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夏》 第1章 礼 《融夏》文/话眠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 太阳很烈,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像一颗沸腾的荷包蛋。 空气里传来树叶茂盛生长的声音,柳树疯了一样抽芽,垂下的丝绦在风里妩媚地招展。 十一岁的沈半夏贴着墙根走路,两只手把肩上的书包带拽得很紧。 “小哑巴!”有人不停跟着她,那些人全都一样得面目模糊,也都是一样得口气恶劣:“你跑什么,给我站那!” 有人朝她猛地扔过来一样东西。 原本只是块小石子,可逼近她面前时,却变成了一柄闪着光的利刃。 沈半夏醒了。 她醒得很突然,千钧一发间蓦地睁开眼睛,从不见天日的噩梦里挣扎出来。 额上全是冷汗,她躺在床上缓了会儿神,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上面显示现在是16年6月20日上午七点,她早就长大,不再是七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了。 她起床,迅速洗脸刷牙,把头发高高扎了个马尾,背上包出门去学校。 考完最后一门课大一就正式结束,班里有男生过来请她一起去海边度假,她拒绝:“不去。” “去呗,这都一年了,班里几次集体活动你都不参加,同学们都很想让你去。” “我真的没时间,”沈半夏把纸笔装进帆布包,单肩背着,朝他摆了下手:“走了,拜拜。” 女生纤细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马尾辫随着她的走动在背上扫出一下下的弧度,教室里余下一点儿淡淡馨香。 班里有人过来搂住那男生肩膀,怪声怪气地调侃:“哎呦,难追哦。” 沈半夏并不是在敷衍,她确实没有时间去玩。 一年前,她考上了本地赫赫有名的政法大学,在读法学专业。凭借着学校的声势,刚入学不久,她在网上各大律师事务所漫天撒网,希望有谁能给她一份工作。结果被平忧事务所录用,没课的时候会去上班。 正是盛夏时节,太阳把路边的树晒得神采奕奕,一颗颗梧桐招摇过市地炫耀着绿油油的叶子。 她一路捡阴凉的地方走,阳光透过层层绿叶在她白皙的脸上撒下细碎光影。 出了学校,去公车站的路上,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 后车窗缓缓降下,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贵妇人叫住她:“半夏。” 沈半夏停步,扭头。奇怪地盯着女人看了会儿,很快想起来她是谁:“严阿姨?” 严琴笑笑,从车上下来。 这是沈半夏第二次见到严琴,每次见到这位年逾五十的妇人后内心都在咆哮:果然钱是好东西,能让人容颜不老。 严琴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十来岁,往前倒二十年肯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穿了身当季全球限量发售两件的套装,另外一套出现在前几天出席某国慈善活动的某国王妃的身上。 “阿姨有事跟你说,”严琴毫无架子,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慈祥:“跟阿姨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沈半夏一时想不到,这位看起来就贵的贵妇人能有什么事需要特地跟她说。 “可我还要去上班。” “你老板武平我认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在严琴的话后,沈半夏的手机响了。她说了句不好意思,走到一边去接。 老板武平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半夏,严琴是不是去找你了?” “是。” “她有事要跟你商量。” 武平应该又在办公室侍弄他那些花花草草了,甚至能听见修剪花枝的声音:“你跟她去吧,她是我大学同学,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记得对人客气点儿。” 咖啡厅里气氛幽静,提前被严琴包了下来。老板是个大胡子外国人,亲自来请严琴入座,跟她用法语交流了几句话。 沈半夏并不清楚严琴的具体身份,只是大概能看得出,这位年满五十依旧美艳不减的女人来头不小。 “严阿姨,”沈半夏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之前我问你愿不愿意当我儿媳妇,你还没给我答复呢。”严琴放下咖啡,脸上带了淡笑。 沈半夏觉得这位阿姨纯属是在拿她取乐:“严阿姨,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如果不是玩笑呢。” 严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缓缓推到她面前:“我今天过来,是想请你跟我儿子订婚。” 沈半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句话的荒谬程度,比她这十八年的人生还要荒谬。 …… 回到事务所,武平依旧在侍弄快摆满一整个办公室的花花草草,听到敲门声,他往门口看:“回来啦。” 沈半夏进了办公室,把严琴给她的一份文件放在老板办公桌。 武平放下给花培土的小筛子,问她:“怎么样,严琴找你是聊什么?” “她让我跟她儿子订婚。”沈半夏越想越觉得离谱:“老板,她让我跟她儿子订婚!” 武平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完全不觉得意外:“我大概知道,她跟我聊过。你也不用觉得有多奇怪,你年轻,经历的事情少。以后就会知道,只要活得久什么事儿都能碰上。” 沈半夏怀疑地看他一会儿:“老板,你跟我说实话,她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要不然是个残废?” 武平笑着摇了摇头,等戴上眼镜,拿起桌上的合同翻了翻:“这上面不都写了,只是给你一个未婚妻的名头,完全不需要你真的跟她儿子交往。而且期限只有一年,一年后订婚取消,你还是你,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而且还能拿到一笔很大的酬金。” “可她给的酬金多到不正常。” “这难道不是好事儿?这合同我看过了,对你完全没有害处。”武平把合同递还给她:“半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不是每天都可以发生的,你要是不把握住,以后说不准会后悔。” “可她为什么偏偏会找上我?”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武平摘下眼镜,拿起壶给花浇水:“你只需要知道,你有钱拿就行。” 公司里每天都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到了下午总有浓郁的咖啡香气溢满整个办公楼。 沈半夏回到工位,又一次地把合同翻看了遍。 不远处有三四个女生聚在一起,讨论前段时间去参加的一个商业论坛。 其中一个女生说到某人时,激动地额上青筋都要蹦出来:“我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惊为天人,身材脸蛋全都顶级那种,帅到我人都麻了,看见他我才知道平时我见过的那些男的个顶个的歪瓜裂枣。” “真的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不是有人说他那些照片是经过精修的吗?” “有谁会专门给他修抓拍照啊,说这话的人有病吧,根本就是在嫉妒他。” “就是。真的不骗你们,真人简直帅惨了,他往我这边看的时候,我跟他对视了一眼,毫不夸张,我腿都软了,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给他生孩子。可再看看我自己,算了,就咱们这种姿色的别去玷污人家了。” 有女生听见,站起来扒着工位问:“谁谁谁,你们在说谁啊?” “段融,就是天晟集团的那位太子爷。” 沈半夏拿着合同的手僵了下,心口猛缩,呼吸停滞了几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是听到段融的名字,她都会产生过激反应,心脏跳动得不正常。 到了晚上天气依旧很热,没有一点儿风。从写字楼出来好像就进了一个闷炉,空中盘旋着大朵积雨云,但始终没有下雨的意思。 沈半夏打算搭车回家,米莉开着车朝她过来,降下车窗:“小半夏,上车,姐姐带你去吃火锅。” 米莉是事务所里的律师,二十七岁,长了张艳光四射的明星脸,偏偏要靠实力吃律师这碗饭。入行以来打过好几场漂亮的官司,算是在律师界小有名气。 沈半夏上车,车子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穿行,高耸入云的一座座钢筋水泥被霓虹裹出一片声色犬马。 车子在一条路口停下,沈半夏仰头,看了看写有“迷路”两个字的夜店招牌:“米莉姐,不是要吃火锅吗?” “吃什么火锅,你这孩子怎么就想着吃火锅。”米莉停好车,把沈半夏拉进夜店。 一进去,躁动的音乐声快要把人的耳膜震破,舞池里满是疯狂扭动腰肢的男男女女。 “小半夏,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米莉不知道从哪儿要了把剪刀,靠在吧台弯着腰一边利索地把过膝的铅笔裙改短到膝盖以上,一边跟沈半夏说话:“再过几个小时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你今天必须过来享受成年前最后的疯狂!要知道,一入社会深似海,从此欢乐是路人!你不好好嗨一场,还等什么呢。今天在这里你好好玩,不管消费多少姐姐都包圆了!” 米莉说完,把剪刀扔回给酒保,踩着高跟鞋一猛子蹿进了舞池里,随机逮到个纹了条花臂的男人,伴随着刺耳的电音扭动起腰肢。 群魔乱舞,每个人脸上都是尽情享乐的靡靡之色。 沈半夏找了个安静又远离迷幻光线的地方,坐在吧台上把包里的一套习题集拿了出来,旁若无人地开始刷题。 调酒小哥看直了眼睛。他在这家店待了有好几年,见过女人跟男人拼酒,女人跟男人打架,女人跟男人当众肉搏,就是没见过有人来做题的。 “小姑娘,”调酒小哥看她年纪很轻,一张脸有种天然的幼态和稚嫩,怀疑地问:“你成年了吗?这里未成年禁止进入。” 沈半夏心想你瞧不起谁啊,把身份证拿出来,遮盖住关键信息,去让调酒小哥看她的出生年月。 “来过十八岁生日啊,”调酒小哥调了杯酒给她:“免费的,成人礼。” “谢谢,不用。”沈半夏礼貌拒绝,把酒推回去。 她刷了会儿题,一套卷子都做完,米莉还在舞池里跟男人贴身热舞,并且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霸占着舞池里的C位。 沈半夏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要零点了。 她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无意中往外看,发现有个十分眼熟的男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这男人叫吴政,曾经因为一点儿经济纠纷光顾过平忧事务所,在见了沈半夏一面后对她念念不忘起来,缠着她要跟她交往。 沈半夏躲之不及,把书塞进包里,背起来就走。 吴政却好像已经认出了她,阴魂不散地追在后面,脚步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沈半夏小跑起来,满头冷汗地跑出夜店,一头扎进被霓虹灯摧毁得五颜六色的夜色中。 路边停着很多载客的出租车,沈半夏看都不看,拉开距离门口最近的一辆车坐进去,在吴政朝她追过来前,咣地一声合上车门。 “师傅!快开车。” 她说话时颤音都出来了,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生怕吴政那个疯子会找过来。 眼见吴政朝着这辆车越走越近,她着急地朝前倾身,扒住前面车座的座椅靠背,跟驾驶座上的男人说:“师傅,快开车啊!去旭升公寓!” 驾驶座上的男人挑起了眉。 车里很黑,他又背对着她,沈半夏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隐看到一截于昏昧光线下隐没的线条凌厉的侧脸,和他搭在方向盘上,夹着烟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烟雾在他指间徐徐升起。沈半夏目光怔愣,盯着那只细瘦修长、骨感又欲的手看了会儿。 心里一个念头冒出来。 淦,现在司机师傅都这么卷了,手需要这么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一个暗恋成真的年龄差文。 文章纯属虚构,请勿联系现实,蟹蟹大噶。 第2章 夏至 沈半夏咽了口口水。 这么好看的手,夹着烟的样子都显得迷人,甚至让她不觉得二手烟呛人了。 吴政已经找了过来,在车窗外敲了敲。沈半夏吓出一身冷汗,第三次乞求:“师傅,求你快开车,我要去旭升公寓!” 前面驾驶座上的男人摁灭了烟,打开车窗让空气流通进来,不慌不忙发动了车子。 吴政被甩在后面,朝着车奔跑了好几步,指着沈半夏大声说着什么,沈半夏没听见。 她深深松口气,放松下来倚靠在座椅上。 很快发现,自己坐的好像不是普通的出租车。 而是一辆她只在杂志上看到过的,全球限量发行七辆的顶级豪车。 她又一次仔细观察了遍,可以确认这辆车的价值确实比她这条小命都要值钱。 “那个,”她发觉出不对劲,手扒着前面的座椅靠背,身体往前倾,想去看看他的脸:“司机师傅,你好像走错路了,我要去旭升公寓,是青朝路的旭升公寓。” 男人觉得荒唐似的呵笑了声。 一个单调的音节,带着魔力般往沈半夏耳朵里挠了一把。 痒意顺着她耳朵往下流窜,一路痒进心里。 “司机师傅?”那人重复了遍,紧接着,喉咙里淡嗤一声,口中吐出一个字:“行。” 这人声音也意外得好听,低沉又有磁性。 沈半夏再努力地往前探了点儿身,想看清他的脸。 但车里很黑,外面的光透不进来,一切都被昏暗吞没,她看不清楚。 “坐回去。”他突然说。 三个字说得极有压迫感。 沈半夏如被大人逮到不听话的小孩般,赶紧往后坐了回去。 “安全带系上。”他一只手扶住方向盘,淡声命令。 沈半夏乖乖系上安全带。 她刚系上,前面的男人已经把车在下个路口转弯。 她被一股惯力带得往旁边歪了歪,白皙细软的一只手啪地抬起来撑了把车窗。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濡满了汗,在窗上摸出几道指印。 车里烟味散尽,男人把车窗升起,调低冷气温度。 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说过任何话,沈半夏也没有再跟他搭讪。 米莉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又碰见吴政那个疯子了。”沈半夏看向窗外,想到吴政纠缠不休的样子,身上一阵恶寒。 “他又去找你了?有病吧!你告诉他,如果他再来骚扰你,你就去报警。” “我跟他说过,可是没有用。” “你也是倒霉,遇到这种甩不掉的人。”米莉看了看时间,激动地说:“小半夏,再过五分钟你就要正式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了,开不开心?为了庆祝这一喜事,要不要姐姐我给你找个男人,你谈个恋爱庆祝一下?” “你留着自己享用吧。”沈半夏揉揉耳朵,不想再听她那边燥烈的音乐声响:“我先挂了,米莉姐,你玩完早点回家,别又被人骗去开房了。” “要骗也是我骗男人,男人能骗得了我吗?” 不知道米莉又跟谁鬼混到一起去了,沈半夏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她那边火热的接吻声。 米莉一直奉承食色性也,对爱情的向往在还没发育的时候就已经破土而出,在风月场合里走惯了,二十七年来交过的男朋友能组一个足球队。 沈半夏没有打扰她,把电话挂断,无聊地看着窗外倏忽而过的路灯。 不知不觉过了零点,时间进入到新的一天。 今年的夏至到了。 没想到跟她一起迎接她十八岁生日的,会是一个陌生的出租车司机。 车子在旭升公寓前停下,沈半夏把手机拿出来:“师傅,多少钱啊?” 男人按了下中控门锁,寂静的车里啪嗒响了一声,车门被打开。 “下车。”他的声音始终很淡,带着股金属的冷硬气息。 沈半夏愣了愣:“可我还没有给您钱。” “下车。”他不是很有耐心地重复了遍。 沈半夏被他话里的寒意激了下,没再说什么,打开车门下去。 车子很快调转方向,驶离公寓。 从外面完全看不到车里的情形,只能看到车后挂着的车牌号。 [99999] 好嚣张! 她腹诽着,目送着车子走远,回了公寓休息。 车里,段融透过后视镜看到女孩进了公寓大门,单薄瘦小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 他颇觉荒唐地笑了声,在下个红绿灯处停车,降下车窗,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手拢着火点燃。 手机响,他摁下接听。 “融爷,你人呢,刚不是还在吗?”高峰在电话里嚷:“哥几个都喝醉了,就等着你车呢。” “我是你们司机?” “啊?”高峰怔了下:“融爷,不是你让我们给你挡桃花,我们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 “你们是去给我挡桃花的,还是去睡姑娘的?”段融拿下嘴里的烟,口中徐徐吐出一口白雾:“行了,门口一溜出租,哪辆不能送。” “融爷!” “记得别上错车。” 段融挂断电话。红灯格外漫长,后面排出几十米的长龙。他把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灰白色余烬簌簌落下,烟雾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上绕。 旁边一辆车的车窗降下,一名唇红齿白的二十来岁女生朝他看,在他终于扭过头两人视线对上时,女生娇羞又妩媚地笑了下。 女生在写有联系方式的卡片上落下一枚火红唇印,赶在信号灯变化前把卡片扔进他窗里。 女生的车往前开,段融捡起卡片,侧头颇无语地哼笑。发动车子几秒追上,那女生的窗还开着,他看都不看,把印着女生唇印的卡片准确无误扔回去。 女生被砸了个措手不及,卡片在扑到她脸上几秒钟后慢慢往下滑。她不可置信地发着愣,视线往前,看到那辆黑色莱肯在夜色中呼啸远去。 …… 沈半夏进了家踢掉鞋,先把自己往沙发里摔。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脑子很乱。她仔细梳理了一遍,回忆起自己之所以会跟严琴认识,是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 因为只是个大一学生而已,自从入职平忧事务所,她能做的无非是些打印复印、收集资料之类的琐碎小事。某天,老板武平把她叫去会议室,屋子里除了他外,还坐着一位跟严琴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那人叫康芸,出身豪门,往上倒三代家里也依旧是豪门,却被丈夫公司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职员戴了绿帽子。 绿了康芸的小三并不是最近才绿她的,渣男贱女早就背着她生了个女儿,女儿今年长到了十八岁,所以康芸的绿帽整整戴了十八年。事情败露后,丈夫非但没有悔过,还趁机跟不能生育的康芸离了婚,把小三扶正。 康芸原本是无过错方,以为可以让丈夫净身出户,谁知道他丈夫是搞法律起家的。这种搞法律的人手段多得是,黑得能搞成白的。并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运作的,反正最后非但没掉一根毛,还捞了康家不少好处。 康芸咽不下这口气,又因为工作原因,她不得不去跟小三吃顿饭。她知道小三会带着女儿出席,用那个孽种来达到羞辱她的目的。康芸不能坐以待毙,找到了武平这个老同学帮她想办法。也不用怎么出手,只要能帮她出气就好。 武平给她介绍了沈半夏,让沈半夏假扮她的女儿,跟着去赴宴。 康芸原本不太相信沈半夏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用,结果她错了,沈半夏确实争气,不仅仅只是人长得漂亮,学识谈吐更是全方位碾压了小三的女儿,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包括小三和小三的女儿。 不仅如此,沈半夏那张嘴还伶牙俐齿,在席上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含沙射影地把小三母女狠损了一顿,给康芸挣了好大一个面子。 康芸当时在席上看着沈半夏的目光,仿佛就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恨不能沈半夏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沈半夏今年十八岁,小三的女儿也是十八岁,可是两个人席上丁对丁卯对卯地一比,小三女儿俨然被衬托成了一个智障。 小三脸色早就不好看了,笑里藏刀地问:“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有孩子呢,我隐隐约约有听说,你不是不能生吗?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个这么大的女儿。” 康芸十分做作地笑:“你这个隐隐约约是听你老公说的吧。我跟你说,他其实是自己不行,所以才到处污蔑我的。” 康芸亲昵地把沈半夏搂进怀里:“我这女儿是我跟我现任老公背着你老公生的,一直都放在国外她姥爷身边养着呢,所以你们才都不知道。对了,这件事你也别跟你老公说啊,他要知道我那么早以前就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指不定要怎么发脾气呢。我是不怕,反正都已经跟他离婚了,可你还得跟他过啊,是不是?” 小三脸上的肌肉颤了颤。 当时康芸身边跟着来的有另一位贵妇人,就是今天来找沈半夏的严琴。 席上严琴用满是欣赏的目光看了沈半夏好一会儿,笑道:“听说半夏回国是为了去政法大学读书。那学校很难考的,能被录取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 在严琴的话后,席上的人看待沈半夏的眼光更添了几分赞叹。 “这孩子还这么小就这么有出息,怎么能让人不喜欢。”严琴亲昵地摸了摸沈半夏的头发:“我要是能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可惜这辈子是不可能了。要不然,康芸你就割爱,让半夏嫁给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后,席上的人明显有三秒钟的震惊。 那时候沈半夏还不明白这三秒钟的震惊代表什么。 严琴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她竟然真的会拟好合同找过来。 商人重利,所做的一切基本都离不开一个钱字,沈半夏想不通自己能给严琴带来什么样的价值。 她揉揉头发,闭上眼睛又趴了会儿,起身去盥洗室洗漱。 洗完脸,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镜子里的女生明眸皓齿,五官精致,脸型流畅柔美。一张嫩白细腻的小脸上挂着几滴水珠,从来不用化妆,就这么清清淡淡就已经足够好看。 她的人生别无长处,只有这张脸长得还行,算是挺受男人欢迎,平时追她的男人也不少,可是她都没兴趣。 她真正有兴趣的人,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唇角努力扯出一个笑。 “沈半夏,”她自己祝福自己:“成年快乐。” 睡了一觉起来,沈半夏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化了个适合自己的淡妆,从衣柜里挑了条最贵的裙子穿上。 她长了张毫无攻击力的娃娃脸,眼睛又是偏圆的杏眼,个子不算高,只有一米六二,整个人看上去相对比较幼态,总是显得不成熟。以免对方有意见,她把自己尽量往成熟方面捯饬,脚上还破天荒穿了双细高跟。 对着镜子确认了遍,确定没有问题,她出门去两方约定见面的地方。 昨天老板说得对,就算严琴的儿子真的一塌糊涂又能怎么样,她又不是真的要跟他交往,只是做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而已,不需要跟他发生任何亲密接触,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并不知道严琴为什么要找她,但这世上多的是奇怪到无法解释的事,她不需要弄明白原因,只要能拿到钱就好。 她确实太需要钱。 路上接了个电话,严琴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先去那边。 是家私人美容会所,会员制,平时去的都是些豪门阔太,严琴已经在里面等着她。 看到她精心的打扮,严琴笑了笑:“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虽然这么说,还是让人把她请到后头,让她从头到脚把衣服鞋子全都换了一遍。 果然她精心打扮的行头穷到了严琴,严琴也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衣裳和鞋子,外带一个奢华手包。 她看着镜子里一身名牌的自己,心里不禁感慨,果然有钱人的生活才是生活,而她往日都是在活着而已。 她从更衣室出来,严琴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满意地颔首微笑:“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去跟我儿子见面。” 见面地点在一家西餐厅,严琴提前把这里包了下来。 沈半夏跟她一起等了有大半个小时,主人公还是没有来。 严琴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正要给那边的人打电话,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沈半夏跟着抬头。 看到来人的一秒,她浑身的血液全都冻住,眼睛不自觉睁大,心脏停跳,呼吸秉住,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涌过一股不真实的眩晕感。 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个子很高,一张脸鬼斧神工般精致俊朗。大概是刚从公司赶来,穿了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系着领带,看上去禁欲又危险。 一双眼睛深邃幽暗,黑得如一方浓墨。 他身上带了股在商界里勾心斗角多年的杀伐之气,气质偏冷,可眼睛里偏偏藏着玩世不恭的懒散劲儿。 他在沈半夏对面坐下,背部松松散散地往椅背上一靠。 一枚银质打火机被他随手扔在桌面上,他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对面的人,在看清她的样子后,目光里含了明晃晃的玩味。 沈半夏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唇微张,仍没从震惊里回过神。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 “这是段融,”严琴开始给她做介绍:“他就是我儿子。” 沈半夏知道。 他就是段融。 她不可能忘记他。 那年夏天,阳光灿烂地钓在穹顶。学校外一条幽僻无人的绿荫道上,个子高高的十八岁少年站在小小的她旁边,替她赶走了往她身上扔石子的人。 少年停在她面前,朝她躬下身,修长细瘦的手指伸出来,把她额上一点儿泥巴擦掉了。 “别怕。” 明明是面目冷肃的人,跟她说话时的声音却温柔。 “往前走,哥哥会在后面保护你。” 第3章 小朋友 沈半夏在七年前的夏天认识了段融,他是高中部的风云人物,整个附中没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年他上高三,而沈半夏刚升入初一。不管她有多舍不得他,两个月后,他还是转去了别的学校。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并不敢想自己还能跟他重逢,更不敢想重逢的方式会是现在这样,她会在人安排下来跟他谈订婚的事。 跟他有所交集的时候,她只有十一岁,个子还没长开,小小的一个人,连他肩膀都不到。两个人交流不多,他只把她当成需要帮忙的小朋友,常会在上下学路上默默跟在她身后。 那个时候的沈半夏沉默寡言,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他也从不问她叫什么名字。 但沈半夏一直知道他的名字。 段融。 她偷偷地把他珍藏在心里最隐蔽的角落,生怕被人发现。 一藏就是七年。 这些事情他全都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早就忘记,他曾在少年时期无意中帮过一个小女孩。 自从段融出现,沈半夏的眼睛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一双浑圆的眼睛里慢慢渗出水光,很快变得红了。 段融看着她,眉骨轻抬。 年轻到甚至有些幼态的女孩,看上去甚至像在上高中。 “这就是半夏,”严琴跟他介绍:“你康芸阿姨的女儿,一直在国外生活,去年刚回国。” 是,沈半夏又要开始骗人了。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曾经陪康芸出席过一场饭局的原因,现在上层圈子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康芸有个在国外养大的女儿,这个女儿是康家唯一的血脉,很受康老爷子疼爱,一直是老爷子亲自教养着,今年已经长到了十八岁,在政法大学读书,等将来毕业会接手康家的产业。 消息传得很广,段康两家又刚好会在不久后有个合作,需要一个连接纽带,沈半夏恰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沈半夏需要在这一年里以康芸女儿的身份面对外界,只有套用这样的豪门身份,她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段融。 她仍记得昨天谈话的最后,严琴跟她说的:“有件事你必须要时刻记住,你假扮康芸女儿的事,我知道,康芸知道,可我儿子不知道。在他面前,你要时刻记住你就是康芸的女儿,金融大鳄康宏升的外孙女,货真价实的名门千金。” 为了好好地生存下去,沈半夏一直都很会骗人,顺手给自己装一个假身份简直信手拈来,但这次却有人雇她去骗段融。 全天下她最不想骗的那个人。 她紧张地不停掐自己手心,睫毛微颤。对面的段融在严琴的话后淡嗤了声,目光仍旧落在对面女孩明显不安的脸上:“高中生?” 他的声音磁沉,十分好听,让沈半夏觉得熟悉。 “半夏已经上大学了,等放完暑假就要上大二了。”严琴扭过头,看向沈半夏:“是不是啊半夏?” 沈半夏这时候才没再继续去看段融,目光无神地闪了闪,手指蜷缩了下:“是。” “现在的大学生这么想不开,”段融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但是并没有拿出来抽,又搁回去:“不好好谈恋爱,找我这个老男人?” 沈半夏抬起眼睛,看他。 对面的男人眉目俊朗,五官深邃,好看得像是精心雕刻出的艺术品。仔细算起来,年龄只比她大七岁半,今年刚二十五而已,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把自己形容成老男人。 “几岁了?”他又问,说话时薄薄的眼皮抬起,目光落在她身上。 猝然与他对视,沈半夏心里漏跳了一拍,手指蜷缩得更紧:“十……十八了。” “十八?”他似乎有些不信,怀疑地打量了她一遍:“什么时候满十八?” 沈半夏:“今天。” “……” 段融默了片刻,喉咙里嗤笑了声:“行。” 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严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起身要走:“你们聊,我有事先回公司。” “严女士,”段融抬头朝她看,下颚线条切出凌厉的弧度:“您是不是觉得我挺像畜生,就喜欢这种高中生类型的?” 气氛静默下来。 看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僵,沈半夏再次告诉他:“我不是高中生,我该上大二了。” “所以就能出来找老男人了?”段融看向她,隐隐有些教训的口吻。 在他的目光下,沈半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明明已经尽量往成熟的方向打扮了,为什么他还是在嫌弃她。 是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吗? 她回忆起昨天,严琴跟她见面时说过的。 “我那儿子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过去还对她念念不忘。我不喜欢那女生,所以如果你能让我儿子忘了她,我会很感激你。” 沈半夏当时问:“可是如果您儿子在这一年里喜欢上了我,那要怎么办?” 严琴沉默地看着她,那眼光仿佛是在说:你倒挺有自信。 沈半夏尴尬地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是说如果,如果您儿子真的喜欢上了我,死也不愿意跟我分开,那要怎么办?我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到时候肯定比那女生更让您头疼的。” 记得当时严琴淡淡笑了笑:“你放心,如果真是这个结果,我可以接受。” 沈半夏懵怔,瞪大了一双圆滚滚的鹿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严琴。 “那女人是个妖精,我看不惯。”严琴笑得十分慈祥:“而你跟那妖精不一样,你比她要讨人喜欢得多。” 对于严琴口里的妖精,沈半夏差不多能知道是谁了。 当年在附中,段融跟与他同年级的一个女生的纠葛故事传得到处都是,不仅高中部的人知道,甚至就连初中部的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讨论。 沈半夏见过那个传闻里的女生。女生叫万珂,长得明艳动人,小小的一张瓜子脸,搭配浓妆毫不显得俗艳,反倒光彩照人。 是极有攻击力的那种长相,如果非要用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只有美艳绝伦可以匹配她的美貌,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她那张脸。 是跟沈半夏完全不同的类型。 沈半夏低了些头,眼睫也垂下去。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下场馅饼,也砸不到她头上。 对于这场合作,严琴给她开出了五百万的高价,并且会在前期先付五十万定金。有了这些钱,她一切的问题都不会再成问题了。 可她现在发现这些钱对于她来说依旧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段融从附中转学后,她虽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但是因为万珂的存在,她彻底切断了对他的妄想,再也不敢奢求他了。除了偶尔做梦会梦见他,戒断反应进行得还算顺利,可以若无其事地把他藏在心里最最隐蔽的角落,那里隐蔽得甚至就连她都轻易无法找到。 已经回复到正常生活,如果再跟他有交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受伤。 那年知道他跟万珂的事后,对于她来说毁灭性的打击,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严阿姨,”她从椅子里站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空会再联系您的。” 严琴没想到她会中途退缩,不可理解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用眼神问她为什么突然反悔。 沈半夏装成看不懂,转身往前走。 脚上的高跟鞋很不舒服,磨得她脚踝都在痛,她很想脱下来。 等走出这间餐厅的门,她就要脱下来。 “段融,”严琴并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她是我带过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就算不喜欢她,起码也该把她送回家。” 段融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扬眉:“您没看见?她嫌弃您儿子太老,不乐意跟我待太久。” 他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沈半夏出了餐厅,在外面站了会儿,抬头去看热烈盛放的太阳。 她出生在夏至这天,记得父亲跟她说,她出生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父亲希望她能活得像夏天一样暖和,所以给她取名叫半夏。 这几年里,她一直都努力地、热切地活着。 想到溜走的五百万,她不可能会不可惜。但是段融对于她来说是个危险人物,不可以碰。如果碰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粉身碎骨。 更重要的,她不想成为段融和万珂之间多余的第三者。 她甩了甩头,把五百万的事抛到脑后,沿着马路往前走。 “小朋友。” 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好听到能让人耳朵发痒的声音,她猝然想起昨天晚上搭乘的那辆出租车,司机的声音便是这样好听的。 她回过头,看向朝她走过来的段融。 繁华街市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人的外形都太过惹眼,吸引得过往行人频频朝他们这里看。 段融比她高出很多,目测起码要有一米八六往上,虽然她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他面前时还是觉得有压迫感。 她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避开跟他的距离。 段融垂眸,目光落在她脚上的高跟鞋。能看出她并不常穿这种鞋,走路的时候身形有些晃,脚踝上磨破了一块皮,伤口处往外渗着血丝。 “住哪儿,”他说:“我送你。” 她的眼睛仍是红着的。 段融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在与他对视的时候眼睛会红,里面浮着水光。原本是洒脱开朗的性格,可在面对他时会倏忽沉寂下来。 沈半夏其实很想答应他。 但是她不能答应。她要当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要继续回到没有他的、正常的生活。 “不用了,”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清咳了声才继续说:“司机很快会来接我。” 段融看她一会儿,突然说:“出租车司机?” “……” 她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段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朝她扔过去。 沈半夏下意识接住,低头看了看,发现他给她的,是一板十枚装的创可贴。 做完这些,他朝前走过来。 经过她身边时,他低了些身,几乎是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过了两秒,他侧了侧头,一双薄唇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补充:“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半夏:他其实是今天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人。 【注】学校传言是大乌龙,男主从没有喜欢过女二,后面会解释。 另严琴另有打算,不是那么简单的原因就找女主,也是后面解释。 第4章 真假 男人的声音极近地传进耳朵,说话时有热气拂到她皮肤上。 沈半夏的心脏跳得快起来,耳朵红了一片。 话音落,段融直起身,手插兜与她擦肩而过。她嫩白细软的手臂露在外面,在他经过时他的西服外套擦碰到了她手臂皮肤,那块地方迅速发痒。她抬了抬眼睛,睫毛轻颤,额前刘海被两人间穿行的风吹动。 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佛手柑香气,是她记忆里他身上的味道。 路两旁的树木晃动着枝丫,有沙沙的声响传出来,阳光透过层层绿叶斑驳洒了一地。 沈半夏转过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已经走到一辆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车子。 沈半夏很清楚地看见了,他那辆车的车牌号: [99999] 昨晚的一切涌入脑海。 她坐上了一辆豪车,以为前面驾驶座里的人是出租车司机,让他把她载回了家,他也真的就一声不吭载她回家。 所以并不是出租车司机,是她上错了车,载她回家的人其实是段融。 她盯着手里的创可贴看了会儿,并没有用,只是收进包里。 但这个时候她发现,她背着的包根本不是她的,甚至就连身上的行头也都不是她的。她既然决定中止这桩合作,这些东西就都要还给严琴。 她给严琴打了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不好意思严阿姨,”她道歉:“我想我没办法胜任这份工作,要不您去找找其她人吧。” 严琴顿了两秒,问:“你想清楚了?” “是,我想清楚了。”沈半夏回过头,往餐厅的方向看了眼:“您稍微等我一下,我找个地方把衣服换回来,会给您送回去的。” “不用,那些都是给你买的,你就算还回来我也没办法处理。今天你也忙了一天,那些就当是我给你的报酬。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好。” 沈半夏没有再继续打扰她。 严琴挂了电话,接到了康芸的来电。 “琴子,事情妥了?” “还没有,出了点儿问题,”严琴端起咖啡浅啜了口:“不过没什么影响,她很快就会主动找过来的。” “我是真不知道你费这劲儿干什么,”康芸在美容院里做脸,扬手把屋子里的美容师都打发走:“我们两家要真想合作,有的是办法,不用非得使联姻这种手段。” 她想到什么,噌地一声从美容床上坐起来:“琴子,半夏该不会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严琴无语:“她要是我私生女,我让她跟我儿子结婚,我脑子不是进水了吗?” “也对。”康芸把脸上的面膜揭掉:“不过不是私生女,那就肯定是有别的关系,总有一天我得知道。” …… 沿着街走了会儿,脚实在有些痛,沈半夏拦了辆出租坐上去。 一辆普普通通的桑塔纳,车里的一切布置都透着底层人民的简朴。 果然哪有什么出来体验生活的有钱出租车司机,真正有钱的人,是不需要出来体验生活的。 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才叫生活。 她看着车窗外倏忽而过的树木,想起中学时代她认识段融的时候,其实段融的身份跟现在千差万别。 他出身不好,没有一个身份高贵的母亲,没有现在的一切权利。 有的时候,他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需要不停地做兼职,挣一点儿微薄的薪水以此维持生活。 这些事全都已经过去了。 沈半夏回了家,换掉身上的衣裳和鞋子,从包里拿出创可贴。 并不舍得用,她把创可贴装进抽屉。 时间还早,她去了平忧事务所。 事务所最近接了桩公益案件,沈半夏跟着武平和米莉去当事人那边了解情况。忙完已经是傍晚,武平找了附近的餐厅请吃饭。 餐厅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桌客人,其中一个梳了油头的男人朝米莉身上瞟了好几眼。米莉侧过身补了补口红,说:“没想到吃个饭还能遇到我前男友,一段时间没见他好像变得好看了点儿,我去会会他。” 说完脱掉身上一件外套,露出里面的吊带,袅袅娜娜地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武平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指了指米莉:“这姑娘平时就是爱玩了点儿,但业务水平还是在的,咱们事务所属她打赢的官司多。你多跟着她学学,能长经验。” 沈半夏点头。 武平拿公筷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我听严琴说,你没签合同。” 她继续点头。 “为什么?” “我事先不知道她儿子是段融。” “段融又怎么了?一没有隐疾二不是个残废,人还长得好看,这难道不是意外之喜吗?” “他……他气场太强,感觉很危险,不好接近。而且我有听说,他在商场里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我怕他知道我是个骗子后不会放过我。” “他是对竞争对手心狠手辣,”武平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他能对你一个小姑娘心狠手辣吗?” “可是他有喜欢的人,”沈半夏说:“我不想掺和。” “你怎么知道他有喜欢的人?” “好多人都这么说。” 武平叹口气,摇摇头:“我真不是好为人师那种,但不得不跟你说一句。这世上的事,就算是你用眼睛看的都有可能不是真的,更何况只是用耳朵听的。” 沈半夏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吃菜。 “不过你既然不想接那就算了,我也不会逼你。只是你哪天如果后悔了,可以随时跟严琴联系。我知道你很需要钱,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放弃就太可惜了。” “老板,你为什么这么关照我?”她问。 “我有关照你吗?” “有的,我在事务所一年,多亏了您照顾。” 武平笑了笑,他今年快五十岁了,跟沈半夏的父亲年龄差不多,笑得宛如一位真正的慈父。 “其实我认识你父亲,”他说:“我跟他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你不知道吧,你爸当年在学校可是个风云人物呢,人长得帅,也聪明,代表学校去参加过好几次国际科技大赛,只要是他带队保管能给学校拿个第一回来。我虽然跟他不是一个学院的,但也听过他的大名,一直都很佩服他。” “怪不得,”沈半夏往嘴里填了块西蓝花,长叹一声:“我还以为我是有什么个人魅力,让您看到我的价值了呢,原来我也是靠爹才能进事务所的啊。” 武平被逗得哈哈笑了笑,摇头不语。 米莉从那桌回来,估计是跟前男友聊得不错,脸上带了抹羞红。 她先把外套穿上,跟半夏指了指那桌里一人:“你看那人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沈半夏往她指的地方看,看到了坐在油头旁边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人长得温文尔雅,颇为周正。 “怎么了?” “我刚认识的,聊了几句,结果就给你接了一活儿。”米莉一脸你怎么还不夸我的嘚瑟样:“明天他父母要来,两位老人都很传统,看他都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一直都急得不得了,都愁出病来了。他就想趁着明天父母来看他的时候,找一女孩陪着他去跟爸妈一块吃顿饭,当交差了,好让两位老人安心回老家,不要再惦记他了。这茬你要是愿意接,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米莉多少也知道沈半夏很需要钱,见天儿给她介绍这种能挣外快的活儿。沈半夏问她:“他出多少钱?” 