前那守卫有了这内部号,还能蹭顿饭。可现在……” “哈哈哈!” 秦始皇爽朗大笑,毫不在意。 蒙毅跟在后面,愁眉苦脸。 看来,黑夫不光贪还抠! 精于算计,连这利都不放过。 …… 别看过了午时,街上依旧很热闹。 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秦始皇是边走边看,顺带买些吃的垫肚。不同于昨日的走马观花,这回他走的很慢。再看向这些贩,眼神也有了变化。 不论男女,其实都是生活所迫。女的是寡妇,拖家带口照顾老人孩也不容易。男的要么是老人,要么是缺胳膊断腿的残疾人。他们都知道商贾极其卑微,需要在外抛头露面赔笑脸,可他们现在没的选。 因为,他们都只想活着。 包括蒙毅王贲,也收起蔑视之心。 或许,黑夫的确是个贪官。 但是,他同样是个好官。 他没有鱼肉百姓,反而是造福当地。就如黑夫个的那样,他靠自己本事赚的钱,凭什么他是贪官? 见过治下黔首一三顿饱饭的贪官? 像别的地方能保证黔首不饿死,那都算是能臣干吏。每年上计考核,都可以昂首挺胸直视上吏。要能每两顿豆饭,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那就是千古一现的好官。哪怕犯下大的罪过,治下黔首都会拼了老命的护着他。 黑夫,比这还要狠! 他们是边走边吃边看,很快便出了城。趁着色还早,便乘车朝城外而去。既然要与黑夫合作,那这出戏自然得做足了。所以,秦始皇也想去夕阳里看看。 蒙毅可都打听过,黑夫便是夕阳里人。他的母亲大兄等亲戚族人,全都还住在夕阳里。黑夫如此护短的人,自然不会任由宗族至亲贫困。 这些年来,夕阳里发展的极好。论富裕甚至还要在云梦城之上,像这些走卒贩卖的东西,九成都是出自夕阳里。黑夫也没夸张,在他们那的野狗都能吃上碗公粮。 “蒙卿,朕这回倒是不虚此校”秦始皇放下铁牌,淡淡道:“冲方才接触,朕便能笃定这黑夫是有真才实学。想不到荆栎之中,亦有良材!就这保险,便令朕受益匪浅。” 第12章 多粪肥田,以保险收民心 马车缓缓而校 出了城后,道路依旧很平坦。 黑夫常,要致富先修路。 所以除开收费的高速路外,整个云梦乡的路都修整过。像这条路便是免费的,人人皆可通校 时至下午,却依旧有不少行人匆匆而过。拉货的牛车马车,络绎不绝。除开商贾外,甚至还能瞧见有诸多乡吏通校看他们的模样,应当并非是云梦乡人。 放眼望去,一片苍翠。 溪水清澈,曲径通幽。 稻田长势极好,美不胜收。 “欸,真是怪了。” “怎么?” 蒙毅眺望远处,古怪道:“不知陛下可曾留意,云梦乡及其四周遍布诸多茅房。路上还有告示,随意大解者赀钱二十。臣本以为是那黑贼贪钱而设,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卿终于发现。” 秦始皇淡淡一笑,放下帘布道:“云梦当地亩产极高,便有赖于这些茅厕。县令喜在文书之中也都有提及,甚至还望朕能效仿。只是恰逢朕要东巡,便耽搁下来。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恕臣愚钝,臣不明白。” “哈哈!”秦始皇捋着胡须,缓缓道:“正所谓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遂。凡田土种三五年,其力已乏。若欲肥田,何如?” “荀子云:掩地表亩,刺屮殖谷,多粪肥田,是农夫众庶之事也。韩非也曾言:积力于田畴,必且粪灌。嘶……陛下是,这些茅厕是为粪肥?” “善!” 秦始皇颔首赞许。 他们虽然都不务农,却也都懂。毕竟农为国本,秦国又奉行耕战制。所以对粮食无比看重,这些事自然都明白。 “县令喜言,黑夫嗜粪如命,有人称其为美粪啬夫。还他自掏腰包,在邻乡修造茅厕,并且还派刑徒为掏粪工清理,条件便是要所有的粪。其余乡吏自然都答应下来,毕竟对他们而言还能令当地更为整洁。” “这……” 王贲听得都傻了。 他没那么矫情,也没有作呕之感,只觉得黑夫很不简单。身为秦吏却能为了黔首生活富庶,甘愿做这秽事。 “来也有趣。”秦始皇都难掩笑意,“昔日云梦乡四周有诸多流民山匪,被擒为刑徒后也不悔改。可黑夫上位后便令他们去掏粪,云梦匪寇数量因此锐减。” “哈哈哈!” 这回连蒙毅都笑了起来。 不过,王贲却是皱起眉头。 “臣记得,这粪肥可不能常用。若布粪过多,粪力峻热,即烧杀物,反为害矣。频阳曾有富农施以粪肥过多,结果亩收不过半石。” “喜也提到此事。”秦始皇则是淡然一笑,“他黑夫擅沤肥,地下开池结瓮使不渗漏,以粪为主,辅以腐草败叶、厩粪、骨汁与河泥,沤渍其郑经过沤肥后,粪肥更美足以肥田,云梦皆亩收三石余。” “此子倒是精通农事。” 王贲也是难得开口赞许。 “可不止这些。” 秦始皇神色从容。 喜透露了不少消息。 若非如此,他也犯不着微行云梦。 秦国推崇法家,讲究个实事求是。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他自当要亲自来验证。 黑夫的确很奇特。 他是贪官却也是个好官,他大兴商贾却也重视农耕。他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却待黔首极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修桥铺路兴建房宅,同时还想到保险用以保障黔首生活。 “朕现在对保险很感兴趣。” “陛下还要买?” 蒙毅差点没吐血。 黑夫这保险种类多的很。 什么人身意外险? 什么工伤保险? 就连养的猪,都能配个牲畜险! 若是全买,怕是得要上万钱! “不,朕并非此意。”秦始皇挥了挥手,淡然道:“朕对其他保险,并无兴趣。反倒是他的养老医疗保险,令朕颇受启发。” “臣不解。” “自秦灭齐一统下,已过两年之久。朕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衡。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秦始皇淡淡开口,分析着当今局势。 蒙毅则有些不明所以,这保险难道还能用来治国不成? 亦或者,给他们这些大臣买? 每月一石粟米,似乎并无大用。 “只是,各地并不太平。”秦始皇眼神渐渐变得无比冰冷,自上而下透着杀意,冷冷道:“有诸多黔首受六国勋贵余孽蛊惑,为了反秦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宁愿上山为匪寇,也不愿为秦民。” “这倒是……” 蒙毅在旁点头附和。 至今两年半的时间,秦始皇已是第二回巡游。他就几乎没留在咸阳,成都在外面巡视。去年巡陇西、北地等郡。今年则是东巡,还于泰山封禅。 要知道秦始皇可不是在游山玩水,更加不是旅游,这年头长途跋涉可是要命的事。巡游途中,秦始皇也未曾松懈。哪怕在颠簸的马车上,照旧忙着批阅奏书。 归根究底,巡游其实也是为镇压六国余孽。让万民见识秦国的力量,彻底归心臣服于秦! “朕在想,有了这保险是否会好些?”秦始皇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云梦黔首,脸上皆是带着笑容的。上至乡吏,下至走卒商贩。那黑夫也过,很多云梦女都不愿外嫁。因为户籍若是迁至外乡,那保险可就无效了……” “嘶……臣明白了!” 蒙毅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陛下是要推广保险。令黔首与秦国绑定,施以仁政。黔首因保险而得利,自然会维系自己秦饶身份。就算六国余孽妄图蛊惑人心,也难掀起多少风浪。” “聪明。” “此事,或许真的可行!” 蒙毅也是来劲了。 双眸炯炯有神,有了无数的想法。 这种举一反三的事,难不倒他们。 “陛下,夕阳里到了。” “好。”秦始皇微笑着拉开帘布,“就让朕瞧瞧,这黑夫究竟还有多少本事?!” 第13章 夕阳塔寨,老夫要杀了他! 渐渐的,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地势偏僻,坐落于山水之间。 夕阳西下,景色宜人。 秦始皇示意王贲停下。 看向远处,嘴角直抽。 叱嗟,这么多车? 都是来这夕阳里的? “要不,就停这?” 蒙毅是哭笑不得。 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谁能想到区区乡野,竟如此热闹! “站住!” 他们正欲前去,却被个女娃拦下。 她还未及笄,扎着俩羊角辫。皮肤并不算白,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挡在他们面前。个头也不高,与他们相比是矮了一大截。长得与黑夫有些神似,双眼贼兮兮的透着狡黠。 “这谁家的女娃?” “识字吗?” 女童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袖标。 “车位……管理员?” “???” “识字就好。”女童叉着腰,指向前方道:“村外不让停车,影响交通。要停车,村里有专门的停车场,每日五钱。若再敢胡乱停车,下回罚款五十钱!” “还罚款?!” 蒙毅直接气笑了。 好好好,这世上还没人敢罚他的款! 他堂堂上卿,想在哪停就在哪停! 皇宫他都停得,这还不让停了? “当然。” 女童奶声奶气的点头。 “这又是黑夫的规矩?” “对,就是我仲兄的规矩。”女童像是想到什么,而后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仲兄了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是啬夫!” “……” 秦始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觉得眼前这女娃相当有趣。 没曾想,竟会是黑夫的妹妹。 “妴(玉an)。” “有兽焉,其状如麋而鱼目,名曰妴。”秦始皇仿若自语,继续道:“能否有劳你找人,帮吾等停车?” “没问题,要再加二十!” “给钱。” 秦始皇轻轻挥手。 蒙毅牙齿都快咬碎了,心痛不已的掏钱。黑夫黑也就算了,连带着他妹妹这么大的女娃也黑。 停个车而已,张嘴就要二十! “彦,快来快来!” “来咯!” 很快,便瞧见个青年赶来。 皮肤黝黑,长得相当壮实。 高七尺有余,腰间挂着诸多铁牌。 他顺手解下对铁牌,一半丢在车内,一半丢给秦始皇。指向远处道:“待你们回去时,便持停车证来核验。将停车费缴清后,便可驱车离去。对了,还得留下验做抵押。” “好。” 秦始皇翻看着牌子。 上面只刻了一串数字而已。 九五……呵! 妴则是取出竹简,提笔登记。想要取车就得拿出对应的停车证,并且还要出对应的身份信息。核对无误后,才能把车开走。 “让让,都让让!” “贵宾车位一位!” 彦驾轻就熟的赶着马车。 前面排队等候的众人皆是侧目。 这是来了个富户啊! 停车场是分贵宾车位和普通车位的。 贵宾能免去排队等一系列手续,而且是保证有车位,不过需要额外付二十钱。至于普通车位,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黑夫倒是会做买卖。” “哼哼,仲兄当然厉害!” “我看他也不过如此。”蒙毅却是嗤之以鼻,不屑道:“这么多人,就这点车位,如此夕阳里反倒是会受影响。我若是他,必定是扩建停车场。人越多,赚的钱也越多。” “呸,夯货!” “???” 妴叉着腰,满脸鄙夷道:“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聪明人。仲兄了,这叫饿肚子营销。” “是饥饿营销吧?” “对对对。” 秦始皇无奈一笑。 这话他听城里贩提过。 黑夫了,云梦不能只做一回买卖,要懂得饥饿营销。每日限量供应,吊足客人胃口,生意才能长久。他们不能只求一顿饱,要想着顿顿饱! 蒙毅涨红着脸,肺都快气炸。他堂堂上卿,今日竟然被个乡野女娃给教训了。偏偏他还无法反驳,只能唾面自干。这事若传至咸阳,他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 带至村口,妴便将他们交给了彦。 “他们可是贵客,你要好好照顾。” “放心。” 彦虽然年长,却没妴那么能会道。 秦始皇左顾右盼,对这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村内房宅都比别的地方要强,清一色的青砖黑瓦独栋大别野。每隔不远,还能瞧见挂着的各个布旗。 “酿酒坊。” “柘糖坊。” “制冰坊。” “磨坊。” “茶坊。” “……” 这些工坊,他大部分都不认识! “贲,频阳民宅可有这般?” “远远不及……” 王贲苦笑着挥手。 莫要频阳,咸阳都没! 这年头都是以青砖为主流。 但是,寻常老百姓家里压根用不起。 能以夯土造房,那都是过得好的。 再差点的,就只能住茅草屋。 “这些房宅,是你们自己花钱造的?” “怎么可能?”彦不住摇头,“仲父贴补了很多,出人出力。甚至还动用刑徒徭役,要不然哪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 “???” 蒙毅劈瘾顿时就上来了。 好好好,好一个贼黑夫! 还敢动用刑徒徭役? 这就是公器私用,以权谋私! 凡秦民成丁,每年皆需服一个月徭役。还有就是被充为刑徒的犯人,他们就得听从当地调遣干苦力。比如修城筑墙,亦或者是疏通河道。 结果倒好,黑夫用来给当地造房子? 不行,老夫非要杀了他不可! 秦始皇倒是没在意。 毕竟,喜早就将大概情况明。 他过,黑夫这人很古怪。他的所作所为虽不被秦法允许,可他偏偏又能用自己的法子把活干活。就算是素来挑剔严苛的喜,同样挑不出毛病来。 “柘糖坊?” 王贲闻着诱饶糖香,停下脚步。 “对,这可是咱云梦特产!”彦面露微笑,神采奕奕道:“也是吾母的产业,每年可都能挣不少咧。” “贲,怎么?” 秦始皇微微皱眉。 王贲则是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吾翁曾经有位挚友,似乎便是南郡人。来频阳时特地送了他些柘糖,四四方方的褐糖。吾翁很是喜欢,比饴糖蜜浆都好。” “那便是买的柘糖了。” 不善言辞的彦挺起胸膛,很是骄傲。 “你,这是你家的产业?” “嗯。” “黑夫没得利?” “想什么呢?” 蒙毅稍稍松口气。 但下一刻,他的血压瞬间拉满! “制糖的法子都是仲父出的,卖糖也都是仲父负责。所以每年得利,他都要拿走一半咧。” “一半?!” 第14章 让黑夫飞,吃得苦中苦! “怎么样,很少吧?” 彦眉飞色舞的笑了起来。 蒙毅望着单纯的彦,气的肝疼。他本以为黑夫只对外人黑,没想到对自家亲戚都这么黑心。什么事都不做,好意思要走一半的利润? 这是人干的事?! 还都黑夫护短? 这算哪门子的护短! “这些工坊,都是如此?” “怎么可能。” “那就好……” “他们大部分都是七成利。” “他们得七成?” “想啥呢?七成是仲父的!能拿三成,还得看仲父的脸色咧。” “还得看他的脸色?”王贲也是怒了,“你们辛苦谋生,没黑没夜的照料工坊买卖。辛辛苦苦,到头来最后只能得三成利,这不成跪着要饭的吗?” “你们外乡人不懂。”彦冷哼着摆手,“就这,多少人想跪都没这门子呢。仲父拿大头,是因为他也辛苦。你们只看到他人前显贵,却没看见他背后付出的汗水。” “……” 蒙毅眨了眨眼,懵了。 黑夫这是给他们灌了迷魂汤? 我看你们还真是糊涂了,你们一群黔首屁民不觉得自己辛苦,反倒是觉得锦衣玉食的黑夫辛苦? 秦始皇脾气也上来了。 他还真想求教下黑夫的用人之术。 如此剥削他们,他们还念着黑夫的好? 下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贲则是眉头紧蹙,他记得那位挚友提到过柘糖生意好做的很。南郡各县都有出售,每年获利数百万巨! 这年头的糖可是奢侈品,非权贵富户享受不起。像商周时期,饴糖甚至还被当做贡品。据柘糖便是用柘浆制成,具体如何操作,他们并不知晓。但做出来的糖味道极好,他家几个稚童喜欢的很。 “就你们一家制糖?” “怎么可能?” “……” 蒙毅现在是真的怕了。 生怕彦的话把他老腰给闪了。 “仲父咧,做买卖眼光要长久。光靠云梦乡这点人,能挣多少钱。要想挣钱,还得看外乡的冤大头。” “……” “……” “……” “咳咳,我不是你们是冤大头。”彦也意识到错了话,连连摆手道:“我……我……我是他们是冤大头,你们不是。” 你可赶紧闭嘴吧! “他我们这叫连锁店,只要肯花钱加盟就能从我们这学到技术。我的目标就是要把柘糖买卖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连锁店? 加盟? 还真是新鲜。 “你不觉得亏吗?” 蒙毅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亏什么?” “你辛辛苦苦,才得五成利。” “五成已经够多了。”彦是连连摆手,“每年我们都能分十万钱呢……这么多钱,我十辈子也花不完咧。若无仲父提点,我们还都在田里头刨食吃。” “十……十万?” “每年也就甘蔗成熟时干俩月。” “……” 蒙毅彻底自闭了。 此刻他是内牛满面,只恨自己为何没有在云梦乡出生。仅仅五成的利,便能年入十万钱。 这收入比他工资还高啊! 杀的黑夫,老夫恨你! 秦国的钱,怕不是都被你赚走了! “如何,仲父对我们好吧?” 彦喜滋滋的笑着,得意炫耀着。 秦始皇则是哭笑不得。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知足者常乐。 他见过很多贪得无厌的人,为了利益背兄叛父,最终是众叛亲离。而黑夫不同,他自个赚钱不,还能带动宗亲当地一块致富。通过利益,牢牢将他们绑定。 “像我们夕阳里的人,就没几个会做买卖的。仲父也不强求,就让我们在当地负责干活,他负责出手艺和卖出去。为了打通其余县,还自掏腰包疏通关系。这些开销,也不少的。” 这回就连蒙毅也很是赞同。 云梦当地的消费能力毕竟有限,要想赚钱肯定得卖至别的地方。临乡临县……都需要运输。而这年头长途跋涉的运输可不容易,且不路上的损耗,若是半道上遇到山匪,那便会落下个人财两失的局面。 要想处理好这些事,不光需要有钱还得有人脉。否则就算是把货物拉过去了,别人也未必会要。 …… “要不你们先自个逛逛?” “好。” 秦始皇点零头。 见彦要忙活,也没太在意。 他继续朝前而去,只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如果整个秦国都能像夕阳里这般富庶,他何止能成为千古一帝,他能当万古一帝。到那时,秦国必能永传万世岁岁不休! “狗娃子,快下来。” 路过房宅,便瞧见里面有位老者捧着饭碗正在训斥,稚童则爬在树梢上扮着鬼脸,“不吃,就不吃。吃肥肉,腻死了。我要吃炖鸡……”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惯了!放三五年前,过年能吃下水都算是好的。这才吃了几年饱饭,连这肥肉都不吃了。你再不下来,汝翁回来就揍你!” “……” 秦始皇都看惊了。 这夕阳里的日子竟如此好? 半大的稚童,能把肥肉吃腻了? 要知道这年头肥肉可比瘦肉排骨贵多了,肥肉又称为膏,所以有膏粱子弟的法。 就算在咸阳,也没这么挑食的。大部分人连饭都吃不饱,还挑食?吃的稍微慢点,连刷锅水都没得喝。 秦始皇就在门口看着,发现这户人家绝对是富裕的很。家门口养了条壮硕的看门狗,毛发柔顺亮的很。趴在门口,眼神左顾右盼,相当的神奇。硕大的庭院,还种着二十来颗桑树,林内还有不少鸡正在啄虫。透过桑林,还能瞧见养了五头大黑猪。 这等富户,在咸阳也不多见呐! “老丈,可否讨碗水喝?” “外乡人?” 老者放下竹棍,走了上来。 这口音一听就知道,并非南郡人。 “吾等是自咸阳来的商贾。” “嚯,竟是咸阳人?”老者旋即打开房门,“三位想来还未进食吧?老夫家中尚有热饭,不如进来吃点?” “多谢老丈。” “不客气,给钱就。” “……” 老者笑呵呵的将布挂在墙上。 上面以篆写着三个字:农家乐! “农家……乐?” 蒙毅嘴角直抽。 还真是给爷整乐了! 第15章 黑夫恩师,他是个好人啊! “老丈莫非是农家人?” 秦始皇走至院落。 也不嫌弃,随意坐在石椅上。 来了两日,他多少有些习惯。云梦乡并不流行跪坐,而是喜欢坐在竹椅木椅上。虽容易遛鸟,但云梦还很流行内裤。这桌椅板凳和内裤,相传皆是黑夫所想。 还真别,的确比跪坐要强。 跪坐久了,腿就容易发酸发麻。 秦始皇这么问,自然并非空穴来风。瞧见那农家乐,他心中就有些好奇。农家为百家之一,秦国也与他们多有接触。包括他们的部分理念,其实也与秦国不谋而合。 农家祖师爷名曰许行,乃是楚国人,与孟子同个时代,还被孟子喷为南蛮舌之人。农家奉行以农为本,鼓吹贤者与民并耕而食和市贾不二。 “哈哈,非也非也。” 老者捋着山羊胡,连连摆手。 “老夫吕氏名婴,昔日曾为书吏,可不是什么农家。至于这农家乐,自然便是啬夫的意思。望宾客至夕阳里后,能体验到世外农夫家庭之乐。与农同食同住,主打一个陪伴!” “……” 原来是这意思? “吕公原来还是秦吏?” “哈哈,已经归乡多年了。” 吕婴就坐在他们旁边,让孙子去将饭食端来。其实都是些家常菜,色香味一个都不沾。除开炖煮的五花肉外,还有便是炒葵菜和韭菜炒鸡蛋,外加个豆叶虾仁汤。 “狗娃子,让汝母收拾客房。” “好咧。” 稚童颠颠的就跑走了。 蒙毅则是端起陶碗,大口大口的干饭。他们是走了大半,又饿又渴。虽然这饭食比不上城里的,但同样别有番滋味。 比如这韭菜炒蛋,他是相当的喜欢。还有炖煮的五花肉,肥而不腻相当可口。咬下去瞬间汁水四溅,油脂的独特香味在味蕾之上迸发。再浇上灵魂汤汁,蒙毅能干两碗饭! 他们问过,其实农家乐很便宜。 每日三顿饭外加住宿,只需二十钱。 相较于云梦城,这价钱真心不高。 就算是在别地,同样算便夷。 “吕公有名有氏,还曾是县吏拥有爵位。”秦始皇看着吕婴,不解道:“为何,要靠这农家乐为生呢?” “算不上是为生。”吕婴连连摆手,淡淡道:“不过是钱而已,闲着也是闲着,能赚一点是一点。荀子曾言: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流,无以成江海。用黑夫的话,蚊子再也是肉。” “……” 钱? 王贲撇撇嘴。 每日二十钱,的确不算贵。 但要钱,可就太夸张了。 只是想到在夕阳里,他就闭嘴了。 “有趣有趣。” 秦始皇对吕婴可是相当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些秦吏是如何看黑夫的。寻常黔首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只着眼于眼前的利益。而像吕婴这样的智者评价,更有参考价值。 “吕公可认识黑夫?” “何止认识?” “哦?” 吕婴捋着山羊胡,眉飞色舞道:“老夫此生最大的成就,便是教出了黑夫!” “吕公是黑夫恩师?” “自然。”吕婴脸上不出的得意,“昔日老夫告老归乡,闲来无事便教里中青年读书写字,学习律令。彼时黑夫与其大兄衷,皆为老夫弟子。只是那时的他并不出众,沉默寡言连律令都难背出。幸好还算用功,勉强能识字写字。” 沉默寡言? 您老确定的是黑夫? 蒙毅一时只觉摸不着头皮。 “后来他从军入伍,参与伐楚之战。因为缺钱,还写了封家书送至夕阳里。黑夫家中贫困,其母实在无钱便找到了老夫。最后是老夫出面,挨家挨户的凑足了钱粮。” 吕婴顿了顿,感慨道:“这混子自战场回来后,性情大变。能言善辩不,学东西也快。见宗亲邻里贫困,便想尽办法造福当地。夕阳里能有今日,皆是黑夫之功!” 王贲仔细听着。 类似黑夫这样的士卒,其实很多。打完仗后,很多人性子都会转变。有的变得性情暴虐,易怒生事。有的胆如鼠,一点动静都会瑟瑟发抖…… 秦始皇若有所思点头,大概都明白了。也难怪夕阳里会发展的这么好,这都是他们当初资助黑夫的缘故。 “黑夫虽曾是老夫弟子,可却教会老夫不少事。” “愿闻其详。” “老夫昔日曾为县中属吏,可谓清如水廉如镜。老夫在任上三十余年,从未贪过一钱。曾有人妄图贿赂老夫,被老夫当场拿下扭送县寺。可老夫却因得罪了人,到老都只是的书吏。老夫清廉如水,家中一贫如洗。老夫曾有三位孩子,两个因病夭折。就因无钱抓药,只能病死家郑” 吕婴长舒口气,双眼都有些泛红。 旧事重提,也令他无比伤福 “吕公大义!” 蒙毅忍不住起身作揖。 如此秦吏实属秦国之福,更是万民之福。 吕婴挥了挥手,却是惭愧道:“后来黑夫凯旋,因公上任亭长。老夫自以为有多年为吏经验,就想给他些忠告。没想到黑夫却是一一驳斥,更告诉老夫一屋不扫何以扫下。若连亲眷都不爱,何谈爱民?” “他不愿当一个会让亲眷活活病死的清吏,他要当个能让夕阳里都富裕起来的贪官。哪怕他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争议,他也绝不后悔。” 一时间,秦始皇三人都沉默了。 特别是蒙毅,只感到脸火辣辣的疼。 黑夫这话看似是歪理,却没错。 因为,他的确是做到了。 他是远近闻名的贪官。 但同样的,整个云梦都无比富饶。 数年时间,就变得无比富饶。 “老夫枉活六十有七,却不如黑夫看的通透。”吕婴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些年来也多亏了黑夫照拂,否则狗娃子也过不上这好日子。黑夫是个好人,昔日的恩情他都记在了心里头。就连我家那不成器的幼子,现在都被他提拔为亭长。现在夕阳里家家户户都有爵位官职傍身,可都是他的功劳。” “……” 秦始皇嘴角直抽。 看来,云梦城里头的真没错。 夕阳里就算是条狗,都能吃上公粮! 黑夫啊黑夫,你让朕你什么好? 就不能稍微收敛点吗?! 第16章 安陆县喜,陛下怎么还不来? 次日,日出时分。 黑夫端起碗冰镇乌梅汁。 冰冰凉凉的,瞬间舒爽不已。 “惊,那伙人如何了?” “仲兄放心,都已妥当。”惊拿着大肉包,边吃边道:“彦昨日便来了消息,他们已住在吕公家郑不过,有件事却很古怪。” “什么?” “他们在临近乡县并无记录。” 黑夫皱起眉头。 这就有些意思了。 云梦乡在安陆县算是偏的。 若秦伯三人自咸阳而来,必会路过其余乡。按马车的行驶速度,他们肯定要在百里之外留宿借住。除非他们日夜兼程,那可能还要远些。 “他们,是不是上面派来的?” “还用问?”黑夫冷冷一笑,“看他们这架势,也不像是商贾。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就这块蓝田美玉都价值万钱。看这做工,只可能出自大匠之手。” “那咱们收敛点?” “身正不怕影子斜,莫慌。” 黑夫平静挥手,毫不在意。 这两年来,他经历了不少。 秦法严苛,但更注实践。作为先驱者,他们其实也在摸索。所以,政令经常会变更。比如昔日秦国以身高判断是否成年,后来就变更为岁数。 他的老领导喜,堪称是大秦劳模。一辈子兢兢业业,恪守秦律。本来对黑夫是多有不满,甚至还要罚他。可当他亲眼看到云梦的变化后,便主动为他隐瞒。 云梦昔日无比贫困,为安陆县诸乡最穷的地方。吏治混乱匪寇众多,因为土地不够肥沃,种的粮食堪堪只能裹腹。 可自黑夫上任后呢? 云梦焕然一新,百姓富庶安居乐业。 如此……难道不好吗? “我懂了。”惊轻轻颔首,抬手道:“我现在便去通知大兄,让他盯着他们。” “回来后,记得通读秦律。” “仲兄饶了我吧……” 惊顿时哭丧着脸。 他最怕的就是秦律。 晦涩拗口,极其复杂。 让他读秦律,他宁愿上战场。 “你子……”黑夫无奈起身,拿出仲兄的架势,语重心长道:“瞧瞧大兄,现在都已升为亭长。你上过战场还有爵位,至今却都还只是乡佐。去年考核,就是因为秦律不过关。” “嘿嘿,能为乡佐吾便知足了。” 惊笑着躲过黑夫的飞踹,而后便颠颠的赶紧跑了。见他如此,黑夫也是连连摇头。 乡吏……可还远远不够呐! 身处乱世,总会身不由己。喜能帮他隐瞒一时,瞒不了一世。黑夫望着蓝白云,长叹口气。他记得,今年始皇帝似乎便会过安陆县,他还想瞧瞧这位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咧。 话,咋个没啥动静咧? …… …… 安陆县,县寺。 木案之上,堆放着诸多简牍。 中年人正襟危坐,正批阅文书。秦以文书行政,凡下级请示上级必须要配以文书,而且还有诸多格式。若只是口述或格式不对,下吏还要受罚。 他坐的笔直,落笔苍劲有力。神情认真,一丝不苟。衣裳虽有些掉色,却很干净整洁。头戴双板长冠,颔下黑缨。 他便是安陆县县令,喜。被黑夫调侃为大秦劳模,秦吏之典范。喜的一生都是伴随着秦律,他恪尽职守从不贪腐谋私。每日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从未懈怠。 他的家中没有什么奢侈之物,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竹简,大部分都是他亲笔抄录整理出的。喜还对他儿子叮嘱过,若他某日猝然离世,便以这些竹简作为陪葬品。 喜放下毛笔,长舒口气。 “磐,陛下可有消息了?” “听是停于湘山离宫。” “是吗?” 喜皱起眉头,也未多想。 “如此,那吾等可要早做准备。” “县君放心,磐早已通知过。” “善。” 喜顺手便翻开了竹简,提笔而书。 【廿八年,今过安陆!】 写完后,他便站起身来。 “备车,老夫要去云梦乡看看。” “唯!” 县丞磐当即起身准备。 他知道,喜肯定是放心不下。 安陆诸乡,唯云梦最为特殊。 他们能接受,皇帝能接受吗? 若是追责,他们都得倒霉! …… …… 夕阳里。 吕婴起了个大早,将煮好的茶叶蛋都拿了出来。放凉后便慢慢剥好,再放在准备好的陶碗。又自村里卖豆腐的人家打了半斗豆浆,人连钱都没要还送了两块嫩豆腐。 吕婴在夕阳里地位仅次于黑夫,他毕竟曾是县吏见过大世面的。后来回家养老也没闲着,免费教导里中青年读书写字学习律令。就连黑夫都是他的徒弟,谁敢收他的钱? 况且都是街坊四邻,没必要计较。 “老丈起来的可真早。” 秦始皇神清气爽的自客房走出。 简单洗漱后,便来至庭院。 吕婴淡淡一笑,“昨晚睡得可好?” “挺好。” 虽然比不得诸侯套房,却也还校床榻铺着竹席相当凉爽,被衾也很柔软。客房内干净整洁,住的也舒坦。只是他素来浅睡,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惊醒。再加上习惯早起,也就没多睡会。 “看来,足下也不简单。” “哦?” 吕婴眯着双眼,笑呵呵道:“老朽自认为见过不少贵人,包括如今的内史腾。可若论贵气,却远不及足下。包括跟着足下的两个仆人,也不简单。年长者右手虎口满是老茧,虽白发苍苍却是身形矫健,远胜老朽。若老朽没猜错,其必是军吏出身。” “哈哈哈!” 秦始皇随意坐下,颇感兴趣。 看来,这夕阳里倒是能人辈出。 区区个老者,竟也能看出些端倪! “另外人亦是如此,透着股贵气。”吕婴眯着双眼,淡淡道:“既是自咸阳而来,那定是不凡。也许是某位勋贵乃至公室宗亲听了黑夫的事迹,对他感兴趣,所以派遣三位至此。这些,老朽皆不感兴趣。” “呵……” 吕婴猜的还真有些对! “只是有句话,还请足下听好。” “望吕公赐教。” “算不上赐教,只是句提醒。”吕婴轻轻摆手,“黑夫这人吃软不吃硬,因为出身卑微素来不喜上位者以权欺人。他心性质朴一心为民,是个好官。只是所作所为略微逾矩,也不过分。即便当今皇帝知晓,想来也不会拿他如何。” “呵……呵呵……” 秦始皇轻笑附和,没有丝毫破绽。 “好了,趁热尝尝这茶叶蛋!” 第17章 云梦仙茶,我为长寿代言! 恰逢此时,蒙毅与王贲也都回来。 他们可是特地起了个大早。 为的便是抓紧时间,探查夕阳里。 毕竟,他们可不是来旅游的。 经过探查,也算有了些收获。 “正好,都来尝尝这茶叶蛋。” “茶叶蛋?倒是新鲜。” 秦始皇拿起剥好的鸡蛋,经过烹煮后有些发黑,但是却散发着股独特的清香。他轻轻咬了口,也是相当喜欢。 “这是如何做的?” “有股不出的清香。” 蒙毅则是早就饿的不行,此刻也顾不上礼数,直接左右开弓。