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它在看着你[无限]》
车票
【为什么偷东西逃课打架还顶撞妈妈?】
“因为父亲犯了罪。”
【他犯了什么罪?】
“他纵欲、酗酒、赌博、家暴。”
【这与你犯下的过错有什么关系?】
“母亲为了我留下,叫她对我失望,她才会逃离这个家。”
【……】
【这都是你对自己犯错的狡辩,没有人会爱坏小孩,于是她丢下了八岁的你,而他丢下了十八岁的你。】
·
“请尽量保证尸体完整度,老人也怪可怜的。”
“嗯。”闻酌戴着手套专注处理尸体,尸体腐烂程度极高,气味难以言喻。
这次出事的是一个独居老人,子女都在外地,在家里躺了三四天才被邻居发现。
现在每天将近四十度的高温,老人又舍不得开空调,死后家里窗户大敞,苍蝇被尸臭味引来产卵,尸检的时候隐约都能看见蛆虫在口腔里钻。
警察接警后就通知了三位子女,他们口风一致地认定老人的死有问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让本来都准备废一番口舌建议尸检的警察有些意外,即便在当下风气开放的社会,大部分人依旧保留着死留全尸入土为安的旧思想,只有闻酌对家属的眼泪无动于衷。
原本老人直接送去对应的尸检机构就行了,但家属坚决认为老人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只好由法医进行解剖。
这类的尸检不难,难的是要忍耐老人腐败好些天的尸臭味。检查完内脏做完切片闻酌就开始缝合伤口,一针一线格外仔细。
“镊子。”
“噢,给!”一旁的余茵兰忍着恶心,“师父,您觉得这老人家是怎么……”
“你怎么看?”闻酌头也不抬。
“看他体表反应应该不是毒死,没有致命外伤,听王队说老人家里有治心脏病的药……”
闻酌将器官切片标本递给她:“送去检验。”
余茵兰:“是……”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了,老人死于急性心肌梗塞。余茵兰带着尸检结论通知书给到家属,并为他们解释单子上一些生僻难懂的词汇。
小儿子特别激动:“我就说怎么可能是自然老死!咱爸才六十岁!”
闻酌就在接待室外面,他过来主要是为了看看余茵兰的实习状态,这是局长硬塞给他的小徒弟。
接待室里不仅有家属还有保险公司的人,原来死者身上有好几重保险合同,三个子女在一二十年前一人买了一份,此刻老人的死因成了谁获利的重要因素。
谁都清楚一个无仇无怨上了年纪的老人几乎不可能被人谋杀,几个子女之所以态度强烈地认为父亲被人杀害,不过是为了更公正的尸检,他们不相信外面的机构,怕人被保险公司收买。
看来这次获利的是小儿子,他从接待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闻酌,并春光满面地伸出右手:“辛苦你了,闻医生。”
“应该做的。”闻酌纹风不动地插兜。
“……”小儿子笑容僵在了嘴角,半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保险公司的人连笑都挤不出来就匆匆离开,二女儿拿起包对弟弟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咱姐弟几个晚上一起吃个饭——”
闻酌对他们的家事没有兴趣,微微点头肯定了余茵兰的表现,就走去洗手间。
今天又解剖了一位女尸,虽然消了毒,但还是有些气味。闻酌耐心地用香皂搓洗着手,皮肤慢慢渗出了红。
他擦干手上的水准备离开,却听到外面走廊传来毒物分析部门的同事声音:“闻老师也太好看了吧,不过听说他从来没有喷香水的习惯,那味儿真的有点大。”
“嗐,不然你以为人家外貌条件那么好为什么现在还单身?还不是受不了死人味。”
“我之前还听局里人讲闻老师精神有点问题,真的假的?”
“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别乱说,真精神有问题还能在局里待着?”
“倒也是,谣言害死人……”
两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声音慢慢听不清了。
闻酌不清楚自己身上的“死人味”到底有多重,以前带他的老法医也常说让他喷点香水或遮味的东西,但他没听。
洗手台的镜子倒映着闻酌的身影,他身形高挑,宽肩细腰,但看起来有些单薄。
闻酌样貌是公认的出色,皮肤白到身上的每一处青筋都清晰可见,锋利的眉毛冲散了桃花眼的多情,唇色是天然的红润,薄厚适中。
当然,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眼下的那颗红痣,每一个见过的人都夸长得好。
只是没人知道,十年之前这颗痣并不存在。
十年前,闻酌十八岁,高三刚毕业,家里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他侥幸活了下来,可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
闻酌洗完手准备下班,却意外撞见了正在生闷气的余茵兰。
余茵兰一看到他就没憋住:“师父,有人说你坏话!”
“也没说错。”闻酌淡道,“既然选择了做法医,就要做好被人背后议论的准备。”
余茵兰不理解明明是别人的问题,为什么偏生要被议论的人忍受。
她有些难过,最近怎么一件好事都没有。
余茵兰不想惹师父难受,就生硬地转移话题:“师父,你知道网上虐猫视频那个事吗?”
“知道。”
“好奇怪,我听王队说怎么都找不到源头视频,虐猫的那混蛋说在视频公开之前他收到了一张车票和一封信,对方叫他在晚上零点前往周山火车站乘坐列车,不然就公开他虐猫的视频。”
闻酌一顿:“周山火车站已经废弃很多年了。”
他们边走边说,余茵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那视频是从他自己家里监控流出来的,除了他自己还有谁有能力公开?重点是报警之后虐猫那个人收到的车票和信全都不见了,凭空消失,现在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精神病,自导自演把视频传到网上求关注。”
这么解释也能说得通,很多有虐杀动物癖好的人都有录视频的癖好,借此分享给其他同好,或达到炫耀的病态心理。
“有可能。”
“要是人渣都能被判死刑就好了。”余茵兰眼里闪过一丝怔然,“算了,不聊这种垃圾了,师父你怎么回家?”
“走路。”
“我开车。”余茵兰犹豫了下喊道:“师父,你不要介意他们说的话,真正喜欢你的人肯定不会介意你的职业!”
闻酌回首看了眼,小姑娘站在台阶上,因夜色浓浓看不清表情。
他只听见余茵兰轻快的声音:“就像我男朋友一样,他就特别支持我做法医。”
闻酌嗯了声:“知道了,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地上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逐渐与夜色孤独地融为一体。
闻酌向来这样,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
从前带他的那个老法医就时常说,不论是新朋友还是老同事,哪怕再好的亲人朋友,都别跟人家靠太近,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次握手后对方洗多少次手,一次拥抱后对方还会不会再穿当时那件衣服。
成年人的世界圆滑又虚伪,他们会将嫌弃与害怕藏在无懈可击的笑容下,唯有死者对法医这个职业毫无芥蒂。
闻酌走了十五分钟的路,他家在一个老小区,正是十年前起火的那间房子。
保安大爷对他很熟悉:“小闻回来了?你的快递。”
“谢谢张伯。”
闻酌看了眼寄件人,是从前带他的那个法医郑多乾。
他们许久没见过面了,两年前郑多乾因为妻子二胎辞去了香馍馍的工作,全身心投入进家庭当中,突然这么一声不吭给他寄东西显得有些奇怪。
回到家,闻酌谨慎地戴上手套,用纤细的手术刀割开了薄薄的包装。
寄来的东西出乎意料——一件淡青色的女士内衣,由密封袋封装,很像警局处理证物的手段。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密封袋保存的毛发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拜托,帮我!
闻酌蹙了下眉头,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概知道郑多乾是想让他检验一下内衣上残留的DNA是否与毛发符合。
但郑多乾并没有联系他,说明这件事牵扯不小,很可能是怕最后查起来把他拖下水。
“叩叩。”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现在是晚上七点,闻酌没什么朋友,知道他家地址的人也屈指可数,没订外卖没有快递,社区服务不可能晚上上门……
不是闻酌多疑,而是敲门的时机太巧了,刚好是他拆开郑多乾寄来证物的时候。
闻酌将两件证物袋塞进沙发底座才去看了眼猫眼,门外空荡荡一片。
他握住手术刀柄,轻轻转开门把手,门外安静得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只有地上多了一纸黑色的信封。
【闻酌收】
闻酌不算愉悦地皱起眉头。
信件大概率与郑多乾寄来的东西有关,他不喜欢这种被人一声不吭拉入伙的感觉。
可当他用刀尖挑开信封口,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和一张款式奇异的车票,还有一张老旧的照片。
这让闻酌突然想起下班前余茵兰说虐猫的那个事,虐猫的人也声称自己突然收到一张车票,因为没去,虐猫视频才被公之于众。
这事闻酌也有所听闻,视频被散步到网上后,当事人虐猫的行为引起了网友强烈的道德谴责,后来甚至有人扒出了他的家庭地址、工作单位,从而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最后虐猫的人不堪其扰报警,理由是有人非法入侵他家监控才获得了他虐猫的视频。
车票的材质很特殊,能卷能折,但撕不碎,也留不下痕迹,通常火车高铁的车票都是蓝色卡片,但这张却是黑色的。
上面的信息十分简单:
【乘客:闻酌】
【下一站:李家村】
【登车时间:8月2日00:00分】
除此之外,车票背面还画着一只黑猫。
至于照片……闻酌皱了下眉头。
照片里是一处昏暗的房间,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里洒下一条细线,一旁的少年坐在床边,偏执阴冷地盯着窗帘。
他手握着超市里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上面微小的火苗摇摇曳曳。
从少年晦暗不明的眉眼里,依稀能看出几分闻酌现在的影子。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串编号:罪证A5003。
·
“快零点了。”赵小薇手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火车上不能吸烟。”坐在他对面的宁止航提醒道。
“你看这是正常火车吗!这车站废弃多少年了,谁还管吸不吸烟!”
这节车厢很奇怪,只有中间一盏椭圆的老灯泡,六个座位,唯一一个下车口被锁得死死的。试图强行开门的胖子气喘吁吁:“这他妈根本打不开!”
张咏坐在角落瑟缩成一团:“就不该上来……”
“草!日了狗了!”再次踹门失败的胖子一屁股瘫在地上,离他很近的赵小薇感觉车厢都抖了一抖。
车厢虽然有窗户,但并没有配备破窗锤。
气氛凝固在此刻,没人想继续待下去,又都找不到离开的办法,直到角落里有人说:“你们可以等最后一个人上车时试试冲出去。”
众人齐齐看向她,女人倚在窗边,容貌并不算出众,却有种古怪的宁静气质。
没人注意到,她说的是“你们”。
宁止航警惕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
“这里有六个座位,我们才到五个人。”女人淡道,“大家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也没必要相互欺瞒——不都是收到车票和威胁才来这里的吗?”
张咏扯了下嘴角:“如果最后这个人不来了……”
他们岂不是就出不去了?
女人反问:“你们不是都来了?”
“……”
他们都收到了相同的信件,信件里还附带着他们的罪证照片,右下角写着编号。
胖子暴躁地锤向旁边座椅:“谁他妈这么整我们?”
宁止航沉默了会儿:“重点是对方为什么要把我们聚在一起?明明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报复?还是谁想当正义使者?老子去你妈的!!”胖子冷笑一声,转向车厢里唯一的广播扬声器,“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在你当正义使者之前老子先把你变成死者!”
张咏害怕地一缩,这胖子不会是个杀人犯吧?
他们再次陷入僵局。
烟雾里,赵小薇面部的肌肉开始颤栗,是极度紧张情绪崩溃的表现。
诱导他们来这里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下一节车厢里也有人吗?
最重要的是,她做那件事的时候周围绝对没有监控,为什么寄来的信里会有她犯罪的照片?
她不由打了个哆嗦,颤着手抖掉多余烟灰。
人终究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或早或晚而已。
赵小薇低声喃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胖子:“你他妈在那逼逼什么?”
宁止航没理他们:“还有九分钟就到零点了。”
最后一位乘客依然不见踪影。
车票
这是闻酌的卧室。
准确来说,是十年前的卧室,人也是十年前的人。
照片右下角标得“罪证”就十分微妙了,瞧这意思……是说十年前那场大火是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窗帘?
居民楼里发生大火自然会引起严肃的调查,但在最终调查结果说是热水壶燃烧时出现故障引起爆炸,从而导致了火灾,而不是照片所表达的这样。
闻酌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照片是不是P的,便掀开旁边对折的信纸。
【请乘客闻酌准时检票上车,超时的乘客将默认放弃乘坐列车,所有秘密与罪证都会被公之于众。】
落款只有一个字:归。
他瞳孔猛得一缩!
这个落款的字迹和信正文的端正字体完全不同,硬要比喻的话,正文是那种官方的打印字体,而这个“归”字则更像是人手写的。
闻酌匆匆走进书房,从书架最上方取下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里面没什么珍贵物品,只有一本老旧的日记本,上面写满了凌乱的、破碎的对话。
【你是谁?
是往后照顾你的人,这是我的名字——闻归。
不要。
为什么不要?小鱼崽还想回孤儿院吗?
不。
那叫声哥哥,哥哥带你去见妈妈。】
第一页,那道稍显稚嫩的笔迹就停留在这里,他没有回答哥哥的话,而是在本子上用笔尖划下一道道划痕,一次比一次尖锐。
划痕下面,是‘哥哥’补充的字迹:
【不会让她看见你,我们偷偷的。】
久远的记忆突然被触碰,敏感得闻酌身形一晃。
这是他的秘密之一——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他家里消失了一个人。
对方是真正意义上消失了,除了自己没有人记得,就像是有什么神秘力量消除了周围人的记忆,让他们彻底遗忘了那个消失的人。
他们怜悯地看着孤立无援的自己,说这孩子疯了,被火烧出了精神分裂。
可家里有两种鞋码的鞋子,有两套洗漱用品,书架上放满了他最从不看的晦涩难懂的书籍,床垫的质量不太好,两边都有人睡过的凹陷痕迹,还有这本写满对话的笔记本。
年少的闻酌执拗地把笔记本拿给警察看,警察却认为是他自导自演,因为日记本上“闻酌”和“闻归”的笔迹太像,最开始闻酌的笔迹还略显稚嫩,可随着时间发展,他和闻归的笔迹越来越像,甚至开始分不出你我。
后来,闻酌大学毕业选择成为一名法医,他成功进入警局,却依然没查到有关任何那个人的踪迹。
而这封信落款的“归”字,和笔记本上另一个人的字迹一模一样。
“闻归……”
刚说完这个名字,信纸就“哗”得一声,竟然从中间开始自燃,燃烧的速度快到闻酌做不了任何反应,就化为了一堆灰烬落在他掌心。
“……”他握了握,细小的灰烬从指缝里纷纷洒洒地飘落。
细碎的火星不烫,甚至有点冰凉。
……
【周山火车站】
从闻酌有记忆开始这里就废弃了,小时候他倒是经常来这里,走在孤零零的废弃铁轨上,踢着旁边散落的碎石子。
夜晚让车站笼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按理说荒废这么多年墙上的大钟表早坏了,可它却在闻酌踏入的一瞬间开始转动。
嗒……
嗒……
还有四分钟到零点。
零点这个时间总是容易让人产生联想,大部分鬼故事的恐怖剧情都会在这时候触发,但可惜闻酌平生接触最多的就是死人,呼吸始终平稳。
车站里灰尘很多,破碎的落叶与碎纸片飘得到处都是,踩起来有种与世隔绝的沙沙质感。
老报纸被风吹翻了页,露出一则半年前的报导:
#近日警方终于锁定了校园杀人案的凶手,凶手名为朱志讪,苏南人,48岁,最后一次出现在周山火车,随即离奇消失,有消息的居民可拨打以下电话举报:077-6234……#
闻酌对这个事有印象,刚好是他们辖区的案件,但这个朱志讪至今都没抓到,通缉令贴了一波又一波,人却像是蒸发了一样。
老车站不大,闻酌在卡着最后三十秒到达候车站台,眼前出现一幕诡异的场景。
这个本已经废弃多年的火车站台前竟然真的停着一辆绿色铁皮列车,车身表面有喷了三个巨大的数字涂鸦——044。
这里没有乘务员和安保值守,周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站内时钟的嘀嗒声在这里仿佛都能听到,它孜孜不倦地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
“请乘客闻酌迅速前往1号车厢!”突如其来的广播震落了旁边本就摇摇欲坠的墙皮。
时间不多了。
闻酌不确定超时会发生什么,但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归”字。
他迅速来到一号车厢门口,却显示需要把车票插入磁口。
随着“滴”得一声,车票消失,车门打开,他踏上车厢台阶,在最后的时间里回头看了眼,呼吸一窒——
原先空荡荡的站台中央突然多了一张超大圆桌,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背对着他的方向,对方似有所感正要回头,闻酌却被人推得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的座椅才勉强站稳。
一个胖子大喊:“快,趁现在出去……啊——!!”
胖子弹坐在地上痛苦哀嚎,他的手臂被疑似激光的东西撕下了一层皮,血流不止,原本想一起冲出去的人顿时僵住了。
车厢门迅速关闭,角落的广播突然响起,出现了闻酌刚刚在站台听到的男声:“乘客鲁向南因擅自下车记违规一次,予以警告,下不为例。”
车厢内的五人眼睁睁地看车门关闭,只有倚着另一侧门的女人神色淡淡。
“草你娘的!你到底是谁,给老子出来!”胖子捂着受伤的手臂,还有力气往地上啐了一口。
宁止航脸色难看:“省点力气别骂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车厢里唯一配备的工具就是医药箱了。
而闻酌还惦记着刚刚站台上那个大圆桌,但车厢的窗户玻璃似乎是单向的,他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只能隐约瞧见自己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玻璃里他的影子似乎扬了扬唇角。
“……”闻酌确定自己没笑。
“闻医生,你怎么也来了?”身后有人问。
闻酌回头看向这些陌生人,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正蹲着给那个叫鲁向南的胖子包扎伤口,看着有点眼熟。
对方一边裹纱布一边抬头说:“我们下午见过,我是保险公司的经理宁止航。”
闻酌想起来了,言简意赅地嗯了声。
胖子恶狠狠地盯住他们:“我们其他人都没见过,就你们俩认识,不会就是你们在搞鬼吧?”
宁止航看起来并不怕他:“要是我们在搞鬼有必要当你面相认?”
鲁向南冷哼一声。
存在感一直很弱的张咏默默观察着这最后一名上车的乘客,气质很冷,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脸倒是长得极好,换个性别就更好了。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列车的广播扩音器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过了两秒,刚刚那个自称列车长的男人再次发出警告:“列车禁止携带违禁物品,请乘客自觉扔出窗外。”
话音刚落,车厢一侧的窗户打开了,大家还没来得及激动就发现这开口连手都伸不出去。
同时五个人的额头都多了一个红点,和刚刚让鲁向南受伤的激光很像。
唯一没被红点瞄准的女人耸耸肩:“我就带了一个手电筒。”
“……”没人第一个动。
他们被威胁诱导来到这里,自然都带了防身的东西,闻酌也不例外。贸然失去防身的刀械,万一接下来发生点什么,他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但广播已经开始了无情的倒计时,60、59、58……
修长的手指从兜里掏出手术刀,是看起来神色如常的闻酌,他主动将手术刀扔出窗外,额头的红点瞬间消失了。
另外四人脸色难看,却只能照做,还是保命要紧。
张咏带的是一把钝钝的水果刀,看起来并不锋利,就和他本人一样胆小怕事,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人拿捏到这里。
赵小薇扔的是一把普通修眉刀,虽然很薄但很锋利。
她还冲着狭窄的窗口瞧了眼外面,原本被月光笼罩的站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吓得后退好几步,差点撞上胖子的刀尖。
胖子扔了刀具,外面确实黑得不正常,再浓的夜色也不至于什么都瞧不见,但他还是低骂了句:“女人就是大惊小怪!”
赵小薇缓了缓呼吸,冷漠道:“接下来你敢鬼叫一声我就撕烂你的嘴。”
“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044号次列车车长聂丞。”广播声突然响起,“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044次列车即将发车,下一站【李家村】,请前往李家村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温馨提示:列车禁止携带违禁物品,禁止错站下车,禁止逃票,禁止偷渡。”
依旧是之前说话的男声,他语气十分官方,甚至用英文复述了一遍。抛开不一样的台词,就好像他们真的在乘坐一辆正常的列车,还是座椅宽敞的商务舱。
赵小薇烦躁地扔掉第三根烟头:“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上车以来他们的手机就没信号了,联系不上任何人,紧急报警电话也用不了。
宁止航看向闻酌:“闻医生,你有没有办法……”
闻酌:“我是法医,不是神仙。”
一旁的张咏恍然,原来闻酌身上的是尸体气味。
现在情况诡异万分,一个废弃的老车站出现了一辆列车,还有一个自称列车长的神秘男人,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列车突然晃了晃,它真的发车了。
众人能明显感觉到车在移动,还有火车的“呜呜”的鸣笛声。
即便已经隐隐明白这是超自然事件,众人却仍旧在这一刻毛骨悚然。
要知道,这节轨道很多处已经断裂了,这辆044次列车是怎么平稳行驶的?
车票
张咏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是条废弃轨道,有火车鸣笛肯定会引起警方注意,会有人救我们的。”
赵小薇讥讽一笑:“你真觉得是人把我们关在这的?”
在场基本都是唯物主义者,突然遭遇这种事都很懵,只好彼此保持着距离防止对方下黑手。
鲁向南发现四个角落都有摄像头,他抬起满是肉的脖子破口大骂:“赶紧给老子下车!狗.娘养的玩意儿,别让老子抓到你!”
闻酌皱了下眉,不过发现座椅竟然配备耳塞,便让宁止航扔来了医药箱里的酒精,将耳塞清洗干净后堵住了耳朵。
清净多了。
他不在乎列车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只要能让他找到答案,一个桎梏了他十年的答案。
他兀自闭上眼,但还有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你们都是到李家村下车?”
刚刚广播声说的是“请前往李家村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说明一定还有去其他地方的人。
“啊?”张咏看起来呆得很,没懂他的意思。
“车票上有显示目的地。”倚门的女人提醒道。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车票信息众人自然记得十分清楚,但只有宁止航犹豫后说:“我下一站不是李家村,是一个叫集氏港的地方。”
听起来像个港口,但他们都没听过。
闻酌知道答案后就阖上眼,他向来睡得早,今天难得在不加班的情况下十点之后睡觉。
其他人都被闻酌的心大惊得有些无语,肢体紧绷着防备彼此,每个人之间都警惕地隔了两三米的距离。
做惯了销售的宁止航藏起心慌,主动套起近乎儿:“能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大家认识认识吧,我叫宁止航,是个保险公司的经理。”
他对自己的事业引以为傲。
“谁他妈要这倒霉的缘分!”胖子骂骂咧咧,但还是说了自己名字,“鲁向南,卖猪肉的。”
“杜苓,自由职业。”
杜苓的气质很特别,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在现实生活里应该是较成功的那一类人。
“我叫张咏,是个保安。”
张咏年纪最大,从脸上的皱纹和皮肤胶原蛋白流失的状态来看,应该有小五十岁了。
“赵小薇。”
只有她没介绍职业,也是在场年纪看起来最小的一个。
众人齐齐看向闭眼的闻酌,最后还是宁止航帮忙介绍道:“我只知道他姓闻,是法医。”
鲁向南不屑一顾:“难怪身上一股死人味。”
赵小薇冷冷抬眼:“总比你身上油腻的臭味好闻,一个月没洗澡了吧。”
张咏干笑地打圆场:“也还好,不怎么闻得到。”
剑拔弩张的气氛暂时停歇,车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六个人互不相识,又都有“秘密”,只能煎熬地等待列车停靠,唯独胖子不死心,四处敲敲打打试图找到突破口。
他发现这节车厢并没有封死,说明可以前往下一节车厢,只是需要磁卡。他想试一下车票,过后才想起车票在上车的时候已经被回收了。
宁止航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这道门后面还有没有其它乘客。
如果没有,他难道要一个人前往车票上那个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广播说禁止在错误的站台下车,如果他和大家一起在李家村站下……会怎样?
突然,角落里传来两道滋滋的电流声:“请前往即将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列车五分钟后到达【李家村】站。”
突如其来的广播把胖子吓了一跳,半晌才抖抖身上的肉:“总他娘的到了。”
赵小薇对他一口一句脏话很不适,但也没打算因为这种事和鲁向南起冲突,接下来的未知处境更需要担忧。
最慌的要属宁止航了,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但额头的细密汗珠出卖了他。
他必须在五分钟内决定是否在这一站下车,或者……他可以想办法让其他人留在车上。
“你们真的要下去?我从来没听过省内有这个村子,我觉得最好还是别分开,大家都看过鬼片吧,落单必死……”
赵小薇:“谁都知道落单容易死,但落单的好像只有你。”
鲁向南和她意见一样:“不下车难道继续在车上坐着?鬼知道会把我们运到哪里去。”
杜苓不太明显地笑了笑:“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下车。”
对面的张咏直接别开了视线,宁止航僵硬地转头,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闻酌身上:“闻医生,你是警察,保护民众是你的职责……”
闻酌缓缓睁眼,黑长的睫毛在扫下一片阴影,他嘲弄道:“比起保护人,我可能更擅长剖尸,何况你不是被人掌握了犯罪证据才来这里?”
“真天真啊……大家都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困在这里,你却指望一个知法犯法的人保护你。”赵小薇又点了根烟,烟雾遮住了她的表情。
这姑娘看起来慌,脑子却很清醒。
“……”宁止航哑口无言,此刻他倒是有点情愿被闻酌拷上手铐带回警局,也不想继续留在这诡异的列车上。
闻酌拉起袖口看了眼手表,当前凌晨一点五十八分。
杜苓发现他戴手表的那只手腕还有条黑色橡皮筋,衬得闻酌发青的血管格外显眼。
她想起最近很火的一个行为,出门把女朋友的橡皮筋戴在手上,就表示有主了……法医倒也浪漫。
两分钟后,列车准时到站:“呜——呜——”
鸣笛声急促冗长,紧跟着列车长毫无感情的声音:“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已到达【李家村】站。本次经停一分钟,请非本站下车的乘客不要下车。”
话音落下,在他们紧张的等待中,列车门足足缓了一分钟才打开。
“咔擦”一声,外面的全貌映入眼帘。
宁止航险些以为他们又回到了周山火车站,外面的建筑和周山火车站几乎一模一样,废弃荒凉,寂静无声,唯有远处写着【李家村】的站牌昭示着它们的区别。
鲁向南第一个跳下去,张咏紧跟其后,紧接着是闻酌和赵小薇。
宁止航阴晴不定地望着他们背影,显然没想好要不要冒险。
杜苓见状一顿,似是提醒:“想活着就等到你的集氏港再下车,继续坐车你未必会出事,但下车你一定会被困死在李家村——这里没有属于你的车票。”
“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宁止航扑了上来,可惜晚了一步,列车门在杜苓离开后准时关闭,将六人隔成了两波。
赵小薇听见了杜苓最后说的话:“你知道什么?”
杜苓没来得及回答,因为闻酌突然看着一个方向说:“多了一个人。”
众人顿时觉得毛骨悚然——直到他们顺着闻酌的视线看去,才发现闻酌说的“多了一个人”就是字面意思。
八号车厢那边也下来了一位乘客,男性,看起来三十多岁,看见他们一行人便径直走来:“你们好,我是费允笙。”
没人回话,赵小薇深深吸了口烟。
张咏向来胆小怕事,借着鲁向南的身体藏住自己打量的视线。
只有杜苓朝他微微颔首,随后突然问:“这真的是你第一张车票?”
闻酌没听到有人说话,他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才发现杜苓在看自己,刚刚的问题也在针对自己。
在她看来闻酌过于冷静,对来到这种地方也没什么疑问,并不像是新乘客,故有此一问。
闻酌平淡地嗯了声:“第一张。”
原来有人不是第一次乘坐这辆列车,比如这个杜苓。
“什么意思?” 赵小薇泛黄的指尖夹下唇边的香烟,手背上错落着四五个圆圆的疤痕。
“我以为你应该跟新人解释过了。”八号车厢的费允笙皱起眉头。
“我有这个义务?”杜苓嗤笑。
“新人?”张咏小声问。
“除了本站的罪者,我们其他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提前解释清楚也能更方便通关。”费允笙万分头疼。
“该死的人总会死。”杜苓不以为然。
费允笙刚想反驳,荒郊野岭的废弃车站突然响起声音,吓得第一次上乘坐列车的几人一激灵。
广播里的声音极为苍老,像极了一些老款游戏或密室逃脱里开局详情介绍的配音:“各位乘客晚上好,本站为【李家村】站,请诸位聆听游戏规则。”
“请找出本次游戏中属于你的下一站乘车车票。”
“请找出游戏故事里隐藏的罪名,揪出罪名对应的、藏在你们当中的罪者,抓住他,票决他。”
“最后强调,诸位将会在副本介绍后获得本站身份,六位审判者及一位罪者,请罪者藏好自己的身份,游戏即将开始——”
每个字单拎出来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很难理解。
不等他们消化,脑子里就凭空响起一道游戏提示音:“下面是【李家村】站副本介绍,请听好——”
鲁向南一惊:“他妈什么玩意儿!”
杜苓甩去一眼刀:“闭嘴。”
【本次副本名称:《李家村》】
【本站乘客数量:7】
【禁忌:???(未知)】
【副本介绍:小明和他的好朋友们过来爬山,小红却突然失踪了。当天晚上小明梦到小红站在李家村的村口哭着对他说:“救,救救我!这里有鬼!死了好多人,好多人……”】
【亲爱的乘客们,找到在身后注视你的鬼,解救朴实善良的村民吧!】
【您的身份:审判者】
张咏脱口而出:“七个人?”
破旧车站里的六人面面相觑。
李家村
六人顿在原地,神色各异地打量着彼此,光从情绪来看根本分辨不出是谁拿到了罪者的身份卡。
费允笙蹙了下眉头:“有人提前躲起来了啊……”
“他不用跟我们一起下车?”
费允笙:“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简单来说,我们刚刚乘坐的是044次列车,但这样的列车有无数辆,每辆列车之间总有重复的站点,就好像每天都有无数辆列车经过我们生活的槐城。”
“只要他上一站跟这一站之间间隔的时间足够长,他就有机会进行换乘,赶在我们之前到达李家村。”
杜苓:“一般除了罪者,不会有人闲得没事提前到站。”
“罪者会提前知道自己是罪者?”
“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副本的罪者,举个例子,如果我会成为下一站的罪者,我在这一站找到的车票上面就会有一个罪字的标记。”
闻酌大概理解了,罪者选择提前到站藏起来,那就是明牌打,这就成了一个捉迷藏的游戏,选择跟其它玩家一起到站,那就是变成了狼人杀,他们需要在猜疑和斗争当中结束这个副本。
张咏松了口气:“那就是说,我们都是好人喽?”
赵小薇表示质疑:“会提前到站的就一定是罪者?”
张咏:“那肯定啊!好人提前藏起来干什么?”
“没有好人。”杜苓突然说,“从这一刻开始,往后我们再列车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罪的人,我们都是罪者,只是在某些副本里被赋予了审判其它罪者的权利而已。”
她顿了顿,解答了赵小薇的疑问:“会提前到站的不一定是罪者,但大概率是,换乘票非常昂贵,普通乘客没必要大费周章。”
“这还是个灵异副本。”一想到等会儿还要给新人解答疑问,费允笙就更头疼了。
杜苓也皱起眉头,这不是真的在打游戏,没有多余的命,他们也没游戏里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道具,只能拿命去搏,灵异副本无疑是所有乘客最不想遇见的副本。
那问题来了,一个至少拥有四个新人的队伍,为什么会撞上灵异副本?
“禁忌什么意思……”赵小薇还没问完,毫无感情的广播又继续说:“最后,各位的san值与罪恶值将公布于各位的手机主页。”
几人一愣,san值和罪恶值是什么东西?
只有费允笙和杜苓并不惊讶,这是每一次列车到站前都会经历的流程。
闻酌看了眼手机,原本没有信号的手机突然多出一个主页,最上方是“李家村站”四个字。
紧接着是副本介绍的文字版本,但没有身份卡那一行,再下面依次是他们六个人的名字和数值。
【乘客杜苓:san值88,罪恶值43。】
【乘客费允笙:san值89,罪恶值53。】
【乘客赵小薇:san值72,罪恶值27。】
【乘客鲁向南:san值90,罪恶值65。】
【乘客张咏:san值82,罪恶值66。】
当其他人发现张咏的罪恶值为66、比看起来粗鲁凶恶的鲁向南还多一个数值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直到他们看到最后一个人,原本还在张咏身上的视线瞬间都转移到闻酌身上,赵小薇吐出一圈烟雾,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乘客闻酌:san值99,罪恶值∞。】
闻酌:“……”
罪恶值并不难理解,就是一个人所犯之罪的罪恶程度,而∞在数学里是无穷大的意思。
费允笙疑惑:“出bug了?”
再令人痛恶的罪都有数值,怎么会用上“∞”这样一个符号?
不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上就刷出了第七个乘客的信息。
【乘客席问归:san值100,罪恶值??】
“……”费允笙和杜苓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刚来一个罪恶值∞,又来一个罪恶值问号的。
而广播并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本次游戏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请各位乘客尽快离开车站,下一趟列车将于8月9日凌晨两点十分到达,请守时。”
“……”下一趟列车凌晨两点到比自己的罪恶值是∞还让闻酌不适,看来这个游戏就没想让人睡好觉。
费允笙:“今天八月二号,我们有七天时间。”
杜苓眼里落了些兴致:“这次的乘客都不简单啊……”
不说罪恶值,单单一个san值99就足以令人侧目。
再冷静的人突然被打破唯物主义观,并处于这么诡异的状况情绪上多少会有所波动,可闻酌几乎没有。
还有那个提前到站不知道藏在哪的席问归,杜苓还是第一次见san值满分的人。
“san值是什么意思?”张咏弱弱举手。
“可以简单理解为你当下的恐惧惊慌程度,san值会随着你的状态变动,当它降到60以下,你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会逐步加大……降到20以下,你会变成一个疯子。”
鲁向南烦躁地抓抓头发:“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时间了,先离开车站,游戏开始时我们还没走就会有东西攻击我们。”
“什么东西?”赵小薇只觉得离谱。
“等你们结束第一场游戏自然会有了解的渠道。”费允笙眼里闪过一丝忌惮,他曾在最后一秒时离开车站并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终身难忘。
杜苓和费允笙脚步匆匆,其他人只能跟上。
胖子的手臂是止住血了,但动一下都疼得头皮发麻。
这个车站同样不大,破败不堪的墙上挂着一只嘀嗒的超大时钟。
然而列车外却不是周山火车站一样的城郊,而是荒无人烟的乡间小路,路边插着一个简陋的路牌——【前方一公里:李家村】。
“这么远?”这条唯一的小路通向不远处的森林,或许李家村就在林子的尽头。
“那刚好跟你们说一下情况。”费允笙解释得比广播清晰:“你们可以当自己在打游戏,但我们只有一条命。列车会带着我们去往一个个副本,每一站都是一个副本,但我们必须要在上个副本中找到去下一站的车票,找不到就会被困死在副本中。”
“李家村是你们的第几个副本?”闻酌突然问。
“第四个。”费允笙说。
“五。”杜苓言简意赅。
“这个李家村结束……还有下一个?”赵小薇怔然。
费允笙默认了她的说法:“不过还有回到现实的机会,在我们找到的众多车票里,或许某一张车票就可以带我们通往现实……也可以不回去,去虚无乡跟审判长许一个愿望。”
“虚无乡?”