米莉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啊?” “是三千。” 沈半夏眼睛一亮:“那我当然接啊。” 她热情地一把抱住米莉:“米莉姐,太谢谢你了,你就是我的神,是我唯一的姐!” 米莉把她头往外推:“行了,别趁机吃我豆腐啊,我这胸刚做的,贵着呢,别给我蹭坏了。” “……” 当晚就加上了张俊安的微信,略聊了两句,定下了明天的见面时间。 临去前沈半夏好好打扮了一遍。因为上次被段融嘲笑看起来像高中生,她特意挑了身看起来比较端庄的浅杏色连衣裙,脚上踩了高跟鞋。 脚上还是痛,不管穿多少次高跟鞋,都没办法适应。 张俊安开车带她去见面地点。 这男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人也温和知礼。虽然出身贫寒,但已经在这边站稳脚跟,是这个城市里比较争气的凤凰男,混得人模狗样,开着的一辆保时捷价值不菲。 “沈小姐,”他在车上跟她搭讪:“看你年纪还很小,为什么已经出来工作了?” “要吃饭啊。”沈半夏并不想说太多,全程扭头看窗外,装成在欣赏风景,对人甚至有些冷淡。 可是一到了两位老人面前,她立刻展现出变脸般的演技,甜甜地笑着挽住了张俊安的胳膊,做出很依赖他的样子,像在跟他热恋一样。 两位老人见儿子真的交了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心里放心了些。可盯着沈半夏看了会儿,他们不确定地悄声问张俊安:“儿子,她真的已经上大学了?” 沈半夏:“……” 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明明挺成熟的了,为什么还是被人觉得幼稚。 吃饭期间,她恭敬地跟两位老人说话,哄老人开心,直到餐厅里走进来一个人,她一眼看见,心瞬间提了起来。 是不久前刚跟她见过面的段融。 段融暂时没看见她,一只手插兜,懒淡着一张脸迈着两条长腿往前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几个朋友闲聊着。 沈半夏立即侧了些身,低头把自己的脸挡住。 张俊安和两位老人看得莫名。 余光瞥见段融已经走远,她直起身,偷偷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不知道段融去了哪里,已经看不见他了。 她放了心,重新恢复到好女友的身份中去,陪着两位老人聊天。 差不多把两位老人唬住,这场见面就要结束时,段融再次出现了。 他是突然出现在沈半夏视野中的,站在她前面五步远的位置,一只手闲闲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她,幽深难测的一双眼睛里透着玩味。 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落入猎人手里的小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3 16:36:08~2022-08-25 15:0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xxxx 6瓶;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神明 段融的目光很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只是这个样子都让人觉得危险,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下一秒他会不会突然出手扼住她命运的咽喉。 沈半夏垂下目光不敢再跟他对视,很怕他会走过来,然后单刀直入地说一句:“昨天跟我聊订婚,今天来陪别的男人吃饭?” 想到这里不由打个激灵,心脏跳得厉害。她抠了抠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想着自己该怎么解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五百万的大单子已经黄了,她不能连三千块都弄丢。 张俊安和两位老人也发现了段融的存在,也发现了段融盯着沈半夏的眼神有些奇怪。 段融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在她避开视线的两秒后朝她这里过来,每朝她接近一步,她心里的恐惧就多一分。 张父从椅子里站起来,看看段融又看看她:“你们认识?” 没等段融说什么,沈半夏从椅子里站起来,一把抓住段融的胳膊,用能把自己都骗过去的演技喊他:“表叔!” 段融:“……” “表叔,你怎么来了,”沈半夏一脸惊喜的样子:“好久不见啊表叔,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她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常,可手指紧紧地蜷缩着,抓着他的手臂。 段融垂眸看了看,目光顿在她发白的手指关节上,又缓缓上移,去看她笑着的一双眼睛。 又是红的。 只要看到他,她的眼睛就会红起来,里面擒着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把手从裤袋里伸出来,抓住她手的那一刻,感觉到了她手上的震颤。他一点点用力,掰开了她的手指。 他原本熨烫整洁的衬衫被她抓出了几道细碎的褶痕。 他没有去管,朝她低了些头,尽量与她平视。 “好久不见,”他顺着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叫她:“表侄女。” 这三个字落下,沈半夏身上抖了抖,像从夏天瞬间被冰冷的冬天所掩埋。 她入了邪般地怔怔与段融对视,两人距离极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原来是半夏的表叔啊,”张父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俊安的父亲。” 张俊安也站了起来,对着段融毕恭毕敬地颔首:“段总。” 这两个字后,一道惊雷在沈半夏脑子里打下来。 张俊安跟段融认识,而且还是他手底下的员工? 段融侧过身,淡淡瞥了张俊安一眼,目光往她身上示意了下:“跟她什么关系?” 张俊安刚要说话,沈半夏打断下来。 “表叔,我听说你交女朋友了。你这个年纪才交上女朋友,真是不容易。今天女朋友有来吗,你带我去看看吧,我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天仙能入得了你的眼。”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段融往外走,同时不忘回头跟张俊安的父母解释:“叔叔阿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先等我一会儿哈。” 刚才被她喊表叔,段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他扭过头,看向一头银发的张父,意识到这丫头把他们喊成了同辈人。 段融无语哼笑,压抑着脾气顶了顶腮,侧头看向拉着他往外走的沈半夏。 女孩穿着高跟鞋,走路很不舒服,两只细软的手抓在他胳膊上,刚好把一部分重量放在他身上。 他没有把她的手甩开。 两人已经到了餐厅外头。 沈半夏扭头看了看,确认张俊安的父母不会注意到这边,她松开段融。 “不好意思,”她主动道歉,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张俊安让我陪他父母吃顿饭,所以如果……” “沈半夏,”段融连名带姓叫她,墨一般深的眸子里情绪不明:“你是不是就喜欢找老男人?” 她愣了片刻,意识到他是误会她和张俊安之间的关系了。 她原本想要澄清,可是又想有什么必要呢,她跟段融之间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而已,他不会记得她,她终有一天一定要忘了他。这两次碰见都是偶然事件,以后应该不会这么巧了。 算了。 “怎么了,难道张俊安不好看吗?”她一脸无所谓地说:“虽然是比我大了几岁,但是长得还不错,这不就够了吗。我正常跟人交往,没问题吧?” 段融嗓子里淡哼了声:“看得上他,”顿了几秒,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看不上我?” 沈半夏回想了遍,跟他见面那天,确实是她先提出要走的。就好像是她瞧不上他,不愿意跟他多待一样。 “段总说笑了,”她的口吻十分疏远:“是我高攀不上您。” 她半转过身,看向餐厅里的张俊安:“像张俊安这种的,我交往起来才不会有压力。” 她人长得瘦小,容貌清丽,五官柔和,像个可爱精致又惹人怜爱的布娃娃。 不太像社会里精明的成年人,而像是还在读高中的涉世未深的学生。 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未成年的不良少女,少女在本该好好读书的年纪,偏偏要跑出去堕落。 段融突然想到,如果她是他的女儿,他一定要把她的腿打断。 “你交过几个男朋友?”他被自己的念头驱使着,多管闲事起来。 沈半夏面无表情地撒谎:“太多了,忘记了。” 段融想打断她腿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眼里的红已经慢慢消失,泪光也没有了,可以正常地去面对他了。 “张俊安的父母还挺喜欢我的,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昨天我还在跟你见面,商量订婚的事,”她说:“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保密?” 他看她一会儿,说:“这么喜欢张俊安?” “还好,”她说:“好看的小哥哥,谁不喜欢。” 段融琢磨着“小哥哥”这三个字,把张俊安跟他受到的待遇做了番比较:“他是哥哥,我是表叔?” 他朝她逼近一步,后面是玻璃门,她的背贴上去,两人间的距离还在不停缩小,他身上佛手柑的香气传来。 段融一点一点低下身,注视着她杏子般的眼睛:“沈半夏,你就这么嫌弃我?”过了几秒,又说:“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在嫌弃我。” 沈半夏的眼睛倏忽红了。 他根本就不记得,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两人无声对视着。 她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大而滚圆,眼珠是清透的琥珀色,平白给她增添了一种楚楚可怜的脆弱感。 总说眸若秋水,应该就是她这个样子。 在这个时候,段融发现,她这双眼睛十分熟悉,他好像在很早之前就见过。 但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完全想不起来。 …… 沈半夏第一次见到段融,是在09年。 那年她还只有十一岁,刚升入初中不久。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一张脸上总是反复过敏,长了很多红色的小疙瘩。 她怕被人看见,不肯去学校。父亲沈文海带她去医院看过很多次,医生只说要慢慢恢复,但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能恢复。 为了能让沈半夏正常地去上学,沈文海买了些医用口罩,让她每天戴着去学校。 班里谁都没有戴口罩,只有她每天戴着,谁都看不见她的脸。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正是好奇心强的时候。班里有个叫范洪博的男生,平时尤为活跃,一天课间开始恶作剧,冷不丁就去揪沈半夏脸上的口罩。 虽然沈半夏很快就把口罩重新戴上了,但他们还是看见了她脸上那些丑陋的红色小疙瘩。 从那以后,整个初中部都有人传,初一(7)班的沈半夏是个丑八怪,因为太丑了,每天都需要把脸挡住才能出来见人。 后来的日子,沈半夏每天都活在冷嘲热讽和谩骂中。 这些她还能接受,无非是心里难过些,只要忍着就好了。 但是一个月过去,那些人只是讽刺她还不够,慢慢转变成了行为上的霸凌。 他们会故意针对她,破坏她的课桌和椅子,考试的时候故意往她桌子上扔答案,让老师当众骂她考试作弊。放学的时候,他们会跟着她,不停拿丑八怪这三个字嘲笑她。 她始终不看他们一眼,背着书包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只要回到家,她就安全了,没有人会再欺负她了。 那些人见她简直像个闷葫芦,不管怎么骂都不吭声也不哭。恶劣心思被她这种态度挑起来,他们开始在路边捡碎石子,不停往她身上砸。 沈半夏后背上胳膊上额头上被无数个石子砸中,她背转过身,躲在墙边拼命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段融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恍如从天而降的神明,几步从马路对面跑过来,把为首往沈半夏身上扔石子的男生一把揪住:“你他妈干嘛呢!” 段融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个子蹿到了一米八五,站在人面前时极有压迫感,看起来很不好惹。 初一年级的小男生哪里是他的对手,一溜烟地赶紧跑了,只有范洪博仍被段融制住,挣脱不开,吓得满脑门淌出了汗。 沈半夏扭过头,往这边看。 那是她第一眼看到段融。 路旁植着一排很有年头的槐树,正是盛夏时节,太阳毒辣辣地挂在天上,投下一片斑驳树影。 段融揪住范洪博的校服领口,猛地把人掼到了地上。 范洪博在地上直直滑出去半米远才停下,胳膊被粗粝的路面磨出一片血淋淋的伤。 段融两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俯看着他,下巴朝沈半夏那边一点:“过去道歉。” 范洪博眼里有不甘心,但不管多不甘心,他都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 他从地上爬起来,过去对着沈半夏蚊子般说了声:“对不起。” 段融眼神压着他:“你他妈没吃饭啊?” 范洪博吓得快哭了,握了握拳,大声说:“对不起!” 说完,他防备地看了段融一眼,一溜烟跑了。 段融走到了沈半夏面前。 那年沈半夏个子还很低,连他肩膀都不到,她需要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段融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半跪下来,如同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明明刚才那么凶,处处都显得不好惹的一个人,在面对她时却变得格外温和。 “小朋友。”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别怕,哥哥把他们赶跑了。” 树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随着风吹,一小片阴影来回滑动。 沈半夏睁着双大眼睛看他,见他额发下贴着个白色纱布,是受了伤的样子。 但即使如此,都丝毫不影响他的好看。 他好看到,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每次想起他的样子,沈半夏的心就会无药可救地动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5 15:03:20~2022-08-26 13:1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萝卜汁 10瓶;xxxxxxx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创可贴 七年前的少年与面前男人的脸重合。 沈半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个子又长高了几厘米,如今已经蹿到了一米八七,即使她穿着恨天高,都依旧比他矮了很多。 段融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黑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但是并不显得单薄。额发蓬松搭着,快要遮挡住眉眼。 他的头发是深棕色,并不是染的,而是天生就是这个颜色,看起来像个不好惹的不良少年。但是他又确实从十八岁少年,长成了二十五岁的成熟男性,在商场里浸泡过了很多年,淬炼出一身杀伐果决的本事,再也不是高中时,带着一身伤出现在她面前的段融了。 沈半夏也变了很多,从十一岁的小孩,变成了十八岁的成年人。个子已经长高,他不用再半跪下来与她对视。她脸上也没有再戴口罩,那些恼人的红色小疙瘩早就消失了,皮肤甚至一天比一天好,变得光滑水嫩。 她从别人口中的丑八怪,出落成了楚楚动人的少女。 段融认不出她是很正常的。况且七年前,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脸上还总是戴着口罩。 “我怎么敢嫌弃段先生,”她把嗓子里的苦意咽下去:“我说过了,是我高攀不上你。” “怎么不叫表叔了?”他把手抄进裤子口袋:“多跟表叔见外。” 他说话一向这样,总是没个正形。但他绝对算不上性情好,其实比谁都危险,离他太近的人很少能得到好下场,沈半夏算是一个意外。 他往后退开了些,跟她拉开些许距离。一段可以让她重新自由的距离产生后,她把背部从紧贴着的玻璃门上移开,对着他歪了歪头:“那表叔要是没什么事,我就重新回去约会啦。” 她俏皮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让人瞬间就想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一番,光是可爱还不够,无法描述她可爱的万分之一。 偏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可爱,还妄想用故作成熟把自己伪饰起来,继续去做骗人的勾当。 她往前走了两步,正打算推开玻璃门,偏偏脚上崴了下。 高跟鞋真是这个世上最可恶的发明! 她一只手撑在玻璃门上,身形仍旧有往下摔的趋势。 下一秒,胳膊被人扶住。 男人宽大的掌心贴着她手臂皮肤,热度源源不断传过来。 她胳膊很细,皮肤嫩白,在阳光下几乎要发着光。他握着她胳膊把她带到一边椅子上坐着,从裤袋里摸出创可贴,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去抓她的脚踝。 男人掌心皮肤密不透风地圈住她,她打个激灵,手指蓦地紧缩,那只脚条件反射地往后收。但他已经握住,毫不费力地往前扯,把她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拆了个创可贴贴在她破了皮的后脚踝处。 做这些时他的手指碰到她脚上的皮肤,她浑身瑟缩了下。 她想,肯定是疼的,而不是因为他对她的触碰。 段融又拆了另外一个创可贴,贴在她另外一处伤口。 中学的时候,他就总是随身带着创可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往口袋里掏一掏,就总能掏出同一品牌的创可贴,然后随便对着哪处能反光的镜子,贴在他破了皮的鼻梁或者下巴上。 那个时候,他经常跟人打架,对方人多势众,他撂倒了三个,又会涌过来五个,撂倒五个,又会涌过来十个。到最后,他身上总会挂点彩。但他身体的愈合能力很好,一个创可贴贴上去,两三天后,脸上皮肤恢复如新,看不出一点儿受过伤的样子。 如今他已经功成名就,再也不是会被一群混混围殴的贫苦少年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没有离开创可贴这个鬼东西。 沈半夏无法理解,更多的是想起了七年前他那段窘迫的生活,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她低着头,两只手撑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你为什么还是随身带着创可贴?”她没忍住,问了出来。 段融朝她抬起头,眼里惯常的玩味已经不见了,转而变成了另外一种试探:“还?” 沈半夏幡然醒悟,把刚才的话拿掉两个字,重新问了一遍:“你为什么随身带着创可贴?” 段融并没有解释的心思,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脚:“上次给你的,怎么不用?” 他说的应该是指被她收起来的十枚装创可贴。 “我脚其实不疼。” 她说了句没什么说服力的话,为了能让他相信,把高跟鞋穿上,右脚在地上踢了下,以此营造出她能穿着这双恨天高活蹦乱跳的样子。 但她忽略了他正半跪在她面前,脚往前一踢,刚刚好踢在了他的小腿上。 段融声色不动,什么都没说,她就也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低着头把脚收回去。 段融从地上直起身。 张俊安从餐厅里跑了出来,恭敬叫了声:“段总。” 沈半夏立即竖起十级防备,朝他跳起来。 “俊安哥哥,你怎么出来啦,我不是说了很快就回去了吗?” 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嗲一些,说完后不给张俊安接话的准备,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俊安哥哥,我们回去吧,我跟表叔说完话了。” 段融目光下移,顿在她抱住别的男人胳膊的手上。 张俊安不明白她为什么在段融面前也要演他女朋友,温和地说:“半夏,那是我老板,你让我跟老板说几句话。” “什么老板,那就是我表叔而已,你不用怕他!今天是你的休息时间,你是自由的,资本家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压榨你。走走走,我们去陪爸爸妈妈。”她不由分说拽着张俊安往餐厅里去,至始至终没敢看段融脸上是什么表情。 段融并没有追过来找她麻烦,她顺利地把张俊安带回了餐厅。 “张先生,对不起啊,”她把他拉到一处安静无人的转角,手立刻从他胳膊上松开:“我不知道你跟段融认识。” 张俊安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闻言笑了笑:“干嘛要道歉,你又没做什么。”顿了顿,问:“你跟我们段总真是表亲?” “不是,我是瞎说的。”她挠挠耳朵后的皮肤,想了想,转身看他:“张先生,如果以后段融问起有关于我的问题,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密,什么都不要跟他说。” 张俊安怔了一瞬,笑了笑:“其实我就只是知道你在哪工作而已。” 沈半夏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明明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偏让他想起楚楚可怜这四个字。他不由疼惜了下,心里攀爬上异样的感觉。 她实在是个太漂亮的女孩,更严重的是,她的漂亮里带了一种易碎的脆弱感,轻易就让人对她产生了保护欲。 张俊安有几秒钟的失神,半天才道:“你放心。” 他话出口时竟然有了点儿不易察觉的颤音,那点儿颤音是被她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勾引出来的。 “我什么都不会跟他说的。”他补充。 张俊安外表看上去彬彬有礼的,给人一种踏实感,让沈半夏相信他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那就好,”她笑笑:“我们回去吧,你爸妈该等急了。” 沈半夏开始往前走。 张俊安跟在她身边,无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很想让她能像刚才一样,抱住他的胳膊。 但是再也没有了,甚至就连会面都很快结束了。张父张母用完餐,高高兴兴地跟他们道别,坐上了回家的车。 沈半夏目送着车子远去,等车子拐到前面一条街,消失不见后,她立刻撤了脸上的笑容,用手揉了揉笑得发酸的小脸蛋。 张俊安的眼神始终挂在她身上。 “张先生,”她依旧十分客气地叫他:“我表现得还好吧,应该没有露馅吧。”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目光里是赤果果的她要收酬劳了的意思。 “哦,是。” 张俊安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操作了几下:“我把钱转给你。” 钱到账后,沈半夏毫不掩饰地弯起眼睛笑,释放出一身俗之又俗的铜臭气。 “下次您要是再有难题可以再来找我,”她一秒钟都没再多待,摆了摆手算是道别:“拜拜。” 张俊安痴痴地看着她背影。 娇娇小小的女孩在前面走着,走了几步路觉得脚上的鞋不舒服,干脆脱了下来。 她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拿出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板鞋穿上,把高跟鞋放进包包,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她头发很长又密,柔软地在背上铺着。浅杏色的裙摆搭在她膝弯处,随着她走路时的动作轻轻扬起又轻轻放下。晃成一丛波浪般的裙摆下,是她白到发光的细瘦笔直的两条小腿。 她美好得让人心里发痒。 一直到第二天上班,张俊安脑海里都还在不停浮现沈半夏那张幼嫩清纯的脸,微信打开又关闭,几次想找她说话,但是都没敢。 他所加的只是她的工作号,她的工作号头像简单粗暴,蓝色的底,上面用白色的字写着:有公事您说话。 言外之意,如果是私事就不要找她,她是不会理的。 “张经理,”总裁助理崔山在外头敲了敲门:“段总让你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张俊安关了手机,跟着崔山过去。 总裁办公室,段融在沙发里坐着,背往后靠,大喇喇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看。偏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劲儿,都让人觉得他身上确实是有气势的。 不同于昨天偏休闲的装扮,段融出现在公司里的时候会穿西装打领带,但是不管多么正儿八经的打扮,都掩饰不住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痞劲,那痞劲里又带了些狠,两种截然不同但是殊途同归的气质在他身上异常和谐地共存着。 “段总,”张俊安恭敬回话:“您找我?” “坐。”段融淡声吐出一个字,目光仍落在手机上。 张俊安在对面椅子里坐下。 “市场那边出现了问题?”段融冷不丁问了一句。 张俊安一上午都在想沈半夏的事,忽略了市场部那边的消息,愣神了很长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回:“好……好像是,听说是那边有女员工在网上声称自己受到了高管性侵,给公司形象造成了很大损害。” “派人去查了吗?” “好……好像已经有人去了。”张俊安是真不确定这件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段融这才没继续看手机,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落在对面的张俊安身上。 “这么喜欢用好像,那到底是有多像?” 段融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跟人随意聊天,但即使这样,也能让人在他的话里,瞬间产生一种怀疑人生怀疑自我的心虚。 张俊安只能实话实话:“抱歉段总,对于这件事我需要去确认下。” “你来公司几年了。”段融关了手机,拿在手里转了转。 “有六七年了。” “所以是大学毕业就来了。” 段融幽幽说了句,搭在左膝上的右腿放下来,靠在沙发上的身体直起,往前倾,手肘搭在膝上,另只手开始沏茶,烫杯温壶、放茶叶、洗茶、冲泡,每一道流程都做得漫不经心,又带了股懒散劲。他完全不像是会在泡茶这种事上下功夫的人,但整套流程做完,张俊安确实闻到了袅袅茶香。 被段融送到面前的茶汤微带浅红,晶莹剔透,是上好的云南普洱。 “七年时间从被人呼来喝去的底层职工爬到公关部经理的位置,就是靠着好像两个字?” “对不起段总,确实是我工作失误了,我没有认真去了解这件事,”张俊安主动把错揽下来:“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 “四十八小时内,公关做不好你就收拾东西让贤。” 段融语气里没什么起伏,让人有种捉不到底的恐惧感。 “喝茶。”他突然又说。 张俊安去拿茶杯,上好的普洱他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牛饮般一口喝干。 他放下茶杯,正要松一口气,起身告辞时,又听见段融幽幽提起:“跟我表侄女怎么认识的?” 张俊安浑身一震,顿时觉得这个问题,要比他今天玩忽职守的问题还要严重。 他已经知道,沈半夏并不是段融的什么表侄女,段融也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但现在,段融偏偏不挑破,依旧拿表叔的身份与沈半夏牵连着。 “是……是一次在酒吧喝酒遇见的。”他随口说了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理由。 “我这表侄女倒是爱玩,”段融重新往沙发里一靠,两条胳膊往后张开搭着,朝张俊安斜过去一眼:“跟她做过什么?” 他所说的跟她做过什么,所指代的肯定不是去哪里吃过饭,去哪里约过会,去哪里看过电影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而是有没有过肌肤之亲,肌肤之亲到什么地步了。 张俊安突然有种段融真的是沈半夏表叔的错觉,如今这位辈分上的长辈正在为小辈讨公道。 他紧张得汗都要出来了:“没什么特殊的,也就是普通情侣间做过的事。” “普通情侣间做过的事,”段融把一个“做”字咬得很重:“都做过了?” 莫名地,张俊安觉得自己在段融眼里看出了不爽,男人那点儿胜负欲突然被挑动,他咬了咬牙,明知道段融侧面在问的是什么问题,也还是不顾沈半夏的名誉回答:“是。” 屋子里静止了几秒,这下张俊安在段融脸上看到了一丝压抑着的怒色。 段融没再就这个问题继续问,转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知不知道她几岁?” 张俊安想了两秒,回:“她说她快十九了。” 并没再看到段融脸上有什么表情,好像这个问题确实只是他随口一问,接着又随口一听,他不会针对这个问题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忙你的去吧。” 最后,听到他淡淡说。 张俊安起身,颔首,离开办公室。 手机响,段融拿起来接。 电话里那人所在的环境十分嘈杂,听声音应该是在哪个山地越野车赛现场,男男女女的欢呼声隔着半个山头都能传进手机听筒里:“融爷,有时间你也来玩玩,看这帮人飙车太没劲了,一个个的跟没吃饭似的,拐个弯能他妈磨蹭到一千年以后。你过来好好教教他们,什么他妈的才叫赛车!” 段融从烟盒里拿了根烟,搁嘴里咬着,打火机啪地一声拨开,齿轮滚动,橙红色的火苗窜出来,掭上烟丝。 段融吸了一口,烟丝亮了亮,他口中吐出一个烟圈,白色烟圈悠悠荡荡散在空中:“有事儿说事儿。” “听说公司有了点儿小麻烦,高峰被人阴了?”易石青在电话里说:“那搞事儿的女人我正好认识,从她朋友圈看到她今天的飞机,晚上九点落地京城,怎么着,兄弟我替你去会会她?” “不用,”段融拿过烟灰缸,食指在烟上磕了两下,烟灰簌簌往下落:“老子有办法治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6 13:19:05~2022-08-27 16:1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 120瓶;鱼游银河 20瓶;长思 3瓶;xxxxxxx 2瓶;555965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大写“Z” 沈半夏把从张俊安那里收到的钱转给了姑妈。 沈莹很快给她发来微信:【半夏,姑妈这里还有钱,你别担心。钱你留着用,我给你打回去了啊。】 沈半夏没回,关掉手机,趴在工位上脸枕着胳膊。 饶文姿过来找她:“半夏,这有个案子你去了解下情况,具体资料我刚发给你了。” 饶文姿是这边的老板娘,武平的妻子,两个人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一直十分恩爱。 “是天晟的案子,”饶文姿告诉她:“有个女员工说自己被天晟集团的高管性侵,还把酒店监控发到了网上。现在事情闹得比较大,天晟那边是说公司高管是被人陷害的,现在他们已经委托我们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声称自己遭到性侵的员工叫劳艺,你找时间去跟她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对我们有利的线索。” “天晟的案子?”沈半夏不解:“他们不是一直都有自己的律师团队吗?” “这个案子给了我们。” 饶文姿点了几下手机:“我把跟我们这边对接的负责人推给你了,你记得加一下,有什么情况跟他沟通就好。” “好。” 沈半夏加上那人微信,对方微信名只有一个简单的大写“Z”。 好友通过后,她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您好,我是平忧律师事务所的法务部助理沈半夏,负责这次贵方案子的对接,您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会负责反馈。】 消息发过去后就石沉大海,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微信上收到米莉的消息,她点开。 米莉:【姐帮你打听到了今晚十点劳艺会去迷路酒吧,你去那边堵她,一准能堵得上。】 沈半夏发了个跪地拜谢的表情包,然后把米莉的微信备注名改为:唯一的姐。 晚上十点,迷路酒吧。 酒吧里纸醉金迷,躁动的音乐声全天不休,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贴身热舞,有看对眼的在酒精或药物影响下,当着外人面就能上演一场活色生香。 沈半夏是第二次来这种地方,进门时照旧被要求查看身份证,但查看身份证那人明显只是走个过程,眼睛始终都盯在手机游戏里的厮杀场面里,至始至终没往她身份证上撂过一眼。 沈半夏径直往前走。 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留着薄薄的一层刘海,脸颊两侧落着几缕碎发。没再把自己往成熟方面打扮,而是穿着她平时常穿的棉T,不到膝的短裙,白色板鞋,浑身透着股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她推开门,里面是个十米左右的走廊,走廊两侧挂着普通人难以理解的抽象画,营造出是个人都觉得装逼的艺术感。 十米后,再推开一扇门。 扑天的躁动电音没头没脑砸下来,砸得脑袋都在嗡嗡作痛。她下意识捂了捂耳朵,捂了两秒后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怂,把手放下,挺直了腰杆装成老熟客的样子往里走。 从门口走到内场,穿过内场走到吧台,在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边停下。 那女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张脸生得千娇百媚,尤其是一双细长眼,并不是标准的美人眼,但嵌在她那张美人脸上,偏偏就正正好好、风情万种起来。 沈半夏在来之前,差不多了解了这桩案子。这个叫劳艺的女人设了个套,把她的上司灌醉后带进了她的酒店房间。到了第二天,一切都按部就班,劳艺指认上司侵犯了她,要想把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解决,只有三条路。第一条是拿到天价封口费,第二条是上司得把她娶了,第三条有些奇怪,劳艺这女人要见公司总裁,跟总裁先生好好谈一场。 天晟集团的现任总裁,是段融。 那名被灌醉了的高管叫高峰,他对劳艺确实有点儿意思,但他酒品很好,醉了后倒头就睡。而且他有个历经多任女友后被证实的问题,他酒后硬不起来,绝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侵犯劳艺。 沈半夏在劳艺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酒保过来招呼她:“喝点儿什么?” 沈半夏扭过头,用一副纯洁无害的学生模样问劳艺:“姐姐,这里哪种酒比较好啊,我第一次来,不太熟欸。” 劳艺看了她一眼,突然无声地笑了下:“年轻真好啊,不过小朋友,你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喝太烈的,对发育不好。” 沈半夏依旧扮无害的学生样,等着她介绍。 劳艺指了下酒柜,跟酒保说:“给她一杯芝华士。” “……” 这女人说她不适宜喝烈酒,结果给她点了杯烈酒。 沈半夏接过酒保递来的酒,准备先小抿一口,等抿过这口后,比较好展开接下来的套话行动。 酒杯拿起来往唇边送,冰凉的杯壁碰到了唇,但也许还没有碰到,她无法确定。 因为在下一秒,在她旁边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没使什么力气,把她手里的酒拿走。 他仰脖,颈下凸出的喉结一下下上下滚动,烈性芝华士顺着他口腔滑进咽喉,一路滚进胃,有滴酒液顺着他唇角滑下去,掉在下巴上,又顺着下巴滑进脖子,沿着性感的喉结曲线一路往下坠,最后渗进他白色的衬衫领口,不见了。 沈半夏怔怔看着他,看他拿酒杯的手,看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看他白到惹眼的颈部皮肤,看他领口下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 每看到一处地方,心就仿佛被擂了一下,重重地擂一下。鼓声震耳欲聋地响着,揪住她鲜红的一颗心脏,让心脏不得不跳动,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带动得她全身都热。 自中学与他分别后,已经是第三次看到他了。 段融。 她在心里不停地叫这个名字,每叫一次,心就强烈地痛一下。但不是单纯的痛,痛里含了自甘堕落的瘾。 为他而生的瘾。 酒杯被放回吧台,杯底与台壁摩擦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段融拇指指腹在嘴角旁擦了下,擦掉酒液坠过的痕迹。 他站在沈半夏和劳艺之间,一只手搭在吧台上,衬衫袖口往上折了两道,下面露着一截瘦又有力的手腕。 他并没对自己突然而来的举动做什么解释,身体半侧,看向目光早就挂在他身上的劳艺,嗓音不温不火地开口:“有什么话非要跟我说,现在谈。” 他个子长得高,身材修长挺拔,一张脸又鬼斧神工般俊逸逼人,属于披着麻袋都好看的人,不管在哪儿都能自动成为人群里的焦点。 自他出现以后,夜店里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打量过来,女生们的眼神很露骨,清醒的人还能稍微掩饰一点儿,酒精上脑的就不怎么能掩饰了,目光里赤果果地昭示着不加掩饰的性趣。 劳艺挺了挺胸脯,镭射灯从头顶激射而下,在她能杀人的胸器上一晃而过。 “想见段总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她脸上有傲气和得意,这源于段融此刻与她相距短于半米的距离,让她能在一片如狼似虎的盯梢下,生了种“你们看也没用,老娘才是近水楼台能得月的那个人”的自豪感。 “既然段总愿意跟我谈,那我就好好跟你谈。”她的口气礼貌,又带了客气,委实是一副要进行商业间合理谈话的姿态。 可是下一秒,她口中吐出几个字:“你跟我睡一觉,我就撤诉。” 这么句话落下后,沈半夏没有感到一点儿意外。 中学的时候,她就知道段融有多受欢迎,学校高中部那些女生,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思夜想着能把段融睡了。 曾经有一次,段融在她旁边一语不发地跟着,把她送回家的路上,她就见识过一个女生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在大夏天里跑得满头大汗地到了段融身边,停在他面前喘了几口气,然后拉开书包拉链,露出里面快要冒出来的粉色钞票。 “段融,我听说你很缺钱,”那女生歇了有半分钟,可半分钟后她还在喘气,每一次喘气都能成功把发育良好的胸部往前送一分,好让段融一览无余她姣好的身姿:“这些钱我都给你,晚上九点,我在世纪酒店707房间等你。” 那女生说完,把书包往段融面前递。 段融两只手仍抄在裤子口袋里,看都没看那能改变他命运的书包一眼,至始至终连眉头都没动过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甚至有些凉薄地移开视线,视线往旁边挪,再往下一些,准备无误地对上了个子还很小的,十一岁的沈半夏的眼睛。 沈半夏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脸上有刚跟人打架而蹭破的一块皮,血液干涸,凝了痂。她脸上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平静又通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粒尘。 他的手仍没从口袋里拿出来,朝她那边走了两步,走到她身边,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沈半夏捏紧书包带,一言不发地移回视线,重新看着前面的路,跟在他身边一步步地朝前走。校服裙角搭在她膝盖处,随着她每一步轻轻跃起,又轻轻落下。 连段融一句话都没听到,就被拒绝的女生歇斯底里地在后面喊:“段融!没有钱,我看你怎么撑下去!我早晚让你回来求我!” 段融仍是充耳不闻,继续带着沈半夏往前走。 拐过前面一条路口时,他终于看了她一眼。 “小朋友。”他叫她,那年他一直这么叫她,她没说过她叫什么,他也从来都没问过。 “以后不能跟那个姐姐学,”他长相偏冷,气质也偏冷,但每次跟她说话的时候,奇异般让她感觉到一丝暖意:“钱要给自己花,不能花到男人身上,知道吗?” 十一岁的沈半夏有些迷茫地眨眨眼,段融朝她低了点儿身,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手抬起来,把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理了两下,骨感修长的手指擦碰到她眼角皮肤,她捏着手包带的手用力。 “任何时候都要记住哥哥的话。”他对她说。 …… 而当年拿了一书包钞票想睡段融的女生,如今凹着傲人的曲线坐在高脚凳上,朝段融看过去一眼,一双涂了梅子色的红唇轻启,再说一句:“我睡不到你,几篇小作文几个新闻,能让你再赔进去几个亿,你信吗?” 七年前,劳艺拿钱想睡段融。七年后,劳艺要用从段融口袋里掏钱的方式,威胁着要睡了他。 倒是长情。 在劳艺的话后,段融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被人激怒的影子,他甚至有闲心云淡风轻地笑了下。 他笑得时候左边唇角会斜斜往上扯,一个原本温和的表情,被他做得颇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还带了些坏。 “行。” 他说了这一个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面几秒钟的空白让人心里莫名没底。 劳艺忐忑起来,忐忑到了一定水平线后,看到他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手拢着火点燃,烟丝滋滋地响。 他抽了一口,夹着烟的手继续放在吧台上。 “所以高峰真把你强/奸了?”他问出这几个字。 劳艺攥了攥酒杯:“是。” 段融再次哼笑了声,这次眼里的挑逗意味更浓了。 他呼出一口烟,烟雾往前飘,拂在劳艺脸上。 段融再开口时,声音有意往下压,似乎不想让谁听见:“老子只玩雏儿。” 可沈半夏还是听见了。 下一秒,他继续一字字地冲着劳艺说:“你但凡是个雏儿,今个儿老子也就把你睡了。” 说完摇头,颇遗憾的样子,顺带着还啧啧两声:“可惜了不是。” 劳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即使她知道段融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而已,目的是为了激她,但她仍然被蛊惑着,有种现在就承认她其实并没有被高峰碰过一根手指头的冲动。 还好她仍带了几分理智,知道一旦自己这么说了,就证明她指控被天晟公司高管性侵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她所有布局就都完了。 她把酒杯捏得越来越紧,手背上冒出青筋。她被架在一个两难的位置,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从哪条路上走,才能成功把段融拽回被她牵制的路上。 段融一根烟抽完,烟头扔进酒保新送过来的酒杯里。烟蒂呲呲几声,酒杯里冒出一股青烟。 段融的兴味随着这根烟而熄灭,没再继续朝劳艺看,转而半转过身,看向始终安静的沈半夏。 他一只手插兜,脸上恢复到了一派的冷淡漠然,但偏偏在这样的表情里,都能让沈半夏看出他眼里因她而起的两分玩味。 他的视线往旁边移,移到在她手边的,刚才已经被他喝光的装过芝华士的酒杯上。 “小孩不能喝酒,爸妈没教过你?” 他幽幽地说出这句话,朝她走近了一步,缓缓低身。他的视线贴着她,身体贴近她。她被缓缓拉近的距离困得燥热不堪,夜店里能把人冻出一层鸡皮疙瘩的冷气失去了作用,她简直热得要冒汗。 耳边又听见他特意压低了的嗓音,声音又低又磁,激得她浑身都发痒:“爸妈没教过你,表叔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7 16:13:42~2022-08-28 15: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u 4瓶;xxxxxxx、鱼游银河 2瓶;尛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沦陷 段融的声音如蛇一样钻进沈半夏心里,她明明没有喝酒,现在却好像醉了,脑袋有长达五秒钟的眩晕。 段融说完,已经直起身,视线移开落向前方,脚步往前走。 与她擦身而过的那秒,两个字又朝她落:“过来。” 劳艺的注意力放到了沈半夏身上。 在意识到段融跟这个女孩认识后,一股敌意立即生长出来。 但其实沈半夏对段融来说,不过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七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他应该早就不记得,也从没有把她跟那个总是戴着口罩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沈半夏也从不打算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段融就能因为她在暗恋着他的这件事,而回馈给她同等的喜欢吗? 不可能。 段融心里,应该只有在他高中时期,与他传过一段轰轰烈烈绯闻的万珂。 那个漂亮到满含攻击性,妩媚到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性感又招人的女生。 喜欢的是那种类型。 与沈半夏完全南辕北辙。 跟在段融身后走出了“迷路”,刺耳的电音消失,燥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段融停下步子,她也停下步子。觉得两个人应该就要在这里分开了,她说一句再见,他回一句再见,或者什么都不回,两个人就这么分道扬镳。 到此为止的交情了。 段融回过身,看她。 她抬头,也看他。两秒后,脸上露出个掩饰的自我保护的笑:“谢段先生关心,那我就先回家了。” 她转身离开。 “沈半夏。”段融把她叫住。 她停步,回身。夜风吹过来,吹起她额上刘海,脸庞柔软碎发,也吹起她墨绿色的一条百褶短裙。微微飘起的裙角下,两条腿细瘦又直,线条匀称,皮肤白到发光。