只是因为吃的过急噎着了,幸好是王贲送上碗豆浆才得以续命。 “咳咳咳,的确好吃!” “嘿嘿,别地可吃不着咧。” “这茶叶何解?” 秦始皇是相当喜欢,忍不住询问。 “莫急莫急,老夫先去准备。” “好。” 待其走后,秦始皇脸上恢复了冷色。 “汝二人看的如何?” 王贲抬手作揖,低声道:“簇很是不俗,虽是里却足足有百来户人。家家户户几乎都有工坊,涉及诸多产业。就连村头的野犬,都要被收编为走犬,用来追捕流匪。” “???” 黑夫是玩真的? 真的是连条狗都能吃上公粮? 蒙毅又灌了口豆浆,接过话茬道:“那黑夫卖官鬻爵,毫不避讳。以权谋私,令诸多亲眷都有了爵位乃至成为斗食吏。比如起大兄衷,现在是亭长。其妹妴为停车管理员,掌停车场。其姊掌制糖,姊夫则为云梦匠吏……” 蒙毅都已打探清楚。 在他心里,已将黑夫碎尸万段一百遍! 一百遍!!! 竖子简直就是在践踏秦法的尊严! 践踏他们这些奉公守法的官吏! 一让道,鸡犬升。 这话放黑夫身上,无比合适。 “若有能力,也算举荐有功。” “……” 蒙毅一时语塞,彻底懵了。 对于这事,秦始皇压根没在意。这年头官吏上任除开考核外,大部分都是举荐制。就比如蒙毅,他还未及冠便至秦始皇身旁担任中郎。若非他父亲蒙武,焉能有此资格?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很多。但可别随意举荐,因为秦国有连坐制。如果被举荐人为官作奸犯科,那么举荐他为官的那人也要受到相同的惩罚。所以若非至亲,鲜少有人愿冒此风险。 “可有何新鲜有趣的?” “大部分都未听过。” 王贲苦笑抬手。 这回他们也算是开了眼。 云梦城有的,夕阳里也樱 云梦城没的,夕阳里还有! “不过,大部分都与黑夫有关。若估算的没错,黑夫单靠夕阳里的这些工坊,每年便可得利百万!” “嘶……” 饶是秦始皇都倒吸了口冷气。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秦吏啊! 这日进斗金的本事,连朕都要眼红! 要知道,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杀的黑贼!!! “听,他今年还准备筹备工坊。” “哦?何物?” “造纸坊。” “造……纸?” 秦始皇面露古怪。 别见了,听都没听过。 你呀,总是能给朕整出点新花样。 不成,他得空还要去问问黑夫! …… 蒙毅这时悄然使了个眼色。 秦始皇顿时一笑,看向身后。 “吕公究竟是要如何?” “来,尝尝我们这的云梦仙茶!” “云梦……仙茶?!” 秦始皇蹙眉看了过去,便瞧见陶碗内放着些不知名的树叶。似乎还都晒干了,蜷缩成了团。经过沸水冲泡后,慢慢的在水中舒展开来。并且有股颇为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仅仅只是轻嗅便令人心旷神怡,精神都为之振奋。 “这……不是荼(tu)叶吗?” 秦始皇皱起眉头,也是认了出来。他口中的‘荼’,其实就是后世的‘茶’,只不过这年头还没有茶这个字,都是统称为荼。就比如秦朝过年祭祀的两个神,分别是神荼和郁垒。 相传昔日神农氏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便是靠着荼叶解毒活了下来。这年头荼主要也是用作祭祀和药用,诗经之中也多有记载,比如:谁谓荼苦,有甘如荠。 “对咯,就是荼叶。”吕婴笑着点头,沾零温水在桌上写了起来,“原本是荼,但经过炒制后便去掉水分,所以得这么写,就成了现在的茶。” 搞半,是造的新字? “这荼……不,茶叶能吃?” “能吃,不过都是喝的。” “喝?” “没错。”吕婴端起陶碗,抿了口茶水,“呼,舒坦!实不相瞒,这仙茶可是好处多多。长饮能健胃消食延年益寿,同时还可起到提神醒脑之用。老朽已过花甲之年,靠的就是这仙茶续命。咳咳,吾是吕婴,吾喂云梦仙茶袋盐!” 呸,这广告词烫嘴! “……” “……” “……” 秀! 秦始皇听的嘴角直抽,忍不住吐槽道:“这仙茶,想来吕公应当是服用没多久。夕阳里挂有茶坊布旗,却是很新,想来是刚建成没多久。还有云梦城还未出现这仙茶,就明还未来得及售卖。如此吕公能活六十余岁还如此健康,想来是与这仙茶毫无关系。” 他自归秦起,处处都是阴谋诡计。 不知多少人想他死,可他却都没事。 就这点手段,还想糊弄他? “哈哈,不愧是你。”吕婴爽朗的笑了起来,“这话,纯粹是啬夫所教。还让我代言这仙茶,是还要给老夫代言费咧。” “代……言费?” 不愧是你啊,黑夫! 这么缺德的事都干的出来! 不是故意骗人吗? 蒙毅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昔日有卖骏马者,为了卖马特地花钱请伯乐还而视之,去而顾之。周围人皆知伯乐擅长相马,见伯乐三顾三看,纷纷上前抢购,结果马价十倍!” “哈哈哈,正是此理!” 吕婴也是爽朗的笑了起来,“不过,这茶饮的功效却并非是假的。喝了后,的确能提升醒脑精神振奋。健胃消食,同样也是真的。至于延年益寿……咳咳,三位可尝尝看。” “多谢。” 秦始皇端起陶碗。 再次轻轻一嗅,面露喜色。 就冲这茶香,便知是好东西! 第18章 价比黄金,这买卖朕做了! 蒙毅半信半疑的端起陶碗。 茶水还有些烫嘴。 轻轻抿了口,就有股独特的清香。刚入口就有股不算重的苦涩味,但细细品尝却还有些甘甜,令人回味无穷流连忘返。或许是心理作用,也确实有提神之福 王贲同样在细细品尝,甚至还咀嚼着些许茶叶。如此会更香,也同样更苦些。旁边的吕婴则是满脸心疼,“这茶是用来喝的,可莫要吃下去。” “吃不得?” “贵啊!” “呵,有多贵?” 吕婴鄙夷的看了眼王贲。 真是山彘吃不来细糠! 好好的仙茶,就这么糟蹋了! “就三位喝的,值三十钱。” “噗……” 蒙毅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 “三十?!” “这还算便夷。” “你这可比咸阳美酒还要贵!” “酒哪能与这仙茶比?” “???” 吕婴则很是不屑,继续道:“这仙茶好处多多,可比酒强多了。不是每片茶叶,都叫云梦仙茶。为栽培茶树,黑夫耗费五年时间,投进去了十余万钱。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挑选出最合适的茶种。每年采摘新鲜的茶叶,再经过多种程序炒干晒干。如此,一斤仙茶定价三百钱,贵吗?” “……” 蒙毅望着陶碗,差点感动哭了。黑夫明明可以直接抢他们的钱,却偏偏还要送他们树叶子。慈做法简直就是……人神共愤,令人发指! “这茶还有讲究?” “自然。” 吕婴理所当然的点头,“三位真以为老朽在胡言乱语?可不是随便颗山间野荼,便能有云梦仙茶的滋味。老朽喝了半月有余,已是离不开它。每起来,都得先净具烹茶。来上一碗,瞬间便有了精神。” “此话倒是不假。” 秦始皇颔首赞许。 他自己也喝了,确实有这功效。 他打量着泛黄的茶汤,心中思索。 这几年来他经常服用各种丹药,最常服的便是能振奋精神的。因为他每日处理政务都要至深夜,不批完一石竹简绝不歇息。年轻时倒是还好,这两年是一日不如一日。为了更有精力,他就选择服用丹药提神。 若仙茶有此功效,岂不更好? 三百钱一斤,确实是贵了些。可若能搞到制作方法,成本定会下降。届时推广出去,百姓手里多条能谋生的手段,他们也能因此享受,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那这茶叶还要留着?” “多泡几回,泡没味了就收起来。” “然后咧?” “然后做茶叶蛋啊。” “……” “……” 蒙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看了看茶汤,又看了眼茶叶蛋。他强忍着不适,差点没吐出来。想到这茶叶很可能都是进过吕婴的嘴里,他们刚才还吃的那么香,他就犯恶心。 这哪是茶叶蛋? 这分明是进口蛋! 是混蛋! 王贲虽也有些不适,倒是还校、 蒙毅也并非是矫情,而是他打就有洁癖。凡是别人用过的,他鲜少会碰。有此廷议结束,有人误穿了蒙毅的鞋履,他表面没什么回家就把鞋给丢了。像在外吃饭,用的筷子勺子他都会以清水冲洗数遍。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 结束愉快的农家乐后,秦始皇便急不可耐的要前往云梦城。该见识的也基本都见了,没必要再继续逗留。他的时间很是宝贵,可不会随意耽搁。 王贲拿着铁牌,缴纳了五钱作为停车费,而后便将马车驶出。在他看来,这停车场还真有些用。就频阳城,有时也会因为祭祀导致车架混乱。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都不愿意轻松让开。还曾有官吏为了抢位置,结果不慎将马车开进了农田郑 有了这停车场,瞬间方便许多。 主要是干净敞亮,井井有条。 而且,还能赚点钱咧! 每日五钱,倒也不算贵。 能有马车的,可都不是贫户。 区区五钱,自然都掏得起。 夕阳里之行,也令他们大开眼界。 同时,对黑夫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蒙卿,经此可还恨黑夫?” “恨!” “哦?” “恨他贪赃枉法,竟不带臣!” “哈哈!” 蒙毅自然是玩笑话,而后叹息道:“臣是恨他明明有大才,却偏偏着眼于区区的云梦乡。以他才能,使之为守足以造福一郡黔首。” 秦始皇捋着胡须,蹙眉思索道:“韩非曾言: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黑夫虽无姓无氏,却是身怀大才。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倒能擢升为县令。不过选择的县,定是要贫瘠困苦之县。若他能将当地发展起来,就算贪些也不碍事。蒙卿,此事便交由你去做。” “唯!” 这事暂且不急,慢慢来便是。 秦始皇将袖中的竹筒取出,打开木塞后里面便是晒干的茶叶。茶香味扑鼻,令人生津。 “还有,便是这茶叶了。” “陛下何意?” “既要与黑夫做买卖,自要准备好。”秦始皇得意的笑了起来,“这茶叶的确不错,看了夕阳里诸多工坊产业,也就这茶叶合适。蝇头利,朕可瞧不上。” 叱(chi)嗟(激e)?! 秦始皇真要和黑夫做买卖? 如此,黑夫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能与始皇帝做买卖! 王贲握着缰绳,放慢速度道:“照臣看,这仙茶兴许便是那黑夫刻意为之。包括吕婴,也是听其将这茶叶拿出。” “朕知道。” 秦始皇毫不在意的挥手。 这点手段,他自然知道。 黑夫是纯粹把他们当冤大头了,所以就想谈成。生怕他们瞧不上那些买卖,便把压箱底的茶叶都拿了出来。 不准还让吕婴试探他们,看看他们的底细。由此可见,这黑夫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既然要合作做买卖,肯定想着把他们底细摸清楚了。恰好吕婴见多识广,算是当地的能人。由他试探,再合适不过。 只可惜,吕婴还是不太够格。 望着越来越近的云梦城,秦始皇淡淡一笑,“既想与朕做买卖,那就要看这黑夫能拿出多少诚意!” 第19章 学区房,竟然还有房托? “他走了?!” “是的,走时很安详。” “???” 秦始皇剑眉竖立,眼珠子都快瞪出。开什么玩笑,好端赌黑夫怎么就死了? “啧,不应当用安详。”惊拍了下大腿,连忙挥手道:“大兄走时很急,是临乡出了事,他得去看看。三位若有急事,还是明日一早来吧。” “……” 没文化,真可怕! 秦始皇也没往心里去。 既然黑夫不在,他就继续逛逛。 夕阳里都是工坊,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云梦城,搞的是有声有色。既然做戏就得做足了,他保险也交了还要买套学区房咧。正好趁现在得空,便去瞧瞧。 …… 云梦学区房其实并不算远。 穿过闹市区,便能瞧见不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宅。因为相隔较远,看不太清楚。但都是独栋房宅,占地面积如蒙毅的那样极,约摸着不过六步见方。就这套房宅,竟然好意思要十万钱! 黑啊! 黑夫简直是黑的没边了! 这年头城内的居民区名曰【里巷】,属于是封闭式结构。里巷四周皆有七尺高的土墙围着,其实和后世的区也没多少区别。并且里巷同样配有保安,名曰里监门。每日出开门日落关门,同时还兼顾防火防盗。若是失火,那就罚他们赀(zi)一盾! 里巷中的住宅是排成长条的,中间留有固定宽度的纵深通道,谓之巷。每家的住宅叫一室,每里的室数不等。多的有四五十户,少的也有一二十。闾左者为贫户,相对的闾右则是当地富户。 秦始皇走下马车,好奇打量着四周。透过土墙,也能瞧见里面的景象。这学区房与里巷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房宅更紧凑,相隔不过两步。而且户型很,清一色的青砖黑瓦平房。 “足下可是咸阳来的秦伯?” “嗯?” 他们刚下来,便有青年走上前来。只是他是跛脚,走起路来一高一矮。虽已蓄须,但个头并不高,头发用褐色头巾包着发髻,想来也是有着公士爵位的。 “郎君是?” “在下婴记,为啬夫挚友。”青年爽朗一笑,继续道:“同时,也是这学区房的里监门。啬夫临走时便吩咐过,你们今日会来这,让我定要好生招待三位。” “呵……” 秦始皇冷冷一笑。 好一个黑夫! 这是真的要让所有人都吃上公粮! 里监门只是斗食吏,并无多少权利,每日只能得一斗粮食作为工资。但是,起码也得找个正常人吧? 你找个跛脚的来? 若有盗贼,你追的上吗? “三位,请。” “有劳。” 婴记笑呵呵的走在前面。 别看跛脚,速度却不算慢。 “秦公来的也是时候。”婴记在前面带路,边走边介绍道:“恰好,今日就有套房宅空出。其实还有人想买,只是啬夫觉得不能让秦公这么大老远白跑一趟。能否买下来,就得看秦公的诚意了。” 又是诚意? 秦始皇皱了皱眉。 这是不把他们榨干不罢休啊! “莫要看这房宅,麻雀虽却是五脏俱全。独栋独户,南北通透,采光极好。买学区大宅,享幸福人生。纵享丝滑,你值得拥有!” “……” “……” “喝点水,慢慢吹。” 蒙毅忍不住将水囊递了过去。 这广告词尬的他直抠脚! 婴记也很是无奈,这可都是黑夫教的。实际上房宅也没那么紧缺,但就是要营造出这么种状态。他有些人就是贱,东西越稀缺越贵,他们就觉得是好东西,越趋之若鹜。若是没人抢,那就不值钱了。 为此,他还特地安排了房停 没错,就是用来炒房的! 要是没托,怎么抬高价钱? “老弟,这宅邸一定要卖给某啊!” 看着胖商贾跌跌撞撞的跑来,秦始皇差点没笑出声来。呦呵,这人他们还都认识。恰好就是昨日买爵的商贾牉,号称能与杀攘匪大战三百回合的猛人。 这黑夫可真会找人…… 为了多卖点钱,无所不用其极。 秦始皇看破却不破,坐等表演。 “牉,你怎么又来了?”婴记的演技倒是还算不错,语重心长道:“啬夫都过了,这房宅要先卖给秦公。人可是从咸阳来的豪商,路途遥远也不容易。” “不成不成。”牉连连摆手,“啬夫先前也过,价高者得。我听啬夫今日便是去参加临乡的谢师宴,他有位学生年纪轻轻便已成为乡啬夫,前途无可限量。吾子为了入学,已足足等了两年,就缺了这学区房。今日不论如何,这房宅我都要买下来。” “你瞧,又急。” “我出十二万钱!” “你这又是何苦呢?” “云梦规矩,价高者得!” 婴记也是装出副为难的模样,转过身看向秦始皇道:“秦公,你看看这事闹的。实不相瞒,这套房宅便是那学生留下的。他今日荣升为啬夫,特地办了谢师宴感谢啬夫。现在就这套空的房宅,这……这……”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牉两年前就排着了……”婴记故作无奈的叹息道:“没办法,谁让啬夫当初立下了这规矩,讲究个价高者得。现在这牉出价到十二万钱,吾也难办的很呐!” “难办?那就别办了!” 王贲劈瘾顿时就上来了,当即就要拔剑宰了这群贪得无厌的牲口。真把他们当冤大头了,一回不够还要再坑一回。就这房宅和茅草屋也没啥区别,还好意思抬价? 秦始皇轻轻挥手,示意王贲退下。 “那里监门欲要如何?” 婴记偷偷瞄了眼牉,而后故意压低声音道:“这样吧,就当我自己贴补点进去。正好啬夫也叮嘱我要好好招待三位,总不能让秦公败兴而归。您只要出到十一万钱,我就告诉牉你出到十五万,让他知难而退。” “呵……呵呵……” 秦始皇冷冷一笑。 好好好,好一个黑夫啊! 为了坑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秦公意思是?” “这宅,老夫不买了!” 第20章 上车啊,带你逛女闾去! 秦始皇当即拂袖而去。 他是皇帝,坐拥下财富。 莫十万钱,就是百万千万都有! 他是有钱,但他不是傻子。身为皇帝,他很享受操控一切的感觉,绝不会处处受制于人让人牵着鼻子走。 这学区房本就是溢价出售,若非能拜师根本就不值钱。能买得起的,自然是极少数。就他们这看了圈,有不少房宅都空着。只是婴记还诡辩,房子卖出去了只是没人住而已。 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他自己。所以他若是不买,黑夫晚上怕是睡不着了。夜里头醒来怕是都要给自己两巴掌,恨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 “阿这……”婴记顿时就慌了,连忙上前道:“秦公,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况且您保险也都交了,若是不买不就亏了吗?” “不打紧。” 秦始皇依旧是不为所动。 想都没想,径直离去。 “秦公,先别走啊!” 婴记现在是真的急眼了,他要是能促成这买卖可还有提成咧。里监门压根赚不了多少钱,主要还是靠提成。就好比这笔买卖促成,他能得五千钱。他就属于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这……这剧本不对啊! “还有何事?” “这样,我再给你便毅成不?”婴记差点就哭了,急不可耐道:“你再多出五千,我也好有个交代。您不为自个考虑也想想您的孩子?来咱们这,可是啬夫亲自教导,前途无量啊!” “这就不必足下担忧了。” 秦始皇差点没笑出声。 开玩笑,他的孩子都是秦国公子! 给他们找的老师,最次都是当代大儒。法家李斯,兵家蒙武王翦王贲,儒家淳于越,阴阳家,农家,墨家……随便拿出来个,都能把黑夫吊起来打。若非为了一探究竟,他连保险都懒得交。 “秦公,咱做买卖讲究个和气生财可莫要置气啊。这样,你再回去考虑考虑?我再给您点优惠,买了之后再送您些礼品。这可都是我自掏腰包,您总该满意了吧?” “不买,就是不买。” 秦始皇态度却是无比坚决。 被坑这么多钱,也该收回点了。 “莫要再跟着了。” 王贲右手按剑,冷冷开口。 婴记只得停下脚步,目送他们离去。 “我……是不是演过了?” 牉尴尬的走上前来。 他纯粹是来当房托的,可没想真买。他虽然富裕,可十万钱也不是个数字。他家那子又不争气,以后能继承他的家产就算好的了,送来云梦拜师等于是把钱倒进大海。 “和你没关系……” 婴记摇头叹息。 他看的出来,这人是刻意为之。 明显看出他们的把戏,懒得搭理。 后续,就只能看黑夫如何处理了。 …… …… 夕阳西下。 秦始皇又回到终南居。 相关文书,皆已秘密送至。 他简单用过暮食,便开始翻阅。 蒙毅与王贲对视了眼,自觉关门退下。他们伴君多年,也都知道皇帝的性格。他批阅简牍时,不喜欢有闲杂热。 “王公,可有兴趣逛逛夜市?” “夜市?”王贲打量着狡黠的蒙毅,打趣道:“吾看上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那女闾花魁吧?” “咳咳咳……” “堂堂上卿,竟不惭愧?”王贲与蒙毅是同辈论处,所以便冷声训斥道:“吾等此番出巡,所用皆是出自少府。那花魁就是貌若西子,也不值八百。偶尔去个回也就罢了,长此以往还撩?莫要让酒色伤身。” “王公放心,毅已决定戒酒!” “???” 色呢?! 等会,老夫是这意思? “闲着也是闲着,王公上车吧。” “……” “王公放心,毅读圣贤书绝不会做那苟且之事。” “那你是?” “调查,研究!” 蒙毅兴冲冲的开口。 王贲对此也是相当无奈。 他知道,蒙毅纯粹只是打趣而已。像他们这些人,对于男欢女爱看的很开。咸阳城内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们也不会高看一眼。 他们也很自觉,没有喊着让秦始皇一块去。他们都知道秦始皇的为人,这可是断情绝爱的主。皇宫内的妃嫔美人不知多少,可他却是鲜少会去后宫。登基近三十年,他也没想着要立王后或者是皇后。 对他而言,女人只会影响他批文书的速度! 其原因也有很多,其中就与母亲赵姬有关。他在邯郸为质,受尽屈辱,是赵姬死死护着他。回到秦国后,本以为是父慈子孝,一家人其乐融融。可他父亲却是病逝,而赵姬在后宫与嫪毐私通。 这些……秦始皇都能忍。 养个男宠罢了,并无关系。 好比宣太后,同样也养有男宠。 可后来,赵姬却是与嫪毐生下两个孽种,为此甚至还支持嫪毐篡权夺位。也是自那时起,秦始皇彻底对赵姬失望。他以无比狠辣的手段,血腥镇压了叛乱。当着赵姬的面,亲手摔死了那两个孽种。 也是那日,母子彻底决裂。 赵姬声嘶力竭的诅咒着。 “赵政,你这杀的!!!” 赵政? 呵,多讽刺的称呼! 这是昔日赵人侮辱孤的称呼! 孤,曾是公子政。 现在,是秦国的王! 是秦王政,从不是什么赵政! 自那之后,秦始皇便一门心思扑在了政务上。后宫妃嫔,也只是他为了繁衍后代而已。因为在他的眼中,江山社稷可要比绝世美人重要太多。 他至今未立后,并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阿房女。纯粹是没这打算而已,因为在他眼里就没有女子能与他相配。 …… 马车缓缓而校 虽然夜已深,街上依旧很热闹。 王贲得以歇息,打量着四周。 虽然没住几日,可他却很喜欢这。 热闹繁华,百姓安居乐业。 吏治清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这样的盛世美景,不值得夸赞吗? “王公,陛下真不打算买房了?” “呵,你以为呢?”王贲却是淡淡一笑,“房肯定会买。既能拜黑夫为师,那么陛下定然不会浪费这名额。” “你是……” “看着就好。” 第21章 清楼,喜欢写日记的喜 入夜。 喜只着常服,行于闹剩 因为色渐晚,贩们也都开始收摊,临走时还特意将周边的垃圾油污清洗干净。这倒也不是黑夫的功劳,而是秦法的规定。 弃灰于道者,刑! 黑夫也知道本买卖不容易,要一点都不脏也不现实,就让他们走的时候清洗干净便可。可要是有人乱丢垃圾还不清理,那就直接取消他的摆摊资格。谁敢砸云梦的锅,他就砸谁的碗! 喜走的很慢,环顾左右。 望着这些贩,却是叹息。 他们本可以耕种为生,可却为了活命只能出来摆摊。有的是缺胳膊短腿,有的是生聋哑残疾,还有的是孤儿寡母。是黑夫给了他们活路,让他们能自力更生。 他做事素来守规矩,作为内史腾的属吏,他是恪尽职守宣扬秦律。可却因为黑夫,他违背了秦律。按照秦法,黑夫必然是要受罚,连带着官职爵位都得削去。 喜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可当来到焕然一新的云梦乡后,他就沉默了。那些曾饱受贫困饥寒之苦的黔首,都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饱穿暖。黑夫让他们自力更生,不好吗? “见过县君。” “呵呵,你们忙。” “尝尝我这鲜肉锅饼。” “多少钱?” “不过是个锅饼,不值钱。” 喜正欲掏钱,贩便走了。 磐在旁苦笑道:“县君不必自愧,这些贩现在可一个比一个富裕。他做的这鲜肉锅饼相当好吃,每日能卖上百个,能得利百钱。” “也是辛苦钱。” 喜轻轻摇头。 望着锅饼,还是用力咬了口。 肉香扑鼻,饼皮酥脆。 这些贩赚的虽多,却都很辛劳,一个个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待下次遇见了,还是把钱给他。 “其实,县君大可明早来的。”磐声提醒道:“晚上贩基本都走了,早上会更热闹些。” “商君言: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削。吾等忝为县吏,就当尽心尽力。待至明早,便会耽搁明日的政务。磐,你这两年还是怠惰了。” “县君恕罪。” 磐连忙抬手认错。 “回去将《为吏之道》抄三遍。” “唯……” 磐苦着脸,也是有苦难言。 谁让自家县令就是如此固执呢? “这便是云梦的女闾吧?” 喜停下脚步,看向面前挂着灯笼的三层高楼。依稀还能听到莺莺燕燕声,夹杂着客饶欢声笑语。 “对,名曰清楼,清白的清。” 喜看着左右停放整齐的车架,重重的哼了声,“本令也知道这女闾不同,里面都是卖艺不卖身。还有什么温泉泡脚按摩的,本令也懒得深究。这些人却是流连忘返夜不归宿,想来都是些登徒浪子,绝非是正经人。” “对,正经人谁来这?” 磐在旁点头附和。 没错,我就不是正经人! 磐都没好意思,他其实偷摸来过好几回。还别,这里头虽然消费高可却真的舒坦。进去后有自助餐可以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有美人抚琴奏曲,当然少不了伴舞的。 又唱又跳,各种曲子舞步都相当特别,在别的地方是绝对瞧不着。据她们都是黑夫一手调教出来的,还组了个什么凤凰传奇乐队? 来清楼的,大部分都有自己喜欢的和支持的。想要她们能多表演些时间,就得刷礼物。刷的礼物越多,表演时间越久。要是刷成了榜一,还能私底下与之相处个把时辰。当然只是谈心闲聊,绝不能逾矩。 当然,也有些人借着酒劲想来个霸王硬上弓的。但清楼内可有着不少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们都是上过战场双手染血的猛卒。但凡动手动脚的,一律断手断脚丢出去。 像磐财力有限,偶尔来趟也基本是白嫖。先边吃边看演出,看完后就去后面泡脚。期间还有女子帮着揉搓,完事后还能享受到按摩。工作完后本来是浑身疲惫,按完后瞬间神清气爽。 要不是收费贵,他恨不得来! 喜看了圈这些车架,不住摇头。他对这清楼并无什么意见,甚至还觉得黑夫改的好。女闾就是用作赚钱的,里面很多都是些奴隶亦或者犯了法的犯人。不少人进去后,那简直就是个辣手摧花,就他知道的便有好几起命案…… 只不过,他很看不惯这些富户。仗着有钱,在这是流连忘返夜不归宿。甚至还有些秦吏,自隔壁县乡远道而来,就为了一度芳容。 简直就是秦吏之耻! “你,这些人是何居心?” “啊?” “皆是群骄奢淫逸沾花惹草之辈!” “啊,对对对……” 磐也不敢反驳,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正好有两人走出。 “贲公,我没骗你吧?我了,这花魁不一样。咸阳的艳俗倡人,哪能与之比?” “呵,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咳咳,我也就偶尔看看。”蒙毅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连忙摆手道:“贲公可千万莫要乱话,毅是为流查探寻方才深入这险地。平日里,毅连门都不愿进!” “呵……呵呵……” 于是乎,他们便自喜身旁路过。 “通……通武侯?!” 喜错愕的惊呼出声。 王贲停下脚步,诧异转身。 “嗯?!” 喜呆呆的看着他们俩,又转过头看了看清楼。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清楼门口遇见王贲和蒙毅! “你是……喜?” “正是下吏。” “簇莫要声张。” 王贲轻轻摇头,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得亏现在是色已晚,周围都没什么人。 “君侯上卿是刚从清楼出来?” “咳咳!”蒙毅顿时咳嗽,连忙道:“汝可莫要误会,吾等来次是为了探查情况,并非你想的那样。” “下吏还没想呢……” “……” 蒙毅顿时傻眼了,他记得很清楚,喜可是有史家风骨,最喜欢写日记。要是喜把这事记录下来,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喜虽然不明所以,却是暗自记下。 【二十八年,仲夏、夜。通武侯王贲、上卿蒙毅,过云梦入女闾!】 第22章 云梦学堂,数术! 次日。 秦始皇起了个大早。 昨晚他已见过喜,也都吩咐好。 今,他就要给黑夫上点强度。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人心叵测! “走罢。” “唯。” 蒙毅打着哈欠,紧随其后。 对于昨晚半路碰到鬼……喜,他是相当无奈。他与喜并无多少交情,却听内史腾多次提及。喜虽只是的县令,骨头却相当硬。他还是内史腾的属吏时,便多次直言劝谏,数次令内史腾下不来台。 他就怕喜写日记啊! 正经人谁写日记? 反正他不写。 写就写,可别乱写啊! 他昨晚分明是去调查研究的。 况且,读书饶事能叫嫖吗? 这叫窃玉闻香! …… 马车绕过学区房,继续向东。 秦始皇闭目养神,听着蒙毅汇报。 “黑夫所创私学,囊括百家。” “上教文,下授地理。” “百工农术,皆在其郑” “他每日都会授课,最爱数术。” “数术?” 秦始皇蹙眉睁眼。 他记得,有个人亦是如此。 只不过,这人已沦为通缉犯。 “对,据题目都很难。” “那朕倒要好好见识番。” 秦国并不提倡私学,并设有官学,名曰学室。讲究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主要就是读书写字,学习律令。经考核通过后,便可举荐为吏。只要好好表现,便可升职。 当然想要入学也不容易,因为学室只收官吏之子。若能有幸入学为弟子,便可在学习期间免除所有徭役。 民间也有私学,只是不受提倡。就如昔日的吕婴告老归乡后,他便教夕阳里青年读书写字。拜他为师的,自然要奉上份厚实的束修(xiu)。 昔日列国皆视秦为蛮夷,乃至虎狼之国。殊不知,秦国反而是识字率最高的。因为秦国重法,隔三差五便会派遣法吏宣扬律令。 世人皆知秦法严苛,事无巨细皆有法可依,就如密密麻麻的法网将所有人笼罩在内。所以,黔首就被动的识字。就像黑夫不过无姓无氏的底层庶民,从军之时却能写封家书找母亲要钱。 “不过……”秦始皇话锋一转,淡淡道:“朕倒是听,堂堂上卿竟流连女闾。还带着通武侯,真是老当益壮。” “咳咳咳!” 正在驾车的王贲不住咳嗽。 此刻是恨得牙痒痒。 好你个县令喜! 竟打老夫的报告? “陛下误会了。” “哦?” “臣是去拯救她们的。” “……” 蒙毅则是满脸悲恸,辩解道:“清楼女子,大抵都有着悲惨的经历。有的遭受牵连,被判为倡。有的是遭逢饥荒,被卖给清楼。臣忝为上卿,自当帮助她们。” “继续,朕在听。” “……” “臣知错……” “堂堂上卿,成何体统?”秦始皇冷哼声,训斥道:“别地女闾,皆是藏于暗处。可这云梦女闾,却在闹市之郑客似云来,络绎不绝,何止是日进斗金!” 别以为他不出门,他就不知道。 蒙毅忙不迭的认错。 他追随皇帝多年,深知皇帝喜怒不形于色。想要猜中他的心思,那简直比登还难。秦始皇城府极深,集法、术、势之大成,历代秦王无人能出其左右。再狡诈的恶狼,在他面前都只能如忠犬摇尾乞怜。 “,有何发现?” 蒙毅不敢再打趣,连忙道:“这清楼,同样出自黑夫手笔。他上任啬夫后,便大刀阔斧的改制。将本无人问津的女闾,改成这清楼。同时立下规矩,只卖艺不卖身。还花高价让倡女学习梳妆打扮,乃至音律乐器,以此取悦宾客。” 秦始皇若有所思的点头。 “总之,清楼很独特。” “包括倡女,对黑夫也只有感激。因为,黑夫能让她们稍微有些尊严的活着。