“那是审判长的居所。”
审判长是谁?
要经历多少个关卡才能拿到回到现实的车票?
列车把他们拉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作为一个神祇的存在惩罚他们这些犯恶的人?
不清楚的问题太多了,导致他们一时哑然,不知道该问哪一个。
鲁向南冷笑:“这个草他娘的审判长就是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人?”
杜苓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省着点力气,等这场游戏结束的时候他会出现,你可以当他面骂。”
她的余光里,闻酌的中指轻巧地勾了下同侧手腕上的橡皮筋。
……很少有人中指这么长,手骨节这么软。
周围一片昏暗,他们顺着路牌走进一片树林,前方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两边都是灌木丛。
风一吹,树林里都会传来若隐若无的诡异声响,重重的树影好像一个个孤魂野鬼。
大多数人的san值都在下降,一点,又一点,除了提前到站的第七位乘客,他的精神状态始终维系在最满的数值。
“这个村子真的有鬼?找到鬼我们就能通关?”张咏仅仅缩在众人中间。
“看来刚刚的广播你们还是没理解。”费允笙的罪恶值不低,不知道他犯过什么罪,但至少看起来是六人中最好相处的一个,他尽心尽力地解释着:“你们现实中都打过游戏吧?”
鲁向南:“废话。”
说到游戏鲁向南不由有些得意,他可是游戏一把好手,至少大部分时候都是靠谱的,只是系统总给他匹配一些猪队友。
每当这时,他就会发挥自己存储了三十年的词汇量,把队友或对手的十八代祖宗和爹妈都问候一遍。
他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别人。
其中他最常脱口而出的几句脏话都属于含妈量超标,这样对方好像更容易被挑起怒气,看到对方骂不过自己气得要死的样子他就觉得痛快。
一群傻.逼,不会玩打什么游戏?
卖猪肉是件很累的事,每天都要早起,他家有个小养猪场,但家里人为了节省开销没请一个员工,全都靠他们自己折腾,鲁向南不得不和臭烘烘的猪每天混在一起,时间长了身上都有一股怪味,没有女孩子哪个愿意接近他。
一天下来好不容易忙完了,就只剩下一点点时间,打游戏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慢慢的,在游戏里“发泄怒气、辱骂队友”已经成了他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就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一点就炸。
他已然习惯了网上别人骂不过他的憋屈模样,以至于生活中也开始变得不正常,前些日子甚至用“你.妈死了”辱骂一个来买猪肉的顾客,导致顾客直接在摊子前跟他打起来,最后双双去警局喝茶。
不过那又怎样,不还是没骂过他?甚至最后都没打过他,瘦得跟竹竿似的,就这还有女朋友,床上能满足得了吗?
费允笙的声音响在耳畔:“游戏通常分为两种模式,pvp和pve,而在这两种模式在我们的副本里是共存的。”
“在大多数副本里,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找到下一站的车票。第二,找出副本里的罪名。第三,抓住副本罪名对应的罪者,票决他。”
“而我们面临的结局也有三种,一,因为触犯禁忌或得罪npc死在副本里,二,因为找不到车票困死在副本里,三,因为抓不到或者找错了罪者被淘汰。”
“……淘汰会怎样?”
“会有一辆列车带我们去监狱,替罪者受过,刑期与罪者的罪恶值成正比。”说完他看了眼闻酌,顿了顿又继续道,“反之我们推出了正确的罪者,我们就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以投票方式。”
如果这次副本的罪者是闻酌,但他们没票出来,即将面临的监狱刑期可想而知,真要坐穿牢底了。
“但通常新乘客很多的副本都不会太难,这次的时间很充裕,而且罪者提前到站,等同于直接自爆身份了。”
虽然提前到站的也不一定就是罪者,但大概率是。
费允笙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视了一圈,有人怔然,有些懵懂,有些淡漠如初,光从表情看不出谁才是那个即将踏上审判台上的人。
或许真的就是提前到站的第七位乘客……席问归。
众人沉默着不再说话,或是在消化这些陌生的信息,或许各怀鬼胎。
来这里的人没有无辜之辈。
不过看来收到车票的犯罪标准并不按现实的法律标准来判,比如今天余茵兰说的虐猫那个事,严格来说对方的做法并不会判刑,但却同样收到了车票。
如果那个人知道前往车站后会面临这种诡异的情况,也不知道是更愿意罪名被网友批判谴责,还是更愿意来这里生死相搏。
夏夜的森林里竟然听不到一点虫鸣的声音,连有人咽口水都清晰可闻。
路很窄,两侧旺盛的树林将月光挡住,土路越来越幽深,前方的杜苓不得不打开手机电筒作为照明,电筒光的尽头仍是一片漆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说话了,只剩脚下沙沙作响的落叶声。
“操.他妈的!”因手臂受伤而落在最后的鲁向南不由爆了句粗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都习惯了,竟然没人理他。
两边树木的影子摇曳生姿,就好像无数个鬼影在死死盯着他们,鲁向南不由加快脚步,想跟其他人靠近一点。
可走了好几步他都没能挤进队伍里,抬头一看,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和其他人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
鲁向南有些慌了,连忙迈着急促的脚步追赶,可下一秒他就僵在原地,寒毛竖起——他的身后好像也传来同样的脚步声,踩下树叶与枯枝上的,沙沙的,嘎吱、嘎吱……
好像有人,不,好像有东西在跟着他。
鲁向南身上肥肉颤抖着,他大喊了声:“你们等等我!”
前面的五个人就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一个都不回头。
他顾不得面子越走越快,渐渐飞跑起来,却怎么都追不上前面步行的五个人。
而身后的脚步声依旧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每一步都踩中他惊惶的心跳。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过胖的身体实在不够灵活,一颗石头就让他狼狈地摔倒在地,掌心磨破了不说,手臂的伤口跟着裂开。
他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继续追,可看清前路的那一霎那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有如一条冰冷的毒蛇栓住了喉咙。
——前面的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依然背对着他,可他们的脸却像无骨的蛇转了一百八十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和鞋跟呈垂直状态。
如同被操控的稻草人,他们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相同弧度的微笑:“触犯禁.忌的人该死!该死!”
不!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悄悄透进林子里的月光照亮了鲁向南逐渐扩散的瞳孔,他宁愿自己此刻能像麻烦的女人一样尖叫出声,也不要死得这么悄无声息。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五人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脸越逼越近,“救命”两个字就像石子一样卡在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不一会儿,林子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地上屏幕稀碎的手机仍旧闪烁着鲜红字体——
警告!您的san值已跌破40!
警告!您的san值已跌破30!!
李家村
实在太安静了,张咏有点受不了:“怎么还没到李家村……”
闻酌突然放下手机回头看去:“鲁向南不见了,他的san值掉到了23。”
“怎么可能——”费允笙环顾一周,错愕地发现真的少了一个人,鲁向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而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大家顿时有种汗毛倒立的惊悚感,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赵小薇嘴唇嗫喏了几下,低声问:“鬼来了?”
杜苓:“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以鲁向南那性格,真遇到什么事还不得满口粗话破口大骂?
费允笙提议:“去找找?”
杜苓:“你可以自己去。”
张咏百般不愿:“还是别了,万一我们也出事……”
赵小薇没说话,无声拒绝。费允笙压根没指望闻酌,目前已经是少数服从多数了。
没人愿意为了鲁向南冒险,他们沉默地继续前行,大概又过去十分钟,手电筒光触及之处突然豁然开朗,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山谷里,李家村的全貌终于展现在他们面前。
村子不大,房屋错落不一,但十分落后,很多巷子墙体都是石头堆砌的,还有不少破旧的泥瓦房。
月光下的村落里空无一人,无一处亮灯,死寂一片。
“这里真有人住?”张咏咽了下喉咙。
“应该有。”杜苓知道张咏想问什么,“我没接触过中式的灵异副本。”
赵小薇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第一次上车,明知道乱下车会出事,还鼓励我们在最后一个人上车时冲出去?”
杜苓:“放心,冲不出去的。”
“……”第一个冲出去的鲁向南胳膊差点都被削断!张咏嘀咕了句,“最毒妇人心。”
杜苓没理他。
村子里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越往里走就越有种踏入鬼片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咏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脖子后吹了口冷气。
他搓搓手臂:“你们看过《山村老尸》吗?”
“……”冷静如杜苓脑子里一时间也不由浮现了几张鬼脸,甩来的一记冷刀好像在说真特么谢谢你提供的氛围。
“太晚了,得先找户人家安顿下来。”
一闻酌十分赞同费允笙的提议,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你在干什么……消消乐!?”张咏看了眼闻酌手机,原本被环境激起的恐怖感都降了不少,“你心真大啊。”
闻酌没理他,消完最后一组小动物就直接曲起手指敲响了一户大门。
选这户的理由很简单,这户村民有院子,并非破旧的泥瓦房,条件看起来比其它村民好,床也应该比较舒服。
但等了半天都没人回应,他们的心不由高高提起,难道今晚要在野外过夜?万一再像鲁向南一样一声不吭地被迫消失……
等待的空隙,张咏看了眼手机,自己的san值已经降到80以下了,目前情绪最稳定的还是那个不知道藏在哪的席问归,其次是闻酌。
这个法医太奇怪了,像一尊精致但毫无感情的活尸,不知害怕为何物,只可惜了这张好脸。
闻酌并没有注意自己的san值,他耐心地又敲了一次门,就当众人以为这户人家没人的时候,里面突然响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
“吱呀”一声,院子里传来隐约的拐杖声,咚……咚……
在提前知道这是灵异副本的情况下,他们不由自主地脑补着接下来可能看见的诡异景象。
院门从里面晃晃悠悠地拉开一条细缝,众人提起呼吸,但出现的没有鬼脸,没有僵尸,只有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头子,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他用浑浊的眼神打量众人:“来我们村做什么?”
闻酌用副本介绍里的内容作为借口:“伯伯,我们是来山上野营的,晚上我妹妹突然失踪,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她?大概一米六的个子,短发,很瘦。”
“没见过!”
老头子脾气看起来不好,猛得用力一摔门,却又被闻酌手疾眼快地拦住:“那您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我们找她的时候迷路了,找不到营地。”
“我们这犄角旮旯的,好几年没见过外乡人露营了。”老头子声音嘶哑,显然不信,“你叫什么?妹妹叫什么?”
“她叫小红,我叫小明。”闻酌信口拈来。
“……”刚想帮忙圆谎的费允笙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但开门的老头子竟然信了,犹疑片刻就让他们进了家门:“就一个通铺,你们挤挤。”
老头虽然拄着拐杖,但走得很快,他们只能匆匆瞥一眼院子就跟进主屋,似乎是舍不得浪费电,只给他们点了一根蜡烛,颤颤巍巍的烛火照亮了简陋的房间。
大通铺上只有一床薄被,底下铺着一层凉席。
“怎么称呼您?”闻酌随口一问。
“我是这儿的村长,姓李。”老头佝偻的身体已经走到房门口,又猛得回头说:“晚上不要乱跑,明天就走。”
张咏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答应:“知道了。”
房门被带上了,屋里顿时陷入了无声之中。
他们面面相觑,游戏的第一天就有人消失,看来李家村副本难度不小。
“胖子还没死。”费允笙看着手机,“如果死了他的名字在我们手机主页会变成灰色。”
但san值那危险的“23”还是昭示着鲁向南危在旦夕的处境。
“如果这个副本的鬼能无理由攻击我们就太危险了。”他有些犹疑,本来还打算晚上出去找找线索。
“不一定是李家村的鬼在攻击我们。”杜苓端坐在角落里,“也可能是他触犯了禁忌。”
“禁忌是什么意思?”赵小薇终于想起之前没问完的问题。
“每一个站点都有禁忌,且各不相同,可能杀人会触犯禁忌,又或许砍了颗树会触犯禁忌,而触犯禁忌的人会被攻击,新人很难生还。”
“会被什么攻击?”张咏问。
“那只有死了的人知道了,可能是鬼,也可能是怪物,每个副本都存在这样的灰色地带。”
“可胖子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做啊?”
尽早确定副本禁忌有利于存活率,先触发的人相当于给他们试水了。可五人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鲁向南确实没做什么突兀的事。
而杜苓和费允笙隔着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想到一件只有他们知道的事。
不是所有关卡的禁忌都会显示“未知”,如果该站下车的新乘客超过半数以上,副本禁忌就会直接向玩家明示,以防不够谨慎的新乘客死亡率过高。
也就是说除了她和费允笙,以及提前到站的席问归外,在场至少还有一位老乘客,对方一直在伪装新人。
闻酌,张咏,赵小薇……还是突然消失的鲁向南?
闻酌突然问:“如果罪者在这七天内死了,会发生什么?”
四人一静,碍于闻酌过分的罪恶值,一时间都不知道闻酌这么问的含义。
“不论是死是活,我们都需要把对方带回车站进行审判,如果死无全尸,那就带上他的残肢,哪怕是一缕头发都可以。”
“你们说的监狱和现实的监狱不是同一个地方吧?”赵小薇扯下自己的皮筋,蓬松的黑发倾泻而下。
“当然,否则很多人经历两个关卡就会宁愿坐牢都要回到现实了。”
“那或许让犯罪的人去监狱比死亡更有惩罚意义。”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赵小薇晦暗的眼神。
“这里的死亡不是你理解的那个含义。”杜苓说。
赵小薇一怔,没再追问。
张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出了一个很符合他外在性格的问题:“票决罪者的时候能不能弃权?”
费允笙苦笑了声:“乘客没有弃权的权利。”
闻酌若有所思,这么一看这所谓的列车游戏还是很难的,通俗点来说,游戏将生存、探索、对抗几个游戏热点结合在了一起,还要寻找前往下一站的车票。
同时副本濒临结束时,他们还要面临人性的抉择,一个绝对犯了罪的人站在你面前,他的生或死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只需要轻描淡写的一票,就可以送对方去见阎王,或留下他继祸害别人。
这就很可笑,要么选择亲手赦免绝对犯了罪的人,要么亲手投票杀死犯了罪的人。
可即便对方有罪,那也是杀人。
玩了多少场游戏,就杀了多少人,或亲手纵容了多少有罪之人的重生。
但杜苓否决了费允笙的说法:“可以弃权。”
赵小薇:“……到底能不能?”
“需要一张弃权票。”杜苓经历了五个副本,她淡道,“每场游戏里除了车票以外,还有唯一一张弃权票,找到弃权票的人可以在最后弃权。”
费允笙错愕反问:“我从来没见过。”
杜苓:“很少见,但我找到过一次。”
“用了吗?”闻酌随意问道。
“没用。”杜苓想起自己遇到的那五个罪者,顿了顿又说:“他们值得一死。”
赵小薇低下头,勾起嘲讽的嘴角:“我们都是因为同样理由收到的车票,就别在这讨论别人该不该死了吧,谁杀人的时候还没个好理由了?”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在场可没有人说过自己是因为杀人才收到车票的。
不过没人追问,闻酌选了个靠墙的角落躺下阖眼。
张咏试探地打破沉默:“快三点了,先睡觉吧,养好精神才能更好地活着离开。”
“你们先睡。”
费允笙还不想睡,他想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找不到车票就会永远困死在李家村里。
他放轻动作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老头的房间熄灯了没,可刚凑近门缝就冷不丁对上一双幽幽的眼睛,对方布满褶皱的脸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费允笙僵了半天,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门外盯着他的人是村长老李。
老李语气诡异:“三更不睡,当心鬼敲门。”
几人不约而同地噤声,打起十分的警惕看过去,然而老李什么都没做,只是端着蜡烛僵直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门外再次陷入黑暗。
众人松了口气,背后的凉意缓缓散去。
费允笙原本计划出去探探的心思顿时偃旗息鼓,在张咏和闻酌中间躺下,他虽然经历过几场游戏,但保命手段不多。
杜苓吹灭了烛火,她和赵小薇睡在另半边,特殊情况下男女混睡也没什么可尴尬的,费允笙将唯一的被子给了她们。
身后的响动慢慢平息,闻酌却在夜色里睁开了眼睛。
比起怎么通关、车票在哪里,他更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和其他几个人一样被拉来这里,又以什么罪名。
至少照片上所谓的罪证过于荒谬,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即便真的是因为那场大火,他的罪恶值也不至于是∞这样一个数字。
还有费允笙口中的审判长,是他上车前见到的那个背影?
闻酌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手上橡皮筋,在轻微的疼痛刺激中进入梦乡。
今晚的梦有些特别,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一个男人在火光中出现,炙热的大火也没能让对方的体温温暖分毫,男人用冰凉的指尖轻点他眼睑:“别怕,小鱼崽……”
眼下的红痣便由此而来,是对方消失前留给他最后的礼物……或许算是礼物。
忽而,大火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蹭着——闻酌下意识反手一扭,听到一声吃痛的尖叫。
他冷不丁地张开双眼,发现自己制住的是张咏,对方因为吃痛手机砸在床上,发出咚得一声响,却无人惊醒。
张咏却顾不上生气,眼里弥漫着惊恐:“我不是故意碰你……我好像听到有婴儿在哭。”
“……费允笙和杜苓呢?”闻酌注意到空荡的床铺。
“他们不见了。”张咏咽口水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闻酌没出声,余光瞥见张咏背后半掩的木窗外,多了半截鬼影。
他抬起食指竖在唇边:“嘘。”
李家村
张咏吓了一跳,刚想回头看却听见闻酌说:“你听错了。”
余光里,窗外的那重影子缓缓散去。
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的张咏自我安慰道:“可能是幻听……”
被这么一搅闻酌也没了睡意,他整理好睡乱的衬衫,藏住若隐若现的清瘦锁骨,走下通铺阿问:“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他们就不见了……”
手表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五,闻酌为自己才睡两个小时这件事沉默片刻:“出去看看。”
张咏一愣,相当意外。
闻酌看起来比杜苓还要冷漠,罪恶值又那么高,没想到他会愿意出去找人。
“要不要叫醒赵小薇?”
“扰人清梦会遭雷劈。”
张咏一个只看妹子的直男竟然有一瞬间觉得闻酌的声音很好听,似乎在哪听过。
“怎么出去?大门插拴了,这时候开门的话村长应该会发现吧……”
闻酌看向半开的窗户:“跳窗。”
这户人家是平房,跳窗也就一米多高,没什么难度,唯一要小心的是别弄出声音把村长引来了。
闻酌撑着窗台轻松落地,张咏犹豫了会儿咬咬牙跟上了,留在这里也未必安全……即便闻酌可能是个罪恶值∞的变态。
他手脚意外的利索,翻窗也没发出声响。
张咏最后回头看了眼,房里的赵小薇仍旧睡得香甜,从睡着到现在就没翻过身,一直是头抵着墙蜷缩的姿态。
在陌生环境也能睡这么沉吗?
该不会是死了吧?
或许,鬼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已经来过了,自己听到的婴儿哭声或许就是鬼来的提示……
张咏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汗毛倒立,san值又降了三点,对比之下看起来勉强正常的闻酌倒没那么恐怖了。
细小的喉结滚动一番,他怯弱地说:“在鬼片里,晚上分散的人最容易被逐个杀掉……”
说完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尽说不该说的?
闻酌并没有被吓到:“不算晚上。”
张咏看了眼时间,初夏季节天亮得早,现在确实不能算是晚上。
闻酌走了两步,觉得有些违和——凌晨四五点的村子竟然没有鸡鸣。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或从小就出生在城市里的孩子或许不觉得奇怪,但只要在农村待过的人就知道凌晨五点整个村子一声鸡鸣都没有有多怪异。
闻酌小时候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那个孤儿院很破,建在市郊,养了很多只鸡,每天凌晨四五点就会打鸣,吵得人睡不着觉。
每当这时他就会摸着夜色到鸡棚门口站着,小小的四肢绷得很紧,极力克制着。
夜晚会放大所有罪恶。
·
出了房子还得离开院子,老头的家类似于贫穷版的四合院,还算新的砖墙配着潦草的瓦顶,柴房旁边还有一口深井。
闻酌丝毫不忌讳地探头一看,井水很深,以至于他都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张咏不敢看,只敢用手机在后面照明。
他东张西望着,小声低呼:“这边有后门。”
村长家的后门由木栅栏组成,轻轻一推就开了,两人意外来到了菜地。奇怪的是菜地里没有种菜,一排稀稀疏疏丝瓜藤也将近枯萎。
村子里不养鸡,也不种菜。
“好奇怪……啊!!”张咏突然一屁.股跌倒在地,指着一个方向惊恐尖叫。
闻酌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黑影,随即黑影就消失在拐角,他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张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等,等等我!”
菜地背后就是山林,他宁愿跟闻酌去追鬼也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个村子因为在山间的缘故,所以地平线并不一致,层层坐落,还有很多复杂的石头巷子,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张咏硬着头皮跟上,他发誓从来没跑这么快过,耳边的婴儿啼哭似乎更加明显了。
他路过一户户漆黑的人家,没有一点烟火气儿……这个村子真的有人住?
张咏不敢多看,狼狈地追着闻酌的身影,可两人距离越拉越远,他刚想喊等等我,身体陡然一僵。
他远远的看见,闻酌背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揉了两下眼睛那东西也没消失,张咏彻底僵住,不知道该继续跟上还是原路返回。他木头似的走了两步,余光的左边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侧头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空洞洞的眼睛。
“!”这次他叫都没能叫出来,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警告!您的san值已降至60!!】
张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闻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
闻酌追丢了。
那只鬼跑得奇快……当然,鬼跑得快也正常。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十字巷口,巷子幽深窄长,光是看看都有种逼仄的窒息感。
冰凉的指尖碰到手腕,闻酌恍了下神才慢慢移开。
天色蒙蒙亮起了,但微亮的天色并没有让人松口气,反而有种诡异的苍白,说不出的怪异。
闻酌等了会儿发现张咏没有跟来,便随意挑了个巷子走进去。
既然都出来了,总得找点线索。
他并不担心费允笙和杜苓的安全,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进行游戏,面对危险应该有保命手段,手机主页虽然显示他们的san值在下降,但速度缓慢。
不过奇怪的是鲁向南,他不仅没有显示死亡,san值甚至在缓缓回升。
而那个一直没出现的席问归,精神状态依旧保持着满值。
闻酌将手机放回兜里,周围石头巷子很拥挤,但又有种与之对立的空荡感。
越往前走,巷子就越窄,再走下去都有种会被压扁的感觉,到了后面它甚至没有一个男人的肩宽,必须要微侧着身体才能通过。
“呼……呼……”
耳根突然多了一道若隐若无的呼吸。
闻酌猛得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
幻听?还是风吹过的声音?
闻酌在周围转了一圈,巷子四通八达,他换了个方向,在尽头看见一座废弃的两层小楼。
楼房的阳台都没有封起,窗口黑洞洞一片,院里杂草丛生。
门前的台阶上,一把棕红的摇椅轻轻晃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就好像此刻有人正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晃悠着。
“咯咯咯……”耳边突然拂过一阵笑声。
这次是货真价实,绝对没有听错。
闻酌弯腰捡起一截树枝,杜苓和费允笙能结束四五场这种游戏,说明游戏一定是可通关的,就算是灵异副本也一定有生路。
如果鬼能无条件攻击玩家,那他们就没继续的必要了,直接等死就好。
但反之……
闻酌没进那栋废弃的楼房,而是寻着笑声方向倚墙走去,前面又是一道转角。
他看了眼手表,按照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有朝霞了,但周边仍旧灰蒙蒙一片。
“沙……沙……”
闻酌驻足原地,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地上跑……
“沙——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闻酌先发制人倾身一扭——他本来都做好扑空的准备,却真的扼住了谁的脖子,尖锐的树枝就抵着对方咽喉。
体温是热的,有粗重的呼吸声。
闻酌皱起眉头:“鲁向南?”
“吓死我了!”胖子僵直的身体勉强放松,额头全是冷汗,“你一个人出来了?”
闻酌松了力道,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还有张咏,他走散了。”
胖子勉强一笑:“你刚有没有看到什么?”
“没有,只听到了笑声。”
“我也是……”
闻酌打断他:“之前为什么突然消失?”
“我没有消失,一直在叫你们,可你们好像听不见一样,而且你们的脸……”胖子颤了颤,一个急转弯生硬地换了话题,“身后有东西在追我,我不知不觉就跑错方向了。”
“林子里就一条路。”
“还有别的小道!”胖子急了,“那条路通往后山,我就是从那边进村子的。”
“是吗。”闻酌瞥了一眼他来的方向。
“你找到车票了吗?”鲁向南问。
“没有。”
“我也没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鲁向南的伤口渗出了不少血,身上也黏着落叶泥灰,很是狼狈。
“我不敢敲门,怕开门的是鬼,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就只能在村子里瞎转——”一边走鲁向南一边哆嗦着说自己的经历,他猛得提高声音:“你不知道,这村子太奇怪了!好多户人家墙上都挂着狗骷髅头,还有很多井,怪的是大多数井里都没有水,也没村民种菜,农村不种菜难道要每天早上去镇上赶集?”
“是很奇怪。”闻酌不置可否,“先回去。”
闻酌还记得回去的路,五点多了,部分村民已经醒来,各家院子里都能听得见隐约的响动。
胖子突然顿住:“我们去井边看看吧,说不定有线索。”
“不去。”闻酌回得果断。
“……”
鲁向南只好跟在闻酌后门回村长家,一路都幽幽地盯着闻酌的背影,但闻酌就像没感觉似的头也不回。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小村庄应该都还没普及燃气,可现在正值清晨,各家各户的烟囱都看不到烟雾,就好像他们都不用吃早饭一样。
回到村长家,赵小薇已经起床了,半夜不见的费允笙和杜苓也正好好地坐在桌旁,至于背对大门的那个瘦弱背影是张咏,他一边吃着馍馍一边哆哆嗦嗦地跟其他人诉苦:“而且那么大一个骷髅头,他就像没看见一样。”
“人家是法医,不怕骷髅头也很正常。”
“你们再看他那皮肤,白得哪里像人?人能长他那样?”
“你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说他不是人吧?”赵小薇嗤笑一声,睡饱觉后她情绪平复了很多。
“不是!”张咏急了,咬牙说了实话:“我跟在他后面追鬼的时候,发现他背上有一团影子,发现我摔倒还扭头对着我笑!”
几人瞬间寂静,片刻后杜苓抿了口水:“这鬼挺皮啊。”
“……”
“你们相信我!他真的——”张咏感觉不对,如惊弓之鸟的他敏锐地发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回头的一瞬间他冷不丁对上鲁向南放大在眼前的黑色眼球,还有有如鬼一般苍白的脸,张咏顿时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板凳腿都差点给他弄折了。
“孬种!”鲁向南不屑地嗤笑。
他一屁股在坐到张咏旁边,撕着馒头往嘴里塞。狼吞虎咽,饿得不行。
原本众人以为必死无疑的人突然完好无损地回归,疑虑与警惕瞬间溢满大脑。
费允笙怀疑地掰了一小块馒头嚼着,明明就硬得不行,怎么到鲁向南嘴里就跟山珍海味似的?
杜苓最平静:“你遇到什么了?”
鲁向南一边吃一边重复了一遍刚才跟闻酌说过的话,出入不大。
“你不是新乘客。”费允笙笃定地说。
一个新人不论是是触犯了禁忌还是被关卡里的鬼攻击了,都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余地,除非对方是拥有一些特殊底牌的老乘客。
【禁忌】没有公示,在场除了第七位玩家外一定还有第四位老乘客,这就能说得通鲁向南为什么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因为他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
鲁向南嚼着馒头,若无其事地问被他吓瘫的张咏:“你刚刚说看到他背上有鬼,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被人手指着还追问嫌疑的闻酌也没在意,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鲁向南的脖子。
鲁向南粗略估计有小两百斤,因为个子不高已经达到了肥胖的标准,脖子的赘肉也层层叠起跟千层饼一样,而此刻他脖子的肉/缝里多了一道半圆的伤痕。
乍一看像是人双手掐出来的,但通常来说人掐不出这么均匀严重的后果——更像是绳子一类的东西勒出来的,或许是勒的力道又重又紧,藏在赘肉/缝里的血肉都有些掀起了。
闻酌确信鲁向南失踪之前脖子没有受伤。
李家村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但犹豫张咏在回答问题便没人多问。
张咏扶着长凳颤颤巍巍爬起来:“我不知道……就是一团影子。”
鲁向南:“一团影子你怎么看出来它在对你笑的?”
张咏恍惚了一瞬……是啊,他怎么看出来的?
面对大家质疑的眼神,他不由开始自我怀疑。
凌晨他就听到了其他人都没听到的婴儿哭声,这次会不会也是幻觉?
尽管其他人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还是忍不住往闻酌背上瞄了几眼。
闻酌的肩形很完美,宽但薄,背上除了黑色衬衫下那随着双臂摆动时而收缩时而舒展的蝴蝶骨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你呢,有什么发现?”杜苓看向闻酌。
“没有。”无论是若有若无的隐秘呼吸还是虚无缥缈的笑声都只能证明李家村确实有鬼,却没有指向性。
闻酌系好刚刚追鬼绷散的袖子,将蓝色橡皮筋藏进布料下:“如果有鬼,可能是女鬼。”
“你听错了吧?我听到的笑声是男的。”鲁向南反驳。
“哦,那可能不止一个鬼。”闻酌淡道。
“……”
刚在背后说完坏话张咏心虚地不敢看闻酌,但又实在害怕突然回归的鲁向南,便觍着脸皮坐到到闻酌旁边唯一的空位上。
费允笙就坐在张咏右边,抬手就能拍到肩:“鬼或许有,但你也不要太敏感了,比如你看到的那个骷髅头其实是狗头,我和杜苓也看见了。”
“谁家墙上没事挂个狗骷髅头?”张咏不可置信地反问,不相信自己被只狗头吓成那样。
“挂个人脑袋就正常?” 睡了一觉的赵小薇精神恢复了很多,不再像昨晚那样萎靡不振,只是她好像不太喜欢张咏,比起厌恶鲁向南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酌没参与他们的争执。
到了白天他才看清楚这户人家,里面的家具虽然陈旧但都是实木,质量很好,脚下虽然不是地砖但铺过水泥,走起来很平整,似乎是新浇筑的。
因为鸡鸭都没养的缘故,院子里很空,说不清的违和。
门外又响起了拐杖的声音,众人神经一绷,就见村长老李又端进来两人份的早点,生硬地说:“吃完就走!”
费允笙刚想说什么,就听闻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
等老头离开,张咏连忙问:“真走了我们晚上住哪?”
闻酌没有回答,因为大腿突然有点刺痛。
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会儿坐着的长凳上有点木刺,透过薄薄的布料抵到了皮肤,而且他坐的这半边凳子颜色比张咏那一端浅很多。
轻轻一碾将其拔了下来,他垂眸把玩着木刺说:“现在请求留宿他大概率不会同意,白天我们出去找找线索,晚上再回来告诉他小红还没找到,请他多收留我们一晚。”
“也行……”
“你们呢。”闻酌问昨晚半夜突然不见的两人,“有什么收获?”
“我们昨晚是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以为能有线索就出去了,我们寻着声音找到一个棺材铺,感觉更像是猫叫,就那种猫发/春的凄厉叫声。”
张咏一怔,有点不相信自己把猫叫声当成了婴儿哭声,又不由松了口气,不是出幻觉了就好。
“棺材铺?”赵小薇疑惑道,“一个村子开棺材铺靠什么赚钱?要平均好几年才能死一次人吧。”
“我和杜苓也这么想,棺材铺绝对有问题,但晚上进去实在有点渗人,就在附近转了转,这个村子的井特别多。”
“我也看见了很多井。”鲁向南冷不丁地插嘴。
“棺材铺要去看看。”闻酌不动声色地说,“里面或许有重要线索。”
鲁向南盯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赵小薇突然道:“副本介绍里说的失踪的小红是真来过这个村子吗?还是压根不存在这个人,只是单纯为了引出故事?”
这个角度众人倒是没想过。
小红小明这种名字太大众了,以至于根本不像真有这两个人,更像游戏编出来随口敷衍乘客的。
“昨晚闻酌跟村长提过失踪的小红,老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弄清楚李家村到底发生过什么。”费允笙本觉得七天的游戏时间很充足,现在看来倒是十分紧张,“我没经历过灵异副本,但按照鬼片套路,正常鬼都事出有因,要么这里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命案,要么有过大灾。”
闻酌随意地点点头:“有三件事要做。一波人去跟村民打听一下往事并进棺材铺逛逛,一波人去附近山林转转,一波人去跟村民打听第七位乘客席问归。”
“这么一个封闭的村庄突然到了一个外乡人,他们不至于一点察觉都没有。”
众人默认了他的安排,刚好他们有六个人,可以两两组队。
闻酌主动选择了最未知的森林:“我去山上转转,谁跟我一起?”
张咏必然不愿意,刚说完人家坏话,作为法医的闻酌要想弄死他再简单不过。
鲁向南还在吃,估计也不想再回一趟充满不好回忆的树林。
费允笙有些犹豫,他更想去棺材铺,但如果没人愿意跟闻酌一起,他也不是不行。
还没来得及应下,就听到一旁的赵小薇说:“我和你一起。”
鲁向南嘴塞得那么满还能抽空讥讽闻酌:“有张好脸就是幸运,惹人喜欢,但也要小心招来不该有的喜欢。”
闻酌瞥了他一眼:“馍馍好吃吗?”
手下的馍馍邦硬,像风干了好多天的剩食,估计多使点力气都能把人砸晕。
“关你屁事。”鲁向南自顾自地大嚼大咽,除了他没人吃得下,张咏也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两口。
“我和你一组。”杜苓看向鲁向南。
“……随你。”
于是就这么分好了队伍,费允笙只能跟最后剩下的张咏一队。
他深吸一口气:“除了藏在我们当中的罪者,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副本不简单,我们一定要配合着把李家村的故事与罪行理清。”
鲁向南还没吃饱,大家只能等他,毕竟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免得村长老李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赵小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于罪者来说是不是还有另一个通关方法?”
闻酌垂眸,同样想到了:“杀掉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就没人能票决他了。”
“所以我们要小心点,尽量不要落单,如果那个席问归真的就是罪者,他很可能会逐个杀了我们。”
杜苓看了眼鲁向南,对方没什么反应。
她之所以要和鲁向南一队也是这个原因,鲁向南刻意隐藏自己是老玩家的事心里多少有鬼,不是罪者就是想坑骗新人。
让他跟新人单独出去太冒险,另一个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虽然杜苓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可死的人太多势必也会影响剩余的人通关。
“会收到车票的人都不是善茬,杀人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她轻飘飘地提醒:“不要太相信任何一个看起来像好人的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周围几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放到现实里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角色,老师,法医,保安,卖猪肉的……
可此刻他们能同聚一堂,皆是因为心里藏着一个罪恶的秘密。
六人都还不清楚彼此是因为什么罪才收到车票的,也没有问,万一今后还有机会在同一站下车,彼此是否是罪者藏都藏不了。
再者即便问了,其他人也可以说谎,意义不大。
赵小薇轻吐一口气,又点了根烟:“是否会成为罪者跟罪恶值有关系吗?”