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身材娇小瘦弱,长相清纯无害。一双眼睛很大,眼珠是琥珀色,睫毛卷翘又长。 不同于前两次的打扮,她今天的穿戴倒是很衬她的气质,干干净净的学生模样,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不说话的时候乖巧温柔,明明没什么表情,偏偏给人一种需要保护的易碎感,眼睛里除了静,还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对人生一切变故全盘接受的死寂般的默。 段融看她一会儿,问:“跟张俊安发展到哪一步了?” 一句十分突兀,完全不像是他会问出的话。 沈半夏的睫毛轻轻动了下,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段融是她在中学时代可望而不可即的憧憬,是她一觉醒来,再也见不到的一场梦。如今他正切切实实地站在她面前,与她隔着两米远的距离。七年不见,他长得更好看了些,五官更显深邃锐利,脸上少年气减弱,转而被一种不动声色的成熟笼罩着,那种成熟是迷人的,惹人遐想的。 她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劳艺会为了跟他睡一觉这种事铤而走险,甚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与这位传闻中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的商界新贵周旋。 在这时候,脑海中叮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七年前,她因为他身上清爽干净的少年气而不知好歹地迷恋。七年后,又因为他身上这股被岁月催发出的成熟而不知不觉沦陷下来。 在他身边,看着他,她的一颗心跳跃,疯了一般地躁动。接着是热和燥无孔不入地侵袭,顺着血管朝全身各处流窜,最后汇集到心脏的位置。心脏只能继续跳跃,跳得越来越快,撞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响,每一下都昭然若揭着她不可言说的少女心事。 她爱他。 仍在爱着他,喜欢他,迷恋他。这份感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倒越酿越浓,随着与他的重逢而轰然盛放。酒味香飘十里,绕得整条街都是,不管巷子有多深,那香味都能见缝插针地钻出去。 喜欢得无可救药。 心跳得无可救药。 她需要紧攥起手心,咬紧牙齿,深深吸一口气,才能掩藏掉心跳声的万分之一,掩藏掉眼里滚动的情绪,装作毫不在意地与他讲话:“就是正常谈恋爱啊,该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了。” 她并没有说太多,即使被误会也无所谓。他根本不记得她,就算记得,也根本不会在意她。对他来说,重要的人只有那个曾与他轰轰烈烈有过一段故事的万珂,其她人,他根本没有心思多分出一丝在乎来施舍。 既然他心里有朱砂痣,有白月光,有未亡人,她又有什么必要对他说清楚,迄今为止,她其实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恋爱里那些步骤,她一步都没有尝试过。 因为没办法去喜欢别人,脑子里总阴魂不散地浮着他的影子。 就让他以为她小小年纪不学好,乱谈恋爱,是个只知道玩,而没有真心的不良少女好了。 无所谓了。 反正与他的见面是偶然,以后长时间的不见是必然。 “有什么问题吗?”她又问。 段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向来如此,情绪大多都藏了起来,或者是天生寡情,确实没有多少情绪,旁人很难从他脸上读出他现在在想什么。而如果真的读出了什么,他的情绪外露,比如说从他眼里看到了怒,那就已经晚了,证明你在该逃的时候没有及时逃,你要准备准备挨打了。 “没问题。”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打火机在手中咔地一声开,橙红色火苗燃起。 刚认识他那段时间,沈半夏记得他并不喜欢抽烟,身上的气味总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烟味。可是后来,学校传闻里,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万珂,而万珂喜欢抽烟,所以他才跟着一起抽的。 多么带劲的一个故事。 可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是她。 “家住哪儿,”他吐一口烟,说:“我送你。” “不用了,我家司机很快就该来接我了。”她忍住嗓子里的痒意,没有咳出来。脑袋朝一边歪了歪,很无所谓又潇洒的样子:“再见了。” 她走了。 走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虽然中间有数次想回头看看他有没有在看她,或是在等她,更或者有没有跟上来,但还好,都被她极有出息地压制下去了。 没有回头看,所以并不知道他的目光有没有在她身后多停留那么一秒钟。 她拐过一条街,在前面的公交车站停下,在那边等着姗姗来迟的公交。 公交一趟趟地来,身边等车的人一个个地走。她始终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那辆,最后站的腿酸,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夏夜温和,风一簇簇地吹着,有发丝扬进她眼睛里,扎的疼。眼睛红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把乱飞的碎发别到耳后。 车站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了她一个在等。地铁站在前面一公里处,她不想走了,干脆继续没头没脑地等。 结果下雨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向来如是。 车站没有雨蓬,硕大雨珠如倾倒的一般砸在她身上。她用手挡在头顶,从椅子里起身,想跑到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在这个时候,前面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撑了把黑色的伞,伞往上抬了抬,露出伞下那人在夜色里过分俊美的一张脸。 他停在她面前,伞朝她倾斜,替她挡住了兜头的雨。 两人站在一把伞下,伞面上是噼噼啪啪的声音,雨珠顺着伞骨往下坠,她的心也被雨水敲击着,跳得砰砰砰。 段融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格外漫不经心,于漫不经心里又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嘲:“你们家司机谱儿挺大,敢让你等这么久。” 他重新看回她:“哪请的?” 她垂眸,眼睛眨了眨。到底是担心被他看穿,抿了抿干燥的唇,低声:“我这不是刚回国不久吗,我妈就随便给我请了个。” 她其实并不是那种会抱怨的人,但此刻必须得抱怨一两句,才比较符合她娇贵大小姐的假身份:“确实太不敬业了!我回头就跟我妈说,让我妈开了他!” 他并没说什么,半转过身,一手帮她撑伞,另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吧,送你回家。” 沈半夏脚步沉重地跟在他身边,每往前走一步,心里的忐忑就多一分。 她并不知道康芸在这里的住处,就算段融知道,把她送了过去,可是她又要怎么顺利地走进别人家的住宅。 她随时留意着街上有没有出租车开过,但凡有一辆过来,她就要拦下坐进去。 但是一直到段融带她去了地下车库,街上都没有一辆出租车的影子。 这个时候再拒绝段融送她回家的请求,好像就有些奇怪了。 她硬着头皮跟过去。 段融收了伞,一把伞湿漉漉地拿在手里,他的手心被雨水浸湿。 “那个,你要开车吗?”她问:“你刚才喝酒了。” “司机开。”他漫不经心回了一句,顿了两秒,侧低头看她,这回话音里又有了逗弄:“我家司机没那么难等。” 她不说话了。这人一向这样,逮到机会就要揶揄一两句,不然他就不会说话了一样。 跟着到了他那辆黑色莱肯前,他拉开后车门,用下巴示意了下,让她上车。 沈半夏往车里爬过去,车里有点儿黑,她一时没适应,膝盖撞到了座椅,脚下一绊,哎呦一声跪了下去。 段融在她膝盖与地面接触前伸手捞了她一把,捏着她胳膊把她提起来。 她胳膊很细,皮肤嫩滑,摸上去像牛奶。他担心自己抓不住,手心里用了些力气,拉扯着她往上提。 她站稳脚跟,低着头,耳根不知不觉红了。被他捏住的那部分皮肤迅速发热,发痒。 胳膊挣了下,挣开他。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张庆已经把车内顶灯打开,光亮盛放,看起来不再那么黑了:“小姐没摔着吧,都怪我,我忘开灯了。” “没关系的叔叔,我没摔着。” 沈半夏已经坐进车里,旁边的车门仍开着,段融一手撑车门,一手插口袋,站在那里看她。 等了会儿,不见她有往旁边错一个位置的反应,他淡嗤了声:“行。” 紧随着这个字后的,是他把车门关上的举动。他并没有如沈半夏所想那样去坐前面副驾驶,而是从车头绕过去,到了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来。 坐在了沈半夏旁边。 沈半夏紧攥住裙角,呼吸停滞,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一直到憋得快缺氧才重新呼吸。 车内灯光熄灭,重新陷入一片昏暗。 段融在椅背上懒靠着,突然问了前面的司机一句:“张叔,您今年多大了?” 张庆回:“四十三了。” 段融侧头,目光落在从刚才开始就紧张得过分的沈半夏身上:“听见了?” 沈半夏不解看他。 他倾身,离她近了些。随着他靠过来的动作,她的呼吸再次屏住,眼睛不自觉睁大,唇微张。 “张叔四十三,”他压低了声音,墨一般的眸子在昏暗环境下仍显得蛊惑人心:“老子只有二十五,跟他怎么都轮不到一个辈分。” 沈半夏:“……” “所以,”他语气里有了威逼利诱的味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叫他爷爷,”过了两秒,剩下的话被牵引出来,声音要命得好听:“要不你喊我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8 15:49:48~2022-08-29 12:5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尛可爱、长思、xxxxx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对视 车里很黑,段融有意压低声音,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在用气声跟她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朵上,带了淡淡的酒香,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 沈半夏紧张得脖颈里都红了一片。 段融的个性一向如此,看起来高冷不好接近,但其实很爱捉弄人。沈半夏想起她在上初一那年,因为脸上过敏,对自己总是很不自信,在外面不爱说话,个性沉闷。即使如此,段融都常会跟她开玩笑,故意逗她。 有一次班里有个男生,追过来跟她走在一起,安慰她不要在乎别人说的话,其实她长得很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跟仙女一样。等以后脸上的过敏好了,她一定是个小美女的。 段融那时候就在离她两步远处,听到小男生的话后忍不住低头抽着肩膀笑,笑得特别欠揍特别让人生气。 等那男生走了,沈半夏气鼓鼓地问:“你笑什么?” 段融低头看她,挑眉,嘴角斜斜往上勾,样子很坏:“呦,我们小哑巴肯说话了?” 那时候她很少说话,像个哑巴一样,难得能跟人对话。因为这个,班里的人除了嘲笑她丑外,还会用“小哑巴”来羞辱她,搞得她听到小哑巴三个字后,心里总是很不舒服。可是这三个字从段融口里说出来,没有了任何侮辱的性质,却多了股安慰和哄,甚至让她觉得亲昵。 从那以后,她对小哑巴这三个字不再那么敏感,听到别人这么叫她,她也不会伤心了。 “我们小哑巴不仅会说话,”他抄着兜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一张好看的脸上带了让人着迷的笑:“说话声音还好听。” 她脸上发红,但是还好,她戴着口罩,他看不到她有多害羞。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那你到底笑什么?”她又问。 “你这么受欢迎,”他迈着两条长腿慢慢悠悠地走,身上披着傍晚时的夕阳光照:“有小男生喜欢我们小哑巴,哥哥为我们小哑巴骄傲。” 他离她近了些,手从裤子口袋里伸出来,在她露出来的耳朵上捏了捏:“以后会有更多人喜欢你的。” 过了两秒,又说:“哥哥也喜欢你。” 他只是在安慰她。他经常这样安慰她,因为那年她实在太惨太落魄,脸部莫名其妙过敏,不受班里的人喜欢,被人排挤,被人骂丑八怪,交不到朋友,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所以段融三不五时就会这样安慰她,用好听的话,以好听磁性的嗓音说出来,让她知道她并不是那么不堪,她其实是很好的,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的。 但是别人喜不喜欢她,她不在乎,她只希望段融能喜欢她。 后来,真的有很多人喜欢她,但只有段融对她的喜欢,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喜欢。 他对她的喜欢,是一个哥哥对需要帮助的小妹妹的关爱。 她才不稀罕这种施舍般的关爱! 那年他比她高好多,她每次都需要把头高高仰起来才能与他对视。她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该多奇怪啊,她还只有十一岁而已,怎么能说喜欢这种话呢?别人该觉得她奇怪了。 她只有努力长大一些,长到十八岁,到那时候,才有资格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说,她是喜欢他的。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起他的时候会心动,想与他终生厮守的喜欢。 她跟在他身边走。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段融发现她的步子变慢,应该是走累了。 他看了看她校服裙摆下两条小细腿,她长得实在太瘦,身无四两肉,看起来单薄又孤弱,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走累了?” 是个问句,但是并没有等她回答,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向前,左手搂住她膝弯的位置,就那么轻轻松松地单手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坐在他胳膊上,这下要比他高了,需要低头才能看到他。 “哥哥抱你走。” 他的话十分自然,举动也很自然,让人毫不觉得突兀。好像他们真的是血脉相连的哥哥和妹妹,他现在只是在履行照顾她的职责而已。 但她的脸更红了,心也跳得快,无处可以安放。 那天他就那么单手托住她走完了剩下的路,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后来高中部校园网里被人贴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段融单手抱着个戴口罩的小女孩,让那小女孩坐在他的胳膊上。 学校女生们义愤填膺,秉持着得不到段融就要把他毁掉的准则,在那张图下盖了几万层楼,每一层都是在指责段融勾引初中部小女生,把他骂得很难听。 那件风波的最后,是段融被学校严重警告,差一点儿就要被勒令退学。女生们并不想让他退学,只是想让他知道错,以后能老老实实地待在高中部,做高中部人人都可远观的校草而已。于是她们在网上发动了新一轮冲击,由先前指责段融的嘴脸转变为替他开脱,说那个女孩其实是他的远房亲戚,他只是在承担照顾妹妹的职责而已。 学校放过了段融。 果然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于段融的命运,靠着千千万万人的键盘就可以毁灭或是拯救。 事情过去几天后照片被人干净利落地删除,谁但凡敢放出来就总有女生冲过去把那人祖坟都掀了。结果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又因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消息不通,并没有人知道段融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从这件事情以后,段融再也没有像那天一样,单手把沈半夏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胳膊上了。 甚至连走在她身边时,他都会保持一段与之前相比要远半步的距离。 但是依旧会时不时揶揄她一两句。 现在的段融跟那个时候的段融并没有多大变化,个性依旧懒散不羁,浑身透着股混不吝的气质,让人看不透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他用一层层的面具把自己伪装起来,表面上看,他对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引起他的兴趣,也没有什么值得引起他的兴趣。 但是万珂应该算是意外。 想到这里,奔腾而出的回忆打住。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不然她心里又会滚过一阵一阵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你怎么还过不去了,”沈半夏故作无所谓地开口,说话时还抬了抬下巴,营造出一副特别潇洒特别不屑的样子:“我不就是喊过你一次表叔吗,你要记到什么时候?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喊您老人家表叔了,行不行啊段先生?” 她样子长得软萌无害,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稍微有些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就可爱得不行,可爱到让人心里发痒,喉咙发紧。可是在俏皮中,偏又落拓着一股淡然的沉寂,平常人很难看得出来,只有段融从她频频泛红的眼睛里读了出来。 这几次每次看到段融,她就眼睛就会突然红起来,里面浮动着要落不落的一层水光。直到现在,在昏暗的车里,段融都能想象得出,她看着他时,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可眼睛却寂然。 仿佛他是她很久不见的故人。 “段先生?”段融往椅背上靠,手肘搭在窗边,移回视线淡淡笑了声:“没大没小。” 这四个字说得极其缱绻而悠长,尾音拉长,后面跟出一片被烫热了的空气。 沈半夏就没见过,有人能把这四个普普通通的字说得这么欲。简直要了亲命了。 她鼓了鼓脸颊,不满地低声咕哝:“怎么就没大没小了,难道要叫你爷爷才算有大有小吗?” 段融:“……” 她的声音很低,是只想说给自己听,完全不想让别人听见的。但是段融这人耳朵尖得很,把她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 他不过比她大七岁而已,辈分已经从表叔成功升级到了爷爷。 很好。 段融揉揉眉心,提醒她:“安全带系上。” 她倒还算听话,乖乖地系了安全带。 段融没再说什么,也并没再往她这边看,拿着手机在回微信。他刚才喝了一大杯烈酒,但人看上去很清醒,完全没有一点儿喝醉的迹象。 车子驶出车库,雨刷开始运作。 沈半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把手机拿出来,调到工作号,找到严琴,给她发一条消息:【阿姨您好,抱歉打扰了,您儿子现在在送我回家,您可以告诉我康芸阿姨是住在哪里吗,我好告诉段融,免得他发现不对劲。】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后,严琴的消息回过来:【怡锦华府58号】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沈半夏先松了口气。 前面开车的司机适时问了句:“段总是直接回家还是先送这位小姐?” “叔叔,您送我到怡锦华府58号就好。” 沈半夏抢先开口,说得特别自信特别傲,有种“你看吧我是知道我住在哪的别想揪住我小辫子”的豪迈。 段融没说话,车子里呈现出几秒钟空白的寂静。 “好的。”张庆在前面拐了个弯,驶上车道。 沈半夏觉得自己已经成功解决了一桩危机,等车子开到怡锦华府58号,她只要装成轻车熟路的样子进门就好了。 没有了那么多心理压力,她轻松了些,扭头看向在自己左边坐着的段融。 他关了手机,有些疲累似的在椅背上靠着,头往后仰,侧脸好看得让人想凑上去亲一亲。鼻梁又挺又直,唇形单薄,显得天生寡情,下巴线条流畅清冷,颈下是一截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空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勾勒出极其漂亮又有欲感的线条。 沈半夏再一次感慨,真不能怪劳艺费尽心思想睡他,这种颜值的男人,睡一次你睡不了吃亏,睡不了上当。只要能跟他睡一次,等以后死了,你都要在墓志铭上写:鄙人有幸跟姓段的那个男人**一度。 思绪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沈半夏打个寒战。 她脑子里都是什么跟什么! 沈半夏止住天马行空的想法,趁着他没发现的功夫,视线继续往下。 不自觉又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衬衫袖子半挽,可以看到露出的一小截手臂。手臂线条匀称有力,上面有匍匐而过的青筋,沿着小臂一路延展至手背上。 他手指长得很漂亮,修长又瘦,骨节分明。中学的时候,就是这双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拍掉了她身上的灰尘。 想到与他重逢那天晚上,她竟然把他当成了出租车司机。 她是什么猪脑子啊。 她平时并不算笨,怎么能在那晚犯下这么大的错,觉得一个开着顶级豪车的男人会是出租车司机呢? 等等! 脑中精光闪过,她终于想起了那件被她忽略了的事。 她在把他当成出租车司机的那晚,让他把她送去了她住的公寓。 一个普普通通的、八成以上房间里都装载着这个城市普通劳动人民的公寓! 所以段融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一个豪门出身的小公主,没有住在相匹配的豪宅里,反倒是住在平民才会住的公寓。 她该怎么自圆其说,还是段融其实已经发现端倪了,早就在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没有说出来,一直冷眼看她演戏而已? 车里开着温度适中的冷气,沈半夏却热起来,背上慢慢渗出一层汗,额上也有,黏湿了她的刘海。 她紧攥起手心,压制住已经开始紊乱的呼吸,眼珠轻颤,看向左边的段融。 段融有预感似的睁开眼睛,侧过头,朝她这里看过来。 两人在昏暗光线下无声对视,他情绪不明,而沈半夏吓得手指屈起,紧紧抓着座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9 12:51:49~2022-08-31 11:5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游银河、xxxxxxx 4瓶;尛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不舍 沈半夏看不出段融的任何想法,没办法从他眼神里读出,他到底是已经发现了她身份的造假,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 沈半夏紧张地咽口水,脑中飞速运转,最后找出米莉的微信,跟她发:【米莉姐,江湖救急,现在就给我打个电话,快快快!打通后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话都不要问,只管听我说话就好!】 米莉倒是讲义气,消息发过去的两秒钟后,电话就打过来了。 沈半夏装模作样地看一眼,接起。 “米莉姐,”故意停顿了两秒,继续:“怎么了,怎么哭了啊?什么?又失恋了?哎呦当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那男的不是好人,不让你跟他复合,你看现在,又被骗了吧。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看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就是个臭男人而已,哪里就值得你哭成这样了。你放心,明天我带你找他算账去!连你都敢甩,我看他那眼睛是在化粪池里泡过,他不知好歹他!” 沈半夏一口气说完,义愤填膺地挂掉电话,跟前面的司机说:“叔叔,我不回怡锦华府了,要去旭升公寓看个朋友,您把我送到那里去吧。” “这……”张庆询问意见似的留出一片空白。 “去旭升公寓。” 话是段融说的,从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侧头看她,慢慢地说了五个字:“你朋友倒多。” 毫无起伏的五个字,理应没有别的含义才是。但段融这人说话不能只听他表面意思,不然你都被骂了还乐呵呵觉得他在夸你呢。 沈半夏琢磨了下,他真正的意思应该不是说她朋友多,而是她朋友太广泛,连住在普通公寓的普通平民都认识。 她干干地笑笑,解释:“是我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后来她家破产了,卖掉了国内的房产,回来后只能租房住。在国外的时候她跟我关系可好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经常去看她。” 段融仍看着她,目光平静,过去两秒,收回视线,什么也没再说。 沈半夏稍微放了点儿心,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是可以的,段融应该是相信了她的话,明白了上次她为什么要去旭升公寓这种普通人的避风所。 车子在旭升公寓前停下。 她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 “伞拿着。” 突然听到他的话,而且是一句带有好意的话,沈半夏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每一圈涟漪都带了欢乐的影子。 即使知道他这人一向如此,对谁都可以很好,对谁也都可以很坏。他随手施放出来的善意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过是今天的雨太大,他刚巧碰见了一个没有带伞的她。 “那谢谢段先生了。”她把伞拿上,打开车门,撑伞下去。雨珠噼噼啪啪地坠在伞面上,她在混乱的雨声里弯腰看了他一眼:“段先生再见。” 说完把车门关上,撑着伞进了小区。 她走得潇洒,但心里是有不舍的。刚才跟他坐在一起的短短半个小时像一场美好的梦,到现在了心口还热热的。 完全不想让这场梦结束,想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点儿。哪怕过程中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对话,就只是单纯地待着,她都会觉得很开心。 是这样的想法。 她停下步子,呆愣愣地站在雨中。 如果还是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接受严琴的聘请,跟段融订婚? 只要成了他的未婚妻,她和段融就相当于被绑在了一起,以后每天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待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今天跟他说了再见,以后不知道哪天还会再见。 只要跟他订婚。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另一件事压制下去。 段融是有喜欢的人的,他喜欢万珂,传闻中他对万珂的感情还很深,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如果写成一本书,就是一本相爱相杀带劲又带感的校园虐恋情深文。 她过不去这个坎,个性又向来被动。所以不管她有多喜欢段融,如果段融不喜欢她的话,她走不出朝着他而去的那一步。 不愿意去掺和别人的感情。 算了。她到底是不够幸运,得不到自己想到的。 或许世人大多如此,能心想事成的人太少,而大多数都心事重重。 她把脑子里成形的计划抛弃,进了公寓楼把伞合上。 一把折叠伞,伞面全黑,不带任何修饰。在大雨里泡了一遍,伞面湿漉漉的,合上以后不停往下掉着水。 她进了电梯,按下数字键5。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一套单身公寓,五十平的空间,装修简单,没有太多修饰。房租对她来说贵得离谱,但她不习惯跟人合租,也完全不习惯宿舍生活,只能忍痛租下。好在她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能勉力维持住自己和姑妈那边的开销。 手机响了声,姑妈发来了微信:【半夏,市区是不是下雨了,我看新闻下得还挺大的。记得把门窗关好,出门要常备一把伞,这个季节雷阵雨比较多。】 沈半夏把伞打开,放在阳台处晾着,把窗户关掉。 给姑妈回:【我知道啦姑妈,您要注意身体,那边缺钱的话您就跟我说,有任何情况都要告诉我。】 沈莹:【好,我知道了。现在还好,医生说没什么情况的。】 沈半夏放了心,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打开花洒的时候,花洒疯了一般往外滋水,滋了她个措手不及。她赶紧关水,拿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 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澡也洗不成了,她一个人站在浴室里,什么都没做,就那么静静地站了会儿,五分钟后挪步,套上睡衣离开浴室,在客厅沙发里躺下来。 刚躺上,沙发腾地一声朝左边塌陷下去,她头重脚轻往下栽,好不容易扶稳,从沙发里爬起来。 沙发腿断了,这破沙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寿命了,早就该换了。 她坐在一边椅子里,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给房东打电话不太合适。 米莉的电话过来,问她:“小半夏,你刚才演哪出呢?” “我又碰上段融了。”沈半夏把今天晚上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米莉听得津津有味:“我发现你跟段融很有缘啊。好好发展发展,没准你跟他真能在一起,到时候你一嫁进段家,别说五百万了,就是五千亿对你来说那也是小数目。” “没可能,”沈半夏说:“他喜欢的类型跟我完全相反,我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要是他换口味了呢,你怎么能知道他就只喜欢那一种类型的?姐姐我告诉你,男人就是贱骨头,喜欢了红玫瑰还惦记着白玫瑰,对一个人矢志不渝永世不忘那是编出来的故事,全是人幻想出来的,现实根本没有。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段融就认准那一种类型?” “可能你说得对,他不是认准那一种类型,”沈半夏无声叹口气:“他是只认准那一个人。” “那更不可能了,就算那女的倾国倾城,男的看久了也会腻的。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男人要是能专情,除非母猪能上树!所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别事情还没做,你就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以前也不是这么没自信啊,现在是怎么了,一遇到段融的事你就把自己藏起来,恨不能凿个洞钻进去,这可不像你。” 米莉那边传出一阵细碎声响,应该是她的护肤时间到了,她在搞那些瓶瓶罐罐。 “你不是也说了,他给你送了伞,还好心地送你回家,听起来这男人没那么可怕,不像是传闻里那个在商界杀得血雨腥风的段融啊。我看他八成对你有意思,要不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把他拿下。” 沈半夏仍是不听劝:“我觉得没戏。” 米莉说得对,一遇到段融的事,她就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自卑到想把自己藏起来,永远也不要让他找到才好。 “他会送我应该是看在康芸的面子上,康芸跟严琴关系很好,要是康芸真的有女儿,两家说不准真能联姻。” “说起来,你今天跟他一起坐车回家,什么感觉,”米莉八卦起来:“我还没见过段融真人呢,也就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那张脸鬼斧神工的,配上一米八七的身材,简直绝了。得亏他没去混娱乐圈,要不然现在娱乐圈里那帮男的能被他挤兑得饭都吃不上。小半夏,你见了他真人觉得怎么样,有照片里那么夸张吗?” 沈半夏回忆起今晚在暗沉光线下看到的段融。 他确实是好看的、迷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欲罢不能,他只是淡淡地朝她看过来一眼,她都能被那一眼蛊到。 “好看是真好看,”沈半夏走到流理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真人比照片好看。” “那你看到他的时候,什么感觉?”米莉问:“有没有想跟他上床的冲动?” 沈半夏差点儿没把一口水喷出来。 脸上迅速发烫、发热,连带着耳根都红。 “很晚了,不跟你瞎聊了,我挂了。” 沈半夏选择结束这场对话,赶在米莉又胡说八道前把电话挂了。 她发了会儿呆,简单洗漱后爬上床睡觉。 厚厚的窗帘拉着,外面雨下得很大,噼噼啪啪打着窗户,慢慢地有雷声响了起来。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紧紧裹住自己。试了很久都睡不着,正是不安稳的时候,听到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她拿起来看,看到在自己工作号上,今天一天都没有搭理过她的Z先生给她回了条消息,只有一个简单的字: 【嗯】 沈半夏考虑了一会儿要不要回复,毕竟是客户,要是不理人的话有点儿不礼貌,虽然对方的回复简洁到看不出任何意义。 想了想,最后还是抱着被子发了条:【好的。时间很晚了,不打扰您了,您早点儿休息吧。】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再次给她回复。 回复内容是她更没想到的,让她心里蓦地暖了下: 【晚安】 第11章 妥协 在Z发过来那条信息后,外面的雷声慢慢变小,雨势也减弱。沈半夏闭上眼睛,还亮着光的手机从她手里滑下去,她安稳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她给房东打了个电话。没等她再说什么,房东阿姨已经在电话里抱怨起来,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暴力,在家里搞破坏。还说那沙发是从德国进口的高端货,轻易坐不坏,除非是有人在上面干坏事了。 房东阿姨指的干坏事是什么,不言而喻。 “你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怎么能这个样子呦。当初我可跟你说了,不要领不三不四的人跟你一起住,你要是找男人跟你合租的话,你这算是违约,我可以找你赔偿的。还有家里坏掉的东西,你需要赔我钱的,要是不赔我就在你押金里扣了。” “阿姨,这沙发是有年头了,自己坏的,不是我弄坏的。” “你当然不承认了,可你不承认不行啊,这钱你是必须要赔的。这样吧,看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我不跟你多要,你只要赔我两千就好了。” “……” 沈半夏把电话挂了。 她看了下手机里的余额,已经不剩多少了,只能支撑她这个月的生活费而已。 在家里等了会儿,房东阿姨敲门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师傅,使唤着人把沙发抬走。 “哎呦,坏得这么厉害啊。”房东阿姨心疼地看了几眼,又探头探脑地检查房间,想看看沈半夏有没有藏野男人:“小姑娘我告诉你啊,也就是我体谅你,不跟你计较。要是换了别人,你起码要赔这个数。” 说着伸出五个手指给她看。 沈半夏始终平静,等把人送走,她关上门,在稍显空荡的房间里站了会儿。 她又看了看手机余额,最后决定忍痛去市场买新的沙发和花洒。 在市场货比三家的时候,她收到了老板娘饶文姿的微信。饶文姿告诉她,有关劳艺的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天晟集团做了一次成功的危机公关,已经把高管性侵下属的词条彻底压下去,转而换上了另一条引爆网络的新闻:天晟高管性侵是假,女下属设局构陷、妄图勒索是真。 新闻和证据一出,舆论翻转过来,先前义愤填膺吵着要替劳艺讨个公道的人消失,转而出现大批人马开始为天晟集团鸣不平。这件事情过后,天晟集团非但没有任何损失,股价反而还大涨了一波。 段融一向知道该怎么利用舆论,从中获取最大利益。就算一件事刚开始时对他极端不利,他都能及时力挽狂澜,把劣势化为优势,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打场漂亮的翻身仗。 论心机叵测诡计多端,没人能比得上他。他是近几年来,商场里出现的最可怕的一个人,可怕到对家只是听说了他的名字都能闻风丧胆。劳艺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劳艺那边已经撤诉,平忧律所和天晟的合作到此为止,沈半夏也不需要再去找劳艺套话了。 但是下一秒,她发现自己手机里收到了一笔两万块的入账通知。 饶文姿的消息跟着发过来:【这是你这次工作的酬劳】 沈半夏不解:【可我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做】 饶文姿:【你拿着吧,天晟的人出手一向都很大方,这是给你个人的奖金。】 问题是也太过于大方了,她不过就是去酒吧见了劳艺一面,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什么忙都没有帮上,竟然就能拿到整整两万块。 跟白捡的没什么区别。 这笔钱来得太及时,救了沈半夏一条小命。她从愁云惨淡里挣脱出来,刚才不敢去的商店现在都敢去了。 她看中了一款深蓝色的布艺沙发,打算买下来的时候,姑妈沈莹的电话打过来。 下意识觉得不好,她做了几秒钟心理准备才敢划开接听。 听到沈莹在电话里的第一个字音后,她就知道情况很不好,是非常非常得不好,她勉力维持的平静生活要被打破了。 沈半夏一边接一边冲出商场,在路上随便拦了辆出租车赶去位于京郊的医院。 “姑妈,你别急,你好好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半夏很佩服自己,到了这个关头她还能镇静地把话问出来。 “你爸他……他情况很糟……” 剩下的话沈莹都说得磕磕巴巴的,但核心内容都传递了过来。沈半夏的父亲沈文海现在情况很不好,医院那边需要及时给他动手术,不然他很可能抗不过这次了。 “手术费多少?”沈半夏问。 沈莹:“二十万。” 沈半夏没有这么多钱,在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去凑齐二十万。 她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严琴跟她说过的话。 她迅速做了决定:“告诉医院,钱我能凑齐,让他们准备手术。” “你哪来这么多钱,这些年因为你爸的病,你已经被拖累成什么样了!”沈莹在电话里绝望地哭,最后咬牙说:“半夏,要不就算了吧,你爸他醒不过来了,别再让他拖着你了,我们放弃好不好?” “不好!”沈半夏情绪濒临崩溃:“我会把钱凑齐的,你现在让医生准备手术,剩下的事我都会解决。” 她挂了电话,抖着手指找到严琴的号码,拨过去。 严琴那边很快接起来,好像是早料到她会打这个电话似的,接通后第一句话是:“半夏,是不是考虑好了?” “是!”沈半夏没有犹豫:“合同我愿意签,可我有个条件,我现在就要拿到五十万定金。” “没问题,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钱我现在让助理打给你。” “好,”沈半夏感觉快要让她窒息的憋闷感消失了些:“谢谢您,严阿姨。” “不用,这是你应得的,是我有求于你。听你的意思你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快去吧,希望你一切顺利。” 严琴把电话挂了。 车子一路疾驰,原本三个小时的车程,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就到了。 沈半夏从车上下来,跑进医院。 严琴果然说到做到,已经把五十万打到了她的账户里,她一刻不歇地跑去交费。 沈莹实在看不得她这么辛苦,过来劝:“半夏,你爸的病就是个无底洞,我们要不就算了,你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能再被你爸拖累了。” 沈半夏不听,仍是要去交钱。 “半夏!”沈莹跑过去把她拉住,哭着阻止:“要不是你爸,你过得不知道要比现在好多少!算了吧,行吗?再这样下去你以后要怎么过啊!” “只要能让他多活一秒,我倾家荡产我都乐意!”沈半夏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连爸爸都救不了!” 沈莹不能看她再这么傻,狠心说:“就算今天的手术做了,他可能还是醒不过来,何必呢。花那么多钱,就为了让他多活那么几年,还是不死不活地活着,值得吗?” “就算是这样,我爸他也是活着的,以后说不准哪天就醒了。” 沈半夏擦一把脸上的泪,硬是把沈莹推开,跑去交费。 钱一落位,手术开始。 沈半夏在抢救室外等着。 整整十个小时的手术,她在外面等了十个小时,沈莹几次劝她吃点儿东西,她都听不进去。 手术中的灯熄灭,医生从里面出来。 沈半夏跑过去问情况。 “病人已经没事了,”上了年纪的医生摘掉口罩,告诉她:“只是以后需要用到更多进口药物才能维持他的生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好,谢谢医生。” 沈半夏还算冷静地把医生送走。 暂时还不能进病房看望,她跟沈莹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半夏,这钱你到底是从哪弄来的?”沈莹很担心她:“你告诉姑妈好不好。” “是我找人借的。”沈半夏看向沈莹:“姑妈,以后要拜托你多照顾照顾我爸,我可能会很少回来看他。” “你爸这里的事你放心,我会把他照顾好的。可是你要答应姑妈,一定要好好的,不能为了钱去做任何出卖自己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您放心。” 到了探视时间,沈半夏进了病房。 沈文海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沈半夏在病床前坐下,小心地去握父亲的手。 “爸,你都躺了这么多年了,也该醒过来了。” 沈半夏竭力遏制住嗓子里的苦意,平静地跟父亲聊天:“你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对不对,我会很努力地挣钱,不求成为一个成功的人,只求能成为一个很有钱的人,到时候我带您住豪宅,吃大餐,每年都去世界各地旅游,好不好?”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遇到段融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哽了哽:“就是我很喜欢的那个哥哥,他总是对我很好,从初一那年我就很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别人都说他喜欢的是一个叫万珂的女生。我本来不打算招惹他的,但我没有办法了。” 沈半夏深吸一口气,告诉父亲:“所以我打算听严琴的,用一个假身份去接近段融,跟他订婚,在以后的一年时间里待在他身边。” “爸,我这人是不是挺糟糕的?段融对我那么好,我却要去骗他。”她看向病床上并不会说话的人,眼泪蓦地掉下来一颗:“但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需要钱。” “所以我必须骗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订婚要来了。 (半夏宝贝不要难过,段融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糟糕的人,你不管做什么他都理解并一直在纵容。) 第12章 赚了 医院这里有沈莹照顾,沈半夏等父亲的情况稳定下来,在第二天的时候赶了回去,跟严琴约好了见面时间。 合同已经准备好,这次沈半夏没有看,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严琴观察她一会儿,问:“怎么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是有什么事不顺利吗?” “没有,挺顺利的。” 沈半夏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饿得厉害,尽量打迭起精神说话:“阿姨,我能问您为什么要找我吗?跟您家的地位相匹配的名门千金应该有很多,每一个都比我合适。” “你太小瞧自己了,”严琴始终是笑着的:“像你这种女孩,没有几个能比得上。那天你陪康芸去参加晚宴,表现得有多好我是看在眼里的。除了你以外,我还真找不到第二个能配得上段融的。” “可如果将来有人发现我的身份有造假,您不怕会有麻烦吗?” “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早做好了所有准备,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就算是真的出现了意外,我也有办法解决。” 严琴把合同收起来,起身:“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康芸。” 沈半夏跟着去了怡锦华府,这个城市里一处地段绝佳的别墅区。康芸亲自过来接她们,一见到沈半夏就笑容满面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 康芸说起上次晚宴的事,夸沈半夏那天的表现有多争气,替她狠狠打了小三的脸。自从那天以后,小三明显消停了不少,再也不敢出来耀武扬威了。 康芸让佣人拿了茶点给她吃。沈半夏其实很饿,脑子发晕,唇发白。但是又不想吃东西,半天了什么都没有吃下去。 “半夏,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不太好?”康芸问。 “没有,我挺好的。”沈半夏让自己振作起来,尽量笑了笑。 她人长得漂亮,一笑起来更甜。 康芸看她一会儿,扭过脸拍了下严琴的手:“琴子,眼够毒的啊,她要真是我女儿,我还真不舍得给你们家了。你儿子那人多难相处啊,要是让半夏受了委屈怎么办?” 严琴笑笑,转而去问半夏:“半夏,段融那人好不好相处?” “啊?他……”沈半夏回忆了一遍跟段融在一起时的场景,那人虽然总喜欢逗她,但其实性格算得上很好了,从没有发过脾气。 “他很好相处。”最后回答。 下午出发去见段融。 沈半夏胃里很空,强打起精神跟在两位长辈身边。