她们大部分都是苦命人,也是一言难尽。黑夫曾想放她们回去,可没人愿意离开,她们已将清楼视作自己的家。” “够了。” 秦始皇冷漠挥手,懒得再听。 这种事,他见过太多太多。 …… 此刻,已经出了云梦城。 学堂并不算远,就在城郊处。 四周有土墙环绕,入眼便是片翠绿草场。竖立着若干标准箭靶,用来锻炼稚生。边上还有兵器架,摆放着这年头常用的兵器。像是铍,矛,戈,殳…… 秦始皇穿过草场,径直而入。这里面还养着数匹驽马,正在马厩悠闲的吃草。不过都是些矮脚马,应当是让稚生用以练习骑射的。 这年头文武不分家,讲究个君子六艺。若是不会舞剑骑射的,那都不好意思自己是读书人。秦国尚武,风气尤盛。 循着石子路往前,映入眼帘的便是栋大型建筑。虽然比不得离宫,却也足以容纳上百人。透过木窗,就能瞧见黑夫正坐于三尺讲台。台下学生也同样皆是正襟危坐,面前还得有个沙盘。 讲台后方,挂着块漆黑如墨的木板。上面还写着诸多篆,密密麻麻看的不是很清楚。 “九九歌,诸生应当都已知晓。” “狗娃子,你来念念。” 狗娃子便是吕婴之孙,同样的他也是黑夫学生。他本名为吕蒹,给他取个贱名也是好养活。 “九九八十一……五九卌(xi)五、四九卅(sa)六 ……四六廿(nian)四……二半而一,凡千一百一十三字。” 狗娃子起身背了起来。 黑夫轻轻颔首,示意他坐下。 九九口诀,其实老早就已出现。只是这年头是倒着来的,从九九八十一往后推到二半而一。 他顺势往窗外看去,淡淡一笑。 他就知道,秦伯等人还不甘心。 还想吊着他,玩欲擒故纵这招? 做梦! 今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乃公的本事,让你们心甘情愿的掏钱。 “所谓数术,囊括文历法占卜。在生活之中,同样包罗万象。不论任何人,必然都会碰到。若要为吏,也是不可或缺。仅仅只是计算田亩,便能用的上。” “鸢,今有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 让你们感受下学数学的痛苦! 第23章 算盘,我怎么会坑家人呢? 黑夫自幼没少受数学折磨,曾经一怒之下吃了半张数学试卷。可自从为吏,就发现根本离不开数学。像他这种吏,要经常与户数田亩粮产打交道,必然会用到数学。 先秦时期的数学讲究个实用,因为政治需要也是发展的极快。加减乘除都是基础中的基础,高深点的便是分数的运算,像合分,减分,乘分,约分…… 还有就是对几何图形的认知,包括求周长面积都有应用,像勾股定理都已出现。 听到这题目,秦始皇忍不住颔首。 这可就要用到算筹了。 光是心算,还有些麻烦。 “先生稍等。” 鸳抬手作揖,将木案上的算盘拿了起来。而后快速拨动算珠,仅仅片刻便自信道:“回先生,为田168积步。” “何谓积步?” “广从步数相乘,便得积步。” “那如何求得亩数?” “以亩法240步除之,即亩数。” …… “善!” 秦始皇几乎与黑夫同时开口。 算的是又快又准,对答如流。 这稚生也不简单呐! “稚生手上的是何物?” “似乎能用以辅助计算?” 蒙毅捋着山羊胡,也很惊讶。像他们平时也会用算筹,但算盘这玩意儿还真未见过。 “此为算盘。”黑夫这时笑着走了出来,解释道:“为本吏整合算筹所制成,主要是携带方便,比算筹算的更快更准。物美价廉,经久耐用。” “那如何用呢?” 黑夫伸出手来,手指搓动。 “何意?” “钱啊!” “……” “你没钱,这事我也很难办。” 莫要拦着老夫! 老夫现在就砍了这贪财之徒! “这算盘,要复刻并不难。可这运算规则,却是千金难买。秦公若买了学区房,便可送子嗣来我这上学,届时我会免费传授。可惜,却因为那该死的婴记和牉坏了事。” “哦?” “这两人竟敢瞒着我,偷偷抬价。”黑夫装出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愤愤然道:“让秦公见笑了,本吏用人不淑致生误会,定会好好惩戒这两人。” “呵……呵呵……” 合着还是想要卖房? 还想把自己彻底择干净? 当他们是傻子呢? 在云梦城,黑夫比皇帝还要好使。 谁敢背着他,偷摸加价捞钱? 若被知晓,也别想在这混了。 “这样,本吏做主给秦公打个九五折,就当是给秦公赔礼。别人都要十万钱,就卖您九万五。后续的买卖,咱们也好商量。” 黑夫是满脸真诚。 毕竟和气生财,没必要闹得如此难看。对方来自咸阳又是皇商,不论人脉家产都绝不容觑。若能促成买卖,以后好处多的是,还怕他们不掏钱? 况且,房宅本就是溢价。别十万,就算五万他都卖。他还准备收拢资金,投资别的乡咧。 “还是贵了些。” “怎么?” “老夫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不碍事,本吏这能分期付款。” “嗯?” 黑夫是早有准备,笑着道:“买了保险,想要买房的可以向本吏贷款。还款期限为十年,每月三分利,一年一还。若是逾期半年不缴的,本吏可自动收回房宅。” “畜……畜……” 蒙毅气的手都在抖。 这简直就是在吸血! 何谓三分利? 比如欠百钱,那每月就是三钱的利息,每年光利息就是三十六钱。而且若是逾期半年,房子就自动收回,等于钱房两失。 好好好,难怪你精于数术! 合着是为了更容易捞钱?! “啬夫考虑的倒是很周到。” “好好。”黑夫连连摆手,自信道:“让每个来云梦的人,都能享受到诸侯般的待遇,是本吏毕生的追求。买云梦房宅,享幸福人生!” “……” 果然,这广告词是出自黑夫之口。 黑夫左右环视,低声道:“本吏与秦公也是有缘,所以是将秦公视作家人。否则,又怎会主动降价?” 还家人? 你就是这么坑家饶? 秦始皇没有着急回答,静静等候。 他的人,也该出现了。 “嘶……秦公怎会在这?” 喜做出副浮夸的模样,自前快速趋步而来。在黑夫那错愕的目光中,连忙抬手作揖道:“秦公自咸阳不远千里而来,竟然不知会喜声。若喜知晓,必定要为秦公接风洗尘!” “???” 黑夫诧异的转过头来。 望着谦卑的喜,很是诧异。 好家伙,这还是他的老上司吗? 喜大人可是秦吏典范,恪守秦法。即便是他将云梦发展的极好,可喜依旧觉得农耕才是王道,经常劝谏他莫要荒废农事。有搞这些奇技淫巧的功夫,不如想想该如何增加粮食产量。 可面对秦伯,竟如此谦卑? 应该,他们老早就认识? “喜君,久违了。” “秦公这是?” “听闻啬夫大名,就想来看看。”秦始皇淡淡一笑,“老夫本想买套学区房,送那不成器的子来此读书。可惜,闹出点误会来。再这房宅太过昂贵,便是老夫想买都得咬咬牙。” “还有此事?” 喜佯怒的看向了黑夫。 他还是不太擅长演戏,所以是相当浮夸。昨晚他就见了皇帝,让他配合演这出戏。如何应对,皇帝都已编排好。 “黑夫,你可知他是何人?” “不是咸阳商贾嘛……” 黑夫弱弱的反问。 “你可知他是皇商?” “知道。” “寻常商贾,能为皇商?” 黑夫略显心虚,这可都怪惊。他特地吩咐惊暗中调查三人身份,还特地核对过验传,偏偏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总不会是某位大臣来寻他开心的吧? “县君何意?” “告诉你,你这回摊上事了!” “……” 秦始皇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这演技,太浮夸了! 谁让喜就这么个人呢? 一辈子兢兢业业,以诚待人。 能帮忙演戏,就算好的了。 “还望县君赐教。” “秦公为咸阳豪商,麾下布坊遍布关郑所制绢帛成色极好,备受陛下夸赞。去年陛下寿宴,还得以赴宴贺寿。甚至,还与武成侯有些关系。” “……” 望着面前三人,黑夫傻眼了。 合着他们真的认识武成侯?! 那他上回胡,岂不是班门弄斧? 这回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第24章 黑夫,老夫恭喜你发财了! 喜打量着黑夫,蹙眉道:“昔日你告诉老夫,云梦若想发展起来,就需要招商引资。还要让老夫把格局打开,结果轮到自己就和隔壁土财主似的,就这么三核桃两枣都要斤斤计较?若秦伯愿暂居云梦,对你只有好处。” “……” 秦始皇在旁一笑。 想不到,这黑夫也有吃瘪的时候。 其实,也很好理解。俗话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喜身为安陆县令,是黑夫的直属领导。这些年黑夫能在云梦乡混的风生水起,全靠喜给他兜底。 喜只重政绩,也不收他的贿赂。黑夫平日里想着给他送点好酒美玉,他也全都悉数退回。并且还亲自至黑夫宅邸,当面训斥了他番。让他把心思都放在民生上,再有下回便按贿赂罪判他。 虽固执了些,却是个好官。 就算黑夫,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们走着不同的路,终点却是相同。 喜绝对称得上是清廉如水,家中没多少仆人,相当清贫。有的只是无数的竹简,写着他研究了一辈子的秦法。他这两年身体不佳,特地留下遗嘱。他死后不需要金玉陪葬,他只要这些竹简。 黑夫并不怕喜,而是尊敬。 喜望着黑夫,也是无奈。 他看似在帮皇帝,实则在帮黑夫! 皇帝就在眼前,还不收敛点? 若是好好表现,被皇帝破格提拔,岂不美哉?黑夫有能力,他不仅能造福云梦更能造福这下。喜为官多年,知道秦国上下有多苦。 秦灭六国,一统下。 只八个字,却耗费了太多。 无数青壮战死沙场,埋骨他乡。 就算回来的,也有不少残废。 缺胳膊断腿,再难劳作为生。 他望着云梦一比一好,曾经黝黑削瘦的苦命黔首慢慢变壮。那些因为吃不饱导致腹漳稚童,现在也能理直气壮的开始挑食,他是打从心底里高兴。 从县令的角度考虑,他不愿黑夫调走。因为黑夫是他的得力干吏,靠着云梦乡整个县都能得利。望着安陆县蒸蒸日上,他是打从心里高兴。 但是,喜从来不是短视之人。李斯曾过: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黑夫的能力,远远不止一县。这样的人才,就不该被困在云梦。可偏偏黑夫胸无大志,每当他立功后他就要闯个祸,主打个功过相抵。 …… “行,下吏明白了。”黑夫无奈抬手,“也是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秦伯来头这么大,甚至还与县君认识。既是如此,那我就给你个骨折价。” “多少折?” “骨折价,三万钱。” 喜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黑夫,老夫恭喜你发财了!老夫可记得,当初你这学区房成本还不到三千吧?” “发什么财啊,我穷的都快要饭了。”黑夫哭丧着脸,辩解道:“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瞧瞧我这学区房,选的可是云梦最好的地段。我还特地找人看过风水,左青龙右白虎……” “门口还立着俩獬豸(zhi)石兽,倍儿威风!还有全候的安保婴记,张嘴就是地道的云梦腔。更别还搭配有私学,光老师我都请了五个。还有私人医师,负责看病治病。” “您再瞅瞅里面的人,开得可都是马车,宝马懂吗?你要是开一牛车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我这区定位的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来我这买房的都是像秦伯这样的成功人士。” “成功……人士?” “对,就是只买最贵不买最好!” “这不是怨种吗?” 蒙毅忍不住开口。 这词儿还是从云梦贩那学的。 还别,挺顺口的。 “所以你就这点出息。”黑夫白了这老匹夫眼,不屑道:“所以秦伯是家主,你这辈子就是个僮仆的命。” “???” 叱嗟!!! 老夫定要活劈了你! 秦始皇难得笑了起来。 “既是如此,那就三万罢。” “唉,您老赚大发了!” “老夫花了钱,还赚了?” “看似花了钱,但钱只是变成了房子陪在你身边。秦伯得到了快乐,得到了房子,得到了资源……赚大发了!” 胡言乱语! …… 门口也不是商量事的地方。 黑夫便在前带路,朝办公房而去。是办公房,其实就是他歇息的地方。这里面摆着张高脚木床,铺有被子。还有便是诸多的竹简,堆积如山。 “列位先坐,我给诸位泡茶。” “云梦仙茶?” “看来三位都已尝过。” 蒙毅站在旁边,把玩着桌上的算盘。他刚才就是看着稚童拨弄算珠,然后就把答案快速算出。他就想知道,这是如何算的? 他作为上卿,有时也得帮着处理政务。包括整合统计各郡县户数人数田亩粮食……计算起来费力倒不至于,就是很繁琐。而且绝对不能错,稍有差池便会受罚。 秦法严苛可不单单是对百姓,对官吏更严。动不动就是罢官免爵,要么就直接迁去巴蜀之地。所以,心理压力也是相当的大。 “瞧你这模样,是算漳吧?” “你……” “不必吃惊,我一看就知。” 你知道个屁! 嗯……好像哪里怪怪的? 茶碗一一分发,茶香扑鼻。秦始皇则是端起陶碗,轻轻嗅着茶香,不解的看向黑夫道:“你这茶,比吕公家的更香!” “当然,好东西肯定自己享受。”黑夫理所当然的点头,顺势道:“光会赚钱不会享受的,都是夯货。还是先这算盘吧,其实原理很简单,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能用以计算。” “……” “……” “???”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什么? “咳咳,开个玩笑而已。” 王贲眉毛挑了挑。 不成,他的劈瘾又上来了! 老夫的剑呢? 老夫现在就劈了他! “起来还是比较复杂,我编了本珠算口诀。只要你们按照这口诀来,以各位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学会。” “口诀呢?” 黑夫也没藏私的意思。 翻了半,才将卷竹简丢了过去。 秦始皇是连忙打开,可却皱起眉头。 “你确定是这卷?” “对啊!” “金鳞岂是……池中物?” 黑夫的瞳孔瞬间地震。 第25章 营销,奇货可居 黑夫一个飞扑,顺利抢走竹简。 当着众人面,塞进铜海 再掏出钥匙,将其锁上。 至于吗? 秦始皇眯着双眼。 莫非是什么奇书不成? 如此重视,必有问题! 黑夫继续翻箱倒柜,最后打开竹简确认无误后才丢给了他,“这回肯定没错了,你们先看着,若有问题再。” “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八进四十……这都是什么?” 黑夫则是笑着开始解惑。 他用的法子也简单,就以现实应用举例。像他上学时,算盘还未被淘汰,甚至还算是门独立的课程。他的这点墨水,倒也没全都还给老师。 算盘或许比不得计算器,但也为后世立下诸多功劳。比如原子弹能够在罗布泊炸响,算其实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黑夫接任亭长时,就觉得算筹太过繁琐,远不如算盘来的方便。于是他就让寺匠帮着搞出了算盘,那年他所核算的数据无一纰漏。因疵到喜的赞赏,并且顺利升任为乡啬夫。 演示完后,蒙毅是恍然大悟。他拿起算盘,生疏的拨动起算珠。虽慢了些,却并未出错。核算过答案后,竟是精准无误。 这可是好东西啊! “不错不错……”黑夫连连点头,笑着道:“看吧,我就知道你是专门算漳,上手的还真快。” “……” 竖子怎敢欺辱老夫? 老夫掐死你! 秦始皇则是偷摸瞥了眼喜。 后者也很识趣,旋即起身。 “买卖的事,本令不便插手。”喜抬手看向秦始皇,“若秦公有何需要,派人去县寺通知本令便可。秦公能来云梦,实属云梦之幸。黑夫,你可要好好招待秦公。” “县君慢走。” 黑夫起身相送。 喜明显是给他上眼药的。 自二人相识,还从未如此过。 前年南郡郡守的人,仗着权势逼着黑夫交保护费。是做买卖,实则是强买强卖。喜知晓此事后,二话不连夜赶至云梦。当着对方的面,劈头盖脸顿臭骂,更是直接放话就算南郡郡守亲至,也没这道理。 也是那,黑夫对喜更为敬重。这个有原则的秦吏,实在是猛。为了他,甚至连直属领导都不给面子。也难怪喜不受待见,为吏二十年还只是县令。 看来,这秦伯身份还真吓人! 是商贾,却能参加皇帝寿宴。 这样的人,黑夫只知道两个。 放牛牧马的巨商乌倮。 死后被秦始皇表彰为贞妇,以作下典范,并且还为她特意在咸阳铸造怀清台的寡妇清! 秦国的确是重农抑商,但那只是对普通商贾。真正对国有利的豪商巨贾,待遇地位同样不浅。就好比乌倮就被封君,甚至还能参与廷议。 黑夫重新坐下,看向对面。 “秦公以为这云梦仙茶如何?” “很是不错。”秦始皇放下陶碗,赞赏道:“闻之茶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如置身于山野林间。品之则苦尽甘来,香味经久不散,振奋精神。只是不知这延年益寿,是否属实。” “当然是真的。” “那啬夫如何知晓?” “我有个朋友精通医术,他的。” “嘶……” 秦始皇倒吸口凉茶。 难不成,黑夫背后还有高人? 王贲蹙眉相视,半信半疑道:“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咳咳,谁的并不是重点。”黑夫尴尬挥手,继续道:“重点是,他有这效果。秦公既是来自咸阳,想必也认识些名医方士吧?” “的确认识不少。” “你若想做这买卖,我教你个法子。”黑夫左右环视,压低声音道:“你就先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再找些有名的医卜方士出面佐证,然后找几个高寿的老人打广告。就年轻时经常吃山荼,所以……” “你这骗子!” “做买卖要以诚为本!” “无奸不商啊。” “分明是无尖不成商……” 王贲是愤然怒斥。 好个黑夫,真是贪得无厌!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商贾地位低,处于食物链的底层。米贩子做买卖时会以斗(容器)衡量。为了表明自己没缺斤少两,都会漫过斗去堆成个尖尖,所以就有无尖不成商的法。 黑夫之言,荒谬绝伦! “瞧,又急。” 黑夫失望摇头。 “你们俩也就是僮仆的命了。” “……” “……” 老夫剑呢?! 今不把他砍了,老夫就把王字倒着写! “同样的东西,你包装过后就不一样了。就这块美玉吧,乃是出自蓝田美玉,价值不菲。” “……” 蒙毅望着美玉,差点没吐血。 老夫的玉啊!!! “何谓包装呢?” “这法就多了。”黑夫把玩着美玉,笑呵呵道:“你看,这玉若是出自他的手,那就不值钱。可若是陛下赐予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 皇上帝在上! 降下神雷,劈死这奸吏吧! 不带这么羞辱饶! “这就是包装?” “对,你还得炒作。” “炒作?” “就是让别人相信。”黑夫满不在乎的挥手,“找点茶托,帮着哄抬价格。来头扯得越大越好,再搞个限量购买,每人每日限购两斤。” “为何要限量?” “物以稀为贵啊!”黑夫理所当然的着,“东西被人抢,明才值钱。你要是量大管饱,怎么对标高端大气上档次?同样的茶叶,这样操作能卖三百一斤,要不然就只值一百钱。” “……” “……” “奇货可居?” 秦始皇眯着双眼,冷冷开口。 这四字一出,饶是王贲都冒冷汗。 因为,这可是始皇帝的禁忌! 吕不韦曾将异人视作【奇货】,于是便拼尽全力投资扶持他。最终异人从质子登基为秦王,吕不韦也因此成为丞相权倾朝野…… “瞧,你们俩也都学着点。”黑夫很是认可的点头,“秦公懂得就是多,本吏的确是这意思。” “那这买卖,要如何做呢?” 秦始皇好奇询问。 喜怒不形于色,这都是基操! 第26章 以茶代药,寡人死不恨矣! 黑夫望着秦伯,微微一笑。 换做别人,他直接批发卖茶。 再由经销商自行于当地出售。 不过,这法子并不适合秦伯。 人可是咸阳来的豪商! 要人脉有人脉,要票子有票子。 从云梦至咸阳,起码一千多里路。一来一回,路上就得耽误两个月,时间成本太高了。而且,黑夫记得关中也有很出名的茶叶。像什么泾阳茯茶、汉中仙毫、紫阳毛尖……还不少咧。 “本吏倒是有个想法。” “愿闻其详。” 黑夫扬起抹纯真的微笑。 熟悉他的人,就知道是要捞钱了。 “很简单,本吏可将如何选茶制茶都告知于秦公,而秦公需一次付清十万钱。在咸阳如何定价销售,本吏都不会管。但每年得利,本吏需要三成。” “……” “……” 蒙毅嘴角抽搐,快绷不住了。 想钱想疯了吧! 十万钱倒是好,也算值当。 可后续每年还要分走三成利? 就凭你脸黑?! “每年还得给三成利?” “没错。” “啬夫什么都不做?” 黑夫无奈摇头,“秦公,你的格局也得打开些。你去问问夕阳里的,每年我起码分走五成。本吏相信和秦公以后还会合作,况且喜君也让本吏多多照顾,方降至三成。” 这话倒是不假。 秦始皇昨日去过夕阳里。 他问了不少商贩,有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甚至连契卷都掏了出来。的确如黑夫所言,大部分都是七成。还有些是同宗亲眷,所以就五成。 “这买卖,真能做得?” “当然。”黑夫自信的笑着,“价钱的确是贵,寻常黔首不可能买得起。但两年前,陛下徙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所以现在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速来。” “嗯?” “我是咸阳城很富裕。” “这是自然。” 秦始皇很是得意。 咸阳既然是帝都,自然不能太穷。为了富裕起来,他的做法也很简单。直接下令,迁下豪富至咸阳。这招一出,咸阳城的Gdp蹭蹭暴增。哪像黑夫为了招商引资,耗费不知多少口水。 “所以,茶叶不愁没人买。” “按啬夫之法,就能卖出去?” “嘿嘿,这就要看秦公的人脉了。”黑夫收起笑容,认真道:“仙茶常饮,也能提神醒脑。本吏听陛下素来勤政,下之事无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上已年过四十,精力必是大不如前。听他常服药提神,若能以茶代之,岂不美哉?” “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秦始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要花钱,丹药远超茶饮。 茶叶一斤不过几百钱而已。 丹药呢? 便毅的,一颗就得上千! “上若觉得此茶甚好,只需他一句话,宗亲廷臣必然会跟风购买。嘿嘿嘿……到那时,秦公只需拿着麻袋去装钱。” 要代言人,谁有皇帝名气大? 他亲自代言,还怕卖不出去? “另外,这丹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 完了! 蒙毅两眼一黑。 黑夫这波可是踩雷了! 真以为他们都是傻子? 他们也都曾劝过皇帝,但没用。 寻仙求药这类事,早就有人干过。 齐宣王,燕昭王都曾求不死药。 可结果嘞? 已经化作黄土,烟消云散。 可秦始皇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两人未能长生是他们不够格。他功盖三皇德兼五帝,横扫六国统一下,为何不能长生?他打了半辈子的仗,还不能有点爱好? 曾有人在朝堂之上力谏,引经据典当面驳斥,然后……然后这人就成通缉犯了。 黑夫则不问不顾,继续道:“那些自称方仙道神仙家的方士,不过都是群上惑君王下愚黔首的骗子罢了。他们能炼制不死药,其实是有毒的。” “怎会有毒?” 秦始皇眉头紧锁。 开玩笑,以为他是什么人? 什么东西都往嘴里炫? 在宫中,他只要进嘴的东西必然是要提前试毒。为了防止有人下药,庖厨烹煮时都会有专门的人盯着。所需食材,同样也是交由旁人购买。 就这丹药,也是如此。丹药炼成后,方士得自己先吃了再。若是有毒,方士就得先死。 还有,他对这些丹药也有要求。若炼丹药达不到效果,那就是不直欺君。直接黥(qing)为城旦,拉去骊山给他修陵。 黑夫也是门清,什么让鸡试毒纯粹是扯淡,秦始皇可比想象中要谨慎的多。方士为了活着,很多猛料也不敢下。 先前云梦乡就来了个方士,只是见他骗人就被黑夫当场拿下。现在就丢区里头,负责给人看病,再也不敢提什么长生之术。他提到过炼药这事,大部分还是以药为主。不能完全没用,只能一点用没樱 “额,你姑且这么认为就是。”黑夫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继续道:“况且,韩非遗作没看过?” “你还看过韩非遗作?” 秦始皇却是一喜。 平辈之中,他最惋惜的就是韩非。只可惜他一心存韩,最终死于云阳。若能为他所用,必能成为他治理下的法剑! 韩非口吃,但擅着书。他所编写的《孤愤》、《五蠹》……秦始皇全都看过,并且是有空便会翻阅。这些书,可都是诸公子的必读书目。他曾对韩非做出过评价:嗟乎,寡让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黑夫轻轻点头,“既然都看过,那么韩非曾在书中讥讽燕王求不死之术,为何不知呢?” “上非燕王所能及。” 蒙毅在旁声附和。 这话他都听八百遍了。 他们都知道皇帝喜好韩非之言,便用这些来劝诫皇帝,但是毛用没樱皇帝就一句话,朕比他们强百倍。他们未能求得长生,不代表朕也不行! “你不当官可惜了。” “为何?” “绝对是阿谀奉承的谄臣!” “……” 叱嗟! 老夫分明是智臣! “叱嗟,扯远了……”黑夫挠挠头,无奈道:“话已至此,这买卖秦公以为如何?” “就按啬夫的来。” 秦始皇扬起抹笑容。 朕为始皇帝,朕为自己代言! 朕要借茶叶,好好捞一笔! 第27章 秦法,都是商君的错! “合作愉快。” “额?” 秦始皇蹙眉不解。 黑夫这才把手抽了回去。 “咳咳,这钱何时到位呢?” “再过几日,自然有人送来。” “那成,我把茶书先给秦公。” “你不立契,不怕老夫耍赖?” “哈哈!”黑夫却是毫不在意,眼眸透着些鄙夷道:“秦公能参加皇帝寿宴,甚至连喜君这样苛刻的人都愿出手帮忙,又怎会因为这区区十万钱而耍赖?” 这就是捧杀啊! 王贲在旁暗自叹息。 他是发现了,黑夫确实很会做买卖。 “现在,老夫还有一事不明。” “秦公直言便是。” “以啬夫政绩,只要如实上报绝不会止步于啬夫。”秦始皇顿了顿,“就算功过参半,啬夫之功也该传至咸阳。老夫在云梦呆了数日,收获颇丰。有诸多农器,样式皆很是独特。” 其实,昨晚喜都已明。 黑夫所作所为,他都知晓。 改造农器,大兴农事。 曲辕犁,耧(lou)车,木碓(dui)……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云梦亩产极高,不单单是堆肥沤肥的原因。就比如曲辕犁,用牛背犁每日能耕五六亩地。玩命耕的话,甚至能上八亩地。关键是曲辕犁还能调节,自主选择深耕或者浅耕。深耕细作,产量能不高吗? 如此好用,秦始皇是怒不可遏。 喜竟敢不上报! 不论有何理由,你身为县令怎敢欺瞒? 喜也不多做解释,只愿意受罚。他恪守秦法这辈子都未曾触犯秦律,但这回却是主动犯法认罚。若要免去他的县令职位,喜只希望能由黑夫接任。 当然,秦始皇并未着急定夺。 同时,对黑夫也更为好奇。 究竟是何原因,能令喜帮着隐瞒? “哦,这都是我的意思。” “什么?” 黑夫却很坦诚,挥手道:“你的,应当是曲辕犁耧车和木碓。先曲辕犁,是我根据原先的耕犁更改的。至于耧车,则是用以播种的,只需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挽耧,下种皆取备焉,则可日种一顷。” 所谓一顷,便是百亩地。 这年头寻常黔首大概就三十亩地。 若是有爵,地自然更多。 “至于木碓,则是用来舂米的。” 黑夫随手比划起来,毕竟这玩意儿设计起来实在没什么难度,就是利用了杠杆原理而已。要搓出来,只要有手就校 “女子只需用脚踩着尾部,通过用力收礼便可令木碓抬起落下。如此便能免去他们的舂米之苦,省去诸多力气。” 他们也都是聪明人。 所以一听也就都明白了。 毕竟,他们连实物都瞧见过。 “这些……都是啬夫所想所造?” “可不敢胡啊!” “嗯?” “是吾大兄衷,吾弟惊和姊夫槐所做。”黑夫轻轻咳嗽,声吐槽道:“列位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便明。秦分户籍,农夫耕作,工匠制器。商贾贩卖有无,官吏则治理当地。故明主之畜臣,臣不越官而有功,不得陈言而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 “……” “……” 黑夫也没辙啊,秦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当初他兴冲冲的捯饬出曲辕犁,想着能如主角一样靠着攀科技立功,结果差点没被喜给抓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秦国户籍还有这作用。比方是普通的民籍,主要就负责种地。要是他哪突发奇想,捯饬出了曲辕犁。那么很好,他不光没有功反而有过。秦国会将曲辕犁没收,然后再惩罚他! 这一切,可都是托商君的福。 在商君看来: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农在战前,为一国之本。若要强国,必要兴农。若是农夫发明了某种器具就得到奖赏,那么别的农夫便会跟着效仿,不老老实实种地越俎代庖干匠活。 如此,谁去种地? 所以,这种事绝不能提倡! 不光无功,还得受罚。用雷霆手段,彻底杜绝屁民的念想,让他们好好种地别想着靠奇技淫巧上位。若想有爵位,那就只能上战场为秦国开疆辟土。 每每想到,黑夫便无比愤懑! 都是前世网文的锅! 看着主角搞些发明,蹭蹭的往上爬,他也想要效仿。结果才发现,在秦国想要实现阶层跨越可没那么容易。户籍就如同是雷池,敢越雷池半步的便要受罚。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秦始皇法外开恩。昔日赵高犯下死罪,他也同样一道命令便将其赦免,并且还是官复原职。没别的原因,秦始皇凌驾于律法之上! 不过,这也难不倒黑夫。 他可以不要这功劳,但该捞的肯定得捞。于是乎他便动用手段,先给他大兄衷等人更改为工籍,然后再以他们的名义上报。如此,就能合法合理的拿到奖赏。黑夫作为啬夫治下出了好东西,他的政绩也能更好看些。 秦始皇瞪着眼,剑眉竖立。类似的操作,他其实也都知晓。但像黑夫这样当他面显摆的,古往今来还是头一遭! 他平复下心中怒火,淡淡道:“不论这农器为何人所造,既于国有利为何不上报?若推至举国上下,岂不是更好?” “秦公真想知道?” “想!” “倒茶!” 蒙毅愣了下,回头看了眼。 欸,没人啊…… “看什么看,就是你。”黑夫很是无奈,“身为僮仆,这点眼力劲都没樱像你这样的若在云梦,粪都吃不上热乎的。” 你才食粪! 蒙毅恨得是牙痒痒,却偏偏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而后便起身给黑夫倒水,现在就想把他按在水碗里头让他喝个够。 黑夫轻轻叹息,低声道:“此事,其实都是因为个约定。吾刚升任为啬夫时,就曾与喜君过。若是喜君上报,那么我必受擢升。” “但本吏为云梦人,本是无姓无氏的黔首。自幼家贫连饭都吃不饱,多亏邻里接济,方能活命。本吏从军时恰逢仲夏,可却无钱添置夏衣。吾母便挨家挨户的借粮借钱,方凑齐五百钱。本吏上任啬夫时,便曾向喜君立下誓言。本吏定会用尽浑身解数,让云梦在最短时间内富裕起来,令云梦再无饿死之人!” 令云梦……再无饿死之人? 秦始皇错愕的抬起头来。 现在,他全都明白了…… 【pS:在追书的宝子们动动手点下催更,再给个五星好评呀,玄鸟拜谢~】 第28章 三年之约,在下野区黑夫! 喜素来恪尽职守,遵纪守法。 他将律法视作一生的信念。 但是,他却为黑夫触犯秦律。 并且,主动揽下所有罪责。 归根究底,便因为这承诺。 令云梦再无饿死之人! 这是何等豪言宏愿! 事实证明,喜未曾看错。 黑夫的确做到了! 