“没关系。”杜苓说得很公正,没有争对罪恶值异常的闻酌,“罪恶值再小都可能成为一个副本的罪者,广播通报所有人的罪恶值只是为了引起对立和警惕,以免其他乘客没死于游戏倒先死在了罪恶值高的乘客手上。”
张咏偷偷瞄了一眼闻酌。
凌晨那会儿还是被吓傻了,他怎么会蠢到跟一个罪恶值这么高的人出去?
“我吃饱了,走不走?”胖子站起身,胳膊上的绷带被血渗得暗红,他想挠后背奈何手短够不到。
闻酌注意到他的眼神,是那种因为痛苦而隐忍的狰狞。
费允笙提醒道:“别忘了打探消息的同时还要找车票。”
杜苓:“你们上一张车票后面的东西就是本站车票的线索,可以多注意。”
闻酌一顿,他那张车票后面只有一只黑猫。
·
闻酌带着赵小薇回到了今早撞见鲁向南的地方,村里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他和赵小薇走到哪都有人盯着看,村民的眼神虽然古怪,但总体并没什么突兀的举动。
“木刺很好玩?”赵小薇注意到很久了,闻酌一直玩着凳子上扯下的木刺。
“我坐过的那半边凳子翻新过,表皮被削掉了但没打磨干净,所以才会留下木刺。”
“有什么问题……”赵小薇倏地反应过来,要翻新也是整条凳子一起翻新,怎么会只翻新一半?她恍然道:“是不是染过血,不得不削掉那一片?”
闻酌看了她一眼:“你挺适合做法医。”
闻酌说的是昨晚,即便在最惊颤内心最动荡的时候赵小薇也很清醒理智。
“我没那个福气,高中没上完,这辈子都不可能进编制了。”赵小薇若无其事地点了根烟。
正常人这个时候多少都会追问两句,然而闻酌似乎一点都不好奇她的故事,而是就近找了个村民询问这条路怎么去后山。
“哝去后山做什么?”老太听见后山两字眼里就多了些异样。
“我妹妹在这附近失踪了,想去找找。”闻酌淡定回复。
“哝妹长什么样?”
“短头发,白白瘦瘦的,个子一米六左右。”
老太眼里闪过一抹轻视:“好好的女娃子减什么短毛?没见过。”
闻酌面色不动又问了一遍刚刚的话,老太上下打量了他好久,还是给指了路。
赵小薇没当面怼老太,却在离开后摸了一把顺长的黑发:“我以前也想剪短发,干净利落,但我妈就跟这个老太婆一样总说剪短发没女孩像,丢人现眼。”
“喜欢就剪,说服不了的人就远离,不要一直留在让你不愉快的人与事身边打转。”闻酌说得冷漠,“他们就像沼泽地一样,逗留越久就越逃不掉,要么吞没你,要么同化你。”
赵小薇意外于闻酌会跟人讲这种大道理。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豁达,我妈她——”她停了两秒,“她除了思想陈旧以外…其实是个好母亲。”
只是从前她不理解,如今又没了理解的必要。
两人穿过了一条条窄长巷子,见到了不少村民。
左边那户大院的老太太在打水,前侧的老大爷正靠在门口的摇椅上抽烟。
赵小薇:“好像没什么年轻人。”
寻常交通方便的村子没有年轻人很正常,但这种深山老林里的村庄很少愿意让年轻人外出打工,基本都在家干农活。
两人很快来到了鲁向南进村的那条小路,闻酌回头看了眼,这里离他们进村的那条路完全是两个方向。
赵小薇:“你怀疑胖子有问题?”
闻酌:“只是验证一下他说的话。”
即便是白天,山林小路依然幽暗,周围少有虫鸣,风一吹周围草木都开始晃动。赵小薇有些不适,总觉得有什么藏在灌木丛后盯着他们。
这片森林看起来很老,周围树木高大粗壮枝繁叶茂,遮住了绝大部分阳光,只有一些斑驳惨淡的漏网之鱼挤进林子照亮了周围阴冷的环境。
赵小薇烟瘾很重,询问过闻酌不介意后就一根接着一根,不过烟头都没有往地上扔,这种老林子一点零碎的火光都可能引起森林大火。
她吐着烟雾摇头:“这么大的地方,车票要怎么找。”
“你车票后面的提示是什么?”
“好像是坟堆。”这就是赵小薇为什么要跟闻酌来山上的原因,而不是鲁向南以为的无聊理由。
坟堆这么有指向性的线索跟闻酌的黑猫完全不一样,总不会是猫把车票叼过来送给他。
“其实杜苓早上就跟我说过车票后面是下一张车票的线索……她还说,罪恶值越高的人车票越难找。”
“……”这垃圾游戏赢了。
闻酌冷着脸继续前行,越往森林里面就越冷,他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二十分钟后竟然真的回到了昨晚过来的那条路。
他在一颗大树下停下,捡起自己昨晚插入土里的树枝,这是鲁向南消失后他留下的标记,看来至少在路线上鲁向南没撒谎。
“……我们来的那条路不见了。”赵小薇声音微颤。
她说的不是刚刚走过的小路,而是昨晚从车站过来的那条路。
早上醒的时候赵小薇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不参与这场游戏往村子外走呢?会不会回到正常的世界?
列车只行驶了两小时,这里离他们上车的城市不会太远,只要能找到公路或小镇就有可能回家……
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彻底打消了侥幸的念头。
她和闻酌沿着被更改的山路继续绕,发现没有一条往外分叉的路。
他们在这条把村子圈起来的山路上一直打转,走再久都会回到圆点。
或许只有结束这场游戏才能找得到出路。
再一次回到闻酌插树枝的地方,他蹙了下眉头说:“走这边。”
往村子方向的小路倒是不少,闻酌随意挑了一条前进,黑色的衬衫裤子让他几乎与阴冷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不会迷路吧?”赵小薇有些不安。
“不会。”闻酌的语气很具有信服力,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行。
“你说,那个席问归会不会就躲在树林里?”
“有可能,但这是一个灵异副本,所有危险都是未知的,躲在树林里风险太大。”
赵小薇想起来,鲁向南昨晚就是在树林里突然不见的。
这样一想,第七位乘客躲在村庄的某个角落可能性更大,毕竟在大多数人的思维里,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安全。
空气越来越阴冷,直到听见一声尖锐的鸟叫,视线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李家村的坟地。
闻酌粗略扫过去,这里的坟包数都数不清。赵小薇并没有找到车票线索地点的喜悦,她抬眸看着天空飞走的鸟儿:“是乌鸦。”
在很多故事里,乌鸦都代表着死亡。
闻酌发现这里的墓碑主人都姓李,没有例外。
他随意地问:“怕吗?”
“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活着的人才可怕——”赵小薇顿了顿,想到这是个灵异副本,“如果鬼真的存在倒也渗人。”
“不怕就好。”闻酌突然朝一个方向走去,赵小薇这才发现那里有一间小木屋。
闻酌确定没人就从窗口翻了进去,一分钟不到就出来了,一同落地的还有两把铲子。
赵小薇接过其中一把,迷茫地问:“干什么?”
“挖坟。”
“……挖坟做什么?”不怪赵小薇误会,她摆摆手说:“如果是帮我找车票的话就不用了,我可以晚上自己来。”
闻酌要挖的这座坟主人名叫李得鹏,黑白照片上的他皮肤黝黑,不论在哪个角度看他都好像在注视着你诡异微笑,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现象,但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它坟包都已经长满了草,只有这座坟上的土很新。
“这人下葬的时间不超过一周。”闻酌丢出一个问题:“觉得他像谁?”
“……”赵小薇仔细端详黑白照片,片刻后讶异道,“有点像村长!”
她瞧了眼墓碑上的名单,看见了一个名字,父——李耀城。
赵小薇喃喃:“村长全名李耀城?他儿子最多三四十吧,这么年轻就死了,有点怪……”
“所以挖出来,给他做个尸检。”闻酌的语气就和说因为天气有点热、所以中午喝碗绿豆汤一样平淡。
李家村
这已经是费允笙和张咏碰壁的第四个人了,从天南地北聊到出去帮忙给李家村附近搞开发,做旅游区修大路,牛逼吹了一通又一通,但这里的人似乎都油盐不进,嘴巴闭得一个比一个紧。
“越是不说越说明有秘密。”
张咏有点怕:“这些人怪瘆得慌。”
费允笙没放弃,前面有个比较破旧的泥瓦房,前面用东倒西歪的木栅栏围了个院子,房子黑洞洞的门口坐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婆,正出神地看天。
这人年纪大,应该能知道点什么。
费允笙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和笔——这就是他之前做老师的习惯。
“老人家您好,我跟朋友们来这边爬山结果走丢了,近两天村子里有没有来过一个过陌生男人?”
席问归,这个名字应该是男的。
老婆婆看了他一眼没出声,浑浊的眼神没有虚焦,过了半晌才沙哑道:“没见过。”
费允笙有些失望,但不忘打听李家村的往事:“老人家,其实我们是一个电影团队,想拍一部关于乡村的鬼片,所以来这深山野营收集点素材,您在这生活这么多年,有没有见过鬼或是什么奇怪的事?”
老婆婆干涸的嘴唇嗫喏了几下,随后突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用乡音说了句什么。
费允笙没听懂,旁边的张咏哆嗦了下:“她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李家村……最奇怪的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
“……你听得懂?”费允笙疑惑。
“我老家也是农村的,农村话大差不差。”张咏眼神微闪。
费允笙皱了下眉,不知道老婆婆口中的外乡人指的是他们几个突然出现的人,还是指曾经可能来过的一批批乘客。
他之前从一个收集到很多车票的老乘客那里了解到,有些列车站点是一次性的,下过一批乘客就会关闭,但有些站点却会循环使用。
这世上犯罪的人数远比人们已知的要多的多,有重复的罪恶也不奇怪。
费允笙还想问点什么,却听到不远处的巷口传来阵阵嘈杂,还有悲怮的痛哭:“呜……”
“李昆死了!”有村民用乡音大喊,他像是在通知什么极为重要的告示:“李昆死了!!”
泥瓦房门前的老婆婆看都没看一眼,依旧望着灰蒙蒙的天。
老婆婆用蹩脚的普通话叹息:“好久没见过太阳了……”
费允笙和张咏看向天空,眼里皆有不解。
老婆婆像是一个干瘪的稻草人,有种僵硬又诡异的麻木:“都会死的,所有人都该死。”
费允笙注意到,她说的是所有人都“该”死,而不是所有人都会死。
……
挖坟是个体力活,幸好李得鹏下葬的时间不久,泥土还算松软没有板实。
赵小薇也没觉得闻酌荒唐,真就跟他一起挖了两个多小时,累得脸上全是汗。
“谢谢。”即便是道谢闻酌的语气也毫无波澜,“农村通常三到七天才会让尸体下葬,这么炎热的天苍蝇有足够时间产卵,现在棺材里或许已经爬满了蛆——建议你走远点。”
“……”赵小薇被说得有点恶心,“你要给他解剖?”
“不用,尸体死这么久且没有冷冻保存,解剖没有任何意义。”
十分钟后棺材全貌终于露了出来,就是普通的棺材模样。
如果赵小薇此刻在闻酌的正面就会发现,棺材板掀开的那一瞬间,闻酌眼里划过了几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随着“轰”得一声,里面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铺面而来的腥臭味简直令人做呕。
而闻酌只是捂住口鼻,眉眼微松,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见一具尸骸前微微提起的心——没见到真容之前他都会想,即将解剖的这具尸体会不会是十年前大火里突然消失的那个人。
十年前他还是孤僻阴暗的高中生,大家都在当他在发疯,没人愿意多此一举去他家里采集DNA,而且大部分痕迹都被一把火烧没了。
时间久了,闻酌偶尔也会觉得,真的是自己疯了。
又或者是年少的境遇让他产生了第二个人格,那场大火并没有让谁消失,只是烧死了另一个他自己。
赵小薇疑惑地看着李得鹏的坟包,闻酌背对着她站在土坑里久久未动,莫名有点孤冷的寂寥。
法医性格都这么怪的?
半晌,闻酌弯腰在棺材里摆弄了会儿,紧接着扔给赵小薇一样东西:“车票。”
“……”车票竟然在棺材里。
赵小薇意外于这么轻易就找到了,但望着车票上隐隐蠕动的那玩意儿,有一瞬间觉得永远留在李家村也不是不行。
“我们过来的第一个岔路口有溪水声,可以到那里清洗。”
“谢谢。”赵小薇认真道了谢,如果不是闻酌,她大概率会拖到最后几天才会考虑挖坟。
李得鹏的尸体腐烂度很高,皮/肉里隐隐蠕动的蛆虫就不说了,闻酌没有上手去碰的打算,而是用树枝挑开了李得鹏眼眶附近残余的肉。
大致检查了一遍尸体外表,闻酌就确认了死因。
“帮忙抬一下棺材板。”
闻酌用残余不多的良心给人重新盖上棺材板,又把坟包堆了回去。
“他怎么死的?”赵小薇擦了把汗。
“身上没有多余外伤,眼眶撞击过硬物或被硬物撞击过导致了骨折。”闻酌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挥:“被利器刺穿的太阳穴应该是致命伤。”
“竟然是被杀死的……”赵小薇本以为会是灵异一点的死法,“还要挖其它坟吗?”
“不用了。”闻酌的手离身体很远,刚刚车票就被尸体握在手中,拿车票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尸体皮肤,这会儿极度不爽。
赵小薇难得看到他表情这么生动,露出进入游戏以来的第一个浅笑:“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虽然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有需要随时说。”
“不用。”
赵小薇没在意闻酌的冷淡,只是开始疑惑闻酌的罪恶值。
他们又花了半个小时回到第一个岔路口,沿着狭窄的小路进去没多久就看见一条溪流,说是小溪其实更像河,但水看起来又没河水那么深。
闻酌单膝跪在岸边,水里倒映着他冷淡的面容,眼下的那颗红痣红得似血。
手上的水滴进水面,掀起一阵阵涟漪,原本属于闻酌的清晰面容不在,变成了另一张模糊又熟悉的脸。
他没忍住伸手去摸,可指尖碰上水面的一刹,水里的脸荡起了一道道弯曲的线条,那张脸开始扭曲变形,直到彻底湮没。
十年的时间,没有照片,没有画像,没有视频,足以让记忆里的那张脸彻底模糊,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有那双黑色的、在光下会泛起点点冰蓝的眼睛。
单是对视,就忍不住在心里升起虔诚的信仰。
但被十年的执念晕染,信仰早就变了味道,化成了更疯狂的恶欲。
如果是因为这个被拉进游戏……
闻酌认罪,但永不服罪。
他缓缓起身,五指蜷在身侧化成了一个克制的拳头。
一侧的赵小薇没注意他的异样,沉默地注视着清晰干净的车票,上面的信息依旧简洁:
【乘客:赵小薇】
【下一站:都江】
【下车时间:8月22日00:00分】
这个副本九号结束,也就是说如果她能活着离开,将可以休息整整十一天多,才会进入到下一站。
但这十一天她会在哪呢?一直在那辆诡异的列车上?没有食物,没有水……
不知道这场列车之旅什么时候能结束……又或许永远没有尽头。
多思无益,赵小薇仔细检查了一遍车票,上面并没有“罪”的字样,说明自己下一站的罪者另有其人。
她松了口气,和闻酌一起坐在溪梗边休息了会儿。知道闻酌是在无声关照她的体力,便休息了十分钟就站起身:“下游好像有人在洗衣服,去看看?”
远处的溪面上隐约有个影子。
“嗯。”
两人沿着溪边往下走,远处横跨溪水的洗衣跳板上确实蹲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正机械似的捶打衣服,放到水里漂洗,再重复捶打、漂洗的动作。
同性更容易让同性放松警惕,赵小薇率先上前打招呼道:“你好,请问你是住李家村吗?”
女人一开始没说话,直到赵小薇重复了一遍问话,她才抬起空洞麻木的眼睛,缓缓点头。
“是这样,我们来这边野营,但有个朋友失踪了,想问你有没有见过,是个短头发的女孩,瘦瘦的,皮肤很白——”
女人一直没说话,用那种能把人吸进去的空洞眼神紧紧盯着她。
赵小薇忍住后退的想法继续问:“您见过吗?”
闻酌突然感觉不对:“回——”
刚说完第一个字,原本蹲在石板上的女人突然起身扑向赵小薇,骑在她身上死死掐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嘶哑的低吼。
“放,放开……呜……”赵小薇只有腰部横在石板上,腿与头部都已经无限贴近水面,窒息的痛苦铺面而来。
她试图掰开女人的手,但对方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她涨红了脸也没能挣脱。
“z…走!”女人掐得极为用力,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两个破碎的字,“鬼!走——”
“我不是……”
“咕噜噜……”
赵小薇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按进了水里,大量的溪水顺着耳道口鼻鱼贯而入,她下意识闭紧双眼,几近窒息。
濒死前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双手染血的那天。
她以为自己问心无愧。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那天犯下的罪给自己戴上枷锁。
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用尽全力刺进血肉的一刀又刀,像是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拼命发泄自己的兽/欲……她知道的,从拿起刀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了自己最憎恶的那种人。
但她不后悔。
那一日的淋漓痛快至今都还有残余,光是想想全身都为之颤栗。
如果这就是她收到车票进入044次列车的理由,如果是要她为了那一日的痛快赎罪——她妄想再回到那一天,再多刺几刀。
哪怕赎罪的时间是无期徒刑,是余生的日日夜夜。
“噗通!!”赵小薇整个人都陷进了水里,意识模糊间,她隐约透过水面看到原本站在岸边的闻酌跳了下来。
她恍惚地想,也不是每一次……都没人救自己。
呛水窒息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但仍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原来客死他乡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都没死在这种古怪的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搀着臂弯将自己拉出水面,她才有机会咳出呛入咽喉的溪水。
赵小薇一边不适应陌生男性的触碰,一边又心思恍惚地想,原来想法医的手也是热的。
“咳,咳咳……”
结果闻酌比她还不适,救完人就直直盯着自己的手,看那表情这会儿要有香皂,估计都能搓个十分钟。
察觉赵小薇的眼神,闻酌垂手冷淡地解释一句:“我不喜欢触碰有体温的生物。”
“…………”很好,这就是法医吗。
而刚刚还情绪激烈、袭击赵小薇的女人,这会儿像被抽空了所有活力的木偶,麻木地看着干呕的赵小薇。
片刻后她移开目光,看向被打翻的洗衣盆,以及飘满水面的衣服。
李家村
赵小薇不知道她突然攻击自己的理由,脖子红了一大片,为了套出线索还帮女人把衣服捡了起来,只是这次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
“你看清楚,我是人。”赵小薇缓了口气,“你刚刚说鬼,你见过吗?”
“……”女人不为所动。
“不用问了,她是哑巴。”闻酌微微摇头,转身欲要离开。
赵小薇一愣,默默跟上闻酌的脚步,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她不想放弃:“她肯定知道什么。”
闻酌说:“她是后天的哑巴。”
说不出完整的话,却能吐出一两个字,尽管有点破音但能证明女人曾经是会说话的,听力也没问题。
赵小薇有所联想:“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弄哑了她,让她保守村子的秘密?”
“或许是。”闻酌在想另一件事,“她刚刚洗的那些衣服不只是一户人家。”
“什么意思?”赵小薇没懂。
“成人、老人男衣女衣都有分别有七/八件,夏天不太可能几□□服堆在一起洗,每两三件衣服的缝补工艺都不一样,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可能她家里人多?”赵小薇不明白这有什么。
闻酌摇摇头,没说什么。
虽然是夏天,但这个小村庄格外的清凉,浑身湿透的赵小薇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一时有些庆幸组队的人是闻酌,换作鲁向南和张咏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偷瞄了,尽管她不怵这种人,但被猥琐的目光扫描时还是难免觉得作呕。
“回去吗?”赵小薇敛下思绪。
“你这样回去?”
“那能怎么办?早知道这列车会带我来这种地方,我怎么也要打包一些生活用品来。”赵小薇叹了口气。
“不,早知道会来你就不会来。”
赵小薇跟听绕口令似的,哭笑不得:“不怪张咏觉得你不像人,说话语气跟我手机的AI似的。”
类似的话闻酌听过很多,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阶段他接触过无数个人,从单纯的大学同学到警局的同事,再到复杂又情绪化的家属,骂他没心的人有很多。
以前带他的那个老法医郑多乾就常说,“我们习以为常的陌生尸骸对家属来说是最至亲至爱的人,所以哪怕你完全不为所动也要多谅解,更要尽最大努力为尸体保证完整的体面。”
后来,工作至上的郑多乾为了妻女回归家庭,冷冰冰的解剖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里温度太低,衣服很难干。”闻酌想起凌晨看见的那栋废弃小楼,淡淡询问:“去吗?里面可能有旧衣服,也可能有鬼。”
“去。”赵小薇迟疑了一秒。
不是她没有警惕心,但面前的异性真要做什么、真能做什么,这荒郊野岭的跟废弃小楼也没区别,都很难反抗。
废弃楼房里没有想象的恐怖,院子里爬满了藤蔓杂草,门口有一张竹编的摇椅,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家具,墙面地面都是原装的水泥,门窗也都没装,看起来应该刚建房还没来得及装修房子就废了。
“这里应该是没衣服了。”
“嗯。”闻酌重新走回院子,捡了些干树枝和不那么有活力的草叶递给赵小薇,“用火烤。”
赵小薇兜里还剩小半盒抽烟用的火柴,刚好能生火。
她选择了房子靠山那一面的窗边烤衣服,这样就算燃起浓烟也不容易被村民发现。
闻酌看她弄好火就离开了:“我去周围转转。”
赵小薇松了口气。
她知道闻酌大概率不会有别的心思,大大方方露点腿和腰也没什么,但她有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
……
闻酌刚从废弃小楼里出来就看见了一只黑猫,它猫在狭窄的墙头,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酌。
闻酌上一张车票的背后也是只黑猫,这很可能就是他的车票线索。
黑猫见有人靠近,便灵巧地跳向下一个墙头,闻酌毫不犹豫跟了过去,这只猫像是在溜人一样,一直保持着人能跟上的速度跳跃,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闻酌跟着它绕过一个个巷子,村里的路错综复杂,但他还是认出昨晚来过这附近,他发现墙上的那些狗骷髅头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拿下来了。
再一次转弯时,闻酌不经意的余光里闪过一道颀长身影,那人似乎侧看了他一眼,流畅的轮廓线透露着熟悉的味道。
只是一个背影,一个眼神而已。
闻酌甚至没看清对方的眸色,就全身僵麻地停下原地。
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恶念瞬间如野草般生长,不过几秒的时间就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树蔓滋养着一具尸体,鲜红的血液比酒醉人,光滑的皮肉是最鲜美的养分,血肉包裹下的骨骼冲他伸出双手——只有用刀划开皮肉,斩断筋膜,才能剥出虚假肉/体下最真实的骨。
墙头的黑猫几下见身后的人突然停下,等了会儿见人没反应就跳走了,或许是觉得无趣。
它不知道,这个刚刚追他的人此刻心里泛起了多高的黑色海浪。
那根修长的中指轻车熟路地勾起同侧手腕的橡皮筋,狠狠一弹。
疼痛使他的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了。
——不是幻觉。
过去三千多个日夜里,闻酌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醒来,或见窗帘后有个模糊的影子,或觉得身侧还留有另一个人冰凉的体温。
但他清晰地知道那是假的,是他从破碎的记忆里抠出的一点幻影。
体验过虚假的滋味,所以他才会更确信十年前家里真的存在过另外一个人。
闻酌驻足在原地没有追,冰凉的外表下是不断升温的血。
他手横在腹部紧绷地等待着,等沸腾的血慢慢冷却。
心里的喜悦不多,更多的是猎人蹲守了多年终于等到猎物的极致快/感,身体的每条神经都在亢奋,让他止不住地想——
“闻酌!?”
远处,费允笙和张咏飞奔而来:“你听见刚刚村民说有人死了吗?”
“没注意。”转角的身影彻底消失了,闻酌收回视线,“谁死了?”
“好像是一个叫李昆的人,我们刚听到声儿就赶过来了。”费允笙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跟旁边的张咏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赵小薇呢?”
不会是死了吧?
张咏眼神躲闪,发现了闻酌湿了一大半的裤子,他想得更为恶劣——或许是这个变态法医见色起意,做完该做的事就杀人灭口了。
反正到了这种地方,也没有法律可约束他们。
“她有事。”闻酌没提赵小薇衣服湿透的事。
费允笙倒没多想,也许是有三急,之前张咏也找茅坑找了半小时,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在小树林里找地方解决的。
“奇怪,刚刚还有人在哭,这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才发现死人的那户人家,不过一会儿时间,门口就已经挂好了白灯笼还有白布条,门内门外都是村民。
他们以一种奇怪的规律均匀站着,看向里面躺在大堂里已死去的李昆。
像是感觉到他们这些外乡人靠近,所有村民突然齐刷刷地回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有点不对劲……”张咏不由后退一步,被什么东西硌了下后脑,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昨晚吓惨他的狗骷髅头。
白天和费允笙转了一圈,别的线索没有,倒是发现狗骷髅头比昨晚少了一些。
闻酌抬眸看了眼天色,才发现已经到傍晚了,原本雾蒙蒙的天空逐渐被昏暗笼罩。
时间过得好快,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傍晚5:43分。
眨眼间,分针又跳了一下,现在是5:44。
“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费允笙凝重地后退一步,上百个村民的目光齐齐跟着他的后退移动,始终面无表情,像被操控的稻草人,又像麻木空洞的死尸。
“走!”闻酌毫不犹豫地转身,“你们找杜苓汇合,我去找赵小薇,村口见!”
这里的时间不太对劲,具体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太快了,有种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就过完了一天的感觉。
此刻村民应该都在李昆家门口,其他房子里空无一人,里面好像一点光亮没有,黑洞洞的门窗诡异地矗立,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站在那黑暗里盯着他们。
闻酌辗转回到废弃小楼,屋檐下白天还静止的摇椅此刻又咿咿呀呀地摇摆起来,他大步跨进屋里——赵小薇果然不见了。
地上还有残余的零星火光,枯枝树叶都没烧完,显然刚离开不久。
赵小薇不是冲动的性格,应该是遭遇了不太好的事。
火堆旁边明显空了一大片灰尘,隐约能看出人栽倒的痕迹,像是被人敲晕带走了。
之所以确信‘人’带走的,是因为屋里多了一组脚印。
目测性别男,43码,波浪纹路的鞋底,左脚比右脚使力轻,穿得是应该那种扁平的干活常穿的解/放布鞋。
闻酌瞬间就想到一个人,刚刚在李昆家门口确实没看到对方。
他不再逗留,门外屋檐下的竹椅还在轻轻晃动,真就跟有鬼躺在上面似的。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握住竹椅扶手,轻松给它翻了个面,倒扣在地上。
“有本事继续摇。”闻酌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听见一分钟后废弃楼房里传来的星点笑意。
好久不见,小鱼崽。
李家村
赵小薇被带到哪里去了是个问题,她必然没死,但手机主页的san值已经降到了49,是个相对危险的数值。
而昨晚失踪又突然回归的鲁向南san值依旧很不稳定,在40前后乱窜,数字一秒一个样,跟出bug了似的。
闻酌很快来到目的地——正是他们昨晚留宿过的村长家。
这里院门大敞,里面没有一点光亮,静悄悄的令人心悸,费允笙他们也没有回来这里。
趁当下没人,闻酌刚好可以搜寻,除了找赵小薇外也找找村长家的线索——一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被他漏掉了。
这是一场游戏,不论这个村子是否真实存在都应该有个完整的故事核心,可一天过去了,他们对于李家村发生过什么都还是云里雾里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时间流逝不对劲,也就是他们的游戏时间很可能不足真正的七天,这样一来,对比他们的进展就太缓慢了。
赵小薇的失踪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还有他们今天挖的那座坟主人李得鹏……
闻酌蓦然注意到自己白天坐过的那张被翻新过的长凳,他刻意避开了触碰,走远了些再回头看这张桌子,试图还原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李得鹏或许就是在这里被人用利器捅穿了太阳穴,而且是从背后突袭,他都来不及反应就重重地跪在地上,因为试图回头看清凶手导致眼眶重重砸在长凳的一端而骨折,血液瞬间浸湿了木头……
如果是这样,地上也一定会留下痕迹。
乡村里不太可能有完善洗掉血迹的办法,水泥地没有装修找平会非常不平整,就算拿刷子刷也很难完全清理干净。
在手机微弱的光亮下,闻酌果然从细微的水泥颗粒里发现了一些不太明显的血点,他下意识想要去摸,却又倏地蜷缩起食指。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说有人在十天左右前杀死了村长的儿子李得鹏。
闻酌推开他们昨晚睡过的通铺,没有烛火的照明此刻幽幽一片,屋外彻底被夜晚吞没,只有冰凉的风吹得木窗咯吱咯吱响,凉得人骨头都寒。
闻酌倏地又想起一个奇怪的地方——今天看到那些墓碑主人都姓李。
生命延续是阴阳结合的结果,李家村总不能一直自产自销,从不和外姓女人结婚,这样一来近亲结婚的概率可太高了,但他并没有在村民里看到一个畸形儿。
而且坟地里的女性墓碑也奇少,闻酌粗略看过,基本都是死于好几代前的老太太,近几代几乎没有女尸入葬。
“咚,咚……”堂屋里突然传来拐杖的声音,闻酌甚至都没发现村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毫不犹豫越出窗,又翻进了斜对面的柴房躲起来。
走路一轻一重的村长来通铺房里,看看烛台上突然消失的半截蜡烛,又面无表情地盯着半敞的窗户许久。
村长站了会儿,突然上前将木窗关上,扣下插拴。
一分钟后,闻酌舒了口气。
他侧眸打量着这间柴房,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柴火有点少,他甚至在柴火堆上摸出了一手灰尘。
他想打开手机照点光,却突然发现费允笙张咏杜苓三人的san值都在急速下降!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村长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定是那几个外乡人带来了厄运!”
“还有两个没找到。”有人说。
“抓住他们!”这个闻酌听出来了,是村长的声音,“让他们留下来,做李家村的亡魂!”
他们的声音都出奇的僵硬,有种诡异的机械感,这让闻酌莫名想到活死人三个字。
这里不能多留了,趁他们还没进来搜,闻酌先一步从后门翻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从村长家顺来的半截蜡烛。
蜡烛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闻酌碾下一点碎末闻了闻,眼里落了些古怪。
他将蜡烛放进兜里,顺着昨晚追鬼影的路线离开。
赵小薇没找到,其他三人生死未卜,不知道有没有被村民抓到。闻酌并不在乎他人的存亡,只是做了好几年的警察法医会让他下意识选择维护秩序,维护生命。
他急速跨过一个路口,裤脚突然有些异样。
不等他低头,一只手就突然扣住了他的脚踝!
闻酌偏头一看,是一个太阳穴插着刀、血流不止的村民,令人震惊的是这种状态下村民竟然还有意识,还能死死扣住闻酌不让走,声音带着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僵硬:“留下来,留下来——”
闻酌一阵恍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冷汗打湿了额头的发丝。
他强忍着不适,顺着村民来的巷子看去,地上有凌乱的血痕,应该是一路爬过来的。
巷子的尽头,一道黑影转瞬而逝。
他刚想追,可地上村民抓住他脚踝的力道大得出奇,很像尸体痉挛——即一种特殊类型的尸僵。
他只能弯腰将村民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村民的致命伤就是太阳穴,那里插着一把闻酌再熟悉不过的器具——手术刀。
“松开。”
“在这里……”村民抬起涣散的灰白瞳孔,“他在这里!”
闻酌瞬间背后一凉,不用回头都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房子里、巷口、黑洞洞的窗口……
抓着他的村民彻底没了声音,闻酌掰开最后一根手指,顺势拔出村民太阳穴的手术刀。目前的情况太奇怪了,必须留个自保的武器,他熟悉的手术刀再合适不过。
闻酌边走边擦拭着手术刀上的血,彼时才发现这是医院常用的那种小头手术刀,他常用的解剖刀刀头要比这个大一圈。
虽然不习惯,但聊胜于无了。
锋利的刀尖在空中转了个圈,又被修长的手指轻巧接住。
“抓住他。”耳边有无数道声音环绕,“抓住他!”
哪哪都是人,闻酌步伐急促的前方巷口也出现了一个端着蜡烛的老头,脸上的褶子在烛火照耀下有些扭曲,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
他毫不犹豫地往左边跑,一个黑洞洞的大门在他正对面敞开,是傍晚来过的死者李昆家,此刻这里一个人没有,大门正对着堂屋里泛着幽幽红光的灵堂。
“抓住他!”
村民们越来越近了,闻酌立刻踏进李昆家里,李昆的尸体还躺在地上,看起来四十多岁,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臭味……这不是一具刚死尸体应有的味道。
仔细一看才发现李昆身上都是茅坑里的排泄物,他的死法与刚刚那个村民不同,他是掉进茅坑里淹死的。
这可比尸臭恶心多了。
闻酌皱了下眉,绕过李昆往堂屋里面的房间跑,抓他的村民已经聚集到了李昆家门口,他们像是被洗脑了一样:“抓住这个外乡人!让他成为李家村的亡魂!”
这样下去自保都难,别说找人找车票了,得甩掉他们。
闻酌找了个有窗户的房间利落地翻出去,没想到对面就是白天费允笙说过的棺材铺。棺材铺非常古旧,类似于古代那种木制的房子,与李家村格格不入。
“哇呜——”
闻酌一顿,也听到了“婴儿哭声”……不,应该是猫叫。
有些猫会在夜晚或发情时发出这样凄厉恐怖的声音,就像鬼婴在哭。
声音听起来来自棺材铺后面,村民们紧追不舍,闻酌不再停留,推开棺材铺的窗户一跃而进。
扑面而来的寒意。
他好像来错地方了。
闻酌到退一步,下意识就想翻窗离开,却因外面巷子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村民不得不妥协。
里面的棺材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光是看看都头皮发麻,也许下一刻某个棺材板就会被掀开,从里面跳出一只披头散发的鬼来。
此外还有数不清的白色布条挂在横梁上,风一吹纷纷摇摆,层层布幔下好像藏着无数鬼影。
闻酌撩开白布往里走,这里空无一人,死静无声,棺材板都是阖上的,倒是正中央摆着一个供桌,上面燃着无数只白蜡烛,连光都是煞白的。
“呼……呼……”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呼吸声。
闻酌走得谨慎,这里看起来只有一个大堂,没有后门,外面就是陷入诡异状态下的村民,一点声音都足以引来村民破门而入。
他毫不避讳借了点白蜡烛的火,将手里的半截红蜡烛点燃了。
可下一秒,就像有只他看不见的鬼对着蜡烛吹了口气,红色的烛光瞬间熄灭。
“……”闻酌又点了一次,并用身体挡了下风,还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他只能作罢,借着蜡烛在夜里的幽幽白光细数蜡烛数量。
“一,二,三,四……”
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谁在一个恐怖灵异游戏里发出声音数蜡烛,又不是小孩子。
闻酌顿了顿,光洁的额头被细密的冷汗覆盖,他继续默数着。
“五、六、七、八……”旁边的声音更清晰了,和他的心声同步,仔细听还有种小孩子的清幽,就响在他的耳边,如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看不见的……鬼。
闻酌环顾四周,周围除了层层布幔什么都没有,蓦然间,他对上窗口那边一双幽幽的眼睛。
一个举着红蜡烛的村民发现了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在摇曳的烛火下,村民的脸上似乎多了些深色的痕迹。
不适的感觉更强烈了,胃里一阵翻涌,周围好像多了很多道声音在呐喊,阵阵凄厉的哭声,层层叠起的绝望几乎渗进了骨子里。
闻酌克制着难受,想靠近窗户看清楚村民脸上的东西,但腰间冷不丁多出了一只冰凉的手,闻酌心猛得一跳,反击不及就被对方捞进了旁边的棺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砰咚”!