脚上穿着严琴为她准备的鞋,鞋子足足有九厘米那么高,穿上后像踩在刀尖上。 会面地点是在段向德位于城南别墅区的一套房子里。 段向德是段融的父亲,严琴的丈夫,天晟集团现任掌权人。前几年他牢牢把控着整个公司,可自从段融出现后,他的势力被那个狼崽子一点点挖走,再这么下去,不出两年,他能被逼到退位让贤的地步。 严琴带着沈半夏过来的时候,段向德正在阳台上愁云满面地喝酒。沈半夏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他其实很不喜欢段融,他真正喜欢的是他的小儿子段盛鸣,可惜段盛鸣很早之前出了事故,双腿截肢,人从此一蹶不振。否则有段盛鸣在,段融是不会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 “向德,我把半夏带过来了,”严琴朝段向德走过去:“晚上让段融回来一趟,让两个孩子见见面,把事情定下来。” “我说了,这事我不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段向德看都不看客人一眼,起身上楼。 他确实跟传闻中一样,对段融的事情不管不问,完全不把段融当儿子看。如果不是因为小儿子成了废人,他甚至根本不会把段融认回来。 等了大半个小时,外面有车开过来的声音。 沈半夏在沙发里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下裙子。很快又想到这条裙子是严琴买给她的,价格不菲,将来可能要还回去,她不能弄坏了。 两分钟过去,佣人过去开门,一身西装革履的段融从外面走进来。 康芸带着沈半夏起身。 或许是因为接下来一年里,对于段融来说,沈半夏的角色都会变得很特殊,她心虚地没有抬头看他,眼睛低垂着。因为两天没有吃饭的缘故,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 段融的视线越过屋子里的人,径直落在她身上。 她穿了件浅蓝色的裙子,这个颜色很衬她,使她看起来更加清丽脱俗。但是不同于前几次她总是故作阳光的样子,今天的她身上笼罩着一股不易被人察觉的沉郁。 只看了她一秒就移开视线,段融把目光放在严琴脸上:“什么事非让我回来?” “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 “您觉得我很闲?”段融往沙发里一坐,胳膊往后搭:“有什么事您就直说。” 他跟严琴的关系也不好,外人用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段融跟他的父母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康芸选择不去掺和,担心沈半夏会被现在的气氛吓到,安慰似的看了她一眼。 “那我就直说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严琴都能保持住她的端庄优雅:“我找人算过了,这个月27号是好日子,你跟半夏的订婚宴就办在那天。” 段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和惊异,他甚至扯起唇角笑了下,笑得极尽凉薄:“如果我不听你的呢?” “陈老手里那点儿股权你别想拿到,”严琴不紧不慢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话对陈老还是管用的。你拿不到他手里的股权,下一步投入到新型产品上的开发计划就别想顺利进行。” 严琴不管说什么话的时候脸上都是笑着的,但是在她的笑容下却藏着毒蛇的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伸出来咬人一口。 这个家里,不只段向德不喜欢段融,就连严琴,把段融生出来的这个女人,都跟自己这个大儿子很疏远。 怪不得段融即使功成名就,摆脱了之前穷困苦厄的环境,也依旧要用一层层的面具把自己伪装起来,从来不会真心待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挂着一层虚假的壳。 在严琴的话后,段融脸上仍未出现任何波动,目光里是毫无温度的嘲。 “母亲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不是很有所谓,目光移开,转而落向不远处安静站着的沈半夏身上。 沈半夏原本在看他,赶在他看过来前及时垂下眼睛,手心无措地紧了紧。 段融身体前倾,手肘搭在腿上,朝着沈半夏抬了抬下巴:“小朋友。” 她心里猛地一跳,他的话好像有魔力,在她心里击了一记。 “想跟我结婚?”他问。 沈半夏心跳得更狠,抬起头,看着他。 每次看他,脸总是热热的,不知道有没有红。她在自己不懂爱的年纪就在偷偷喜欢着他,如今七年过去,她还是喜欢他。本以为对他的喜欢只是一种虚假的想象,可是这几次看到他,她确认了不是的,不是虚假的,而是无比真实的。 之前她年纪小,不敢想太多。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朋友了,她想行使自己成年人的权利,想让他也喜欢她,想跟他在一起,如世间所有情侣那样,恋爱、牵手、拥抱、接吻,甚至做更亲密的事。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脸上更烫了,眼神闪躲了下,有水光涌满眼眶。 过了两秒,她努力收回外露的情绪。不可以让他发现她卑微地暗恋了他七年,不然该怎么面对他。 他又不喜欢她。 她把手心攥得很紧,清了清嗓子,头歪了歪,这副样子有些她平时俏皮的影子了:“我听妈咪安排。” 多么乖巧懂事,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康芸和严琴也对她投来赞许的眼神,对着她点了点头。 段融只是看着她:“不嫌我年纪大?” “也没有比我大多少啊,”她说:“七岁而已。” 段融:“是七岁半。” “哦,”她低头:“七岁半而已。” 段融蓦地笑了声,他每次勾唇笑的时候都很要人命,痞坏痞坏的,让人明知道他不是善茬,偏还想为他而堕落。 “行,”他说:“那就订婚。” 在他这句话后,在场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那就这么定了?”严琴脸上终于带出了点儿由衷的笑:“不会反悔?” “当然。”段融起身,朝着沈半夏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他个子很高,站在人面前的时候很有压迫感。一片影子落在她身上,熟悉的佛手柑香气传来。 他朝她低了点儿身,一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另一手把她下巴抬起来,两人对视。 他的目光带了温度,慢条斯理地从她脸上滑,是在仔细欣赏她的样子。 “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他的目光重新移回她的眼睛,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松开,食指屈起,突然轻轻地在她鼻梁上刮了下,下面一句话随之而来,声音很低,带了气音:“是我赚了。” 沈半夏心上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整个人都要麻。 第13章 宠溺 段融的举动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严琴和康芸看得瞠目,她们知道沈半夏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但段融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来之前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接受沈半夏。 是她们两个想错了。 段融看起来,对沈半夏是不同的,虽然不清楚他对她的这份不同是源于什么。 段融的话说完,直起身迈步往门外走,是要离开的样子:“我会把二十七号的时间空出来。” “带半夏一起走吧。”严琴叫住他:“半夏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你带她转转,带她好好玩玩。” 段融回头,看向在康芸身边站着的沈半夏。她人长得瘦弱娇小,处处都显得单薄。没有扎头发,长又密的头发披在肩上,发尾微卷。有几缕从肩膀上滑下来,搭在脸庞。 她的皮肤通透,肤色很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可是今天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不健康的影子,明显没什么精神,目光无神,站在那里的时候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倒下去,好像饿了两天没有吃饭一样。 不同于之前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样子,今天因为有康芸在,她故意表现得十分乖巧。 但段融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是个乖巧的人,她本质上寂然又冷漠,可她太会伪装,别人想让她有什么样的表现,她就可以有什么样的表现。 段融朝她示意了下,额头往外点了点:“过来。” 严琴只是在试探而已,倒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带沈半夏出去。 沈半夏更没想到。 她多少算了解他,知道他有多腹黑,心思有多诡谲。这些全都是生活磨炼给他的,他也想成为一个温暖向阳的人,但是温暖向阳并不能回馈给他任何正向的东西,他只有变得狠毒才能生存下去。 见她发怔,段融重复了一遍:“过来。” 过了两秒,他补充:“哥哥带你好好玩玩。” 后面一句话说得分明别有用心。 康芸拉了拉沈半夏的手:“半夏,跟你段融哥哥去吧,玩得开心点儿,晚回来没关系的。” 沈半夏乖顺点头,缓缓朝段融靠近,最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段融没再看她,扭回头继续朝前走。 沈半夏跟着他走到了院子里他的车旁。 段融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好像是在安排什么事情,半分钟后把手机放下。 沈半夏想坐在后头,但是段融已经把副驾驶车门打开,他一只胳膊懒懒搭在车门上,朝车里斜了下额。 沈半夏坐进去,等他从另一边上车,发动车子,车子驶出别墅区,在暗夜里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又跟他单独待在车上,她紧张得手心不知不觉出了汗。 段融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单手开车,一双浓墨般黑沉的眼睛直视着前方。 沈半夏不敢看他,怕看他的每一眼都能让他发觉她的心意。她故意扭头朝外看,看外面连绵的树影,虚晃的路灯。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造成的结果是喜还是悲。她被命运推到了如今的地步,所以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退缩。她需要那五百万,无比地需要,为了钱,她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包括脸面。 车子在一家私房菜馆前停下。她透过车玻璃往外看了看,奇怪地看向段融。 段融并不解释,随手把她的安全带卡扣摁开,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把副驾车门打开。 沈半夏更觉得稀奇。 完全不像是段融的举动,他是不会对一个联姻对象这么好的。 “干嘛这么夸张,”她从车里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我又不是没有力气开车门。” “你说话力气都没有了,还有力气开车门?” 段融扫她一眼,目光别有深意:“跟我来。” 他把她带去餐厅,进了二楼一间安静的包厢。刚坐下不久,已经有服务员陆陆续续过来上菜,每道菜都冒着让人很有食欲的热气。 是家做传统中华菜的餐厅,川鲁粤淮扬各种菜式都有,满满摆了整张桌子,恍然让沈半夏觉得自己在一场满汉全席的国宾宴上。 她肚子饿得厉害,但是胃口不好,此刻被这些菜的香味一催,坏掉的胃口死而复生,她重新有了馋的感觉。 她拿眼睛看一边的段融。 段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从椅子里起身:“你先吃,我去抽根烟。” 他把烟咬在嘴里,走出门口的时候打火机的声音嚓一声响起,他低头,烟丝舔上火星,滋地一声轻响。 他随手拉上包厢门。 屋子里就只剩了沈半夏一个人。 她没有客气,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饿了两天后吃到的第一顿饭,每道菜的味道都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好吃得让她已经开始同情未来吃不到这些菜的自己。 每道菜都吃了几口,满满一碗米饭吃得见底,肚子有了满足的饱胀感。 果然人还是要吃饭的,什么时候都得吃饭。这世界还没有灭亡,大部分人都心事重重又安然无恙地活着,你又矫情个什么劲儿。 虽然已经吃得很饱,但她实在担心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往肚子里又塞了几口菜。 段融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一眼看到这小姑娘精神抖擞地往嘴里夹菜吃,软嫩嫩的脸颊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像个在生气的河豚,让人有种想圈养起来的冲动。 段融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他仍旧没动筷子,懒靠着椅背,一只手拿着手机划了几下。 沈半夏夹不到前面的菜,伸长胳膊去够。 吃到好吃的东西,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脸上有笑容泛起。 扭过头,看着他:“你不吃吗?” “晚饭吃过了。”他仍低头回微信,二郎腿大喇喇地搭着,不知道是在跟谁聊,突然嗤笑了声,唇角斜斜勾起。 明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在。 这种贵气是他与生俱来的,即使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他身上都有贵气把他与众不同地罩着,这份独特的气质让他与普通人分割开来,让他不管多么低调地沉浸进人群里,人群第一眼看到的也一定会是最耀眼的他。 “那你吃过了,为什么要带我来吃?”她问。 段融抬头看她一眼,随口问:“几天没吃饭了?” 竟然看出来了。 “……差不多两天。” “为什么不吃?” 沈半夏没有回答。 段融终于回完微信,能分出心思来跟她玩了。 他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又一次问她:“这么想跟我结婚?” 她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假的,与段融订婚的行为也会是假的,但是猝然听到他这么问,她的心还是无药可救地跳了下。 跟他结婚,听起来很让人心动的一件事。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都听妈咪的。”她认真地做好角色扮演,表演好一个出身高贵从没有吃过苦的大小姐形象:“她想让我跟你结婚,那我就跟你结婚喽。” “你男朋友怎么办?” 他仍旧以为张俊安真的是她男朋友,她将错就错:“已经分手啦,你放心,我是不会做脚踏两条船这种事的。” “这么容易就分手?” “分个手而已,没什么难的。” 她想,她的角色既然是在国外长大的,那行事肯定比较开放,恋爱又分手这种事该很普通才对。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张俊安,”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腮,侧头看他:“所以分就分了,有什么关系?” “不是很喜欢他?”段融与她对视着,他每次直视着她的眼睛时,她其实都很紧张:“那什么样的你可以很喜欢?” 他说话时语气并没有什么波动,但配合上他那张造孽的脸,不管他说什么,总是让人觉得他在故意调戏。 沈半夏心如擂鼓,想说你这样的我会很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其实没有多少关系,”她说出口的却是:“你跟我这种人,听家里的安排就好了,反正都是为了利益。” 段融看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起身:“走吧。” 她跟在他后头。高跟鞋实在有些穿不习惯,她走得慢吞吞的,跟他落开了些距离。段融扭头看她一眼,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 穿过走廊,到前面大厅的时候,刚好跟劳艺走了个碰面。 劳艺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段融喜欢这家餐厅,一个月里总要来几次,她就也常来这里堵他。运气好的时候能借着偶遇跟他说几句话,运气不好的时候在这里等上一天都等不到人。 没想到今天刚来就碰见他了。 这几天劳艺被网上舆论搞得心力交瘁,实在撑不住了,想找段融和解。 “段总,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我有话跟你说。”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她的长相完全跟可怜兮兮扯不上关系,太过明艳,攻击性很强,是跟万珂同一挂的美女。 倒是奇怪,为什么段融喜欢万珂,但是对同类型的劳艺却从来不屑一顾? 段融淡瞥她一眼,继续往外走。 劳艺在后面跟着。 沈半夏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她站在玻璃门处往外看,劳艺正站在段融身边,一副知错的样子请求他原谅,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能看出来她的哭是有目的的,她想获得段融的怜惜。 女生的这种把戏放在男人身上应该还挺有用的,特别是当一个大美女梨花带雨扮柔弱的时候,男人的保护欲多半会被激发出来。 沈半夏静静地看着他们。段融是个太危险的人,太多女人爱他。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喜欢这样的一个男人。 她没再看了,转过身,动了动自己站得酸疼的脚。 段融半侧过身,朝她这边看了眼。 她背对着他,单薄的背上披着柔软的发,裙角下的两条腿嫩白细瘦,高跟鞋修饰得她腿型更加修长匀称,线条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但她实在不像个会穿高跟鞋的女生,一只脚总要抬起来,脚尖在地上支着,又往前踢一下,在休息的样子。 明明不习惯穿高跟鞋,可是每次在他面前,偏要用这种打扮把自己伪装得成熟。 段融侧低头,舔着唇角无声笑了下。 劳艺看得发怔,明明前一秒他还在不耐烦,这一秒却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笑容里带了一股莫名的—— 劳艺仔细想了想,绞尽脑汁地想,最后发现只有那两个字能形容他眼底的情绪。 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2 20:27:00~2022-09-03 13: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xxxx、鱼游银河 3瓶;长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可爱 段融很快把注意力收回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重新看向劳艺:“你是珠宝商劳振的独生女,一个大小姐又不是没有退路,干嘛非得留在天晟受苦。” “我是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当初是靠自己进的公司,如果就这么被开了,我会很没面子的。” 劳艺继续落泪,说着假话。其实她不在乎会不会被开除,只在乎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段融。如果从公司离开,她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她恳求:“我已经知道错了。” “你差点儿害公司名誉扫地,还想让我给你机会,你当我是开慈善堂的?” 段融一点儿余地都没有留:“你该庆幸我只是把你开除,而没有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这次我是看在你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才放了你一马,不然你信不信,不只你,就连你爸手上那条出货渠道我也能给他断了。” 他这么说就是完全不给劳艺活路的意思了,劳艺没再继续哭,眼里浮现出了真正的委屈。 她不敢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以段融的手段,绝对可以说到做到。 段融往回走了走,推开玻璃门,叫:“半夏。” 沈半夏被这两个字叫得心里一动,扭头看他。 “怎么不跟过来?” “你不是跟她有话说吗?” “我跟别的女人有话说,你就可以大度地给我们腾位置是吗?”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沈半夏懵然看他,眼睛眨了一下,说不出话。 过去几秒,段融对着她说了句:“谁教你这么大度的?” 沈半夏仍是沉默,在他的眼神下,脸上一点点地热起来。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会儿,段融把头朝外面一点儿:“过来。” 沈半夏朝他过去。 劳艺一直在看着她,眼里的嫉妒已经快要烧起来了。 “你跟段融什么关系?” 在经过劳艺身边时,突然听到她这么问。 沈半夏觉得如果她说自己是段融即将公开的未婚妻的话,会立刻被这女人的眼刀刀死。 她选择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你知不知道段融有个放不下的女人。”劳艺再次开口。 这次成功让沈半夏停下了步子,甚至让她的背影僵硬下来。 劳艺笑了笑,走到她身边:“你以为你跟我不一样吗?别做梦了,除了那个女人以外,段融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劳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些话段融也听见了。他转过身,朝这边看。 沈半夏脸上并没有情绪的波动,她平静得甚至有些异常,只有一双眼睛是灰的,段融看出来了。 她平时的眼睛总是很亮,小鹿一般,里面像洒了星子。但是现在她的眼睛是灰暗的,眼里的灰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 段融提步朝她走过来,站在她跟劳艺之间,把她挡在身后。 他动了动脖子,明显的不耐烦的动作,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劳艺:“你说说,我放不下哪个女人,我好好听听。” 劳艺笑了笑:“段融,你别装了,你放不下哪个女人,你心里最清楚。” “我还真是不清楚。” 段融在否认,如果细究起来,甚至有着在保护沈半夏的意图。但沈半夏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她记起中学的时候,为了能知道段融的消息,她常常会逛高中部的论坛,在那里看到了很多关于段融和万珂的帖子。 其中有个帖子在一段时间里异常火热,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段融和万珂绝对交往过一段时间,可很快就分手了,分手原因是万珂跟一个男生走得太近,段融吃醋,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段融这人不能容忍女友一丁点儿的背叛行为,从此以后跟万珂老死不相往来。 在段融转校后,学校里关于他们的帖子也仍然没有停过,沈半夏在那些帖子里知道了,段融跟万珂分手后一直没有忘记过她,始终在默默关注着她的消息。也曾经去找万珂求复合过,但是万珂那个女人实在太有个性,面对段融这种男人都能很干脆地拒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所以段融现在的否认,应该是因为被万珂气到了,而不是因为他把万珂忘记了。 沈半夏觉得挺没意思的,慢慢地又有一种无力感涌上全身。她没在原地停留,往前走了走,听不到段融和劳艺又说了什么。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她对方向感挺没概念的,去到陌生的地方会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她忘记了段融的车究竟停在了哪个方位。 而如果记得,她就能朝他的车走过去,坐在他的副驾驶吗? 他的副驾驶,应该是留给万珂的。 她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手腕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握感,段融把她拽了过去。 “沈半夏,”他应该喊了她很多声了,因为她明显看出他的不耐:“你打算去哪儿?” 被他握着的那片肌肤很快发热,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往前流窜。 她其实有些留恋,但仍是把手抽了出来:“回家啊。” 段融朝相反的方向示意了下:“我车在那边。” 沈半夏顺着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他那辆全黑的莱肯。 “哦。” 她变了方向朝前走。劳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段融是跟人说了什么,把人成功赶走了。 沈半夏觉得自己要适应,像劳艺这种冷不丁就会跳出来给她放冷箭的女人,在以后应该挺多的,不能就因为别人两句话就不开心。 她坐上车,仍是坐在段融旁边的副驾驶。 没等把安全带扣上,段融伸手,给她递来一个盒子。 她有些莫名:“给我的?” “嗯。” 她接过来,打开。 盒子里是一双女生穿的白色板鞋,36鞋码。 她更是觉得奇怪,看了段融一眼。 车窗大开,他一只手肘搭着,另只手扶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见她半天没反应,他扭头,用了带有命令的口吻:“把鞋换上。” 沈半夏回忆了一遍,这双鞋应该是他刚才出去抽烟的时候,去附近的商店买的。 她的脚跟确实又酸又痛,但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难道她在穿高跟鞋的时候,表情有很狰狞吗? 她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换上平底板鞋,脚立刻舒服了很多。 鞋子大小刚刚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鞋码?”她问。 段融视线下移,往她身上打量一遍。 “我有眼睛。” 听起来欠欠的。 “哎呦呦,你眼睛这么厉害啊,看一眼就知道啦,那我三围你是不是也都看出来啦?”沈半夏把高跟鞋装进鞋盒,气呼呼地想,不知道他用这招撩过多少女生了。 段融低笑,把她怀里抱着的鞋盒拿过来,扔去后排椅子上,又提醒她:“安全带系上。” 沈半夏温顺地系。 段融发动了车子:“很难看出来吗?” 车子驶上行车道,他侧头,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胸,又从她的胸看到她的腰,接着往下。 “应该是……” “你要是敢说出来,我打死你哦!”她作势扬了扬小拳头,但那拳头粉粉的软软的,没有丝毫威慑力。 她这时候才是真正的本来面目了,没有丝毫伪装,怪可爱的。 段融忽然有种自己诱拐了小女生的感觉,罪恶感浮了上来。 喉结滚了滚,他在红灯前停车,问:“没什么问我的?” “问什么?” “我有没有放不下的女人。” 他竟然还敢主动提。 万珂对他来说应该是个不能被人触及的伤疤,但他就是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了。 看来学校里的传闻没有错,万珂确实给他造成了太多伤害,所以他才这么久都不去见她一面,轻易就答应了家里联姻的要求,轻易就愿意跟一个他不感兴趣的女孩订婚。 “有也无所谓啊,”沈半夏尽量让自己潇洒一点儿,不能在他面前露半分怯:“我们之间只能算是联姻而已,又没有真的感情在,我可以理解的。” 段融没说什么,在绿灯后发动了车子。 沈半夏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除了些晃眼的霓虹就剩了些绿得很没新鲜感的树。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张俊安分手?”几分钟过去,段融问:“你完全可以继续跟他在一起,反正你跟我只是没有感情的联姻而已。” “那也要守规矩,我继续跟他暗度陈仓的话,对你不就太不公平了吗,这种缺德事我不能干。” “你不能干缺德事,”他觉得这丫头是越来越有趣了:“我能干?” “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也不要干。” “行。” 他笑。他人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蛊,其中又有一种迷人的坏劲在,就没有女生能不在他的一笑下酥了骨头的,更何况是沈半夏这个偷偷暗恋了他七年的人。 沈半夏觉得自己继续看他,会把喜欢的情绪摆在明面上,所以强硬地拉扯回视线,继续去看窗外毫无新意的夜景。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气氛安静了几秒,沈半夏听到了他的话。 只有那么一句,但是杀伤力已经足够强了。 他竟然跟她解释,就因为她说他最好也不要干缺德事,他就跟她解释了。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他说他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所以是不喜欢万珂的意思吗? 沈半夏的心咚咚咚、咚咚咚地乱跳着,跳得一塌糊涂,几乎快要破开胸膛跳出来了。 段融就是有这种本事,轻易就能把她的心绪挑拨得稀巴烂。 可是,她又想,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万珂,那些传闻又是怎么来的? 沈半夏心里奇怪,但并没有问出来。段融要是不提起万珂,她就绝对不会主动说。 “回怡锦华府还是去找你朋友?”他问。 他用的是“回”怡锦华府,所以他真的没有发现她的任何异常,相信她确实是康芸的宝贝女儿。 “回我妈那里。”沈半夏回答。 段融把她带了过去,车子在怡锦华府58号前停下。 刚才不觉得,现在突然要分开,沈半夏心里空了空。 她安慰自己,反正以后总会再见的,她已经跟段融绑定在一起了,很快就又能见了。 她从车上下来,段融也下了车,停在她身前不远处。 “那我就先回家了。”她说这句话时声音有点儿低,不管再怎么掩饰,都能让人听出她其实有点儿不开心了。 她刚打算按门铃,被段融叫住:“小朋友。” 沈半夏回过头。段融站在她不远处,身姿挺拔,面目俊朗,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眸色很深。 他朝她走近了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他缩短,她的脚尖距离他只有不到短短五厘米。 夜色深浓,没有月亮,星星也稀少。空气里满是夏天的燥热,烘得人身上发汗。 “既然要订婚了,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总这么客气怎么行。”他语气散漫地说:“我们是要订婚,不是要去战场当战友。” 沈半夏抿了抿唇,牙齿在下唇处咬了咬,睫毛发颤:“做……做什么?” 段融看了她一会儿,两秒后,朝她又近了些。两人之间五厘米的距离也没有,他的鞋碰到了她的鞋尖。随着这个动作而来的,是他朝她弯下的身体。 沈半夏睁大眼睛,看到段融低了头,迁就着她的身高。他身上有好闻的佛手柑香气,其间又夹杂了点儿清淡的烟味。 “那就——”他与她对视着,看她红起来的一张脸和细微发抖的睫毛,看她通透漂亮的眼睛。 段融脸上浮出一个情绪不明的笑,眸色依旧黑沉。一只手伸出来握住她纤白柔软的后颈,迫使她抬头,防止她乱动逃跑,而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说话时有呼吸极具暗示性地拂在她脸上,声线沉哑缱绻:“先接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入V啦,评论区会掉落红包,希望大噶多多支持呀,鞠躬^^ 下本书会写《没有人知道》,求个收藏,谢谢大噶~ 《没有人知道》: 阿惹不知道新学校的生存法则,也不愿意顺从。 今年夏天比往年都要热烈,空气被蒸得泛起了雾。 她的书包被人翻了个遍,课本试卷文具掉了一地。 她在被人往前推时,陆承佑出现了。 挺拔英俊的少年蓦地揽住她肩膀,手指把她握得很紧。 他把她往那些人面前带,一双淡漠漆黑的眼睛如鹰隼般让人望而生寒。 他紧盯着他们,再热烈的夏天都化不开他声音里的冷:“看清楚没有,她是我的人,以后见了绕道走。” *狠戾不羁×明媚善良 *暗恋 *想到再补充 第15章 未婚妻 风很燥, 空气热得蒸腾出雾气,别墅前一排梧桐沙沙地抖动着叶子,有树叶青草的清香飘出来, 但都不及段融身上的气息让人着迷。 中学的时候, 段融身上除了有佛手柑香气, 还总是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常跟人打架,常常需要去医院包扎伤口。后来沈半夏专门找了视频, 学会了该怎么处理简单的伤口, 给伤口消毒、上药、包扎。 沈半夏书包里原本只有一些习题册和课本,后来开始装着碘伏、棉签、创伤药、纱布, 如果看到他身上有伤, 她会在路边停下, 拿出书包里的东西给他包扎。 段融会在她面前半跪下来, 静静地看着她。 只有在那个时候, 她才能得到被他认真注视的机会。 在书包里装药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沈半夏包包里总免不了有这几样东西, 还曾经被朋友看到嘲笑过。 如今段融已经不再三不五时地带伤了,身上没有了消毒水的味道,只剩了干净的佛手柑香气。这几年他应该确实过得不错,因为他有了地位,有了钱。而人一旦有了这两样东西, 想过得不好都难。 距离他那句话已经过去半分钟之久,沈半夏的脸仍烧着,心脏乱跳着, 怎么都压不下去。 段融离得她很近,旁边有盏路灯,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照出一片煌煌的光。她得以看清他的脸, 看清他墨一般黑的眸子,挺拔的鼻梁,以及削薄的两片唇。 他的唇色殷红,看起来十分柔软,不知道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如今他的唇距离她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只要她再往前靠一靠,就能亲到他。 其实跟他重逢后,她常常会做一个不知羞耻的梦,梦里在跟他接吻。 她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 沈半夏往后退,转身,背对着他:“别开玩笑了。” 她说,别开玩笑了,用这句话来维持没什么用但她就是很需要的自尊心。因为她知道,段融这个人性子坏,最爱逗人玩,他其实并不是真心想跟她接吻。 果然,很快听到他淡淡的一声笑。他直起了身,两只手仍旧插在裤子口袋里,笑的时候唇角会斜斜地挑起来,一副痞痞的样子。她常因为他这副痞样而生气,但更多的时候是被他这副痞样搞得心神不宁,满脑袋都想着怎么样才能跟他谈恋爱。 如今谈恋爱的过程都省去,她要直接跟他订婚了。 算是好事吗,她不知道。 段融又朝她近了一步,站在她背后的位置,一只手抬起来,绕过她身侧,在门铃上摁了下。 半分钟后,电铃处咔一声轻响,门开了。 “回去吧,”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已经是打算跟她告别的意思了:“做个好梦。” 沈半夏扭头,看他。他已经坐上了车,发动车子。 她没再继续看,扮出一副主人公的样子,轻车熟路地进了院子。康芸已经趿着拖鞋出来接她,看到她以后脸上立马笑开,拉住她的手带她进屋,又扭身对着送她回来的段融摆了摆手。 段融的车子开远。 进了门,在别人家里,沈半夏有些拘谨:“康阿姨,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这么晚还要您出来接我。” “不麻烦不麻烦的呀,我一个人在家里没什么事,一直都在等你。欧呦我女儿长得这么漂亮,人又这么聪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呀。” 康芸把一对看上去十分名贵的手镯拿出来:“这个你一定要收下的呀知道吗,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康芸是南方人,讲话时带有乡音,一口软绵绵的吴侬软语。 沈半夏推辞不了,只能暂时收了镯子。 “半夏,今天就在家里住啊,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我一直都梦想能有个女儿,替我女儿布置房间,如今这梦想还真的实现了。” 康芸找到一双干净的拖鞋给她,这时候发现她脚上的高跟鞋换成了一双纯白色的板鞋。 “半夏,你那双鞋子呢?” 沈半夏顺着低头看了看,记起自己把高跟鞋落在了段融的车上。 “肯定是段融看你穿高跟鞋太累,特地让你换的吧?”康芸看起来十分高兴:“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的一个人,倒是挺体贴的。” 沈半夏在康芸的话里回忆了遍今天晚上的事,段融看出来她很久没吃东西,带她去吃好吃的,又发觉她穿着高跟鞋很累,帮她去买了双平底鞋,款式也是她喜欢的,一双简简单单的白色板鞋。 他那个人,好像真的对人很体贴。 就是不知道他只对她一个人这样,还是对别的女生也会这样。 “半夏,我告诉你啊,”康芸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段融是很不好接近的,平常人很难有机会跟他说上两句话。所以未来这一年,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最好能让段融离不开你,一天看不见你就想得抓心挠肝知道吗?到时候这桩买卖就不是买卖,而是真情实感了。你只要嫁给他,往后想要什么不能有?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你摘下来你信吗?” 沈半夏并不明白,为什么康芸和严琴这么热衷于给她和段融牵线,这和一般的豪门剧本走向不太一样。 “康阿姨,我现在还没想那么多。”她说。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了,那人可是段融欸,虽然年纪是比你大了几岁,但是人长得确实没话说。今天晚上我看见你跟他站在一块,两个人还挺配的。” 康芸边说边露出了姨母笑,带着沈半夏去了二楼,推开一间卧房的门:“你看看房间喜不喜欢。” 沈半夏首先闻到了房间里的一股香气。 卧房很大,比沈半夏现在租的那套房子都大,房间布置得淡雅清新。 “阿姨,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吧,在这里住太打扰了。” “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这么客气,再这样我要生气的呀。”康芸说:“而且明天段融会过来接你,你不在家里怎么办?” 沈半夏心里跳了一下:“段融明天会来?” “对呀,你们两个毕竟都要订婚了,他当然要来多跟你接触接触,要是就这么晾着你,我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康芸看出来这孩子每次听到段融的名字后,眼睛都会亮一亮。 “你也蛮喜欢段融的吧?”康芸八卦起来:“不得不说他那个人确实很招女孩子喜欢,毫不夸张地说,要是能排队,追他的女孩能从这排出京去。但是你放心,他平时生活圈子还是挺干净的,没见他乱搞过男女关系。” 沈半夏低着头,耳根有点儿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晚上留在这边住,康芸真的在拿她当女儿养,给她准备好了一应东西,甚至衣帽间里都塞满了适合她穿的衣裳。 当初妈妈陈筠还在世时,也是这样宠着沈半夏的。 沈半夏没怎么多看,关掉衣帽间的门,去浴室洗澡。 晚上躺在柔软的床上,努力了很久都睡不着,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会儿。 工作号上并没有出现新的消息,她往下翻了翻,看到了那位神秘的Z先生的头像。 头像是全黑的,但在她点开看过后,隐隐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把手机屏幕光调到最亮,随着亮度一点点增高,黑色头像上慢慢浮出了一整个布满繁星的夜空,点点星光在她的眼前闪烁着。 沈半夏蓦地被浪漫到,盯着图片看了很久,最后保存到本地,回到与他的聊天框。 当初天晟集团的那件案子,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这位Z先生还是给了她两万块奖金。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思索再三后给他发:【您好,抱歉打扰一下,关于您拜托我的单子,我其实并没有帮到您。我想来想去不应该收钱,还是退回去比较好,您可以给我一个账号,或者用微信可以收吗,可以的话我现在转?】 发过去后等了等,大概五分钟后,那人有了回复:【不用】 只有短短两个字。沈半夏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发点儿什么,但又怕会打扰到人家。 纠结了会儿,她在聊天框里打字:【那如果以后您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可以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都可以帮忙。】 这回对方的消息回得很快:【行】 更俭省了。 沈半夏摸摸鼻子,给对方发:【那就不打扰您了】 发完后没再管,登陆到个人号。 米莉给她发了很多条消息,每一条都在问她有没有跟段融见面,两人相处得好不好,就要成为段融的未婚妻了她激不激动。 沈半夏随便回了几条消息,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 这两天一直都兵荒马乱,发生的事情有种不真实的荒诞感。父亲病情加重,为了拿到钱给父亲治病,她答应了跟段融订婚。 她和段融,原本在两个世界的人。段融是风头正盛的豪门太子爷,而她是个还在读书的前途不明的穷学生。可是从这天开始,她跟段融之间有了见面的理由,相处的理由。 之前会拒绝严琴的提议,是因为知道段融有喜欢的人。可是今天晚上,段融亲口说他并没有放不下的人。 段融不是会说谎的人,对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他会保持沉默,而不会说假话。 所以,是可以试一试的吧? 他既然没有放不下的人,那可不可以,喜欢她? 沈半夏想得脸上热起来,把被子拉过头顶,在里面闷了会儿,一直到有些呼吸不过来才把被子掀开。 次日一早起床,康芸在餐桌上告诉她,段融很快就会来接她。 “他要去外市出差两天,去的那地方风景可好了,让他带你转转。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待会儿你记得拿。” 康芸这样子,宛然是一位真正的母亲了。 沈半夏很过意不去:“阿姨,我总不能一直麻烦您。” 康芸摇了摇头:“傻丫头,你麻烦不到我,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跟段家联姻我是会得到很多好处的,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你完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不瞒你说,我们公司在国内的前景不算太好,回国前我还担心会被我那前夫和小三打压,这下好了,攀上段家这棵大树,我在他们面前就能把腰板挺直了,将来他们想来巴结我还不够格呢。” 吃完饭,在这边等了有大半个小时,一直没见段融过来。 康芸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停朝外张望着:“半夏,你问问段融什么时候来。” 沈半夏:“可我没有他联系方式。” 康芸扭头看她,眼神带着惊愕,好像是在说:你没事儿吧? 她朝沈半夏走过来:“你跟段融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没有,我没来得及跟他要。” “那这次出去玩,你一定记得把微信跟他加上。” 康芸嘱托了她几句,又等了会儿,段融的车开过来,停在院子里。 沈半夏没出息地紧张,抿了抿唇,手指抠着衣角。 康芸带沈半夏出去。 段融从车里走了出来,主动接过康芸手里的行李箱,放进车里。 “段融,我家半夏就麻烦你了啊。”康芸把沈半夏往前推了推:“我这女儿是被我宠大的,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还要拜托你多照顾点儿。” 段融这时候才看了沈半夏一眼。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背带裙,里面是白T打底,脚上是他昨天买给她的白色板鞋。完全一副小女生的样子,青春靓丽,可爱又柔软。 “伯母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段融把后车门打开,朝里面侧了侧头,示意沈半夏坐进去。 沈半夏突然有些拘谨,没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爬上车。段融突然想起她曾经在上车时差点跌倒,一只手下意识伸过去护在她腰后。 沈半夏在位置上坐好,低下头,能看到车上铺了一层软绵绵的地毯,踩上去格外舒服。 她扭头看仍在车旁站着的段融,这回有了点儿自觉,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 段融在她身边坐下,她紧张抿唇。 康芸在外面不放心地叮嘱:“半夏,跟段融哥哥好好玩啊,散散心,有什么事就找他帮忙,他会照顾你的。” 沈半夏点头:“我知道了。” 车门关上,沈半夏看了看前面的司机,笑了笑打招呼:“张叔好。” 段融这辆车载过的女生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有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的女生用尽各种办法让段融送她们回去过,但是没有一个女生在意过前面开车的张庆,更别提会跟他友好地打招呼。 张庆多少知道沈半夏是康宏升的外孙女,泡在锦绣堆里长大的一个公主,身份高贵,不然也没有资格能搭上段融。但这样一个女孩竟然会平易近人地跟他问好,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沈小姐好。”他回头,颔了颔首回应。 车子开出别墅区,路上沈半夏始终都很安静,并没有说什么话。这点儿跟那些女生又很不一样,凡是好不容易跟段融坐在了一辆车里的女生,全程都会绞尽脑汁找段融搭讪,千方百计让段融多跟她们说几句话,再明里暗里提出让段融去她们家里坐坐,把想睡段融的心思摆的明明白白。 