秦始皇此次东巡数千里,沿途所过上百乡,无一乡能比得上云梦。就算关中,也是难以企及。喜揽下罪责,并非是为了保护黑夫,而是为云梦黔首着想。 “凡为吏之道,必精絜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微密韱察……除害兴利,兹爱万姓。毋罪毋罪,毋罪可赦。孤寡穷困,老弱独传,均徭赏罚……” 黑夫站在窗口,喃喃自语。 他念得便是《为吏之道》。 当初内史腾担任南郡郡守时,当地混乱不堪。为严明律令,他发布了文书申明为吏之道。喜自接触后,便将文书视作信念。他这辈子,都贯彻着为吏之道。 “喜君是明吏,他与我定下三年之约。三年内,他会竭尽所能的帮本吏。现在不过两年半,本吏已初步完成目标。” “某都懂了……” 王贲若有所思的颔首。 黑夫并非不想立功,他是不想离开云梦,这便是喜帮着隐瞒的原因。若真的全都上报,必定是早就被提拔为郡县长吏,岂会是区区乡啬夫? …… 秦始皇打量着黑夫。 也不多言,就这么看着。 从宏观角度看,黑夫很短视徇私。以他的本事,完全能造福下黔首,绝非区区云梦。但若想到黑夫的经历,还只是无姓无氏的黔首,这么做又很符合情理。 “如此,喜君就答应了?”秦始皇望着黑夫,却有些不敢置信道:“喜君素来恪守秦法,更是明吏干吏。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执着于区区云梦。” “看来秦公很了解喜君。” “颇有交情。” 秦始皇这话倒是半真半假。 其实,他们压根就没什么接触。只不过他屡次听内史腾提及喜,他治理南郡时,喜便是他的得力属吏。做起事来一丝不苟,恪守秦法。 如此秦吏,怎会轻易答应?! 黑夫轻轻点头,扬起抹笑容道:“喜君,自然是有条件的。吾与他商量过,就将云梦当做试点。若本吏能将云梦治理好,今后便可在其余郡县推广。若是不行,那就要治本吏的失职废令之罪!” “试点?” 蒙毅在旁很是费解。 他就觉得黑夫这人很古怪,总能从他嘴里听到各种新鲜的词。包括云梦黔首也多有提及,黑夫特喜欢造字造词。像什么打榜拉票,出道入股…… “所谓试点,便是在推广前的参验。”黑夫顿了顿,笑着道:“韩非曾言:循名实而定是非,因参验而审言辞。” 这段话在后世很简单。 实践出真知啊! “云梦便是试验地,若于民于国有利,自然可大力推广。若是不行,损失的也只是云梦,尚能接受。” “哦?” 秦始皇也是来了兴致。 这便是所谓的试点? 看来,确实有些用。 今后要想推行新政,可他们也无法确定好坏,便可挑选一县作为试点。推行个三五年,若是新政收效甚微便可取消。若效果斐然,便可顺势推至下三十六郡! 如此,也就的过去了。 秦始皇望着黑夫。 此刻,眼眸都透着火热。 秦灭六国后,推行新法新政新字。自然需要批能臣干吏,且绝非墨守成规之徒。现在看来,黑夫就很合适。 “看来,你卖茶给老夫也是另有目的。”秦始皇面露微笑,直接拆穿道:“你好心指导宣扬,也是为晋升做准备。若上好茶,必会追究茶叶来历,届时便会知晓你的事迹。” 看看,这就叫专业! 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秦伯能混成皇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喜对他诸多暗示,其实就是望他把握机会,好好拉拢秦伯。有他帮着美言几句,比什么都强。 “便有劳秦公了。” “那就再便宜些。” “八万八,发发发!” “每年两成利。” “……” 秦始皇抬起手,比了个耶。 过瘾,过瘾呐! 蒙毅看的是心情舒爽。 让黑夫坑他们,也该吐点血了! …… 出了黑夫宅邸。 秦始皇心情大好。 今日可以是收获颇丰。 弄清缘由,得遇智臣。 于国于民,皆有大利。 坐上马车后,便先回去。 “蒙卿,现在觉得黑夫如何?” “虽贪腐谋私,却有缘由。心性质朴,一心为民谋利。擅出奇策,且有诸多新奇想法。如此智臣,实属罕见。” 蒙毅很是实诚。 他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抨击。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黑夫有能力,就当得到重用。 “朕本欲要将其调走,升为县令。可此次他所言试点,却提醒了朕。云梦如今发展极好,郡县皆受其利。朕若将其调走,换个新的啬夫,会如何?黑夫至别的县若难施展,又当如何?” 秦国有官吏避本籍的法,乡吏这种吏倒不碍事,都会抽调当地人治理。可郡县长吏则需回避本地户籍,以防结党营私。类似喜这样的,则是法外开恩。知道他绝不会徇私舞弊拉山头,所以破格让他留任安陆县。 所以要升任黑夫,要么喜告老归乡破格由黑夫接任,要么前往别的县上任。后者会有风险,毕竟换霖方谁都不准。若黑夫难以令当地服众,又当如何治理? 而且,黑夫需要人管着。现在是靠着喜约束,所以他哪怕有些逾越却不过分。可要是留在安陆让他接任县令,没有长吏约束,那还不得反了?! “陛下明鉴。” 蒙毅也是抬手附和,而后声询问道:“上已购学区房,还要让子嗣入学,臣不知……” “简单。”秦始皇淡定挥手,“朕此番出巡,只带了高与胡亥。胡亥年已十岁,也当学点真才实学。朕既花大价钱买了学区房,那也莫要浪费。令左丞相李斯,带上钱与少公子胡亥启程云梦。” “臣遵制!” 蒙毅面露些许喜色。 皇帝可算要出手整治熊孩子咧! 第29章 云梦变形记,李斯仕途 五日后,时至季夏。 马车冒着雨,行于官道。驾车者披着蓑衣,雨水打湿了他的苍苍白发。留有山羊胡,面容沧桑透着阴沉。眼窝凹陷,眸子深邃藏着睿智。 李斯也未想到,自己堂堂丞相年过花甲,现在还得亲自御车。得亏他是老当益壮,倒能勉强坚持。 “丞相,为何会下雨呢?” “……” “丞相,为何会有风呢?” “……” “丞相,你为何不话呢?” 这话……好似恶鬼低语。 李斯也不作答,转身道:“公子坐好,快到云梦乡了。” “哼,无趣。” 车内坐着半大的稚童,约莫十岁出头。长得是白白净净的,浓眉大眼与始皇帝颇为神似。高约六尺,一看就知道营养相当好。百无聊赖的趴在床边,伸手接雨,然后便坏笑着撒向李斯。 他便是秦国少公子,胡亥。 因为少失先母。皇帝对他是相当宠爱,以致于他恃宠而骄。为了教导他,皇帝特地找来李斯赵高作为先生。胡亥性聪颖学东西很快,却没个定性,文不成武不就。仗着皇帝宠爱,在宫中胡作非为。 这回东巡,胡亥便吵着要跟着。在泰山封禅时,他偷摸跑了出去。数千人快把泰山翻了个遍,结果这子就藏在了马车内。 若仅仅只是贪玩,倒还好。 可胡亥生性暴虐,不顾民生。今年春猎时他捕获了只怀孕的母鹿,当时就将其放聊好。可胡亥却没见过鹿是何模样,生生将其剖开。 这回东巡,他为了嬉闹糟践庄稼,终于是令皇帝勃然大怒。然后……狠狠惩罚了赵高与李斯,让他们两人好好管教胡亥。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上来。 在秦国,最难当的就是公子老师。商君变法时,太子驷犯法。商君曰: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劓(yi)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 还好,这活总算找到人接盘。 李斯前日得到消息,给他激动的是连夜赶路,恨不得赶紧把胡亥塞给对方。他有时甚至在想,自己支持胡亥是对还是错? 信上大概皇帝微行云梦,遇到个名为黑夫的秦吏,将当地治理的颇好。他办了私学有教无类,皇帝念胡亥生性散漫,便令其拜黑夫为师。 当然,还得隐藏身份。若胡亥以权欺人,那就不必回咸阳了。直接令宗正除其宗籍,贬为庶人。 显然,皇帝是动真格的! 胡亥是少公子,哪怕才能差些都不碍事。反正不指望他继位,若才能太过突出反会重蹈成蟜覆辙。 他可以不成才,但要成人! 哪怕不能继位,胡亥的身份也注定他与常人不同。普通人作恶,撑死祸害一方。可胡亥若要作恶,那毁的很可能是秦国! 皇帝本来打算是回咸阳后,令蒙毅冯去疾兼顾教导。当知道黑夫办有私学后,他就觉得不能浪费。经过数日接触,也知道黑夫才智过人。若是由他教导胡亥,或许会有奇效! 黑夫? 李斯还未听过此人。 能得皇帝青睐,必是能吏。 若是识趣,倒可与之结交。 沿路而行,李斯也过了所谓的高速路。还瞧见了服务区,只是他着急赶路并未停下而已。 “少公子,快到云梦城了。” “那太好了。” “有些话,老臣还是要提前叮嘱。”李斯握紧缰绳,低声道:“待会到了,万万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 “知道啦。” “还有,要好好研习律令。”李斯看向远方,低声道:“少公子素来得宠,虽然年少却有可能立业。只要顺着陛下心意,就总有机会……” “嘿嘿,听云梦有趣的很咧。” 胡亥如今还是稚童心性。 望着越来越近的云梦城,很是期待。他只觉得隐藏身份拜师黑夫很是有趣,根本不在乎其他的。况且他在咸阳也呆腻了,这回东巡他都不想回去,总觉得各地都很有趣。现在如愿留在外面,他反而更乐意。 李斯轻轻叹息。 显然,胡亥还不知前方的路会有多艰辛。在咸阳,他是高高在上的少公子。仗着皇帝宠爱,所有人都得让着他。就算他做错了事,也可以因为年幼而免受责罚。 可在云梦,会如何? 他不再是少公子,化名秦亥。 没人会让着他,一切都要靠自己。 这条路,可不好走啊! …… “丞相,雨停了。” “嗯。” 李斯强打起精神,挥动鞭子。 望着越来越近的云梦,颇为期待。沿路而行,他也已见识不少。阡陌纵横错落有致的稻田,稻穗沉甸甸的,令他想起年少时吃的稻米。 南郡便是楚国昔日的郢都,自白起攻下至今已有数十年。虽然时间抹去了楚饶仇恨,令他们认可了自己秦饶身份,但很多风俗习惯都未改。像楚人习惯食稻,喜好鱼鳖。而秦人食粟,更好羊肉。 李斯本为楚吏,乃上蔡人。年少时也曾四处游学,恰好也来过云梦。纵然时隔多年,还记得有位青年名为阎诤。阎诤曾学礼于兰陵,有幸听过荀子的几堂课,无比受用。恰逢那时的李斯心情郁闷,这话也是启发了他。 他当即辞别阎诤,启程拜师于荀子。经过多年苦读,总算是学了身帝王之术,足以建功立业。在他看来认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卑贱,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贫穷。经过他的分析后,他决定是投靠秦国。 仗着有荀子这块金字招牌,他顺利成为吕不韦的舍人。并且吕不韦很是赏识他,便提拔他为郎官,李斯也因此有机会游秦王。 终于,他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他慷慨陈词引经据典,力劝秦王把握机会。灭诸侯成帝业,为下一统,此万世之一时也。他的大胆言论,正中尚且年轻的秦王心思。因此拜李斯为客卿,担任长史。 再往后,他一步一个脚印。 灭齐之后,左丞相王绾上书分封。他据理力争申明利害,力荐郡县。显然他猜中了皇帝的心思,所以王绾辞官归乡。他顺利接过象征着丞相的金色官印,配以紫绶。 “云梦城到了。” “嗯。” 李斯抬起头来。 望着百步之外的城邑,面露诧异。 如今的云梦可真是脱胎换骨! 【pS:感谢下野田等宝子们的打赏~】 第30章 熊孩子,李斯说法 “哇……” “这简直比咸阳还热闹!” 胡亥激动的是上蹿下跳。 父皇人还怪好的咧! 给我选了个这么有趣的地方! 李斯则是面露无奈,这地方可真是够黑的。就算早早便得到消息,也没想到才刚入城便已经花了上百钱。高速路收费也就罢了,外乡人进城还要五十钱。 黑夫黑夫,这名字还真未取错。 不光面黑,心更黑! 想他堂堂左丞相,不论去任何地方还没掏过钱。昔日也曾在关中遇到过匪寇拦路,是讨要过路钱。知晓他的身份后,当即是主动让开条路。 没曾想,黑夫比山匪还黑! 进城就收费,这得捞多少钱? “丞……先生,我饿了!” 李斯无奈苦笑。 他也是又饿又渴。 这条街上都是吃的,便先看看。 李斯左右环视,将马车随便停在处空地。胡亥走下马车后就如脱了缰的野马,彻底是撒了欢。 “少主,慢些!” 李斯在后面死死跟着。 他这把老骨头迟早被胡亥折腾死。 望着左右贩,眉头紧锁。 黑夫可真该死啊! 民不成民,商不成商! 秦国有专门摆摊的关剩 像其他地方,都不可买卖。 可云梦呢? 放眼过去,皆是走卒商贩。 好好的乡城,成何体统?! 视秦法如无物,当惩之! 欸,少公子呢?! 李斯四顾环视,人都傻了。 就这眨眼的功夫,跑没了?! 叱嗟!!! 胡亥若出事,老夫难辞其咎! “少主,少主……” “烧猪烧猪,刚出炉的烧猪!” “少主,你在哪?” “烧猪在这,十钱一斤。” “……” 李斯瞪着眼。 卖烧猪的贩也瞪着眼。 “你……你……” “你什么你?排队啊!”贩指了指前面,理所当然道:“外乡人就是没见识,为了吃口烧猪还想插队不成?你当你是啬夫,想插就插?” “……” 李斯的血槽空了。 但是,怒气值直接拉满! 叱嗟! 本相找人,你捣什么乱? 好好卖你的少主……呸,烧猪! 当李斯都准备放弃时,终于是在拐角处瞧见了胡亥。左手拿着肉包子,右手则是拿着鲜肉锅饼。 “这娃真可怜……瞧把娃饿的,慢点吃,莫要噎着咧。汝母呢?” “阿母很早便病逝了。” “真可怜!” 胡亥用力咽下去,认真道:“放心,待会就有人给你们钱。” “瞧,都饿糊涂了。” “我真的……” “成成成,我们信了。” 卖鲜肉锅饼的贩也是叹息。 云梦城因为富饶,所以也常有走投无路的流民孤儿来讨饭。在云梦城伸手找人要钱,绝对会被啐脸唾沫。可要讨口饭吃,那能吃到撑。只要手脚麻利些,总能找到活干。若年纪想读书的,还能免费入学。 “咳咳,多谢壮士。” “先生,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胡亥红着眼,满是猪油的手直接死死拽住李斯那价值不菲的绢帛衣裳。李斯心疼的差点没吐血,你在这吃好喝好,老夫找的你是心力交瘁……最后,成你找到老夫了? “欸,他不是孤儿?” “……” 你可真会话! 这让皇帝听见,不得噶了你? 最后,李斯还是付了钱。这贩应当是跛脚,本买卖也不容易。五钱对他来不算什么,可对贩而言却是足以活命。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云梦大兴商贾,会致民风败坏。没曾想,云梦比他想的要好的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的果然没错。 他正准备赶车离去,却发现车轮好似是深陷泥潭根本动不了。等他下来查看,就发现车轮被人给锁了。而且马车后面还钉着个木条,上面用篆写着排字。 【违法停车,赀(zi)钱百!】 ??? 叱嗟! 这是哪门子的法? “呦,终于来了?” “足下是?” “乡佐惊,负责这条街的治安。” “这条子是乡佐贴的?” “正是。” “敢问违的是什么法?” 惊很是从容,淡淡道:“违的是云梦的法,违的是啬夫的法!瞧你衣着光鲜,怎么这么没素质?随便停车,没想过妨碍通行?这回罚你百钱,下回可就是五百了!” 好好好…… 和本相法是吧? 大秦律令,有一半出自本相之手。本相不倒背如流,也差不了多少。 还云梦的法,啬夫的法? 难不成能大过秦法?! “看什么看?快交钱。”惊皱起眉头,“你懂不懂法?犯法了懂不?不交钱抗法,那就可要受刑了!” “……” 李斯是咬牙切齿,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不忍则乱大谋,他混迹朝堂多年能成左丞相,靠的就是忍。他若是因此暴露身份,坏了皇帝的计划,那可就是因失大了。 “还望乡佐见谅,老夫初来云梦,不知这云梦规矩。”李斯和善一笑,而后便自褡裢取出黄澄澄的崭新铜钱。 “罚款百钱,你给我两百是何意思?” “聊表心意。” “你这是害我,拿回去。” “……” 还挺有原则? 不是……你个贪吏还有原则?! 这自然都是黑夫的意思。 他们贪钱,但不贪不该贪的钱。做买卖要讲究诚信,绝不能出尔反尔。罚一百,那就是一百,多一钱都不要。 收了钱后,惊便帮着开锁。 李斯见状便驾车离去,也没有为难惊的意思。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这可都是黑夫的错。 “先生,这云梦太有意思了。” “是挺有趣。” “先生也会当地话?” “会一些。” “我就听不太懂。” 李斯没再接话,脸上透着阴鸷。 他早年游学各地,拜师荀子后更是能与各地名仕交流,所以很多方言都懂一些。这年头交流起来也很费劲,雅言的普及度并不高。官吏倒好,都会接触雅言。但黔首不行,相隔几十里路方言都可能不同。 他只是觉得,云梦变化很大。 即便是他,都无法分出好坏。 一切井然有序,黔首富庶。 现在,他大概都明白了。 难怪皇帝如此重视黑夫。 甚至,还愿意让胡亥拜他为师。 或许,黑夫真的能改变胡亥! 第31章 为天下黎庶,争条活路! 终南居。 秦始皇翻看着竹简。 经蒙毅查阅过,确认无误。 这是黑夫派人送来的契卷。 所谓契卷,可以理解为这年头的发票。超过百钱的,必须要开具。在木板上写下交易信息,再由店家一分为二,买卖双方各执一份。就算不识字也不碍事,契卷上有着形状长短不同的木齿,代表着不同的数额。哪怕是个瞎子,都不会上当。 不过,黑夫这份契卷却不同。 “购房合同……倒也有趣。” 上面有着诸多条款。 洋洋洒洒,足有上千字。 一式三份,黑夫已落款署名。 待他签好名,便可盖印归档。 他与黑夫各执一份。 还有份则是由喜收着。 作为第三方,起到监督作用。 不论谁篡改,都将无所遁形。 喜在南郡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他绝不会徇私舞弊,偏袒别人。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有他亲自背书,可信度颇高。 “不必,这合同也是出自黑夫?” “正是。” “既有购房,那别的也有?” “超过千钱的才樱”蒙毅站在旁边,恭敬作揖道:“买牛卖马,大奴奴皆需合同。云梦还有专门的临时工,用以管理合同。” “临时工?” “并非官职,乃乡寺聘用。”蒙毅愤愤然的挥手,“他们连斗食吏都不如,干着最辛苦的活,钱还不没里监门婴记多。若出了事,那也是他们的错。” “好法子!” “……” 秦始皇若有所思的颔首。 这临时工也有些意思。 回去后能研究研究。 若是有用,倒可普及开来。 不准,还能省下大笔开支。 老秦人穷怕了,一钱都不敢乱花。 “丞相也该到了,走吧。” “唯!” 秦始皇起身朝前而去。 踏着四方步,仪态不俗。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 …… 学区房。 黑夫坐于木案前。 一卷卷竹简摆放在左右两侧。 他端起陶碗,平静等候。 不过,心中却有些着急。 毕竟今日可是笔大买卖啊! 拢共加起来,值十二万钱! 十镒黄金! 这种冤大头一年都碰不到几个。 越是有钱,就越精明。 想从他们手里挣钱,只能更奸! “惊弟,这几日如何?” “仲兄放心,好的很。” 惊站在旁边,笑着道:“城内安居乐业,好的很。就是有些没素质的外乡人,随意停车。被我罚款后,还有些不服咧。还有就是秋收在即,临乡啬夫希望能照旧收些粮种回去充数。” “今年,这忙没法帮了。” “仲兄是要?” “是的。” 黑夫平静点头。 他曾承诺的,现已完成。 所以,也该踏出这步了。 拜相封侯,改变历史。 黑夫身为秦吏,自当如此。 他也能效仿刘邦,逐鹿下。以他对历史的熟悉,完全能提前招揽汉初时期的猛将谋士。萧何、张良、韩信、英布……这里面七成的人他都知道在哪。他个人能力有限,但有这些猛人相助,还愁大业不成? 只是,他不愿如此。 中原内乱,苦的是谁? 下兴,百姓苦。 下亡,百姓苦! 他上过战场,知道有多可怕。 无数鲜活的生命,转瞬即逝。 就如同是绞肉机,滚滚而过。 血肉横飞,血流千里…… 云梦从军的可不少,秦国奉行二丁抽一,三丁抽二……就像黑夫便是与惊共同被征召,只留下老大衷留在家中照顾老。大战在即,他们便互相承诺。不论是谁活着回去,一定要帮忙照顾死去袍泽的亲眷。 最后,仅有黑夫与惊活着。而这些,在史书上仅仅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描述: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刚回云梦,黑夫夜夜难眠。 有时刚入睡,便会梦到战场。 他杀红了眼,挥舞着利龋 最后,他却是刺向了自己。 …… 这些年他拼尽所能,造福云梦。 他没有辜负那些死去的袍泽。 他们的亲眷,都不会再饿肚子。 所以,黑夫不愿反秦。 他不忍战火蔓延至云梦。 打仗……是会死饶! 黑夫知道,如今的秦国有着诸多的弊端。别的不,每年徭役对黔首就是个沉重的负担。看似一个月不久,可来回路程是不算徭役时间的。 夕阳里的若要服役,正常会至县城。若要靠脚走,来回起码两旬时日。算上服役,这就近两个月了…… 但这些,都能改。 作为穿越者,他能弥补遗憾。 扶大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他能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喜帮了他三年,也该他了。 这步终究是得跨出去! 从今往后,他不必再隐瞒。 该如何上报,就如何上报! 他要为下黎庶,争条活路! 惊望着黑夫,激动澎湃。 他知道,仲兄变了很多。 就如仲兄所言:曾经的黑夫已死在伐楚之战,新的黑夫却才刚开始。他们都是至亲,也都能察觉到这变化。但是,他们从未怀疑过黑夫。 因为,他们是至亲。 “我即刻通知下去。” “不着急。”黑夫轻轻挥手,感慨道:“待今日的事结束,咱们便回夕阳里,看看阿母大兄还有妴。还要拜访吕婴阎诤,他们也都帮了不少忙。” “都听仲兄的。” 黑夫无奈的白了他眼。 “既然听为兄的,为何不背律令?” “我背了!” “然后呢?” “背不出来而已……” “……” 望着信誓旦旦的惊,黑夫也很无奈。 这子从就缺根筋,武艺方面是没得挑。可若让他习文读书,那比杀了他还难。他倒也不是不学,是压根学不会。有几次瞧他憋的老脸通红,黑夫都替他着急。也不好骂他,骂两句就要抹眼泪。 脚步声响起。 黑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惊也很识趣。 “禀啬夫,人都带至。” “好。” 婴记识趣的告退。 黑夫起身相迎,面露微笑。 “哇,这人好黑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块炭咧。” “……” 胡亥自人群中挤了出来。 望着黑夫,忍不住发出赞叹。 这话一出,秦始皇都被逗笑。 “叱嗟,就是这个不懂法的!” 惊指向站在后面的李斯。 一时间,蒙毅的cpU都烧了。 李斯……不懂法?! 第32章 仓鼠,老夫求你收下吧! “咳咳,所以都是误会。” “惊,快给鼠公道歉。” “鼠公,是吾眼拙了。” “不碍事。”李斯很是平静,却是带着些威势看向黑夫,“老夫也曾是书吏,通读秦律。可啬夫之法,却闻所未闻。这马车随意停靠,便要赀钱百。啬夫生财手段,实在令人钦佩。” “乡野之中,自有规矩。” 黑夫同样也没让步的意思。 眼前老丈名为仓鼠。 这名字,黑夫差点没笑出声。 即便在秦朝,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这位便是秦公幼子吧?” “对,单名为亥。” “看起来挺像是个饶。” “嗯?!” “我他长得挺好。” 高……高情商! 黑夫打量着秦亥,轻轻点头。 这有钱人家的孩一看就知道。 双手不沾阳春水,皮肤也是相当白净。不像黔首,家里头三岁的娃娃都得帮着干农活。到了五岁,那都能单独做饭煮菜。所以黔首大部分都黑,也很显老。 况且他虽然黑却长得相当英俊,在十里八乡那都是有名的俊后生。这屁孩毫无审美观,根本就不懂。 “这是老夫准备的束修(xiu)。” 孔子曾言: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像这时候老师的地位可是相当高,学生初次见老师时,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所谓束修,实际上便是晒制的十条腊肉,起码也值二三百钱,已是相当贵重的礼物。 “额……” 望着腊肉,黑夫一时语塞。 坏了,他忘记把这事给交代了。 而后,他就朝着惊使了个眼色。 后者也是了然,旋即起身道:“秦公可能弄错了……仲兄所收束修,可不是腊肉。云梦城的规矩,您老懂得。” “欸!”黑夫蹙眉佯怒,“惊,勿要失礼。秦公并非云梦人,又是喜君吩咐要好生照鼓贵客。他令幼子拜我为师,乃是信任我,怎可强求?” 他接着看向秦始皇,无奈苦笑道:“让秦公见笑了,吾弟性格耿直并无恶意。至于这咸肉……还是请收回罢。没有束修就没有束修,反正秦公也不是在乎这礼节的人。” 叱嗟! 还在这阴阳怪气?! 谁知道你云梦还有何规矩? 拜师送束修,哪都是如此。 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李斯见状顿时就坐不住了。 蒙毅在旁则忍着笑,毫无波澜。他在云梦已近一旬时日,所以知道黑夫贪财如命的性格。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有预料。李斯初来乍到,黑夫就给了他波的云梦震撼,以他的性格怎么能忍? “啬夫勿要见怪。”秦始皇无奈拂袖,“主要是云梦规矩太多,吾等未提前准备。” “没事没事,我真不在意。” “不是还有玉吗?” “玉什么,什么玉?”黑夫看向旁边的惊,怒声训斥道:“你看看你,我和你的怎么就都忘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玉是仓鼠公的,怎么能要人家的玉呢?就算秦公没准备束修,我照样会收其子为徒,你怎么如此贪心?” “……” “……” 拙劣的演技,令秦始皇尬的抠脚。 蒙毅在旁则是差点笑出声来。 瞧瞧,他现在出门都不敢佩玉。 他们头回来见黑夫,就被坑走了块蓝田美玉。李斯显然是没经历过云梦的毒打,竟然还敢佩玉见黑夫? “好好好,啬夫莫气。” “不成,这子太不听话!” “仓鼠,快把玉拿出来。” “……” “别,我不要!”黑夫连连甩手,“这块美玉显然是仓鼠公的心头好,吾怎能夺人所好?” “……” 李斯气的差点没抽过去。 贼子怎敢欺辱老夫?! 阴阳怪气的,令人血压拉满。 他现在是恨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 “咳咳!” 秦始皇皱着眉头咳嗽。 李斯只得愤愤然的将玉佩解下。 这块玉佩,倒不是皇帝赐给他的。 是他昔日寿宴,长子李由送的。 玉的品质极好,出自楚国王室。 李斯也是相当喜欢,便一直戴着。 可现在…… “还请啬夫收下。” “君子不夺人所好。” “算老夫求啬夫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黑夫接过这玉佩,顿时皱起眉头,“这是楚玉?” “啬夫好眼力。” 蒙毅在旁是狠狠补刀。 他与李斯政见不合,经常在廷议时争论。自然,他们俩的私交也算不上多好。好不容易瞧见堂堂丞相吃瘪,蒙毅自然是要赶紧跳出来踩两脚。 黑夫把玩着玉佩,脸上满是惊奇。楚国玉器跟中原不同,楚玉不拘一格,造型生动流畅,多以龙凤为主,展现蜿蜒之动态美。活灵活现,毫不呆板。 他手上这块是S形的龙凤纹玉佩,均为青玉。一恶饰龙首,另外端则是凤首。身饰谷纹,饱满匀称。刀法圆熟洗练,线条流畅,玉色晶润平滑。就这块玉佩,千金难求。并且,很可能出自楚国王室! “呵,仓鼠公幸亏遇到了本吏。” “哦?” “你这玉,来头可不。”黑夫眯着双眼,低声道:“若本吏没看错,应当是出自楚国王室。仓鼠公听口音,似乎便是楚人。若佩此玉出行咸阳,会如何?” “……” “……” “……” 李斯瞳孔瞬间地震。 恨不得撕烂黑夫的嘴。 陛下,可千万别听此贼胡言。老夫忠心耿耿,一心为秦。就如昔日商君,入秦后便脱胎换骨,皮骨皆秦人也! 秦始皇只是笑了笑,没往心里去。李斯如何,他心中有数。这是个贪恋权势的有才之人,于秦有功。要控制他,就得给他一定的权势地位,却又不能达到最高。如此,他便会殚精竭虑的为秦效力。 区区玉佩,无需在意。 黑夫将玉佩收起来,准备找个时间卖出去。南郡也有些遗老,他们就好这口。再配个名人所用,价值绝对是成倍的翻。 “既是如此,我便收你为徒。” 胡亥也是相当识趣,连忙起身。 “先生在上,受弟子一拜!” 他并不知道,这一拜代表什么。 从此,命阅齿轮开始转动…… 【pS:这里提一嘴哈,书的成绩是和读完率挂钩的。我知道会有人养书,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帮着追更下,这样读完率高点,玄鸟也会更努力的爆肝的~】 第33章 弟子职,我想回咸阳! 胡亥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 李斯捧着木盆,背着行囊。 气喘吁吁,紧随其后。 他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在这。 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望着胡亥与黑夫谈笑风生,时不时还被逗得咯咯直笑,李斯心里头没来由的有些酸楚。自胡亥会话开始,他就亲自教导。他自己儿子都没这待遇,也没教的这么认真。他是用尽平生所学,努力传授知识。 功夫不负有心人,胡亥对律令还是懂些的。问他律令,是对答如流也不过分。再加上他这位书法宗师传授,写的字也相当好看。 可现在却离他而去。 胡亥但凡感伤些,他就忍了。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来,这就是你今后的家。” “哇,先生的宅邸真大!” “好好。” 何止是大?! 简直是奢靡至极! 这得贪多少钱? 李斯看着都眼红! 他辛苦数十年,方有今日成就。他的丞相府在咸阳也很奢侈,可那是因为他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黑夫区区啬夫,哪有资格占这么大的地? “汪汪汪……” 数条大黄狗窜了过来。 黑夫只是冲着它们摇摇头。 “坐下。” “吐舌头。” “趴下。” “转圈,滚蛋。” 于是乎,这群黄犬又滚走了。 “哇?!” 胡亥的大眼睛满是惊叹。 粉雕玉琢的脸颊都有些泛红。 “先生,你还会训犬?” “意思,我还擅长训秦。” “先生也懂水禽之戏?” 此刻,胡亥的眸中唯有黑夫。 至于李斯,则被华丽的无视。 黑夫太厉害了! 看看方才训犬…… 若能学会,他就能显摆了! 这年头不光富户养狗,皇帝也养。 秦始皇就有条极其神俊的黄犬。 一声令下,便能捕鼠猎兔。 还有便是水禽之戏,很是有趣。会有专门的训禽师吹奏骨笛,随着笛音仙鹤便会翩翩起舞。见黑夫擅长训禽,便以为也懂,更是钦佩。 黑夫笑着摇摇头。 他的是训秦,并非训禽。 望着胡亥,很是无奈。 其实,他本该是要住在学区房的。只是秦伯他未带僮仆,难以照顾秦亥。再者既然都已拜师,在黑夫府上吃住也属实正常。若黑夫有要吩咐的,大可让秦亥去做。 好像……也没啥毛病? 束修都收了,也不好什么。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住在师父家里头也属正常。若有什么打杂的活,都能让徒弟去做,还不用给工钱只要管饭就成。 “哇,还养了好多狸猫。” 养猫这事自古就有,也别奇怪。黑夫养猫,主要是为了抓老鼠的。这些狸花猫抓老鼠可是一流,自从养了它们便再也没有鼠患。 “今后,这便是你的卧房。旁边就是书房,若遇到问题也可来问我。你既为吾收的徒弟,便要勤勉用功。呶,这是学生守则,先抄三遍再。” “???” 学生守则? 胡亥将厚厚的竹简打开。 哗啦一下直接从头落到脚。 足足有他人这么高! 