闻酌原以为是鬼,可他能摸到身上的人,尽管体温冰凉,却有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
这人甚至说话了,声音很凉:“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阖上耳朵,睡一觉就好……”
“……”闻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久远的画面,久远到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发生过——
彼时也有个人抱着无法入睡的他说:什么都不要想,睡一觉,哥哥陪你。
是什么原因不得入睡?
闻酌记不起了。
他倏地扼住身上人的脖子,手上的手术刀掉落在棺材板上,发出咚得一声。
对方丝毫不挣扎,声音就贴在他耳侧,却没有一点吐息的热度:“嘘……睡一觉。”
他不为所动地扼住对方冰冷的咽喉,只要再用点力,就可以——
身上人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想杀我?”
“那至少手不要抖。”他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只有将猎物一击毙命,自己才不会受伤。”
李家村
他们靠得很近,腿贴着腿,肌肤贴着肌肤,但闻酌却没有感受到一丝暖意,身体有种如坠冰窖的阴冷感。
他感受不到身上人的体温,就好像对方并非活人。
“你死了。”夜色很好地掩饰了彼此的表情。
“那你可就碰不着我了。”对方握住他的手腕,再一次重复:“睡一觉,等天亮……”
话音落下,闻酌便感觉到一阵恍惚,意识昏昏沉沉地坠入黑暗,他厌恶这种无力掌控的感觉——刚刚就该第一时间下死手。
可是来不及了,他手指的力道越来越松,再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最后的意识里,他喃喃嘲讽道:“该叫你什么……”
一双手蒙住了他的耳朵,仿佛情.人在耳边低语:“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席问归……问君的问,归来的归。”
在闻酌看不见的地方,一张刻着“沉睡美人”车票湮灭在空气中,就像最开始寄给他的那封信,被无名的火苗点燃。
如果这时候他还醒着,就会发现棺材铺外已经围满了村民,一步一顿地逼近。
可当他们靠近棺材铺的那一瞬间,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下,简易的门窗好像成了一道结界,迫使他们不再向前,只是直勾勾地望着里面层层摇摆的布幔。
……
“快跑!”
费允笙一个急转弯,本想去棺材铺躲一躲,却发现棺材铺门前围着数十个村民,像木偶一样直愣愣地站着不动。
他不敢惊动这些人,连忙回头扯过张咏:“走这边——”
“闻酌的san值没有下降了。”杜苓快速跟上,还抽空看了眼手机。
“那应该是脱离危险了。”费允笙试图开玩笑缓和气氛,“法医也是会害怕的——草!”
他们前进的方向又出现了三位村民,都是一手握着红蜡烛,一手铁铲或斧头,他们毫不怀疑被抓到的后果——死!
“进去!”杜苓把他们推进了一户人家,自己殿后不知道捣鼓了什么,费允笙担心地回头看去,杜苓已经跟上来了,但那些村民却像被定身了一样在门口禁止不动。
杜苓扬了扬手里的手电筒:“这是之前其它车站副本带出来特殊工具,在夜晚被它照到的副本npc会静止三秒。”
“我唯一的道具在上个副本里用掉了,一次性的。”虽然羡慕,但费允笙也没耽搁,他很快找到了这户人家的后门,“去后山吧,等天亮看看他们会不会变正常。”
张咏问:“胖子怎么办?”
杜苓:“他不对劲,先不管他。”
三人踏入夜色浓浓的森林,周围都是参天大树,一望无际重重树影看起来比村里还可怖。
他们没敢深入,躲到几颗较为粗壮的树后。
但村民们显然是看见他们过来了,却不清楚为什么停在了路口不再前进,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躲藏的方向。
费允笙莫名觉得这一幕和棺材铺前的那些村民很像。
白天他和张咏打探消息的时候也提到了后山,所有村民都有点忌讳莫深的感觉。
“你和鲁向南去过棺材铺了吗?”
“去了,里面全都是棺材,其它什么都没有。”杜苓蹙眉,“我本来想掀开棺材板看看,但鲁向南突然消失了,我一个人推不开。”
“又是突然消失……这胖子很有问题啊。”费允笙突然问,“你觉得他可能是罪者吗?”
“你不是一直觉得那个席问归是罪者?”
“没见到人,我们也不能盲推,万一席问归不是,那我们投了他岂不是要替真正的罪者去坐牢?合理怀疑还是有必要的。”费允笙觉得奇怪,“这应该属于高难度副本了吧,怎么会拉进来三个新人?”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一向话多的张咏都开始沉默,杜苓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始终抱着胳膊东张西望,身体抖得厉害。
瞟了眼手机,却发现张咏的san值在急速下降,几乎每几秒就会跳一个数字,闻酌的san值稳定在了91,甚至在缓缓回升,而那个一直没露面的席问归精神状态依旧是满值。
费允笙同样发现了他的异常:“别怕,他们应该不会进来,我们等天亮就行。”
张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额头冒起细密的汗珠。
“这种树能长这么粗大还真少见。”杜苓打量着周围,突然说。
费允笙不懂树,但也觉得也怪异,每棵树的粗细好像都差不多,非常浓密。
张咏听不进他们在聊什么,突然感觉肩上一沉,他下意识地回头问:“你拍我干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杜苓仍然坐在树下,而闻言回头的费允笙离他有两三米远:“我没拍你。”
“……”san瞬间掉了七个数字,黑色的手机屏幕亮起几个鲜红的大字——警告!您的san已跌破50,请保持冷静!!
张咏控制不住地发抖:“费老师,我能跟你靠着背吗?”
“……好。”费允笙很久没听人叫自己老师了,他主动走过去,只当张咏太紧张:“没事的,等天亮他们还没走我们就绕个路回村子。”
杜苓打量了张咏好几眼才移开目光:“我车票找到了。”
费允笙:“这么快?什么时候找到的?”
“白天我跟鲁向南去了趟棺材铺,铺子中央有张供桌,上面点着很多白蜡烛,我的车票就藏在香火坛里。”
“我的线索是井,周围是一个院子,虽然看到很多口井了,但都不是我线索对应的那口。”费允笙苦笑了声,问身后的人,“张咏你呢?下张车票线索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回声,他疑惑地又喊一句:“张咏?”
冷……
彻骨的冷。
张咏不敢把背面留给森林,费允笙答应背靠背的时候他还苦中作乐地在心里夸自己聪明,他听着费允笙和杜苓的聊天有些得意——没想到吧,我也找到车票了,就在昨晚把他吓摔倒的狗骷髅头里。
白天听闻那个骷髅头是狗他就又跑去了一趟,因为下一张车票背后的线索就是个狗骷髅头。
紧接着张咏就听到费允笙喊他,似乎在问他的车票线索。
他毫无防备的回头,直直对上一张惨白的鬼脸,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寒意渗进了骨子里。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
它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最后嘴巴张张合合说了七个字……
“不……”
大脑像是被冻结了来不及思考,双手已经先身体一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死……给我死!
他甚至都没余力想自己为什么能掐住鬼的脖子,只知道往死里用力。
鬼好像不止一只,身后也有东西在拉他,张咏一把甩开……
突然,他后脑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最后恍惚的意识里,他看见费允笙捂着喉咙剧烈咳嗽,脸憋得通红。
“咳咳……死了?”
“还有呼吸,晕了。”
……
闻酌难得睡了一个没有梦的觉。
他猛得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棺材里,棺材外是数不清的棺材,四下无人,还有飘飘荡荡的白布条……
是棺材铺。
记忆开始回笼——昨晚他进来不久就被人拉进了棺材里,还让他睡一觉,等天亮就好……对方自我介绍说是席问归,是那个一直没露面的玩家。
闻酌抚了抚手腕,抬眸的瞬间眼神比鬼还阴冷。
棺材铺里已经没人了,窗外依旧一片灰暗,只是看时间应该快天亮了。
闻酌刚翻出棺材,就看到昨晚窗外的那个村民还在,蜡烛红光下的诡异面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闻酌转了下手术刀,他克制着暴躁:“滚。”
村民与竟然真的听话的转身了。
闻酌看了眼时间——现在早上五点半。
天亮了,灰蒙蒙的光落了进来,闻酌走到窗口,窗外站着的数十个村民,在天亮的这一刻齐刷刷吹灭了手里的蜡烛。
他们像是突然回魂一样四面八方地散开,各回各家。
“……”闻酌回头看去,棺材铺依旧是昨晚的样子,唯独他睡过的那个棺材是打开的状态,其它都闭得很严实。
他随手推开最近的一个棺材,看清里面的情况时眉头紧皱。
紧接着他又推开第二个、第三个……
一共一百五十八口棺材,但供桌上的蜡烛却只有一百五十七支。
闻酌总共检查了六口棺材,棺材中间全都点燃着一根白色蜡烛,先不说完全封闭空气难以流通的棺材里怎么会有点燃的蜡烛——蜡烛对面摆放的黑白遗照就更让人毛骨悚然了。
其中有两张遗照他见过,一个是昨天掉进茅房淹死的李昆,一个是村长李耀城。
可明明村长天亮前还守在棺材铺外试图追杀他,刚刚才堪堪离去。
谁会没事给自己弄个遗照摆在棺材里头?
其余的棺材没法一口一口地打开查看,太耗时间又太耗体力,但大概率也是同样的场景。
还有某位一直没露面的乘客,或许就藏在某条白幔后看着他,又或许躺在某个棺材里躲着……
闻酌深深看了眼阴森的棺材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就算躲得了一晚,两晚,三晚……副本结束的那一刻,他们终要在车站前见面。
李家村
闻酌状似平静地走在巷子里,周围村民都恢复了正常,虽然目光依旧会随着他的路过移动,却不会在追出来攻击他。
他本想去李昆家求证一件事,却发现很多户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白布白灯笼——这在村里意味着有丧事,死了很多人。
他随手拦住一个人问:“出什么事了?”
那人侧头,眉毛上一道被刀划破的缺口让闻酌认出他也是昨晚追逐自己的村民之一,可此刻,这位村民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了,木讷地看着他。
“死了好多人……都会死的……”村民倏地转头,用尽全力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诅咒:“你们也会死!”
“……”闻酌没再拦他,转身走了。
闻酌寻着记忆里的方向往李昆家方向去,一路上至少看到了十几户挂着白色布条的人家。
一夜之间,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死者的亲属们头戴白布,哭得悲怮无比,可看见闻酌的下一秒就会立刻收回哭声,直勾勾地盯着他。
既然白天不会攻击他们,那也没什么可怕的,有几户人家的死者还没来得及盖上白布,被走近的闻酌窥了个正着——各个死状惨烈,几乎都是因为太阳穴被利器捅穿而死,和最开始的村长儿子□□一样。
或许……这个副本里的鬼攻击目标不是玩家,而是这些村民。
除了不明情况的鲁向南以外,他们五个人都没被鬼攻击过,最多恐吓。
按照时间线,村长的儿子□□应该是第一个死的人……中间应该没有多出的死者了,因为坟墓并没有增加,鬼为什么会隔一周才攻击第二个死者李昆?
而且这个死法是否太像人为了……鬼会用手术刀杀人吗?
闻酌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副本想要栽赃他,才用手术刀这么特殊的凶器。
李昆家再拐个弯就到了,门口没什么人十分冷清,他们看起来也不打算大办丧事,毕竟村里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办也办不过来。
闻酌无视了直勾勾盯他的家属,径直踏入了李昆家的大堂。
李昆仍旧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白布,只有发青的双脚露在外面。
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浓浓恶臭,竟然没引来苍蝇围绕。
“吱嘎”一声,堂屋旁边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女人。
目前为止他们在村里看到的唯一一个年轻女人,也就是昨天在河边攻击赵小薇的那位,原来她是李昆的妻子,看到闻酌就像没看见一样擦肩而过。
闻酌突然开口:“杀死李昆的是人还是鬼?”
女人身体一颤,她不像是想回答的样子,麻木地看着他。
闻酌心一动,问了一个很可能只有村长才知道的问题:“这个村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女人僵直地站了半天,垂在身侧的手才猛得抓住闻酌的手腕,粗糙的老茧布满掌心。
闻酌差一点就甩开了,他强行忍耐住,等待女人在他手背写下三个数字——157。
她给出了一个及其准确的答案。
一共一百五十七位村民,其实这个数量对于农村来说并不多,甚至有些偏少了。不过村民的数量却比棺材铺的棺材数量少一位,恰巧对应白色蜡烛的数量。
那么,多出来的应该就是他昨晚睡过的那尊,它对应的是谁?
闻酌又问:“你们村长全名叫什么?”
女人一抖,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在他掌心写下三个字——李耀城。
闻酌感受着手心的比划,眉头越蹙越深。
和他在坟地看到的名字一样,看来一周前入葬的李得鹏确实是村长儿子。
他弯下腰,一把掀开李昆身上的白布——
“闻酌!”
闻酌回头看去,杜苓和费允笙突然出现在门口,他们本来还想去棺材铺看看,却在路过李昆家时看见了闻酌。
“你没事吧!?”
“没事。”
“村子里死了好多人……”费允笙看了眼地上散发着恶臭的李昆,顿时后退两步捂住鼻子,“这么臭!掉茅坑里去了?”
闻酌嗯了声:“在里面淹死的,不过不是昨天淹死的。”
看到李昆脸的一瞬间,闻酌就模糊猜到了答案。
“什么意思?”杜苓感觉到了不对劲。
“棺材铺的棺材铺里,分别放着村民们的遗照,村长也在其中。”
一瞬间,仿佛有条蛇爬上了三人的脊椎,身后冒着深深寒意,门外那些村民直勾勾的目光变得更为诡异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些村民真的还活着吗?
闻酌也终于在混乱的记忆里,捕捉到昨晚棺材铺外那张村民的脸,在烛光照映下村民脸上多出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尸斑。
费允笙瞠目结舌:“我们这两天接触的难不成都是活死人?”
李昆的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闻酌俯视着李昆的尸体,不带多少感情地说:“他身上有两种臭味,分别是人类排泄物的臭味和尸臭味。”
“……这也能闻出来?”
“我昨晚来过这里,当时距离他的死亡时间应该不足四小时,李家村的平均气温在十八度左右,正常来说那个时间段不应该产生过于浓厚的尸臭。”
只不过尸臭和排泄物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寻常人不容易分清。
“身上也不该产生这样的尸斑。”闻酌继续说。
他对这个村子发生过什么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不过还需要更多线索去证实。
“你们还记得副本介绍吗?”闻酌冷淡地复述着,“小明和朋友们来爬山,小红却突然失踪了。当天晚上小明梦到小红站在李家村的村民哭着对他说:‘救救我,这里有鬼!死了好多人,好多人’。”
费允笙不合时宜地想笑,他清咳了声:“有什么问题?”
杜苓捕捉到那个关键的点了:“昨天之前这个村子并没有死人,大多数都是昨晚死的。”
闻酌对此更有话语权:“我和赵小薇去过坟地,最近的一个墓是一周前挖的,死的是村长儿子,在往前的坟堆是半年前,也没几处墓主人是集中死的——所以,这不符合副本介绍里小红说的‘死了好多人’。”
费允笙突然想到一个点:“很多鬼片里都有这么一个说法,死去的人怨气过重,就会一直被困在原地重复着死亡之前的场景……”
“如果这个副本介绍不是敷衍我们的产物,那我们代表的就是小明一方,按照时间线来推,我们来爬山,小红失踪,她在李家村目睹了很多人死去,随后我们来找她,可第一天李家村没有大量死人……”闻酌看向费允笙,“就像你说的,这个村子很可能陷入了一个循环。”
闻酌莫名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列车的每个站点都会重复投放给乘客使用,那么在他们走后,‘李家村’这个站就必须要重置回他们刚来时的模样,这其实就是一种循环。
死去的人被一直困在这里,重复着生前七天所做的事情,不得解脱,不入轮回。
费允笙:“所以,小红的失踪是副本故事的前提,她见到的是真实时间线上村民们的死亡,而我们只是踏入了亡魂的循环里——一个循环周期就是七天?”
闻酌:“嗯……所以夜晚的村民会变得不正常,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杜苓皱眉:“按照你说的,李家村有一百五十七口人,棺材铺有一百五十八口棺材,那也就是说,李家村曾经被人…或者是鬼屠村了,这得多大仇?”
“我更倾向于是被‘人’屠了村。”费允笙回头看去,李昆家对面的那户人家也挂上了白灯笼,“我一路走过来发现那些死去的村民,基本都是被利器捅穿太阳穴死的……”
杜苓虽然因为臭味眉头皱得很深,但一直有捂住口鼻观察李昆尸体。
她突然有了发现:“闻酌,你看李昆的下/身。”
好像少了点什么。
闻酌将白布拉开了些:“……没有生zhi器。”
“这种很像目的性极强的报复性杀人……是女鬼吗?”费允笙犹疑了下,“但可能是我对鬼片的固有印象,总觉得鬼不会这么杀人。”
既用手术刀捅人,又割下某处进行侮辱,倒更像是活人所为。
闻酌又嗯了声:“凶器在我这。”
费允笙:“哈!?”
闻酌拿出了一把染血的手术刀,要不是当初亲眼看见闻酌把自己那把丢下了火车,费允笙都要怀疑是他杀死了这些村民了。
“这把手术刀是昨晚从村民身上拔下来的,应该就是当初屠村的那把。它上面的血迹有好几重,最底下的那层已经形成了血锈。”
即便如此,它依旧出乎意料的锋利。
闻酌突然想到了什么,昨晚抓住他脚踝的那个村民裤/裆处也有血迹,当时他以为是村民受伤后爬行导致的,没有多在意。
杀掉每个村民后,都会这么做吗?
可他和赵小薇昨天挖出来尸检的李得鹏,身体却是完好的。
他的脑海里删选关键词,村长儿子,眼眶骨折,割下生zhi器,手术刀……还有李昆的妻子在他手心里写下的那三个字。
闻酌不清楚这个副本的具体背景设定,一个落后的小村民会让女性学习识字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他们现在所推断的屠村的表面故事下,很可能还有隐形的受害者,极大可能是女性。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背后的故事会不太愉快。
李家村
“我们……”费允笙刚欲言又止地说了两个字,就听杜苓对闻酌说,“如果你能活到最后,记得把它带回火车站。”
闻酌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里的手术刀:“不是不能携带违禁品上车?”
闻酌一顿:“为什么?不是不能携带违禁品?”
“确实不能带,但每个副本都存在一些特殊物品,会在副本结束时转化为其它形式上车,你可以理解为游戏道具。但在副本结束前我们都无法确定它到底是特殊物品,还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术刀。”
虽然费允笙没打算坑谁,但也没想到杜苓会这么坦诚。
他仍记得自己到了第二个副本才知道特殊物品的事,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一位老乘客给坑走了。
他轻吐口气:“曾有其他乘客和我说过,攻击类物品最罕见,大部分都是辅助型,一个副本能爆一个特殊物品就很强了,还未必会被乘客发现。”
“……”按照这个说法,这把手术刀如果真的是特殊物品,那出现得是不是太轻易了些?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都没有用,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破解李家村的谜团。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残忍地屠戮一整个村子,杀死足足一百五十七口人?
李昆实在太臭了,杜苓有些受不了:“出去聊,行不?”
“走走走。”费允笙早就受不了了,主要是闻酌看起来太平静,他也不好意思太讲究。
本来他和杜苓要去棺材铺的,可闻酌已经说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好像就没再去的必要了,一时间他有些无处下脚,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闻酌把手术刀放在兜里,蓦然一顿。
费允笙回头:“怎么了?”
“……没事。”兜里的手指蜷了蜷,掌心除了他昨晚从村长家拿的蜡烛外,还多出了一个袋装的长条物状。
他走出李昆家,借着日光侧看了眼,是一袋巧克力。
昨晚之前,兜里绝对没有这样东西。
顿了片刻,闻酌恍若无事地问:“张咏呢?”
费允笙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别提了,他昨晚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想掐死我,力气还出奇的大,要不是杜苓我可能就栽了。”
“给他扔西边树林里了,现在或许醒了。”
“他攻击你也是在树林里?”闻酌眸色微动。
费允笙点点头:“昨晚被村民们追,村头走不通,我们就躲进了小树林。”
“村民没追进去?”
“没,一直守在林子外。”
那就有些奇怪了。
闻酌想到了昨晚的棺材铺,村民也是围在外面,却不进来,像是在忌惮什么。
他顿了片刻后问:“有打听到第七位乘客的消息吗?”
“没有。”费允笙叹气,“他跟隐形了似的,都说除了我们没别的外乡人,难不成这个席问归这两晚都是在林子里过夜的?”
先不说林子铁定有问题,从昨晚张咏的怪状就能看出来,而且一直待在里面吃什么?
说到吃的,费允笙肚子顿时咕咕了声。
他头疼道:“还有五天多,我们吃饭怎么解决?”
闻酌没说自己昨晚已经见过了席问归,不过上一顿饭还是村长招待他们端来的馍馍,又硬又难吃,当时费允笙还以为是村长不欢迎他们故意的。
现在一想,这个村子里都是死人,怎么可能还会开火烧饭,硬邦邦的馍馍估计都是好久之前的了,也不怪梆硬。
除了鲁向南外,他们昨天都没吃几口,这会儿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闻酌要好一点,至少他昨晚睡得不错:“你们有过其他副本的经验,为什么不带吃的进来?”
费允笙无奈摊手:“等你结束这个副本就知道了,吃的太贵,维持在列车上的一日两餐就非常不容易了。”
杜苓:“主要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待七天,我之前遇到最长的一个副本也就两天半。”
从种种情况来看,这个副本的难度不低。
闻酌不怎么打游戏,但也知道游戏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他若有所思:“找到一个人,吃的就不愁了。”
“谁……席问归!”费允笙恍然大悟,“他有钱买换乘票,肯定也不缺钱买吃的,一定带够了食物!”
“……不是他,就算他带够了食物也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分。”闻酌没卖关子,“这个村子里还有一个活人——李昆老婆。”
费允笙顿时想起来了:“是刚刚我进来看到的那个女人!?”
“嗯。”
“你怎么确定她是活人?”
“她有体温。”说到体温这两个字的时候,闻酌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秒,随后才继续说,“昨晚我碰过一个濒死的村民,他的身体是僵冷的。”
虽然是濒死的状态,但体温不可能流失那么快,只能说明在副本的设定里这些村民不仅本身就是活死人,身体也符合死人僵冷的特征。
而二十分钟前他特意拦住了李昆的哑巴妻子,她的手和寻常人一样温热。
还有一点可以说明她和其他村民的不同,其他村民都不会在白天攻击他们这些外来者,但这个女人却攻击了只是靠近的赵小薇,虽然不清楚具体意图。
三人迅速检查了一遍李昆家,发现他家的灶台都已经落灰了,灶门前也没有柴火,木制橱柜更是一片空空,只有几个碎碗零零散散地放着。
“家里不生火?”费允笙蹙眉,“她如果真的是活人,不可能不吃饭吧?”
费允笙还是比较相信闻酌的判断,按照他之前的经验,每个副本站点都有对应的生路,但李家村要耗七天时间,身体差一点的人七天不吃饭都得嗝屁了,不可能一点活路都没有。
“说不定那硬邦邦的馒头就是我们的活路。”杜苓耸耸肩,“我体质还行,只要不断水,七天死不了。”
哑巴女人消失得很彻底,他们找遍了附近也没发现踪迹,问了村民也都阴恻恻地说不知道。
好像经过昨晚真面目被拆穿后,村民们连装都懒得装了。
费允笙嘶了声:“看来除了解决吃的问题,我们还得在晚上找个安全屋。”
树林也不安全,虽然村民不会进来,但张咏昨晚却像产生幻觉一样认不出他们了,谁也不知道再过去今晚会轮到谁。
加上他们需要睡觉恢复体力,树林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至于棺材铺……
闻酌确信里面有鬼,自己昨晚安然无恙究竟是因为棺材铺安全还是因为席问归……他无从知道。
“先去村长家,把馍馍偷…拿出来。”闻酌面无表情,“烧点水泡泡也能吃。”
“……”偷这个字就用得很妙。
三人都是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不是很熟练。
他们顺着小路回到了村长家后门,费允笙殿后,他刚进来把木门关上,却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一转身,村长站在墙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
既然都被发现了,闻酌也不想做偷鸡摸狗这种违法犯罪的事,他径直越过村长,十分礼貌:“借锅灶一用,谢谢。”
十分钟后,闻酌劈够了木头,费允笙和杜苓从溪那边拎回了一桶水,他们在村长阴冷的目光下,坦然自若地烧起灶台煮热水。
费允笙感叹:“要是有大米就更好了——村长,您家馍馍放哪儿了?”
村长闭口不言,站在厨房门口堵住了外面的光,脸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
“那我自己找了。”
馍馍不难找,就在橱柜里被罩子罩着,奇异的是放了这么久时间竟然没有被蚊虫啃食过。
烧热水的期间,杜苓把村长家到处搜了一遍,因为从闻酌拿听说了赵小薇被村长带走,废弃楼房里一深一浅的脚印刚好与拄拐杖的村长匹配。
屋子里空荡荡的,她转了两遍才回到厨房,摇摇头:“没有。”
费允笙叹了口气,闻酌继续往灶门里扔劈碎的木头,从始至终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好像他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死活。
水很快烧开了,虽然馍馍难以入口,但用热水泡软点也勉强能吃,总算是恢复了些体力。
走之前,他们还把剩余的馍馍都搜刮走了,万一明天再回来村长下毒怎么办。
“谢谢招待。”闻酌再次越过门口村长,礼貌告别。
“……”村长面无表情地转身,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站在外面,杜苓望着灰蒙蒙的天:“下午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胖子不知道去哪儿了,赵小薇san值一直在降,不知道怎么样了……”
费允笙没什么头绪,更要命的是他车票还没找到。
他左思右想:“我还是觉得屠村的可能是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哑女杀了这个村子上的人?”
闻酌不置可否:“也许。”
费允笙:“接下来做什么,继续找她?”
“不,找地下室。”闻酌突然说,“或许称之为地窖更合适。”
地窖这个词让闻酌皱了下眉头,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孤儿院里的日子,昏暗、饥饿、疼痛……
其实他的记忆并不全面,虽然平时不会觉得记忆有缺失,但偶尔回想某一年的时候,他会完全记不起那一年发生过什么。
可对于孤儿院的记忆却格外清晰,他更清晰地记得,八岁那年,一个黑发,眼里泛着点点蓝光的男人来到孤儿院门口,对站在栏杆里朝外看的他说:“你手里抱的什么?”
“鱼缸。”
“抱着他做什么?”
“它要死了。”他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发现了这条濒死的鱼,便执拗地想把它放回河里,这样或许就不会死了。
来人看了他很久,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看的。
“想跟我走吗?小鱼崽。”
他没说话,但他伸出了稚嫩的、脏兮兮的手。
……
村子里有地窖是件很正常的事,按理来说储物用的地窖入口通常就在村民家里,但他们翻了好几户人家都没发现。
即将走出一户院子的时候,杜苓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样东西:“枯井!”
之前他们先入为主地以为,村子里那么多枯井是因为村民不需要用水,但井水是否干涸跟被不被需要其实没什么关系,何况村长家的井是有水的。
这家也是一口枯井,井口虽然狭窄,但能容纳一个成年男人垂直下去,只是看起来深不可测。
三人都没说话,都没主动提出下去探一探,谁也不知道下面会有什么,而后又要怎么上来。
他们不信任彼此。
就在气氛僵化时,院外门传来喇叭声:“迎新娘,抬花轿……”
他们往外一看,发现原本家家户户门口的白灯笼都被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灯笼。
昨晚死了这么多天,他们今天竟然还有心情办喜事?
闻酌看了眼手表,天要黑了。
第 14 章 李家村
第14章
晚上迎新娘基本是鬼片里才会出现的剧情,竟然被他们撞上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天色逐渐昏暗,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怎么办?”
晚上下井不是个好主意,但村子里显然也不安全。
费允笙下了决定:“今晚先留在村子里看看会发生什么,明天我下井,你们在上面望风。”
见闻酌看了自己一眼,费允笙解释道:“我的车票线索跟井有关。”
其余两人自然没有意见,杜苓则在想:“那个席问归会不会藏在地窖?”
“……”不,更可能在某个棺材里躺着。
外面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了,他们穿着朴素的布衣,脸上毫无喜悦之情。
三人往回退了一步,小心地将院门关上。
木门关不严实,还能从门缝隐隐约约看见外面的景象。
一个穿着红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从巷子尽头的一户人家走了出来,随之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古旧的婚轿,上面遍布喜庆的红色绸缎。
“现在是要去接新娘?”费允笙侧头问,“要不要跟上去?”
“再等等,等村民走完,我们跟后面。”杜苓说。
费允笙应允,回过头想继续看看外面的景象,却倏然发现门缝处一片漆黑,“怎么看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门缝处的漆黑晃了晃,往后移了些。
费允笙这才发现——是一张脸紧贴着门缝!他刚刚就和对方四目相对,却浑然不觉!
【警告!您的san值正在持续下降!!】
下意识而后倒的身体被闻酌托了一把,费允笙才僵硬地抑制发出声音的恐惧。
门外的村民没发现他们,似乎只是窥伺一下里面有没有人,他在门口转悠一圈就离开了。
虽然是办喜事,但村民们一点都不喜庆,他们安安静静的,只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独自热闹。
“咚咚、锵……”
一片锣鼓声掩盖了闻酌的声音:“分头行动,我跟他们走,你们去李昆家看看哑女有没有回来,最后在新郎家汇合。”
不论村民们现在去哪接新娘,最终都还是要回到新郎家的,接新娘的空档中新郎家应该没几个人,是最好找线索的时候。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但闻酌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说完就从侧边围墙翻进了毫无光亮的巷子。
闻酌绕了好几个弯,终于在浓浓夜色中接近了婚轿,婚轿侧面的村民都面对着戴面具的新郎,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闻酌趁机掀开轿帘,堂而皇之地坐进去。
……
闻酌走了,费允笙和杜苓只能依照他的安排去做,他们先是来到侧边逼仄狭窄的巷子,隐在黑暗里窥视着外面的红光。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横着经过,和昨晚一样,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支红蜡烛。
红色烛光的照映下,所有人都面无表情,过分肃静。
“等等——”费允笙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婚轿里是不是有人?”
“嗯……这人刚刚还跟我们站在一起。”
“新郎知道他迎娶新娘的婚轿里已经坐了个男人吗……”
就离谱,只能说艺高人胆大。
等迎亲队伍慢慢远去,两人才放心大胆的走出来,村路坎坷,他们顺着石阶爬了好一阵才来到新郎家门口,门头上挂着红色绸缎,以三朵红缎织成的花定点。
下面贴着一张横批:金玉良缘。
两边都是红色婚联: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长天。
门外挂着不少红灯笼,但院子里却黑洞洞的,没有村民倒是更恐怖了,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费允笙深吸一口气,踏入门槛,杜苓紧跟其后。
·
婚轿十分颠簸,闻酌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这是去村口的路。
通常接新娘应该是去新娘家接,怎么会往村外走?不过这两天确实没在村子里看到适婚女性。
就在刚刚他溜进婚轿时,手机里又多了一条支线提示——
【乘客闻酌已解锁支线任务4:解救新娘(15%)】
这条任务的指向性倒是十分明显,不过他才刚启动任务,怎么就有15%的进度了?
还有这条支线任务编号是4,哑女的任务编号是3,后面有没有5不知道,但前面一定有支线任务一和二。
或许已经被其他人开启了,或许还没被人发现。
这个副本的支线任务显然不像网游里那样脱离主线,反而与主线息息相关,能全部开启最好不过。
就算完不成也没关系,毕竟活着出去的标准只是找到车票,抓住罪者,而之前做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为了后者做铺垫。
过了好一会儿婚轿才停下,顺着帘缝往外看,村长老李就站在村口,旁边还有一位朝外伸展四肢、无比僵硬的新娘。
新娘穿着婚服,头戴红纱,身形极高。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应该是被竹子固定住了四肢,因入门前新娘的脚不方便落地,于是绑在她腿后的竹子硬生生将她拔高了一截。
她自己是无法保证平衡的,一举一动都要靠村民握住竹竿牵引。
闻酌莫名想到了有趣精妙的皮影戏,但转为真人版就极其诡异荒诞了。
这有点不好办。
新娘这样显然是无法自己进轿子的,是不是活人还不得知。一旦村民把新娘扶进来,势必会发现躲在里面的他。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童声——
“胡同传来了锣鼓声,皮影戏里的新娘忠诚,他戴着面具,她顶着头纱,看见他就变得羞答答,篝火旁的村民笑哈哈……”
闻酌一惊,但外面的村民好像都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跟那晚有声音在他耳边和他一起数蜡烛的数量一样,童声
清脆又诡异,好像身边真有个看不见的小鬼。
新娘被村民牵引到了轿边ㄨ_[(,新郎竟然没伸手接。
闻酌握着手术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离开。
耳边的歌谣还在继续:“他戴着面具,她顶着头纱,看见他就变得羞答答,篝火旁的村民笑哈哈……”
闻酌感觉出不对了,一开始这首童谣还是清脆纯真的感觉,虽然诡异但恐惧度不高。
但很快,童声的音调就变了,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厉。
“羞答答,羞答答,篝火旁的村民笑哈哈!笑哈哈!!”