但段融从没有让谁得逞过,按理说他已经二十五岁,年纪不算小了,早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会显得这样冷淡,估计真的是像外界所传的那样,他有个放不下的白月光。 这样的话,那这位沈小姐不就可怜了吗。 张庆开始替沈半夏的前途担忧。 沈半夏并不是不想跟段融说话,她只是不敢,怕自己话说得太多太密会招人烦。她平时在别人面前时不会这样,到了段融身边就会有这个担忧。 因为她喜欢段融,她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会自卑。 去机场的路上有些无聊,她开始看手机。 同事方朗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还顺利吗?段融那人好不好相处?】 方朗也在政法大学读书,跟沈半夏同班,在沈半夏去了平忧事务所后不久,方朗也跟了过来。沈半夏并不是很了解他,只是能大概看出他并不是缺钱的人,不太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也从来没有问过。 她给方朗回复:【挺好的】 方朗:【注意保护自己,别吃亏】 她当然知道方朗说的别吃亏是什么意思。其实他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段融不可能会对她做什么的。 她无聊地登上工作号看了看,发现最上面是一条没被回复的留言,发信人来自于“Z”,内容是“晚安”两个字。 是昨晚给她发的,当时她没有看到。 沈半夏咬着右手拇指指甲纠结了会儿,要再回复吗?对方毕竟给了她那么大一笔钱,不能对客户这么没礼貌吧,但是如果回的话要回什么? 纠结几分钟后,她写:【抱歉我刚看到,谢谢您】 发送了消息后,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补充:【午安】 车里有声震动,很低的一声响。沈半夏扭头看了看,见段融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单手拿着手机飞快打字,应该是有工作上的事在安排。但是他嘴角却有笑意,那种笑她很熟悉,是他捉弄人时会露出的表情,不知道他聊工作而已,为什么还会这样。 难道不是在聊工作,而是在撩妹? 但是撩妹这种事并不像是他会做的,他一向不需要怎么撩别人,就有大把大把的妹子挤过来撩他了。 沈半夏把视线收回来,这边微信里收到一条回复:【午安】 聊天进行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沈半夏没有再管,拿出耳机塞在耳朵里,找出订阅的网课开始看。 一路上她跟段融都没有什么交流。 到了机场,助理崔山早已经等在路边,过来帮忙把行李拿下来。 在看到明显是女生用的一个行李箱后,崔山愣了两秒,很快就恢复平静。段融虽然从没有带过女人,但是不代表他永远都不带女人。 这次应该就是开始。 崔山不动声色地拿眼角余光去看从车上下来的沈半夏,结果发现是个很年轻的女孩,长得干干净净的,打扮也清爽简单,脸上没有多少妆感,一双大眼睛通透明亮,格外有灵气。 之前来找段融的女生大多都是艳丽挂的,这种可爱轻软类的倒是很少见。 原本大老板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不管心里在想什么,崔山面上并没有浮动出半丝波动,始终一副正儿八经的得力助理样,向段融汇报这两天的行程会怎么安排。 沈半夏默默站在一边,不去参与他们的话题。 很快从远处走过来两男一女,熟络地跟段融闲聊起来,应该是段融关系很好的朋友。 其中的女生打扮得贵气外露,耳朵脖子手腕手指,凡是能戴首饰的地方一个没闲着,全部被珠光宝气地装扮起来,但又不会显得很夸张,因为东西实在有够高规格,这种高规格的东西把俗气完全压制了下去。 另外两个男生是高峰和易石青,也是一身的名牌。这三个人应该是段融近几年才认识的,因为段融在中学时实在太落魄,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只有女生想睡他。 如今段融的身价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就有人凑了过来跟他当朋友,而且这些人还都是些富二代或是富三代。 果然什么身份的人只会跟什么身份的人玩。如果沈半夏没有“康芸的女儿”这层身份在的话,她是没有资格能站在段融身边的。 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前面那几人中唯一的女生咯咯笑了笑,趁机想去搭段融的肩膀,段融不动声色往旁侧了半步,没让她碰到。 那女生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七左右,脚上穿了高跟鞋,但即使如此仍然比段融低了很多。自从走到段融身边后,她的目光就没从段融脸上挪开过,眼神甚至算得上有些痴,赤果果地揭示着她对那男人的兴趣。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段融拿了烟出来抽,那女生在他之后也开始抽。 她抽细细的女士烟,把烟拿出来后并没有用火机点着,而是说了句“借个火”,在段融没注意到时已经握住他的手腕,她凑过去,咬在嘴里的烟靠近男人指间夹着的烟,短短一秒后,她的女士烟呲地一声轻响,烟丝被引着。 她的动作十分利落,赶在段融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前松开了他,高峰和易石青在一边给她打着掩护,找话题去跟段融聊。 梁瑞涵一派闲适地抽着烟,能看到她唇上涂了很厚的正红色口红,五官明媚,妆容艳丽。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跟万珂的长相类似,都属于攻击性很强的大美女类型。 看着他们,沈半夏突然想到在自己还上初一那年,有次放学,她从校门口出去,走过前面一条街,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了段融正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 女生有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很黑,很直,脸上化了精致的妆。个子高,起码有一米七还要往上。身材很好,要胸有胸,要腰有腰。她在大夏天里穿了件吊带衫,外面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褪到肩膀以下,锁骨往下两厘米处有纹身,纹身是一条花体字,那条花体字是一行拼音:Duanrng。 那个女生是万珂,万珂把段融的名字纹在了身上。 那天万珂和段融两个人相对站着,每个人手里都夹着烟。风轻轻地吹,把他们的话吹过来,沈半夏听到那女生在说的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很卑微,完全不像她的性格。传说里万珂很高傲,从来不会因为男人低下她高贵的头颅,但是在段融面前时,她总显得很卑微。 那天最后,段融默默抽完了一整根烟,把烟头碾灭,额头朝着马路的方向点了点,是明显在赶人的意思:“滚。” 沈半夏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还会说这么重的话。 在他的话后,万珂的眼睛红了,她是不会哭的人,但她在段融面前哭了。她不愿意走,突然就抱住段融,踮脚要去亲他。 段融推开了她。 沈半夏转过身,没再继续看,背着书包从另一边离开,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所以她不知道,那天段融赶走万珂以后,在那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月上中天都没有等到背着书包的小女孩。他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去了学校初中部查看过,确认她没在学校才走。 第二天再见到她,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提前走,而沈半夏没有说她曾经看见了什么。 如今站在段融身边的女生跟万珂很像,如出一辙的类型,同样抽着烟,用满含爱意的目光将段融望着。 沈半夏没有办法面对这种场面,如几年前一样当了胆小鬼,背转过身。 不去看的话,心痛得会少一点儿。 段融朝她这边扭过头。 她一个人站在路边,距离他五步远处,侧对着他。背上铺着蓬松细密的头发,柔软的发被风吹得微微飘起又落下。 外面天气很热,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露出来的皮肤很白,在太阳底下甚至在发着光。修长的脖颈里有汗,上面粘了缕黑色的发。实在受不了外面的气温,她把头发往上拢,想扎起来的时候发现腕上是空的,并没有皮筋。 她只好又放下来。 瀑布般的一头长发缓缓坠落,飘在她背后、肩上,她侧脸被修饰得更加温柔美好。 段融收回视线,往后高峰、易石青和梁瑞涵这三个人说的话他就都没有听进耳朵里了,脑子里不停在闪的只有沈半夏雪白脖颈里黏着的那缕发。 他把刚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垃圾桶里,单手插兜朝沈半夏走了过去。 梁瑞涵一直看着他,看到他走到了一个女生身边,伸长胳膊揽住了那女生的肩膀。并没有怎么碰到她,只是一只手确确实实地握在她肩上,这样都让梁瑞涵有些受不了了,手心捏起来。 沈半夏被段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上细小地颤了下,一边侧头看他一边往旁边退了退,躲开了他的手。 段融啧了声,落空的那只手插进裤子口袋,压低声音:“不让亲就算了,搂一下也不可以?” 沈半夏耳朵发红,被他握过的肩膀处很烫。 她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这样扭扭捏捏的,只是搂一下而已。 往他那边走近半步,脚尖挨着他的脚尖,手伸出去,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那只手从口袋里扯了出来,往上拉,她的脑袋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继续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右边肩膀上。 “搂吧。”她抬起头,语气正儿八经的,样子也正儿八经,好像在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段融失笑,脸往一边侧了侧,很快又看回她。 “你吃什么长大的?” “啊?”她没听懂段融什么意思。 段融没再说,手指用力,捏住她单薄的肩膀,带着她往前走:“跟我来。” 沈半夏半边肩膀都是麻的,顺带着脖子都红了一片。 段融领着她往机场大厅的方向去,另只手朝她这边过来,搭在了她额前。 晒得人发蔫的太阳光被他的大手遮住,她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沈半夏的心紧了下。 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高峰和易石青终于注意到她,在看到她后,眼睛全都瞪直了。 段融搂着的这女孩,看上去甚至还在上高中。 以前那么多前赴后继的女人,段融一个都看不上,原来是喜欢幼的? 梁瑞涵率先撑不住,问了出来:“段融,这是谁?”她抱着一点儿希望,试探着说:“你妹妹?” 段融并没有看她,仍旧揽着沈半夏往前走,淡淡撂了句:“我未婚妻。” 周围人来人往,喧嚷得很,但这边却出现了长时间的寂静。 在一阵诡异的空白后,高峰和易石青异口同声地冲着段融说了两个字:“禽!兽!” 第16章 轻扫 进了机场大厅,酷热被挡在门外,段融搭在沈半夏额前的手收回去。 沈半夏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一下比一下重。 易石青跑过来,跟在她这边:“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跟哥哥说,是不是这禽兽威胁你嫁给他的啊?你不要怕,有什么话就跟哥哥讲,哥哥会为你做主的。” 段融淡嗤,舌尖舔了舔唇角,什么都没说。 沈半夏看了易石青一眼,把手拢在嘴边,一副正儿八经但其实玩笑意很浓的样子说:“其实是我威胁他娶我的!” 易石青:“……” 段融:“……” 易石青没见过这种妞。虽然天底下想威胁段融结婚的妞很多,但没有妞会这么说出来,从来没有。而且沈半夏看上去还微微带了点儿稚气,是那种又幼又漂亮,让人又想犯罪又狠不下心犯罪的类型,身上的气质太过于干净,这种女孩更不可能会说那种话了。 但她确确实实地说了。 易石青被镇住了,紧接着就是笑,发自内心地笑,一边笑还一边想去揉揉沈半夏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段融已经把沈半夏搂着拐了个弯,去走另外一边。 易石青仍旧跟上去,自来熟地做自我介绍。沈半夏从他的名字一路知道了他最近刚跟女朋友分手,目前正处于空窗期。 易石青介绍完自己又开始说段融,告诉她,段融这男人除了长得好看又有钱之外其实一无是处,跟他谈恋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不如把他甩了。 “小妹妹,你把他甩了,试着跟我谈恋爱怎么样?我对你一定比他对你要好。” 易石青跟段融混得实在很熟了,熟到当着段融的面都能撬他墙角。 沈半夏身上始终僵硬,注意力全在被段融握着的肩膀那边。但是易石青的这句话后,她的注意力放在了段融的反应上。 就算易石青只是在开玩笑逗闷子而已,段融的反应也实在太过于冷静了,情绪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每一分冷静,都昭示着对沈半夏的不在乎。 沈半夏眼里的光黯了黯,不再有心思开玩笑。 段融明显感觉到在易石青的话后,她瞬间糟糕起来的心情。 他没再继续往前走,手从她肩膀上撤下,重新抄进裤子口袋里,下巴朝旁边商店一点,使唤易石青:“去买咖啡。” “这种事让崔山去不就行了。” “我现在让你去。” 段融语气轻淡,但是震慑力在。易石青虽然纨绔惯了,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但他曾经搞砸了一桩并购案,把父亲的公司差点儿搞黄,是靠着段融的手段才扭转了乾坤,让公司起死回生。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对段融服得五体投地,对他的话没有不听的。 “行,小弟我这就去给融爷买咖啡。” 易石青吊儿郎当地撂下一句,最后又看了眼沈半夏,拉着高峰一起去了旁边咖啡馆。 但他的视线还是放在玻璃窗外的沈半夏身上,不仅自己看,还拉过高峰一块看。 “你看这女生能不能把咱融爷拿下?”易石青说:“我怎么瞧着融爷跟她在一起时脾气都变好了。” 高峰也伸着脑袋往外瞅:“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你这眼可真是白长了。”易石青白他,继续往外面瞅:“不是说咱融爷喜欢性格火爆的女生吗,这女孩完全相反啊,跟只小白兔似的,融爷换口味了?” 外面,沈半夏并没有跟段融说什么话,倒是梁瑞涵跟段融凑得很近,走位在无形中挡住了段融和沈半夏之间的视线。 看着别的女人勾引自己未婚夫,沈半夏并没有反击,反倒往后退开了些,默默坐在椅子里玩手机。梁瑞涵更来劲了,嘴角细微地动出一个胜利者的弧度,继续黏在段融身边说些有的没的。 易家跟梁家是世交,易石青跟梁瑞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了解这妞的心思。自从七年前梁瑞涵去段家做客,看到了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段融后,梁瑞涵就被段融这男人下了蛊,心里眼里想的全是他。 那天的情景易石青还记得,段家在私人庭院举办了招待会,正式介绍段融是段向德的长子,多年来一直在国外学习,最近才归国,目前正在学着接手天晟集团一部分公司事务。 但易石青其实知道,屁的国外留学,段融其实压根是那年才认祖归宗,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飘着。是因为段向德看到了段融的可利用价值,发现段融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这才勉强把他接回了家。 段向德向大众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段融就站在他旁边,单手插兜,面色清淡,外人从他脸上看不到半分暴露心绪的影子。而外界多少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基本都知道他其实是在底层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而段向德对这个儿子的血缘一直存疑。 所以当天去参加招待会的大部分人,都是秉着去看段融笑话的心思,结果到那以后,注意力全被段融的外形勾走了。 梁瑞涵是其中一个,也是最严重的一个。 段融长得实在是过于惹眼,他的惹眼不仅仅源于他好看的五官和比例完美的身材,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与大众明显区分开来的气质。易石青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来形容段融身上的气质,后来梁瑞涵跟他说的一句话他觉得很有道理,梁瑞涵说,段融在面对这个世界时,眼里总有种爱他妈毁灭不毁灭最好现在就能毁灭的凉薄感。 易石青觉得梁瑞涵这句形容真他妈的太贴切了,完全说出了段融身上的特质。 后来易石青问梁瑞涵是被段融的外表吸引比较多,还是被他身上的气质吸引比较多,梁瑞涵说两者皆有,有一样不存在的话,段融就不是段融了。 梁瑞涵被段融迷得昏了头了,这件事易石青很清楚,高峰也清楚,但是段融清不清楚,他们还真是不清楚。因为梁瑞涵知道段融这男人不好泡,上赶着去追求段融的女人其实落不着好。 所以梁瑞涵决定迂回救国,先跟段融做朋友,在潜移默化中把他拿下。 这一潜移默化就是七年,时至今日梁瑞涵仍是没有把段融拿下。 易石青能发现梁瑞涵其实急了,尤其是今天凭空冒出来了个段融的未婚妻后,梁瑞涵更是急得上脑,这些从她频频靠近段融的动作里就能看得出来。梁瑞涵知道主动的女生大多都不值钱,所以如果不是她急了,她是不会把自己的欲望表现得这么明显的。 易石青透过玻璃窗看了半天白戏,直到高峰把几份咖啡送到他手上,催他出去。 那边段融脸上已经有了细小的表情变化,他看了看独自坐在一边的沈半夏,目光在她低垂着的眼睫上停留了会儿,在梁瑞涵又一次试图跟他贴近距离时,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避开她,朝着沈半夏走过去。 他在沈半夏旁边的椅子里坐下,顺手接过易石青递来的咖啡,把其中一杯从纸袋里拿了出来,递给沈半夏。 他的手朝她伸过去的时候,恰逢候机厅里一阵没来由的风起,沈半夏肩上的长发飘起,轻扫在段融手腕上。 梁瑞涵死死盯着,心脏里麻了一下,有种恐惧感蹿出来。她就那么看着他们,看到沈半夏朝段融看了一眼,轻声跟他说了句谢谢,随着她从段融手里接咖啡的动作,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在逼仄的咖啡杯外有了半秒钟的短暂接触。 意识到梁瑞涵的视线,沈半夏抬起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梁瑞涵不惊不慌地回视,朝段融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头部往他肩膀处倾斜,手指插进发中拨了拨,故意让发丝扫过段融的肩膀。 易石青和高峰站在一边看戏。这种戏码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之前梁瑞涵的那些对手个性跟她一样火爆,谁都不是善茬,虽没有明面上的刀光剑影,但其实早在眼神交锋中打过好几场了。 段融这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一堆女人抛弃体面为他争得面红耳赤。 但是沈半夏这女孩有些例外,她完全没有要跟谁争抢的意思。即使段融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她也并没有把他占为己有,不给任何女人机会的野心。 要不然就是她根本就不喜欢段融,要不然就是她性格太软,不会生气。 飞机晚点半小时,一行人去了贵宾室休息,易石青和高峰两个男人讨论着这次都去哪些地方玩,哪里是美女出没的胜地,梁瑞涵不动声色地跟紧段融,在段融旁边坐着。 沈半夏戴着耳机听网课,直到手机顶部传来一条微信消息提示。 康芸:【半夏,加上段融微信了吗?】 康芸未免太过热心了,简直真的拿她当女儿了,连加微信这种事都要操心。 沈半夏并没有找段融加微信的打算,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傲的自尊心,而是因为她不敢。 如果找他加微信,结果被他拒绝了,那要怎么办? 想想都有点儿窒息。 沈半夏琢磨来琢磨去,给康芸回:【加了】 只能撒谎,不然康芸那边不会罢休的。 康芸的消息又来:【那就好。你这次跟段融一起出去,记得多看着他点儿,他那人太能招桃花,不多看着点儿不行】 沈半夏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讨长辈喜欢,但是康芸和严琴都很喜欢她,全都在想办法让她能跟段融走到一起,真是见了鬼了。 她往段融那边偷偷看了看。 梁瑞涵一直在跟段融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话题可讲,一个话题完了后立即无缝衔接到下一个,一张嘴滔滔不绝地跟排练过的相声演员似的,一秒钟不带冷场的。 段融始终不怎么回,只偶尔应和一个单一的音节,“嗯”或者“哦”,更多时候是沉默,连应和都没有。他忙得很,手机上时不时就会来信息,他挑紧要的给对方回复。 两个小时的飞机,出了机场去离这里不远的临海酒店。崔山原本想把段融和沈半夏的房间安排在同一层相临的两套,但是中途梁瑞涵朝他这边走了过来,随意地说了一句:“我要住2102号房,谢谢喽。” 段融每次来这里出差,都会住在临海酒店2101号总统套房,跟2101挨着的只有2102。 崔山只能把沈半夏安排在了下面一层。 到了酒店,沈半夏看了看自己的房卡,没说什么,提前一层要下电梯。 段融把她的手腕抓住了。 “去哪儿?”他问。 沈半夏朝他扬了扬自己的房卡。 气氛有些僵,易石青赶紧出来打圆场,带着沈半夏往外走:“我也在这一层。融爷,你放心啊,我会把半夏照顾好的。” 在他离开电梯前,段融把他拉了回去,一下夺过他手里的房卡,又拿出自己的房卡扔给他。 “换房间。” 段融带着沈半夏离开电梯,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帮她推着。 梁瑞涵紧紧咬住唇,手心攥起。崔山表情也不太好,生怕自己办砸了事惹总裁生气了,忙忙跟在后面主动承认错误:“段总,是我办事不力,我把房间给定错了。” 电梯缓缓闭合,暖灯下,梁瑞涵的脸色煞白成一片,抖着手从包包里掏烟,咔一声就要点火。 “瑞涵,电梯里不能抽烟。”易石青阻止她,劝:“算了,你没听段融说吗,人半夏是他未婚妻,再过几天就该正式订婚了。” “未婚妻又怎么了,她不就是身世好点儿,靠着利益关系才能嫁给段融的吗!豪门联姻这种事黄的还少吗,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婚礼是会顺利进行还是鸡飞蛋打!” 电梯门开,梁瑞涵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易石青跟着过去。 站在2101号房前,易石青放下手里的房卡。这间房几乎是段融专属的,每回来出差或是度假必住,段融那人又有点儿洁癖,就是给易石青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住。 他折返回电梯,决定这两天在高峰房间凑合凑合得了。 沈半夏刷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段融仍在她后面站着,单手插兜,虽然人没说什么话,但是存在感极强。 沈半夏觉得奇怪,扭头看他一眼,又看一眼。 段融见她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笑了:“怎么?” “你不用非跟我住同一层的。”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过来,只是住在不同层而已,有什么关系吗? 段融只是下意识觉得她年纪小,该多照顾她一些。易石青那人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如果两个人的房间挨着,难保不会对沈半夏有什么坏心思。 段融不放心。 “康姨让我照顾你。”他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怎么照顾。” 沈半夏推开门,把行李箱拿进去。段融跟着进来,自来熟地往客厅沙发里坐了下来,并没有再理她,自顾自在那里看手机,回消息。 沈半夏也不理他,把行李箱推去卧间,打开,蹲在地上从里面找换洗衣裳。 康芸给她准备的东西很多,各种各样的沙滩裙、遮阳帽、防晒霜、化妆品,最下面袋子里有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她拿起来,拉开包包拉链把东西拿出来。 拿出来的第一秒她就后悔了。 那东西是一盒五枚装的避孕套。 沈半夏顿时被烫到一般,手抖了一下,有种自己在偷东西的感觉,手忙脚乱地想把东西藏起来,千万不能被段融看到。 但已经来不及,她感觉到一股压力凭空冒出来,抬起头,段融正抄着手斜倚在门边,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避孕套上。 她想解释:“这这……这不是我……” “你出门随身带这个?”他站着,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的她,话音里含义不明:“挺好,会保护自己。” “……” 第17章 吸引 在段融的话后,沈半夏拿着盒子的手更烫,像是抓着一个烙铁。 段融手机响,他接起,转身走了,临走前把她房间的门关上。 沈半夏瘫坐在地毯上,手把包装盒捏得窸窣响。 康芸为什么要往她行李箱里放这种东西啊啊啊啊?!! 现在她在段融心里的形象,肯定是个不学好的小太妹。 沈半夏崩溃地抓了抓头发,气得把盒子扔进空空的垃圾桶,继续翻衣裳。 转而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儿浪费,把东西捡起来,随手放在一边的小茶几上。 她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坐在床上继续听网课。 没过多久,易石青过来敲门,请她去外面吃东西。 “小半夏,我还没加你微信呢,差点儿给忘了。”易石青打开微信:“咱俩互加下呗。” 旁边高峰也来跟她加微信。 沈半夏一一加上,给他们两个备注名字。段融从隔壁房间出来,看见了这边的情况,朝这里走。 易石青翻了一遍沈半夏的朋友圈,稀奇:“小半夏,你怎么一条朋友圈都没发,长得这么漂亮,不发美照多浪费。” 段融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互加微信,直到易石青感觉到一股让人很有压力的气场,抬头朝他看。 不管段融喜不喜欢沈半夏,沈半夏现在都是段融的未婚妻,易石青不敢太放肆,收起手机。 “融爷,你是不是有个会要去开?”易石青明知故问:“你放心去吧,我跟高峰会照顾好半夏的。小半夏,你喜不喜欢吃海鲜,哥哥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沈半夏有时候挺吃货的,闻言点点头:“好。” 她把门关上,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现在去吧。” 段融没说什么,迈着两条长腿往前面电梯处走。崔山已经在电梯旁等了有一会儿,见他过来后跟他说起接下来的行程。 沈半夏的眼睛一直挂在段融身上。他的背影很好看,肩宽腰细,西服裤下的两条腿修长有力,有种难言的诱惑。沈半夏小时候常会走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看,心里一阵满足感。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那种古怪的感觉叫什么,现在她明白了,段融对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的注意力就会被他完全吸引过去。 但她需要装出没在看他的样子,不敢跟他对视,担心猝不及防会撞上他的目光,那样她心里跳跃的情愫有可能会被发现。 易石青和高峰分别站在她两边,一人一句跟她讲话。梁瑞涵也从楼上下来,她换了身酒红色的吊带裙,一头又长又直的头发披在背上,格外有风情。 几人乘坐电梯下楼,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梁瑞涵撩了五次头发,每次总有一缕柔软的发梢精准地扫在段融肩上。 沈半夏站在最后面的位置,当梁瑞涵的头发拂在段融身上,她心里总会一沉。 好不容易电梯门开,段融先从里面走了出去,穿过酒店大堂。门口停了辆车,早有人打开车门,请段融坐进去。 沈半夏没敢再看他。 她跟着易石青去了不远处的美食城,夜幕开始降临,旁边几百米远处是浪潮声不断的大海,晚风《融夏》,牢记网址:m.1.徐徐吹来,空气不再那么燥热。 易石青在吃这方面挺能琢磨,早就摸透了这里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价钱宰人又难吃,他领着大家逛吃了大半个小时,每回付钱的时候总要把账单给段融发过去,然后开始进行勒索,在微信上给人发:【我发现了,小半夏这孩子挺能吃,干吃不胖!她这胃口好的,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饿了她两天。记得把饭钱给我结一下啊,谁家媳妇谁养。】 段融那边很久不见回复,应该是在忙。十几分钟后,易石青收到这男人百忙中的一条转账信息。 段融付了账单上两倍的钱,紧接着给他发来一句话:【别让她饿着。】 艹。 易石青服了,这男人倒挺大方。 而且竟然会疼媳妇!他之前可是对女人完全免疫的,传说中是因为对高中时的初恋女友一往情深,再瞧不上别的女生了。 这不是还能瞧得上吗。 易石青往对面还在狂吃帝王蟹的沈半夏身上看了眼。 女孩漂亮、干净,长相温软可爱。万珂的照片易石青看过,确实风情万种,够辣够带劲,跟沈半夏完全是两种风格的女生。但是论长相,沈半夏不输万珂。 易石青私心里还是比较偏沈半夏的,恶劣心上来,给段融发了一句:【融爷,你说小半夏跟万珂比,哪个好看?】 段融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一边的梁瑞涵慢慢悠悠地喝减脂酸奶,眼神往沈半夏那边瞟了好几眼。这女孩实在太能吃了,从上菜开始到现在她嘴就没闲着,邪门的是这么能吃的女孩身材还挺好,小腰很细,双腿匀称笔直,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赘肉。 梁瑞涵心里吃味,咬着吸管把最后一点儿酸奶喝光,酸奶盒啪地放桌上。 “半夏,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啊?”她问。 在别人眼里,沈半夏既然能跟段家牵上关系,就肯定也是出身豪门,家庭财力足可与段家匹敌,或者在政治方面有所建树。 沈半夏头都没抬,回:“我姥爷姓康。” 只这五个字梁瑞涵就明白了。康老爷子是在国外有头有脸的人物,国内各大名流世家没有不知道他的。既然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能攀上段融就不奇怪了。 “那你是一直在国外生活?”梁瑞涵手肘支在膝上,手托着下巴问。 “是。” “怪不得以前都没见过你。可你虽然是国外长大的,普通话说得很好欸,完全听不出口音。” “家里请了中文教师,姥爷还有家里的佣人也都是用中文跟我对话的。” 梁瑞涵点头,完全没有发现她其实是在撒谎。 “康老爷子的威名我听我爸妈说过,”梁瑞涵喝完酸奶开始吃水果,完全不碰桌上的海鲜:“如果还能有人配当段家的儿媳妇,也就只有康老爷子名下的血脉了。” 沈半夏继续吃海鲜,不搭腔。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自从家里破产,兜里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她吃方便面都能把调料单独拿出来煮一顿面。 既然今天有人请客,她不能错过这个大快朵颐的机会。 “你跟段融的订婚宴什么时候办?” 梁瑞涵的话句句离不了段融。 “这个月27号。”沈半夏回。 “那就不剩几天了。没想到段融哥哥竟然会听家里的安排,啧啧,果然利益这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你们段康两家一联姻,以后在商场上还哪里有人会是你们的对手。” 梁瑞涵其实是在内涵沈半夏跟段融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两个人能订婚纯粹是被利益绑定在一起的。沈半夏虽然年纪小,但是并不笨,这位姐姐弯弯绕的心思她全都听出来了,但她仍旧自顾自地吃东西,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梁瑞涵的话在一定意义上是对的,她跟段融会走得这么近不是因为段融有多喜欢她,而是她在借着豪门公主的假身份在刻意接近他,为了能挣到五百万而骗他。 这个理由要比梁瑞涵给她安的理由更黑暗。 易石青和高峰两个男人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她们两个女生为了段融争风吃醋。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女人间的刀光剑影,但是至始至终都是梁瑞涵一个人在进攻,沈半夏这女孩实在太能沉得住气,完全不接茬,就跟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似的。 易石青十分佩服,录了一段音给段融发过去,在手机上打字:【融爷你听听,你这小娇妻好像也觉得跟你结婚只是为了你们两家的利益,对你完全没感情欸。】 段融没回。 一边梁瑞涵拿纸巾擦了擦手,把手机拿出来:“段融哥哥那边的会是不是快结束了,我把他叫来吧。” 她噼里啪啦地在手机键盘上打字,手机特意设置了键盘音效声,每触到一个地方就有叮铃叮铃的打字声清楚地传出来,堂而皇之地宣告她现在是在跟段融进行微信聊天。 沈半夏想到了康芸的嘱托。 她到现在还没有加上段融的微信,更没有加上他的手机号。 在这个时候,工作上收到了条消息。 沈半夏划开手机,点进微信。 Z:【吃饱饭了吗?】 沈半夏满脑门莫名其妙,这位Z先生有点儿过于奇怪了,付她那么多一笔钱也就算了,现在还来问她有没有吃饱饭? 她咬着拇指指甲,半天后给人回:【饱了。】 好傻。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写:【冒昧问一下,您在天晟集团哪个部门就职?不瞒您说,我对天晟集团也挺感兴趣的,想等大学毕业后去那里实习,能被录用就最好了。】 她发过去后更紧张地啃自己的指甲,感觉自己这样实在太冒昧了,人家既然是匿名找她的,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身份,她这么问有些不礼貌。 但是那人很快就回复:【公关部】 沈半夏开始怀疑这位Z先生会不会是张俊安,她记得张俊安就是天晟集团的公关部经理。 Z:【你想面试哪个部门?】 沈半夏:【法务部】 Z:【你在学法律专业?】 沈半夏:【是】 学法律这件事其实跟段融有关系,段融高三那年牵扯上了一桩官司,差点儿被诬陷,是好不容易才洗脱嫌疑。沈半夏不想让他再被人随随便便地诬陷、欺负,所以后来家里出了事,她只能走普招的路考大学后,她选择了法律专业。 Z:【为什么学法律?】 沈半夏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客户聊这么多,但是这位Z先生并不让她讨厌,她觉得应该是自己白白拿了他两万块的原因。 这年头,有钱确实能使鬼推磨。 所以她认认真真地给对方回:【因为有想保护的人】 Z没再说什么了。沈半夏收起手机,抬头的时候,看到段融在暗蓝色夜幕下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换掉了一身西服,穿了件简单的黑衬衫,黑色休闲长裤,额发松松地搭在眉毛以下。这男人身材太好,瘦又不显得单薄,肩膀宽阔平直,腰间很细,两条腿很长很带劲,一张脸长得更带劲,所过之处就没有年轻小姑娘不朝他回头看的。 即使早已经步入社会,但沈半夏还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一股少年气。她喜欢男人身上的少年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的喜欢,那股气质让她心尖发麻,心脏颤动。 再看下去眼里的渴望就要流泻出来了,她低下头,继续往嘴巴里塞食物。 梁瑞涵的眼睛早就直了,嘴角甜甜地笑着,抬手冲段融打招呼:“这里。” 说完把自己旁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段融并没看她,走到沈半夏这边拖出一把椅子,坐下,两条长腿大喇喇往前敞着。 他存在感太强,沈半夏无法忽视,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她的胳膊与他的胳膊之间只剩了一指的距离,她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是麻的,一动不敢动。 段融看了看桌上的盛况,笑:“你们倒能吃。” 易石青原本在跟邻桌的漂亮小姐姐搭茬,闻言回过头说:“这些可有一半是你这位小娇妻吃的啊。” 小娇妻三个字让沈半夏的耳朵噌地红了,但是还好夜幕降临,路灯昏黄,段融应该看不出来。 她顶嘴:“我哪有吃那么多!你不要诬陷我好不好,搞得我跟个饭桶似的,明明你跟高峰哥哥也吃了很多。” 易石青跟高峰听得嘿嘿笑。 “小半夏叫哥哥就是好听啊,”高峰逗她:“再叫声呗。” 沈半夏不说话了,低着头费劲地剥蟹。而不管她装得有多无所谓,段融的到来还是对她产生了刺激,她紧张得抖了下手,右手食指被蟹壳扎破了,伤得还挺严重,血都流了出来。 她没吭声,段融已经看见,把她的手拿起来,拿了张纸巾帮她擦掉手上的污渍,带着她进去餐厅找地方处理。 梁瑞涵的脸色登时变了,直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坐以待毙,忙从椅子里起身朝他们跑了过去。 “段融,我带她去吧,你回去就好了。” 梁瑞涵想把沈半夏拉过来,段融并没有给她机会,始终紧握着沈半夏的手腕,在餐厅经理带领下去了后面的盥洗室。 盥洗室的门关上,一声咔哒的响后,门被人反锁。 梁瑞涵被挡在了外面。 隔着一扇门,不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做什么。 梁瑞涵死死盯着眼前的门,心始终悬着,段融一秒钟不出来,她就一秒钟不得安生。 第18章 警告 随着门砰地一声关,沈半夏的心随着掉了一下。身上很燥,从刚才段融把她的手握住开始就在燥。耳根很热,脸上很红,尤其被他握住的皮肤烫得极其厉害。 段融打开水龙头,拉着她的手放过去洗,帮她冲水还不算,甚至还挤了洗手液帮她打泡泡,手指插入她指缝中帮她清洁。 他手心挨着她手心,又覆在她手背上,把她小小的手全都摸了一遍,两人的手在水流冲击下完成了一次紧密相贴的接触。 沈半夏额上生了汗,濡湿了薄薄一层刘海。背上的发顺着肩膀滑下来,贴在她脸侧,遮挡住她红得要命的脸。 把她手洗干净,段融抽了纸巾给她擦。湿掉的纸团扔在一边垃圾桶,他把她受伤的手指拉起来,仔细看了看。 确实割了条口子,他蹙眉,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创口贴,撕开包装给她用。 沈半夏压制住已经乱起来的呼吸,口水咽了好几次。 “疼不疼?”他问。 心里有酥酥麻麻的感觉涌过,沈半夏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回答:“不疼。” 她盯着手指上的创可贴,心里有些难受:“你经常受伤吗?” “没有。” “那为什么总是带着创可贴?” “习惯了。” 这个习惯应该是他高中的时候建立起来的。学校里那些男生成绩不如他,长相不如他,漂亮的妞永远喜欢他。因为风头完全被他压制,而他又实在落魄得很,没有强大的后台给他做后盾,所以他总能一批批地树敌。 沈半夏更难过了,眼睛红了红。 盥洗间灯光明亮,段融看到她唇角沾了些没擦干净的油渍,伸手过去,拇指指腹抚过她唇角,帮她擦了下。 她心尖上有种过电般的感觉。 段融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看她两秒后,突然笑了声:“脸怎么这么红?” “啊?”她赶紧拿手捂住脸,想给脸降降温,但其实手更烫。 被他摸的。 “我有点儿热。”她把手放下,小声说。 段融看了眼房间里的室温,把温度调低两度。 他靠在一边墙上,单手插兜,低头看她:“这么喜欢吃海鲜?” “好吃的东西我都喜欢吃。” 段融笑,视线在她瘦弱的身上转了一遍:“那怎么干吃不胖?” 沈半夏确实是干吃不胖的体质,从来没有为了减肥而节食过。应该是遗传自她的母亲,母亲陈筠生前也一直很瘦,沈文海常发愁,说母女两个都太瘦,担心她们身体会不好。 “吃饱了吗?”段融问。 “嗯。” “那跟我回去?” “你不吃饭吗?” “我不吃海鲜。” 沈半夏把他的话记住,跟在他后面走出盥洗室。 梁瑞涵仍在外头等着,在看到两人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完成了从放松到紧张又到警惕的精彩转变。 她先仔细看了看沈半夏,确认她脸上耳后颈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只有手指上多了一个创可贴,这才去看段融:“半夏没事吧?” 段融并没回答,几乎是在她问的同时,半侧过头看向沈半夏:“跟我过来。” 沈半夏跟着他走。梁瑞涵原本在两人身后,但很快就追了上去,到与段融齐平的位置,问:“你要吃点儿什么吗?帮你点这里的招牌好不好?” “不用。” 段融又朝沈半夏看了眼,抄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朝她那边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沈半夏不用看,都能猜得到梁瑞涵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段融一直带着她出去,她低下头,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握在她腕上,顺着往上看,是他细瘦有力的手臂,手臂上凸起几条青筋,青筋往上蔓延,消失在折起的衬衫袖口下。 她看着看着,耳朵又热了。 段融一直把她带出去。高峰和易石青看见他握着人小姑娘的手腕,不约而同地朝他说:“禽兽!” 段融:“谁禽兽?” “你禽兽。” 段融哼笑:“我怎么禽兽了?展开说说。” “你攥人小姑娘胳膊干什么?” “这小姑娘是我未婚妻,”段融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把沈半夏放开了,握过她手腕的手抄进裤子口袋:“你们有意见?” 易石青连连啧声:“小半夏,这家伙可比你大七岁呢,你真愿意嫁他?” 沈半夏看了段融一眼,回:“好看不就行了。” 说完感觉到段融的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易石青听得摇头:“不得不说融爷这命就是好,走了个性感尤物,这又来个十八岁的青涩小白兔。” 高峰踢了他一下,警告他不要这么口不择言。 段融的目光明显冷了下,声音也冷,沉声让沈半夏跟他一起回去。 沈半夏跟在他后面去了附近的车库。段融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司机在,他把副驾驶车门打开,让她进去。 沈半夏准备上车的时候,梁瑞涵又来了。 “易石青开车太飘,我坐不习惯。段融,我坐你的车吧,你开车比较稳。” 梁瑞涵短短一句话释放出了她经常坐段融的车的这个信息。她不仅仅是想坐段融的车,甚至还想坐在段融车的副驾,往前侧身想挤掉沈半夏的动作昭示着她这一心思。 段融往前挡了半步,手扶在沈半夏肩上,微一使力,低声说了句:“上车。” 沈半夏被他送上车,副驾驶车门关上。 她坐在车里,听不到段融跟梁瑞涵说了什么,只看见梁瑞涵勉强地露出一个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走的过程中频频回头往段融这边看了好几遍,看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带着沈半夏离开。 梁瑞涵在原地停下,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摸出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细长的烟,点燃。 易石青和高峰朝她过来。 高峰拍拍她肩膀:“妹妹,都碰这么多次钉子了,要不然就算了。就凭你这模样,想要多少男人没有,干嘛非吊他一棵树上。” 梁瑞涵被今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有些恼火,夹着烟的手都在抖。 “你们帮我还是帮她?” “人家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跟段融门当户对,我们不帮她她也能嫁给段融。”易石青拉着她往车库那边走:“妹妹,真算了,你要怪就怪你没托生在一个好点儿的家庭。” 如果沈半夏听到他们的话,一定会大笑一场,笑得眼泪都出来才好。 梁瑞涵家里在京城这边也算是有头有脸,易石青却说她没托生在一个好点儿的家庭。 这样算起来,沈半夏又算什么,捡垃圾的? 她头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窗外。刚才吃得太饱,肚子有些涨,她拿手捂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揉揉,又拍拍。 段融笑。 他笑得时候总是蔫坏蔫坏的,一边嘴角挑起来,让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他无情的嘲笑。 沈半夏没有发现他的举动,扭头问他:“你刚跟梁瑞涵说了什么?” 段融漫不经心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车里不能再坐其她女人。” 沈半夏听得怔愣,满眼不可思议。 过了几秒,干干地笑了下:“你还挺道德。” “我一向道德。” 他说这句话时并不像是真的在夸自己,而好像是在反讽。但到底是在反讽什么,沈半夏也说不出来。 “可我们不就只是协议婚约吗?” 她主动把这四个字说了出来。没办法,这几天段融的表现太反常,一般情况下,一个男人被家里强塞了一门不满意的婚事,正常反应该是极力反抗或是对婚约对象冷嘲热讽才对。可他反倒很悠哉的样子,好像沈半夏对他来说并不是“不满意的结婚对象”,而是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平和。 “谁说只是协议婚约?”段融看她一眼,只是不经意的一眼而已,她身上就有麻酥酥的感觉。 “我既然愿意跟你订婚,就没想过反悔。”他说。 沈半夏心脏更麻了,颈后也麻,有股电流从那里一路传来,烧得她耳朵都在红。她低了点儿头,长长的头发从肩膀处滑下,遮住了她开始泛红的脸和耳朵尖。 她嗓子里很干,想咳一声,但是连这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怕泄露自己对他呼之欲出的情愫。额前薄薄的一层刘海有些长了,刺得她眼睛不舒服,她伸手揉了揉。 易石青的车在后头跟着,偶尔会故意响一声,接着蓄力猛往前冲,车身在经过段融的车时,易石青的胳膊肘搭在窗沿,一手支在额边,朝着段融车的方向扬了下,明显的在挑衅的动作,想让段融跟他在这条寂静无人的路上赛次车。 段融破天荒没理他,淡淡看他的车走远。 易石青纳闷,等车子驶出很远一段路,问副驾上的高峰:“融爷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他不是最见不得有人跟他挑衅吗?” “他车上坐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能跟你飙车。”