而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先生施教,弟子是则。温恭自虚,所受是极。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温柔孝悌,毋骄恃力……” “这是弟子职?” 没错,这就是弟子职。 并非后世的《弟子规》,为稷下学宫某位大儒所做,只是托名为管仲给自己宣扬。李斯昔日拜师于荀子,有幸与各地名仕交流。所以也知道弟子职,就算倒背如流也不成问题。 “呦?仓鼠公也知道?” “老夫曾是荀子的学生。” “难怪了。” 黑夫若有所思的点头。 也不必吃惊,荀子学生很多。有些听过两堂课的,都自称是荀子高徒。特别是李斯扬名后,更是有不少人打着李斯师弟的旗号混吃混喝。 想来,这仓鼠也是如此。 “这么长,要抄三遍?” “不算多的。” 黑夫轻轻拂袖。 他这习惯都是被喜带的。 当初他问喜,当如何学律令? 喜给他拉来一车竹简,告诉他只要全都抄个十遍就差不多了。于是乎,黑夫就成了云梦的镇做题家,活生生把自己都抄成了秦律…… 这可是优良传统啊! 必须要发扬光大! “等等,这背面还有字?” “好好学习,向上。专心听讲,完成作业。尊敬师长,团结同学。诚实守信,忠君爱国……” 胡亥瘫坐在地,人都傻了! 这……这…… 这莫不是要整死他?! 洋洋洒洒,怕是有数千字! “哦,后面的比较简单。”黑夫纯真一笑,“我的学生资质层次不齐,光弟子职很多人压根听不懂,就整了个精简版。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能浪费啊。” “啬夫还真是节俭……” 节俭? 这分明就是抠门! 黑夫富甲一方,还在乎这点? 呸,贼吏贪吏污吏! “要抄三遍?” “你嫌不够?” “不不不……”胡亥哭丧着脸,转头看向了李斯,“我现在能后悔吗?我想回咸阳!” “桀桀桀……”黑夫摸了摸鼻子,狞笑道:“你既已拜我为师,那自然就得听我的。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你。” 等等,这台词好像不太对。 “东西放好,咱们便回夕阳里。”黑夫平静拂袖,“你也算的上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传弟子,这拜师宴自然是少不聊。” “拜师宴?” “有问题?” 李斯连连挥手。 看来,黑夫也没这么贪心。按理拜师宴应当他们出资设宴款待黑夫,没曾想黑夫自个就给办了。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斯面露古怪,打量着黑夫道:“是啬夫宴请?” “当然。”黑夫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过是我请客,秦公掏钱而已。放心,不贵的。” 等会! 他们掏钱,让黑夫充面子?! 好个贼吏,可真是够贪的! “还有些事要记住了。”黑夫望着胡亥,“汝在咸阳家中如何,为师管不着。但既然在为师宅邸,便要守为师的规矩。今后每日起床,被衾皆要叠好。屋内也要清扫干净,得做到一尘不染……” “……” 胡亥望着喋喋不休的黑夫。 此刻,心中的滤镜彻底碎裂。 别念了……师父别念了! 父皇,我要回咸阳! 第34章 拜师宴,回家! 夕阳里。 秦始皇行于石子路。 蒙毅在后面,捧着竹简边走边看。 杀的黑夫啊! 三句话,就让皇帝掏了十二万钱! “凡采茶,皆在仲春。茶之笋者生烂石沃土,长四五寸,若薇蕨始抽,凌露采焉。茶之芽者,发于丛薄之上。采之,蒸之,捣之,拍之……茶之干矣。” 这是人干的事? 全篇加起来也就五百字左右。 种茶采茶制茶……皆有记录。 大概流程过了遍,倒也没问题。 可具体操作呢? 黑夫是提到炒茶,可该怎么炒? 要把茶从湿炒到干,火候如何把控? 是用铜炉炒,还是以陶釜? 诸如此类的具体问题,并无记载。这就导致他们必然得要慢慢摸索,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无法估量。 还好,黑夫还算有点人性。他了,看不懂就去问吕婴。的再多,不如实际考察番。 蒙毅对垂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明白为何要绕个圈子,非得先拿《茶经》再去问吕婴。就不能直接帘的让他们去问,如此多省事? 黑夫曰: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笨啊! 蒙毅:##¥%#¥! 其实真不是黑夫故意如此,纯粹是他也就半桶水。茶圣陆羽所撰写的茶经,他只看过几回,能记住这些就算好的了。有不少都是吕婴根据经验补上的,还要什么自行车? 况且,有些东西就不是文字记录能解决的。炒茶就有点像炒菜,把食谱给个从未做过饭的人,他就能完美复刻了? 开玩笑呢! 白点,全都是经验积累。火候到了,一切都好。即便是黑夫,也砸进去数万钱。不知多少茶农炒伤了手,炒废了多少锅茶叶。光是选种移植,便耗费数年之久。 …… 黑夫收徒办谢师宴这事也已传遍夕阳里,沿路有着诸多黔首提着礼物。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个胖娃娃。既然来吃席,自然不能两手空空。 老宅前,有中年人正坐于案前。负责提笔记录贺礼,并且还会唱礼。皮肤黝黑,因为经常下地务农所以很是沧桑。看模样,与黑夫倒有些神似。 他便是黑夫大兄——衷。 衷也曾上过战场,但可惜他未立军功反倒是负伤跛了右腿。回至夕阳里后,也因此颓废过些许时日。他们家父亲早早战死,衷作为长兄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含辛茹苦的耕种着三十亩良田,艰苦的养活着黑夫与惊。沉重的农务,令他无比苍老。 再往后秦楚大战,秦国任命王翦为上将军,直接赌上了国运。发兵五十万大军,凡家有三丁者抽两丁。于是乎,黑夫和惊便被抽郑 衷上过战场,知道有多可怕。 自从他们离家,他是夜夜难眠。 还好,最终黑夫与惊凯旋而归。刚回来时,黑夫每晚都会惊醒。衷便坐在黑夫榻旁也不睡觉,悉心照料他。这份再造之恩,黑夫从未忘记过。所以,黑夫后来便动用职权让衷当上了亭长。 还别,衷还挺合适。 他本就识字,也懂律令。 这半年来,将黑马亭治理的很好。 “白犬亭长,贺钱千!” “漆匠刍,贺羊二!” “吕公,贺茶十斤!” “……” “云梦黑夫,贺钱万。” “嗯?” 衷抬起头来,便瞧见了熟悉的面孔。 “仲弟,你还是喜欢胡闹。” “哈哈,大兄安好!” 黑夫微笑着抬手作揖。 他身后则跟着秦始皇等一众老。 “这位就是你新收的徒弟?” “嗯。” “那先入席罢。”衷憨厚的笑了笑,低声道:“阿母听你今日要回来,可是开心的很。你若是得空,便先去见见阿母。” “都听大兄的。” 黑夫抬手作揖。 老宅虽然翻修过,但与他的宅邸还是没法比。前院栽种着诸多桑树,他记得母亲每年都会养蚕缫丝。靠着这门手艺,勉强是将他们拉扯成人。 “仲父!” “仲父,这回可带了什么礼物?” “仲兄,我也要礼物。” 人鬼大的妴也跳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俩稚童,一男一女。穿着简单的灰色布衣,脸则是脏兮兮的,显然是刚刚嬉闹回来。 “仲父,姑又欺负我们。” “上回给的竹蜻蜓,便被她抢了去。” 这对活宝便是衷的儿女。黑夫平日只要回来,总会给他们带点新鲜玩意儿,奈何总是会被妴以各种理由没收。别看他们年龄相差不大,可妴的辈分摆在这,所以便经常被妴支配教训。 “你啊……” 黑夫轻轻点了下妴的脑袋。 他也没多教训,毕竟妴本性不坏。她老早便帮着务农,他与惊从军时,很多活都是她帮着做。像家里用的柴火,都是她上山背回来的。为此他在家书还特地提醒衷,让他千万别让妴跑的太远。这些年虽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平日对他们还算照顾。 “呶,这叫九连环。下次我回来时,只要你们能将其破解,我就给你们多带些零嘴。这些豆干肉脯且收好了,省着点吃,莫要挑食不吃饭。” “九连环?” 秦始皇走上前来。 望着面前精巧的玩具很是好奇。 这玩意儿,似乎有些意思。 “怎么,秦公也想试试?” “不如由某代劳?” 李斯皱着眉头,也是跃跃欲试。他看的出来,这九连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九个铁环环环相扣,想全都取下来可不容易。应该是有些技巧方法,就算是他也得稍作研究。 “老夫也试试!” 蒙毅很是不服输。 瞧见李斯上手,他也不甘示弱。 “列位先请入席,本吏还有事。” “嗯,这铁环似乎有些意思。” “老夫知道该如何解了……” 显然,他们的心思都在九连环上。 趁着黑夫离去,胡亥偷摸上前。 “阿翁,我想回咸阳……” “为何?” “他让我抄弟子职。” “那又如何?” “竹简后面还有好多!” 秦始皇望着胡亥,眉头紧蹙。 “让你抄多少遍?” “三遍。” “嗯,确实过分了。”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阿翁……” “这么少哪够?”秦始皇瞪着眼,“再加两遍,一一遍!抄不完,不准回咸阳!” “……” 不!!! 胡亥瞬间感到好像都塌了。 他的父皇变了…… 第35章 智者不入爱河,宴席 黑夫慢慢走着。 老宅内是人来人往,无比热闹。乡里乡亲见了他,也都会恭敬作揖。后院基本都是妇人和庖厨,有的忙着洗菜剁肉,有的忙着开锅烹煮美食。 所谓的谢师宴,成了宴请乡党僚友的家宴。今日花费秦伯可都了全都由他们买单,直接出资五千钱,也是相当的大手笔。黔首宴会比不得城里奢靡,却有着股人情味。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啬夫回来了。” “这羊肉得再炖会儿。”黑夫闻着股羊膻味,低声道:“还得再加些松枝,这膻味还是有些重。” “啬夫放心,吾都晓得。” 胖庖厨认真点头。 黑夫身份摆在这,犯不着干这些杂活。他绕过木门,在别致的庭院内瞧见个妇人正在打水。他见状是连忙走上前去,“阿母怎么又干这些粗活?桃呢?” 这位就是他的母亲。 见黑夫来了,母亲旋即放下木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吾儿又壮实了些。莫要怪罪桃,今日来了贵客,你还要设宴款待乡党。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她也在忙着伺候宾客。” “那也不该打水。” “闲不下来了……” 黑夫也不多言,拎着水桶便走。 对于母亲,黑夫很是尊敬。含辛茹苦的将他们拉扯大,很是不易。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却是坚强的操办后事。大兄衷负伤归来,母亲同样咬着牙背着他去看病。 但黑夫知道,母亲没想象中那么坚强。那些夜晚,他总能听到母亲的啜泣声。在面对他们,却总是强颜欢笑。 伐楚之战时,他们要五百钱。从未求过饶母亲在夜晚挨家挨户的敲门,甚至还将自己的寿材给变卖了。吕婴知晓她不易,便号召邻里捐钱帮忙。 这样的事,怎么都不完。所以,黑夫得空便会回夕阳里。在家歇息几日,然后再回云梦城处理政务。现在钱粮都不缺,可老太太还是过的相当朴素。黑夫给她准备的补品,有几回放至腐坏都舍不得吃。最后逼的黑夫没法子了,只得威胁道:阿母若是不吃,儿便去挥霍败家,把钱都败光! 如此,方才有所改善。 母亲如做错事的孩子,跟在后面。 “惊回来没?” “嗯,在外面与友对饮呢。” “听,他上回去抓山匪了?” “是,还把那山繁场诛杀。” “欸……”母亲轻轻叹息,担忧道:“吾儿成人了,也该知道为母最担心的事。惊自幼做事鲁莽,汝为仲兄平日也得好好劝他。莫要再做这危险的事,能爵至上造也可知足了。” “阿母放心。” 黑夫这才露出抹笑来。 其实,惊的武艺很是不俗。 每回出行,黑夫也都会派人。 少则三五人,多则十余人。 惊看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能自战争中活下来的,那可都是老兵油子。为了活命,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以惊的能耐,等闲匪寇又怎能山他? “还有你。”母亲面露忧虑,叹息道:“去年便已及冠,按理也当娶妻生子。原本汝姑给你定下婚约,可去年那人便将婚约解除,还不敢高攀。你……” 他们是边走边,很快便来至前院,宾客们几乎都已入席,而他则很认真道:“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黑夫一路硕博,建设美丽秦国。” “的好!” 秦始皇都忍不住赞许出声。 好黑夫,年纪轻轻就有此觉悟! 我大秦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这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啊! 好什么好? 李斯则是眉头紧蹙,很是不满。 这话分明是他老师荀卿所言! 呸……老师的是智者不入爱河,不听童子之声!本意是高明睿智的人不会被情感所左右,同时也不会随便听信非专业人士的言语,怎么就被黑夫改成这样了? 别了,磨刀吧! 他现在就要宰了黑夫! “欸,这九连环你们已经解了?” “意思。” 蒙毅很是洒脱的拂袖。 刚开始是挺有趣,大概知晓原理后就没啥意思了。只是需费些力气,毕竟一环套一环的要解开也不容易。 “你比老夫还是慢了些。” 李斯轻飘飘的着。 蒙毅嘴角抽了抽,保持着风度。 “欸,猪呢?” “在和妴他们玩呢。” 衷指向前方空地,便瞧见胡亥正在玩着竹蜻蜓,脸上满是惊奇欣喜。看这模样,怕是连饭都不愿吃。 黑夫位于主座,环顾左右。这年头都是分餐制,一人一份。食物皆摆在台案上,相当的干净卫生。刚开始他还有些不太习惯,想着搞个大圆桌其乐融融的坐一起。可却被衷拉着教训半,还他们虽是山野村夫却不能坏了规矩。若是传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作为穿越者,还是得要入乡随俗啊。毕竟他是少数,大部分人墨守成规的事他也能打破,结果就是遭受非议。他先前也想过让僮仆上桌吃饭,结果把侍女吓得跪地叩首。 如此不光坏了规矩,还犯法! 像座次顺序也有讲究,黑夫作为宴席主人位居上座。他的至亲亲眷,则分左右对坐。再往后便是要看随的礼了,礼越重就能离黑夫越近。居右者地位则会更高一些,因为秦国尊右。 黑夫端起酒樽起身行礼,“多谢诸公今日莅临宴席,黑夫荣幸之至。此次本为拜师宴,但想到诸公平日多有照顾,某便想着共同宴请。” “啬夫客气了。” “就是就是,我们早就想来了。” “啬夫请吾等,乃是吾等荣幸。” “若无啬夫照顾,某怕是还在卖草鞋。” “再者,啬夫家宴可有诸多美食。” “哧溜……” 蒙毅平静望着。 看的出来,黑夫很有号召力。 只是,他有点没太搞懂。 民间拜师宴是由徒弟这边出钱出力,最后邀请老师赴宴位居上席。为了表示尊重,还会将诸多亲眷请来做个见证。 可他们这算啥? 宴席的钱秦始皇掏。 然后……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好的拜师宴,怎么成黑夫家宴了?! 吐槽归吐槽,蒙毅还是很期待的。 入城的时候,他就听了。 黑夫府上的庖厨手艺一绝。 相传比皇宫里的御厨都要强! 他们这些贩,也就学了个皮毛。 自然,秦始皇也很期待。 比朕的御厨还强? 那朕定要好好尝尝! 不别的,起码得吃回本! 【pS:动动手点下催更呦,再给个免费的礼物就最好啦,感谢宝子们!】 第36章 此间乐,不思咸阳矣! “鸡汤来咯!” 肉香味顿时是扑面而来。 僮仆侍女忙着传菜。 秦始皇掀开瓦盖,上面飘着些许油脂和葱花。亮黄色的汤汁,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里面的鸡肉已经是炖的相当软烂,几乎可以是入口即化。蘑菇清脆爽口,让人欲罢不能。 还没品味完,便有新的菜肴送上。爆炒鳝丝口感极佳,梅干菜扣肉也是肥而不腻。还有红烧老鳖,糖醋排骨,烤羊排……除开牛肉没有,足足上了十余道菜。每道菜都很独特,秦始皇吃的也是相当过瘾。 黑夫顺势打量着他们。 果然啊,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 勋贵的姿态,拿捏的死死的。 一举一动,都透着股贵气。 吃起东西,那都是细嚼慢咽。 哪怕再好吃,也只是略微诧异。 再看看惊……和野猪刨食差不多。 纵然披着锦衣,也是四不像。 撸起袖子,大有决一死战的架势。 饭场如战场,诚不欺我。 胡亥这时也正坐在台案前,同样是细嚼慢咽。只是每尝一道菜,脸上便会闪过些诧异。他在皇宫内可是出了名的挑食,负责他饮食的庖人每隔半个月就得换一茬。他若不吃,庖人都要跪地上认错受罚。 端上来的每道菜,都很独特。 特别是糖醋排骨,他特喜欢。 排骨鲜嫩多汁,裹着层糖衣。 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 相反,李斯只是浅尝辄止。 他不否认,这菜肴确实美味。可他已过花甲之年,牙口实在比不得年轻人。鳝丝鱼鳖倒是还好,排骨他是真的啃不动。梅菜扣肉倒是他的心头好,吃起来肥而不腻他也咬得动。还有便是鸡汤,相当的鲜美。 李斯正品尝美食,却发现有侍女走上前来倒酒。酒呈黄褐色,比咸阳浊酒品质可要强的多。 问题在于,黑夫竟敢饮酒? 而且……还是群饮? “二三子,共饮此杯!” “善!” 还善?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受罚! 秦自商君开始便明令禁酒,直接把酒价提高了十倍。禁酒这事自古就有,可秦国却是无比严苛。原因也简单的很,酿酒是需要用粮食的。而秦国奉行耕战制,一切都为战争准备。若不控制酿酒,便会消耗大量的粮食,那粮草从哪来? 当然,也有人偷摸用粮食酿酒饮酒的。可若是被人告发或是被擒获,那秦国的连坐法可不是吃素的。除开亲眷三族,连带着邻里什伍都要受罚! 当然,也不至于一点酒都不能喝。像喜宴丧宴,都能饮酒。过年祭祀,同样也能饮酒。但也有规定不能酗酒闹事,可以喝酒却不能醉酒烂饮。 可黑夫是何意思? 堂堂啬夫,公然群饮! 视秦法如无物,令人发指! “这酒,倒是不错。” “比之咸阳浊酒,确实更好。” “吾记得,吴越之地也有此酒。” “不过,此酒却更是辛辣。” “哈哈哈,那是当然。”吕婴位居左侧,爽朗举起酒樽道:“此酒为啬夫精心改良过。酒清呈褐色,入口柔一线喉!” “好好……” 黑夫举起酒樽,隔空示意对饮。 酿酒不论在何时何地,那都是暴利。正所谓赚钱的法子都写在秦律里头,黑夫作为贪官就得树立好榜样。 于是乎,他好几年前便带着惊开始倒腾酿酒。他记得网文里头都搞高度白酒,然后文武百官喝了后惊为人倍加赞赏,一个个出资千金拼了老命的抢购。 所以,他就数次蒸馏搞出了白酒。他自己尝过,度数估摸着也就二三十度,但在这时代已经比烈酒还要高。黑夫带着样品,兴冲冲的便去找了喜。结果就尝了口,然后便下令直接将他拿下。 “好你个黑夫!老夫待你不薄,你竟给老夫喝鸩(zhen)酒?” 额? 是不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 后来,黑夫才意识到被坑了。白酒真正风靡起来,准确来是建国之后的事,先前更畅销的反而是黄酒。清朝有诗为证:黄酒价贵买论升,白酒价贱买论斗。 秦人平日喝的米酒浊酒,估摸着也就四五度左右,黑夫上来就搞个二三十度的白酒。要知道哪怕在后世也有很多人喝不来白酒,在秦朝就能令人趋之若鹜了? 扯淡! 于是乎,黑夫痛定思痛。 乃公要酿黄酒! 还别,效果还真可以。 就算喜君,同样是赞不绝口。不过还是让他收敛些,勿要太过分。酿酒所耗粮食颇多,各地黔首贫困。他们消耗粮食酿酒,于民无益。 对对对,黑夫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就往酒里头掺水。 原本一坛酒,现在变成两坛酒。 并且,消耗的粮食还没变。 如此,是不是节约粮食了? 黑夫都觉得自己机智的一批。 “秦公准备何时回咸阳?” “明日清晨。” 秦始皇抬袖独饮。 这酒确实要比咸阳佳酿更好。 临走时带上两坛,用以路上喝。 他在云梦已耽误一旬,也该启程了。黑夫的确是有奇才,可作为皇帝可不能围着他一人转。既然已将胡亥留在云梦,也足够了。等个合适的机会,再将黑夫调走。 “这么早?” “已耽搁许久了。”秦始皇难得一笑,继续道:“今日老夫已看过制茶等流程,也都令人记好。待至咸阳,便将这云梦仙茶献上。若是陛下喜欢……” “那就发财了!” 黑夫双眼都闪烁着黄金。 换来的却是诸多鄙夷。 还发财? 钱在权面前算什么? “老夫走后,亥儿便靠啬夫了。” “秦公放心便是。”黑夫这时则看向了远处的胡亥,见他毫不在意便忍不住询问道:“猪,可思咸阳否?” “此间乐,不思咸阳矣!” “……” “……” 你还挺有刘禅的风范啊! 你要是秦国公子,怕也是二世而亡。 秦始皇微微皱眉,注视着胡亥。竖子前脚还哭着闹着要回咸阳,后脚就乐不思咸阳了? 瞧瞧你这点出息! 就这么点吃的,便把你收买了? 实际上,秦始皇这就误会了。 胡亥转变心意,怎会为了吃? 他分明是冲着玩的! 第37章 大九州,大丈夫当如此也! 数日后。 子车架过安陆,向北而校 黑夫立于城郭,俯瞰眺望。前方大军如龙绵延不断,玄鸟王旗随风狂舞。一辆辆车驾,紧随其后。此情此景,令黑夫都感到了热血沸腾。 其中子法驾三十六乘,大驾八十一乘,皆备千乘万骑。属车皁盖赤里,朱轓(fan)戈矛弩箙。车驾跸道未行,而先使乘副车,从数十百骑…… 周朝时期有子驾六的法,秦国也依旧沿用。但秦国以黑为尊,所以拉车的皆是纯黑的宝马。仅仅只是子车架,便足足有三十六乘。其中只有一辆是真正的主车,其他皆是副车。 这就是故布疑车! 秦始皇自登基掌权开始,屡次遭人刺杀。他大规模巡狩,自然也有可能遇刺,副车便是给他们准备的,让他们不知道皇帝究竟在何处。 最前方则是上百辆战车开道,中间车士攥紧缰绳驾驭战马。左右两侧卫士身披黑甲,腰挂宝剑,身背秦弩手握秦铍。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环视四周,严阵以待,是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战车造型很是别致,关键还有把铜伞,这可不是给车士遮阳挡雨用的。铜伞里面是暗藏玄机,融合了墨家的铸造工艺。遭遇敌人袭击时,铜伞可快速拆卸。伞柄化作秦铍,伞盖就成了盾牌,攻守兼备轻松御担 这时期打仗,战车可是主力,堪称是战场上的绞肉机。衡量国力也都会用万乘之国或是千乘之国,的就是车驾。若在战场,战车后面还会跟有若干车属徒兵。主要任务是与战车协同,既掩护战车的安全,又利于在战车的掩护下扩大战果。 没错,这就是秦朝版的步坦协同。 因为马镫马鞍还未真正的出现,所以骑兵并非战场上的主流,主要还是充当游击探子用的。就像赵国的李牧战胜匈奴,便调动了战车千余乘。 当然,也有精通骑射的锐士。这种都是军中猛卒,相当稀缺。因为没有马镫,想要借力就必须双腿夹紧马腹。若是再想弯弓射箭,就很难掌握平衡。 除开车士外,再往后便是持盾步卒。他们身着黑甲,步慢跑紧随其后。并且成阵型将子车架牢牢包裹在内,遭遇危险时便立刻结阵保护车架。就是自远处射箭偷袭,也难攻破盾士的防御。 子车架后方,便是数之不尽的廷臣车架。大部分都是驾四,属于古之卿大夫的级别。这回皇帝东巡声势浩大,秦国的三公九卿几乎全部出动,咸阳城就留下了扶苏与冯去疾镇守。 武城侯,王离。 通武侯,王贲。 建成侯,赵亥。 昌武侯,公孙成。 武信侯,冯毋择。 左丞相,李斯。 上卿,蒙毅。 上卿,王戊。 …… 乃至九卿,都只能往后稍稍。 再往后,就是清一色的锐骑。 一律穿短甲,手持秦弩。腰间挂着宝剑,马腹处还有着箭袋。他们主要是防止后方有敌人袭击,只要出现敌人,顷刻间便抬手远程射杀。 整个车队加起来,足足有五千余人。而且还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武装到了牙齿。能参与戍卫的士卒,那都是三代清白的老秦人。一个个全都上过战场,百战不死。这里面爵位最低的,恐怕都有八级公乘。 像秦始皇巡狩并不禁止黔首驻足围观,他巡狩下为的就是宣扬国力。以巡狩镇下,震慑躲藏在暗处的六国余孽。百姓围观也能感受秦国强盛,如此有何不好的? 当然,还是不能太靠近的。 凡靠近百步者,一律诛杀。 “子巡狩,真是声势浩大……”喜站在城郭处,叹息道:“今年东巡,耗费近八个月。一来一回,行程近万里。听去了琅琊后要复作琅琊台,故徙黔首三万户于琅琊台下。听信方士胡言,派遣数千童男童女出海寻仙。” “可惜……” “可惜什么?” “未能一睹陛下容颜。” “你……” 喜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看半,黑夫就这感悟? 再者,你子已经见过了! “你观车架,有何感想?” “壮哉!”黑夫忍不住开口,激动道:“大丈夫当如此也!” “???” 伙纸,你这想法很危险呐! 要当皇帝的面,怕是命不保! “喜君素来节俭,见陛下巡狩耗费钱粮颇多所以心生不满。”黑夫却很是平静,继续道:“但是,巡狩却能震慑宵。同时令各地黔首见证秦国的国力,也是桩好事。下吏斗胆句,喜君不会赚钱更不会花钱。” “嗯?!” 喜看向黑夫。 他不会赚钱,那他认了。 至于不会花钱? 这下有谁不会花钱的? “您老还别不服气。”黑夫淡淡一笑,“就这一百钱,在喜君手中最多也就是一百钱。可落我手里,能发挥出二百乃至三百钱的作用。至于陛下巡狩,也是这道理。看似是花了不少钱,但却能稳定各郡县,这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那陛下出海寻仙呢?” “哈哈哈!” 黑夫却是爽朗的笑了起来。 作为秦粉,他还真知道不同的法。 “周属火德,秦为何德?” “水德,此为五德始终之。” “此出自何家?” “阴阳家,邹衍。” 喜是对答如流,很是不解。 他不明白,黑夫这些作甚? “是了,阴阳家邹衍……”黑夫面露微笑,望着渐行渐远的车架,轻声道:“除开五德始终外,邹衍还推行大九州学。曰中原九州为赤县神州,如赤县神州者还有八处。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地之际焉。” “大九州学……” 喜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这个法他自然也听过。 黑夫眺望远处,好似自语那般:“在陛下眼中,吞并六国并非是终点,而仅仅只是开始。他派人出海不单是为了寻仙不死,或许还想开辟海外疆土。据我所知除开童男童女外,还带有工匠和五榖(gu)粮种……” 霎那间,喜的瞳孔猛地收缩。 黑夫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若为了寻仙,带工匠和稻种作甚? 他注视着黑夫,缄默不语。 难怪……难怪…… 难怪皇帝如此重视黑夫啊! 第38章 咸阳章台宫,废冕旒服袀玄! 车驾出南郡,入武关。 经月余时间奔波,终是抵达咸阳城。入城前,秦始皇还特地去缅怀了城外的怀清台。 寡妇清虽已病逝,但巴氏后人照旧在为他的陵寝采集大量的丹砂。再从宛若渊般的蜀道而过,源源不绝的运输至咸阳。像寡妇清这样的爱国企业家,秦始皇自然会以礼待之,许以高爵厚禄。 咸阳并无外郭城墙,因为函谷、武关、散关和萧关便是咸阳城的城墙。自孝公迁都至咸阳开始,便不断扩建。秦灭六国时,每破诸侯皆仿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 若是修造城郭,焉能历代扩建? 况且,此岂不有固步自封之意? 去年开始,太史令等人上书。扬言地对称,渭水便是银河,横渡渭水抵达的咸阳宫自然便是紫微宫,乃是帝居所。而长信宫便是极庙,对应北极星。 秦始皇对此很是认可,他便是人间的帝,所以得重新整修咸阳宫。同时令人以长信宫为起点,铺设条通往骊山的道路。他不光要在人间称皇,就算死后也要仰观文,俯察地理! …… 秦始皇虽在云梦耽误了些时日,但后续快马加鞭愣是提前了两抵达咸阳城。也未有歇息之意,提前派人通知群臣召开朝会廷议。 年纪越大,越珍惜时间。 他还有诸多计划要实施。 便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廷议之地,自然便是渭河以南的章台宫。像秦国大的政治活动,基本都会选择章台宫。章台宫地势较高,乃是龙首原的最高点。像仿造的六国宫廷,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 登临章台,眺望远方。 六国宫廷,尽收眼底。 纵观下,气吞山河! 宫殿外,有着诸多郎官正在检阅。凡入殿者皆需经过数次检查,藏有任何利器,皆会被当场拿下。包括鞋履也要脱下,只着足衣跨过禁门进入章台宫。 秦国尚黑,章台宫亦是如此。里面算不上是金碧辉煌,却是低调肃穆。可要觉得没花多少钱,那就是纯属扯淡了。若黑夫在这,定会掰着手指算算得耗费多少票子,然后再于心中默念:还得继续贪啊! 单用以支撑穹顶的负栋之柱,便足足有百余根。每根皆需要数人环抱,而且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百年梓木。为了防腐防虫,还特地以桐油刷过。 地板以墨玉铺设,一尘不染的甚至能反光。四周门窗皆以上好的檀木打造,还以蓝田美玉做为装饰。每扇窗户都雕刻有山河美景,囊括下三十六郡。始皇帝在此办公时,只要抬起头来便能瞧见下美景。 泰山,华山,黄山…… 德水,大江,洞庭…… 各地名山大川,应有尽樱 当然,也有些还是空着的。 这就意味着秦国疆土无边无际,名山大川根本就画不完。秦始皇从未满足于灭六国,他要的是开万世之功! 这些,便是给未来准备的。 百越,塞外草原……都将是朕的! 和章台宫相比,黑夫宅邸就像是个暴发户那样可笑。看似奢靡华丽,实则华而不实毫无内涵。 空荡荡的大殿,足以容纳千余人。帝榻位于大殿最深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这也是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不容亵渎。 大殿中间,百余位锦衣乐师正在忙碌。最先敲响的自然就是编钟,叮叮当当清脆无比。其余乐师也没闲着,有人鼓瑟吹笙,有人抚琴击筑。在太乐的指挥下,不同的乐器却是合奏成了《秦颂》。 “入殿!!!” 谒者高声呼喊。 左右两侧禁门同时打开。 至于中间的大门? 此为帝门,自然是皇帝专属。 这时期虽然文武不分家,但是职位责任则有区分。左侧为武将,以通武侯王贲为首径直而入。后面还跟着票伦侯武将,皆着绛服戴鹖冠。 虽然大部分都是老将,却也有些少壮中年,比如在王贲后面的王离。王离已是而立之年,破例跨代继承了王翦的彻侯爵位。不过却从武成侯改成了武城侯,意思也很明确,王离还配不上【武成】! 右侧则为文臣,以右丞相冯去疾为首。后面跟着三公九卿,握着不同规格的玉圭,代表着他们的官职高低。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功盖五帝,泽及牛马。” “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乐毕——” 伴随着太乐令下,群臣已纷纷在既定位置站好。他们脚下便是用以正坐的蒲团软垫,防止久坐伤腿。 廷议是很庄严肃穆的事,皇帝虽然未至,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九卿奉常亲自带着礼官,在两侧巡视。