闻酌只觉一阵刺痛,没忍住捂了下耳朵,隐约听到手机叮得一声——
【乘客闻酌已解锁支线任务6:皮影戏(5%)】
弹指一挥间,新娘已经被引着上到了花轿,就在闻酌绷紧神经时,对方在轿前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村民把新娘身上的竹竿卸了。
新娘是活人。
闻酌听见了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新娘慢慢掀开帘子,看清轿子里面的人顿时僵了僵,不等闻酌动手,她便故作平静、若无其事地坐进来,不复刚刚的僵硬姿态。
她压低声音说:“是我,赵小薇。”
闻酌不算意外,听到呼吸声的那一霎那就猜到了。
他没问赵小薇这一天一夜在哪儿:“自然点,别出声。”
“嗯。”
外面的村民丝毫没有察觉轿子里是两个人的重量,他们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抬起轿子掉头往回走,新郎家住在村子最高点,婚轿磕磕绊绊地上了石阶。
夜里一点月光都没有,只有村民手里的红蜡烛还有家家户户门口的红色灯笼照明,印得人皮肤都成了淡血红色,无比诡异。
倏地,轿子被放在了地上。
村民们散开,轮到新郎来到轿前,敲了敲门帘。
新娘走了出去,旁边的村民想要继续给新娘绑上竹竿,却见戴着白色面具的新郎大手一挥,似乎在示意不用了。
新郎上前背身,等待着新娘趴到自己背上。
从风吹起的红纱一角,能看见里面那张精致,但棱角过于分明的、属于男性的脸,没人发现新娘被掉包了。
新郎家的部署和村民家大差不差,只不过大堂上方是一个大大的囍字,下方横批“佳偶天成”,而后是一张茶桌,旁边坐着一对衣着朴素但胸前戴着红绸的老夫妇。
茶桌上除了茶,还燃着两支红色蜡烛。
死寂一片的村民终于有人开口了:“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老夫妇面无表情地盯着堂下的人。
“夫妻对拜!”做司仪村民声音陡然提高。
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阵阵热热闹闹的笑骂声:“看洞房喽!”
可闻酌透过头纱抬眸一看,周围的村民依旧一片阴森冷漠,没有一个人在笑。
“送入洞房!”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新娘要先独自送进洞房,新郎还得在外面喝一轮酒,但身后的新郎竟然跟了上来,白色面具下看不清神色。
村民们保持着距离跟到门外,就在那站着,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卧房里,木桌上摆着两杯合卺酒,闻酌没有喝的意思,直接坐到了床帘后,烛台上的红光印着两人的影子,随着风吹床帘而晃动。
新郎先是端起了桌上的合卺酒抿了一口,随后用指尖点了点另一个酒杯。
他掀开窗帘坐进来,没有揭开新娘的头纱,而是将自己的新娘放倒在床上,头纱扶过鼻梁,露出流畅的白皙下巴,还有色泽红润的唇。
门外的村民丝毫没有走的意思,依旧直勾勾地盯着。
新郎继续动作,解开了婚服的第一粒扣子,随后是第二粒,第三粒……胸膛很白,只是一片平坦。
闻酌一把握住对方的手腕,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漠道:“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新郎握住他的手腕压在耳侧:演到好戏开场。?_[(”
是席问归。
从上轿到现在他们从未给过对方自己是谁的暗示,但似乎都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笃定对方会认出自己。
“真的新郎在哪?”闻酌无视他的动作,透着头纱和白色面具看着席问归的眼睛。
“扔棺材里去了。”席问归沾过酒的指腹抹上闻酌的唇,“尝尝,味道不错。”
面具下的眼睛依旧纯粹,没有任何情/色之意。
做完他就收回了手,继续按住闻酌企图攻击的手腕,他似乎对手腕的温度格外感兴趣,一直摩挲着。
“……”
新郎家外,一道红色的血迹溅上了红灯笼,颜色一点没有被烛光掩盖。
新一晚的屠戮开始了。
【叮——】
【“支线任务4:解救新娘”已完成,乘客闻酌、席问归获得积分奖励+50,再接再厉哟!】!
第 15 章 李家村
第15章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见尴尬。被控制的闻酌无法去看手机,不清楚是什么消息。
席问归似乎知道他也解锁了解救新娘的任务,听到叮得一声吼说:“应该是支线任务4完成了。”
手腕摸够了,席问归又抬手,试图去碰闻酌眼睑下的红痣。
察觉到他意图的那一瞬间,闻酌就扼住了他的脖子。
“好凶。”席问归不带任何语调地说,“不可以碰?”
闻酌收紧了手。
“好吧,我不碰。”
席问归的体温很凉,和外面那些村民的僵冷不同,是同时具有活人柔软的肤感,又同时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红色的床帘外,门口人影叠叠。
闻酌屏蔽掉身上的人,尽可能思考着今天为什么会发生娶亲这一幕。
按照之前的推断,李家村的“七天”只是之前真实发生过的事件轮回,就算有所出入,也该和之前差不多。
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在死了那么多人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办喜事?
“想什么?”
被面具遮挡着,席问归的脸看不清晰,闻酌突然讽刺地想,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躺在这种地方。
他刚要掀人起身,门外就噗通一声,两个同时转过视线。
门口,一道人影冷不丁地跪在地上,缓缓倒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血溅得到处都是,门框上,甚至是往闻酌他们的方向飚过来,只是被浅红的床帘挡住了。
红色的斑驳给普通的床帘织起了一朵朵破碎的、猩红的花儿。
闻酌就要起身就去情况,却被席问归按了回来。
“滚!”
“你救不了他们。”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哦。”
不用闻酌起身了,村民们一个个倒下后,一道宽硕的人影跨入门槛径直朝他们走来。
闻酌摸紧身边的手术刀,那人一把掀开帘子,浮现了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放开她!”对方握着一把滴血的钢笔,狠而麻利地刺向席问归太阳穴,闻酌手一紧,却见来人突然奇怪地顿住,盯着他平坦的胸膛。
席问归体贴地帮他拢了拢婚服。
对方察觉到不对,一把掀开闻酌的头纱,顺带还揭掉了席问归的面具,终于让这两人毫无阻隔的四目相对。
看清脸的一瞬间,来人猩红的眼神顿时凝固:“……你们继续。”
他身形胖硕,表情阴冷,脖子赘肉里的红色伤痕依旧清晰——是许久不见的鲁向南,又或不是鲁向南。
他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凌乱到了,立刻转过身去,麻木地重复了一遍:“你们继续……”
席问归很感兴趣地追问:“继续什么?”
鲁向南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眼看着都要跨出门了,闻酌突然冷不丁地来一句:“你是谁?”
“……”胖硕的身影没回答,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等人走了,席问归问:“为什么这么问?”
“放开。”闻酌冷道。
他刚刚是想去追的,但被席问归死死按在身下。
席问归慢悠悠地起身,周围全是红色,红色婚服,红色烛光,红色窗帘,本该极为艳俗,但却依然掩盖不了席问归身上那股清贵雅致的氛围。
闻酌也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乌黑深邃的、泛着点点冰蓝的光。
十年未见。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身影在慢慢被填满,从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轮廓线,到脸上细腻的微小绒毛——好像与十年前并无区别。
起身的时候,闻酌能看见他各个关节的活动,被细细皮肉覆盖的手腕,宽而有力的肩,还有修长极有骨感的脚踝。
如果做成标本,一定会是最完美的作品。
闻酌语气淡漠,接回之前的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鲁向南有问题。”
席问归摊手:“不知道。”
“……”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闻酌不想跟他废话,杜苓和费允笙比他先来新郎家,但都半夜了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打开手机一看,那两人的san值稳定,没有很大的浮动,鲁向南的san值依旧在反复横跳,越发说明他的不正常。
赵小薇因为获救,精神状态正在缓缓平复……倒是自己,san值已经掉到了80以下。
现在追鲁向南是来不及了,闻酌只能先观察新郎家。
副本应该不会出现无关紧要的剧情和线索,这个新郎家必然有问题。
他来到门口,村民们麻木地倒在血泊里,眼珠竟还随着闻酌的走动而咕噜转动。
死法和昨晚的大部分村民一样,都是被利器插入太阳穴而死,但伤口却从扁长变成了圆孔。
是因为原本作为手术刀的凶器被他拿走了吗……
所以昨晚他碰到那个村民时看到的黑影,就是失去凶器的鲁向南?他手里滴血的钢笔便成了新的凶器。
鲁向南有问题在上一次见面时闻酌就有察觉,他是法医,见过的活人和死人一样多。
一个人即便是死了,也会保留着生前的秉性和特征,而鲁向南变化极大——先不说他身体上多出的伤口,但从消失回来后就再没自称过老子,也没爆过粗口。
最重要的是,这个鲁向南显然以为被绑来结婚的人是赵小薇才会过来,但那个真正粗鄙油腻的胖子会这么见义勇为?
答案显而易见。
现在操控着鲁向南身体的或许就是那只一直藏在幕后、曾经屠戮了整个李家村的鬼。
但占据了鲁向南的身体究竟是巧合,还是鬼必须要占据人的身体才能杀人?
闻酌面不改色地跨过一具具尸体,转弯时他回头看了眼,发现一身婚服的席问归就跟在自己身后。
他讥讽道:“不藏了?”
席问归摊手:“我没有。”
十年不见,隔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但无人问,便无人答。
来到原本拜堂的大堂,那对老夫妇歪头倒在了高座上,血流路过眼睛,落入嘴角,再低落到茶桌上,衬得红艳艳的囍字极其讽刺。
“有些村落迷信落后,有冲喜的习俗。”身后的席问归说。
闻酌皱了下眉,死了那么多人,不去报警,不想办法找凶手,第一件事竟然是娶亲冲喜?简直荒谬到极致。
走出大堂就是院落,和无数农村一样,厨房,柴房,茅厕,桃树……再加一口圆井,十分普通的场景。
但桃树下的泥土中,隐隐有什么东西突起。
闻酌弯腰蹲下,用手术刀将泥土拨开,看见了一截窄小的骸骨。
他瞬间蹙起眉头:“找个铲子。”
身后的席问归:“……我?”
“不然?”
铲子不难找,旁边就是柴房。
闻酌接过就挖了起来,泥土下的骸骨逐渐露出全貌,不止一具——他看见了三只右手的拇指骨。
他对待死人似乎比活人耐心,将所有骸骨都挖出来后,便不嫌麻烦地一点点拼凑——最终拼凑出三副人骨,最高的那副骸骨还不及他的小腿高。
——这是三具不同时期的婴骨。
再抬头看看这颗桃树,自古以来桃木就有镇邪的意思。
“呜——”
“呜呜——”
耳边瞬间一片哭声,独属于婴孩的尖锐凄厉,好似有无数怨恨与痛苦宣泄,闻酌顿时头痛欲裂。
他捂住耳膜缓了很久,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听到这些声音是李家村这个副本的特性……还是自己的问题。
好些年前,那些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里——被数不清的痛苦,怨恨,绝望交织包裹的夜里……
恍惚中,他余光看见席问归在远离桃树的一端挖了个坑。
席问归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埋起来?”
“……随便。”闻酌身形微晃地起身,将三具骸骨慢慢移入席问归挖的新坑中,彼时已是凌晨两点,但埋下婴骨后,耳边的嘶鸣就逐渐散了。
“该睡觉了。”
没听到闻酌的回答,席问归自顾自地说:“刚刚的婚床就很不错,软硬适中,很舒服。”
闻酌没理他,径直朝院边的那口井走去,想看看是不是一口枯井——可席问归说的“该睡觉了”显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骨节分明的两指间多了一张票,在阴冷的夜风中无由自燃。
闻酌意识一沉,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碰到席问归的脖颈,但很快就失去力气垂落在身侧。
“你死定了……闻归。”
这样完美的躯体,不做成标本真可惜了。
一句轻轻的感叹散在空气中:“原来认出来了啊……”
颀长但略显单薄的身体被放在了床上,带着老旧手表的手腕垂落在床边。
“怎么还戴着这支表。”坐着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把玩了好一会儿手表旁的橡皮筋。
似乎觉得这样睡不舒服,他将垂在床侧的那只手拿起,轻搭在主人的腹部。
但又觉得婚服太束缚,他去橱柜里翻找着,想找一件得体的衣服,但村民的衣服上几乎都是补丁,还带着一股子霉气。
想了想,他还是把自己婚服里的那套常服褪了下来。
闻酌婚服下只有一条原本的裤子,兜里鼓鼓囊囊的,有半截蜡烛,一部手机,一袋巧克力就在兜里,
中途,一包完整的巧克力从闻酌脱下的婚服里掉了下来,没有开封过。
“不喜欢了?”
他给人换掉上衣,冰凉细腻的指腹终于如愿以偿地摸上了那颗红痣。!
第 16 章 李家村
第16章
闻酌被手机“叮”得一声惊醒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就在家里床上,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但手机漆黑的屏幕弹出的消息将他拉回了现实——
【乘客赵小薇,张咏,杜苓,席问归已找到车票,剩余的乘客请多加努力!】
周围的布置很熟悉,正是他昨晚来过的新郎家。
淡红色床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门槛处的尸体仍旧躺在那里,死不瞑目地望着前方,某人就把他扔在这种尸体和血腥气包裹的床上睡了一晚。
闻酌平息着心里起起伏伏的燥意,席问归果不其然又不见了,自己身上的婚服被脱了下来,穿上了一套明显不属于李家村的衣服。
衣服料子精细柔软,是闻酌很少穿的米白色,兜里依旧装着那袋巧克力。
是谁给他换的衣服显而易见,就是不知道这套是备用衣服,还是席问归穿过的……锋利的手术刀瞬间插进床褥!
床侧的被褥有一个圆形凹陷,看起来被人坐过,且主人刚离开不久。
闻酌没打算找人,一边查看手机状态的新变动,一边越过门口遍布的村民尸体。
杜苓和费允笙的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对,san值掉得很厉害,在六十多上下浮动,再掉点就会被剥夺感官了。
院子里,依然还挂着喜庆的红色灯笼,表层透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桃树下有个大坑,闻酌想起昨晚自己挖出来的那几具婴骨——通过骨盆四肢及颅骨判断,三具婴骨很可能都是女婴。
山村,女婴骸骨,坟墓里近几代几乎没有女性墓碑……这些堆叠的因素逐渐拨开了关于李家村的迷雾。
【李家村】站的罪名似乎逐渐清晰了,但仍有疑问,这项罪名对应的罪者是谁?
按照费允笙他们的推断,只有罪者可能会提前买好换乘票躲进副本,如果这个人不是席问归,闻酌或许会认同费允笙的观点。
还有,棺材铺里多出来的那尊棺材是留给谁的?以及昨晚听到的那首童谣,这条支线任务看起来比哑女还难理解。
由清脆转向凄厉的童声犹响在耳畔:“胡同传来了锣鼓声,皮影戏里的新娘忠诚,他戴着面具,她顶着头纱,看见他就变得羞答答,篝火旁的村民笑哈哈……”
这让闻酌想到了昨晚,自己和席问归伪装成新人拜堂进入洞房后,那些在门口直勾勾盯着的村民。
戴着面具和头纱分别指的就是新郎新娘?
闻酌感觉哪里不对,但暂时说不清楚。
皮影戏里的新娘忠诚……
篝火旁的村民笑哈哈……
“闻酌!”一道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维。
闻酌回首一看,是完好无损的赵小薇。
“你怎么样!?”
“没事。”
赵小薇第一时间发现闻酌穿的不是红色婚服,昨晚他们互换了衣服,这会儿赵小薇身上还套着闻酌的黑
色衬衫。
“你的衣服……”
闻酌避而不答:“前天你被村长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敲晕了我?_[(,等我醒过来已经被绑得死死的,眼睛也蒙住了,但是我能感觉周围很暗,背靠的墙坑坑洼洼的,特别不平整。”
“是地窖。”闻酌问,“你昨晚在村口等了多久等到了婚轿?”
“大概十分钟?”赵小薇不是很确定。
“走,去村口。”
今天的村子格外萧瑟,尸体都没人处理了,村民们也都不见了踪迹。
闻酌发现,第一晚死的多是一些青壮年男性,而昨晚死亡村民的年纪逐渐变大了。
或许这就是那个“鬼”的意图,先杀死有能力反抗的人,再接着杀掉那些束手无策,又不甘愿逃离村子的老人。
“你昨晚就穿着婚服站在这里。”闻酌指着村口路牌的位置,“想得起来从哪个方向来的吗?”
“方向记不清了,但我留下了记号。”
虽然昨晚她四肢都被绑着竹子,像木偶一样被人牵引着走,不过中途她有故意用力在泥土路上留下竹子的划痕。
“这边!”
闻酌跟上她,经过一路的弯弯绕绕,他们来到了一户从前到访过的村民家,院子的门半开着,里面异常昏暗,看不清景象。
推门的时候发出吱嘎的一声响,惊得人心里一跳。
闻酌本以为这户人家应该有井,但院子里空荡荡一片:“找找有没有地窖的门。”
这户村民家有四个房间,大堂的墙上挂着一个老人的遗照,茶几上还有一副灰蒙蒙的黑白照片,能看出是两个老人和四个儿孙——或许都是儿子,因为照片中除了老妇人外并没有儿媳。
四个儿子长得都有点磕碜,是那种老一辈眼里不太好找媳妇儿的人。
“你看!”赵小薇在桌子下面发现了一包烟。
“嗯?”
“这是一种女士细烟,价格不贵,但跟这个村子还是有点不匹配……”赵小薇顿了顿,“在这种剪短发都有人说闲话的村子,女性抽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它一定不属于这里。
两人分开搜索更有效率,赵小薇负责院子两旁的厨房柴房,闻酌负责主屋。
但一连找了两个房间都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来到最后的大房间。
屋内程设既杂乱又简单,衣柜,木桌,还有柜子上凌乱的杂物,其中一个半掩的抽屉吸引了闻酌的注意,里面有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长按了一会儿,手机竟然开机了,还有百分之五的电量,没有信号,也没有密码。
他连忙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避免电量过快用完。
手机里没什么特殊软件,都是寻常人常用的app,通讯录的联系人也十分简单,备注都是比较官方的全名,只有一个例外——
联系人:乔乔。
他顺着这个号码点进信息——
乔乔:姐,我今晚科室聚餐,要晚点回来。
——好,少喝点酒。
乔乔:知道啦!
——给我发个地址,等会儿去接你。
乔乔:哎哟不要这么麻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信息就断在这里,闻酌顺着这个时间去看了眼通话记录,在此三小时之后,这个姐姐给乔乔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随后便报了警。
闻酌猜报警的结局应该不太理想,即便法律在这方面已经有所改善,但一个四肢健全智力正常没有疾病的成年人只是短短消失几个小时,依旧很难立案,除非家属能拿出对方可能会遭遇危害的佐证。
大概过了一天,姐姐的手机多了一条陌生消息。
——想救你妹妹,就得拿其它的货来换。
手机电不多了,还剩百分之三。
短信息就这么多,闻酌又从一些私人软件得知了手机主人名叫温芫,这个乔乔的全名很可能是温乔。
已经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他聊胜于无地点开相册,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望着相册里数不清的合照,眉头深深皱起。
电量还剩百分之二。
闻酌正要关闭屏幕,心里灵光一动。
他和其他乘客的手机都没信号,或许是列车的限制,或许是因为他们不属于这个副本——但李家村真的就只是副本吗?
而在手机卡没信号的情况下,一些特殊的紧急电话仍旧可以拨通……
他顿了片刻,给姐姐拨过的那个110回拨了一个电话。
“嘟——嘟——”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就在闻酌想要挂掉的时候,那边陡然响起一道女声,伴随着有些卡顿的滋滋电流声:“您…好,这里是…乔克市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您需…滋滋…帮助……”
竟然真的接通了!!
但这个乔克市,闻酌闻所未闻。
那边没听到回声,又冲重复问了一遍:“有事…请讲……”
有所收获的赵小薇进来找闻酌:“我好像——”
闻酌猛得回头竖起手指比在唇边,将一脸懵逼的赵小薇带到门外说:“喊救命,真实一点!快!”
赵小薇不明所以,但还是慌乱地照做了。
她演技不够好,但好在有卡顿电流声的加成。
电话那头只听到一个女人的惊恐呼救:“救命……救,救救我……滋滋……救救我!!”
赵小薇说完,闻酌就把手机放回桌子上,也不挂电话,并调成了省电模式——如果手机能够多坚持几分钟,或许警方能够定位到李家村。
尽管他甚至不清楚这通电话是真的拨通了,还只是副本的安排。
赵小薇颤着声问:“这是拨通了外界的报警电话?”
闻酌嗯了声:“但是一个没听过的城市。”
“乔克……会不会是谐音……”赵小薇全力回忆着,但怎么都找不出跟
qiake这个拼音相关的城市。
电话那头还在呼叫:“请冷静……发…滋滋……什么了……”
“您…滋滋…还在……”
两分钟后,在闻酌和赵小薇的注视中,通讯彻底断开,手机没电黑屏了。
赵小薇长出一口气,有些颤地靠倒在墙上:“刚刚可能是……是我们能脱离这个游戏的唯一机会。”
“怎么脱离?我们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游戏的设计,李家村外还有没有世界,是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都一无所知。”闻酌说得平淡,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被拉入这么危险的游戏里,“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李家村具体在哪里,哪个省,哪个城市。”
只有将情况塑造得极其危险,且发现当事人很可能已经遭遇危险而无法回话时,警方才最有可能立刻采取定位的手段。
或许,明天,后天,他们会跟一波警察相遇。
又或许,这通电话最终将石沉大海,只是副本玩弄乘客的一个手段,先给希望,再最终以绝望击溃他们。
他看了眼手机,猩红的字体连着来了两条,第一条是发现‘遗落的手机’,积分+40,第二条就有点意思了。
【乘客闻酌、赵小薇已解锁彩蛋——‘永远等不到的救援’(50%)】
“也是……不要抱无谓的希望。”赵小薇没注意手机,无神地望着虚空,“其实我已经很多天没睡过好觉了,但来到李家村的第一晚……我竟然睡得很香。”
有种代价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尽管和她原本预想的代价不太一样。
“我没想逃脱惩罚,只是明天就是我妈的忌日了,我想再跟她说说话。”赵小薇靠在墙上,睫毛轻颤着,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她仅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很小,是一个大多数人都还在大学里开怀大笑的年纪。
这种不经意的脆弱时期显然是套出她罪名的好时候,但闻酌没有问,直接换了话题:“你刚刚说找到了什么?”
“地窖入口…在后院树下。”!
第 17 章 李家村
第17章
虽然那颗树下的草地看起来与其它地皮一般无二,但赵小薇还是发现了隐隐的缝隙,以及草里面的拉栓。
赵小薇蹙眉:“我们不能全下去吧?”
“嗯。”闻酌问,“你从昨晚到现在有看到张咏吗?”
“没,倒是看见了鲁向南,举止奇奇怪怪的,把那些挂在墙上的狗骷髅头都拿了下来。”
闻酌倏地一顿,拿狗骷髅头?
他蹲下来观察着这块地窖入口的门板,虽然是木制的,但厚重又结实,一旦在外面锁上,里面的人绝对破不开。
此时的地窖被一把U型大铁锁锁着,闻酌去柴房拖了个大锤子出来:“稍稍。”
赵小薇连忙退到一边去,闻酌挥起锤子重重地砸在锁上——哐咚一声!
厚重的锤子与闻酌看起来单薄的手臂形成了鲜明对比,赵小薇忽而明白,闻酌只是皮肤过白看起来病态,但实际身体并不瘦弱。
砸了约莫四五下,U型锁终于崩开了。
闻酌拉开门板,发现了一道台阶,朝地下的昏暗深处无限延伸,异常陡峭。
“我下去,你在上面望风。”闻酌踏进台阶,下半截身体都在地下了,随后又想起什么的回头说,“堤防每一个靠近的人,不仅是村民,还有‘罪者’。”
“……”赵小薇站在地窖边俯视他,“如果,我就是罪者呢?”
只要罪者杀死自己以外的每一位乘客,他将不会被任何人审判。
但同时,他也会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闻酌没答话,脚步渐行渐远,背影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徒留神色复杂的赵小薇在地窖门边。
地窖没有灯,但闻酌摸到了墙上的烛台,他突然想到自己从村长家带出来的那支蜡烛,用火柴点燃后才看清了周围环境。
此刻他算是来到了地窖的地面,但这里并非他想象的一个大房间,周围反而是四通八达的路口,通往的方向各不相同。
地上还有几具狗的尸体,一股糜烂的腐臭味。
闻酌掩鼻检查了下,狗的身上并没有伤口,体表特征也无明显异常,大概率是饿死的。
他慢慢理出了时间线,先是村长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家中,村长为儿子举办了葬礼,一周之后,村子遭受了屠戮,这些地窖里的狗没人喂食自然会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可为什么要将狗放进地下?
自然会为了看住可能会逃出去的人。
他随意挑了个方向,竟然发现了一点天然光线。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前面有一个很深的地洞,往上也同样是一个延伸到地面的洞口。
闻酌瞬间意识到这是一口井,正是他们之前看到的枯井中的其中一口,更合适点说,这是一口人造的假井,井壁中间也就是他当下所处的位置,就是通往地窖的入口。
感受到风,手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曳着,伴随着一股怪诞的香。
滚烫的蜡油滴在皮肤上,皮肤红了一大片,闻酌似无所觉。
他挑了个烛火相对静止的方向走去,越往里面越幽暗,直到他来到一个简陋的门前,轻轻一推,门轰得一声塌了。
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左边有一个大大的石床,上面铺着凌乱的稻草,稻草上,是一具蜷缩着,肉/体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
她的腐烂程度和村长儿子李得鹏相似,但由于这具尸体不是处于密闭环境,腐烂程度相对要更严重一点。
也就是说,两人的死期差不多一致。
闻酌将蜡烛固定在一边,捡起旁边的破布裹在手上手动检查这具尸体。
身上有鞭伤,左腿粉碎性骨折,头发凌乱,秃了一小片——很像被人过度用力扯着揪下来的。
以及下/体……有一把细碎的稻草,此刻跟糜烂的腐肉交织在一起。
除此之外尸体身上没有致命伤,体表来看没有中毒,是被不管不问病死的。
至此已经不必多说,闻酌猜想的罪名彻底被证实,这个村子涉及人口拐卖、非法拘禁、强.暴虐待等数项人人唾弃的重大罪名。
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慌乱的脚步声,闻酌摘下裹手的布迅速靠到墙边,外面传来两道声音——
“见鬼了,李家村都探索差不多了,但我的车票还没找到,明明车票线索对应的就是新郎家那口井……这边没人啊?”
“我刚刚确实看到了这边有光……”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你看,这里有脚印。”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发现脚印的是杜苓。
闻酌收回手术刀走出去:“是我。”
费允笙顿时大喜过望:“你怎么下来的??我们都要疯了!”
杜苓也松了口气:“这地下跟迷宫一样,乱七八糟的,我们转一晚上了。”
她状态不是很好,额头有伤,走路也不是很稳当,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犹豫道:“你能……”
闻酌走过去,握住她手臂缓缓拉扯,淡道:“放松点。”
杜苓提起的一口气还没松下,就听见骨头里传来“咔”得一声,手臂瞬间能动了,只是十分肿胀。
“脱臼长时间没接上,会因为局部压迫导致静动脉供血回流出现问题,别折腾这只手了。”
“谢谢。”杜苓擦去脸侧的冷汗。
“我刚摸过尸体,建议你出去洗下手臂。”闻酌语气平平。
“……还是谢谢。”她和费允笙都不知道手臂脱臼该怎么接回去,只能不管它干着急,幸好这次的同伴里有个法医,否则拖到副本结束,这条手臂都该废了。
费允笙也松了口气,将昨晚的事细细道来:“昨晚我们听你的先去了新郎家,但家里有五六个村民,看见我们就追,不过好像是怕耽误喜事,追了一段就回去了,我们便回李昆家找那个哑女,结果看见她下了一口井,我就想着早晚要下去
,就让杜苓在上面看着,我跟下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杜苓还没从脱臼的疼痛中缓过来,语速缓慢:“然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摔下去了,幸好井底铺着稻草,也没有在上面看起来那么深。”
否则就不是受伤脱臼这么简单了。
费允笙叹了口气:“我爬下来的绳子也被推她的人拿走了。”
闻酌问:“推你的是村民?”
杜苓:“不清楚,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回头。”
费允笙若有所思:“你怀疑不是村民?”
闻酌:“罪者也有杀死我们的理由。”
杜苓皱眉:“那个席问归?”
“……不是他。”闻酌毫无波动地说,“他要杀你们,你们早就死了。”
杜苓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你见过他了?”
闻酌嗯了声:“不用管他。”
费允笙问:“你下来的地方我们能上去吗?”
闻酌:“理论上可以。”
如果赵小薇没出状况的话。
“……”
费允笙往他背后的房间看了眼,见到尸体的样子也不意外:“我们也在其它房间看到了几具,这个村子大概率涉及拐卖人口,罪名算是找到了。”
杜苓摇头:“李家村里不止一项罪名。”
费允笙一愣:“你是说,屠杀了村子也是一项?”
“不论是什么原因,但这个鬼生前确实屠戮了一百五十七口人,死后还在重复,这当然也是一种罪名。”
费允笙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果副本的罪名并不单一,那他们到底要审判谁?
还是说,只有一项罪名有对应的罪者?
三人沉默下来,看向里面那具死得极其不堪的女人,或许她生前也是个阳光明媚的人,生得好看,有很多朋友,是父母的掌中星。
但最终,她却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于绝望麻木中被病痛折磨而死。
再想想车站对李家村最开始的介绍,只觉得极其讽刺。
“亲爱的乘客们,找到在身后注视你的鬼,解救朴实善良的村民吧!”
见鬼的朴实善良。
在这里,人人是鬼。
即便是生前,这些村民也只不过是披着人皮,做着一些鬼都不会做的事。
但是,仅仅只是这些吗?
所有人的手机都响起叮得一声——
【李家村站还原度48%,审判者之桌将在三天后随机刷新,请乘客们再接再厉,抓住罪者!】
费允笙愕然:“进度怎么才48?”!
第 18 章 李家村
第18章
闻酌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们虽然触碰到了“李家村”的故事核心,但其实还有很多谜团没有打开。
他刚刚在上面找到的那部手机,棺材铺里多出的那尊棺材,那首童谣背后的含义……这些支线进展几乎为零。
“你们状态太差了,先上去。”
闻酌用稻草覆盖了那具女尸,并没有为其入葬的打算。
无论这个副本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只有生前得到救赎才是最大的告慰,死了,就只是一具失去了思想与灵魂的腐烂肉/体。
做法医的这几年,闻酌见过很多尸体,还有无数死者家属。
有的是意外死亡,家人悲痛欲绝,哭诉着自己平日对死者的关心爱护太少,有的是被人残忍的杀害,但凶手被绳之以法后鲜少有悔过之心,即便真的后悔了,也不过是悔于自己太不小心被抓到了。
犯罪和犯错不一样,犯错的人可以道歉,可犯罪带来的伤害即便用命去填也挽回不了亡者。
他们不会感到后悔,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就像这些李家村的村民。
即便此刻村民们还活着,有人拿枪那刀对准他们的心脏威胁,他们也会觉得买卖妇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没有错。
思想见识越狭隘的人就越坚定自己的立场,愚昧无知,可笑又可悲。
“你刚刚说‘不用管他’,是什么意思?”杜苓跟在闻酌身后。
“闻……席问归不是李家村的罪者。”闻酌语气平淡,似乎十分笃定。
虽然十年很长,其中的遭遇足够将一个人改成面目全非的模样,但即便是犯了罪,被拉入到列车里,席问归犯的也不会是拐卖妇女这种罪。
闻酌莫名想起在那本久远的日记里,初次见面后不久,闻归带他去看望了母亲。
或许可以这么称呼,“母亲”。
【不会让她看见你,我们偷偷的。】
这句话就好像闻归了解他的一切想法,知道他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他想见,却又不想被见。
他不自觉地用尖锐笔尖在纸上划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
过去记忆里那些不重要的事早已被闻酌遗忘,但他清晰记得自己最终还是和闻归去了,在医院的转角处窥伺着那个曾经狼狈满是伤痕的女人。
彼时的她矜贵幸福地挺着肚子,和一个满眼是她的男人边走边笑。
就好像一年多前,不是她被丈夫折磨得遍体鳞伤,红着眼睛对旁边面无表情的儿子说:“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正常的玩意儿!”
可最后,她还是在紧紧抱住了那个不正常的小孩。
那一刻,不正常的小孩最后一次靠在她的怀里,想着,要让她离开。
·
弓着腰的费允笙用力推地窖的门板,焦急道:“打不开!”
闻酌表情丝毫未变,看来赵小薇出状况了。
“你不是说赵小薇在上
面看着吗?她为什么要……”费允笙皱眉,她是罪者?
可能。闻酌没踏上台阶,端着蜡烛转身,“走吧。”
“去哪儿?”
“既然上不去,那就找找哑女。”
“……你是真不怕就出不去了啊。”
“顺便找找其它出口。”
李家村地下空间比他们想象的腰大得多,就像防空洞一样,弯弯绕绕,四通八达。
越往里走就越光线越暗,红艳艳的烛火并没有让人感到安心,反而平添了一丝诡异。
特别是衬着闻酌过分精致但苍白病态的侧脸时……费允笙莫名想到了西方的吸血鬼,冰冷残酷。
“太冷了……”
李家村的温度本来就低,地下就更冷了,而他们穿的都是夏季衣服。
杜苓状态最差,被推下井受的伤使她原本还充足的体力瞬间透支,身上的擦伤又痒又疼,黑暗的环境给人精神压迫更强,她的san值匀速地降着。
杜苓语气还算冷静:“这个蜡烛的味道……”
闻酌闲适地嗯了声:“尸油做的。”
费允笙艰难地问:“那第一天晚上,村长给我们房间点的那支蜡烛也是……”
“就是这支。”闻酌不觉得有什么,“尸油的气味并没有鬼片里那么灵异的效果,现实大部分人都吃过尸油。”
“啊?”
“很多在家里做饭包括餐馆都喜欢放些猪油增香,猪油本质也是尸油的一种,你会觉得猪油恐怖?”闻酌步伐从容均匀,跟后面的两人相比他好像是来散步的,“部分地方还会用猪油做蜡烛,比普通蜡烛要亮,也更香。”
“……”费允笙看了眼前方黑洞洞的通道:“我们还是别在这种情况下讲鬼故事了。”
话音刚落,耳边就迎来一丝寒意。
最初费允笙还以为是风没在意,可不过一会儿就僵在了原地,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哥哥……你为什么不听鬼故事?”
“你们……”他咽了下喉咙,“听到了吗?”
“什么?”杜苓疑惑回头。
“我给你讲鬼故事好不好?”那声音就绕在费允笙耳边,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咽口水的声音,好像饿很久了:“从前有个村子,村子里有很多无忧无虑的小男孩,他们皮薄肉嫩,看起来很可口……哥哥,我可以吃掉他们吗?”
前面的两人似乎毫无所觉,费允笙只能尽力无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上。
耳边的声音又重复问了一遍:“哥哥,我可以吃掉他们吗?”
费允笙已经浑身都是冷汗了,这种鬼话他哪里敢回答?回不可以,说不定这鬼一个不高兴就要弄死他,回可以,说不定要被吃掉的就是自己。
“可以吃掉他们吗!?”耳边声音逐渐不耐烦了,费允笙走路已经逐渐费力,双.腿像是灌了千斤重,被冰凉的鬼物缠绕着。
一双看不见的手抱住了他脖子,越收越紧,月收越
紧……他的脸逐渐胀成了紫红色,气喘不上来……
“可以吃。”前方的闻酌突然驻足,微微回首,深黑的眼睛在烛火下反出一点红光,“想怎么吃都行,煎着吃,烤着吃,煮着吃,还能炖着吃,撒点孜然更香。”
“…………”费允笙憋红的脸露出一点惊恐,你简直比鬼还恐怖。
但闻酌刚说完,费允笙顿时感觉能缓上气了,咽喉不再有那种要命的窒息,腿上的沉重慢慢卸去,他狼狈地追上前面两人,大口大口地喘气。
【乘客费允笙、闻酌解锁‘动听的鬼故事’,可喜可贺!】
“……”什么奖励都没有,还差点窒息,谁特么要解锁!