高峰靠在椅背上玩手游,说话声音顺着游戏音效声吵闹地传出来:“把人小姑娘吓着了怎么办。” 后座上的梁瑞涵脸色发黑,从包里找出墨镜戴上,一条修长白皙的腿抬起来,搭在另一条膝上,两只手臂抱在胸前。 易石青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她这个样子。她吃醋的样子实在太明显,几乎占据她一半脸的大墨镜都遮不住这女人冲天的怒气。 沈半夏冷不丁打个寒战,手抱住胳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风大起来,空气阴冷。 段融把车上的冷气关掉。 到了酒店门口,沈半夏解开安全带。 刚要下车,动作停了下来,她砰地一声把门拉回来。 车窗外,酒店门前耀目的灯下站着一人。那人大概一米八的个子,身形稍显孱弱,鼻梁上架了副很厚的眼睛。样子温文尔雅,可就是让沈半夏没来由一阵害怕。 这男人是吴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死皮赖脸地追她两个多月了,之前那次在酒吧就差点儿跟他撞见,还好她跑得快上了段融的车。 现在吴政竟然出现在了她住的酒店,难道真是心理变态在跟踪她? 沈半夏心里害怕,手指紧了紧,目光往下移。 刚好看到在车上一个储物格里装着一袋医用口罩,她拿过来从里面抽出一个,戴上。 段融在旁边看她。 她把口罩挂绳挂在两边耳朵上,口罩拉过鼻子,金属条捏下去贴近鼻梁,解释:“外面风有点儿大,我呼吸道不好,怕感染。” 段融什么都没说。 沈半夏抬头朝吴政看。那男人站在酒店门口张望着,明显在等人的样子。 她不敢下车,可段融已经下去,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外头等她。 她等吴政往后转身,没往这里看的时候赶紧推门下去。 酒店门前灯光明亮,把一个黑夜照得恍如白昼。她戴着口罩,口罩上面是一双小鹿般清浅澄澈的眼睛。 她朝段融走过去。 段融盯着她这双眼睛,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圆又大,眼珠是温柔的琥珀色,眸光满溢灵气。 随着她朝他越来越近,他对她熟悉的感觉越强烈。 但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看过她这双眼睛。 沈半夏时不时紧张地看一眼吴政,在他冷不丁朝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吓得立刻转身,停在原地不敢走了。 吴政眯着眼睛朝她这里看,举步过来。 沈半夏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要是吴政把她认出来,当着段融的面揭穿她只是平忧事务所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员工怎么办? 她几乎能听到吴政朝她这里走过来的脚步声,预感到不久以后吴政把她的身份戳穿的尴尬。 她手脚发冷,头发被风吹得轻轻扬,搭在她肩膀上乱七八糟地绕。 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段融走到她正对面,一片影子朝她压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猝不及防地抓住她手腕。 段融手心很热,握着她时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足够把她拽过去,拽进他怀里。 恼人的风倏地停下了。她头发也停,没再继续乱飘。他一只手握着她后脑,手下是她细密蓬软的发。另只手扶在她腰间,牢牢把她按在怀里。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佛手柑香气,她认识。 心脏停跳,脑袋很热,鼻尖挨着他柔软的衬衣,下巴也碰着。刚才的恐慌无措已经不见了,只余又酥又麻的感觉。 段融竟然,抱了她。 吴政看见这边的情景,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睛,继续戴上去往这里看。 刚好看到段融警告似的朝他看过来的一眼。 那一眼里有冷戾,有蛮横,更多是威胁。 好像是一只凶狠霸道的野狼,在警告入侵了自己领地的狗杂碎。 吴政瞬间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了。 第19章 闭眼 吴政被素昧谋面的陌生男人看得打了个寒战,想着应该是自己不停看他女朋友才会被人这样警告,赶紧知趣地走了。 走出很远又忍不住往那边看了看。那女孩分明就很像是沈半夏,难道是他看花眼了吗? 余光能看到吴政已经走了,理智告诉沈半夏,她该把段融推开了。 可她舍不得。 她疯了一样地留恋段融身上的味道和温度,想就这么一直跟他待下去,一直到满头华发。 但她不能。 她用仅存的一点儿理智命令自己抬起手,把他往后推。 她的手紧张之下碰着他腹部,第一感觉是那里好硬,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姣好的腹肌。 她脸更红,手指抖着继续推他。 可她力气太小,根本推不动。段融主动往后撤了力道,松开了她。 段融后退半步,跟她隔开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沈半夏有点儿不敢看他,垂了眼睛问:“这是干什么?” “刚才风太大,”他说:“给你挡挡。” 他语焉不详地说了这么句话,转身往酒店走。 沈半夏跟过去,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心跳得很快。 刚进酒店大门,已经看见早就回来了的易石青和梁瑞涵。梁瑞涵依旧戴着副很大的墨镜,所以沈半夏没有发现这女人墨镜下的一张脸已经僵得快不能动了。 刚才在门口,段融主动把沈半夏扯进怀里的那一幕,梁瑞涵看得清清楚楚。传闻里段融曾经有个女朋友,对那女朋友的感情很深,一直都没忘了人家,这才对美女的投怀送抱不屑一顾,多年来身边的交际圈干干净净,从没跟哪个女人有过什么接触。 但传闻也只是传闻,段融从没有提过他曾经有女朋友,更没提过他对哪个女人念念不忘,梁瑞涵就当那传闻是个屁。段融只是还没遇到他感兴趣的女生,所以才一直洁身自好而已。 可是刚才,段融竟然主动抱了沈半夏。 危机感越来越重,让梁瑞涵不能不对沈半夏提高防备。 她跟在沈半夏后头,说她那里没有多余的防晒霜,要借一个。 沈半夏进了房间,摘掉口罩扔进垃圾桶,开始帮她找防晒。 梁瑞涵在屋子里走了走。屋里一个小圆桌上搁着一盒避孕套,她的视线移过去,看了两秒,把东西拿起来。 酒店房间里的套子不是这个牌子,她疑惑地去看沈半夏,等她解释个一二三出来。 “哦,那是我妈非往我行李箱里塞的。她老是瞎操心,我又不跟段融住一间房,这东西我根本就用不到。”沈半夏坦荡荡地说:“要不你帮我扔了吧。” “好好的东西扔了干什么,你不用就给我,我有用。” 梁瑞涵拉开包包袋口,手一松,避孕套啪嗒一声落了进去。 她摘了墨镜,露出一双半笑半讽的眼睛,上前夺过沈半夏已经找到的防晒霜:“谢啦。” 把防晒霜也放进包包,转身走了。 沈半夏在屋子里待了十秒不到的时间,起身,拉开房间门。 往外走了半步,刚好看到梁瑞涵敲开了隔壁段融的房门,侧身进去。沈半夏停滞在原地,手指攥进手心,用力到骨节发白,食指指骨被指甲抠得酸疼。 段融房间紧闭的门像是一个梦魇,要把她从头到脚一点点蚕食。 已经是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做什么? 她很想敲开这扇门,可她又算得了段融的什么,又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她有什么资格不让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在段融面前时,她总是有自卑,这种自卑源于段融的耀眼和她本身的黯淡。更何况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对段融来说就是个骗子。 她一边抓心挠肝地难过,一边又勒令自己放弃,转身打算回屋。 还没走,背后响起门开的声音。 她脚步顿住,后背发僵。 感受到背后那人的凝视,过了两秒,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沈半夏。”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又有磁性,是能让人耳朵怀孕的音质,一方面泛着冷,另一方面又带了直抵人心的蛊。 沈半夏侧转过身,看他。 走廊里暖色调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一半身体在外,另一半身体隐在门里。头朝屋里侧了侧,用带了点儿命令的口吻说:“过来。” 沈半夏愣了两秒,朝他过去。 走到他身前时,段融拉住她的手。并不是单纯的拉手腕或是胳膊,而是手心贴住了她的手心,手指在她手背上收紧。 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极其撩人,她的心咚咚跳,一边紧张一边又雀跃。 段融把她拉进屋。屋里站着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的梁瑞涵,她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唇色已经白了。 “还不走?”段融带着沈半夏往沙发里随意坐了下来,二郎腿翘着,一只胳膊懒懒搭在靠背上,另一只手不动,仍旧握着沈半夏的手。 他看向梁瑞涵,再一次下逐客令:“看不见我跟未婚妻有悄悄话要说?” 梁瑞涵红了红眼睛,拎起包离开,临走时把门摔得很响。 在她出门以后,段融放开了沈半夏的手。 沈半夏那只手被他攥红了。 段融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火机蹭地一声,有橘蓝色的火焰亮起。他用手拢着去点,临点燃前停了停,叼着烟侧头看她。 “能抽吗?”他问。 沈半夏咽了咽口水,点头。 段融把烟点燃。 二手烟的味道倒并没有想象中让人难受,不知道他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没有很浓的呛味,倒有点儿淡淡的薄荷香。 段融抽一口,拿下来,手肘搭在扶手上,指间的烟袅袅往外冒着白色的雾。 他抬头,下巴朝侧前方的条几上点了点,问:“你给她的?” 沈半夏顺着往那里看,上面搁着熟悉的包装盒,碾转一圈后盒子仍旧没有拆开,里面好好地装着五枚避孕套。 她尴尬地挠挠后颈:“是……” 段融淡嗤了声,之后倒并没有说什么,没有奚落她或是嘲讽她。 “梁瑞涵拿着这个来找你?”沈半夏不是很顺畅地问。 他淡应。 “为什么?”她其实有点儿明知故问了。 段融看她,回答她的明知故问:“她想睡我。” “……” 这男人好没脸没皮,这种话都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呵呵,”她是真的把这两个字笑了出来:“那你还真是抢手啊。” “你现在才知道?” 他吐了口烟圈,烟圈散在空中,朝上飘。 “所以,”尾音拉长,他看着她,墨染般的眼睛格外深邃迷人:“小朋友,以后不能再给自己情敌送工具,知道没有?” 她下意识就想反驳“情敌”两个字,要是就这么承认了,岂不就证明她对他是真的有意思。 沈半夏不想让自己在刚开始时就落在下风,男人都喜欢求而不得的,太容易得到手的反而会不珍惜。 她清了清嗓子,假装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啊,反正我们就只是联姻而已,又没有真感情,就算你真的跟谁有什么,我也不在乎的。” 屋子里静了静,段融没有说话,也没再抽烟,只是叼着烟情绪不明地看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扭回头:“行。” 听不出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沈半夏也不敢问。 刘海扎到了眼睛,有点儿痛,她拿手揉。 段融起身,在屋子里找一圈,好像没找到,最后叫了客房服务,让人把一样东西送了过来。 沈半夏觉得奇怪,往他那里看。 他拆掉包装,拿出里面一把黑色的剪刀。 沈半夏更莫名,不知道这人是要做什么。 “过来。”他不回头地说。 沈半夏只好跟过去,跟到了盥洗室。他把里头的灯摁亮,一手把她拉过去,突然把她压在洗手台边,膝盖抵着她的大腿。 沈半夏顿时不敢动,心脏都不敢跳。 段融把她脸庞的头发别到耳后,开始拿剪刀帮她修剪刘海。 “……” 沈半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个画面,眼睛放大,满脸惊诧地看他。 “闭眼。”他提醒,说话时嘴里仍叼着烟。 沈半夏听话地把眼睛闭上。 段融帮她修短了刘海,剪下的碎发被他接在手心。 她刘海是齐的,薄薄一层,并不难修理,他只花了两分钟帮她修好,放下剪刀,抽了纸巾帮她去擦鼻上掉落的几根碎发。 她脸上很干净,没有化什么妆,皮肤很白。 做完这些段融放开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沈半夏第一时间透过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刘海。并没有剪坏,也没有剪得过短,刘海发尾刚刚好搭在眉上。 “段融,”她一边拨着刘海一边说:“想不到你还是个隐藏的托尼老师。” 一根烟燃尽,段融拿出来,摁灭在洗手台沿,烟头扔进垃圾桶。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他说。 沈半夏笑,嘴角抿了抿,心情好了很多。 段融见她鼻上仍落着一根短短的碎发没有清理干净,伸手过去,拇指拂过她鼻梁,把那根碎发擦掉了,口中啧了声,说:“养孩子就是麻烦。” 沈半夏有点儿不开心了。这男人总是把她当小孩,七年前是,现在也是。 “我十八了,”她强调自己的年龄:“已经不是小孩了。” 段融懒懒靠在洗手台边,手往后撑着,笑:“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这不是孩子?” “怎么会,你上高三的时候我已经上初一了好吧。” 在她的话后,房间里出现一阵短暂的安宁。 沈半夏被这阵诡异的安宁提醒,明白自己说漏嘴了。 转身,想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走。 段融已经发现了她话里的古怪:“你怎么知道你上初一的时候,我在上高三?” 沈半夏停步,心突突地跳起来。 她的嘴怎么这么快! 要是被段融怀疑怎么办。 第20章 半夏 沈半夏出了一身汗,背对着段融飞快想了想,回答:“我是瞎猜的,我上学比一般人早两年。” 有脚步声音响起,段融朝她走过来,离她的背部不过两厘米的距离时停下,躬身贴近,对着她耳朵意味深长地“哦”了声,说:“我的小未婚妻这么厉害,上学早,读书还这么好,政大那么难考的学校都能考上。” 有热气拂在她耳边,效果简直堪比春/药,让她全身都燥。沈半夏不自觉秉住呼吸,胸部完全不敢起伏,头不敢动。 段融已经直起身,没再贴着她耳朵说话,问:“为什么读法律?” “可以当律师。”她说:“惩恶扬善,多酷啊。” 段融没说话,也没多余的讽刺的笑。这不像他的风格,她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会被他奚落的。 比如即使真的成功当上律师,也不一定能惩恶扬善。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其实根本没人能弄得明白。 段融什么都没说,默了两秒,叫她:“小朋友,你要一直背对着我说话?” 沈半夏转过身,两个人的距离有点儿近,她几乎快贴在他怀里。她赶紧往后退了退,抬头看他。 “段融,”她又一次地直接喊他名字:“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怎么感觉几乎要比她高出三十厘米了,她拼了好大劲从初一时候的小矮子长到了现在的一米六二,结果站在他面前时还是显得好矮。 毫无成就感。 “提醒你一件事,”段融躬下身,两手撑在膝上看她,语气里掺了惯常的调笑:“小朋友不能直接喊我名字,没礼貌。” “那我要叫你什么?” “叫,”他扬眉,一副痞痞的样子:“哥哥?” 沈半夏不说话,用沉默表示她的抗议。 “啧,”他直起身,往外走:“小朋友一点儿都不乖。” 这人,不调戏她能死吗? 沈半夏跟着出去,在后头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 段融停下步子,侧回身看她。 “我已经成年了,”她说:“是个大人了,是跟你一样的大人,你不要总是小朋友小朋友地叫我,好像我真的很小一样。” 她想让他知道,她是已经满十八岁的成年人,可以行使成年人的一切权利,做一切成年人可以做的事,不想让他再用对待小孩子的眼光来看她。 段融看着她:“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我有名字,”她说:“我叫半夏,一半的半,夏天的夏。” 段融看她一会儿,低下头笑了声,点点头:“行。” 他走过来,伸手在她发上揉了两下,正儿八经地叫她名字:“半夏。” 这两个字叫得格外好听,带着魔力直接叫进了沈半夏心底,她耳朵红了起来,脑袋也热,不好意思地低了点头。 她真的,完全被这男人拿捏了。 该怎么办! 封闭的屋子里,灯光明亮,窗帘大开着,外面一大片繁星闪烁。 沈半夏咬了咬下唇,这是她紧张时候习惯性会做的动作,用一点儿轻微的痛感让自己冷静。 段融就站在她面前,手已经收回去,抄在裤袋里:“你以前见过我?” “……啊?”沈半夏被他突然的问话搞得更慌:“没有啊!” “那怎么知道我‘又’长高了。” 他把“又”字咬得很重。 “我……是在电视财经节目里见过你,”她已经能很快地给自己的话找补了:“之前感觉你没这么高啊,怎么真人好高的样子。” 她一手支在自己发顶,踮起脚,手从自己发顶升到他额前的位置比了一下:“我比你矮好多。” 段融看不出她哪里矮,虽然她个子不算太高,但比例实在太好,两条腿匀称细瘦,腰间很细。唯一不足的,应该只有略平的胸部。因为胸小的原因,她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幼,清瘦而单薄。 段融立即打住,没再继续往下想。他实在有些恶劣了,不应该这样去打量一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女孩子。 沈半夏并没发现这人目光,清咳了声岔开话题:“我渴了。” 段融去给她倒水,她还挺挑,摇头:“我想喝可乐。” “你不是呼吸道不好?” 这人怎么把她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那也可以喝,”她不讲理的时候有些孩子气:“我就想喝可乐!” 段融起身,走到厨台那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他拿出来看,另一手已经把可乐拉环拉开,可乐罐发出呲得气泡上冒的声音,是夏天的声音。 段融低头看手机,可乐往前递。 沈半夏接过来,喝可乐的过程里垫着脚看他到底在聊些什么,结果发现他在聊的确实是工作,并没有在跟乱七八糟的人撩骚。 她安了心,视线收回去。 可乐喝了一半她就放下。 “我回去了。”她往外走,经过条几时把上面的避孕套拿起来:“这个我帮你扔了,免得又有人打你主意。” 段融已经回完微信,抬起头,下巴朝她扬了扬:“扔了多浪费,要不我跟你试试?” “……” “再!见!” 沈半夏铿锵有力地说出这两个字,往门边走了过去,打开。临关门前探头进去,看向他,一只软软的小手朝他摇了摇:“段融哥哥晚安。” 门被关上。 屋子里恢复安静,没有了沈半夏带着奶意的清脆少女音,也没有了她喝可乐时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可屋子里飘着一股香气,是少女身上遗落的甜香。 段融靠站在流理台边,想到沈半夏临走时乖乖软软喊他哥哥的那句话。 他低下头,莫名愉悦地笑了声。 回到自己房间,沈半夏第一件事做的是把避孕套扔了。 她睡了个好觉,梦里全是好梦。 次日一早易石青就在外面敲门,要带她去吃附近的早市。 一听到有好吃的她就来劲,迅速把自己捯饬了一遍,跟着易石青和高峰去了。 梁瑞涵不在,易石青说她每天要睡到自然醒才起,妥妥的大小姐作息,待会儿把早餐给她带回去就好。 易石青和高峰这俩公子哥虽然养尊处优惯了,但是并没有多少大少爷脾气,带着沈半夏随意往路边摊一坐,吃店里的招牌馅饼。 沈半夏第一次吃到蛤蜊陷的馅饼,新奇得很,一连炫了两个。 吃得正欢的时候,段融来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两条长腿往前伸,大喇喇敞开,毫不客气地从小藤盘里拿了个素馅饼咬了口,眼神阴恻恻地看着易石青和高峰两个人:“你们把她带出来,不会跟我说?” “吃个早饭而已,我说融爷你至于这么担心吗。” “她被拐走了,你负责?” 易石青和高峰无语,沈半夏更无语。这男人根本就不喜欢她,偏偏每天都装得一副对她关怀备至的样子,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仔细想了一遍严琴把他叫回家,商量订婚事宜那天晚上的事。严琴是用股权当筹码,逼迫段融同意联姻。所以那点儿股权真有这么重要,能让段融对着一个他不喜欢的女生假装出呵护的样子? 果然商人重利,什么都可以买卖吗? 沈半夏心不在焉地吃了早餐,又在早市摊上逛了逛,吃了几样这边的小吃。 她馋得很,看见什么都想吃,完全就是个吃货,不像平时圈子里认识的那些女孩,为了减肥把自己折磨成了苦行僧。如果她们看到这女孩干吃不胖,身材贼好,估计能骂上三天三夜。 沈半夏吃小摊的时候段融一直在她身边跟着,他今天没有工作,闲得很,生怕她会走丢一样看着她。 沈半夏没来过这边,看什么都稀奇。这边的城市明显被一股大海的气息笼罩着,空气里有海风的咸湿气,风景漂亮得像漫画。 快到中午的时候段融带她登上游艇出海,梁瑞涵趴在护栏边等他们,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海风吹得恰到好处,把梁瑞涵长长的发风情万种地扬起。她知道自己美呆了,任由自己用这副被风吹乱头发的样子面对着段融,假装随意但其实暗含机心地问一句:“怎么来得这么晚?” 没等到段融的回答,易石青这讨厌鬼冒出来说:“你不知道半夏有多能吃,快把人早市摊吃一遍了。融爷,不是我说,你以后得更努力赚钱,不然怎么养这只小饕餮。” 沈半夏冲这人呲牙,结果没震慑住他,还被他差点儿上手捏了捏脸蛋。 沈半夏躲开了,趁着段融来了电话,她跑去船尾。 那边一个人都没有,她立刻打开手机,对着这边的风景开始录像。 拍完,把视频发给沈莹。 沈文海卧床不醒的这几年,她每到一处漂亮的地方,吃到了好吃的食物,遇到了好玩的事,就都会拍个视频给沈莹发过去。她要忙着赚钱给父亲治病,不能常常照顾父亲,都是沈莹在帮她照顾。沈莹会把她的视频放给沈文海看,希冀着能有奇迹出现,沈文海听到女儿的话,有一天能醒过来。 发完视频,沈半夏坐在船板上,腿往下搭着,看粼粼波光的大海和海面上一只只海鸥。 头发总是乱飘,她拢起来,习惯性要扎头发,再次发现自己手腕上忘了戴皮筋。 放下头发,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脚下是不知深浅的海水,海水很蓝,海天交接处泛着一抹红,云彩很厚。 身后传来脚步声,声音很快很乱,好像是在着急找什么人。 沈半夏扭过头,看到了段融。 段融不动声色地掩下眸子里的慌,朝她过来,在她身边半跪下来:“一个人乱跑什么!” 他刚才哪里都找不到她,以为她是出了事。 这艘游艇不是没有出过事,曾经有个小网红在这里掉了下去,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当时的酒局是他攒的,因为这件事他差点儿被指控过蓄意谋杀,花了点儿功夫才证实那小网红确实是自己磕了药不下心落水的。 “对不起啊,我刚看你在打电话,就没跟你说。”她倒是没有顶嘴了,乖乖地道歉:“你找我了?” 段融没回答,在她身边坐下来,一条腿曲着,手肘搭在膝上,滑开了手机:“你电话多少?” 冷不丁被他要电话,沈半夏心里漏跳一拍,过了几秒才把一串号码说出来。 最后一个号码落下,她的手机响起。 她拿起来看,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划开接听:“喂。” 手机贴在耳边的一瞬间,听到段融在她面前,在她耳边,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记一下,这我号码。” 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下,她侧过头,在一片温柔海风中,与段融的眼睛对上。 不管是在她面前的,还是透过电流传进她耳朵里的声音,都好听得带了磁,轻易把她吸引进去。 第21章 迷乱 沈半夏觉得自己有点儿笨,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段融给她打过来的。赶紧挂了电话,把他的号码存下来。 不合时宜地想到康芸不久前还在问她有没有跟段融互换号码,她本来还在为这件事发愁,现在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加上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段融今天早上去找沈半夏,没看到她人,问了易石青才知道她在哪儿。 刚才只是打了个电话而已,她人又不见了,再次找不到她。 段融没有找女生要过手机号,她是第一个。 他不想再第三次找不到她。 他拿手机号试了下,搜到了她的微信。她的私人微信名就叫“半夏”,头像是坐在鸭子船上抱着冰镇饮料喝得一脸满足的懒羊羊。 段融盯着头像看了两秒,眸中沉了一瞬,突然想到一件久远的事。 他并没有怎么联系起来,点击添加好友。 沈半夏手机顶部出现一条微信提示。 [段融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她心里一跳,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段融也侧头看她,下巴朝她扬了下:“加下微信。” 不知道是不是沈半夏的错觉,总觉得段融每回跟她说话,都像在故意勾引她。 或许是因为这人天生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谁都深情的缘故。 她把好友请求通过,虽然很想仔细看看段融的朋友圈里都有什么内容,但她还好忍住了,没有当着他的面翻看。 甚至连他头像都没有细看就把手机关了。 “饿不饿?”他问。 “不饿。我又不是随时都会饿,只是嘴馋才会吃那么多的。” “看出来了。”段融起身,同时向她伸出了手,是要扶她的意思:“跟我过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搞得她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事一样。沈半夏腹诽着,手伸出去,但并没有放在他手心,而是往上搭了搭,扶着他胳膊从地上起来,很快就把手收回去。 段融握了握空空的手心,没说什么。 她跟着段融去了二楼餐厅,在那里吃了这边的特色菜。梁瑞涵也在餐厅里坐着,手里端着杯红酒晃啊晃。看了她很久,实在受不了这丫头的能吃劲,跟一边的易石青说:“这丫头是长了个猪的胃吗?” 易石青嘻嘻地笑:“干吃不胖,你说气人不?” 确实挺气人的。梁瑞涵为了保持身材,已经几年没吃过饱饭了,每天都饿得想骂人,看到这种干吃不胖体质的人尤其想骂娘。 “不过你有一点儿还是比她强的,”易石青安慰:“你胸比她大呀。” 梁瑞涵白他一眼,端着酒朝段融走过去。 段融始终在看那边在吃东西的沈半夏,梁瑞涵故意挡住他视线,迫使他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沈半夏无意中往段融看过去的时候,正看见梁瑞涵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着话。 沈半夏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 梁瑞涵穿了件鸦青色的紧身吊带,后背露着大片皮肤,长长的头发铺散着,又被她一股脑撩到了右边肩膀上搭着。 她背后蝴蝶骨处的刺青露出来,上面是一朵熊熊燃烧的火焰。 代表着段融的刺青。 已经是沈半夏看到的第二个,把段融的名字纹在身上的女生了。 可能是刚才吃得有些多,沈半夏反胃起来。她去了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一场。 胃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吐光,最后连酸水都吐出来。 洗手间外传来人的脚步声,梁瑞涵对着镜子补妆,电话开着,正跟小姐妹打电话。 “外面玩呢,明天回去。” “当然是段融带我来的,他哪回出去玩没有带着我?” “对了,我跟你说,过几天段家会对外公布跟康家联姻。还有哪个康家,当然是旅居美国的那个康家了。” “是啊,像段融这种身份的人,果然还是要走联姻这条路。但这也没什么,咱们这个圈里的人,谁会拿联姻当回事儿,他也就是娶个贵重的花瓶放回家摆着而已,外面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我当然不在乎了,来日方长,最后段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梁瑞涵的声音消失,洗手间里安静下来。 沈半夏心里反倒平静下来。这种事她早就见怪不怪,谁让段融实在太耀眼,他的存在就是会让无数女生前赴后继地为他争得头破血流。 从高中时候就是。 沈半夏是个很会打退堂鼓的人,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不是“我一定会办好的!”,而是“我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所以临阵脱逃是她常会玩的把戏。 她从不觉得自己真的会把段融拿下,即使是走运,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到了段融的身边,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也并不觉得能让段融喜欢她。 现在对未来的大部分猜测,无非是等一年时间到期,合同自动中止,她顺利得到不但能治病救人、而且能扭转她狼藉人生的五百万。 然后重新回到自己平凡的生活里去。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梁瑞涵已经不见人了,只有段融在等她。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不该一个人?” “你身边要是没有美女,就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段融抄起双臂,往椅背里闲闲一靠,一条腿往前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脚上的皮鞋碰到了她白色的平底板鞋。 “你不是美女?”他说。 沈半夏心脏颤动,看了他一眼,很快低下头,把脚往后收了收,拉开跟他脚的距离。 面前有块草莓蛋糕,看起来很可口。但她吃不下了,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喝。 “是因为我长得不讨厌,所以你才愿意跟我结婚的吗?”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段融就只是看着她,目光晦涩难懂,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我也听过一些消息,”她决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问出来,并没有特意选过,只是突然想问了:“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名字叫万珂,跟她是不得已才分开的。” 说这些时她仔细去看段融脸上的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能暴露他情绪的影子。但他依旧泰然自若,连看着她时幽深的目光都没有变过。 “你真的打算放弃她了吗?”沈半夏问。 段融无声笑了下,笑得有些薄凉。 “你是不是记不住我说过的话?”他说。 沈半夏听不明白。 段融没有解释,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拿火机点燃。 他把火机啪地一声扔在桌上,银色的火机往前滑。 “你不信我的,倒信那些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他吐了口烟,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上,夹着烟的手垂着:“你既然问我,那我也来问问你。你跟张俊安分干净了?” “……分干净了。” “我刚才跟他打电话,问我表侄女最近过得怎么样,他说你很好,让我不用操心。” 段融幽幽说完,重新把烟咬进嘴里,下巴朝她扬了扬:“解释下,表侄女。” 沈半夏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张俊安通气了。飞速地想了想说:“他可能是怕你觉得他对我不认真,担心你给他穿小鞋,所以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段融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里,后背靠着,嘴里咬着烟,烟丝袅袅升起,烟雾后是他一张俊朗得极不真实的脸。 “原来是这样,”他把烟拿了出来,在烟灰缸里摁灭:“那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跟他说我已经知道你们分手了,不会给他穿小鞋,让他不用担心。” 段融这人心思深沉,腹黑冷厉,说一句能藏十句,平常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沈半夏担心自己拒绝这个提议的话会露馅,索性把电话拿出来。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按免提,”段融说:“表叔好好听听你是怎么跟前男友说的。” 沈半夏想拒绝这个提议。但是段融这个人天生带了股极强的压迫感,嘴角挂着的一抹笑根本不像是笑,而像是在威胁。 好像她不同意的话,他下一秒就能慢慢悠悠地叹口气,跟她说:“小朋友,你要演到什么时候,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电话拨出去以后立刻按了免提。 只响一声的时候,张俊安把电话接了起来:“喂,半夏。” 他接电话的速度太快,让沈半夏都没反应过来,好像他是在专门盯着手机等电话一样。 “是我。”她怕张俊安会说不该说的,迅速回过神道:“那个,我们俩分手的事段融已经知道了,我也跟他说了,是我甩了你,不是你甩我的,你不用怕他会对你有意见。” 张俊安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很快顺着她的话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半夏,”张俊安叫住她,问了一句失恋后的人常规会问的题:“就算分手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沈半夏觉得这人挺够意思的,演戏还演全套,装得跟真的被甩了一样。 “可以啊,无所谓。” 她挂了电话。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她说:“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你问。” “你真的不喜欢万珂了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很紧张,问出来以后更紧张,空白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如果他说喜欢,这对她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段融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她了?” 沈半夏突然就松口气,但又担心他是不是在嘴硬。 “你听谁说我喜欢万珂?”他问。 “很多人都在说。” “很多人都在说的事就一定是真的?” 段融朝她倾身,一只手伸过去,抓住她身下的椅子,毫不费力地往前扯。两人的椅子相碰,距离缩短,而他的手握住了她白皙的后颈,把她往前拉。 两人的额头几乎快要碰着。 “沈半夏,你记住,”他直直地看着她,呼吸很近,身上佛手柑的气息让人迷乱:“这个世界上,谁的话都不可信。” 过了几秒,他的话又落下来:“除了我。” 第22章 真心话 游轮上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段融近几年认识的一些纨绔子弟。这些纨绔子弟来的时候人均带了两三个胸大腿长的美女,到了晚上聚在一起开了轰趴,音乐声调笑声快把一片大海装满。 沈半夏并没有出去玩,窝在房间里听网课做笔记。 手机响了一声,张俊安给她发来了消息:【半夏,不打扰你吧?】 张俊安这人算是挺知趣的,知道他和沈半夏之间算不上朋友,所以从没有在私下里打扰过她,今天还是第一次找她闲聊。 沈半夏回了一条:【没有,您说】 张俊安:【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张俊安:【我是想问,我能加一下你的私人号吗?】 很快又发:【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以后你再有需要跟我对口风的地方不能及时联系上我。】 沈半夏觉得这个理由还算充分,把自己的私人给了他。 这个时候意识到一件事。 张俊安姓张,而偶尔跟她在工作号上聊天的那位先生是“Z”,Z先生说他是天晟集团公关部的员工。 所有信息都跟张俊安对得上。 她并不想欠人人情。张俊安现在的生活虽然算得上优渥,人也有头有脸,在天晟这样的巨头企业里混到了高层的位置,可他毕竟是苦出身,老家的父母都需要他赡养。上次Z先生拜托给她的事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办到,如果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两万块酬金,跟抢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抢段融这种资本家的钱还好,抢张俊安的钱她于心不忍。 她想确认一下张俊安到底是不是“Z”,知道张俊安是闽南人,去网上搜索了一下那边的方言,登上工作号给Z发了条消息:【腹肚枵】 发完以后等了有五秒钟,Z先生给她回了个:【?】 她发的是张俊安老家那里的方言,意思是肚子好饿。不知道这位Z先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她删删减减,最后打出“不好意思,误发了”这几个字。还没点发送,Z的第二条信息出现在聊天窗里:【饿了?】 她猜不准这人是不是在刚才的两分钟里上网查了度娘,还是没办法确认他的身份。 门上响了两声,她过去开门。段融出现在她门前:“怎么不去吃饭?” “我刚在听网课。” “听完了?” “嗯。” “跟我过来。” 他往前走,沈半夏在后面跟。 这几天她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段融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她得以在这样的时间里看他挺拔高大的背影,看他白皙泛着冷色的后颈,看他薄薄的耳垂。 视线正盯在他身上时,他突然半转过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过来,是要牵她的意思。 沈半夏没有动,疑惑看他。 “那边有朋友,”他说:“给个面子?” 沈半夏便把手伸过去,被他握进掌心,收紧。 触到他手心的那一刻,她身上过电般麻了一下,心口好像被人拿针扎出一个小口子,有甜甜的蜜源源不绝往里灌。 她偷偷垂眼看了看,不管看多少次,都觉《融夏》,牢记网址:m.1.得他的手长得实在太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细瘦,手背上有明显的青筋。他用这只手点烟的时候她的心就在狂跳,如今他用这只手牵她,她更是口干舌燥,心里越来越痒。 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推开门,宴会厅里狂躁的音乐声扑面而来,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在里面彻夜狂欢,有人交杯喝酒,有人衣衫不整窝在沙发里激烈亲吻。 段融出现以后场面静了静,大部分人都去看被他牵在手里的女生。 女生可爱漂亮,两只眼睛很大很灵。她跟段融站在一起的时候十分养眼,模样拽痞的男人和娇小软萌的女生,般配得不行。 段融把沈半夏带到一处略安静些的地方,拿了东西给她吃。 杜子腾揽着个妞朝他们过来,在他们这桌坐下:“融爷,这谁啊,你不给介绍介绍?” “未婚妻。” 段融帮沈半夏剥蟹,剥出来的蟹肉放在她盘子里。 杜子腾惊得嘴都歪了,第一次见段融这么细致地照顾一个女生。 “哪家的千金?” 果然,不管是谁听到她是段融的未婚妻后,第一反应就是在猜她是哪家的千金。 段融并没回答:“跟你有关系?” “这不是看这小丫头这么漂亮,想多了解了解嘛,”杜子腾盯着沈半夏看,一边看一边咋舌:“嫂子是不是还在上学呢?看起来年纪有点儿小啊。不过跟你是真的配,万珂那个大明星都没她跟你配。” “没事儿你就走。”段融发现沈半夏吃饭速度明显慢了,担心是杜子腾这人让她倒了胃口。 “行嘞,不耽误你跟小娇妻谈恋爱了。”杜子腾拥着女伴起身,顺手从桌上拿了杯红酒,抿了口:“嫂子多吃点啊,你太瘦了,得多补补。今儿这大厨做起海鲜宴来那可是一绝,我也就看融爷面子才把人请来的。怎么样融爷,我够意思吧?” 段融:“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听了杜子腾的话,沈半夏才意识到场内的餐食确实是一水儿的海鲜,除了海鲜外并没有其它东西了。 段融是不吃海鲜的。 整个晚上沈半夏都没有见他吃什么东西。他一直很忙,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就要看一眼,跟对方回复消息。 易石青过来,喊他去喝酒。 三楼有间酒吧式的娱乐室,男男女女聚集在里面,自段融来了之后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他身上,一个接一个来灌他酒。 段融酒量很好,不管喝多烈的酒都不会上头,看不出一点儿醉了的样子。易石青等人知道灌不醉他,慢慢觉得没意思,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沈半夏也加入,她想问段融很多问题,必须要趁这个机会从他嘴里听到切实的真话。 易石青找了副牌,每局八个人玩,最后会有一个输家一个赢家,赢家可以指定输家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半夏第一次玩这种牌,前几局全都玩得稀里糊涂,好在要输的时候段融总能拉她一把,猝不及防给了张救她的牌。 第一次第二次救她,易石青等人觉得也就是凑巧。可是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一帮人慢慢发现了点儿什么,拿眼睛去瞅段融。 护短护得未免太明显了,都几局了,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能让沈半夏输一次。 这不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白组这个局了。 到了第五局,沈半夏摸索到了点儿这种牌的玩法,开始全神贯注想办法把段融拉下马,让他输一次。 她出的每张牌,都是奔着压制段融去的。 段融慢慢看出来她的心思,侧头看她几秒,视线收回,目光落在手里的牌。 轮到他出,他把其中一张黑桃A单独拿掉,放了出去。 最后手里砸了几张最小的牌,而沈半夏一把烂牌,被他不知不觉垫成了赢家。 沈半夏第一个出掉所有的牌,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我赢了!” 那局输家是段融。 可易石青看看段融刚刚慢悠悠甩出去的几张牌。 明明就是一副同花色顺子,早就能赢的牌型,偏偏被他一张一张出掉,就为了拉他的小娇妻赢他。 段融玩牌就没有输过,他仿佛长了张透视眼,能从对方的眼神和出牌中猜到对方手里都有哪些牌。 可他今天这局输了。 易石青和高峰对视一眼,眼里都写着俩字:服了。 沈半夏以为自己真的走了狗屎运,还在喜悦中无法自拔。 “小半夏赢了,”易石青瞥了眼段融,往下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沈半夏侧头,看向段融。 大家开始起哄,全都等着她,要看看她会问什么问题。 沈半夏有些紧张,手心很湿,一双眼睛慢慢变得静。她有太多问题想问段融,一个个问题飘在脑海里不停地绕,最后被她找出来其中一条,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开始抽烟?”她问。 所有人全都听得一怔,这个问题听起来并不劲爆,男人抽烟很普遍,没有什么理由,沈半夏好不容易才赢了段融,不问他有过几个女人,倒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也太奇怪了。 可沈半夏确实最想知道这个问题。当初学校里的人都说,段融是因为万珂抽烟,所以他才会抽的。 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段融背靠在沙发椅里,胳膊随意搭着,额发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与她对视,面色很平。 不知道是过去多久,他开口:“高三那年,我弟因为玩车出了事故,双腿截肢。段向德和严琴,也就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怀疑是我安排了那场事故,把我送进了警局,想告我,为他们的小儿子报仇。”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一直是看着沈半夏的,里面没有多少情绪,是他一贯的冷然凉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所谓:“从那以后开始抽烟。” 气氛安静了几秒,众人唏嘘不已。段融和父母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真的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就有父母能偏心到这样的地步,因为一个孩子受到了伤害,把恨意转嫁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难道真是像一些流言里说的,段向德怀疑过跟段融的血缘关系? 大家全都在猜测段融跟家里的关系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而严琴到底又做了什么,能让段向德怀疑段融不是他的儿子。 只有沈半夏,昏昧迷乱的光线下,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段融,她的眼睛在他的话后蓦地通红,一层水意涌上来,猝不及防地填满眼眶,蓦地坠落下去,挂在她下巴上。 她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她让段融把伤疤重新揭开了一遍。他表面上看上去淡然自若,情绪毫无起伏,但就是因为这样,沈半夏更心疼。 他把所有喜怒哀乐,全都藏了起来,不给任何人看,面对这个世界时始终带着假面。 到底是对这世界有多失望,才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段融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拇指指腹自然又随意地在她下巴上抹了一下,把她挂着的那滴泪抹掉了。 “下一局。”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示意易石青发牌。 而到了下一局的时候,易石青发现段融没有再帮沈半夏垫牌,而是冲着让她输去的。 一局结束得尤其快,沈半夏是输家,段融是赢家。 众人起哄,看出来段融是有话想问他的这位小娇妻。 