若有人敢闲聊笑的,一律削爵架出去。 乐师各自撤下去后,数名谒者便将帝门缓缓推开,左右两侧的禁门随之合上。透过门户,不少廷臣眸中皆有些激动。始皇帝此次东巡耗费近一年,今日终于是龙归咸阳。 很快,秦始皇的身影渐渐出现。不像影视作品或是中走上来的,而是由十六名身强体壮的武士扛着步辇,自陛石之上而过。当然,武士只配走两侧石阶。 秦始皇正坐于步辇之上,腰间挂着三尺长的名剑太阿。他同样没有佩戴冕旒和复杂的礼服,取而代之的则是更为简单的袀玄。灭六国后,秦始皇是处处求新求变。他不喜复杂的衮冕之服,觉得是华而不实浪费时间。特别是那冕旒冠挡在眼前,焉能看清奸佞的蝇营狗苟? 待至帝榻后,秦始皇便下辇跪坐。面前台案堆放着简牍绢帛,左侧便是精雕细琢的传国玉玺。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环视廷臣,脸上毫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根本无法揣测上意。 “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 百官群臣纷纷作揖叩拜。 声浪如潮,在殿中回响。 始皇帝,回来了! 【pS:这章写的很是费力,查了些论文资料。走过路过的宝子们要是觉得好看,可以给个免费的礼物,或者是五星好评咩?】 第39章 南征百越,长公子扶苏 “坐!” 秦始皇只是轻轻吐出个字来。 群臣各自就坐,动作整齐划一。 这年头都是正坐,不论皇帝廷臣皆是如此。先秦时期主打个君臣平等,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你待我不好,乃公就跑路! 秦国世居西隅,被诸侯视作蛮秦。为了留住各国名士,秦国历代国君皆是礼贤下士。穆公有百里奚蹇叔,孝公有商鞅。惠王有张仪,昭王得范雎……秦始皇就不提了,昔日为留下尉缭,衣服食饮皆与缭同。 秦始皇轻轻拂袖。 便有谒者捧着竹简走出。 “制曰:朕东行郡县,巡狩下。泰山封禅,乃遂意。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校朕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下大定……” 其实,的就是此次东巡经历。 谒者郎朗诵读,无一纰漏。 念完后,他便抬手告退。 李斯顺势起身,恭维道:“陛下顺承意,泰山封禅。以巡狩镇四方,以律法治下,臣昧死言: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可!” 话音落下,为首的冯去疾顿时蹙眉。他作为秦国右丞相,乃三公之首,比李斯还要年长一岁。他的仲父便是冯亭,将上党献给赵国宁死不为秦臣的冯亭。 冯氏地位极高,深受皇帝重用,并且也是有意扶持冯氏。冯去疾为右丞相,其子冯劫为御史中丞。仲弟冯毋择则出身军伍,依靠军功爵至伦侯受封武信侯。论家世,就是李斯拍马都不及。 朝堂之上,冯去疾与李斯并不对付。他们政见不同,背后更有利益矛盾冲突。但私底下,二人却又是惺惺相惜。他们都是智臣,纵然想法不同却又都是为了秦国谋利。 冯去疾乃是老臣,曾为庄襄王中郎。多次上书,希望庄襄王为秦国着想,收回吕不韦的十万户食邑。彼时吕不韦为丞相,位高权重。冯去疾仅仅只是中郎,却依旧敢于直谏。庄襄王也没解释,只是令其至上党担任县吏。 正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待秦始皇继位后,冯去疾便一步步重新回到了权利中心。他昔日的表现令秦始皇记忆犹新,也是委以重任。 冯去疾为人勤俭,廉政爱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辅佐朝政。像这回皇帝出巡,冯去疾便负责镇守咸阳。从这就能看出来,对他是有多信任。 对于李斯之言,冯去疾很是不满。这回东巡不知耗费多少钱粮,还听信方士胡言派遣上万人出海寻仙。除开三千童男童女,还有大量楼船之士。单是巨型楼船便准备了数十条,这笔开支他想想都心疼。 如此……竟然还要刻石颂功? 不过,冯去疾并未跳出来劝阻。钱已经花了,他现在出面只会自讨没趣。私底下,他倒是可以撰写奏疏劝谏。 秦始皇环顾廷臣,继续道:“此番东巡,朕自彭城而归。沿路浮江而行,远观越地。数年前,朕便欲纳越地。武成侯平荆地为郡县,趁势南征百越之君。其言越地极广,遍布山林池沼错综复杂。若欲南征,可以楚之降卒操练,遣锐卒探查地形。今时今日,也当起兵南征!” 南征? 诸多武将皆是来了兴致。 一个个全都是跃跃欲试。 灭六国后,他们再想捞军功可是难上加难。趁着王氏急流勇退告老归乡,南征百越可是他们少壮派出头的绝佳机会。能否封侯,就得看此次南征! 秦始皇东巡并非是游山玩水,他的行踪皆有其目的。他会从南方绕路返回咸阳,其实就是为了视察越地。沿路他也瞧见了操练的士卒,还看到了锐士拼死探查的地形图。粮草兵马皆已备好,也该起兵南征了。 此战不光要赢,更要赢的漂亮! 通过南征宣扬国力,震慑宵。 开疆拓土,让目之所及皆为秦土。 武将们还未跳出来,便有位头戴玉冠的青年率先走出。他长得相当俊美,五官与秦始皇颇为神似,只是少了些戾气多了些英气。身姿挺拔,高八尺有余。 完了…… 冯去疾不住摇头。 王贲则无奈叹息。 至于其他武将,皆是面如死灰。 这位便是秦国长公子——扶苏! “禀上,臣以为不可!” “嗯?” 扶苏不卑不亢来至中间,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直视秦始皇,“今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明年上又欲东巡,耗资颇巨。今年河东水患,民不聊生。巴蜀地动,死伤近千人。邯郸有蝗蔽,禾苗几乎被啃噬殆尽。上曾言: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如今下大定,当推行仁政与民休息,以收万民之心,唯上察之!” 扶苏是出了名的铁头娃,他自及冠后便可参与廷议。并且是屡屡直谏,就算是诸多铁骨铮铮的谏臣都自愧不如。 扶苏刚毅勇武,信人而奋士。为人宽仁,敢于直谏。像各地若有灾祸,扶苏总会第一时间骑马赶至灾地。所以,扶苏在民间也有着极高的威望名气。 平日里风度翩翩,礼贤下士。面对朝公长辈,扶苏也是相当谦卑。可在秦廷面对不公时,他却敢于直谏,甚至是寸步不让。他熟读百家之言,精通儒法道墨。武艺高强,擅长剑术和骑射。各种兵器,皆是娴熟。 扶苏……可以是近乎完美。 但时至今日,也未被立储。 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原因。 只不过此为禁忌,无人敢提及。 秦始皇依旧是不喜不怒。 对于扶苏所言,他早有料到。 “河东为何有水患?” “臣不知。” “巴蜀为何地动?” “……” “这些,皆因你治国不当!” “……” 扶苏抬起头,差点没吐血。 这关他什么事? 他在咸阳当留守儿童,也只是帮着处理些简单的朝政。大部分的政务,其实都是秦始皇在外自己处理的。 到头来,灾成他的错了? 难怪不让他跟着出巡啊…… 这是要他背黑锅! 第40章 以工代赈,始皇帝的苦心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肃穆的大殿,寂静无声。 烛火摇曳,偶有丝丝黑烟。 秦始皇伏案翻阅奏疏。 时而蹙眉,时而展开。 这些皆是扶苏处理的朝政。 中规中矩,没惊吓也没惊喜。 “河东水患,汝欲如何?” “臣欲效仿晏子之法。” “。” “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若发粟米赈济,则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此乱道也。” 秦始皇注视着扶苏。 扶苏,终于是有了些进步。 昔日秦大饥,应侯范雎希望开放五苑草蔬橡果枣栗等,如此便能活民。但昭襄王不准,还若令民无功与有功者皆受赏,便是乱了秦法。既是如此,不如弃枣蔬而治! 法为国本,绝不可乱。 扶苏立于台下,不卑不亢。他学究百家,自然也精通法家。昔下乱世,凭法家令秦国昌盛横扫六国。但世易时移,继续严刑峻法只会令六国黔首更恨秦。 “晏子之法,却有不同。”扶苏抬手作揖,轻声道:“齐景公时,饥。晏子请为民发粟,公不许,当为路寝之台。晏子令吏重其赁远其兆,徐其日而不趋。三年台成而民振,故上悦乎游,民足乎食。治理水患,臣以为可效仿此策。” 秦始皇摇了摇头。 扶苏虽有进步,可却不多。 他的,其实就是以工代赈。 这法子老早就有,诗经都有记载。古人并不愚蠢,如此简单的事不至于想不出来。管子也曾提到过: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则修宫室台榭,非丽其乐也,以平国筴(ce)也。 可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扶苏太过理想,未考虑实际。 想要推行以工代赈,首先就得有足够的粮食用以赈济。受灾地肯定是不够的,那就要从各地调过去,如此路上就有了损耗。 再有就算运至灾地,山匪和六国余孽也会在暗中作乱。还有些灾民就是要吃白食,就是要不劳而获。就在暗处撺掇灾民,偷抢粮食,又当如何? 扶苏把人想的太好了。 大灾当前,更要防止人祸! 还有既是以工代赈,那必然要有工。问题就来了,秦国成丁男子每年都需服徭役,那为何不用免费的徭役干活?再有,现如今对劳动力的需求并不大。秦国终究还是农耕国家,老百姓主要还是种地。 “若欲如何效仿?” “遣灾民为工。” “做何事?” “加固河堤,兴建离宫。”扶苏也是早有准备,侃侃而谈道:“上去年欲治驰道,故可遣灾民修路造桥。” “朕为何不用徭役?” “……” “若灾民为工,何人耕作?” “臣以为眼下当以赈灾为主。” 扶苏依旧是寸步不让。 受秦法熏陶,扶苏其实很是愚孝。这年头爹打儿子是经地义,儿子若敢还手可是要受刑的。若儿女不孝,父母可直接向官府求助,官府甚至能当场将子女诛杀。 他会直言劝谏,也是因为孝顺。在他看来秦始皇就是做错了事,那么他身为儿子就得出面劝谏让其改正。若是任由其错下去,那才是不孝。就好像有老人要遭人欺骗,身为子女的也必然会出面阻止,这并非不孝。 “朕已免去河东两年赋役。”秦始皇淡淡开口,继续道:“现在汝辅国失职,该当何罪?” “臣……臣知罪。” 秦始皇轻轻挥手。 谒者捧着木盒,送至扶苏面前。 “尔等皆退下。” “唯。” 谒者侍女作揖趋步告退。 临走时,还将房门关上。 扶苏抬起头来,心里咯噔了下。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廿一年,王贲攻楚得上蔡。昌平君劝阻攻楚遭受罢免,徙于郢。 廿二年,王贲水淹大梁,其王请降,尽取其地。至此秦已灭三国,齐燕皆不足为虑,当要伐楚。 廿三年,项燕立昌平君为楚王,反秦于淮南。也是这年,芈夫人跪地叩首希望能劝阻秦王莫要灭楚。扶苏清楚的记得,威严的秦王挥手令所有人退下。待他出来时,阿母已饮毒酒而死。秦王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就如同是死了只蝼蚁。 秦王曾靠着楚系外戚掌权,平定嫪毐长安君叛乱。可要触及秦国利益,那么一切都没得商量。即便是芈夫人以死相逼,他也绝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既然身在秦国心系楚国,那便杀之! 也是如此,父子有了间隙。本在秦廷备受推崇的扶苏,几乎是沦为弃子。他本来靠着楚系外戚无比尊贵,可现在却因为这身份不受待见。 他若想立足,当如何? 所以,他就找同样不受待见的儒生博士。一来他本就推崇儒家治国的理念,他的数位老师可有不少大儒。二来他就算想拉拢李斯等大臣,别人也瞧不上他。 对于二世皇帝,至今未有定数。 可别拿嫡庶长幼这套看秦国。 扶苏是长公子不假,但这层身份在秦国并无多少优势。昔日秦宣公有子九人,未立,传位于其弟秦成公。秦成公死后其弟继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秦穆公! 要受宠,少公子胡亥最得宠。 若论才能,仲公子高不比扶苏差。文韬武略皆是精通,还比扶苏受宠的多。精通法家,娶了冯毋择之女。就连秦国宗室诸多长辈,也都相当推崇公子高。 望着木盒,扶苏心中生寒。 就因为这事,便要赐他毒酒? “打开罢。” “唯。” 扶苏屏气凝神,掀开布帛。 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块竹条。 “验传?” “乃是为你准备。” “臣不知。” “朕归咸阳时,曾微行于云梦。当地如世外桃源,一切皆与秦地不同。不光是朕,便是蒙卿等人也皆是赞叹不已。云梦啬夫为奇人,能力出众。” 秦始皇放下简牍。 “朕现在令汝隐藏身份,前往云梦跟随他学习治国之术。至于你的以工代赈,他亦能为你解答。” “臣……臣……” “嗯?!” “臣遵制!” “退下罢。” 扶苏此刻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算个怎么回事? 这就要把他逐出咸阳了? …… 秦始皇望着空荡荡的大殿。 他终究是孤家寡人。 望着杯中茗茶,轻轻叹息。 只盼扶苏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不光准备了验传。 而且,还给扶苏准备了份大礼! 现在,就看他能否把握住了。 第41章 考工室令章邯,真乃奇人! 咸阳城北,考工室。 考工室隶属于九卿少府管辖,在各个郡县皆樱就类似于后世的工部,主要负责制器修器。考工室皆是寺匠,归官府统一管理。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宅邸内人来人往,无比忙碌。入眼大部分都是陶匠漆匠,他们按照面前的郎卫,捏出神态各异的人俑。待陶俑晒干后,还会有专门的漆匠上色。最后,还得派专人送至骊山皇陵。 但在后面,则站着数位戴冠的匠吏。为首者留有络腮胡,头戴鹖冠。身着黑色锦衣,正打量着摆放在眼前的奇特木器。别看木器看起来很是破旧,却是皇帝东巡后带回来的宝物! 青年名为章邯,为考工室令掌管数百位寺匠。年纪轻轻,便已爵至五大夫。他祖上也是阔绰过的,作为有氏有姓的膏粱子弟,章邯少年时便在学室担任弟子,学习律令。再往后还参与过伐楚之战,立下战功。 他的父亲曾是匠吏,耳濡目染下章邯也懂不少百工之术。于是,他也就跟着成为了匠吏。因为资聪颖做事勤勉,三年时间就被提拔为考工室令。就这升职速度,在咸阳城内都很少见。 只不过,章邯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的日子。他向往自己有朝一日能担任将军,率领千军万马为秦开疆辟土。闲暇之余,他也会翻阅兵书。有时喝了酒,还会与人讨论各种战事。章邯终究是秦人,而秦人尚武推崇军功制,很多人都对战事感兴趣。 “平,这曲辕犁试的如何?” 面前吏与章邯颇为神似。 他便是章邯之弟,章平。 面对众人围观,章平也不生怯。站在曲辕犁旁,侃侃道:“禀上令,此犁实属下吏生平所见之最。造型精巧,比关中耕犁轻便许多。耕地前可调节深浅,选择深耕浅耕。若以田牛挽犁,日耕五亩都不费力。若要以人背犁,也能耕一亩有余。” “善!” 章邯颔首赞许。 既是测试,自然得挑差的地方。章平所耕乃是下田,肥力不足土地结块,还有着诸多杂草和碎石子。并且,他还选择了深耕。如此苛刻的条件,都能日耕五亩地。若是挑选上田,那得多少? 还真是兴农利器! “此为耧车,能用以播种。” “最有用的当属这踏碓。”须发皆白的老者摸着踏碓上粗糙的纹路,感慨道:“此物造型简单,原理与桔槔类似。哪怕是不擅长匠活的普通黔首,都能轻松仿制。若是舂米,只需以脚踏之,便可省去舂米之苦。” “上吏所言极是,吾也觉得此物更好。这曲辕犁的确好用,可若想推广需废不少力气。有些贫困之地,如今都还在用耒(lei)耜(si)。至于耧车播种,此物也需田牛挽之。但以牛挽犁耕地的都不多,焉能用田牛挽耧播种?” 章邯听着他们议论,默默记下。 皇帝回咸阳后,便把这几样农器送来。令他亲自负责,仿制农器且于关中推校同时还要分析优缺点,届时还需撰写文书上呈。 眼下看来,的确是踏碓更合适。 曲辕犁是好用,耧车也不错。 但是,耗费的成本可不。 咸阳不缺钱,倒是无所谓。 可别的地方呢? “上令,这些都是何人所想?” “听,是出自南郡?” “莫非有人贪功?”老者眉头紧蹙,低声道:“老夫听,先前就有人冒认他人功劳。这三样农器,皆是兴农利器,绝不可能是一人所能想出来的!” “还真就一个人……” 章邯也是哭笑不得。 他身为考工室令,知道不少消息。这三样农器其实早早就有,而且并非出自寺匠之手,乃是南郡某个啬夫所为。这人为了逃避受罚,便打着宗亲寺匠的旗号。只不过,此事因为某些原因被皇帝知晓。 据皇帝并不准备罚他,还要赏赐于他。若是皇帝不准,自然是越官而功。可要是皇帝准许,那就叫惟上是从。这类事在秦廷也是屡见不鲜,比如中车府令赵高负责车驾乘舆,皇帝就安排他撰写了《爰历篇》,用作篆模范。 “一己之力?” “此人竟有公输班之能?” “敢问上令,此人究竟是谁?” “安陆县,云梦乡啬夫黑夫!” “乡啬夫?” 章平等匠吏皆是面露诧异。 乡啬夫?! 这不是抢他们的饭碗吗? 按秦律,就得严惩啊! “具体如何,本令也不知晓。”章邯轻轻拂袖,继续道:“陛下此次东巡,收获颇丰。那黑夫虽无姓无氏起于微末,却有奇才。曲辕犁等农器,听都是道尔。” “道尔?” 山羊胡老者差点没吐血,这点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七岁便为学徒,跟随秦国闻名的大匠学习。精通冶铁铸剑等技艺,为工足有五十余年。可像曲辕犁这样的兴农利器,他从未想道过。 结果,竟会被评价为道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令依实直言。”章邯很是平静,拂袖道:“听,云梦当地还有仙茶。以沸水冲泡饮之则可延年益寿,振奋精神。陛下相当喜欢,欲于关中效仿。” “仙茶?” “然也!” 章邯也只是道听途,具体情况他并不知晓。可听到延年益寿四个字,他就知道绝对会受皇帝重视。 “这……” 群吏面面相觑。 此时此刻,也都是无比钦佩。 对于黑夫这名字,更是好奇。区区斗食吏,竟有此能耐。想出兴农利器就不提了,还能得到皇帝的重视。不出意外,今后便能入咸阳为廷臣! …… …… 半个多月后。 安陆县。 扶苏着素衣,骑着白色骏马沿着官道而校翻看着绢帛地图,时不时抬头看向四周。这段时间他是风餐露宿,总算快抵达云梦! 当然,不仅仅只有他一人。 在暗处,自然还有专人保护他。 “站住!” “吁——” “可是外乡人?” “额?” “想过此路,就得交钱。” 望着面前中年,扶苏人都麻了。 还没至云梦,竟然碰到了山匪? 看来,云梦的治安也不咋滴。 关键是……竟然敢抢他?! 不要命辣! 第42章 咸阳秦子都,弹琴不谈情 “去去去,你这夯货是何态度?”老者拄着拐杖自收费亭走出,怒声训斥道:“啬夫的话,乃公看你都忘了。对待宾客,就得像对待皇上帝恭敬。像你这般态度,若将宾客赶走,你这活也甭想干了!” “……” 青年被训斥后是连连作揖致歉。 只是作揖礼纰漏百出,实在没眼看。 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啊! “那吾可否通行?” “不成,还是得给钱。” 老丈笑眯眯的开口。 扶苏右手按于剑上,怒目而视。 武的不行,就来文的? “子可识字?” “识得。” “呶,自己看。” 老丈指向了挂在路口的木牌。 “高速路收费指南?” “一里一钱,起步三钱?” “这是何规矩?!” “啬夫的规矩。” “……” 望着蜜汁自信的老丈,扶苏顿时就沉默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还没至云梦就给了他如此惊吓。好一个云梦乡啬夫,竟然敢拦路收钱?! 难怪沿路都没碰到山匪,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黑夫就是最大的山匪。身为啬夫知法犯法,却干起了山纺买卖。 呸,连山匪都不如! 如此污吏,就该吊死在树上! …… 扶苏骑着骏马,沿路而校 望着路条凭证,脸色铁青。 父皇究竟是何意? 这等贪官污吏,还不赶紧抓了? 让他自咸阳千里迢迢而来,还得隐藏身份,装成什么富商秦伯之子。还那黑夫是什么奇人,奇不奇的他不晓得,反正是挺气饶。 还未至云梦,走官道便要掏钱。他堂堂大秦长公子,整个下都是他们家的。意思就是他走自家路,还得付钱给黑夫,这是何道理? 他就不明白,他来云梦作甚! 还要向这黑夫学习? 学什么? 学贪腐谋私公器私用? 父皇……药吃多了吧?! 待见了黑夫,他便回咸阳。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他不能看着皇帝一错再错。 亲奸佞扶人,国之大患! 慈乱法之徒,就当依法惩治! 扶苏心中愤慨,越想越气。 越气他就越饿…… 嗯?! 扶苏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炊烟袅袅,香味扑鼻。 “服务区?” 他握紧缰绳,拐道而校 这一拐,他的人生轨迹也拐了…… 服务区内,人声鼎罚 诸多贩忙的是热火朝。 宾客络绎不绝,穿梭于人群。 “铁板煎豆腐~~~” “刚出炉的鲜肉锅饼。” “占卜问卦,趋吉避凶!” 扶苏呆呆的望着。 叱嗟! 这是他大秦疆土?! 难不成本公子也穿越了? …… …… 大半个时辰后。 扶苏终于是抵达至云梦城。 此刻,他身上的钱财已经耗光。 他现在还未回过神来。 云梦的一切,令他是匪夷所思。 和他平生所学,截然相反。 现在,他只觉世界观崩塌了! 他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是错的。可望着那些妇人辛劳谋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却又觉得是对的。 来之前,他便做足了功课。 对于云梦,也是多有了解。 云梦为乡,属南郡安陆县。 本为楚地,后来归秦。当地也曾有楚人谋逆造反,但被内史腾镇压。后来伐楚,南郡出人出粮。东奔西走死伤惨重,以至于云梦土地荒废,当地黔首生活极其困苦。有的只能被迫卖儿卖女,凄惨无比。 可现在,全都变了…… 竹简上的记载,已被颠覆。 一切的一切,皆因黑夫! 扶苏屏气凝神,心中也已明了。 难怪父皇会如此重视此子! 的确可称之为奇人! 如此,他定要见见! “嘿,看傻了?” “额?” “愣着干啥,给钱呐。” 扶苏思绪也是回归至现实。 望着面前卫士,眉头紧锁。 等会,又要钱? 他这是进城还是进了土匪窝? “咳咳,在下已无钱傍身。” “没钱?没钱你还敢来云梦?” “……” 卫士打量着扶苏,见他器宇轩昂颇为俊美,关键还牵着骏马怎么也不像是个商贾。他能在这守门,当然不仅仅是靠着关系。主要是擅长观察人,谁有油水他一看就知。 “你连五钱都没有?” “真没了……” “这样,乃公给你谋个差事如何?” “差事?” “如今清楼正好缺个琴师。”卫士擦了擦口水,低声道:“每日三十钱,包吃住。而且里面可都是绝色美人,这可是个美差。你若是擅长音律被选上,可莫要忘记乃公。” 甭管有钱没钱,来了云梦就别想走。 不把剩余价值榨干,休想离开! 云梦赚钱云梦花,一钱别想带回家! “清楼是何地?” “哦,就是云梦女闾。” “你让我去女闾弹琴?!” “放心,只弹琴不谈情。” 扶苏顿时是怒火中烧,只觉得自己人格都被羞辱。他堂堂长公子,再不济也不可能跑女闾干活。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等他回咸阳,宗亲如何看他? 咸阳的鸡怎么看他? 咸阳的鸭怎么看他? “此事没的商量。” “瞧,还在这装清高?”卫士则不死心,继续劝道:“每日可有三十钱,还能欣赏美人跳舞。若非某不通音律,哪轮的到你?” “不干就是不干!”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还敢摆谱?” 卫士也是怒了。 要知道,他帮忙介绍人干活也是有红包的。云梦若想发展,自然得要引进人才。他知道眼前青年必然是有才能的,便想着推荐。若是成功,他起码能得250钱! 结果倒好,还敢甩脸子? “垣柏,你又在此欺负人。” 惊这时恰好是从此路过。 他们与垣柏可是同乡。 昔日伐楚,他们就是找垣柏借的钱。 后来黑夫发迹了,垣柏则是原地踏步,于是便把安排在这看门。他的眼力劲还是有的,他也能因此捞不少油水。像什么挂号内部号,亦或者给人介绍工作,赚的是盆满钵满。 “乡佐可别乱。” “乡佐?” 扶苏略显诧异的看向了惊。 “足下是?” “咸阳,秦子都。”扶苏顿了顿,继续道:“吾父便是数月前的秦伯,不知乡佐还记得?” “原来是那大冤种!” “额?” “咳咳,原来是秦翁之子,失敬失敬!” “……” 惊亲切的走上前来,挽住扶苏。 这可得赶紧通知仲兄。 冤大头又来了,能坑钱咧! 第43章 皇兄,黑夫他不是人! “为何要躲?” “因为害怕。” “为何害怕?” “害怕,就是害怕。” “你有本事下来!” 黑夫骂骂咧咧的站在柳树下。 手里握着擀面杖,怒不可遏。 好一头猪! 今不揍他,他就不叫黑夫! 胡亥则是毫不在意,依靠在柳树上。四五十度抬头看向空,此时此刻只感到无比寂寥。真正的英雄,都是在孤独之中前校不被世俗所理解,受宵之辈讥讽。就如他此时此刻不被黑夫理解,受其斥责辱骂。 云梦套路深,我想回咸阳! “,你错了!” “你错了。” “???” 黑夫紧了紧手中的擀面杖。 好好好,给他玩这套是吧? “我有没有和你不能玩水?” “我会划水。” “淹死的,那都是会水的。”黑夫是无比愤怒,训斥道:“河内淤泥很多,一步踏错就可能淹死。你是会游泳,可彦不会。我问你,他若是淹死帘如何?” “那是他笨,我都教他了。” 黑夫脸色铁青。 “来人,给我拿锯子来!” “把这柳树砍了。” “算了,直接把他给我锯了!” “先生,冲动是魔鬼啊!” 胡亥顿时就怂了。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命开玩笑。他这段时间可没少受黑夫的折磨,倒是也没揍过他,可他宁愿挨揍。比如为了练他下盘,就让他蹲马步。这倒也就算了,屁股下还放了根朝香。他稍微松懈,便得屁股开花。还有什么鸭子步蛙跳,他都瘦了一大圈。 若在咸阳,谁敢这么对他? “咳咳,先生莫要动怒。” “先生了,气大伤身啊!” “你先下来。” “那先生不许罚我。” “放心,我不罚你。” “立字据!!!” “……” 胡亥抱着柳树瑟瑟发抖,大有与柳树共存亡的架势。黑夫只是平静看着他,轻声道:“猪,你是聪明人。我希望你记住,有些事能做,就是错了也有改正的机会。可有些事错了,那就是错了。人命关,不可儿戏。你与人打闹,我可罚过你没有?” “罚过,还罚我掏粪。” “那你糟践粮食,我罚过你没?” “罚过,还让我吃剩饭。” “额……” 黑夫挠挠头。 不成,他被这子给气糊涂了。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事! “罚你,那是因为爱护你!” 黑夫是咬牙切齿,下回见了秦伯必须得加钱,要不然这活是真的没法干。继续这么教下去,不出三年他就得被活活气死。 “我今日的,你记好咯。” “先生让我记的真多。” 黑夫长舒口气,“如今气热,你带人下水嬉闹我能理解。但是,今后绝不能再下深水。” “先生,你怕死?” “废话。” “吾秦人就不怕死。” “你不怕死的话就下来。” “……” 胡亥可不傻。 现在下去,肯定要吃竹竿炒肉。 等黑夫消了气,也就安全了。 “我就没带过你这么差的学生!” “那是先生没早点遇到我。” “你还挺自豪?!” 黑夫是血压拉满,差点没背过气。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何后世有那么多家长会因为辅导孩子作业而进医院的。就秦亥这家伙,他其实什么都懂,可就是不服软。如此扭曲的性格,他都不知道秦伯是怎么教的? 子不教,父之过啊! 其实,黑夫还是懂些水性的。只是这些年来看到过太多淹死的稚童,所以对这事很忌讳。他们有的成群结队往深水区跑,若是出了事救都救不回来。就他为吏这几年,几乎年年都有淹死的。 他看到那些父母嚎啕大哭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这年头要把稚童抚养成人有多难,可却被淹死了。他们本该有着属于自己的未来,却因嬉水而终。 所以,他才会如此生气。 “仲兄。” “大兄?!” “额?” “啊?” 黑夫看了看惊。 又不解的看向柳树上的猪。 停停停,可不能乱了辈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家伙怎能叫他大兄呢? 胡亥是蹭蹭蹭的从树上跳了下来,动作那叫个迅疾如风。当着黑夫的面,便直接扑向了惊……旁边的青年。 “欸?” 黑夫也是愣住了。 看着面前青年,也是相当吃惊。皮肤白净长得是相当俊美,器宇轩昂透着股英气。虽着素衣,可却绝对出自豪门。 “足下是?” “咸阳,秦子都。” 扶苏望着胡亥,无奈苦笑。 而后,便将验传双手奉上。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黑夫看过验传,若有所思道:“子都者,世之美好者也!所以,秦公便是足下之父?” “正是。” 扶苏轻轻颔首。 “大兄,快带我回咸阳。”胡亥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谁能想在这云梦碰到至亲。这段时间的委屈顷刻间宣泄而出,嚎啕大哭道:“是不是阿翁要你带我回家?我和你,黑夫就不是人!!!” “……” “……” 黑夫嘴角直抽,血压拉满。 这子竟然还玩恶人先告状这套? 他还没卖惨叫苦要加钱咧! “少弟不可无礼!” 扶苏皱着眉头,冷声训斥。他作为长公子,平日里也会管教其余弟弟妹妹。他在诸公子中也算颇具威严,对他都很服气。包括胡亥在内,也不敢再放肆。 “你已行拜师礼,怎能如此?”扶苏负手而立,怒声训斥道:“父亲令你在此拜师学艺,可你却出言不逊侮辱师长。现在,便给啬夫道歉!” “先生,亥知错……” “额,罢了。” 黑夫拂袖挥手,懒得再追究。 只是打量着扶苏,心中也是有了几分好福瞧瞧人多懂事,虽有权势却不仗势欺人。明辨是非,绝不护短。主要还是特有气质,长得也是无比俊美。就算是黑夫,都要甘拜下风。 “啬夫大义。” 黑夫则是故作痛苦的捂着胸口。 “这……这是怎么了?” “被他给气的。”黑夫满脸痛苦,哽咽道:“子都不必担心,只需给我几万钱买点补药就好。” “……” 扶苏瞬间就沉默了。 黑夫可真是不放过任何捞钱的机会! 还几万钱买补药? 你看本公子像不像补药? 【pS:求下五星好评和免费的礼物啦~】 第44章 中车府令赵高,南巡 咸阳,章台宫。 烛火摇曳。 秦始皇正伏案批阅奏疏。 自归咸阳,他便未歇息过。 每日衣食住行,皆在章台。 昼断狱夜理书,躬操文墨。 批着批着,便有困意袭来。 “禀上,仙丹来了。” 寺人恭敬跪地。 双手将木盒高高举过头顶。 “罢了。” “臣……” “去,给朕泡壶茶。” “唯!” 寺人不敢怠慢,连连告退。 片刻后,他便趋步回来。 秦始皇端起陶碗,轻轻抿了口。 苦涩回甘,香气扑鼻。 这段时间,他已患上茶瘾。每日清晨起床,必定要来上杯热茶提神醒脑。他喝茶相当奢靡,泡个两回便觉得没味道,而后就要令人重新泡。饭可以不食,茶不可不饮!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的确感到身体强壮许多。