只是不知道杜苓为什么什么都没听到,她皱眉问:“怎么了?”
闻酌走近费允笙,烛火照亮了他的脸,费允笙的脖子、下巴上都多了通红的巴掌印,掀起裤角,小腿上也有,一层一层地堆叠着,就好像刚刚有无数鬼手抓着他的腿。
费允笙倒吸一口凉气:“前两天给我的错觉让我一直以为鬼不会攻击我们。”
“或许只是我们之前没触发到关键点。”
“所以,是我刚刚说不听鬼故——”被闻酌甩来一记眼刀,费允笙瞬间住口,做了一个封嘴的手势。
死里逃生了一回,费允笙警惕多了,说什么话都要多斟酌一会儿。
杜苓不太舒服,她咳了声才说:“你身上的手印像小孩子的。”
费允笙又看了眼自己的腿:“好像不止一个鬼的……不过确实都像小孩子的。”
杜苓问:“刚刚鬼说了什么?”
费允笙光是回忆还觉得心惊:“它问我能不能吃,我哪敢回?”
杜苓若有所思,片刻后说:“还是得先上去,底下没食物,还有腐烂的尸体,空气里都是病菌,呼吸久了不好。”
闻酌:“嗯。”
他从兜里拿出一袋巧克力,撕开后掰了一块放进口中,然后剩下的扔给了后面两人。
费允笙有些惊喜,随口问道:“哪儿来的?”
闻酌言简意赅:“席问归。”
杜苓眼里落了些古怪:“他给你巧克力?”
“嗯。”
“那他还真是大方,通关一个副本获得的车币大概只够买三条巧克力。”费允笙探究道,“你们之前认识?”
“……嗯。”
感觉闻酌不是很想聊,费允笙只能作罢,但还是没忍住心里猜疑闻酌和这个席问归之间的瓜葛。
闻酌是新乘客,但那个席问归显然是老乘客,经历的副本次数应该还不算少……
闻酌问:“车币是列车上的通用货币?”
“除此之外通关副本还有积分,你应该有解锁什么支线任务吧?完成后有积分奖励。”杜苓坦然道,“积分也可以换取东西,但有一定的代价,建议慎用。”
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转了半天,看到了无数口向上的枯井,但在没有工具
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杜苓弯着腰倚在墙上,撑不住地说:“我休息一会儿,一分钟。”
费允笙虽然没说,但他也一样,又饿又累又困。
闻酌没回答,但停下了脚步。
余光瞥见斜对面有一个较为空旷的空间,走去一看,里面和之前看到的关人的房间不同,而是有一个巨大的台子,台中间是一个横达三四米的屏风,人在后面能透出影子。
费允笙也跟上来了:“这玩意儿有点眼熟……”
身后不远处的杜苓看了会儿,突然道:“像皮影戏舞台。”
但不完全一样,这里更接近放大版的皮影戏舞台。
闻酌又想起了那首童谣,胡同传来了锣鼓声,皮影戏里的新娘忠诚……支线任务6皮影戏多了10%的进度。
“猫!”
余光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闻酌听到费允笙的惊叫立刻看去——是前两天他刚看到席问归时遇到的那只黑猫!
三天多了,他车票背后的线索就出现了这两次。
闻酌毫不犹豫地跟上:“你们随意。”
杜苓和费允笙对视一眼,自然不可能留在这里,都强打起精神跟上闻酌的脚步。
猫的速度太快了,但它似乎没有甩掉他们的意思,每走一段就会停下,然后回过碧绿的眼眸看他们。
绕了大概十分钟,他们竟然再次看到了那道朝上的台阶,那只猫跳上台阶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微弱的自然光折射进来。
费允笙惊喜道:“地窖门开了?”
“这不是我下来的门。”闻酌弯腰踏上台阶,朝上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一块门板,他往上一顶就推开了,上半边身体终于露出了地面,和一双泛着点点蓝光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好巧。”
“……”
席问归注意到闻酌被蜡油滴得通红的手,他握住闻酌的手腕,专心地将他皮肤上已经凝固的蜡油一一揭开。
“下次记得找东西托着。”!
第 19 章 李家村
第19章
“你怎么在这?”闻酌没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毫无起伏地问。
“找你的车票。”席问归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揭完蜡油后,席问归下翻修长的手掌,轻轻一转,手里就多了一张车票,跟变戏法似的。
但闻酌刚伸手,席问归就收了回去。
闻酌没问他在哪找到的:“你想要什么?”
“原来我可以要什么?”席问归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暂时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我怕现在给你,你会直接撕票。”
“……”虽然十年未见,但彼此之间还是有些了解的。
闻酌面无表情地走出地窖,与席问归擦肩而过。
看到窗外日光下的一个个坟堆,闻酌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他和赵小薇来过的李家村祖坟地,脚下就是坟地的小屋。
他之前进来拿过铲子,却没发现有地窖入口。
闻酌莫名有些不悦。
应该想到的,抛开罪者不谈,这个副本总体是一个村民与乘客的对抗游戏,鬼是第三方,既然村子里的地下入口可被村民操控,那就一定留有乘客的生路。
而树林显然是村民们的禁忌,就像一圈无形的结界,把这些活死人永远地困在了里面,永世不得解脱。
那…为什么会是树林?
后面的费允笙和杜苓在困了一晚后,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也第一次看见了第七位乘客的真容——和闻酌一样,外貌上好看得有点不真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杜苓也一样,曾何几时,她也是会看到阳光灿烂的男生会和朋友会心一笑的人。
但望着闻酌和席问归,她全然产生不出任何多余的想法。
怎么说呢……好看得太虚假了。
这幅精致肉/体下包裹这的漂亮的骨骼中,看不出灵魂的样貌。
她拖着肿胀的手臂,直截了当地问:“既然不是罪者,为什么要换乘列车提前到达李家村?”
“我不是罪者?”席问归眉梢微动,看向自顾自拿起铁锹走出小屋的闻酌,“他说的?”
“那你是吗?”费允笙探究道。
“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席问归笑了起来,怪宠的。
“……”费允笙看着他手里属于闻酌的车票,“你还会给他吗?”
“当然。”
费允笙若有所思,自己本站的车票线索就是井,他印象很深,井旁边有一个洗衣服的石台,石台对面是一个厨房窗口——正是他昨晚去过的新郎家。
但无论是井上还是井下,他都没找到车票的踪迹。
或许……他的车票也在别人的手里?
在这种充满全员恶人的游戏里,车票被人掌握是件很危险的事,这就相当于命门被人握在了手心,要么死,要么一直被对方掣肘。
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真的是太糟了。
费允笙体力实在有点透支,和杜苓一样都需要休
息,他喊了声越走越远的闻酌:“你去做什么?”
闻酌没回头:挖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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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问归在小屋里挑挑拣拣半天,选了个铲子,刚走出门口又回头问:“如果你的家人正在生你们的气,怎么哄效率最高?”
“……家人?”
这个问题听着有些别扭,费允笙想了半天,突然明白别扭在哪里了,他之前的一个学生也问过他类似的话,不过是“老师,如果你女朋友正在生你的气,怎么才能哄好啊”?
而真正和最为亲近的家里人闹别扭时,好像鲜少有人会去哄,基本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做当初的矛盾从未发生过,但心里的疙瘩却会留一辈子。
“好好认错,真诚点道歉呗,再找点符合她心意的东西填补一下,说点好话,多点陪伴。”费允笙垂眸,看不清表情。
“我错哪里了?”席问归问,又像自言自语。
“…………”要不是不想得罪实力不明的席问归,费允笙真想回他一个滚字。
不过席问归看起来也没想从他这里知道答案,问完就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一直沉默的杜苓问:“你是闻酌什么人?哥哥?”
席问归回得很快:“不是哥哥。”
刚刚还说家人,这会儿又说不是哥哥,那总不能是爸爸?
他的背影融进了阴凉的坟堆里,和闻酌一前一后地走进树林。
林子里的温度比起地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冷得人发颤。
一阵凉风吹过,那件本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米白色上衣顿时鼓鼓囊囊的,被冰凉的空气撑得膨胀起来。
席问归下意识问:“冷吗?”
闻酌没回头继续往前走,挑了颗看起来较小的大树,在树荫下找好角度,将铁锹插了进去,前脚抵住挖下第一铲子。
铲子是方头,挖这种被树根密布的坚固泥土不是很好用,席问归学着闻酌的样子,将铲子抵进土里,翻出一铲又以铲的土。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终于刨出一个大坑,直到能瞧见粗密的树根,闻酌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一节节碎乱的骸骨。
【乘客闻酌、席问归发现‘树下的骸骨’,积分+10】
闻酌弯下腰,刚想要伸手去碰,就见席问归递来一只白色手套。
他顿了顿接过,手套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完美贴合每一根手指,与指缝细密相接。
他将土里的每一根白骨都挖出来逐次拼凑,从较为简单的颅骨开始。
休息够了的费允笙和杜苓也找到了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席问归扫了眼杜苓肿胀的胳膊,又看向疲惫不堪的费允笙,说得直白:“你们应该帮不上。”
“……”
“枕骨有重击伤。”闻酌一边拼凑一边检查。
“……枕骨在哪?”费允笙问。
“就是人类常说的后脑勺。”在闻酌说话之前,席问归提前解释了。
闻酌不再说话,他
熟练地像做过无数次一样,只要碰到了那根骨头就知道该摆在哪里,没有一刻停歇。
在漫长的等待中,这具骨骼主人生前的样子逐渐清晰。
身高约莫一米四,整体骨架较小,但骨盆偏大,是极其明显的女性特征,一米四的身高如果基因缺陷或特别缺少营养的情况下,她的年纪应该不大。
“外耳门处的骨骼有刮伤,尺骨桡骨断裂,胫骨腓骨同样。”闻酌说。
“意思是:这具尸体的小臂和小腿都断了。”知道另外两人听不懂,席问归充当着翻译器。
“骨折?”杜苓疑惑。
“不是。”闻酌顿了一会儿才说,“是在生前整个断了,就像一根棍子,被完整地折成了两段。”
“这怎么可能?”虽然费允笙不懂人体,但常识还是有的,“生前有皮/肉筋膜的保护,小腿骨很难折成两段吧?”
“可以。”席问归的铲子对准了费允笙的小腿,“如果它是把斧头,只要这样——”
他扬起铲子,重重挥下,在即将打到费允笙腿的那一瞬间稳稳地停在厘米之处:“——多来几次,你的皮肉筋膜就会和骨头一起随着骨头一起不规整地断掉。”
费允笙起了一身冷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些。
“你的意思,尸体生前被人用斧头之类的东西生生砍断了手和腿?”
闻酌嗯了声:“大腿大臂也是这么断的。”
“如果只是人口拐卖不用这样吧?”杜苓皱眉,“我以前看过一些新闻,被拐卖的人多是被打断腿……或像我们刚刚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些尸体一样,关起来,铁链锁上。”
费允笙:“而且这具尸体的年纪看起来很小……最算是要杀人灭口,倒也不用用这么残忍的方式。”
闻酌平静道:“尸体无论被埋下多少年,只要没被暴雨冲刷得挪位,它都会保留着生前属于一个人形的姿态。”
但这具尸体他和席问归挖出来时,就是散落在土里的,说明尸体生前就是以同样散乱的姿态埋进了土里。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摩挲着那根腿骨:“以骨骼状态和这颗树的年纪来看,埋了应该有七八十年了。”
杜苓有些意外:“这么久远?它会和副本另外百分之三十五的进度有关系吗?”
闻酌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眸看向四周的参天大树,这些树无一例外都很高,巨大而茂密,林子里之所以这么冷,就是因为它们将自然光密不透风地挡住了。
“这棵树是我随机找的,这样能将李家村围起来的树林至少有几千颗这样的树。”闻酌平淡地问:“能在几千分之一概率下挑中一颗有白骨的树几率有多大?”
杜苓和费允笙瞬间都静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四周,意识到闻酌的潜台词——或许这里的每一颗树下,都白骨森森。
本来就冷的空气瞬间更冷了,连呼出的气都带着阴凉。
有了差点死在鬼手里的遭遇,费允笙的唯物主义彻底崩塌,他看着周围每一颗空荡荡的树,都觉得树下站着无家可归的亡魂。
如果世上真的有鬼,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见到死去的人。
“天快黑了,先回村子吧。”
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踩在白骨上后,就更不敢在林子里过夜了,难怪那晚张咏突然发疯攻击费允笙,估计也是被鬼控制了。!
第 20 章 李家村
第20章
他们顺着西面那条小路回的村,顺便看看张咏还在不在原地。
不过可能性不大,一天多过去,人早该走了。
果然,那晚费允笙他们躲避村民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杜苓:“我没下死手,他应该没事。”
“闻酌……”费允笙突然指着不远处滑坡说,“那里好像也有白骨。”
闻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远远瞧着一大片密密麻麻的。
他走过去,片刻后说:“只是狗骷髅头。”
费允笙意外:“村民挂墙上那个?谁给扔这儿了?”
闻酌倒是想到地窖里那些狗的腐烂尸体,联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画面。
他听过一两起拐卖人口的案子,被拐卖来的基本都是家离当地特别远的女人,或是去偏远地方旅游的独身女人,刚被关起来肯定都会想方设法地逃跑,或想办法求救,为了杜绝她们一切逃出去的可能性,村民会怎么做呢?
他们一开始会装得和气,再见她们不听话就会直接打,打到她们怕为止,再找个男人霸王硬上弓,有了孩子对方逃跑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当然,这还算是“好”的情况了。
再恶劣一点,他们会二话不说把买来或拐来的女人关进地窖,用锁链限制行动自由,平日里给点饭吃,人活着就行,充当生育机器。
更可怖一点,某些落后地方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女婴一出生就过完了一生,导致当地男人过多,女人没几个,那拐来的一两个女人哪够平分?
自然会面临被共享的结局。
村子里平日要干农活,没法整天看着地窖里的女人,那就养几只喂生肉的恶犬守在地窖门口,时间久了,恐惧这种情绪都会变得奢侈,转而只剩麻木。
所以,李家村那些含恨死于地下的亡魂怕狗,即便是一个已经失去凶性的狗骷髅头,恐惧也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无法靠近。
没了狗的防护,村民根本无法抵抗恨他们入骨的亡魂,所以在乘客到来的第二晚后,他们才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所以赵小薇说自己看见鲁向南拿走了墙上的那些狗骷髅头就说的通了,这些狗的骸骨是那些卑劣村民的最后保障。
鲁向南不是本人几乎已经可以笃定了,但仍旧不清楚他出事的原因,或许是触犯了禁.忌,或许是鬼刚好看他顺眼挑中了他。
脑子里忽而灵光一闪,闻酌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我回趟坟地,你们随意。”闻酌转身,“鲁向南只是套了个壳子,别靠近他。”
“……”大晚上的去坟地听上去就很危险,斟酌后费允笙和杜苓还是决定回到一片死寂的村子。
经过了两个晚上,村民死了将近半数,对他们的威胁也小了很多。
闻酌并不介意,说完就独立离开了,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风吹的声音。
转弯时,余光看见一道身影不远不近地跟着,走路
跟鬼似的悄无声息。
闻酌没吭声,继续朝坟地的方向去。
晚上的林子比地窖更冷,皮肤细小的绒毛被寒风吹得尽数立起,周围幽暗一片,树荫下好像错落着无数个影子。
“呜——”
“呜——!”
慢慢的,不知道是幻听还是什么,寒风逐渐夹带着凄厉的哭声,似远似近。
身后的气息倏然贴近,闻酌冷漠道:“再像前两晚一样,你可能活不出这个副本。”
席问归遗憾收回手上的睡美人票:“你曾经那么想睡个好觉。”
“这十年我确实没睡好过。”
“因为我走了?”席问归若有所思。
“与你无关。”
“所以在生气我离开了?”席问归灵光一现,依旧不是很清楚,“从你学的法律来说,十八岁的年纪就可以脱离监护人独立生活了。”
所以他就走了。
就好像是任务一样,养到十八岁,再不痛不痒地离开。
安静了好久都没人说话,彼此的面容在夜色里看不清晰,都难以琢磨对方在想什么,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天色越来越黑,不知道是月亮没有升起,还是树木过于茂盛,周围幽暗到路都看不清。
闻酌想点燃蜡烛照亮,却被席问归冰凉的手按住:“别点。”
他蹙起眉头,顿了顿后还是收回了蜡烛。
他并不畏惧黑暗,只是难免烦躁,或许是身边人太少,又或许是身边人太多。
仅凭着记忆,闻酌仍旧走到了坟地,眼里霎时间映起一片红光!呼啦呼啦的燃烧声响在耳边,他甚至闻到了一些生肉烧焦的难闻气味。
原来是墓地中间那圈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若隐若现的影子飘在空中,周围尽是野狗的吼声,像是在撕咬什么,还有人的痛苦惨叫,但闻酌什么都没看到。
有些奇怪,虽然火势很大,但闻酌并没有感到灼热,最重要的是光凭坟头的那些杂草应该烧不起这么大的火,火势也没有朝周边蔓延的意思,好像只针对中间那些坟墓。
“啊!!!!”凄厉的惨叫更多了,好像有一群他看不见的人被一圈看不见的野狗撕咬着,大火再灼烧着他们。
闻酌又往火圈靠近了几步,席问归没出声阻拦。
他这才发现,大火里那些墓碑上黑白照片的人脸变得极其扭曲,脸上的褶皱皆因痛苦扭到了一起。
想逃,却又被死死地困在坟地里,无处可去。
大火好像对他这种外来者没有伤害,甚至连温度都没有。
席问归拉住了他:“别进去,不伤人,但很吵闹。”
闻酌忍了忍:“滚。”
“哦。”席问归收回了手,盯了好一会儿。
不过闻酌也没打算进入大火的范围,他观察着被大火笼罩的墓碑,发现这些墓主人都不是这一辈的人,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近几代的人。
基本都是一百年前
出生,死于二三十前这个期间的存在。
闻酌想到了那具埋在树下的碎落白骨,它约莫死在六七十年前……按照这个推算,这一圈墓主人六七十年前正值青壮年。
“你早知道这里晚上的状态?”闻酌看向席问归,坟地这么重要的地方,他过来三次了,都没解锁任何支线任务。
“第一天晚上我就在这里。”席问归没说的是,刚来的那天晚上,他就站在某颗树后,借着昏暗的夜色,光明正大地窥伺人群中的闻酌。
闻言,闻酌便猜到了坟地有关的支线任务被席问归解锁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闻酌探究真相,他将周围每一块墓碑都检查了一遍,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墓地死亡的女性不止是近期没有,更是在二三十年前出生了一个断层,那个时间段村子里好像就没有女人死去。
没有死去,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没有活着,没能活到生老病死的年纪。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闻酌准备离开,见他动了席问归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身后。
闻酌并没有往树林那边走,而是去了小木屋,将地窖的门再次掀开走了下去。
席问归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见那块门板砰得一声阖上了,没留一丝缝隙。
“气性真大。”
席问归只能自己掀开门板跟下去,要不是穿着他那件米白色上衣,闻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保持着六七米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黑暗里,谁都没有说话。
轻轻的一声“刺啦”,闻酌手里多了一支点燃的蜡烛,红色烛光照得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他思考着自己之前忽略的地方,如果是为了关拐卖来的女人,并没必要建这么大且四通八达的地窖,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挖成的。
与其说是地窖,倒更像是防空洞。
寻着记忆转了几圈,闻酌对李家村的核心故事已经了解了八.九分,不过还有一些不是十分确定的疑问。
手表滴得一声,零点了。
漆黑的手机屏幕亮起猩红的字体——
【游戏时间还剩三天,请未找到车票的乘客多加努力!】
自己的车票在席问归那儿,抛开大概率已经死亡的鲁向南,就只剩费允笙的车票没有找到,不过应该是时间问题。
他看了眼不远处驻足等待的席问归,并不觉得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副本是巧合。
十年前悄无声息地离开,十年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
“别放手上,很烫。”
滚热的蜡油落在皮肤上,闻酌毫不在意,反而突然问:“这十年你都在列车上?”
“嗯……”
“那你怎么知道我学的法律,做了法医?”闻酌突然说,“我记得你当初的工作是极限摄影,与医学无关,为什么那么清楚人体结构?”
后半句是指闻酌拼凑树下挖出的残骸,席问归翻译他的话时。
席问归突然没了声音,不说话了。
他那边没有蜡烛,一旦不说话,整个人都会和黑暗融为一体,就好像那处并没有站着人。
闻酌缓缓靠近,脚步极轻,他一手端着蜡烛,一手勾住兜里的手术——寒光一闪,那把血迹深厚的手术刀瞬间抵住席问归冰冷的咽喉。
红色的烛火栽倒在地,闻酌抹上席问归的唇,指腹沾着未凝固的滚烫蜡油,连带着席问归冰冷的唇温都烫热了。
“嗒”得一声,地上的烛火熄灭。
刀尖向里更近了一分,一如八岁那年,闻酌在黑暗中问:“你到底是谁?”
突然出现在他的人生里,又突然离开。
“席问归。”他是席问归。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余光里,一道黑影突然闪过。
闻酌立刻去追,耳边刮过呼呼的风,黑影跑得奇快,且对地下通道十分熟悉,闻酌就快要被甩丢了。
他不适应黑暗的环境,险些撞上前面的石墙,一只手猛得把他捞回去,卷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抓开席问归的手,一时竟没挣脱,顾不上其它只能出声道:“温芜!”
转角处,那道黑影陡然僵住。
多少年了……再没从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支线任务3:哑女(进度45%)】!
第 21 章 李家村
闻酌低呵:“松开。”
腰上的手立刻抽走了,他没理席问归,径直走向温芜。
通道里很黑,闻酌看不清温芜的脸。
不过在哑女任务进度条的突飞猛依旧证明了一点,哑女就是温芜,温芜就是哑女。
她是那部遗落手机的主人,还是村民李昆的妻子。
一个在找被拐妹妹的女人,最后竟然嫁给了买卖者。
看见相册的时候闻酌就认出来了她,但靠的却不是样貌,而是凭借多年法医经验通过骨相认出来的。
此刻的温芜和手机照片里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样子,照片里的她阳光明媚,清爽漂亮,笑起来还有个酒窝和小虎牙,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面色枯黄,眼神麻木,眼角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褶子,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温……芜……”她忽然开口,只是声音很涩,喉咙像是卡着石子,“死……”
身旁传来席问归冰凉的声音:“她说,温芜已经死了。”
温芜已经死了,死在那天晚上,一个灯红酒绿的街头。
那个人说,想救妹妹,就要拿别的货来换。
一条条新鲜靓丽的生命在那群人眼里,不过是一群可以买卖的货物。
她带着恐惧和彷徨站在灯红酒绿的街头,按照那些人给的方法接近了一个姑娘。
“对不起,我跟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能给我买碗面吗?就那家餐馆,不贵的,等我回家了就还你……”
也许是她眼里的无助太真实,也许是女人更容易相信女人,也许是那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太善良。
她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小巷子,小姑娘笑得开朗:“我也经常跟我爸妈吵架,但我知道他们很爱我,只是表达的方式有问题,你不要怕,多和他们沟通就好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张捂过无数人的脏兮兮手帕袭了过来,不过几秒的时间就迷晕了这个女孩,她浑然不觉地倒在地上,还不知道接下来的一生要面临怎样的境地。
同样不知道接下来一生要遭遇什么的还有温芜自己,她艰难地在将自己淹没的愧疚里挤出一句话:“可以放过我妹妹了吗?”
当时不该用问句的,这样对方或许就不会说“还不行哦,这怎么够?”
……
闻酌刚伸手,就被温芜猛得推了一把,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他后肩胛骨直接撞到了墙上,吃痛下不由弓起了腰。
温芜头也不回地跑了,席问归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撞到哪儿了?”
“别碰我。”闻酌哑声道。
“……”席问归只能收回手。
闻酌缓了会儿,也没去追,地下太黑了,温芜必然比他们熟悉这里,追也是白费力气。
他摸墙回到之前的转角,摸黑在地上找着蜡烛。
突然,一支圆柱的东西在黑暗里触碰到了他的掌心——
是席问归递来了蜡烛。
火柴与擦火皮发出刺啦一声,微弱的火光慢慢靠近,将闻酌手上已经用布条包裹起来的蜡烛点燃。
烛光照亮了两人的脸,也照亮了闻酌平波无澜的面孔。
他们走在幽长的通道里,朝着出口的方向。
“你以前很怕痛。”
“小孩都怕。”
“大人也可以怕。”
“八岁之前……”闻酌突然驻足,好像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嘴唇轻启,要说的话无声散进了空气里。
“什么?”
“没什么。”闻酌不想说的话,没人能撬开他的嘴。
接下来就是无边的安静。
看时间已经零点了,已经到了正常人该休息的世界。
平日警局下班后,闻酌都会早早回去,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置身于黑暗中。
他不惧黑,但很不喜欢。
身后的人存在感很低,仿佛一个晃神就会消失,直到踩上了台阶身后才传来“嗒嗒”两声。
闻酌顶开门板,回到了坟地的小屋。
“在这里休息一晚吧。”席问归说。
闻酌没否定,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睡眠对他而言是件很重要的事,现在回村里指不定还要折腾多久,不如就在这修整一晚。
席问归走向角落的工具堆,从门板后面翻出一个背包,一瓶水和面包冲着闻酌扔来:“吃完再睡。”
面包是那种带酒心的款,很香很甜,吃完开车都会被查出酒驾的那种。
闻酌靠在一旁破旧的席子上,吃得极慢。
席问归那个包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他又扔给闻酌一条毯子:“早点睡。”
说完他就出了门,走向林子深处。
闻酌侧朝窗口,余光里那道身影越走越远,逐渐与夜色糊成一片。
他收回目光,敛了眉眼。
……
谁来救救他!!
张咏狼狈地在巷子里逃窜,他不断回头张望,尽管身后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越是恐惧就越不能回头,可越恐惧也控制不了回头看的冲动,那道白影越来越近,张咏一个没注意被台阶绊倒,他顾不上疼就连滚带爬地跑起来:“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
可在外人的视角,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在对着空气求饶。
村子里安静得过分,好像没有活人了一样,旁边一户人家围墙因昨晚喜事而挂上来的红灯笼被风垂落,落在了张咏脚边。
他受惊一样地跳起来,嘴里不断念叨着:“放过我,放过我……”
他已经找到车票了,只要再熬三天,他就能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回家了……为什么要缠着他不放,为什么!
“张咏!?”
他猛得一回头,看见两个恍惚的人影朝自己奔来,还有身后的无数烛火。看仔细后才发现那些烛火都是村民,他们正在追前面这两个人!
费允笙顺手拉了一把张咏,时隔一晚三人再次一起逃跑,张咏踉踉跄跄地跟上,耳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竟然就这么摆脱了。
“日了!”
身后的村民紧追不舍:“早知道还不如跟闻酌去坟地!”
“坟地也未必安全,就算没有村民也有鬼。”杜苓呼吸急促,“这些村民比第一晚逼得紧多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和费允笙昨晚就没休息,一直在地窖里找出口,身上还带着伤,今晚再熬一宿也不用村民杀他们了,保准自己就能给自己熬死。
“闻酌在坟地……那里很危险?”张咏无意识地问,他忽然道:“我知道一个地方,跟我来——”
他们来不及多想,在村民们步步紧追的情况下只能跟上张咏,七拐八绕后进了一个大院,张咏头也不回地往里闯:“主屋的衣柜后面有个通道,我昨晚就躲在里面……”
他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在衣柜门口,却依旧挣扎着爬起来把门打开:“快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村民们已经追到了门口,几乎将外面围了起来,费允笙率先撞进黑暗里,紧接着是杜苓,急促间,她看了眼爬半天没爬起来的张咏,敏锐地感觉不对劲。
“你——”
她被跳起来的张咏猛得一推,直接摔在了衣柜里发出“咚”得一声!如惊动群鸟的那声弓响,村民们齐齐看向房间的方向。
费允笙立刻回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橱柜外传来了重重的落锁声,张咏压根没跟进来。
“操!”费允笙只能摸黑扶起杜苓,“村民进院子了,先往前走再说!”
可摸墙转了一圈才发现,这哪里是是通道!分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有衣柜门一个出口!
手机手电筒从他们第一次坐上列车开始就坏掉了,身上唯一能照明的东西就是屏幕微弱的光亮,杜苓带来的手电筒在昨晚被推下井的时候丢失了,这会儿身上空无一人。
她靠着墙喘息,费允笙寻着光观察周围,这个房间很脏,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墙上也乱糟糟的,将手机怼近了看,才发现有很多喷溅上来的陈旧血迹,血迹外还有一道道可怖的抓痕。
“这什么地方……”
“费允笙。”瘫坐在墙边的杜苓突然说,“那边好像有人。”
费允笙猛得回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缓缓朝杜苓说的方向走去,看见了地上的一具尸体,有些眼熟。
准确来说,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费允笙看清了脸,压低声音说:“是赵小薇。”
“死了?”
“我看看……有鼻息,应该活着……”费允笙突然反应过来,“她也被关在了这里,关掉闻酌地窖门的可能不是她?”
“狗咬狗也不是没可能。”杜苓疲惫地闭上眼,“村民到外面了。”
唯一的出口衣柜外,传来一片脚步声,却没有一点
人声。
即便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起呼吸,心跳得越来越快。
杜苓反倒是平静了很多:“巧克力还剩最后两掰,吃吗?”
人这一生很苦,死前总要来点甜头。
……
闻酌醒得突然,第一眼看见的是地面。
他顿了一会儿才感觉胸口很硌,才发现自己趴在谁的腿上。
“席问归!”意识到的瞬间他就沉了脸。
“醒了?”席问归摁住了他,“别动,抹点药。”
闻酌半边衣服都挂在了臂弯,肩膀暴露在空气里,游走在肩胛骨的指腹触感很凉,但抹的药很热,还有点辣。
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不知道此刻的肩胛骨有多么惨烈,不仅青青紫紫一大片,还有带着血丝的刮伤。
这个姿势很难挣脱,不过抹完药席问归就撒手了,任由怒极的小鱼崽把他按在地上、掐住脖子:“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对我使用手段让我昏睡?”
席问归无辜道:“昨晚真的没有。”
闻酌压根不信,他没管凌乱的衣衫,手上力道猛得收紧:“我是不是也说过,不要碰我?”
“受伤了就要上药。”席问归耐心中带着笑,好像在哄无理取闹的人,“这算不算家暴?”
“家暴?”闻酌讥讽一笑,“我们之间有家这个概念?”
小鱼崽是真气狠了,现在是只小河豚,浑身是刺地跪在他身侧,还带毒。!
第 22 章 李家村
“有人来了。”躺在地上的席问归瞥了眼窗外。
坟地多了道畏畏缩缩的身影,看到小木屋窗口抬起半身的闻酌顿时惊喜一笑:“闻酌!”
闻酌缓缓起身,理好衣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你一个人?”
“昨晚太恐怖了……我被村民追到了小树林里,只好在里面躲了一晚上,然后就迷路了。”张咏嘴唇开裂,本就偏黑的肤色一片青黑,一看就是没睡好。
“你胆子真大,敢一个人睡在坟地……”张咏嗫喏道。
“不是一个人。”另一道声音响起。
张咏没发现小木屋里还有一个人,闻声吓了一大跳,他震惊了会儿就反应过来:“席,席问归?”
“你好。”
张咏注意到席问归脖子上的红色掐痕,顿时同情道:“你也遇到鬼了吗?”
闻酌:“……”
他冷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张咏,不知道这个第二天就在背后构陷他的保安又想做什么。
席问归微笑道:“是一只很好看的鬼。”
闻酌甩去一记眼刀,席问归就好像没看到:“还很可爱,皮肤很白。”
“……”张咏哆嗦了下,完全没有因为席问归的形容产生任何旖念,大佬就是大佬,见鬼都这么有情调。
闻酌转身就走,张咏连忙跟上,席问归拎起藏起来的包也跟在了后面。
张咏好像良心迸发一样道着歉:“那天早上不是故意说你坏话……我实在吓到了。”
“说了什么坏话?”后面的席问归饶有兴致地问。
“呃……”张咏有些尴尬,含糊道,“说他皮肤白得不像人……”
“确实很白。”席问归予以了肯定。
昨晚只是撞了下墙,闻酌整个肩胛骨就青紫成那样,触目惊心,像是被谁凌/虐了一样,但凡换个皮肤黑点的都没这效果。
“是吧……”张永打着哈哈,决然不提自己当时想让自己觉得闻酌是鬼的险恶心思,“我们现在是回村子吗?”
“也许。”
“……”法医都不讲人话的?张咏看向旁边的席问归,“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他去哪我去哪。”席问归扬扬下巴,轻点前面的冷漠背影。
“这样……”张咏垂下眼眸。
闻酌确实走的回村子的路,只不过还经过了那晚费允笙他们躲村民的地方。
他像是不经意地问:“听杜苓说那晚你像疯了一样掐费允笙脖子,是看见什么了?”
“我好像出幻觉了,把他当成了鬼……”尽管已经摆脱了那晚,但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张咏一抖,“你见到他了吗?如果下次再见麻烦帮我道个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席问归随意道。
结果前面两人都没接话,张咏是不知道怎么接,闻酌纯粹是不想理他。
“怎么,你是觉
得自己见不到他了?”闻酌没继续往前走了,而是观察着周围树木,“道歉要亲自说才有诚意。”
“我就是觉得,我可能活不过这个副本了……”张咏瞄了眼席问归的背包,“这几天我几乎都没有怎么吃饭,这根本就不是人能玩的游戏……到现在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你不清楚,但他一定能活着出去。”席问归又插了一句。
“……”张咏只能点头,“闻酌是很厉害……你在看什么?”
“树。”闻酌言简意赅。
这一圈林子已经比较靠近村子了,不像坟墓那边属于外圈。
走进灌木丛里张望,还隐约能看见一些破损的建筑,被土掩埋了大半。
也就是说这个李家村原本不止这么大,或者周围曾经有其他村民,但慢慢衰落了,就种上了树。
这周围的树木虽然看起来跟外圈大小差不离,但从周围灌木以及树皮的年纪来看,它们显然没外圈的林子老。
“那你知道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了吗?”张咏求教,“我还一头雾水……”
“人口买卖,非法囚禁,强/暴施/虐……”闻酌突然一顿,想到了点什么,“你平时看片吗?”
“……啥?”这张x冷淡的脸突然飚出这么一句,张咏懵逼地望向席问归。
“是问你。”席问归表示爱莫能助,“总不能是问我。”
“看过……”
“看真人的有感觉还是看动漫更有感觉?”
“哈……”张咏尴尬透了,有种隐秘被人窥伺的感觉。
他确实经常看,自己长相不好,个子又不高,家里条件也一般,没女的愿意跟他,于是四十多岁了依然只能靠看片和手过日子,各色各样的片子他都略览一二过。
“动漫吧……”跟闻酌聊这种话题,张咏颇有种割裂的感觉,“动漫尺度更大。”
“你喜欢尺度大的?群p?换qi?”闻酌看起来了解还不少,他话锋一转:“如果有真人在你面前上演现场版,会不会更有感觉?”