沈半夏还没有从刚才的自责中抽身,明显不如刚才兴奋。 段融喝了杯酒,屈指擦掉嘴角酒液,侧抬头看她,问:“谈过几次恋爱?” 大家全都怪声怪调地调侃起来,气氛被推到一个高潮,一片起起伏伏的玩笑声中,沈半夏紧了紧手心,她不知道段融是不是看出来她跟张俊安的情侣关系是假的,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实话,他可能会发现她经常说谎这件事。 但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她知道了他抽烟并不是因为万珂,所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假的,都不可信。 所以,她要试着相信他,从此只相信他一个。 她要让他知道,她其实从没有谈过恋爱。 因为她没办法喜欢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沈半夏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一次也没有。” 起哄声更大了,有人笑有人拍桌子有人跺脚,说段融原来是小姑娘的初恋。 后面有人说起:“你跟融爷不是在谈啊?这叫一次都没有吗?怎么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喝酒,必须喝酒!” 易石青带头做了几杯深水炸弹,一股脑放到沈半夏面前,众人起哄让她喝。 沈半夏脸有点儿热,大家都以为她跟段融在谈恋爱,她也无比希望自己能跟段融谈恋爱,但其实没有。 她去拿酒打算喝,在碰到酒杯的前一秒,段融抢先拿了过去,仰头喝光。 酒很烈,但他就像是在喝白水一样,全程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仰脖时诱人的下颌线条清晰地显露,喉结随着吞咽时的动作上下滚。 周围有女生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我要死了!他好欲啊!” 段融一连喝完三杯深水炸弹,玩游戏的兴致随之消失。 他起身,抓住沈半夏的手腕把她拽起来,带着她往外走。 一派懒散地给大家撂下一句:“你们玩,我家小姑娘不能熬太晚,该回去睡觉了。” 沈半夏脸红耳热,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一片飘飘然的眩晕中,听到了身后比刚才更热烈的起哄声。 第23章 小骗子 沈半夏跟在段融身后,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腕,手心挨着她的肌肤,一直到外面才把她松开。 海风吹过来,一股咸湿的气息,沈半夏的头发在背后绕。 她的心比被风扬起的头发还要乱。 段融靠站在栏杆旁,胳膊肘往后搭:“没谈过恋爱?” 沈半夏既然选择说了出来,就不怕会被他质问,牙齿咬了咬下唇,点头:“嗯。” “之前为什么说谎?” “是你先误会我的,你看见我跟张俊安一起吃饭,就说我喜欢找老男人。”她解释了一遍那天的事:“张俊安一直没有女朋友,他爸妈不放心他,所以他才找我假装是他女朋友陪他爸妈吃顿饭。” 段融朝她走近一步:“你这么热心,什么忙都帮?” 两个人快要挨着,沈半夏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视线。 “那如果我真的跟张俊安谈过恋爱,”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此刻就是特别特别想知道:“你……会不高兴吗?” 其实是想说,你会吃醋吗? 到底是没敢这么问,换了个语焉不详的词。 可就连这样的问题段融都没有回答,转过身,带她往楼下走:“很晚了,回去睡觉。” 沈半夏失落起来。 他不回答,所以是无关痛痒的意思吧。不管她谈过几次恋爱,跟谁谈过,他都无所谓。 因为根本就不喜欢她啊。 沈半夏回了房间,如一个被人放了气的气球,蔫蔫地在床上趴了会儿。 并没让自己丧太久,从床上爬起来,找了根皮筋把头发扎好,推门出去。 她跑到后厨,进去看了看。 餐厅是西式的,但旁边有个小小的隔间,里头放着个铁板,两个厨师正在探讨中式早餐煎饼果子的做法,正说到火候问题时,沈半夏过来,冲着他们笑了笑:“师傅,能帮我做两个煎饼果子吗,不要香菜多放辣。” “……” 俩厨师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地被她指使着摊了两个煎饼果子。这俩大厨明显是刚学的手艺,煎饼摊得厚薄不均,往上面打了个鸡蛋结果鸡蛋滑下去了,费了老大劲才把煎饼做好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拎着两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跑去找段融。 段融一个人在外面抽烟,胳膊支在栏杆上,修长指尖夹着根烟,夜色把他的身影笼得寂寥。 沈半夏走过去,把其中一个煎饼给他:“给你。” 段融侧头看她,又看看她送过来的东西,接过来:“这什么?” “煎饼果子,”她说:“你不是不吃海鲜吗,那你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她跟他站在一起,面对着大海的方向,两手拿着煎饼咔擦咬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段融把目光放在手里的煎饼果子上。 刚摊好的煎饼,还热着,热气被海风吹得乱冒。 他刚才确实没吃一口东西,自己那些狐朋狗友都没发现,只有她发现了。 他咬了一口,里面的薄脆很香,很脆,咬下去有咔滋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路边小摊性质的东西了。高中时候,因为他早上要挤时间去打零工的缘故,常常会来不及吃早饭。沈半夏小区楼下有家山东人开的煎饼摊,老板手艺很好,薄脆做得香香脆脆,辣椒油炸得很香,就连撒在上面的小葱都要比别家可口。每次吃了饭从家里出来,她都会用零花钱买一个煎饼,等段融过来接她,她举高手把煎饼给他。 段融朝她半跪下来,接过煎饼,问她:“给我买的?” 沈半夏点头。 很多人都给段融带过早餐,每天段融去到教室,总能看见课桌上堆着几十份早餐。 但只有那个戴着口罩的小女孩给他送早餐,不是为了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而是真的心疼他会饿肚子。 段融就在沈半夏面前,几口把一个煎饼吃完。 他拿拇指擦了擦蹭了油污的嘴角,抬头看她:“以后还会给哥哥带?” 她又点头。 段融笑,笑得很好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十元面值的纸钞,放到她手里:“那我明天还等着吃你买的早饭。” 这钱是他打零工好不容易挣的,沈半夏不能要,非要还回去。段融握住她小小的手,没有让她动。 “不能给男生花钱,”他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行,不然会吃亏,记住了吗?” 沈半夏似懂非懂,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看着他。口罩有些歪,他帮她理好,手指无意间轻蹭过她的耳朵,她那片皮肤便发红。 “走吧,哥哥带你去学校。”他起身,牵住她的手。 段融不知道,跟他一起走过无数遍的从家里到学校的那条路,是沈半夏记忆里无比美好的存在。 沈半夏想到那些事,眼眶发热,目光无神地放在海面上。 灯光下,她一双泛红的眼睛无所遁形。段融扭头看见,叫她:“半夏。” 沈半夏低头,手指揉了揉眼睛。 “眼睛疼?”他故意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 “嗯,这里风大,好像有东西进去了。” “我看看。”他把她的手拿下去,低了头看她眼睛。 两人的距离猝然被他拉短,鼻尖几乎快要挨着,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味。 几只海鸥在暗夜里贴着海面飞行,游轮飘荡在广阔的大海中央像一片叶子。 风慢下来,时间也变得慢。 她抬起眼睛的时候,刚好撞进段融目光里。 心里过了电般地抖,她想躲开,段融已经把她后脑握住,身体凑得更近。 “别动,给你吹吹。” 他说完,真的轻轻吹了下她的眼睛。 感受到他的气息,沈半夏整个人都是木的,他吹过来的风像是一剂猛药,对着她心脏的位置扎进去。 头发蓦地一松,皮筋绷断掉落下去,原本高高扎着的头发倾泻而下,铺在她背后和肩上。 段融把断掉的皮筋接住。皮筋是奶白色,上面有圈软软的绒毛。 沈半夏有些尴尬地摸摸头发,侧回身,依旧看着广阔无垠的海面,继续往嘴里塞煎饼果子。 段融记得她今天晚上已经吃过很多东西,易石青说她胃口很大,但是这样的吃法已经不是胃口大,而几乎是有些不健康了。 段融把她的煎饼拿过来,没再让她继续吃:“吃这么多不怕积食?” “不会。” 沈半夏要去抢,段融已经在她吃过几口的煎饼上咬了一口,她愣怔下来,没想到他会这样。 会毫不介意地吃她吃过的东西。 易石青和梁瑞涵站在远处看了他们很长一会儿。段融跟个小女孩站在风里吃煎饼果子,这种事情对他们的冲击力无异于火星撞地球。 “真有意思,现在谈恋爱都是这样谈的啊?大半夜的吃煎饼果子?”易石青笑,扭头见梁瑞涵的脸色很不好,都要发青了。 “走走走,哥哥带你喝酒去。”易石青把她往船舱里拉,不然就她这臭脾气,肯定要去打扰人家小两口谈恋爱了。 沈半夏并不觉得自己有在跟段融谈恋爱。他们连相识相知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有了婚约上的牵绊,导致她一直觉得段融对她的观感肯定很不好。 她把被风吹得扑了眼睛的头发别到耳后,因为空气太过安静,有种古怪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滋生。这让她越来越紧张,心跳得很快。 她完全不讨厌现在的气氛,甚至有些沉迷。七年前她出现在他面前时,还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孩子,他拿她完全当小孩对待。她每天都盼望着能快点长大,可以像高年级的那些女生一样,喜欢他就有资格说喜欢他,而不是只能暗暗地藏在心里。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的喜欢,或许他会觉得她是个怪小孩,就不会再来见她了。 如今她梦想实现,她是个大人了,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会被人夸很配。 她其实好高兴。 但是千万不能被段融发现她的窃喜。 她看着海面上流泻的月光,手把栏杆抓得很紧。 段融把她的煎饼吃完,去扔了包装袋,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瓶水,拧松了瓶盖给她。 沈半夏接过来,喝了口。 段融背靠着栏杆站着,最近欧洲那边的分公司正忙一桩收购案,他手机里的消息多起来。 他看了眼,低头打字。 海风一阵阵吹,游轮缓慢航行。远远地,沈半夏好像听到了鲸鱼的叫声。 她抓着栏杆探着身体到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鲸鱼的影子。 手机上收到了方朗的几条消息,方朗问她跟段融相处得怎么样,段融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方朗总在操心些不该操心的。 沈半夏回了句没有。方朗不放心地说:【要是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 沈半夏想说就算有危险,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而且段融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危险。 而是她求而不得的一场梦。 她在微信上翻了翻,翻到段融的。 两个人自从互加微信后,到现在了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别人都可以很自然地跟他聊天,可沈半夏不敢。 怕收不到他的回复。 她盯着段融的微信看了会儿,又去翻他朋友圈,结果发现他根本没有开通。 扭头看他,他还在聊工作,英挺的眉皱着,唇线平直。 侧脸好看得让她移不开眼睛。 如果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是属于她的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脸有些红,低下头继续翻手机。 打开工作微信,看到了Z的头像,她趴在栏杆上,无聊地给他发了条:【你睡了吗?】 段融回完几条消息,手机顶部出现另一个的消息提示: 小骗子:【你睡了吗?】 段融侧过头,看向在他身边站着的沈半夏。 过去几秒,给她回:【没】 小骗子:【我刚听到鲸鱼的声音了,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段融勾唇淡淡一笑,继续给她回复:【你在海上?】 沈半夏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有一句没一句地跟Z聊着。 并不知道Z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被捕到网里的鱼。 段融第一天见到她,她从酒吧里出来,为了躲避一个男人慌不择路下爬上了他的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把她送回公寓。 一栋普普通通的公寓,有些年头了,破旧得外墙都剥落了一片。 第二天再见她,她成了康芸的女儿,千娇万宠的一个公主。虽然她很好地给自己找了个要去旭升公寓的理由,但段融知道她只是在撒谎而已。倒不是因为她不像,而是真正的名媛千金大多数都像万珂或是梁瑞涵那样,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有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但她没有。 后来让手下的人去查她,查到她在一家律所工作。 她虽然只是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但她太需要钱,平时除了上课就只剩了上班。休息日也不闲着,为了挣钱,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她基本都会做,比如考试的时候给人传答案,休息日去游乐场顶着大太阳穿厚厚的玩偶服。 再比如扮演别人的女朋友,陪人父母吃饭。 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还无法确定严琴为什么会找她,让她用康芸女儿的身份接近他。 只知道是有目的的,严琴那人做什么事都是奔着利益两个字。 所以沈半夏对严琴来说,肯定是有利用价值。 从一开始,段融就知道沈半夏在骗他。他不揭穿,要看看她能骗到什么时候,等真的要跟他结婚的时候,她会不会逃。 段融一边在微信上跟她聊,一边侧过头,看她。 风把沈半夏的头发吹得往前飞,长又密的发扑在她单薄的背和肩膀上。发丝轻轻扬,清冷月光下,她漂亮得仿佛是从月色里走出来的精灵。 一个会骗人的小精灵。 他就让她骗。 第24章 光 在游艇上过了一夜,房间门外正对着大海,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沈半夏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去世的妈妈。妈妈还好好地活着,接过沈半夏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得说:“妈妈很为你骄傲。” 醒来后发现是假的,沈半夏怔怔躺了会儿,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去,滑进她耳朵。 游艇已经开始回港,她去外面转了转,刚走出船舱,远远看见段融的背影隐没在前面一方拐角,她想叫他一声,梁瑞涵朝她过来,拨弄着头发说:“烦死了,一大早听见人叽叽喳喳说看见鲸鱼了,吵得我睡不好觉。” 南边确实有声音,大部分是女生,在指着大海深处说那里有鲸鱼出没。 “你要过去看吗?”梁瑞涵问,朝那边示意了下:“走,一起呗。” 沈半夏跟着去,那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女生,全都在兴奋地说个不停。 沈半夏原本站在外圈,慢慢地人多起来,经过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她从外圈被挤到最里面,背部硌到冰冷的栏杆。 船头,段融接过崔山递来的文件,往下翻了翻。 崔山站在一边,说着这些天来查到的信息:“沈半夏的父亲叫沈文海,四年前出了一场交通事故,被送进医院后抢救回一条命,但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靠药物和仪器支撑生命。她母亲叫陈筠,一年前过世了,就是在她刚考上大学的那阵。从那以后沈半夏就自己挣钱给沈文海治病,为了医药费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后来又是因为沈文海的病情有了波动,需要一笔手术费,所以她才会同意严琴的请求,用康芸女儿的身份跟你订婚。两个人具体签了什么样的协议我还没有查到,但沈半夏肯定能拿到一大笔钱。” 崔山一口气说完,在此过程中段融始终平静,并没有因为知道沈半夏做的这些事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所以,段总您一定要小心她,”崔山忍不住提醒:“她是为了钱才接近您的,是想骗您。” 段融仍是淡然自若,看完文件上的调查结果,把东西摔还给崔山。 “沈文海?”他看向海天交接处,时间门还早,那边甚至还落着一枚即将升起的太阳:“就是那个科学怪人?” “是。” “严琴跟沈文海是什么交情,查到没有?”段融问。 崔山:“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两天,我们的人看到严琴去医院看过沈文海。她是一个人全副武装偷偷去的,明显不想让人知道。” “继续查。还有,把沈文海四年前会出车祸的原因找出来。” “这件事警察那里已经有结果了,就是一场意外。” “让你查你就去。” 段融不是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崔山赶紧答应下来。 段融拿出烟,银质火机打开,齿轮嚓地一声转动,火苗蹿起。临点燃前他停下,烟拿下来,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头低着。 想到文件上那些文字,沈半夏拿到政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知道了母亲过世的噩耗。 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走到医院太平间门,有人掀开遗体身上盖着的白布,让她跟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从那天以后,沈半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家人,唯一的房产被卖掉,还要照顾一个不死不活的父亲。为了能找到工作,她在原本该彻夜狂欢的假期里跑遍了整个城市,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求,在彻底失望之前,收到了平忧律师事务所的橄榄枝。 只是这一份工作还不算,她要趁每一个休息日去做兼职,大晚上待在便利店里理货架、收银,遇到喝醉的客人,她吓得瑟瑟发抖,一边防备着顾客会闹事,一边把手机背身后,手指按下110。还好店里有跟她一起值班的男店员,她不至于会吓得落荒而逃。 过去一年,她过着这样的生活。 后来严琴找到她,承诺会给她钱,条件是她需要以康家千金的身份接近段融。但她第一反应不是欢天喜地,而是拒绝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来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到了段融身边,用假身份欺骗他。 段融嗓子发紧,心口被人狠狠捏着,慢慢地感觉到疼。 这么长时间门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情绪上的巨大波动。 崔山注意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刚要说什么,从南边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喊声:“段融!” 能听得出这一声用尽了那人所有的力气,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段融身上。 段融眸中巨变,扭头往后看,很快意识到不对,朝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过去。 …… 沈半夏背部硌到冰冷的栏杆,手下意识抓住,想要支撑住身体,可人实在太多,她都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推了她,身体猛地失重,她头重脚轻地朝大海栽倒过去。 在那一瞬间门人整个是慌的,脑子里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段融!” 她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声音落下的那秒,背部已经砸在海面,咸湿的海水将她裹住。 她只挣扎了两下,人已经被汹涌的海水吞没,一点儿声音都透不出来。 游艇上已经乱成一团,女生们都在尖叫,所有人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瑞涵也吓得往后退,手整个都是抖的。往后跑的时候看到了朝这边急奔过来的段融。 易石青和高峰也来了,在知道掉进海里的人是沈半夏后,大声喊着让人去放救生艇。 他们看到段融一声不吭就想往海里跳,赶紧跑过去想抓他:“你疯了!这是大海!不是你家里游泳池!” 段融充耳不闻,手臂往栏杆上一撑,人已经跳了下去,瞬间门消失不见了。 “段融!”易石青和高峰已经吓得要站不住了,嘶声喊救生员下去救人:“给我去救人,去救人!他们要是出了事我跟你们没完!” …… 沈半夏还在不停往海下坠,完全抓不到任何支撑物,看不到希望。海水又腥又咸,呛进她嗓子里,喉管里,无解的痛苦。 慢慢地她连挣扎都做不到了,眼睛一点点合上,任由自己被大海席卷到哪处。 意识慢慢消散之际,她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临高考前的那几天。 班主任突然把她从教室里叫了过去,说她妈妈出了事,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让她赶紧去看看。 沈半夏赶到医院,陈筠躺在病床上,面色雪白,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憔悴。 沈半夏走过去:“妈,你怎么了?” 陈筠撑开眼皮,看到女儿后勉强笑了笑:“妈妈没事,你怎么从学校过来了,最近正是紧张的时候,你别担心我,赶紧回去上课吧。” “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啊?”沈半夏很担心妈妈会出什么事,感觉自己在一间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断落的横梁砸到。 “一点儿小病,你不用担心,妈妈真的没事。” 陈筠仔细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她才不到十七岁,人长得又瘦又小,要是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她该怎么办。 “半夏,你最近功课怎么样?”陈筠问:“学习有没有吃力的地方?” “挺好的。”沈半夏没敢说,上次模拟考她退步了十几名,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压力越来越大,很怕高考会考不好。 “都怪爸爸跟妈妈,”陈筠握住她的手,眼睛里有心疼:“你本来是要走艺考的,可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没关系,普招我也可以考好。” 陈筠更心疼,女儿这段时间门为了准备高考,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饭也吃不好,人瘦了一圈,再这么下去会熬出病来的。 “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沈半夏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嗓子被堵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天陈筠说了很多对不起她这样的话,当初跟沈文海会要孩子,是认为两个人有能力让孩子过上很好的生活,一生无虞,谁知道后来会遇到那么大的变故。她已经在勉力支撑了,可一个家还是摇摇欲坠,不能很好地照顾女儿,害得女儿放弃了钢琴。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陈筠一开始就不会把沈半夏生下来。把孩子生下来受苦,不如永远不要让孩子来世上走一遭。 可沈半夏已经长到了这么大,既然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就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陈筠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不久后高考,沈半夏发挥得很好,考入了全市前十,顺利被政大录取。 班主任亲手把录取通知书给她,夸她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从艺术生转为普招生,成绩都能这么好。 沈半夏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奋地跑回家,路上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医院说她妈妈死了。 是过度劳累导致的心源性猝死,人还没送进医院抢救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沈半夏没能跟妈妈最后说几句话,去到医院,看到的就是妈妈的遗体。陈筠面容安详,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沈半夏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能再跟她说话,听不到她的声音,吃不到她做的饭,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她永远地消失了。 沈半夏手里还拿着政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是想跟妈妈说,她考上了很好很好的学校,以后可以帮妈妈分担生活的重任了。她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挣很多很多钱,妈妈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她连这些话都没能说给妈妈听。 从此以后,她没有妈妈了。 姑妈带着她给陈筠办完丧事,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沈半夏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会饿,但就是吃不下去,一吃就会吐。 直到她看见妈妈留下来的遗书。 妈妈说,希望她能坚强、勇敢,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轻易放弃,要活得比夏天还暖和。 往后的每一天,沈半夏都拼命拼命地活。她要坚强、勇敢,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放弃。 她要活得比夏天还暖和。 可是真的很累。 没日没夜地打工真的很累。收银少收了几块钱,被老板指着鼻子痛骂的时候真的很累。为了挣几百块,考试给人传答案,被老师发现当众批评她的时候真的很累。大夏天里穿着厚厚的玩偶服跳舞的时候真的很累。别人都在尽情享受生活,而她在为了父亲的医药费绞尽脑汁的时候真的很累。 撒谎骗段融的时候尤其累。 段融是这世上,除了父母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他对她好到,可以不知道她的名字,长什么样子,就可以全无保留地保护她。 而现在,他即使不喜欢她,知道她是严琴强塞给他的,他也依旧可以对她很好。 沈半夏不敢像那些女孩子一样,明目张胆地喜欢段融,因为她觉得她不配。 有时候她看着段融,心里在想的是。 如果我真的是个公主,如果我这一生平安顺遂,如果我无灾无难,别无牵挂,如果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我可不可以喜欢你,并希冀你的喜欢。 而现在看来,一切疑问都没有了意义。 因为她好像,就要死了。 算了,她想,她到底是要让妈妈失望了。 她很想告诉妈妈,她实在太累了,其实这一年里,每一天,她都过得好累。 眼睛慢慢合上,任由冰冷的海水将她吞没,意识开始涣散。 直到听见一人朝她过来的声音。 她的眼皮动了动,一点一点睁开。 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里,她看到段融带着一身温暖的光,破开黑暗奋力接近她,抓住了她的手。 第25章 鲸鱼 海水冰冷,光线都好似透不过来。 从段融出现的那一秒,沈半夏身上开始回温,她重新看见了光。 段融带着她透出海面,救生艇已经赶了过来,段融把她抱上去,不停叫她名字:“半夏!” 沈半夏睁开眼睛,目光直直看着段融,一滴眼泪掉出去。 段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安抚地拍她背:“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 易石青和高峰赶了过来,跳下救生艇:“半夏没事吧?救护车我联系好了,岸上等着呢。” 沈半夏听不见那些人的话,耳朵里听见里,眼睛里看见的,只有段融一个。 她喜欢到心都在痛的段融。 呛了太多水,喉咙很痛,说不出话。身上没有力气,人很疲累。 睡过去前,她无力的手指摸索着,抓住了段融的手。手心收紧,如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就算是睡着了都没有松开。 段融视线下移,看着女孩苍白细瘦的手指。 把手收紧,反握住她的手。 沈半夏被送进医院,医生来看过,给她挂了水。 沈半夏始终握着段融的手不肯松开,段融就坐在她床边,哪都没有去。 易石青从外面进来,告诉段融:“半夏出事的那地儿刚好是监控死角,当时在场的人都说没看见她是怎么出事的,说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海里的。” “船上的人一个也别放走。”段融眸中生寒,嗓音极冷:“一天不说实话就关他们一天。” “好,这个你放心。” 易石青打算离开,无意中看见沈半夏紧抓着段融的手。从刚才开始段融就一直留在这边,就没离开过她。 易石青走过去,想把沈半夏的手掰开:“这丫头怎么睡着了还拉着你。” 还没碰到小姑娘的手,已经被段融冷飕飕看了眼。易石青不敢再说什么,带着高峰和崔山离开了病房,临走时把门关上。 房间门里安静下来,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 沈半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额上慢慢渗出汗,脸色越来越白。 她咕哝着说了句什么,嗓音含糊不清。段融朝她靠近,勉强分辨出她的话。 “妈,”她小声说着,面色虚弱,整个人有种易碎的脆弱感:“我每天都过得好累。” 段融心里疼了下,好像有人拿细小的针一下下地朝他心脏上戳,他偏又找不到伤口在哪儿。 他把沈半夏额上的冷汗擦掉,把她脸上贴着的碎发别到耳后,开口时声音很哑:“别怕,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 易石青问过梁瑞涵很多次,推沈半夏下水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梁瑞涵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她,当时人很多,沈半夏被挤进了人群里,而她在外圈,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喊沈半夏掉进海里了。 易石青很怕事情是梁瑞涵做的,怀疑地盯着她:“你敢发誓绝对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要是我动的手我就胖十斤,不对,胖五十斤!这样行了吧?”梁瑞涵没好气。 易石青知道,梁瑞涵这个人虽然喜欢段融喜欢得无可救药了,但她其实本质不坏,想也做不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 他去看屋子里被关起来的其她人,那些女生明显全都害怕了,她们多少听说过段融是个什么样的人,整起人来是毫不手软的,没有人会不怕他。 杜子腾听说了消息赶过来,隔得老远就叫他女朋友的名字。 吴燕跑到窗边,哭着喊:“子腾,你快来救我,让段融把我放出去!我都快吓死了!” 杜子腾让易石青放人,易石青指指屋里的梁瑞涵:“看见了吗,我妹子都还在里头呢,我要是能放人我能让她关着吗?” “段融在哪儿,我去跟他说。” “人跟医院呢,你要是不怕死你就去。” 吴燕还扒着窗户哭个不行,梨花带雨的样子格外招人疼。杜子腾心疼地喊了几声心肝宝贝,听得易石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半夏不是也没出事吗?”杜子腾没办法理解:“融爷这是发的什么疯?不至于把一船的人都扣在这吧。” 杜子腾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难道他还真对那小丫头动真情了?不是吧,就是豪门联姻而已,他至于这么上心吗?” “他上不上心我不知道,”易石青把烟踩灭:“我先提醒你一句啊,你最好问问你那女朋友有没有动手。万一查出来是她推的半夏,你猜融爷会怎么收拾你?” 杜子腾看了看仍旧在哭的吴燕,摇头:“不可能是她,她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 …… 沈半夏睡到中午才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段融。他坐在床边,身体往前倾,胳膊肘支在大腿上,一只手里举着手机,在跟人打电话。 沈半夏往下看,看见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手心抖了下,赶紧抽了出来。段融看她一眼,把电话挂断。 “醒了?”他起身倒了杯水,扶她起来:“把水喝了。” 沈半夏接过来,垂着眼睫把水喝光。段融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份餐点。 他把小餐桌升起,餐点放下,筷子拆开放她手里:“为什么要去那么多人的地方?” “我想看鲸鱼,”她的声音小小的,生怕会被责怪:“好多人说那边有鲸鱼。” 段融默了两秒,问:“记不记得是谁推了你?” 沈半夏摇头:“人很多,我没看清。” 段融把粥盖打开,冒着热气熬得香香糯糯的粥放到她手边:“你先吃饭,我出去一趟,下午回来。” 说完在她发上揉了两下,转身离开。 一所私人庭院里,当天在游艇上的人被一个个叫到一间门黑漆漆没有多少光的屋子,屋里站着一排人,最前面是正抽烟的段融。 段融抬了抬眼睛,被送进来的女生被他目光里的冷意吓到,吓得几乎快站不住。 每个女生只被问了三个问题。 “推半夏下水的人是谁?” “你是真的没看见还是人是你推的?” “眼睛既然这么没用,不如挖了好不好?” 没有人能扛得住段融的这三句话,不等他让人动手,就已经全都说了出来:“是吴燕!我看见了,是她趁乱把沈半夏推下去的!” 所有人都被放出去,只留下了吴燕一个。 吴燕被人带到后院一处泳池边,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刚拿掉,人就已经被推进了泳池。 一阵水花四溅,吴燕呛了好几口水,刚扒着池沿爬上来,段融双手插兜朝她过来,两名助手往旁边让。 段融走到池边,居高临下看着她。他此刻的模样如地狱修罗,身上冒出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朝着吴燕半蹲下去,冰冷的眼睛直盯着她,如在看一只死期不远的狗:“我的人都敢动,你还真是活腻了啊。” 吴燕不肯承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沈半夏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段融直起身,往她这里示意了眼。立即有助手过来,揪住吴燕的头发把她往泳池里按,一直过去半分钟之久才把人提上来。 吴燕呛得咳个不停,那人又要把她摁下去,她大喊了声:“我说!我说!是我推的她。” 她吓得直哭:“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么轻松就能跟你在一起。段融,过去我追了你多久,你连正眼都不看我,我只能去找杜子腾,靠着他才能时不时见你一面。我就是嫉妒沈半夏,论长相,我不觉得我会输给她,凭什么她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能!我不服!她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如果她不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她还有资格跟你在一起吗?” 段融一根烟抽完,薄薄的眼皮抬起,目光极其讽刺地从她脸上扫了一遍。 他倒胃口似的冷笑了声:“人长得不怎么样,自恋的功夫倒好。你这种姿色还敢跟半夏比,谁给你的勇气?” 说完一眼都没再继续看她,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一样。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他抽了一口,烟拿下来,口中徐徐吐出白雾。 “你既然这么不知死活,”他嗓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仿似浸了毒:“那我成全你。你说,我是把你丢进海里喂鱼,还是现在就弄死比较好?” 吴燕脸上已经没有人色了:“段融……段融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杜子腾从外面赶了过来。他收到了消息,知道真的是吴燕动的手,也知道了吴燕这女人并不是真的爱他,而是为了接近段融才会勉为其难跟他在一起。 杜子腾平日里对她的那点儿感情,早就在来的路上消散殆尽,此刻只想把这女人掐死。 “段融,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教训她!” 杜子腾怒气冲冲地过来,对着水里的吴燕狠甩了一个巴掌,揪住她的头发:“你他妈玩老子感情就算了,你还敢动我兄弟女人!吴燕,你到底吃了几个雄心豹子胆啊,日子过得太好你犯贱是吧!” 杜子腾直接把吴燕从水里揪了出去,拖到了一边,吴燕的喊叫声传出来。 段融一脸漠然地离开,走去前院坐上车,让人把车开到了医院。 沈半夏想出院,这边的医生知道她是段融的人,并不敢放她走,一直把她留到段融过来。 段融推开门,看到的是沈半夏端正坐在桌前,手机支着,里面在播放律法课,她手里拿了支笔,无比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笔记。 段融走过来,就在一边两手抄兜靠站着,一直等网课结束,她关了手机,才说了句:“要出院?” “嗯,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沈半夏收拾了东西站起来:“你不是要在今天回京吗?” “明天回。” 段融拿过她手里抱着的本子,带着她坐电梯下楼。 沈半夏一路默默跟着,坐上他的车。 她察觉到段融的情绪很不好,不同于之前总是一副混不吝爱跟人玩笑的样子,现在的他很少说话,眉眼中拢着一股深深的戾气,好像随时都能发脾气。 沈半夏不敢打搅他。 车子离开医院,在沿海公路停下。段融下了车,过来打开沈半夏这边的车门。 沈半夏下车,好奇问:“为什么又来这边?” 段融关了车门,一言不发牵住她往前走。 走了几步,沈半夏的步子慢下来。她人还虚着,脑袋有些晕。 段融回头看了看她,依旧是一言不发,突然把她从地上横抱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沈半夏的心随着身体的腾空而失重,脑袋更晕,但不是刚才病弱的晕,而是那种飘飘然的晕。 段融一手扶着她背,一手托着她膝弯。她身上穿着背带短裤,膝盖以下露着,他的手毫无隔阂地挨着她白皙的腿部皮肤。 太阳照下来,段融的皮肤算得上很白了,但跟沈半夏比起来还是黑了一层,胳膊与她的腿放在一起比较,有种明显的肤色差呈现出来。 沈半夏口干舌燥,又被太阳晒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脸往里埋,声音瓮瓮地传出来:“你、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能走。” 段融看她一眼,略把她放下去,却并没有松手,而是从横抱变成考拉抱,一手稳稳托着她屁股,一手把她小小的脑袋按在他肩上。 这下她的脸背对着阳光,晒不到了。 而心脏跳得更快,呼吸都要开始乱。她的手撑在他肩上,想往外推,段融把她摁得更紧,声音响在她耳边:“老实点儿,别动。” 沈半夏瞬间门不敢再动弹了,小仓鼠一样把烫起来的脸埋在他肩膀上。 段融一直抱着她上了游艇,游艇上除了船员就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段融把她放下,命令船长开船。 游艇朝着大海深处开去,岸边离得越来越远。海风徐徐吹着,空气变得凉爽。 沈半夏又一次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段融带她去到船尾的位置,正是傍晚时分,太阳往下落,半边天被烧红,海天交接处美得像一场幻境。 段融握着她肩膀让她转身,让她面对着大海的方向。他两手撑在栏杆上,将她笼在身前,她的背就贴在他怀里,心脏倏地乱跳。 一阵不真实的幸福感中,她听到了一声鲸的长鸣,紧接着巨大的黑色虎鲸从海里腾空跃起,带起万千飞溅的水珠,硕大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长线,重新跃入海中。 沈半夏看得呆了,她第一次距离这么近看到这么大的野生鲸鱼,被造物主的神奇震撼到,眼睛一刻不舍得眨。 半天才缓过神,侧过头,与段融的视线对上。 段融仍从后面拢着她,清爽干净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一双墨染般的眸子很深,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送你的鲸鱼,”他看着她,目光格外温柔:“你还想看什么,我都给你看。” 第26章 锁骨 鲸鱼落海,海面上重新归于平静,而沈半夏的心随着段融的话而掀起滔天巨浪。 风徐徐吹着,两人捱得极近,她抬头看着他,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双唇间的距离不到一指,只要她垫一垫脚尖,就能吻到他。 段融的视线在她脸上落,不动声色间滑到她唇上。她唇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此刻红得诱人,看上去柔软娇嫩,像是散发着香气的水蜜桃,格外好亲。 他隐忍地滚了滚喉结,眼眸变深,低头继续朝她接近。 沈半夏呼吸都屏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段融想吻她。 不远处一声鲸鱼长鸣,那头虎鲸再次腾空跃起,带起的水珠扫到了船上,沈半夏往后躲,段融把她搂进怀里,抱着她转身,手捂着她后脑,替她挡掉了飞溅过来的水珠。 沈半夏从他怀里探出头,她身上干燥,没有溅到一滴水,段融肩膀和后背却都被溅湿,发上也有水,顺着额发往下垂落,掉在他挺拔的鼻梁。 沈半夏下意识伸出手,把他鼻梁上那滴水轻轻地抹去了。 “你衣服湿了,”她说:“去换一件吧。” 女生的手指软软的,拂在他鼻梁上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香气。 段融把她放开,此刻很想把那头鲸鱼捉住宰了。 易石青和高峰在岸上等了老半天,总算看见段融的那艘游艇慢悠悠驶回。 杜子腾也在,他刚把吴燕教训了一顿,此刻一肚子火,又怕段融会迁怒他,等段融的船一靠岸,他赶紧跑过去,拿一堆好话去奉承沈半夏。 “小半夏,没事儿吧,身体还有不舒服吗?我找了这最有名的大厨做了一桌好菜,你赏个脸去尝尝呗,行不行?” 他一直紧跟着沈半夏,还想上手去拉她,段融几步过来把他挡开,无比自然地揽住沈半夏的肩膀。 杜子腾跟上去:“融爷,我是被吴燕那女人给骗了。我要知道她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我早把她给踹了。这次的事儿我确实该负责,你放心,我保证让吴燕再也混不下去。” “她家里做水产生意?”段融问。 “是,她爸是这儿的水产大王。” 段融不甚在意地说:“给他们家点儿教训。” 杜子腾松了一大口气,看段融这样子,并没有把沈半夏落水的事情迁怒到他身上,而只想对付吴燕一个。 “这个你放心,我都安排下去了。”杜子腾一副狗腿子的样子:“吴燕家里这次绝对不会好过。” 他说完拿眼睛去瞟沈半夏,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是真漂亮,浑身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灵气,这股灵气让她跟普通人区分开来。但是那种很舒服的美,没有什么攻击性,属于又漂亮又让人很想保护。 跟段融是真的般配。 怪不得段融拿她当宝贝一样保护,这要是杜子腾的女人,肯定也是要放在手心里宠着的。 为了给段融赔罪,杜子腾请他们去吃饭。 杜家是开酒店的,搜罗了不少全世界各地的名厨。这边的几个厨子拿手菜是海鲜,龙虾帝王蟹跟不要钱一样往桌上摆。 易石青和高峰两个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从入座后就闷头吃东西,一声不带吭。梁瑞涵只略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继续咬着吸管喝她的酸奶,喝到最后空盒子里被吸出稀稀拉拉的响声,她的肚子也在响。其实已经要饿疯了,但她就是有无穷的意志力忍饥挨饿,尤其段融在的时候,她想瘦成一道闪电的决心就更强了。 段融依旧没碰海鲜,全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几个朋友聊着,一条胳膊搭在沈半夏的椅背上,衬衫袖口往上卷了几道,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臂,上面横亘着几条青色的血管。 沈半夏也没吃多少东西,面前的盘子里很干净。段融朝她低了点儿身,在她耳边问:“不喜欢吃?”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如一股清流,又低又磁地钻进沈半夏心里。 她摇摇头,起身:“我出去下。” 出了酒店,旁边不远处是一家便利店,她进去看了看,货架上只剩了两种口味的便当,她每样拿了一份。 付钱的时候段融推门进来,经过她身边时留下一句:“等我一起结。” 沈半夏就站在柜台前等他。 段融拿了东西过来,看包装只是一个很小的玩意儿,应该不值什么钱,沈半夏想拿手机一张结账。 