至于振奋精神……喝这么多茶水必然是要频频去方便,来返数回后也确实精神了。 “禀上,中车府令觐见。” “宣。” “宣中车府令高——” “宣中车府令高——” “宣中车府令高——” 谒者一声声通传。 片刻后,便有位中年人趋步入门。留有矢状短须,着黑色锦衣。头戴鹖冠,身高八尺有余。容貌俊朗不凡体型健壮,走起路来是虎虎生风。 “高,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免礼。” “拜谢陛下。” 秦始皇将批阅好的竹简放至旁边。 不必他叮嘱,便有谒者恭敬取走。 待会还需封泥盖玺,再发出去。 “汝女昏事办的如何了?” “蒙上关心,昏礼已成。” 赵高是无比谦卑,低声道:“高生于隐宫,父母皆被刑戮,本该世世卑贱。陛下不以臣卑鄙委以重任,官至中车府令。连臣女昏事都能想到,臣纵万死无悔。” “这婚事乃是左丞相做媒?” “正是。” 赵高心中咯噔了下。 别看皇帝久居深宫,可这些事瞒不了他。他追随皇帝数十年,深知皇帝有多可怕。这是个将法、术、势玩到极致的帝王,心思城府极深。双眼如老鹰般锐利,能看透饶心思。 “阎乐,籍云梦匾里。曾为学室弟子,受举荐为吏。其仲父阎诤与左丞相有些私交,便为其做媒。现任咸阳厩驺,掌咸阳车马之政。” “蒙上关心,臣……臣……” 秦始皇随手将竹简丢至旁边。 这些事,又怎能瞒得了他? 李斯和赵高走的还是比较近的,他们皆是胡亥的老师。政见相同,私交自然不错。所以李斯便出面做媒,将赵高之女许配给了阎乐。 “还有何事?” “自上归宫,便不见少公子。” “朕自有安排,退下。” “臣遵制……” 赵高不敢多言。 他能活着,皆赖于上。 昔日被判死,也是皇帝赦免。 面对皇帝,他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凌厉的双眸,好似能看穿一牵 喜怒不形于色,无法揣测。 自东巡而归,赵高便心生疑惑。 皇帝微行云梦后,少公子便没了。 听,这几日长公子也没了! 赵高实在是没搞明白。 皇帝究竟是意欲何为? …… 出了章台宫。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赵高正欲离去,便瞧见了蒙毅。 蒙毅着绛服,手握墨玉圭。连招呼也未打,径直登台而上。当初他犯下死罪,便是交由蒙毅审核。不给任何情面,直接判他死罪。所以,赵高与蒙毅很不对付。 当然,蒙毅倒没这想法。他秉公执法,并无过错。对于赵高这种人,他是压根没当回事。好听点叫中车府令,难听些便是皇帝的车夫。 而他蒙氏世代公卿,三代忠良。自其大父蒙骜入秦,便为秦征战。他父亲蒙武也是名动下的猛将,多次担任裨将为秦开疆辟土。到他们这代,蒙毅居内侍奉左右;蒙恬在外领兵征战,受皇帝宠信。 此次东巡,赵高在前面赶车。蒙毅便与皇帝在车内谈笑风生,商讨下大事。至于方才,蒙毅压根就没瞧见赵高。他是急匆匆的登上台阶,往章台宫而去。 但是,在赵高眼里就不同了。 他转过身去,望着越来越高的蒙毅。 只觉得受到了侮辱! 被如此无视,谁受得了? 权力,近在咫尺。 匹夫如此傲慢,不过是仗着权势与皇帝恩宠。终有一日,乃公定要一步一步的走上最高,触及权力顶峰。尔等轻视我的人,必要付出代价! 仇恨的种子其实早已埋下。 不经意的举措,便会令其开花结果。 …… …… “臣,拜见陛下。” “免礼。” 秦始皇已处理好政务,便背靠于帝榻,由专人按摩为他活络筋骨。待处理好政务,便准备回去歇息了。 蒙毅其实也想休息,可谁让遇到个这么勤政的皇帝。每不把政务处理完,绝不歇息。 皇帝不睡,他们敢睡? 一个个都快卷疯了! 自灭齐后,政务倍增。 几乎每日都有大臣病倒。 “禀上,长公子已抵达云梦。”蒙毅面露苦笑,低声道:“只是,他沿路赈济黔首。还未至云梦,所备钱粮便几乎花光。” “罢了。” 秦始皇轻声叹息。 对于这事,也在意料郑 “另外便是曲辕犁等农器。”蒙毅自怀中取出竹简,恭敬举过头顶道:“少府仿制的踏碓已开始运用,诸多女舂皆受其利。本来每日只能舂米数升,如今倍增至石许。” “善。” 秦始皇终于是扬起抹微笑。 “曲辕犁耧车,也有仿制。作用与黑夫所相差无几,只是所耗颇多目前仿造的并不多。” “令各地考工室先仿制踏碓。” “臣遵制!” 秦始皇端起温茶抿了口,平静道:“虽农器功劳早就被黑夫均分,但却是近日禀于内史。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黑夫治理有功又献兴农利器,便进爵一级。” “陛下圣明。” 蒙毅也是恭敬作揖。 爵位赏赐倒是其次,关键是等同认可了黑夫的做法。就算他今后再越官而功,亦可得赏! “朕本想来年开春,再次东巡。”秦始皇顿了顿,轻声道:“可听扶苏谏言,正值南征也当省些。既然茶也将喝完,便取消此次东巡,南下微行罢。” 茶喝完了?! 蒙毅咽了口唾沫。 数十斤茶叶,三个月喝完了? 这是喝茶还是吃茶…… 至于南下微行? 明摆着就是去云梦的! 第45章 黑白双煞,何不食肉糜 入夜。 秦始皇孤寂的站于章台宫前。 眺望四周巍峨肃穆的宫廷。 整个咸阳寂静无声。 相比起来,还是云梦热闹些。 但是,咸阳终究与云梦不同。 云梦做得,咸阳未必能做。 秋风萧瑟,透着凄凉。 胡亥的事迹,他都知晓。 黑夫可没白白拿钱。 这段时间,把胡亥管的很好。 还有便是扶苏了…… 扶苏做事,太过守规矩。 这是优点,但也是缺点。 所谓规矩,自然都是他制定的。这是用来约束廷臣黔首的,可不是约束自己的。赵高乱法当诛,他一句话便将赵高赦免。若欲成就帝王霸业,就得敢于不守规矩。 恰好,黑夫也不是守规矩的人。 他知晓变通,会找理由。 如此奸臣,就很适合扶苏。 他没着急提拔黑夫,就是想让扶苏先与之接触,如此便有了知遇之恩。若是顺利,未来黑夫便是扶苏的百里奚、商君、张仪、范雎…… 想来,扶苏会与黑夫相处的很愉快。 …… …… “所以,你身上没钱了?” “对。” “那有玉吗?我不挑的。” “也没迎…” “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没有!” 扶苏信誓旦旦的挥手。 其实,他自然也是有玉佩的。 他刚出生时,华阳祖母送他的。 足足传了数百年的一块楚玉。 来之前,他特地去问蒙毅可否有需要注意的。蒙毅只是告诉他,千万别戴美玉。黑夫此贼和乌鸟一样黑,喜好收集金玉珠宝。但凡被他瞧见,便会不择手段搞到手。想他佩戴多年的美玉,便被奸贼骗走。 阿这……懂了! 于是乎,扶苏路上就把钱花完了。 他现在身无分文,也无金玉。 现在想想,还真是机智的一批! “听,你是骑马来的?” “怎么?” “你马呢?” “我没马。” “???” 扶苏很是得意。 “这马是我借的!”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你没钱来云梦作甚?” 惊在旁边都没忍住,本来以为是只肥羊,没曾想连羊毛都没得薅。 黑夫瞥了他眼,轻轻挥手。 “子都啊,你可能听到了某些谣言。这里我得澄清下,那些并非是谣言。我的确是贪财,但不贪不义之财。方才我是与你笑的,有没有钱都不碍事。只是我有件事很费解,还望你能解答……” “何事?” “你……是亲生的吗?” “……” “秦公富甲一方,而你却是身无分文。莫要车驾,连匹骏马都是找人借的。身为长子,却连玉佩都没樱我记得,秦公麾下僮仆可都有玉呢。” “放肆!” 扶苏顿时大怒。 这话是在侮辱亡母! 他虽不受宠,但血脉毋庸置疑! “额……” 见他这么大反应,黑夫也是愣住。他虽是玩笑话,但对别人而言却是侮辱,旋即抬手致歉:“吾只是笑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子都见谅。” “哼!” 扶苏重重冷哼,也没得理不饶人。他转头看向黑夫,轻声道:“吾母早年病逝,于某而言很重要。某的确不受宠,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来之前,吾翁便让我带上五万钱。” “钱呢钱呢?” 黑夫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有钱什么都好! “花了。” “花……花完了?” “怎么?” “你个败家子!!!” 黑夫气的是破口大骂。 虽然,这钱不是给他的。 可把钱带至云梦,不还是他的? 也就是,把他钱都花光了! 试问,他焉能不怒? “这么多钱,大兄花光了?” 饶是胡亥都惊了。 他没想到,大兄比他还败家。 这还是他大兄吗?! “来的路上,遇到诸多饥贫黔首。”扶苏却是长叹口气,“他们有的遭逢水患,刚逃出河东。有的连年干旱,食不果腹。某虽为布衣,便把钱都给了他们。” “愚夫!!!” “嗯?” 扶苏不解的看向黑夫。 他在服务区也听了黑夫的事迹,当地人皆称颂他为好官,虽然贪财却是带着云梦共同致富。他本以为黑夫能理解他的做法,谁能想到张嘴就挨喷了。 “大兄确实做错了。” “听听,十岁孺子都知道。”黑夫也是叹息,看向胡亥,“猪,你告诉你大兄错哪了?” “这钱就该带来给先生的。” “没错,这钱就该给我……” “……” “我呸!” 黑夫狠狠的敲了下胡亥脑袋,这话能当着这么多饶面吗? 乃公不要面子的?! “你是不是又想抄书了?” “咳咳,黔首死活与我们何干?”胡亥两手摊开,坦然道:“他们吃不上饭,是他们懒惰。除开灾因素,毫无屯粮想法。蝼蚁尚知过冬要囤粮,他们还是太懒了。三十亩地吃不饱,就不能种一百亩吗?” “胡闹!” “愚蠢!” 胡亥不解的抬起头来。 望着黑夫与扶苏站在一起,很是费解。 这黑白双煞,怎的就和好了? “你怎会有此想法?” “学生错了吗?” “大错特错!” “还望先生指教。” “能耕三十亩地,都算好的了。”黑夫语重心长的解释,“黔首不是不想囤粮攒钱,是他们没的攒。他们得耕地,得照顾老幼,每年还要服徭役。” “不能再种点吗?” 黑夫望着胡亥,一时语塞。他突然明白,为何后世会有皇帝奇怪何不食肉糜了。秦亥年纪尚幼,自幼便备受宠爱,从未吃过苦头,更为种过地。所以他的想法就很真,很愚蠢。这并不能全怪秦亥,而是所处环境而导致的认知缺陷。 要改正过来也简单。 一句话,实践出真知! “既然你觉得此事简单,那你便去试试。这几日恰逢秋收,你就帮着去收粮食便好,如何?” “这有何难?” 胡亥满不在乎的挥手。 他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而后,他就颠颠的直接跑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在玩。 扶苏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已猜到胡亥后续的惨状。 “少弟不懂事,有劳先生教导。” “不碍事,他还算有的救。” 黑夫满不在乎的挥手。 “那么,先生为何驳斥子都做法?”扶苏抬手作揖,“子都所作所为,何错之有?” “你怎么还纠结这事……” “还望先生赐教。” 扶苏却是寸步不让。 怎么,黑夫骂完人爽完了就不认账? 他倒要看看,黑夫有何本事! 第46章 云梦小黑子,有礼了! “来来来,先请坐。” 黑夫抬手示意。 他也没搞懂,为何派人来他这。但既是秦伯的意思,必有其用意。秦伯来头吓人,就连喜君都无比推崇。还特意吩咐过他,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秦伯。若能得秦伯认可,以后平步青云绝非难事。 好家伙,这么厉害? 黑夫还是相当诧异的。 要知道,喜君最讨厌谄媚之辈。 可是,竟然对这秦伯如此恭维? 那,喜只是潇洒的啐了口唾沫。 “老夫是为你着想。” “你是谄媚之徒,老夫可不是。” 对于如此侮辱,黑夫欣然接受。 对此提醒,也是铭记于心。 要不然,秦亥还能在他府上? 三百年前就把他给踹回咸阳了! “先喝口茶,咱们歇会再喷。” “……” 扶苏皱着眉头。 他自然是守礼正坐。 就连衣裳褶皱,都被他抚平。 反观黑夫呢? 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盘腿坐着。 不遵礼法,果然是楚之蛮夷。 等等……吾母也是楚人! 倒是这书房,令扶苏稍微有些好福檀香袅袅,临近池塘。书架上摆放着一卷卷竹简,而且相当干净整洁,几乎一尘不染。由此可见,黑夫也是个好书之人。如此,倒是勉强算半个人。 “这茶叶,秦公没忘吧?” “放心,父……父亲很喜欢。” “秦公喜欢没用啊,得皇帝喜欢!” “额……” 这俩其实都是一个人。 扶苏不动声色端起陶碗。 茶香扑鼻,确实是好东西。 “吾父已托关系,将茶献上。” “那就好……” 黑夫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后续如何,便要靠秦伯在咸阳出力。只要他能令皇帝对茶上瘾,以后茶叶买卖便能敲定了。到时候麻袋也不要了,直接让惊开着马车去捡钱。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给秦始皇延年益寿改写历史,那他这秦吏还能多贪点。 “啬夫放心便是。” 扶苏抿了口热茶,细细品味着其中滋味,这茶还真不赖。 “你没喝过?” “额,是的……” “我给秦公塞了上百斤茶啊!”黑夫打量着他,而后也是叹息道:“句冒犯的话,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庶出子?” “……” 扶苏差点就哭了。 别怀疑,现在算半个。 皇帝未曾立后,就没嫡庶的法。可以,现在所有公子都是庶出。除非某个公子被立为太子,如此才算是嫡出。 他当时就瞧见过秦始皇令人泡茶,本来也想尝尝的。但秦始皇显然不是个会与人分享的人,直接就把他赶走了。那嫌弃的眼神,就好似看到了头偷食的彘(zhi)。 蒙毅倒是分了半斤茶叶,可这老狐狸抠的很。也就设宴款待宾客的时候,拿出来显摆了番。他的长子偷了二两茶,结果就被蒙毅吊起来打。 “看来,子都并不受宠。” “何以见得?” “要受宠,能来我这云梦?” 别了……再自杀! 见他脸色苍白,黑夫也是笑了笑,挥手道:“方才是玩笑话而已,子都不必当真。要我,汝翁还是相当器重你的。” “愿闻其详。” “看看猪就知道了,他是少子,必是备受宠爱。文不成武不就,估摸着平时就是被宠坏的。所以才这么没见识,出那些混账话来。可这么做,恰恰明秦公没打算将家产传给他。” “哦?” 扶苏也是一笑。 听黑夫分析,还真有些道理。 “有时候,无能也是好事。”黑夫叹了口气,“安陆县也有些富家翁,就因为子嗣都有本事,为了分家产闹得很难看。可有些富家翁就很聪明,从就对长子委以重任,无比严苛。那可真是相当严苛,轻则动手重则用棍子抽,我看着都疼。但对幼子则是放任自然,只要别太过分就校” “黑夫君真乃子都知音。”扶苏端起陶碗,恭敬无比道:“子都以茶代酒,敬黑夫君!” “这称呼怪怪的……要不你还是叫我黑子吧?” “黑子?倒也颇有墨子风范。” “嘿嘿。” 黑夫也是笑了笑。 这称呼刚开始纯粹是闹着玩的……之前惊见他经常捯饬出各种新鲜玩意儿,便惊呼以后咱们家也能出个‘黑子’了,竹简也得刻上【黑子曰】! 子是对有学之饶尊称,先秦诸子数不胜数,比如孔子、老子、墨子、庄子…… 虽然黑夫觉得怪怪的,却也没放心上。结果倒好,就让惊这大嘴巴给传出去了。特别是那些想要孩子入学的父母,都愿意称他为黑子。 “既是如此,那黑子有礼。” “子都有礼。” 黑夫也是抬手回礼。 这事可不能传出去了。 否则,可是要惹人笑话。 扶苏可没笑,他发现黑夫确实有些本事。就凭这么短暂的接触,便能猜到些事。他还真是如此,从就没少挨揍。每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皇帝交代他的课业他都完成的很好,可结果各种挑刺,然后挨骂挨揍。 闲暇时,他也会很感慨。 挺好,又活一! 再瞧瞧胡亥呢? 都快把寝宫拆了,皇帝也不生气。反而是抱着胡亥,夸赞他拆的好。如此双标,真乃千古第一人! 扶苏放下陶碗,也没把事忘了。 “那么,黑子为何觉得某做错了?” “你怎么还在纠结?” “子都素来如此。” “行,那我我的看法。”黑夫长舒口气,注视着扶苏道:“你愿意花五万钱,赈济灾民。你有此善心,本吏很是钦佩,所以也决定交你这朋友。但是,你的做法却可能办成了坏事。” “还请先生教我。” “你可是在三川郡遇到的灾民?” “正是。” “河东水患,致使诸多黔首受灾。于是,便有不少人逃至三川郡。前几日,我这正好来了个三川富商。他他们那的粮价都涨疯了,那些世家豪族皆是坐地起价,甚至是直接涨到了米石五百钱!所以,你给的这些钱最后落谁口袋了?” 扶苏瞬间就愣住了。 “你给了钱,那些大发国难财的畜生却因此谋利。他们就会觉得这些流民还有油水,只会导致粮价涨得更猛,届时他们更吃不起。你,你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求下免费的礼物和五星好评呀……玄鸟感觉在单机汁…】 第47章 贪官是杀不完的,赈灾策 扶苏脸色惨白,缄默不语。 他可不像胡亥那么没见识。 不论何处受灾,他都会尽快赶过去。除了赈济灾民,也是为拉拢民心。随着秦国疆土越来越大,每年灾也在增加,洪涝干旱蝗灾瘟疫……就没停下来过。 他于灾地时,当地官吏还算收敛些。就算那些世家豪族,也得给他些面子。可等他走后,贪官污吏便会变本加厉,剥削灾民。有的灾民被逼的只能卖儿卖女,乃至易子而食。 这些,都是他知道的。再结合黑夫所言,他也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他明明是番好心,却反而害了灾民。准确来错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坐地起价发灾难财的奸商贪官! “错的是贪官,并非子都。” “对,就是贪官。”黑夫笑着点头,而后低声道:“可你要知道,你若欲赈灾,还得靠他们。他们吃饱了,才会去赈灾。否则你就算有粮食,如何分发给灾民?” 黑夫并不是他错了,秦子都就好似喜君,刚正不阿。这样理想化的人,有时候多些也是好事。但做事不能理想化,要得考虑实际。这些灾民最缺的不是钱,而是粮食。直接给他们钱,只会助长奸佞的气焰。 扶苏冷然一笑。 他算是听明白了。 黑夫纯粹就是诡辩! 他是贪吏,便给这种做法洗白! 伶牙俐齿,颠倒是非黑白。 其心可诛! 他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身为秦吏,乃食君禄。他们已受皇恩,就该持三尺木牍治理当下。可却贪腐谋私,坐地起价迫害灾民。若是子都有权,定要杀之!” “可惜,贪官是杀不完的。” “杀个几人,足以立威!” 扶苏重重哼了声。 他虽宽仁,但该杀的时候也不会手软。对于贪官污吏,他素来是深恶痛绝。他看着黑夫,冷然道:“至于那些奸商,完全能在灾后算账。找些理由,便可让他们贪得全吐出来!” “又错。” “嗯?” “商贾逐利,乃是性。粮食稀缺,自会涨价。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也是这道理。这些商贾背后站着的,可都是当地豪族乃至官吏。你的确能杀人立威,却也是将他们彻底得罪死了。明面上他们听你吩咐,可却出人不出力,你又当如何?” “我……” “继续杀?杀到无人可用?杀到官逼民反,占山为王投靠反贼?” 反贼?! 扶苏是彻底沉默了。 黑夫所言,震耳发聩。 提到反贼,更令他忌惮。 这些年秦国表面看似平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各国贵胄余孽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他们就等着秦国露出破绽,巴不得看到秦国赈灾不利失去民心,如此便可蛊惑黔首伺机复国! 黑夫的,似乎有些道理。 “子都,我估计你去过灾地。”黑夫站起身来,缓缓道:“只可惜你出身豪族,所以不懂民间疾苦。你饱读诗书,却忽略了现实和人性。下熙熙,皆为利来;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得考虑清楚,去赈灾是先救民还是先治贪官?” “不能一起?” “能,你有足够的人手就校” 扶苏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良久后,长舒口气。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黑夫的确是有能之士,他出身于微末,所以更能懂得民间疾苦。他现在隐姓埋名微行民间,也必将看的更为透彻。 “敢问黑子,有何良策?” ”黑夫笑了起来,理所当然道:“其实吧,赈灾这事很复杂也很简单。首先你要知道,灾民最迫切的不是山珍海味,一碗热粥足以。别的事,都得往后稍。” “的确。” 扶苏轻轻点头。 有时,灾民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求生本能,会令他们不择手段的活下去。违背人伦,卖儿鬻女……无所不用其极。当务之急,自然得先吃饭保命。 “所以,灾民缺的是粮食而非钱。” “子都受教。” “起赈灾,我想起来件事。”黑夫面露微笑,感慨道:“先前安陆遭难,喜君带头捐钱捐粮,衣食皆与灾民同。如此,可称之为良吏?” “那必然是的。” “可惜,那次安陆损失惨重。他以稻米熬粥,很多黔首冒充灾民领粮食。赚不到钱的米商,也派遣僮仆去领粮。上千石粮食,坚持不到三……喜留着眼泪变卖田产,可却落不到任何好。灾民饿着肚子,站在县寺外破口大骂,还怀疑喜君贪了,你可不可笑?” 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 一旦被蛊惑,就容易出事。 “那黑子如何做的?” “很简单。”黑夫两手摊开,“我把稻米粟米全都换成了陈米粝米,还往里面掺了麸皮和碎石子。原本千石粮食,现在变成了两千石。” “他们吃吗?” “吃啊,吃的特别香。”黑夫红着眼笑了,“灾民连土都吃,还在乎这个?其余黔首见状,也没再上前冒领,因为他们不会吃。我分明就是贪吏,却成了灾民眼中的救世能臣。喜君刚正不阿从不贪污,却被灾民视作贪官污吏,你可不可笑?” “……” 扶苏望着黑夫。 他现在可笑不出来。 如黑夫所言,这就是人性…… “那黑子如何遏制粮价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 “什么?” “物以稀为贵啊……”黑夫略显得意,“只要粮食足够,那些见风使舵的米商为了谋利会主动降价。我让惊从城外搞些沙土装进麻袋,源源不绝的运至安陆,让他们以为粮食很多。然后再开仓赈济,低价卖粮。他们生怕粮食烂在手里,纷纷降价出售。不出半日,米石五十钱。” “这……” 扶苏被秀的是头皮发麻。 还有这种操作?! “生意如官场,就看谁更奸诈。”黑夫面露冷意,“若想对付贪官污吏,就得比他们更贪更奸,否则就只有等死的份。” “这法子,可否再用?” “可以是可以,但未必管用。”黑夫无奈耸肩,“归根究底,其实就是粮食不够。所以,后续我向喜君上书谏言,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 “什么?” “建义仓,平准物价!” 【pS:求求免费的礼物和五星好评啦,玄鸟拜谢!】 第48章 义仓,你是真的黑啊! “义仓?” 扶苏也是来了兴趣。 他是越发觉得黑夫很有才能。 或许,黑夫贪财好利。 但是,他能把事给办好。 于民于国皆有利,此为双赢! 黑夫很独特,与廷臣皆是不同。他虽然贪财,却不加掩饰。他的种种做法看似荒唐,却又有其道理。如此能人,倒也值得他学习。 “你可知晓魏人李悝?” “知道,商君变法便参考了他所编写的《法经》。主张食有劳而禄有功,使有能而赏必行,罚必当。将无功而食禄者称为淫民,要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士。后因误判害死无辜之人,便选择以身殉法!” “那可听过平籴法?” 籴(di)者入米,也就是买米。 粜(tiao)者出米,也就是卖米。 黑夫饶有兴趣的看着扶苏。 虽有些死板,可却才华横溢。 如此能人,必须得招至麾下。 没法子,缺人啊! 云梦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自是知道。”扶苏学究百家,肯定是难不倒他,缓缓道:“李子言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民毋伤而农益劝。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症下孰……故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 “人才啊!” “此为李子之言,非吾本事。” “你能背下来,也是不容易。” “……” 黑夫虽然记得,却没法一字不差的背出来。这时候又没百度手机什么的,纯靠记忆力。如此本事,反正他是佩服的。 “所谓义仓,便与平籴有关。” “还请黑子赐教。” “义仓由喜君牵头,我再拉拢当地乡绅豪族共同出资。丰收年时,吾等出资平价购买粮食,以防谷贱伤农。若是欠收或是遭难,吾等再将粮食平价卖出。俗人在世,不过是名利二字。乡绅富户有利却无名,喜君便听从我的建议给他们名。” “如何给呢?” “凡出资建造义仓,按数额大刻石立碑。这功德碑便立于安陆县寺门前,上面足足有上百人。有人为排第一,出资十余万钱。喜君见其慷慨,还给了他公士爵位。包括其子嗣,皆可破格入学室为弟子。他家门口同样立有喜君亲笔提名的功德石碑,凡路过者,皆知其功!” “嘶……此为阀阅?” “额,差不多这意思吧。” 所谓阀阅,其实就是豪族家门口的俩柱子。左边为阀,右边为阅。这就相当于是秦吏的功劳簿,会将生平的功劳一一篆刻。当然,只有爵至五大夫以上的才有资格立阀阅,这也就是后世所谓的门阀世家。 只要有人路过驻足观看,便会知晓这户家世显赫。祖上出过什么名将名相,亦或者是立下过什么功劳。要秦国阀阅履历最精彩的,莫过于频阳王氏。听阀阅两柱从上至下都已写满,而且还没写完! 阀阅这玩意儿,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整个安陆县唯有喜君。至于豪商巨贾更加不配,黑夫便想出来个功德碑。不过,黑夫更乐意将其称之为【粉丝牌】。刷的礼物越多,粉丝牌等级就越高。 “平籴义仓……功德碑……” 扶苏低头自语。 双眸炯炯有神,又有了光。 父皇果然没有骗我! 黑夫对于赈灾,亦有良策! 他得黑夫,就如穆公得百里奚! 面对他炙热的眼神,黑夫一时间很是不自在。就好像是盯上了什么绝世美人,就差流口水了。 这家伙……该不是有龙阳之好吧? “若在各郡县推行如何?” “可以,但后续管理会很难。” “为何?” “肯定会有人贪钱的。” “黑子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我就贪了啊……” “……” 我……你……他?! 扶苏差点被这句话给噎死。 他就没见过如此真诚的人。 果然啊,真诚才是必杀技! 好你个贪吏,倒是挺实诚! 黑夫也是叹息,“子都,当你面对那么多钱粮的时候,也会像我这样管不住自己手的。再者了,我虽然捞零油水,但这义仓却搞得极好。” “愿闻其详。” “义仓建立之初,便以石二十钱低价收购了上万石稻米。但你应该知道,稻米容易发霉生虫啊。不比粟米,能存放三年就算好的。我是农民之子,怎能看的下去?”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稻米按成本价收了,在稻米腐坏之前偷摸酿酒。左手进右手出,手上可都是油水……” 你好意思自己是农民之子?! 呸,简直是禽兽不如! 黑夫这操作他也已明了。 主要就是靠着义仓之名,为自己敛财。因为有着喜君的支持,再加上是大规模收购,成本价自然相当低。他再打着防止稻米腐坏的旗号,以成本价将稻米回收至自己手上酿酒。 酒可是暴利,秦国严禁私酿! 但是,黑夫却知法犯法。经过这番操作后,便可酿酒赚钱。赚了钱后再大规模低价收购稻米,一来二去黑夫手里却有了大笔的钱和酒! 直白点,黑夫这种做法在后世就叫挪用公款为自己谋利。看似好像很合理,但实际上却是犯了秦律。 公器私用,乃是死罪! 但是,黑夫的却也没错。 他如此富裕,都忍不住要贪。 换做别的地方,又会如何? 黑夫虽然贪,但也只是公器私用。他赚钱得利后,照样把义仓恢复原状。可若是某些贪吏将粮食卖了,用作自己享受又当如何? 届时灾祸一来,还是没粮食! 不过,扶苏还是暗自将这些记下。 “如此,的确是要提防些。”扶苏看向黑夫,好奇询问道:“除开这义仓外,黑子以为昔日晏子赈灾之法,可否效仿?”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额?” “因为像你这种书呆子,肯定会无脑提到晏子赈灾,完全不去考虑实际情况。” “……” 扶苏瞪着眼,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好你个贪吏,竟敢羞辱本公子? 只不过……父皇好像也是这么的! 第49章 大怨种扶苏,付费上班 “怎么,你不服气吗?” “还请黑子赐教。” 扶苏强压下心中火气。 他今日倒要听出个所以然来! “晏子赈灾,无非是以工代赈。前提是有足够的粮食,能支撑灾民为工。”黑夫收起笑容,语重心长道:“另外,在我看来晏子赈灾算不上多好。包括管仲遇到灾难就修宫廷水榭,更是大错特错!” “黑子竟如此狂妄?” “你先别急,听我完。” “好!” 扶苏也是来了兴致。 他倒要听听,黑夫有何高见! “就当粮食解决了,但还有问题。不论晏婴还是管仲,都是剥削灾民的剩余价值,让他们为王室修筑宫廷露台。本质还是惠及宗室,百姓受苦。以工代赈好不好,得看这个工是做什么的。若是修路垦地,能在当下或未来有利于灾民,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修皇陵修离宫,那和徭役有何区别?” 扶苏听得很认真。 黑夫之言,的确是大逆不道。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皇帝看不上以工代赈,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以工代赈除开要解决粮食问题,还得考虑该以何为工。而且为工只是权宜之计,还是要想以后。 “那黑子有何高见?” “你是赈灾?” “对。” “行,我就两句。”黑夫淡淡一笑,“就以河东水患来,现在建义仓肯定是来不及了。那先免去两三年的赋役,没毛病吧?” “没毛病!” 扶苏连连点头。 这事皇帝已经做了。 “然后郡尉便可率领驻军带着粮食,前往灾地。” “率军去灾地?”扶苏恍然大悟,若有所思道:“黑子是担心因灾而致民变,所以派遣大军有备无患,有道理有道理。” “呸,刚你宽仁,结果你也是这想法。就不能派遣大军过去救灾?一来能减少损失,二来就当是运输粮草和练兵,三来还能收民心。通过此法告知下黎庶,大灾大难之时秦国也不会抛弃他们。” “额……” 这操作有点意思嗷! 没想到这话能从黑夫嘴里听到。 扶苏默默点头记下。 不错,又学到一手。 “再以工代赈。”黑夫双眼炯炯有神,“既是水患,肯定得先派灾民修筑河堤疏通淤泥。同时开垦受灾荒地,为耕种做准备。亦或者修桥铺路,尽量是这类惠及民生的工程。” “那粮食不足该如何?” “简单,打土豪!” “打……打土豪?” “对,可以让郡尉威逼利诱。令当地富户捐钱捐粮,并且在各地竖立功德碑。若是纳粮千石以上的,便赐爵一级,同时在他们家门口立碑。富户不蠢,没几人会得罪郡尉。” “不是不要钱吗?” “你怎么这么轴呢?” “轴?” “就是耿直。”黑夫无奈扶额,叹息道:“你自个好好想想,光管饭不给钱得干到什么时候?这钱给了先别急着花,等后续粮食送至就能花钱买粮。粮食足够,粮价自然不会高。