张咏脚趾快把鞋垫抠出一栋别墅了……他一面窘迫尴尬,一面又经不住被勾起了一些回忆……
交织在一起的身体是最好的催化剂,热血冲脑的感觉格外上瘾。
“可,可能吧……”他咽了下喉咙,努力不去想:“怎么突然聊起了这个?”
因为闻酌突然猜到了皮影戏这条支线所表达的内容。
他的工作注定他会经手无数猎奇的案子,这世上的变态比常人想象的要多。
只是变态不会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或许就是身边某个衣装革履的白领,或许就是斑马线上擦肩而过的一个普通路人……
隔着一张人皮,往往难以猜想对方此刻想着什么猎奇的变态想法。
但闻酌没直接回答张咏的问题,他想,得找一趟“鲁向南”。
于是不再逗留,他立刻回到村子,却看见村
长老李正在村口摆着柴火。
张咏眼神闪烁: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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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竟然回答了:“做大锅饭。”
村里没有种菜,没有大米,所有的出口都被林子围起来了,也不知道村长打算去哪找材料做大锅饭。
闻酌看了眼其他人的san值变化,眉头皱了一皱。
他不动声色:“村长看见我朋友了吗?一个胖子。”
按理说,鲁向南杀了那么多村民,村长听到他应该会有所反应,却只是随手指了个方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闻酌突然问:“昨天晚上是有什么活动?我看村民们全都出来了。”
村长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和空白:“没有……闲逛逛。”
闻酌反应过来,这些村民白天的记忆和晚上的记忆不一样。
他们应该记得自己晚上做的事,却不清楚为什么那样做的具体目的,所以白天还维持着一个“正常人”的姿态。
而晚上,他们很可能拥有自己已经死亡的记忆,才会想要猎杀他们这些外乡人。
村口的柴火堆得很多,还不断有村民搬椅子凳子赶来,像极了那种乡里办酒席乡亲们一起吃大锅饭的场景。
看来有人危险了。
是真相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如果换作平时根本不用想,但在这个诡异的副本里,真相却关乎着自己的死活。
“你去找其他人,我去找鲁向南。”
席问归看看张咏,又看看闻酌:“我?”
“不然?”
“刚刚他说的每句话你都回应了。”席问归抱怨似的说,“却不理我。”
闻酌回忆了下,是那句“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没有回应。
于是此刻的他予以肯定:“你说得对,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席问归:“……”
两人不约而同无视了张咏,闻酌直奔村长手指的方向,虽然村长有可能说谎,但总比盲目去找的好。
令人意外的是,鲁向南还真在这边,他赤着上身站在溪水里,找不断搓洗着自己,旁边的石板上挂着一件被血浸透的衣服,下半截飘在溪面,些许血水被冲去了下游。
“该叫你什么?温乔?”
“鲁向南”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清理自己,身上的赘肉非常影响他弯腰捞水,最后只能妥协地坐到石板上。
他忽然开口说:“我的身体不是这样的,没这么多肉,也经常健身,只有一个好的体力,才能拿稳手术刀救治病人。”
这个屠戮了整个村子,占据了鲁向南身体的女鬼,真的是哑女的妹妹温乔。
“鲁向南”的身体很恶心,赘肉太多便显得油腻。
但他袒露的上身遍布伤痕,除了闻酌之前就看到的脖颈那一圈刺眼的红痕外,身上还有无数新旧伤疤,手腕一圈也有和脖子上一样嵌入肉里的伤口。
背上的鞭伤更是可怖,看起来刚结痂不久,应该是很痒,被抓得血肉模糊
。
难怪第二天失踪的鲁向南回来,一直在试图抓背。
“这些伤都是你自己曾经经受过的?”
你那个男……?_[(”温乔顶着鲁向南的身体顿了顿,答非所问,平静得不像一个鬼,“你那个朋友很不好说话,但他的巧克力很香,可以给我一袋吗?馍馍实在太硬了,食之无味。”
“我可以拿票跟你换。”她又补充道。
闻酌头一回讶然,温乔手里竟然有一张“弃权票”!
“你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温乔柔柔一笑,脸上的赘肉挤在一起,“你们这些人我见过无数波,最开始的我有些吓人,杀了很多你们这样的人……因为太恨了……”
恨这些令人作呕的村民,恨那些明明犯了罪,却还在逍遥法外,靠列车换取新生机会的罪者。
他们都该死。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拿起屠刀,一次又一次感受鲜血飚溅的味道……滔天的怨恨才得以有一个宣泄口。
最开始李家村这个站点存活率很低……但有一天,她突然清醒了。
经历了无数个循环以后,她麻木了,那些原本还会在夜晚疯狂逃窜的村民也麻木了,会不再求饶,会沉默地任由她杀死。
可一共143次,这些村民没有一次真的认为自己错了,没有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忏悔。
温乔倦了。
她最初以为这样是对那些村民的惩罚,可慢慢的,她不知道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到底是在惩罚村民还是在惩罚自己。
痛苦的只有她,而犯错的人死不悔改。
晚上无论经历了多少折磨,白天失去死亡记忆的村民依然会对外来者产生恶意,特别是女人。
那些恶几乎已经与他们的灵魂融为了一体,作恶已经成了本能。
……
从温乔零星的话语中闻酌明白……这不仅仅一个副本,李家村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地窖那些狼狈而终的女尸都曾是有血有肉真实的人。
还需要解答的问题很多,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
温乔望着远方,用鲁向南粗糙的男声低唱起那首童谣:“胡同传来了锣鼓声,皮影戏里的新娘忠诚,他戴着面具,她顶着头纱,看见他就变得羞答答,篝火旁的村民笑哈哈……”
皮影戏的新娘为什么忠诚?
就像那晚的赵小薇一样,被人控制着,被人牵引着,无力反抗,无力逃跑。
他为什么戴着面具?因为面具下,是一个个不同的人。
“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我会听话的,求求你们……”
她拳打脚踢,哭着恳求放过,但无济于事。
那时候的她都已经不是求他们放自己走了。
那天是村民们所谓的给她的成亲礼,被摁着拜完天地,她就要被送入洞房——满心绝望的她不知道更绝望的事还在后面。
所谓洞房,并不是她和一个男人的洞房。
是数个脏兮兮的、猥琐下作的男人。
她被禁锢在皮影戏的屏风后,每个过来的人都会戴着面具,虽然面具一模一样,可她知道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每次结束,屏风外窥伺的村民们都会起哄大笑,让她猜这次面具下的是谁。
是李,李四,还是她那个所谓的丈夫李得鹏?
她绷不住吐了,难闻的呕吐物溅了对方一身,他生气地说,不听话的新娘要被惩罚。
于是脖子上了多了枷锁,手腕被粗硬的绳子勒紧,再也没了反抗的能力。
或许是时间太久远了,或许是真的已经麻木,温乔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提到姐姐温芜。
那个一心救妹妹的姐姐,最后变成了哑巴的姐姐。
闻酌冷不丁地问:“温芜为什么也会留在这里?”
温乔原本平静的面孔瞬间狰狞,配合着鲁向南僵硬的肥肉终于有了鬼的样子,她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提她!”!
第 23 章 李家村
温芜和温乔是在福利院长大的,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遗弃身为双胞胎的她们。
姐妹俩相依为命长大,温芜真的是个很好的姐姐,为温乔付出了一切,辍学赚钱供她读书、学医,将她护成了一个正常长大的女生。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自己和姐姐相互帮持一辈子……直到那次拐卖。
她无数次的想,是不是自己那次穿得太随意了,是不是自己长得太过普通,是不是自己不该因为转正就晚上出去跟科室的人聚餐,是不是不应该喝得半醉走在街头,没有第一时间给姐姐打电话?
所以才会被人贩子盯上手,觉得这样普通的她就算消失了也无人问津。
一个男人冲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大声怒骂着,旁边零星几个路人本在观望要不要帮忙,可从男人极脏的话里知道了她是男人“出.轨的妻子”。
一瞬间,本就不多的路人更没了帮忙的打算,看戏的看戏,离开的离开。
她虽然醉了,但并没有丧失理智,在挣扎无果、大喊“我不认识你”也没用后,她试图缠住哪个路人,打人也好,损坏财产也好,只要能留下对方……
可一看她靠近,路人都会迅速避……直到一个中年女人经过时怒吼了句:“你放开她!”
那个男人被吓跑了。
她在中年女人怀里哭得泪眼婆娑,中年女人抱着她说:“别怕,小姑娘,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她以为自己得救了,可这不过是另一个圈套。
当她上了那辆车,看看车上坐着四五个人,刚刚纠缠自己的那个男人也在其中之后,连绝望都来不及就被捂住了嘴。
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她和曾经无数受害的女生一样,被带去了那个偏远的乡村,远到也许这辈子,姐姐都找不见她。
成亲那晚,她被迫和其他人上演了一场“皮影戏”,只有一道薄薄的屏风遮挡,共外面的其他人观赏。
这样的事情经历了无数次,但她没有绝望,看着一个又一个受害且无助的女人,她想,自己要坚强一点。
要救自己,要救大家。
她逃出去过的,在其他受害者的帮助下,她逃出了村子,逃出了小树林,来到了镇上的警局报警,恳请他们解救剩下的人。
警察很重视,对她嘘寒问暖,还倒了杯茶。
尽管她没有喝,可还是被一把电棍击晕了。
等再次醒来,她又回到了李家村,遭受了一场凌/虐性质的毒打。
镇上的警察和那些恶毒愚昧的村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地下,她们不再是买来的“媳妇儿”,只是共享的玩物。
地窖跟迷宫一样,真大啊……大得好像永远逃不出去。
村民养了很多恶犬看守着他们,最初她们被碾得到处逃,倒是看见了一口口枯井
,可没有工具,就算抓得指破血流也不可能爬上去。
她们就像一群井底之蛙,只能看着那片圆圆的蓝天,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团结狠毒的村民,也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折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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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乔亲眼看着,一个在办事过程中跑出来的女人被恶犬咬掉了一大片肉,没有医治,没有人管,任由女人自生自灭。
她哭着喊说自己是医生,求他们让她治她,可村民们说:“被狗咬了是要得狂犬病的,到时候发起疯了咬我们怎么办?”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死去,闹腾的地窖终于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婴儿落地的哇哇哭声,在这里,新生儿带来的不是希望,是更深的炼狱。
从此,外界的变化再与他们无关,一辈子或许就这样暗无天日,就连死都会狼狈不堪。
直到那一天,她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她看见温芜给她端来饭菜,穿着那些恶毒村妇们穿的补丁衣裳,颤抖地抱住了自己。
姐姐说,只要再带来两个人,村民们就会放她出去了,并且要姐姐与村民李昆成亲,保证永远不把这里的事说出去,不给李家村带来麻烦。
温乔欣喜若狂的表情散去,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在她之后的那些受害者原来都是姐姐骗来的,那些死于病痛、被疯狗追咬的鲜活生命,都是姐姐间接害死的。
她发疯似的尖叫,质问温芜为什么!
“乔乔,我是为了救你啊。”
温芜像是被村民同化了一样,木讷,固执,成为了令人痛恨的伥鬼。
怨恨与亏欠的窒息几乎要将温乔淹没,她想不明白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姐姐太爱她了?
还是她太蠢,那天就不该喝酒,不该拒绝对自己有好感的同事送自己回家?
她不知道,她快要疯了。
也确确实实疯了。
她哄着胆怯的温芜偷来钥匙逃了出去,可转过头来就杀了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李得鹏”。
她以为这样可以给村长一些打击,可得到的结果确实他们要烧死温芜,因为是她放走了自己。
他们的良心当真喂了狗,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一周后,见村里的中青年一辈又拐回了新的人,温乔已经压不住手里的刀了。
这些人不该存在的。
屠戮正式开始。
她挑选了晚上,这个村子太落后了,基本都是平房,夏天睡觉甚至不关窗户,溜进去十分简单。
她先解决了青壮年,再留下那些刻薄恶毒的老年人慢慢折磨,那些不该出生的孩子也一个没放过。
至死,这些村民眼里都没有歉意,只是后悔不该把她买回来,应该换一个人的。
不知道是谁嚷嚷了句:“谁叫她便宜。”
最后所有人都死了,温芜瘫在血泊里,望着远处捂着嘴惊恐不已的姐姐,眼神空洞:“杀了我吧。”
那个为了救
妹妹而为虎作伥、害了好多人的姐姐,最后却不敢拿起刀子,杀死一个身上染了一百五十七条人命的“魔鬼”。
温乔是医生,知道怎样必死,又死的最慢。
她亲手割开了自己的血管,安静看着温芜疯了一样拿衣服捂她的伤口,看着温芜止血无果后崩溃大哭。
死亡是对那些村民的惩罚。
她的死,是对温芜的惩罚。
……
【支线任务3:哑女(进度85%)】
【乘客闻酌已完成“支线任务6:皮影戏”,积分+80】
·
费允笙和杜苓被五花大绑在书柜后的密闭空间里,还有一直昏迷不醒的赵小薇。
他苦笑道:“真要栽这了。”
杜苓还有心思点评:“我们身上的稻草绳结是可以入锅的。”
“……”
“吃过东坡肉吗。”杜苓没了力气,声音很轻,“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这玩笑挺好笑的。”费允笙死都没想到,李家村还有吃人的习惯,直到村民把他们绑起来说做大锅饭的时候才惊悚地反应过来。
“闻酌挖出来的那具碎骨应该就是他们祖辈吃掉的人。”
那个年代,战争干旱瘟疫饥荒是几乎是如影随形,村民们挖地窖的本意是为了避难,可渐渐的,灾难使他们失去了粮食,饥饿带来的恐慌足以使人形的狠恶放到最大,做出任何不可理喻的事。
空荡荡的胃迫使他们将目光打到了同类身上。
从谁开始呢?
当然是最无用的那批人。
“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去自首了。”费允笙苦笑了声,“起码出来后,每年清明节还能去看看她。”
“谁?”
“我未婚妻。”费允笙失神了会儿,“她也是老师,被顽劣的学生……”
都不能说是顽劣了。
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人性本恶,善全靠后期教养。
“你觉得罪者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闻酌作为一个法医,不像是会贩“人口拐卖”这种罪的人,席问归气质看着就对不上,鲁向南大概率死了,赵小薇太年轻,非要从活着的人中选一个……
“李家村的中心罪名应该是人口拐卖……我投张咏一票。”昨晚故意害他们,总不能只是为了好玩。
“希望闻酌跟席问归能抓到他,把他票死吧……”杜苓面露疲色,“他们俩再死一个,就无法审判张咏了。”
这是列车的规则之一,当该站的幸存者只剩下罪者和一名审判者后,将无法进行审判,罪者直接通关,倒霉的审判者将进入监牢,替罪者受过。
“老实说,我觉得张咏才是第四位老乘客……”费允笙仔细地回忆了一遍经过,“我的车票怎么都找不到,但我只在你和张咏面前说过我的车票线索。”
“你觉得你的车票被他拿走了?”
费允笙苦笑着点点头:
“我当时太大意了,觉得村子里这么多口井,我也没具体说是哪一口,应该不会被其他人先找到。”
“老乘客身上最初不可能带着刀械……”杜苓明明记得刚开始在列车上,张咏扔掉了一把钝钝的刀。
“如果是特殊物品呢?”
……
最初看完副本介绍后,刚下车的张咏其实有些扔掉了那把刀。
【物品名称:钝刀】
【物品介绍:连根黄瓜都切不了的刀留着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扔掉】
【特殊作品:对看不见的东西有一定的威慑】
【稀有度:垃圾一个,随处可见】
从第一次收到车票开始,张咏才坐过两个站,之前经历的副本都很正常,压根没想到还有灵异副本,早知道就不扔那把刀了。
对看不见的东西有威慑,说的不就是鬼吗?
不过万幸,因为扔了这把刀,杜苓压根没怀疑他是老乘客,也怪他演技太好,还要托提前换乘的席问归的福,老天简直都在帮他。
可这个副本比想象的恐怖,他没有受到任何实质的伤害,却被鬼吓到san值狂掉,在小树林,他看到了曾经被自己卖掉的女人的脸,回到村子,依旧有无数凄厉的声音在他耳边逼问。
他简直要疯了!
san值掉到60以下后,他被剥夺的第一个感官嗅觉,没想到掉到四十以下有叠加,他又失去了触觉。
还好,是两个不怎么有用的感官。
最开始他没想杀死所有人,没主要是觉得自己做不到,可慢慢的,随着李家村的故事被扒开,他太害怕了,害怕自己真的被送上审判桌。
他可亲眼看到过被票决的罪者是什么下场。
于是在费允笙跟踪哑女跳下井的时候,他把杜苓也推了下去。
随后跟踪了看起来很厉害的闻酌,还听见赵小薇在屋里喊救命,没一会儿就妥协不喊了,真是浪/荡的女人。
他不由起了点感觉,上列车已经一个多月了,等出去了,就算花钱也要去点个小姐。
不过这个法医真快啊,几分钟就解决了。
等闻酌进入地窖,张咏打晕了赵小薇,给厚重的地窖门扣上大锁,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至于昨晚……
此时,和闻酌分道扬镳后,张咏忐忑不安地跟着席问归。
他也没想到村民们竟然没在昨晚杀死杜苓三人,而是准备吃“大锅饭”,早上看手机杜苓三人的名字没显示死亡还觉得奇怪。
太可怕了!他得赶紧结束这个副本离开!
只是这个席问归很牛的样子,看起来比闻酌还不好对付,张咏不远不近地跟着,考虑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再厉害的人被刀刺中肚子或割破喉咙,去不了医院都只能等死……
也不用杀死所有人,还可以留一个。
就那个法医吧,让他被那辆围满铁栏杆的火车带走,带去监狱,让他一副冷
傲看不起人的样子!
只要再解决面前这个席问归,杜苓三人自然会被村民杀死,而闻酌一个人根本无法审判自己,他就可以回家了。
听别人说,通常通过了自己作为罪者的站点后,很快就会收到回到现实世界的车票。
到时候他就可以大吃一顿,躺在熟悉的床上,哪怕是像以前一个人看片,左右手为伴,吃着两块五的泡面那也是极其幸福的事。
从前最枯燥无味的生活在经历列车后变得无比珍贵,失去后才终于懂得了珍惜。
动手吧。
耳边有道声音说。
从村民那偷来的生锈剪刀已经磨得很锋利了,只要割开席问归的喉咙……
他猛得冲上前,把人推到墙上用力挥起剪刀!
张咏清晰地听到血迹喷溅的声音,不由得意,这些看起来人上人的人最后还不是要死在他的手里!
他身高不够,想要看清席问归的表情还得抬头。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席问归古井无波,不含丝毫笑意的眼睛。
没有震惊,没有痛苦,没有害怕。
他甚至在这双蓝黑色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悯:“原来丧失了触觉啊……”
张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自己的衣领已经被血浸透,因为没了触觉,他感觉不到疼痛,连血在皮肤上流动都察觉不到。
他缓缓栽倒在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张昂贵的“反弹”票,当事人想伤害别人的一切行径都会反弹给自己。
最开始用这张票是为了护小鱼崽,倒没想到张咏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
这是一间七八平米的小出租屋,门口是乱糟糟的鞋子,袜子鞋洞里几只,地上几只,还有一只挂在了床尾。
唯一的桌子摆满了泡面盒,啤酒瓶东倒西歪,垃圾桶已经装满了,溢出的纸巾洒了一地。
一堆脏衣服的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
他像是在做噩梦一样满头是汗,手脚不住地挣扎……
过了会儿,他猛得坐起身,如梦惊醒地大口大口喘粗气。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周——这好像是家里,自己竟然回来了!?
列车上经历的那些事都只是梦吗?
他哆嗦着摸到枕边手机,手机因为没电关机了,他撑起身体找了半天充电器,等手机开机的时间心跳高高提起——直到手机进入了正常的主页,他才猛得松气。
原来只是梦。
太真实了,他心有余悸地想。
“叩叩——”门被敲响了。!
第 24 章 李家村
距离晚上越来越近,外面砰砰的锅碗瓢声也慢慢停歇了,费允笙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特么能提前自杀吗?”
被活活烧死未免太痛苦了吧?
他甚至对昏迷的赵小薇生了点羡慕,昏了好啊,昏了就不会痛了。
杜苓闭着眼:“可以咬舌自尽。”
费允笙欸了声:“能不能跟他们讲点道理,活活烧死真的很不卫生,肠子里那么多排泄物,万一我在锅里尿了……”
“……没看出你还是个活宝。”饶是杜苓也差点被逗笑了,“他们早就死了,一群尸体而已,还怕不卫……生。”
她倏地住嘴,看向衣柜的方向,费允笙看不见她的动作,只发现她突然不说话了,便下意识放低声音问:“怎么了?”
“来了。”
费允笙呼吸一紧,半晌吐出椅团气,赴死一样的闭上眼睛。
外面格外安静,因为一点声响都像在耳边炸开了一样。
“啪嗒——”
锁被打开的声音。
“吱嘎——”
衣柜门也被打开了,门板处传来嗒、嗒的脚步,杜苓闭着眼睛,忽然感觉不对。
好像只有一个人。
“二位一副睡着的样子,是打算让我抱出去?”
尽管看不见,但杜苓还是从声音听出来了,是席问归。
虽然不知道这么昏暗的环境下,席问归是怎么看出他俩闭着眼睛的。
绳结绑得四肢几乎麻木了,突然得到放松,一时半会儿都没能爬起来,僵硬地抽开席问归剪断的绳子。
“谢谢。”
席问归托起昏迷的赵小薇:“走了。”
虽然腿麻到哆嗦,但杜苓费允笙也清楚这里不能久留,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阴冷的怒吼:“有人进去了!”
席问归立刻调转方向:“从窗户跳出去!”
窗台不高,可摔在地上的一霎那还是麻了杜苓半边身体,脱臼过的那条手臂吃痛地一缩。
席问归回头瞥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忽而反应过来,席问归来这里,或许并不是因为他想救她们。
“他们在那里!!”
村民发现了墙边的他们,追出来了,已经走了六七米的费允笙一咬牙,猛冲回去搀起了杜苓:“快走!”
他们万万没想到,白天的村民比晚上更难对付——他们就像那些真正蛮横狠辣的村民一样,拿起扫把铁锹就追他们:“抓住他们!他们去过地窖了,不能让他们离开!”
一块砖头朝着费允笙后脑勺砸过来,杜苓扯了他一把:“躲开!”
耳边是呼啸而来的风,他眼睁睁看着那块砖头擦着自己耳际落在前面地上,摔得稀碎!
而席问归抱着赵小薇依旧身轻如燕,好像身上一点负重都没有,气都不带喘一下。
“跟上!”
“我们去
哪儿?地窖吗?”
“不,另一个地方。”
不断有村民从其它地方围过来,席问归对这里的地形熟悉程度一点不比村民差,即便转角就要和村民撞上,他能立刻面不改色地调整方向。
“今晚一过就安全了。”
“为什么?”费允笙喘着粗气问。
“到时候就知道了。”
又是一个大转弯,杜苓认出侧面是他们来过的李昆家,便立刻猜到席问归的目的地——棺材铺。
她并不知道村民们不会进入棺材铺的事,对此蹙了下眉,语速飞快:“棺材铺没有后门,万一被包围起来,方把火烧都能把我们烧死!”
“他们没那个勇气。”
席问归似乎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多解释的习惯,他们刚冲出巷子,两边的路口就分别冲出了大批村民!
“进来!”
席问归加快脚步直接撞开了棺材铺的门,杜苓被费允笙推了一把,后者堪堪在村民抓向他肩膀的时候扑了进来,“咚!”
费允笙的下巴直接磕在了最近的棺材上,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才缓过神来吐出一口血沫。
村民们似乎真的不会进来,他们原本还算生动的表情在靠近棺材铺的时候逐渐变得僵硬,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灵魂。
不知道谁说了句:“天要黑了。”
村民们才向突然缓过神似的转身离去,复读机一样地重复:“天要黑了。”
“天要黑了……”
“待在这儿。”席问归说,“没事做可以把所有的棺材板打开,其它东西不要碰。”
“啊,好……”
席问归光明正大地出了门,那些村民对他们却没有丝毫攻击的想法。
天色越来越暗,一个村民回到家,也不关门,僵硬地走向烛台,拿下上面的蜡烛,再刺啦一声,火柴的小火苗点燃了烛芯。
他呆呆地站着,直到滚烫的蜡油滴至皮肤上,他才猛得一抖,如梦惊醒。
这是第一百四十四次循环的第五个夜晚。
他们还剩五十六个人活着,比上次多三个……也算不错。
但昨晚抓到的那四个外乡人跑了,跑进了棺材铺!
不过,外面还有一个……
……
“你不是法医吗?也算是警察了,说这种话?”
“击溃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杀死他,而是给予绝望后的希望,再让他跌入更绝望的深渊。”闻酌语气平淡,“不是你说的么,夜晚的他们有之前死亡的记忆。”
“还是不够狠,最好的报复不是直接屠杀,而是猫捉老鼠一样,一次吃一顿,吃饱就够了,剩下的要留到后面。”
“今晚的猫已经抓住了一只老鼠,戏弄够了,也吃饱了,其余卑劣不堪的老鼠就会产生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是很快就会提起一口气,明晚会轮到谁呢?我吗?他吗?还是我的儿子?”
“等你开始享受狩猎的快感,
这场游戏于你而言就不再是折磨,而是对这些人的无上惩罚。”
顶着鲁向南躯壳的温乔久久没说话,半晌,她才用这具肥胖的身体咧出一个僵硬的笑:“老鼠可比他们可爱多了。”
她顿了顿,又说:“能跟他在一起,你果然不正常。”
“什……”
闻酌刚说一个字,就看见席问归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他只是看过去一眼,温乔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肥胖油腻的身体贴在闻酌身侧,他动都没动,耳边传来了一道女音,阴凉、尖锐。
“你说得对。”
“闻医生,我要去狩猎了。”
这是温乔原本的声音,但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明明那么清脆。
“任务完成了?”席问归远远走来,似乎没看见刚刚离去的“鲁向南”。
“……”闻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事用我的时候就理我,不用我的时候就不理?”
“还有条支线差百分之十五。”
“走吗?”
但是来不及了,已经隐隐有烛火围了过来,仔细一看,烛火后是一个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
席问归看向围过来的这些村民:“比狗还黏人。”
“……”
闻酌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跳出一个画面,一个男人牵着他的手,把他往学校里送。侧头一看,自己的那只手小得可怜,紧紧揪着男人的一根小拇指:“不,去。”
“人都要上学。”
“不。”
“怎么比邻居老大爷的狗还黏人?”
……
突然被甩一记眼刀的席问归顿在原地,不知道小鱼崽为什么又气成了河豚,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
“学会游泳了吗?”
“……嗯。”
话音刚落,腕上就多了一只冰凉的手,席问归直接拉着他往后一倒,溪水扑了满身。
端着烛火的村民围了个空,面色阴冷地看着水面咕噜咕噜的泡泡。
说是溪,其实这一片的水很深,闻酌冷不丁地呛了一大口水,一瞬间恨不能把席问归按在水下,却先一步被捂住口鼻带往更深的水域。
窒息感扑面而来,胀得闻酌平日苍白的脸色都起了些红润,耳朵也变烫了。
“咕噜……咕噜噜……”
“哈——”终于探出水面的闻酌猛呼一口气,然后控制不住地咳嗽,“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闻酌的腰抵着岸,腿都还泡在水里,席问归就贴在他身前,抚了下他的唇:“那么多人,我们对付不了的。”
“你不要告诉我,”闻酌缓了口气,“你不知道吹灭他们手上的蜡烛就没事了。”
“啊……我忘了。”可席问归脸上明明一副“被你猜到了啊”的遗憾表情。
“……”
第二晚结束闻酌就猜到了,晚上的村民着实不算危险,
虽然行为恐怖诡异,但他们却不会狂奔,也不会玩命追赶乘客,不论做什么他们都会好好端着手里的蜡烛,不让烛火熄灭。
闻酌猜测蜡烛应该是让死去的人重新活动的关键。
但席问归一声不吭就把他拉进了水里。
“好吧。其实我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学会游泳。”
席问归的身体很凉,但闻酌腿部温热的皮肤给予了他一点温度。
他比划了下:“从前每次学游泳,你都会像个挂件一样抓着我,无论如何都不肯自己下水。”
“……别提从前。”闻酌突然推开他上了岸,他站在岸上,拧了下自己湿漉的衣服,淡漠俯视着水里的人,“你不是席问归吗?我们哪来的从前。”
“……”席问归想起几天前在棺材里过夜的那一晚,闻酌问他“你是谁”,他自我介绍说席问归。
啊……这真是个无解的问题。
回答闻归的话,小鱼崽岂不是会更生气。
身上全被打湿了,湿漉的火柴盒从闻酌手里划出一道抛物线,落进潺潺的溪水。
他们从下游回到村里,找了户已经死完的人家,厨房里木头和火柴都有,席问归主动去烧了火,他好像不太会用火柴,划了好几次才点燃短小的火焰。
闻酌冷漠地看着,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
天很快亮了。
再睁眼时,闻酌难得露出一点疲色,这种地方实在无法睡好。
脸上落着闪烁的红光,热热的,他看去一眼,发现灶门里的火堆还在燃烧,身上的衣服烤得很干。
“烧了一晚上?”闻酌问完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
“嗯——暖和吗?”
“你大抵是蠢,锅里不放水烧一晚上?”
“本来没放,但想到你可能想喝热水,就放了点。”
闻酌起身掀开锅盖……还真是一点。
就一个小水洼,够两只蝌蚪蹦跶几下。
“烧干了啊……”席问归丝毫不觉得丢脸,“我再加点?”
“……”
有点聪明,但不多。
席问归突然说:“副本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闻酌蹙了下眉头:“为什么?”
席问归不明显地笑了下:“因为你触发了彩蛋。”
闻酌顿时想了起来,之前用温芜手机拨通乔克市警局电话时,手机收到的提示——
【乘客闻酌发现‘遗落的手机’,积分+40】
【乘客闻酌、赵小薇已触发彩蛋:永远等不到的救援(50%)】
当时闻酌没太在意,通常来说,一个游戏里的彩蛋都不会太影响游戏本身,并不是很重要。
但现在想想当时那百分之五十的进度条,说明还有一个后续。
同一时刻,所有人的手机都收到了一条消息——
【请所有乘客注意,李家村彩蛋‘永远等不到的救援’已公开,当前进度为
50%,请所有乘客努力完善最后的50%,即可获得特殊奖励,倒计时:2:59。】
“只有三个小时,我们得走了。”席问归说。
……
“什么意思?”费允笙蒙了,“看不懂。”
经过一晚赵小薇终于醒了,神色恹恹地把当时的经过说了一遍:“就是这样,闻酌打了过去,那边真的有人接通了电话……”
就算知道了彩蛋触发的经过,费允笙等人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完成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一点指引都没有。
“他们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应该不会……”费允笙也不确定,“但我们三这状态出去也是一个死字。”
通过窗户,他们能看到胡同里,院门口,某户人家二楼昏暗的窗口,都有一道道窥伺的视线,只要他们一出去,好像就要把他们撕成碎片,拆吃入腹。
棺材铺西侧突然传来了一点响动,杜苓警惕地看过来,那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一只手按上了窗台,费允笙刚吸了口凉气——随后就看到闻酌翻了进来,紧接着是席问归。
杜苓松了绷紧的神经,冲闻酌说:“谢谢。”
她猜到了,如果不是闻酌的安排,席问归昨晚未必会来救他们。
闻酌没跟他们寒暄,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彩蛋的事。
“已经听小赵说过了。”费允笙不理解,“这后半部分是什么?”
一旁的席问归若有所指:“抛开所有灵异因素,李家村真的存在现实生活会怎么样?”
众人一怔,杜苓想了想,缓缓道:“按照彩蛋来说,那边接通了电话,听到求救肯定会想办法定位和调查,然后会派人过来救援,就会发现李家村发生过的一切,祖上吃人,拐卖妇女,又被屠村……”
“可现在的村民是什么状态?”
“我们要让他们恢复原样,死前的原样。”闻酌突然想到了村长的儿子李得鹏,按照他表体的尸检结果,死亡时间就在一周前。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处于李家村被屠村的这个时间点里。
这个时候有警察来了,他们看到的应该是“新鲜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闻酌心里一动:“棺材里的蜡烛。”
村民们晚上人手一支蜡烛,而放着他们遗照的棺材里也有!
“所以,掀棺材板吧。”
昨晚席问归走后,费允笙和杜苓也掀了几个,但实在没什么体力便停下了。
赵小薇怔怔地问:“真的会有警察来?”
没人回答。
这会儿还有一百多尊棺材,闻酌和席问归一起推,其余体力不支的三人一起推,在一声声棺材板落地的轰隆声中,外面的村民显然也变得暴躁起来!
他们不敢进来,手头任意能拿起的工具都成了他们砸门砸窗的武器,狰狞地逼着里面的人:“出来!出来!!”
越来越多的村民不断朝这边围聚,最恐怖的是除去当前还
未被屠杀的那些村民,死去的那些尸体也都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在最后的半小时里,五人终于推开了所有的棺材。
“吹灭棺材里的蜡烛!”闻酌语速比平常快了很多,额头密布着细密汗珠。
再掀棺材板的过程中,部分蜡烛已经熄灭了。
他们只需要吹灭剩余的蜡烛就好……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眼神中,李家村发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还算干净的地面混合着半干的血水,那些原本还盯着他们的村民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摇摇曳曳地分散开来,有的就地倒下,鲜血从太阳穴里直流。
他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生前死亡的位置。
本以为这样就好了,但席问归却说:“供桌上的白色蜡烛也要吹灭。”
闻酌皱了下眉:“白色蜡烛,代表的是温乔?”
“可能吧。”随着蜡烛一个个熄灭,席问归看向了窗外。
闻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满身脏污的长发女人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然后和那些僵直的村民尸体一样,缓缓倒在了血泊里。
巷子尽头,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冲来,将温乔紧紧抱住。
似乎是哭得太多了,她已经没了眼泪,只知道搂着自己的妹妹,麻木地看着前方。
她知道的,乔乔是在惩罚自己。
紧接着,在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一个个倒下的身体里都冒出一团黑影,慢慢地飘向他们所在的棺材铺!
费允笙倒退一步:“这是什么?不会攻击我们吧?”