段融已经提前付款,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看了看里面的便当,问她:“想吃这个?” “是给你买的,”她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都买了一份。” 段融看她两秒,带她在便利店靠窗边的餐桌前坐下,便当拿出来:“你吃哪份?” 沈半夏拿了份素三鲜拌饭,段融把一次性筷子掰开给她,自己拿了另一份肉沫茄子盖饭。 沈半夏吃了几口后发现便当里有胡萝卜,她最讨厌吃萝卜,想挑出来又怕段融会说她挑食,夹着一片萝卜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融抬头看见,问:“不爱吃萝卜?” 她点点头。 段融看看自己便当盒里的菜色,又看回她:“跟我换下?” 换便当这种事,应该是情侣间才能做的比较亲密的事。而且刚才是她选的便当,现在又要换,有些无理取闹了。 但沈半夏是真的无比讨厌萝卜,对萝卜的讨厌程度让她顾不得害臊,跟段融换了便当。 她吃饭很慢,段融已经把一份便当吃完,她还只吃了不到一半。段融也不急,就坐在对面等她。 她背后的头发总是会顺着肩膀滑下来,需要时不时地掖在耳后。段融看见,从口袋里摸出刚才买的那样东西,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奶白色的毛绒头绳。 沈半夏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他一会儿,段融已经从椅子里起身,走到她背后的位置,两只手拢起她的头发,用新买的头绳帮她扎了个马尾。 他很会给人绑头发,这件事其实是因为沈半夏。初一那年,班里的男生总是喜欢捉弄她,偷偷在她背后扯她发上的头绳,故意毁坏后再丢给她。她买一个头绳,就被弄坏一个,买两个,就被弄坏两个。 她很生气,一次又被人把头绳扯断后,她委屈地站在路边抹眼泪。 段融过来看见,问她怎么了。 她不想说话,只摊开自己手心,里面是一根坏掉的头绳。 段融牵着她去了商店,花五块钱给她买了个新的头绳,帮她把头发扎起来。刚开始他扎得不太好,歪歪斜斜的,一点儿都不牢固。后来给她扎了两次,他的手法娴熟起来,可以帮她把头发绑得很漂亮。 为了可以让他给她绑头发,沈半夏早上出门的时候会故意把头发散着。 相隔这么多年,他又一次在替她绑头发。不同的是,她的个子跟那年相比高了很多,不再是连他肩膀都不到的小豆丁了。 段融帮她绑好,把她一只手拉起来,剩下的一根头绳戴在她腕上。 便利店里没什么人,气氛安静,一种暧昧的氛围不知不觉流窜出来。沈半夏看看自己腕上的奶白色绒毛头绳,很想很想问段融一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下意识的照顾吗? 次日回京,下了飞机有车来接,段融送沈半夏回家。 回康芸那边的家。 路上沈半夏无聊翻了翻朋友圈,看到梁瑞涵刚才发了条最新动态。照片里段融坐在海边椅上,上半身前倾,胳膊肘支在腿上,手里拿着手机打字。而她坐在段融身边,举着手机拍照,一头又长又直的头发随着她后倾的动作挂在了他肩上。 无比亲密的一张照片,上面写着个字:热。 不知道是在说海边好热,还是在暗戳戳地表明她跟段融一起出去旅行,所以才很热很躁。 易石青和高峰两个男人全都阴阳怪气地在这条动态下评论: 易石青:【哎呦喂,明火执仗啊!】 高峰:【哎呦喂,灯下黑啊!】 明显是在嘲讽有人当着沈半夏的面把她墙角给撬了。 梁瑞涵给他们每人回了个“滚”字。 沈半夏心里堵得慌,过了几秒,点进梁瑞涵的朋友圈,一条条往下翻。 有关于段融的朋友圈内容很多,十条里差不多能有三四条都是他。每张照片里,他从没有看过镜头,都是在忙自己的事,偏偏又被她修成十分自然的两人合照的样子,好像是黏糊糊的女生在偷拍自己男朋友。 沈半夏自虐般地看着这些照片,每多看一秒,心里的不舒服就多一分。 她发脾气似的把手机丢进包里,扭头看向窗外。 段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伸手去揉她头发:“怎么了?” 沈半夏很烦地躲开他手,不想理他。 那点儿小孩子脾气上来了。 段融啧了声,握着她后脑把她小小的脑袋掰过来,盯着她眼睛:“到底怎么了?” 沈半夏不能说她是在吃醋,不然段融就该发现她的心意了。 “没什么,我没睡好,起床气。”她说完挡开他的手,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上装成在睡觉的样子。 “起床气气到现在?”段融淡嗤,似怪似哄地说了句:“惯得你。” 虽然这么说,还是找了个薄毯给小姑娘盖上。 靠近她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气。 淡淡的昙花香,夹杂了一点儿自然的奶香。 段融垂眸看她,她闭着眼,睫毛卷翘纤长,鼻梁挺直,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漂亮得不行。 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法式方领连衣裙,领口下露着大片雪白的皮肤。她实在太瘦,身形单薄,锁骨窝深凹下去,里面能盛酒。往下看,肌肤莹白如玉,牛奶一样嫩滑,让人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 到这里就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段融喉间空咽了下,凌厉凸显的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他把薄毯拉过女生肩膀,强迫自己扯回视线,收回身看向窗外。 第27章 想你 收到沈半夏已经从机场回来的消息,康芸早就在门口等着,尽职尽责的一个母亲模样。 昨天严琴来找她,又一次地提起:“半夏那孩子我是真心满意,所以你要多帮帮我,让她多跟段融相处。” 康芸并不理解严琴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看不上大明星万珂,倒想让一个穷学生当她儿媳妇。 万珂曾经不请自来,追段融追到了严琴面前。当时康芸也在场,一眼就被那女人给惊艳了,不愧是一夜爆红的大明星,长得确实没得挑,身材气质全都上乘。单论外形,整个娱乐圈里没人是她对手。家里也并不普通,父亲是外资企业的高管,母亲是曾经风靡全球的名模。 这样的出身比沈半夏要好多了,真要拿两个人比,沈半夏唯一比万珂有优势的地方,只有她的年龄要小几岁。但年龄小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夫妻两个年纪相差太多,或许会有代沟。 “你就这么想让半夏嫁给段融?”康芸怀疑地问:“不嫌弃她身世?” “她身世没什么不好,干干净净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严琴眸中闪过一丝精打细算的光,脸上仍旧笑着:“她对段融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康芸没再问什么了。沈半夏那孩子她也喜欢,人漂亮,论模样跟万珂比起来也不差。还懂事贴心,住在家里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康芸在客厅滑倒了,那孩子从楼上着急跑了下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找了冰袋帮她敷扭到的脚腕。当时康芸看着她,窝心得不行,再一次地想,要是沈半夏真是她女儿就好了,她一定把这孩子当公主一样疼。 这辈子是没这个福分了,只是将来能认沈半夏当个干女儿也好。 看到段融的车开过来,康芸老远就过去接人,把沈半夏带回家。 整理行李箱的时候康芸不让家里的佣人插手,在发现里面的一盒避孕套不见了后,想着肯定是段融那臭小子用了。 这俩孩子进展飞速,康芸一方面开心,另一方面又觉得沈半夏还这么小就被段融吃干抹净,也太亏了点儿。 她矛盾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愧疚。 “半夏,那个……你跟段融……你,你觉得怎么样?”康芸不好意思直接问,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沈半夏只以为她是在问两个人的关系,随口道:“挺好的啊。” “真的啊,挺好的是吧?”康芸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你跟他……开心吗?” “开心啊。” “哎呦,那就好那就好!”康芸顿时把那点儿愧疚感抛到了九霄云外。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儿,沈半夏又不是小孩子了,做这种事不奇怪。尤其康芸从小是在国外接受的教育,更觉得男女间的这种事确实用不着大惊小怪,只要沈半夏注意保护自己就好了。 再过几天就是订婚典礼,康芸让沈半夏在家里住了下来。 沈半夏得以在城堡一样的房子里暂时安身,不用再回出租屋。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出租屋里的淋浴还是坏的,客厅里空落落,地上应该落了一层灰。 她在软软的公主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看对面墙上一大幅用羽毛做的壁画。 她这样的假公主,不知道被戳穿身份的时候,段《融夏》,牢记网址:m.1.融会怎么看她。 她把手机拿过来,又一次把段融的微信打开,点开他的头像。 自从加了好友后,两个人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退出,翻了翻梁瑞涵的朋友圈,想看看段融有没有在她的动态下留过言。翻看的过程中她始终很紧张,生怕会冷不丁看到段融的名字。 但是还好,梁瑞涵所有美照和偷拍段融的照片下,并没有段融浏览过的痕迹。 她没再继续看,点回跟段融的聊天界面。里面没有任何对话,只有已经添加好友的一条提示。 她把段融的微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看他全黑的头像,昵称里的“段融”两个字,以及他加她的来源是通过手机号查找。 无聊地翻了很久,两个人的聊天窗里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他的一条消息。 其实她的心一直吊着,希望自己在故作不在意的时候能突然收到他的微信,就算是“在吗”两个字都好。 但她的故作不在意已经过去十分钟,快要到极限,段融还是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她恨不能把这个人删除。 不理她还加她干什么!! 她气呼呼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关灯睡觉。 过了会儿忍不住又把手机拿过来。 “你怎么不理我啊。” 她盯着段融的微信,盯着他黑漆漆的头像自言自语:“我有点儿想你,段融。” 从他高三那年离开学校后,一直想到了现在。 次日她很早就醒了。康芸请了一位国外来的设计师给她准备订婚礼服。 金发碧眼的设计师助理小姐姐量过尺寸后啧啧赞叹,用英语跟她交流:“你身材很好,是很完美的模特身材。” 沈半夏觉得这人在为了钱而昧着良心捧她,她个子只有一米六二,算得上娇小了。虽然身材匀称,该细的地方细得毫不含糊,但胸部一直没有发育好,这能算得上身材好? “我胸这么小,哪里身材好了。”她忍不住说。 助理小姐姐笑:“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能发育的。尤其有了男朋友后,会发育得更好的。” 不愧是国外来的,说不到两句话开始开黄腔了。 沈半夏等她量完尺寸,百无聊赖间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看到微信上有未读消息提示,她点进去。 发信人是段融。 她噌地一下从沙发里直起身,瞪大了眼睛盯着手机。 原本与他空荡荡的聊天窗里,此刻躺着他的一条消息:【吃蛋糕吗?】 发信时间是昨晚十点二十七分。 猝不及防的一种惊喜将她包围。她的心在这一刻砰砰砰跃动,嘴角忍不住上扬。还没有吃到蛋糕,心里已经慢慢地装满甜蜜。 她在聊天框里打字:为什么问这个? 打完后删除,换成一个简单的“嗯”,点下发送。 段融那边应该是在忙,过了很久都没给她回。她窝在沙发里,把手机翻来覆去地转,时不时地打开看一眼。怕自己没办法及时收到他的消息,特地把微信提示音打开,音量调高。 在调音量的时候,突然收到他的消息。 段融:【我让助理给你送】 沈半夏心里翻腾起欢乐的海洋,手捂住嘴巴,拼命压制住想尖叫的冲动。 过去两分钟,抖着手指打字:【谢谢】 发完她继续盯着手机。其实很想让他再发条信息过来,随便什么都行。但是她的回话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回话的余地,他应该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她失望地打算把手机放在一边。 段融的消息在这时候奇迹般发过来:【怎么谢?】 什么意思,什么怎么谢?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半天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心依旧跳得很乱,因为他随意的几句话而悸动。 段融永远都有办法让她心神不宁。 半天过去,她删删改改,最后发:【会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把蛋糕吃干净的】 段融那边发了个只有两秒的语音条,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手指放到语音条上,点开,迅速把手机放到耳边。 听到男人一声极短促的、低哑中带了明显调侃意味的轻笑,后面跟着一个字:“行。” 手机贴在耳边,这声笑就好像是贴着她耳朵传出来的一样。 沈半夏的耳朵迅速变红,变痒,似乎被羽毛拂过一般。 她把手机按在胸口,人倒进沙发里,被他这声笑撩得乱了心绪。 快到中午的时候崔山把一个蛋糕送了过来,跟蛋糕一起送的还有一位西点师。 崔山第一次做给人小姑娘送蛋糕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昨天几位老总为了生意场上的事去公司找段融,全都是有备而来,拿了不少东西讨好。其中一个人最别出心裁,说在国外的时候雇到了一位手艺高超的西点师,他做的蛋糕吃一口能让人幸福感满满,临走时非把那西点师留了下来。 段融不怎么吃甜点,让崔山把这位师傅带了过来。 康芸懵了,从来没见有男人追小姑娘,竟然送西点师傅的。 沈半夏也懵,觉得自己在段融心里的形象就是个永远都吃不饱的饕餮。今天送西点师,明天他可能就送米其林大厨了。 谁让人家财大气粗,送个厨师也就是洒洒水而已。 沈半夏把蛋糕拿出来。 是一个精致的双层蛋糕,上面写了生日快乐几个字,蜡烛也刚好是十八根。 沈半夏觉得奇怪。段融送蛋糕就送蛋糕,为什么要特意送生日蛋糕? 康芸过来问:“半夏,今天你生日?” “不是,我生日已经过去了。” “一个人过的?” “是。” 十八岁生日确实很值得庆祝,但沈半夏那天还是在忙着做兼职,连蛋糕都没有吃。唯一一句生日快乐,是段融给她说的。 “那肯定是段融想给你补办一个,”康芸笑起来:“那小子还挺有心思啊。” 沈半夏并不觉得是这样,只觉得是巧合。她用英语问一边的西点师傅:“您为什么要在蛋糕上写这几个字?” 一头金发的西点师用略微夹生的汉语说:“生日蛋糕当然要写这几个字。以后你可以跟我说中文,我听得懂,也会说一些。” 沈半夏点头,又去看蛋糕。 应该只是巧合吧,并不是段融特意吩咐的。 康芸已经把十八根蜡烛一一点亮,让沈半夏许愿。 沈半夏想到自己平平淡淡过去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没有吃蛋糕,没有吹蜡烛,非但如此还在继续工作。 迟到的生日蛋糕,被段融送了过来。 吹过蜡烛,沈半夏把蛋糕切了,分给大家。 康芸尝了一口,发现味道果然不同一般,甜而不腻。她拉着西点师去厨房,向他讨教甜品的做法。两个人很聊得来,康芸时不时地被风趣幽默的西点师逗得哈哈大笑,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沈半夏手肘支在桌上,两手托腮,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康芸对她很好,严琴也对她很好,两位长辈真心想撮合她跟段融。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段融好像真的以为她是康家的千金,需要金尊玉贵地养着,所以才会对她这么好,生怕会怠慢她? 等以后知道她其实就是个骗子,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会瞧不起她吧。 她自嘲地笑笑,趴在桌上看了会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段融,在聊天框里打:其实我是个骗子。 打出来后一个字一个字删除,继续写: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写完,删除。 第28章 订婚 订婚那天,设计师把礼服送了过来。 是一件水蓝色的抹胸礼服裙,设计师派了两个女助理帮沈半夏穿,原本她觉得大惊小怪,一件衣服而已,她怎么就穿不了了。结果真正试穿的时候发现这件衣服看起来简单,其实里面各种构造复杂得不行。其它地方还好,但两个女助理帮她扯抹胸后的带子时差点儿没把她勒死。 她气都喘不顺了,无奈说:“至于这样吗,我胸就这样了,再挤也没有啊。” 其中一个女助理用英语回:“你要对自己有自信,挤挤总会有的。” 沈半夏:“……” 穿好后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还真是,自己那点儿可怜兮兮的胸型真被挤出来了,看起来还挺……诱惑的。 但诱惑的同时又并不显得色情,反倒有种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感。 设计师的工资倒真是没白拿。 坐上车去了订婚地点。 那地方在京郊的一处庄园别墅,宾客已经来了很多,全都是平常很难看到的上层人士,两位娱乐圈里传说级别的国际影帝也在。 沈半夏进了一间休息室,化妆师过来给她补妆做发型。 因为今天的订婚宴,昨晚她紧张得一夜没睡好,现在有些困了,头往下一点一点的。 屋里冷气很足,她怕冷地拢了拢披肩,摇摇头,让自己精神些。 Z先生给她发过来一条微信,她点开看。 Z:【在干什么?】 连Z先生都知道时不时地问问她做什么,段融就不会。这几天里,段融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果然只是一桩别人强塞给他的联姻,其实他对她根本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会给她送蛋糕,送西点师,只是因为他不爱吃甜点罢了。 沈半夏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告诉Z先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就要嫁人了。】 Z:【恭喜】 沈半夏:【可是新郎不喜欢我】 发完又继续发第二条:【所以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这次过了很久,Z的消息才发过来:【他不喜欢你就不会娶你了】 沈半夏觉得这人挺天真的。现实不是童话,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要的。 她给Z发:【会的,他其实最会的,就是忍辱负重。】 段融最擅长的就是忍辱负重,这件事沈半夏很早以前就知道。 在被段向德认回以前,段融实在是太穷了,穷得甚至连三餐温饱都成问题。所以在他好不容易找了份家教的工作,而家教对象刚刚好是跟他不对付的一个男生后,他宁愿每天被那男生辱骂,都坚持不懈地把家教工作坚持了下来,好能挣到钱继续上学。 如今段融已经脱胎换骨,并不再是七年前那个没人要的孤儿,按理说应该活得肆意才对,谁知道沈半夏成了他的变数,又一次地需要他忍辱和负重了。 沈半夏牵起嘴角苦笑,在聊天框里打:这么看,我好像挺可恶的。 还没按下发送,康芸过来找她,看了遍她的妆容和衣着,满意得连连点头:“这也太漂亮了,你是吃露水长大的吧,怎么就能好看得跟仙女一样啊。快跟妈咪出去,咱们震翻他们一群人,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天生丽质!” 康芸把她拢着的披肩拿下来,屋里有人发出明显的赞叹声。 沈半夏确实太漂亮,身材匀称,曲线玲珑,皮肤白得似能发光,是人群里能被一眼看到的长相优越的那类人。尤其今天精心打扮过后,她更是诱人得恍如落入人间的天使。 沈半夏跟着康芸出去,到了前面的宴会厅。 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见过面的段融在前面站着,身边围了好几个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公司老总,脸上全都挂着谄媚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地跟段融说着什么。段融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低头看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点了下某个地方,他关掉手机,无意中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大厅里人很多,红男绿女衣香鬓影。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沈半夏一动不动站着,看着他的方向。 段融也看着她,一双天生深情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目光掉在她身上两秒后,移开,若无其事地跟人谈公事。 沈半夏低下头,不自在地看了看自己的胸。 也太夸张了吧,怎么就能挤得这么丰满,起码给她挤大了一个罩杯,而且还把沟都挤出来了。 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有料。 她没这么露过,有些不自在,总想拿手捂一捂,可又怕自己会失礼。 段融打发走那些老总,朝这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她顿时更不自在了,半侧过身背对着他,以此挡一挡自己胸部挤出来的春光。 康芸把她的手牵起来,往前拉。她正奇怪,手指蓦地碰到一人手心,接着整只手被那人握住了。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是段融的手,她认识他手的触感和温度。 “段融,我把半夏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康芸简单说了两句就走了,留给这对小年轻单纯相处的机会。 沈半夏仍是不敢看段融,一双耳朵早就红透了。大厅里开着冷气,但她身上越来越热,颈下甚至有汗,把她脸庞落下的碎发浸湿了。 段融把她往身前扯,让她正对着他,抬起手,带了薄茧的指腹擦掉她颈下的汗。 沈半夏细小地抖了下,想往后躲,又被他拉过去。 段融松开她的手,转而揽住她单薄的肩,带着她往前走:“怕什么,”他低头看她:“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半夏让自己冷静下来,侧低头看了看,他修长的五指握在她裸露的肩膀处,紧贴着她的皮肤。 “你真的要跟我订婚吗?”她抬起头,最后一次问:“真的不后悔吗?” “你不后悔就行。”他完全没有犹豫,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被他拥着到了大厅正前方,人群朝他们这边聚拢过来。 在来之前,大家都在猜测跟段融订婚的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生,能让一向心狠手毒的段融听从家里的安排同意联姻。现在看到沈半夏,大家突然有些明白了,这么漂亮的女孩,任谁都会心动。 段向德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大儿子,但为了脸面,还是装得跟个慈父似的,跟严琴一起对媒体和众位宾客说了些场面话,宣布段融和沈半夏在今天正式订婚。 人群里传出鼓掌和恭贺声。很快段向德带着严琴退场,众人目光集中放到了段融和沈半夏身上。 梁瑞涵在台下站着,从段融和沈半夏出现以后,她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两个人。她不得不承认,沈半夏确实漂亮,而且漂亮得极有灵气,仿若林间的精灵。完全不像是普罗大众的那种被高端化妆品堆砌出来的生硬的美,她美得自然而通透。就算是素来以美艳闻名的万珂,在她面前时都可能要落了下乘,被衬托得俗艳起来。 段融一只手始终握在沈半夏裸露的肩上。她皮肤太好,白嫩又细软。身材也好,娇小却玲珑有致,让人极有保护欲。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身高差与体型差有种恰到好处的氛围感。 梁瑞涵一边看得恼火,一边又死盯着他们。 易石青在旁边叫了她一声:“别看了,再看段融也是别人的了。” “谁说段融是别人的了。”梁瑞涵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杯里的红酒:“没到最后一秒,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媒体开始要求段融和沈半夏靠得再近点儿,关系再亲密点儿。 “两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有媒体开始问些八卦消息:“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小段总您曾经去过美国,是在那个时候跟沈小姐认识的吗?” “听说小段总之前好像是有过一任女朋友,不知道那段感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八卦媒体说起话来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什么话都敢问。 早前段康两家即将联姻的消息放出去后,网上有了很多猜测,认为段康两家是世交,段融在被段家找回来后,应该就跟康家的这位千金有了接触,两人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等沈半夏成年后就顺其自然订下婚约。只是这些年一直有人在网上撰写有关于段融和万珂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先不说内容真假,一件事情说的次数多了,就总有人会信。 各路媒体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沈半夏,不由开始同情起这个长相灵动的小女孩来。人家这么小的年龄就便宜了段融也就算了,段融竟然还不知道珍惜,心里藏着个未亡人,这对沈半夏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什么感情,哪一段感情?”段融低下头,看着被他揽在怀里的沈半夏:“我只有一段感情,就是跟半夏。” 媒体快门声更响,但都不及沈半夏心脏跳动的声音响。 媒体里有人问她:“不知道沈小姐是喜欢小段总哪些方面呢,可以跟我们讲讲吗?” 这种无聊问题原本她不用回答,但是她偏偏抬起头,对着段融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由衷的笑:“喜欢他好看啊,这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人群因为她的话传出略轻松些的笑声,气氛不再那么紧绷了。 沈半夏依旧笑望着段融,就好像他真的是她深爱的人。 但段融并不觉得这丫头对他有什么感情,她会到他身边,应该只是因为不得已,她需要钱。 只有沈半夏知道,她对段融的深爱是真的。 应付完媒体,沈半夏终于不用再忍受闪光灯的摧残,去了后面休息室。 演戏要演全套,段融依旧在她身边跟着,手揽着她。一直到进了房间,没有了任何闲杂人等才把手松开。 门被他关上,随着咔哒一声响,空间陡然封闭。 属于段融的气息越靠越近,沈半夏不自觉往后退,背部蓦地贴住了门。段融压在她身前,一只手撑在她头顶。 “小朋友很会演戏啊,”他倾身看着她,手指轻佻地在她下巴上刮了下:“不过可以演得再逼真点儿,一会儿我们出去,当众接个吻怎么样?” 这人好无耻,随便对着哪个女生都能撩。 沈半夏又气又臊,索性豁出去了:“好啊,怎么亲,蜻蜓点水还是法式热吻,需要伸舌头吗?” 段融笑。他拿开手,起身,在一边沙发里坐了下来,拿出烟盒抖出一根烟。 “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这么多,”他把烟点燃,火机扔在桌上:“我要是你哥一定打断你的腿。” 沈半夏为了维持国外长大的开放人设,故意说:“切,这算什么,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多多了。” 段融看她一眼,目光又深又浓,情绪让人难以分辨。 他叼着烟往沙发上一靠,一手突然拉住沈半夏的手,猛地把她扯到了腿上抱着。 软软的小姑娘惊慌失措地跌在他怀里,他终于有时间仔细地、认真地欣赏一遍小姑娘的漂亮。 一只手握在她腰间,她的腰太细,似乎他只要再用点儿力,就能生生掐断一样。 段融的手指微微屈起,在她腰间揉了一把。他看着她,声音很低:“都知道什么,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第29章 暧昧 沈半夏坐在段融腰间,两腿屈着,手在慌乱下撑住了他的肩膀,感受到他坚实的骨骼。 他今天穿了黑色西装,系了根深蓝色的领带,这样的打扮配合着他英俊招人的一张脸,让他有种斯文败类的气质。 好像下一秒他就能撕破伪装,露出原本危险的面目。 沈半夏被他揉过的腰仿佛过了电,她几乎要忍不住战栗。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个举动,她浑身都开始发软,如果手没有撑在他肩上,可能下一秒就要软倒在他怀里。 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她低下头,想从段融身上爬下去。 段融在她腰间紧了一把,把她往身前收:“怎么不说话,都知道什么?” 两人的姿势暧昧得过了界,如果现在有人过来看见,肯定要以为他们是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运动。 想到这里,沈半夏脸上更烫,说话时舌头都要打结:“什么都不知道行了吧!你放开我。” 段融笑骂了声:“纸老虎。” 他松手,沈半夏从他身上爬下去,红着耳朵坐在一边。 段融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朝她撂过去一眼:“饿不饿?” 为了今天的订婚仪式,沈半夏很早就起床准备,到现在了连一口水都还没喝,确实有些饿了,对着段融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段融打了个电话。很快有人拿了吃的过来。 崔山送完餐食离开,要关门的时候,一人手臂撑在门上,如进自己家一样进了房间。 崔山要拦,在看见这女人脸的那一刻石化在当场。 他常常会在网上看到有关于老板的绯闻,其中最具爆炸性持久性的一条就是段融跟万珂百转千回的恋爱传闻。 如今那位美得风情万种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穿一件黑色吊带,又长又直的头发直坠腰间,高挑姣好的身材被紧身裙事无巨细地勾画出来。脸上画了浓妆,妆容把她身上的妖艳劲完美地衬托,如果别人画这样的妆会显得过于艳丽和夸张,但她就不会,她五官过于完美,攻击性很强,也就只有这样的妆容才能突出她的美。 她简直比电视上还要美。 崔山看看万珂,又看看一边的沈半夏。 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女生,美艳与清纯的对决,不知道到最后是哪个更胜一筹。 崔山最后把目光放在接下来一场腥风血雨的主角——段融身上。 绯闻女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正常来说段融应该多少有些惊愕,但让人意外的是,从万珂出现以后到现在,段融全程没有过任何神色上的波动。仿佛半路杀出来的这个女人并不是与他有过深刻纠葛的万珂,而只是一个普通到甚至让他懒得看一眼的人。 万珂有了举动,她朝段融过去,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嗒、嗒”的声音,随着每一步落下,她跟段融之间的距离缩小。 随着她跟段融越近,沈半夏眼里的绝望就多一分。 沈半夏不自觉往外退。这是她骨子里的坏习惯,当看到竞争对手出现后,她第一时间做的不是迎难而上,而是先给自己打退堂鼓。 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万珂的对手。 可手腕却被段融拉住了。他猝不及防地把沈半夏带到怀里,手原本只在她腕上握着,两秒后却往下滑到她手心,手指从她指缝间穿过,与她十指相扣。 并不去看万珂,面无表情地牵着沈半夏离开。 “段融。” 万珂突然开口,把他叫住。 她的声音跟她的脸很贴,一听就是火辣御姐。当初她跟段融一起在学校念书时,整个高中部的男生几乎都喜欢过她,她是学校里当之无愧的校花。后来校园论坛里开过一个帖子,明显是个男生写的,说万珂身材辣,脸长得辣,没想到声音也辣。不知道这种嗓音叫/床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一定能让上了她的人酥了骨头,连命都要给她。 这条帖子下面跟了上万条回复,全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男生在意淫。到了第二天,帖子消失了。 传闻里是段融把帖子黑掉的,还把发帖的人痛打了一顿。这个传闻让段融和万珂之间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惹人遐想,从那以后,学校里关于他们的恋爱传闻更多了。 此刻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万珂站在段融面前,挡住了他和沈半夏的去路。 万珂个子很高,差不多有一米七二,穿了高跟鞋后整个人更是出挑,这样的身高跟段融站在一起,倒确实是很配的。 不像沈半夏,整整比段融矮了一个头还要多,就算是穿着高跟鞋仍旧需要他低下身来看她。 沈半夏的自卑感蹿了出来,觉得挺没意思的。昔日旧情人来找段融,那她在这里算什么呢。 她想把手抽出来,但是段融没让她动,仍旧把她攥得很紧。 万珂的目光从他们两人相握的手上移开,落进段融淡漠的眸子里:“你没话想跟我说吗?” “有什么话需要跟你说?”段融勾起一边唇角,十分不屑地笑了笑:“您算哪位?” “如果你忘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万珂朝段融靠近一步,她身上喷了很浓的香水,但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只会觉得她很香。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段融心脏的位置,涂了正红色口红的两片唇张开:“我是你放在这里的人。” 段融抬头嗤笑。他笑得极尽凉薄和讽刺,一双墨染般的眸子里看不见一点儿温度。 把万珂的手挡开,掸灰一样弹了弹刚被她的手指碰过的地方:“万珂,你爱做白日梦的毛病什么时候会改?” 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冷漠:“总这么活在梦里你觉得有劲吗?” 万珂丝毫没有退缩:“不肯认清现实的人是你,段融,你胆子就这么小,不肯承认喜欢我?” “你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但我实在没工夫跟你玩。还有,你把我未婚妻吓到了。”段融侧头,看了沈半夏一眼:“她胆子小,要被吓哭了我还得哄她。” 这句话对万珂产生了切实的伤害,沈半夏很明显地看到她脸部颤了颤,一双美目瞬间盈满了眼泪。 但万珂不会让自己像普通女生那样哭哭啼啼,她一向潇洒惯了,也酷惯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维持住高贵的体面。 万珂深呼吸口气,把胸腔里的郁闷和不满全都呼出去,满脸无所谓地看了看沈半夏,笑:“这就是你未婚妻啊,长得挺可爱的。”说完重新看向段融:“不过你也说了,是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嫁给了你。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今天她是你未婚妻,明天可能跟你是陌生人。” 说完瞥向沈半夏,故意问:“你说是不是啊?” 现在的场景让沈半夏觉得自己是某个剧本里的女二,横亘在男主和女主之间,阻碍他们的感情发展。 这个剧本还是男女主相爱相杀类型的。 她一向觉得段融和万珂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学校里的传言起码有一半也是真的。因为这些根深蒂固的看法,她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很强的自卑感,越来越觉得自己确实破坏了他们。 虽然段融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他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她无法完全相信。 她再一次地想要逃离现在的场景,努力地要把手抽出来。这次段融把她的手放开了,但是下一秒,他的手抬起来,从她背后环过,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 “我说了她胆子小,你吓唬她干什么。”他仍是看着万珂,眼神里确实没有半分感情:“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老子跟你好好掰扯。她现在确实只是我未婚妻,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最后不会娶她。你既然这么想看热闹,那等我们摆喜酒的时候,我一定请你来喝。” 万珂说不出什么了,胸口开始起伏,眼里有不甘迸射出来,在段融带着沈半夏离开时,她用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目光直盯着沈半夏。 她原本以为这个沈半夏不过是哪个世家的千金,段融是不得已才会接受这场联姻而已。 但她发现自己错了,段融对沈半夏的照顾和在乎,根本超出了联姻关系的正常水平线。 还是说,段融只是为了气她,故意在演这场戏而已?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好了些,她平复了口气,跟在段融身后走了出去。 段融带着沈半夏去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松开了她。 他往墙边一靠,看她:“是不是饿坏了?” 刚才送过去的餐食她还一口都没有吃,万珂就闯了过去。 但她已经完全没胃口了,情绪有些低沉。 “不饿了。”她说:“我还有多久能回家?” “回哪儿?” “我家。” “这不是你家?”他直起身,朝她靠近一步:“未婚妻,以后我家就是你家,知道吗?” 沈半夏心里不是没有波澜。 但她了解段融,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专门对谁好,而是他对谁都好,但凡对方对他没有敌意,他就会友善地给予回报。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对什么都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近几年更是给自己戴上了一层心狠手辣的面具,但他骨子里其实是十分温良的人。 所以七年前,他会因为担心她受欺负而接她上下学,七年后,他会因为她看上去不是很讨厌,而礼貌地待她。 只是因为她不讨厌而已。 沈半夏这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防在最后得不到想要的,会失望。 她低着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其实不用对我这么好。” 但凡他对她差一点儿,沈半夏也不会沦陷得这么深。 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太低,段融没有听见。 “你说什么?”段融低了点儿头,问她。 沈半夏摇头否认:“没什么。突然又饿了,想吃东西了。” “那边有吃的,我带你去。” 段融带着她往前走,宴会厅里的人看到他们,注意力朝这边放了过来。今天段融全程都守在他的这位小未婚妻身边,把人照顾得滴水不漏,完全不像是传闻里,两人只是商业联姻的关系。 在段融出现不久,万珂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有不少人都认出了她,知道这位就是跟段融传绯闻传得甚嚣尘上的大明星万珂。 众人多了种看热闹的心态,倒要看看段融是喜欢那位长相灵动可人的未婚妻,还是喜欢这位美艳无匹的绯闻对象。 易石青伸长脖子看了万珂半天,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去,这也太漂亮了吧。”易石青咽了咽口水:“不愧是咱们融爷,天底下漂亮姑娘全被他勾走了。” 在众人视线里,万珂落落大方地朝段融走了过去,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拿起了他本来要拿给沈半夏的一小块甜点,挑衅似的吃了一口。 易石青看得可乐,拿胳膊肘怼了怼梁瑞涵:“怎么办,现在你情敌又多了一个,而且看她那样子比半夏要难对付多了。” 梁瑞涵不忿地冷哼了声:“不就是身材好点儿又有张漂亮脸蛋吗,跟谁没有似的。” 她威胁似的瞪视着易石青和高峰:“你们说,是万珂漂亮还是我漂亮?” 易石青和高峰这俩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势忙道:“当然是你漂亮!” “那我跟沈半夏呢?” 易石青和高峰沉默了,过去很久,见梁瑞涵脸色不好,高峰跳出来解释:“你跟万珂是一个型的,跟半夏这种软妹子是完全两个型,不好比。” 梁瑞涵给了他们两人一个白眼。 万珂慢条斯理地把东西吃完,甚至舔了舔自己沾了奶油的手指。这个极富诱惑性的动作被她做得十分自然,就好像她经常在段融面前这样一般。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食物,笑了:“全是我爱吃的。段融,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段融扫了她一眼,视线往旁边的沈半夏身上移,见她安静地站在原处,不说话,眼里没有波动,没有任何被人砸场子的愤怒,只是目光很沉很黯。明明在不高兴,偏偏不肯透露出来半分情绪。 段融重新看万珂:“厨师是段向德请的,菜单是段向德定的,你该去跟他说。” 万珂噎了噎,过了会儿问:“你跟你爸关系还这么不好?” “我跟他关系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 “你就非要跟我这么说话吗,就因为我跟别的男人去喝酒,你就要吃这么久的醋?”万珂开始进攻,朝段融走近一步,一双狐狸般魅惑丛生的眼睛直视着他:“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跟他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你要怎么样才肯信我?” “我也跟你说过,你跟谁做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我这人不爱吃醋,不管黑醋白醋米醋陈醋,只要是醋我都不爱吃。崔山,”段融叫来助理,沉声:“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位小姐有邀请函吗你就让她进来!” “抱歉段总,我现在就把她请出去。” 崔山叫来两名保安,好声好气劝万珂离场。 万珂没有再继续待下去,临走前,她走到沈半夏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当小三有意思吗?” 沈半夏猝然攥紧手心,没办法再维持刚才的淡定和冷静。 万珂冷笑:“你可以问问今天在场的人,有谁不知道段融喜欢的人是我?” 段融意识到不对劲,蹙了眉朝这边过来。 万珂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临出门前回过身,势在必得地冲着段融笑了笑。 段融问沈半夏:“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饿死了。”沈半夏开始拿东西吃,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那东西好像是块甜点,但很奇怪地,她尝到了苦味。 她一个接一个地吃东西,嘴角不小心蹭到了奶油。段融看了眼周围还没离开的媒体,把她挡在自己身前,伸指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 她刚开始往后躲了下,意识到他只是在帮她擦脸而已,定了定神,全身紧绷地站在原处。 等他手指的触感从脸上移开,她清咳了声,没话找话:“我吃相是不是不好看,会给你丢人啊?” “你还会不好看?”他作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视线移到她胸前弧度时顿了下,嗓子突然发痒。 这小丫头挤挤竟然还是有料的。 两秒后,视线扯回去,他屈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小姑娘都这么正了,你还想多好看?” 也有不少人这么说过沈半夏,但只有在段融的话后,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旁边有人在拍他们两个的照片,刚好把这一幕拍进去。 “这不是挺恩爱的吗,到底是谁在网上造谣说段融喜欢万珂那妖女啊?”一名女记者由衷感叹:“这对CP才是最配的好吗,我站了!” 旁边的男记者还在回味万珂刚才的惊鸿一瞥,反驳道:“我看还是万珂跟段融比较配,这位沈小姐看上去太乖了,罩不住段融。” “这才叫反差感好吗,看上去罩不住,其实把段融拿捏得死死的,这种走向才带劲!” 女记者踩着高跟鞋扛着相机过去抢新闻。 一直到了晚上才散场,沈半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穿了简单的白T和短裙。 严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半夏,今晚跟段融一起回家吧,他离这不远有套宅子,可以直接带你去。” 沈半夏看了看四周,确认这边没有人,说:“严阿姨,我们说好的,我不需要跟段融有任何亲密接触。” “阿姨只是让你在他家里住一晚而已,你不抓紧时间多跟他相处,怎么让他喜欢你?万珂什么样你也看到了,我可不想让段融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你必须要帮帮阿姨,让段融对她死心才好。” “可他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如果太主动的话,他会更不喜欢我的。” 沈半夏拒绝了严琴的提议,从别墅出来,她忽视了正斜倚在车旁手插口袋等她的段融,转而坐上了康芸家里的车。 段融透过车窗朝她斜过来一眼,起身,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开车离开。 康家的车也启动,在段融的那辆黑色莱肯后头跟了一段路,在下一个岔路口拐向了相反的一条路。 沈半夏始终没有回头去看。 在车里无聊,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 微信里躺着Z在今天白天发过来的一条消息,用以回答她上面那条,说自己对于段融来说是需要忍辱负重的存在。 Z:【但你对他来说,不是屈辱,也不是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