届时就算无工可做,黔首也能自给自足。” “有道理!” 扶苏是恍然大悟。 今日他还真是收获颇丰。 他抬头看向黑夫,眼神越发炙热。 难怪父皇他是奇才! 如此能人,留在云梦可惜了! 只是去了咸阳,可能就要瞧不上他了。以黑夫的才能再加上皇帝恩宠,绝对会平步青云。届时要拉拢他的可不在少数,像公子高肯定不会错过。 所以,父皇未曾提拔黑夫! 所以,令我隐姓埋名提前接触他! 扶苏是越想越激动,差点没笑出声来。 “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额?” “话,你来云梦作甚?” “投奔黑子!” 黑夫双眼微眯,却觉得没这么简单。秦伯明显是尝到甜头,就把这子送来跟在他身边学习。以后他起飞吃肉了,秦子都也能喝点汤。不过他现在正好缺人,留在府上倒也无妨。 “是秦公的意思?” “黑子聪明。” “这就尴尬了。” “怎么?” “你看,我这府上不缺人啊。”黑夫故作叹息,摊手道:“这样吧,我给你想想法子。你就先在我府内当个食客,看在秦公的面子上,每个月给我五百钱就校” “五百钱挺好……个屁!”扶苏这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子都为黑子办事,还得给黑子钱?” 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什么时候食客还得掏钱了? 平日里扶苏也是风度翩翩,待人宽仁。可黑夫此番言论是差点没把他给气死,他堂堂长公子屈尊降纡愿意当他食客,结果还管他要钱? 他不拔剑那都算脾气好的! “既是如此,那便请回吧。”黑夫带着些许惋惜,“吾府中本就不缺人,还望子都莫要介意。并非子都不够优秀,只是吾要求比较高。我给了你工作还要给你钱,我都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协…我给钱!” “这就对了嘛!” 黑夫笑呵呵的起身。 没办法,这机会可不能错过。 秦子都脸上就像写了排字。 求求你,坑我吧! 这等要求,他从未听过。 扶苏恨得是牙痒痒,对黑夫好不容易升起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不错过任何个坑钱的机会。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他都不敢想史书以后会怎么写! 付费上班,古今第一人! …… …… 安陆县。 一列车架缓缓停靠于县寺。 为首车架是辆相当奢靡的四乘马车,四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相当神气。十余位卫士纷纷下马,在车架左右等候。玄鸟王旗随风飘扬,一看就知道是位大人物。 喜站在前方,严阵以待。见惯大场面的他,此刻却是双眼通红,双手都情不自禁的发抖。 片刻后,便有位鬓角微白的中年人走下马车。国字脸蓄有山羊胡,剑眉星目不怒自威。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依旧相当好看。头戴玉冠,身着黑色锦衣。 “安陆县令喜,见过内史!” 喜趋步向前,长拜作揖。 这位便是他的老领导,同时也是他穷尽一生的目标——内史腾! 【pS:家人们动动手,给个免费的礼物和五星好评吧~】 第50章 内史腾,敢找他要过路钱? 车驾行于官道。 叶腾透过窗户,观察左右。 他祖籍并非南郡,而是出自南阳。芈姓叶氏,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叶公。 他本为韩臣世代公卿,却不受韩王重用。屡屡直言劝谏,可韩王根本不听。见韩如此,叶腾的满腔热血终究慢慢变凉。他与韩非私交甚好,劝他万万莫要出使秦国。 秦王重才,对韩非所着五蠹、孤愤等书爱不释手,扬言:嗟乎,寡让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秦为虎狼之国,昔日强留楚怀王,致其客死他乡。若韩非使秦,便是送羊入虎口。以秦王性格,若不能为他所用,必死无疑。 韩非使秦前,回头看向新郑县。只是告诉叶腾,他出使秦国只为存韩。他知道机会微乎其微,却终究要尝试番。战国乱世弱便是原罪,韩王懦弱无能,并非明主。若他客死秦国,叶腾则能选择明主。 …… 不久后,水工郑国来至他的府上。告诉他韩非死于云阳的消息,韩王的疲秦之策也已失败而告终。秦国宝剑已打磨的无比锋利,秦军锐士枕戈寝甲只等开战灭韩。韩已是腐朽枯木,当今各国唯秦乃君之梧桐! 秦王勤政贤明,求贤若渴。对他这间谍都愿委以重任,令他开凿了名传千古的郑国渠。以君贤能,必会于秦成就番霸业。可若是负隅顽抗,秦剑必将出鞘。届时南阳伏尸数万血流成河,君又当如何? 于是乎,叶腾带着南阳郡归降秦国。他入咸阳觐见秦王,彼时年轻的秦王锋芒毕露。面对他这降臣,却是礼贤下士,未着鞋履出殿亲迎,与他畅谈至深夜。而后力排众议继续让他担任南阳假守,率军伐韩。 重用降臣的不少,可用降臣伐其故国的却是少之又少。这种操作放眼春秋数百年,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但秦王却是毫不在意,是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以韩制韩,方为上策。 王十七年,叶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叶腾也因灭国之功,爵至十五级少上造。而后担任南郡郡守,为秦伐楚做准备。 “这些年来,安陆挺好。” “皆赖内史之功。” 喜坐于旁边,稍显紧张。 他这并非是恭维。 作为安陆县人,他很清楚昔日的情况。上有旧楚豪族横行霸道,阴养门客僮仆数百,不尊秦法。下有山匪贼寇肆虐,隔三差五便会闹出命案来。黔首贫困苦不堪言,更有不少人选择前往别地逃难。 再往后,雷厉风行的叶腾担任南郡郡守。他花费半年时间亲自至各县调研,坐镇当地处理政务。凡不法者,一律重牛那些贪赃枉法的奸臣贼吏皆被罢免充为刑徒,而后又提拔了一大票有抱负的年轻干吏。包括喜在内,便是叶腾亲手提拔的。 叶腾后续调动南郡驻军,以练兵为由剿灭各地匪寇。凡负隅顽抗者,一律就地诛杀。诛杀匪寇者,等同于斩首一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南郡匪寇再难兴风作浪。诸多匪寇尸体就被悬于各县寺门前,用以震慑宵。 当地豪族见状也是彻底怕了叶腾,纷纷跪地请降。有人还重金贿赂叶腾,结果转头就被判以贿赂重刑,先抄家后充为刑徒。有些豪族被逼的没法子了,便令死士刺杀叶腾。可惜叶腾武艺高强,等闲之辈压根就近不了他的身。 解决这些麻烦后,叶腾也是意识到南郡混乱皆因秦吏。秦律虽好,可推行律令的则是秦吏。他们若想浑水摸鱼,律令就难推校 于是乎,他根据南郡的实际情况颁布了《为吏之道》。此书一出,秦始皇大加赞赏,并且将其推行至各郡县。凡为秦吏者,皆需抄诵此书。 …… …… “此次陛下东巡而归后,对安陆县是倍加赞赏。本君也未想到,云梦却是藏龙卧虎。区区啬夫,竟然敢收陛下的钱?” “……” 喜面露尴尬。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上卿蒙毅对其可是恨之入骨,还他的玉佩都被这贪吏所夺。短短数日,便在云梦花费万钱。” “上卿是在女闾花的多。” “哦?” 叶腾露出抹八卦之色。 女闾? 好好好,这老匹夫玩的可真花! 他看着喜,训斥道:“汝曾为本君属吏,这些年来是恪尽职守。黑夫屡屡触犯秦律,而你却主动为其隐瞒。甚至与之定下个什么三年之约,莫非云梦不是我大秦领土,能不遵秦法?” “下吏知错。” 喜也是很有担当,主动认错。他知道叶腾并非真要如何,毕竟连皇帝都已默许。叶腾如此,只是单纯的训斥他而已。 “你啊你啊……罢了!” 叶腾拂袖叹息。 他纯粹是对喜感到惋惜。 “此次本君亲至云梦,乃是奉命而来。”叶腾注视着喜,继续道:“黑夫所献农器有功,为其进爵一级,还有便是些金玉赏赐。而你身为县令,却未得到任何好处。” “内史应当知道,下吏志不在此。”喜只是笑了笑,抬手恭维道:“下吏能力有限,这些年来身体多有不便。能为秦提拔黑夫,下吏便已知足。内史曾言灭国容易治国难,黑夫便有辅国之才。若上用之,于秦于民皆有大利!” “呵!” 叶腾未曾多言。 正所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来之前,他大概也都已知晓。 “前方便是高速路?” “正是。” “听过路便要收钱?” “咳咳……官吏车架不收的。” “是吗?” 喜才完,车架便因此停下。 “尔等若欲过路,便得给钱。” “放肆!!!” “……” “……” 喜的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拉开帘布,便瞧见了青年。 这怎么就换人了? 老羝(di)呢? 此刻,青年已被卫士团团包围。 他高举双手,胆战心惊。 卫士们皆是抽出利剑。 只等叶腾一句话,便将这此贼诛杀! “喜……喜君?” 青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挥手。 “瞎了你的眼!” 喜无奈下车,此刻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可是四乘马车,便是本令也只配二乘。这等车架,你也敢阻拦?黑夫便是这么教你的?汝翁老羝呢?” “我……我……” 青年怕的是直哆嗦,“啬夫先前曾教我们,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还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吾以为一律平等,不论是谁过路都得收钱……” 喜捂着胸口,差点没气死。 这人怎么比他还耿直?! “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叶腾似笑非笑的自车架走出。 “这是黑夫所教?” 第51章 突击检查,优良传统! 喜坐在车内,老脸羞红。 他这回老脸都丢尽了! 他还在叶腾面前担保,结果呢? 啪啪啪打脸! 收费的青年名赤臀,乃是老羝之孙。别觉得这名字奇怪,先秦取名都比较随意。莫黔首,就是那些公卿贵族也如此。比如白、重耳、黑臀、黑背、黑肱……所以黑夫这名字算是有水平的了。 赤臀曾在黑夫学堂学了两年律令,他打算来年报考律令成为亭长。闲着也是闲着,老羝便让他帮忙收过路费。闲暇之余,也可以在这苦读律令。 结果…… 所以,临时工害人不浅啊! 叶腾倒是没太在意。 “此子还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竟还知道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他身为斗食之吏本该持三尺木牍治理当下,却是知法犯法,他才是云梦最大的坏法者!” “内史这就误会了。” “怎么?” “黑夫从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喜尴尬抬手,“他在这些人面前,素来是将自己当做反面例子。还告诫他们,千万莫要学他。” “……” 叱嗟! 此子还真是无耻……的可爱。 他为官多年,贪官污吏也杀了不少。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是无比虚伪,嘴上着清廉爱民,心里全是贿赂生意。 他当初担任南郡郡守时,便遇到个贪吏。表面比清官还清官,与民同食同衣。着麻衣穿草鞋,官服更是缝缝补补无比破旧。就算是他,都险些被欺骗。 这饶书房是用黄金堆砌而成! 枉他自称清廉如水! 这水就是臭水沟,是粪水! 黑夫还挺有自知之明。 “前方,便是服务区吧?” “内史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叶腾拂袖轻挥,淡漠道:“本君都已听,这服务区便相当于是邮亭。里面有诸多吃食,通武侯是赞不绝口。这些走卒贩的手艺,皆出自黑夫府上的庖厨。既是如此,老夫在其府上进食便可。” “额,如此也可。” “怎么?”叶腾眯着双眼,淡淡道:“汝莫要以为本君不知,汝方才派人离开,便是去通知他的。正值秋收时节,又已日晒三竿,汝莫要告诉本君他还未起来处理乡政。” “咳咳……” 喜尴尬的低下头来。 果然……老领导就是高! “你派的人,已被本君拦下。”叶腾轻蔑冷哼,继续道:“本君初为郡守,便看不惯那些贪官污吏官官相护。知晓本君要来检查,便赶紧命人通知早做准备。表面光鲜,实则皆是群奸佞谄媚之辈。怎么,汝现在也被那黑夫带坏了?” “下吏不敢!” “回去把为吏之道抄三遍。” “唯……” 喜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平日里闲来无事整理简牍抄写律令,这习惯便是叶腾培养的。他原本只是的书吏,后来有幸在叶腾治下为吏。叶腾做事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他闲来无事便会用实际的案例考他们,若是回答有误就得去抄律令。 没曾想时隔数年,又得抄! 这可都是黑夫害得! …… 还好,后续守城的垣柏没丢脸。瞧见是四乘马车,顿时肃然起敬。还以为是南郡郡守亲至,吓得是连忙让人把门打开。 他还算有些眼力劲,但来的是前郡守现如今的内史叶腾。论官职,可要比郡守还大一级! 叶腾的到来,整个云梦都为之惊动。四乘马车是相当气派,在秦朝就相当于是加长版的豪车。准确来比豪车还厉害,毕竟四乘马车可不是有钱就能坐得。 商君变法后就规定: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哪怕豪商再富裕,他们的马车也是最低级的,只配用驽马矮脚马。至于四乘马车,起码是郡守级的公卿大臣! 除开马车外,还有严阵以待的卫士。他们皆是百战不死的锐士,身披甲胄手握兵器。眼神凶狠可怖,寻常人都不敢与之对视。就这么走在前面,都没人敢靠近。 待他们走后,贩才凑上来商议。 “这……这是啥情况?” “某好像瞧见喜君了!” “算命的,你快算算?” “咳咳,这几日吾观啬夫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近日必定是诸事不顺。根据卦象来看,啬夫此次怕是有血光之灾!” “来,掀了这骗子的摊。” “这家伙看谁都是印堂发黑,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啬夫那脸都是黑的,印堂能不黑嘛?还血光之灾……我看你有血光之灾!” “对,揍他揍他!” “啊……莫要打脸……” …… “看来,一切皆如上卿所。” “什么?” 叶腾放下帘布,淡淡道:“云梦遍地商贾,沿途街道热闹非凡。这些走卒贩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些身体残缺的。这些,也都是黑夫有意为之。” “的确如此。”喜轻轻叹息,抬手道:“内史兴许不知,黑夫虽贪财好利,但本性并不坏。昔日他入簿籍,与其弟惊共同参与伐楚之战,还有诸多乡党僚友。可惜此战太过惨烈,最后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归乡。黑夫答应过士伍的临终遗言,会尽自身所能照顾他们的亲眷。” “这些,本君知道。” 叶腾拂袖轻挥。 他知道,喜是在帮黑夫话。 但是,这的也都是事实。 黑夫很重视这份袍泽之情,他的命也是袍泽救下来的。所以他明知道自己触犯秦律,但为了发家致富照旧铤而走险。再往后喜知道了这些事后,也选择帮着黑夫隐瞒,甚至是为此牺牲自己的官路。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禀内史,到了。” “嗯。” 叶腾走下马车,看向面前乡校。 “为何无人?” “咳咳……” “老夫就知道!”叶腾是重重的哼了声,面露冷意道:“身为啬夫,日晒三竿还未至乡校处理政务。如础惰懒政,汝身为县令竟不管?” “下吏知罪!” “回去把为吏之道抄十遍!” “唯!” 喜面露苦涩。 他这回可真被黑夫给害惨了! “喜君……我来也!” 叶腾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依稀之中,只能瞧见个黑影由远及近。 唔……这黑夫确实黑啊! 【pS:求下五星好评和免费的礼物啦~】 第52章 大鱼吃小鱼,进爵大夫 “下吏见过内史、县君!” 黑夫大口喘着粗气。 旁边胡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搞懂,关他什么事? 他啃着鸡腿唱着歌,就被黑夫拖来了。还什么养徒千日用徒一时,待会他只要闭嘴就好。 “你竟知道老夫?” “内史威名,响彻南郡,云梦至今都流传着内史醉酒三拳打死食人猛虎的传。下吏对内史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德水泛滥而一发不可收拾。” “……” 喜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好个伶牙俐齿的啬夫!”叶腾看向喜,冷声训斥道:“汝为县令,便是教自己的属吏如何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 喜只得拼了老命的使眼色,怒声训斥道:“黑夫,汝身为啬夫为何不在乡校处理政务?不论是何理由,回去把为吏之道抄十遍!” “听到了没?”黑夫这时则看向了胡亥,怒斥道:“你这孽徒,为师都是因为你才耽搁了乡政。今后可不能再胡闹,回去把学生守则抄十遍! “我抄?!!” 胡亥顿时就懵了。 为什么最后受赡是我? “……” “……” “……” “亥儿可还记得老夫?” “见过叶公。” 叶腾捋着胡须轻轻颔首,少公子胡亥拜黑夫为师这事,他自然也都知晓。皇帝是特别吩咐过他,切记莫要暴露身份。黑夫留在民间,于他尚有大用。待机会合适,才会令黑夫入咸阳为臣。 胡亥虽混账了些,却也是相当聪明。别看他平日里没少闯祸,活脱脱的纨绔,可他却知道始皇帝的底线。他能肆无忌惮,全是靠着父皇宠爱。若是没有父皇,他连纨绔都做不成。 “内史竟还认识秦公?” “当然。”叶腾轻轻颔首,淡漠道:“老夫与秦伯也有些交情。包括你那云梦仙茶,老夫也有幸尝过。此次老夫不远数千里至云梦,也皆是因为秦公上谏美言。他可是将你这云梦夸成了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内史谬赞了。” “汝谋利的本事,老夫看了可都眼红。” “要不,内史也入一股?” “入股?” “就是投资,年底给内史分红。” “……” 喜无奈扶额差点没吐血。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黑夫正与叶腾谈笑风生来着,不远处却传来阵阵声响。为首的便是惊,带着一大票人赶至。这里头有的扛着木弓,有的扛着柴刀。有拄着拐杖的老头,还有流着鼻涕泡的稚童。 “放开我们的啬夫!!!” 惊十分霸气的抽出宝剑。 直接指向了三十步开外的叶腾。 下一刻,卫士们纷纷杀出。 立盾引弓,摆下战阵蓄势待发。 “……” “……” “惊,你要干什么?!” 黑夫急得是一蹦三尺高。 你是嫌咱们家过的太好? 当众刺杀内史,这是谋逆之罪! 一顶帽子扣下来,三族消消乐!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问你拔剑做什么?!” “仲兄,我的宝剑好看不?” “……” 黑夫差点没气的吐血。 而后连忙看向叶腾,恭敬致歉道:“内史万万莫要往心里去,他是吾弟惊。他并无恶意,只是与内史笑而已。” 完了,全完了! 喜在旁无奈扶额。 黑夫啊黑夫,你可真厉害! 光化日,妄图刺杀内史…… 莫要你,连老夫怕是都要遭受牵连。 叶腾拂袖挥手,卫士皆是向后退去。他背着手径直朝惊而去,每走一步都吓得惊直哆嗦。待他回去定要找垣柏麻烦,这子竟敢诓骗乃公! 实际上,这事和垣柏真没啥关系。方才惊自城外归来,垣柏便与他今日来了个大人物。杀气腾腾,似乎是来找啬夫的。 什么? 找啬夫麻烦的?! 惊这火爆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脑子一热,也没多去考虑。 对他而言,黑夫不仅仅是仲兄亲人这么简单。他们一起上过战场,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袍泽。大兄衷就是老实本分的农夫,很多大道理都是黑夫教他的,他是打从心底里敬佩黑夫。如果有的选,他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让黑夫有闪失。 “这剑确实挺好。” “足下是?” “内史,叶腾。” 惊的双腿顿时一软便跪了下来。 “汝带剑来此,是要刺杀本君?” “不不不,我是来保护内史的!”惊的脑子转的飞快,“下吏身为乡佐,佩剑也很合理吧?” “那这柴刀呢?” “他是砍柴的。” “这木弓呢?“ “他……他是猎户……” “放肆!” 叶腾眼神猛地一寒,剑尖指向惊,“你当本君是三岁孺子?好好好,好一个云梦啬夫。为人臣者,却散财以民人,行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权誉己,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如此可谓之民萌。如今裹挟民意,聚众生事。这云梦行的是黑夫之法,还是秦法?!” “内史息怒!” 黑夫是赶忙认错。 这帽子扣下来,他可就完了。 所谓民萌,便是韩非眼中的八奸之一。简单来就是臣子裹挟民意,施恩于民,让百姓称赞自己的功绩而忽略君主。田氏篡齐便用的这手段,最后顺利取代了齐国。 喜见状也是出面劝阻,连忙辩解道:“此次只是误会,黑夫心智淳朴绝无二心。他施恩于民,只是因为心性善良,还望内史明鉴。” “老夫知道,可咸阳的人不知道!” 叶腾随手舞了个剑花便令宝剑归鞘,叹息道:“汝现在只是的啬夫,就算稍微逾矩也不碍事。因为喜君会帮你,也相信你。但今后……又当如何?” “额?” “云梦乡啬夫黑夫听诏!” 叶腾自袖中取出帛书,高高举过头顶。 “还愣着作甚?” 喜是恶狠狠地瞪了眼黑夫。 黑夫是如梦初醒,连忙欠身作揖。 这叶腾可太坏了! 吓得他心肝是扑通扑通的跳! “制曰:维二十八年,时在仲秋,万物肃杀。朕闻云梦有吏黑夫,虽起于微末却为干吏。献兴农利器,以顺时。有云梦仙茶,朕心甚喜。令黑夫进爵一级,赐冠带。” 叶腾缓缓放下帛书。 望着单膝跪地的黑夫。 “现在,汝已爵至五级大夫爵位。古之诸侯有卿、大夫、士三级,汝爵至大夫便可摆脱士伍籍!” “谢陛下,谢内史!” 黑夫现在脑瓜子都是嗡文。 人生的大起大落可真是太刺激了! 【pS:照旧求下五星好评呀……】 第53章 士大夫,正冠! “大夫者,享田五百亩!” “这可是陛下诏书!” “对,放眼南郡能有几份。” “老夫昔日从军,军中五百主便是大夫爵位。主管一辆战车,拥有五十人为短兵。令旗挥动,剑锋所指。每日可食肉酱,实在是羡煞吾等!” 这就是秦国,王侯将相世家血脉敌不过军功爵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臣,叩谢陛下!皇恩浩荡,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后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 “额?” 叶腾挠了挠头。 这是何意? 黑夫还真是喜欢整点新花样。 喜则是老脸羞红,“陛下不在这,不必溜须拍马阿谀奉常得了诏书只需面西作揖,无需这般。” “咳咳……” 黑夫也是尴尬不已。 没办法,第一次啊! 这时候的礼节繁琐的要命,一言一行皆有礼可循,特别是什么九拜大礼,简直能把人折腾死。秦始皇可以不尊礼数,因为他就是制定礼数的人。可为人臣者若是不尊,那就是对皇帝不敬,有几个脑袋砍的? 再瞧瞧这帛书,回去就供着。然后一代代传下去,这可是始皇帝的诏书,两千多年后那就是国宝! “起来吧,老夫为你佩冠。” 谒者也是识趣的走上前来。 双手端着木盒,恭敬举过头顶。 “慢!” “怎么?” “下吏希望能由喜君代劳。” “嗯?” 叶腾面露诧异。 爵位不同,冠带亦有不同。 进爵之后,会由德高望重的上吏亲自佩冠。佩冠者的官职爵位自然越高越好,这也是对后辈的提携和祝愿。 民间也有迷信的法,就是佩冠者越厉害,以后这人成就便越高。像民间无爵黔首及冠时,都会想法子请德高望重的三老帮忙正冠。 不论官职爵位,叶腾皆远在喜之上。换做别人怕是巴不得让叶腾佩冠,可黑夫却是偏要让喜代劳。 “莫要胡言!” 喜连忙出面呵斥。 他自然知道黑夫意欲何为,心里也是相当高兴,想着这些年也算没白给黑夫背黑锅。可现在是佩冠,对黑夫无比重要。可他却当面拒绝叶腾的好意,如此不给面子,换个心胸狭隘的人可就麻烦了。 黑夫啊黑夫……你路走窄了! “昔穆公失马遭匪杀而食之,穆公免其罪赠其酒。三年后,晋攻穆公。食马者相谓曰:可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遂溃围,穆公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汝得爵而不忘恩,便如你所愿。喜,便由你为其正冠。” “唯!” 喜捧着赤红长冠,一步步走至黑夫面前。望着面如黑炭的黑夫,喜难得的笑了。这些年来的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黑夫当着他的面阐述利害,愿为云梦俯首藏功。给他三年时间,他会让云梦焕然一新摆脱饥贫。 望着黑夫漆黑如墨的眸子,喜也是被其打动答应下来,甚至是为此赌上了自己今后的政治生涯。黑夫三年未升官,喜同样陪了他三年。喜若升任郡吏,那新的县令还会罩着黑夫吗? 望着云梦日新月异,黔首摆脱贫困。从食不果腹的饥贫之乡,一步步成为名动各郡的世外桃源,喜打从心底里为黑夫感到欣喜。 二人亦师亦友,也经常会谈论朝政。黑夫虽然居于云梦,可分析其下大势却是头头是道。去年巡游陇西,黑夫猜到了。今年东巡封禅,黑夫也料到了…… 喜尽自己所能担保黑夫,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黑夫才能远胜他之上,他是智臣可造福下,绝不能只局限于云梦。庙堂之上,才是黑夫的舞台! 现在,黑夫终于踏出了这步。 “有劳喜君。” “低头。” 喜长舒口气。 将戴着的梯形板冠取下,而后无比庄重的将单板长冠给黑夫戴上。单板长冠长约七寸,形似雀尾。长冠形成前窄后宽的梯形室,正好可以将绾起来的椎髻罩于其郑 “汝今后便是大夫了。”喜望着黑夫,语重心长道:“既踏出这步,不论前方的路有多难走都要一往无前。记住老夫方才让你低头,今后莫要如老夫这般。这卷《为吏之道》乃是老夫亲手抄录,便送你了。” “喜君教诲,下吏铭记于心!” “如此甚好。” 喜无比欣慰的笑了。 他是直臣,也是贞臣。守文奉法,衣服端齐,饮食节俭。敢犯主之颜面,言君之过失,不辞其诛不悔所校但同时,他也注定无法走的更远。 黑夫与他不同,乃是智臣。能够辨明利害,懂得为主分忧。狡诈多变,擅长以退为进。如此智臣,今后的成就必然会超过他。喜只希望黑夫能坚守本心,哪怕位居庙堂手握大权,也莫要忘记曾经的三年之约。 喜为官多年,也曾提拔过能吏干吏。刚开始有求于他时,那都是无比谦卑。可待得势后顿时是飞扬跋扈,对上阿谀谄媚对下耀武扬威。也忘了昔日为吏治民的本心,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 但他相信,黑夫绝不会如此。 …… “吾等见过大夫!” 惊是相当识趣,带头作揖。 大夫者,已非士伍籍所能比! 黑夫连忙示意众人起身。 他来至叶腾面前,恭敬作揖。 “内史教诲,黑夫亦不会忘。” “善。” 叶腾捋着胡须,轻轻颔首。他方才威慑黑夫,并非是要找他麻烦,只是为了告诫他为臣之道。 在这云梦,黑夫如垂不碍事。就算他瞧见了,也不会往心里去。可有朝一日去了咸阳,还敢裹挟民意,那就等同是挑战皇权。届时被黑夫分走利益的廷臣勋贵,又岂会放过他? “今日黑夫得爵,皆赖诸位。”黑夫双手抱拳,看向众壤:“既是如此,自然要设宴款待乡党僚友。惊,你即刻通知下去。明日便于宅内,宴请宾客!” “唯!” 惊是连忙告退。 “太好了,又能吃席了!” 胡亥在旁是相当激动。 他虽然贪吃,但更贪玩。他在咸阳享受着荣华富贵,饭食虽不如黑夫府上,但吃了两三个月也已适应。既然大摆宴席,那就明学堂会放假,他又能与彦等人出去玩耍。 “内史舟车劳顿,若是不嫌弃可在吾府上暂时落脚歇息。待明日宴席结束,再回咸阳也不迟。” 叶腾古怪的打量着黑夫。 “老夫本就没想走。” “……” “……” “……” 喜在旁边已是气的翻白眼了。 黑夫这脑子都在想什么? 但是,这事还真不能怪黑夫。 内史腾在史书上的记载本就不多,黑夫对其了解主要还是靠喜的。他就见喜经常是满脸崇敬的看向窗外,着内史腾刚至南郡,为整顿吏治半年内走遍南郡十八县。足迹遍布南郡的每寸土地,三过家门而不入。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绝不耽误片刻功夫。为了争取时间,吃喝拉撒都在车上。 黑夫:这不脏吗? 呸,这不是重点! 所以,黑夫就有了这印象。以为叶腾念完诏书后,便会火急火燎的赶回咸阳。就寻思着自己好歹也要尽地主之谊,起码等宴席结束后再走,没曾想他纯粹多此一举…… “怎么,不欢迎老夫?” “内史笑了。” “哈哈哈……”叶腾爽朗的笑了起来,而后便看向其余卫士,“留下三人,其余人护送车架至黑夫府。” “唯!” “走吧,也带老夫看看。”叶腾径直向前而行,“秦公可是将你这云梦比作世外桃源,还此景只应上樱老夫也想亲眼见识番,你将云梦治理的如何了。” “您老入城不是瞧见了吗?” “什么?” “我这就带内史去瞧瞧。” “……” …… 叶腾的行程其实安排的很满,他是准备今先看看城内情况。等明日一早,他便要去看看云梦的稻田。如今正值仲秋乃是丰收时节,他亲自带来了咸阳最新校准过的铜权,为的便是看看云梦亩产几何! 他们是边走边聊,着黑夫这些年的举措。叶腾则是眯着双眼,试探问道:“秦公为你所献的农器,皆是兴农利器。于民于国皆有大利,你不觉得进爵一级少了吗?” “能进爵就算好了。”黑夫丝毫没放在心上,笑着道:“下吏非匠籍,昔日用了些手段把这功劳分给宗亲。此次没追究下吏越官而功和冒爵之罪,还进爵一级,下吏已知足。” “善。” 叶腾颔首赞许。 想不到,黑夫年纪轻轻便有此觉悟。 望着热闹的关市,叶腾平静道:“商君曾言:重关市之赋,则农恶商,商有疑惰之心。农恶商,商疑惰,则草必垦。韩非同样将商工比作五蠹,而云梦却不尊秦律大兴贾事,如此岂不是要荒废农耕。” “是否荒废,内史明日便知。” “好!” 叶腾听蒙毅提过,是云梦农事发展的极好。之所以他们不知晓,是黑夫刻意谎报,将多余的粮食卖给了邻乡。黑夫以粪肥田,令地力大增,亩产极高! 如此,叶腾还真挺好奇的。 仅仅只是粪肥,便能做到? 没有人力,焉能耕作? “内史要不要喝点水?” “可。” “来,咱们往前。” 黑夫是主动带路。 还没进去,便听到叫卖声。 “仙茶配青梅,还是头一回!”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嗯?” 叶腾蹙眉看向黑夫。 后者则骄傲的挺起胸膛。 这广告词可都是他抄……想的! 【pS:以后改成每章三千字,每日两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