杜苓观察了会儿:“应该不会。”
如她所说,这些黑色的、浑浊的黑影直接越过了他们,一个一个地飘进棺材,那些棺材里的黑白照片瞬间像活了一样,表情痛苦且狰狞。
“这个棺材铺不属于李家村,算是列车设立副本的一个标点,副本里所有有罪的灵魂都会被回收,送去监牢……说起来很复杂,等多过几个副本你就会了解。”席问归顿了顿,“审判者之桌不是刷在这里就是刷在车站,关门吧。”
直到最后那道黑影飘进来,门被闻酌按着就要关上的时候,门缝处突然卡进一只手。
一只布满褶皱、枯黄的手,闻酌小拇指碰到了它的皮肤,感受到了属于人的温热体温。
那只手扒开了门,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哑:“还有……我。”
是温芜。
她僵硬地走进来,走向了闻酌和席问归睡过的第一百五十八口棺材。
所有的棺材里都有遗照和蜡烛,只有这尊棺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但以后就有了,还是活人的温芜如同一具腐朽的行尸走肉,跨进棺材里,再缓缓躺下。
她也该被带走,受最严峻的惩罚。
原来,最后这尊空荡荡的棺材对应的是温芜。
她早就成了为虎作伥中那个令人憎恶的伥鬼,罪过深重。
温芜麻木地
闭上眼睛。
闻酌看了眼手机,【支线任务3:哑女】完成了,原本85%的进度已经跳到了100%。
再抬头时,他看见一群穿着警服的人从巷子里穿出来,震惊地检查地上尸体,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讨论什么。
但闻酌他们就像在看一场默剧,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些警察也看不见他们,甚至看不见棺材铺,他们跨过一具具死相惨烈的尸体,越过了就在他们身边,他们却看不见的闻酌等人。
闻酌突然道:“所以,李家村真实存在?它不是一个副本,这里的一切真真实实的发生过,只是不在我们的那个世界。”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已经转为了肯定。
众人不寒而栗,这世上的恶,多到人们无法想象。
……
“叩叩——”
张咏不敢开门,他还没从刚刚的噩梦里脱离出来,他恐惧着,恐惧开门后,又会在门口发现一张车票,黑色的,会带他走向恐惧与死亡。
一直没人回应,敲门声不耐烦了,变成了急促的拍击声:“人呢!外卖!!”
张咏猛得松了口气,他恍惚地想,自己睡之前好像是点了个外卖。
于是他压下门把手打开门,缩头缩脑地伸出一只手,接过外卖袋他就猛得关上门,死死抵住。
列车上的那些不是梦吗?
他为什么会这么慌?
他尽可能放松下来,还是享受美食吧。
打开外卖袋的一瞬间,心跳近乎停止——一张血盆大口突然冲他咬来,将他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
张咏猛得坐起身,满头大汗打量周围,发现这是自己的出租小屋。
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连滚带爬地扒住桌子,桌上没有外卖袋,也没有血盆大口,空无一人的门外也没有车票,没有信,没有他犯罪的罪证。
他安慰自己,只是梦中梦而已,自己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家里太压抑了,他走了出去,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楼梯好长啊……
他住三楼,怎么下了一圈又一圈,都没看到一楼平地的影子?
脚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绊了他,低头一看,是一颗披着长发的头颅。
他惊恐地摔下了楼梯。
……
他猛得坐起身,身上汗淋淋的,枕头都被打湿了,他哆嗦着找空调遥控器,想要凉快一下。
……
一次又一次,他已经开始分清梦境和现实,在崩溃与恐惧哭喊:“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
“叩叩——”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他连滚带爬地后退,靠到墙上摄取安全感,可这次门外并没有敲响第二声,而是从底下的门缝里递出了一张纸条。
半晌,他跪着,颤抖着爬过去,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044次列车乘客张咏,罪证B80097,将在十分钟后坐上审判者之桌,得到审判】!
第 25 章 李家村
如同现场观看静默无声的电影,他们只能通过那些警察的动作嘴型判断他们在说什么。
棺材铺外面的尸体并不是全部,这些村民生前大多数死于家里,有些是当时没能致命,带着深深血迹爬出来求救。
而部分死于第一晚的尸体已经发臭发烂了,每个人无一例外都睁着眼,在这些不知情况赶来的警察眼里,就是可怜的村民死不瞑目。
他们来的人太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只能捂着嘴给局里打电话请求调动当地警力求援。
这场案子,注定是一个持久战。
赵小薇怔愣地看着外面:“所以乔克市是真实存在的?它属于……另一个时空?”
“也许吧,平行空间的理论不是存在好久了吗。”
不合理的列车和站点副本都能存在,存在平行世界好像也不足以让人震惊了。
警察们脚步慌乱,在各个房屋里穿梭,嘴巴一张一合地冲同事喊着什么,虽然听不见,却能想象——
“这里也有死人!”
“这户也有!”
“暂时没发现幸存者!”
“已发现尸体四十八具……”
……
他们眼里难掩震惊,和对凶手的惊惧憎恶。
费允笙深吸口气:“希望警察能把事情完完整整地查出来,不要把案件变成一个单纯的变态屠村案。”
闻酌淡道:“以现在的侦查技术,只有不想查的案子,没有查不出的案子。”
李家村的副本暂时告一段落了,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审判者之桌的刷新。
众人当中杜苓状态最差,她出神了会儿,说:“就算查出真相又能怎么样?死的人已经死了,遭过的罪已经遭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么轰动的事情应该会上新闻……”赵小薇无意识地拧着手指,“即便真相公之于众了,也还会有一群自诩理智的人高谈阔论——”
“再怎么样这些村民也罪不至死!”
她们丢的只是自由和清白,村民丢的可是命啊!
“能杀这么多人本心里本来就是心理变态吧?”
赵小薇面无表情地说着:“最可笑的是,每当类似的事情发生都总会有人问,‘为什么不报警?’报警有用的话——”
她情绪突然激烈,但看了眼闻酌后又闭嘴别过头,平息堵住胸腔的郁气。
费允笙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对这个副本故事的不适都使他忘记了还没找到的车票。
即便他们心里难掩愤慨,也做不了什么。他们都是“罪人”,结束这个副本,就要继续拿起车票前往下一站,自然就无法知道这件事的后续,世人对这个“屠村案”的评判。
是村民罪有应得?还是女杀人狂心理变态?
谁都不知道。
温乔的尸体就在外面的路口,那部被遗落的手机里,温乔和姐姐长得很像,算不上
顶顶漂亮,但十分清爽靓丽。
但此刻,她的尸体栽在血泊里,衣服上染着无数人的血,蓬头垢面,再也看不清那张青春好看的脸。
她本该有一个非常理想的未来,一个年轻的女外科医生,如果还活着,未来或许会在医学的领域有更大的成就,救无数的人。
可最终那把手术刀调转了方向,在救人之前成了杀人利器。
……
“叮——”
突然的铃声拉回了众人思绪,手机漆黑的屏幕里出现几个大字——
【审判者之桌已刷新】
他们回头看去,棺材铺中央供桌上的白色蜡烛突然又亮了起来,只是这次只有七支蜡烛,每支蜡烛旁边都有两张背面朝上的卡片,黑色的,中间有一只蓝紫色的蝴蝶。
最诡异的是,供桌周围多了三个人——准确来说是两具尸体,和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人的生物。
一具尸体脑袋垂在一侧,一个脖子上有一道蹭蹭冒血的伤口,上面还插着一把剪刀,另一具脸色惨白,嘴巴微张,眼里还留有生前的惊惧,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
两具尸体自然分别是张咏与鲁向南,而后者竟是被活活吓死的!
他们仍不清楚这个副本的禁.忌是什么——不过大概能猜到一点,鲁向南那满口粗鄙的脏话,和对待异性及其不尊的态度就与外面那些村民如出一辙。
别忘了,他也是犯了罪收到车票进入的列车。
除此之外,供桌的最上方站在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姑且算是人吧。
斗篷帽子很深,往他脸上看去时只能看见一团漆黑,瞧不见斗篷下的真面目,他应该就是费允笙说过的审判长了。
赵小薇和闻酌都没经历过,不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习以为常的杜苓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到桌前,面前有一支白色的蜡烛。
费允笙看到张咏的尸体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找到车票!也许在张咏身上,也许还在某个他没发现的角落。
可现在出去找显然已经没时间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怕死的,但此刻心里却比想象的放松,有种听天由命的释然。
就在他准备去翻张咏身的时候,席问归与他擦肩而过,并扔了张车票在地上。
费允笙一怔:“……谢谢。”
当所有人站到桌前,他们面前的五支蜡烛突然燃起了白色的烛火!除了鲁向南和张咏。
赵小薇低声问:“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杜苓:“嗯。”
“请诸位审判者指认本站罪者。”审判长声音也很诡异,有种嘎吱的僵硬感觉,“请闭上双眼,在心里说出他的名字。”
赵小薇闭上眼睛,给出了最开始就有的答案。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张咏——因为张咏那种藏在别人打量评断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货物,令人作呕。
三秒的时间,所有人都睁开了眼。
闻酌却和
不是对面的席问归对上了视线,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收回目光,忽略自己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席问归的事实。
“恭喜诸位,指认正确。”
话音刚落,赵小薇对侧的张咏突然抽搐了下,跟鬼片诈尸似的缓缓抬头,眼里满是惊恐。
看清周围的环境后他反而松了口气,他第一次这么期待审判的到来,他终于摆脱那折磨的循环幻境了!
可紧接着,脖子上一股剧痛袭来,他僵硬地低头看去,原本想要解决席问归的那把剪刀就插在他的脖子里,他亲手磨得那么锋利……
“啊——!”张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痛苦且僵冷的感觉几乎在一步一步侵蚀他的大脑。
随着张咏的“诈尸”,他面前的白色蜡烛竟然慢慢变成了红色,一簇短小的红色烛火凭空窜出。
黑色斗篷的审判长看着虚空:“接下来请各位审判者对李家村站罪者张咏进行裁决——他罪可至死。”
“请翻开面前的赦免票或死亡票,并将其点燃。”
张咏惊惧地看着周围的人:“不要!不要……”
杜苓翻开的第一章牌就是死亡票,依旧没有使用那张前几站就获得的弃权票,果决地用面前的蜡烛点燃这张意味着死亡的卡片。
费允笙犹豫了下,也点燃了两张卡片其中之一。
张咏惊慌失措,一面是濒死的痛苦,一面是不知结果的审判。
可即便看不到每个人点燃了哪张卡片,他也能预感到最后的结果。
“我亲身经历过,知道杀死一个人要背负多大的道德痛苦,无论对方有多么混蛋——”赵小薇最后一个拿起卡片,众人看不到她手里到底是赦免票还是死亡票,却听到她说,“但是,不能给送你上路加一份力会更让我更加惋惜。”
最后一张卡片被摇曳的烛火点燃,化为灰烬散在空中。
“啊——”张咏痛苦地哀嚎,一道道锁链从他脚边往上攀爬,甚至刺进他的血肉进行捆锁!“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啊——!!”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有关棺材铺的一切都开始消散,包括穿着斗篷的审判长。
随着最后一道锁链的声音响起,张咏惊恐的表情彻底湮灭在空气里,还有他身边已经死亡的鲁向南。
“他这是死了?”
杜苓顿了顿:“活着,也死了。”
费允笙:“我听老乘客说,被审判后就意味着罪者永远失去了回到现实的机会,但在列车的世界不算死了,只是去了一个比副本更受折磨的地方。”
“那就好,有些人就算是死,都是对他的仁慈。”赵小薇喃喃道。
一切都结束了。
众人松了口气,迎来了更复杂的情绪。
费允笙问:“我的下一站是畔江,你们是吗?”
没人点头。
这一次,好像没有人车票目的地一样,在场的五人就要各奔东西了……哦,除了还不知
道下一站目的地的闻酌。
他的车票一直在席问归那,没主动要过,换作别人车票被人掌握早急疯了,闻酌却始终平静。
“还有个问题,火车是两天后才到站,我们这两天怎么办?”
“回车站等。”
回车站的路被打开了,不再是之前赵小薇他们看到的环形山林,变成了他们来时的样子。
到路口的时候,赵小薇回头看了眼,李家村房屋错落不一,被林子围起来就好像一个安静的世外桃源。
谁都想不到,世外桃源里藏着这么多人人心险恶。
走在依旧看起来鬼影重重的林子里,阴冷空气席卷每一寸皮肤。
但他们却没有再像来的时候那么心慌,san值一直平稳。
或许是知道了这些树下埋葬的都是一个个无辜的冤魂。
席问归突然说:“是村民自己让自己受了这么多次的循环折磨。”
杜苓:“什么意思?”
“很多站点副本不是被创造的,虚无乡感觉到憎恨与罪恶的气息,就会把这里纳入列车的站点,成为你们理解的游戏副本。”
“李家村的先祖因饥荒食用同类,为了掩盖罪责种起了树,将吃剩的骸骨埋在土里。”
“而他们的后辈也做起了同样的事,将死去的那些尸骨埋于种好的树下,一代接着一代。”
周围的树越来越多,死去的亡魂与骸骨滋养着这些大树,逐渐将李家村密不透风地裹住。
村民们亲手栽下的林子将他们困死在村子里,死都无法解脱,他们根本不敢进入这片林子,哪怕只是踏入一步,都恐将被那些孤魂撕成碎片。
“虚无乡是什么地方?”
“一个真实存在,但人却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槐城】
小孩在废弃的火车轨道上走着猫步,不用张开双手就能保持平衡。
他低着头一直往前,直到视野边缘突然见到一抹衣角,抬头看去,一具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尸体突然惊现,脖子上插着一把剪刀,鲜血直流。
他看了一会儿,没有靠近,转身回到家里:“妈妈,我看见了一个死人。”
“啊?在哪里?”
“火车站那。”
“这得报警啊……”
一个男人走进来,一把拽住女人头发往房间里拖:“别多管闲事!”
他惊怒地看了儿子一眼:“你也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第 26 章 车厢
李家村的一切逐渐远去,他们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车站。
断裂的铁轨空荡荡的,没有诡异的列车,尘土飞扬,恍惚间就好像他们只是一群野外遇难的幸存者,在这等待回到城市的列车。
审判结束的时候,关于李家村的现实景象就消失了,所有的尸体与村民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村子。
而手机发来了通知——
【李家村站将在三小时后永久关闭,请幸存的乘客尽快回到车站候车。】
所以走之前,费允笙还特地顺走了一个大茶缸,一盒火柴,木头和碗筷。
刚好李家村那条溪的下游就在车站附近,他们可以煮点热水喝。
“幸好这是流动水源。”费允笙想到李家村那些尸体,“不然我真不敢喝。”
席问归的包里好像什么都有,他拿出来几包泡面给其他人。
杜苓:“谢谢——上车还你。”
她此刻确实需要食物补充体力,身体已经到了临界值,也甭管泡面健不健康了。
费允笙的大茶缸一次只能煮一份泡面,他先问了食物来源的席问归吃不吃,席问归拒绝后便给了杜苓。
在这里五六天没吃上好饭的情况下,泡面实在太香了,让人难以拒绝,即便早上吃过面包的闻酌胃也蠕动了下。
“你要不要?”费允笙问他。
“我早上吃过。”闻酌言简意赅,“你们先,我自己来。”
本来说不吃的席问归又反悔了:“我也想吃。”
刚好费允笙煮好了第二份,他贴心地递过去:“小心烫。”
席问归:“……”
他半天没接,费允笙疑惑道:“你不吃辣?这份辣椒确实放的有点多……”
因为是给赵小薇煮的,他提前问过,赵小薇好辣。
后面的赵小薇叹了口气,直接拿走了费允笙手上的泡面:“别费力了,煮你自己的。”
费允笙一头雾水,懵逼地又拆了包泡面。
夏天林子里的枯树枝也不算少,地上也有很多可燃烧的落叶,五个从前素不相识的人聚在站台上煮泡面,颇为凄惨。
闻酌一只膝盖虚虚跪在地上,给茶缸下加火,很快第四份泡面就好了。
他看向旁边的席问归:“想吃?”
席问归点头:“谢谢小——”
“自己煮。”闻酌打断了他,说完就走到站台边缘开吃。
“……”
费允笙终于悟了:“他想吃闻酌煮的?”
杜苓喝了口汤:“你终于发现了。”
费允笙啧了声,小声问:“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不远处的席问归看过来:“我听得见。”
费允笙立刻做了个封嘴的手势:“我什么都没说。”
两天实在有些漫长,特别是手机没信号还没什么电。
不过在副本里,手机
的电好像格外耐用,闻酌来之前手机只有百分只四十七的电量,却坚持了五天,当然他也没怎么玩就是了。
“忘了说——”吃饱后的杜苓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在列车上手机也需要充电的,需要花车币购买电卡,等会儿站点结算的车币别都用完了,不然下个副本就是闷头苍蝇一通乱撞。??[”
“好。”闻酌肯定有席问归提醒,赵小薇知道杜苓是说给自己听的。
即便百般无聊,众人的交流也都不是很多,都吝啬提及自己的过往。
“这些餐具都带不上车吧?”赵小薇问。
“带不了,只有特殊物品可以带。”杜苓顿了顿,看向闻酌,“比如你的那把手术刀,很可能就可以。”
“我带走了它,李家村屠村的凶器岂不是不见了?”
法医的关注点就是与众不同。
席问归说:“这个案子里凶器不是破案的关键,不用担心。”
闻酌摸向口袋,突然蹙了下眉。
他兜里多了一样东西,摸起来质感很像车票。
拿出来一看却并不是车票,而是一张弃权票——应该是温乔手里的那张。
当时温乔说想要席问归手里的巧克力,应该是想再借着鲁向南的身体感受一次食物的味道,但巧克力毕竟不是闻酌自己的,再加上后面一直没碰上温乔,这个交易就被搁置了。
至于这张弃权票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兜里的……只有昨晚他睡着的时候才有机会。
他看了眼席问归,没说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七个晚上,列车终于来了,它从远处的轨道缓缓驶来,看起来比现实里的列车要慢不少,依旧是那辆044次列车。
“呜……呜……”广播声随着鸣笛响起,“本次到达:李家村站,列车开门三分钟,请持有车票的乘客尽快上车。”
“咚——”
车站钟表响起了零点的钟声,所有人的手机都是“叮”得一声,收到了站点结算的通知声。
“新乘客需要先去2号车厢结算。”杜苓没看手机,提醒过后,她和席问归交换了联系方式方便还泡面的钱,就走向了后边的九号车厢。
“不是没网,怎么加好友?”赵小薇疑惑地问。
“上车后手机会多刷出两个页面,一个是好友列表,一个是个人主页,你们上车就知道了。”费允笙当时就是八号车厢下来的,也理应回到八号车厢,“除了部分需要特殊权限的车厢,其它车厢都是互通的,通常两个副本之间都有一段较长的休息期,如果没事做可以来找我。”
知道了别人的上了哪个车厢,基本就等于知道了对方的位置,毕竟每个车厢能住的人数量有限。
而每个车厢门上都有一个检票口,赵小薇将车票靠近,很快就听到了滴得一声,门开了,待她进入又迅速合上。
看来需要每个人单纯刷车票,随着费允笙也消失在站台边缘,外面顿时就剩下闻酌和席问归。
两人都没说
话,顿了好一会儿,席问归突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要说这个问题着实有些暧.昧,闻酌记忆里席问归的样子不算清晰,他看不出太大的变化,从前他们走在一起,像年轻的父亲与儿子,也像年长的哥哥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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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的他们身高差不多少,外表看起来席问归确实要成熟一点,但却少了辈分的差别。
于是问起“你有没有想过我”这种问题多少有点暧.昧。
但席问归不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多少波动,问这个问题似乎也只是单纯的想问。
闻酌以问句回答了问句:“你以什么身份问我?”
“那就是不想了。”
席问归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展现出遗憾,他走到二号车厢门口,用属于闻酌的那张车票刷开了门,一副打算看着闻酌上车的姿态。
“下一站目的地和下下站车票线索提示app里也会刷新,不用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闻酌的脸色更冷了点。
赵小薇还在二号车厢内部,已经看完了副本结算:“我得到了两百九的车币。”
闻酌回了下头,车门关得太快,以至于他都没看清席问归走向了哪个方向。
他拿出手机,看向李家村站的收获清单。
【恭喜乘客闻酌找到车票、票决罪者,通关‘李家村’站,获得车币250】
【积分结算中——】
【乘客闻酌发现‘村长之子李得鹏之死’,积分+10】
【乘客闻酌完成‘支线任务4:解救新娘’,积分+50】
……
【乘客闻酌通过‘遗落的手机’触发彩蛋‘永远等不到的救援’,并永久关闭了‘李家村’站,获得彩蛋奖励积分+300、车币+200、睡美人票一张】
【最终统计:乘客闻酌‘李家村’站共获得590积分,450车币】
闻酌总算知道副本的前两天,席问归怎么让自己睡着的了。
【票名:睡美人】
【用途:顾名思义,它可以让睡不好觉的美人安心入睡,如果在她(他)睡着时落下一吻,她(他)也许会爱上英俊或美丽的你】
【副作用:这是一张神奇的票,没有什么副作用。但使用它的你必须帅气或美丽,使用的对象也必须如“睡美人”一样迷人,否则会失去效用哟】
“……”这是一张不正经的票。
闻酌和赵小薇都是第一次经历站点,不知道这个奖励算不算丰厚,而赵小薇得到的车币只有闻酌的一半多,他们的路程大多数都是重合的。
赵小薇倒是能理解,车币里占大头的车币奖励其实是那个彩蛋,但彩蛋是闻酌主动触发的,她属于被闻酌拉了进来,有差距很正常。
但闻酌的结算还没结束。
【乘客闻酌从‘李家村’站中带出物品‘失落的手术刀’】
【物品名称:失
落的手术刀】
【物品介绍:人脑袋都削不动的手术刀,实在丢了手术刀界的脸,不过用它对付亡灵倒是个好用途,但请务必扎中亡灵大脑袋上的那个太阳坑】
【特殊作用1: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召唤出亡魂帮忙,只能打狗男人和狗男鬼,这只亡魂不打女人,请勿让她攻击女性,否则可能反过来给你两个大比兜】
【特殊作用2:它会使你永久携带负面butt,在怨气或罪恶深重的地方,你可能会听到亡魂的声音,可能会看到过去的惨剧,它将非常影响你的san值】
【稀有程度:寥寥无几】
“……”这些道具的介绍着实与副本的风格迥然相反,非常的不正经,不过下一条通知倒是很认真。
【温馨提示:请勿使用特殊物品在列车上犯罪,否则罪恶值增加的同时也会没收特殊物品,并可能监狱一日游,感谢配合。】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没想到手机又是叮得一声,赵小薇也收到了,两人同时打开,看到了一条意外的提示。
【本次副本因触发永久关闭,玩家达成了罪恶重见天日的结局,请自行选择是否查看】
【是】
【永久删除】
赵小薇犹豫了下,还是点击了查看。
自刎的怨灵厌倦了不断往复的循环,她与审判长达成了交易,审判长为副本设置了一个彩蛋,李家村的一切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曙光。
而这一天,黎明终于来了……
警察的大部队来到了这里,他们对死去的村民充满怜悯与惋惜,不知道什么样的变态才能做出屠村这样丧心病狂的事。直到他们发现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身上的血迹dna有上百种,凶手已是了然。
为了调查酿成这桩惨状的原因,警局特地成立了特别专案组进行调查,终于让这背后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
拐卖人口、非法拘禁、强\\暴虐待,种种令人发指的行径展现在重人面前,引得无数人激烈评判。??[”
——活该啊!罪有应得!
——越是愚昧的人越容易犯罪,想想那些被拐的女孩就绝望。
——怎么总有人喜欢把自己代入受害者呢?杀人那女的就纯纯一变态好吧,杀人的时候她还活着吧,关了她几年至于屠村?
——不代入受害者,怎么着,你代入加害者了?
——弱弱地说一句,小孩子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要杀小孩?
——小孩哪里无辜?它的出生就是原罪。
——小孩想出生吗你真搞笑,他能选择吗?
……
“据统计,死去的村民一共一百六十三位,其中一百五十七位成年及老年人,六位男童,而因拐卖死去的受害者据目前发现,一共四十三具,刚出生既死亡的女婴尸骨五十二具。”
——哈,我笑了,这个比例。
——怎么没人说这五十二具女婴可怜了?怎么着,这五十二具女婴还比不
过那六个男孩?
——这次怎么没人说话了?哑巴了?
——真是该啊,越是重男轻女越想要男孩就越得不到……
——小孩都是无辜的?_[(,无论是女婴还是男的。
——我再说一句,有些人的出生就是错误。
——不管怎样,那些村民是罪有应得,留着这种人做什么?继续祸害其他人吗?
——屠村真的太可怕了……都有屠村的能力说明行动自由,为什么不报警啊……
——你猜猜这次的专案组为什么没让当地的警局参与。
……
看到这里赵小薇就关了手机,平复了很久心情。
以上都还是能看得入眼的评论,还有更多不堪入眼的争论难以言说。
“案件的调查出乎意料地顺利,不过凶手杀人的凶器始终没有发现,凶手的姐姐也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闻酌看完了全部,倒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个界面的评论区他们是可以点开的,但没有账号,无法评论无法点赞,像是隔着时空在云游览这些评论。
而这些评论留下的时间,竟然在好几年前。
也就是说,李家村所处的世界时间线与他所处的世界时间线是不一致的,说不定……这辆列车上的乘客与乘客也都来自不同的时间线。
闻酌问了赵小薇这个问题。
“我也是榕城的,万都区,24年8月2号上的车。”
和闻酌的时间一样,他记得费允笙也提过榕城,至少证明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也许是他猜错了,大家的时间线是一致的。
他不再逗留,刚与赵小薇建立了好友关系,就收到了一条通知——
【乘客席问归已为您购买他已入住的豪华套间单人床铺,17号车厢A1室c床,是否接受】
【是】
【否】
赵小薇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闻酌的眼神比刚刚缓和了很多。
但他按下了否字。
【列车为您分配的床位处于贫民窟车厢,该豪华套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确定拒绝?】
闻酌再次点下否的按键,结果系统又问了一遍。
“……”
一连拒绝了三次,他总算是拒绝成功了。
【好吧,事不过三,祝您在贫民窟车厢生活愉快。】
【如遇到特殊事件,可拨打555报警热线。】
【您的主页已刷新,可点击查看自己的床位。】
闻酌的床位位于6号车厢A2室b床,和费允笙只隔了一个车厢。
赵小薇道:“我也在6号车厢。”
个人主页的信息很详细,他们的名字,罪证编号,所犯罪行,san值,罪恶值……
但赵小薇的罪恶值却与进入李家村前有所变化,她的罪恶值从27降到了20。
想到之前
手机提示的,列车上犯罪会导致罪恶值的增加,那反过来说,只要一直不犯新罪,并不断通关站点,罪恶值就能降低。
这应该跟能不能回到现实有关系。但闻酌的罪恶值毫无变化,依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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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赵小薇的初始罪恶值本来就不高,如果归零并通过自己为罪者的副本,可能再多坐几站就能回家了。
还有一个关键信息,他们可以休息的天数。
赵小薇有长达十二天的休息时间,才会进入下一站,然而和她同是李家村出来的闻酌却只有六天。
【乘客:闻酌】
【下一站:秋香园】
【下车时间:8月15日00:00分】
列车真的不干人事,每次都在半夜下车,半夜赶路,根本就没想让乘客睡个好觉。
“走吧,去看看床。”
他们进入了三号车厢,这里竟然是一个餐厅,黄绿的配色很鲜艳,并不像列车外表看起来那么压抑,桌前坐着的人不少,他们吃的东西都非常简单,甚至大多数人都吃着泡面。
不过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友好,浑身压抑的感觉。
二号车厢过道门一打开,一时间十几道目光距离到闻酌和赵小薇身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赵小薇只想赶紧离开自己,不由加快了脚步。
一个坐着男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她手腕:“来了个妹妹啊……”
赵小薇皱眉正要甩开,身后的闻酌便把她拨向了另一边:“稍稍。”
那个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不纠缠:“多管闲事。”
两人到底顺利通过了餐厅,后面就都是包厢区了,过道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人的房间门户大敞,会阴鸷地撇来几眼。
赵小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男女混住吧?”
他们路过的车厢包间都是一间四个床位,和正常的火车一样,男女混住的可能性很大。
闻酌不动声色:“如果那个报警热线有用,那应该还算安全。”
至少目前为止,他们看到的乘客虽然都戾气极重,看着就都不是好人,但却没有出现太混乱的场面,说明列车里还是有规则和秩序的。
他们很快来到了六号车厢,这里同样是四人一间。
车厢门口就是一个购买充电卡的地方,旁边是饮水机——
【饮水机】
【为乘客提供最美味的饮用水,单价:三车币(如使用积分,单价为九积分)】
【充电卡】
【为乘客的手机提供最好的续航,单价:三十车币(如使用积分,单价九十积分)】
【注:充电五分钟,续航一个周,可充二十分钟】
这个物价也太高了,难怪费允笙说列车上一天两餐都吃不起。
要知道如果他们如果没触发李家村的彩蛋,那车币的收获最多也就两百左右,喝一杯水三车币,一天两杯,一周就要花四十二。
而食物只会更贵。
充电卡倒是勉强还过得去,毕竟买一次差不多一个月都不用再花钱了。
但总体来说,还是纯纯的割韭菜。
闻酌现在倒是不渴,赵小薇犹豫后买了杯水,随后跟闻酌一样买了张充电卡,她的手机还剩百分之十一的电,而闻酌只剩下了百分之五。
充电卡有点像以前游戏机的那种无线插卡,只要把充电的那一头插入手机就可以了,只用充电五分钟就可以续航很久,听起来非常好用。
找到自己的包间后,闻酌和赵小薇就分开了。
闻酌包间里目前只有一个人在,是位一头大波浪的女人,另外两张床虽然没人,但被褥乱糟糟的,房间也没有单独的卫生间,看来只能去公厕。
而这个倚在床上女人看起来应该有三四十岁,给人第一眼印象只能想到四个字——风情万种。
这里风情万种并没有歧义,而是她真的异常有气质,有味道,是那种不论异性还是同性都会多盯两眼的人。
她的衣服也很特别,是一身剪裁精致的旗袍,没有高开叉,没有露胸口,但就是风情万种。
甚至想象不出,这样的女人会犯什么罪。
她的骨骼也很漂亮。
女人也称赞了闻酌:“来了个漂亮的人儿。”
闻酌:“……”
“别误会,不论男女,好看的我都称作漂亮。”女人拿起烟杆,轻轻一笑,“当然,你是顶顶漂亮。”!
第 28 章 车厢
被戳穿了心思的闻酌也十分从容,他没有回头看,而是看向前方的娃娃机。
娃娃机前的男人深吸一口气,以缓缓拉动摇杆瞄准里面的娃娃。
二十分之一的概率,他总不至于这么倒霉……一定不会抓到鬼的。
可紧接着,他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机子里那些娃娃像是突然有生命了一样,有的转起眼珠,有的扬起小手,耳边有道奇异的声音:“来抓我呀!”
到底是哪只……
他看中了最里面的那只兔子,很是精致漂亮,只是摇杆刚过去,兔子猩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吓得一哆嗦,差一点就后退了,一旦手离开抓杆,将会被判定自愿放弃身体的操控权,予以恶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他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在最后关头,男人眼一闭,选了一只看起来黄不溜秋的鸭子。
“滴——”
“嘻嘻,我抓到你啦!”
抓娃娃的男人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腿只来得及往后撤一步,还保持在弯曲的状态,整个人就突然如雷劈了一搬僵在原地。
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瞬间抽走了他的灵魂,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惊恐地望着娃娃机。
……
“变成这样也不错。”
身后的席问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具不能动的娃娃有什么意思。”
闻酌转身,对上席问归黑蓝色的眼睛:“还记得书房里面那个小房间吗?”
“嗯,怎么?”
“我把它做成了标本室,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标本,还在中间留下一块空地。”
“……”
留下空地做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周围好几个人看向了闻酌,包括就近的荷官。
这辆列车上不是每个人都犯了法律意义上的罪,至少一半都是法律难以约束的人渣,犯了一些旁人难以原谅的错,比如像小徒弟说过的那个虐猫的男人。
于是陡然听到了旁边有人说他做了个标本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标本……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寒而栗。
被闻酌的目光扫过,他们不约而同敛了神色,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
只有那个荷官还看着闻酌的方向,只是越过他在看那个僵直不动的男人。
荷官捋了捋手套,舔了下红润的唇缝:“真可惜啊……”
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过了足足一分钟,娃娃机前的男人才动了。
像是许久没有舒展骨骼,他转了转脖子,双臂用力向外扩展,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过了会儿,他转过身,慢慢走向戴面具的荷官,伸出那只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手,布满污垢。
“东西。”声音嘶哑卡顿,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荷官放下手里的牌,不再管桌前的赌徒,而是灵活地变出一
张黑色卡片——闻酌一眼认了出来,是一张车票。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款式普通的手机。
“恭喜。”
……
闻酌眸色微动:这具身体装的鬼也曾是乘客??[(”
席问归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那些积分很高的乘客往往都有保命的手段,比如‘寄生’票。携带寄生票的乘客如果在副本里意外死亡,消逝的只有肉/体,灵魂会重新回到列车上,以类似刚刚的那种手段重生。”
听起来对失去身体的人很残忍。
但闻酌只想到七个字——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还是要受点苦头的,列车里一切规则和代价都很清晰,因此除非穷途末路了,否则敢来玩娃娃机的人还真不多。”
“从死亡到重生,也许要等一个月,也许要等一年,十年……甚至永远等不到。”
“——你不需要它。”席问归忽然碰向闻酌眼睑的那颗红痣,“想要什么都可以找我。”
“那你呢?”闻酌没躲,语气冷淡,“想要什么?”
席问归有一瞬间的卡顿,这对他来说是少有的事。
他想要什么?好像没什么想要的。
但确实又有样东西撩拨得他蠢蠢欲动,可等他想一探究竟时,又寻不着方向。
于是他轻缓地问:“你想要我想要什么?”
比绕口令还绕口令。
闻酌唇角扬起了一个不知道是笑还是嘲讽的弧度,连带着眼下的那颗红痣都生动起来。他问:“席问归,你是不是有病?”
闻酌转身离去,米白色的上衣衬得闻酌的肤色暖了些。
席问归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痒,他抵了抵齿尖,唤道:“小鱼崽……”
“我们做个交易吧。”
“回到现实前,你属于我。”
“回到现实后,我任你操作。”
……
“呜——”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低哑的哼声,他猛得回手捂住后腰。
聂松曼指尖轻点,笑得双眼弯弯:“这么害臊呢?小孩子要有点定力,可不能这么轻易地背撩了去。”
闻酌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那个偷东西的陶盛趴在了聂松曼对面的床上,聂松曼坐在一边,从闻酌的角度来看很像在摸陶盛的腰。
听到有人进来,陶盛脸色涨红地跳起来,推开闻酌就往外跑。
聂松曼呀了一声:“上个药而已——”
陶盛之前被隔壁男的踹的那一脚挺重,整个后腰都青紫了。
“还是得跟小漂亮学学,定力深厚。”
“我今晚会走。”闻酌无视了她的调笑。
“猜到了。”聂松曼并不意外,“你不像是甘愿会待在这里的人。”
闻酌没什么可收拾的,毕竟上铺那张床他坐都还没坐一下,主要是回来和赵小薇说一声。
但赵小薇还没回来。
陶盛跑走,聂松
曼的乐子暂时没了,她也不在意,没话找话地问:“如同有一天结束了自己为罪者的站点,拿到了回家的车票,你是选择回家,还是去和审判长换取一个愿望?”
可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回家,谁愿意继续被永无止境的副本折磨呢?比死还痛苦。
但总有人会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妄想。
闻酌说:“到时候才知道。”
如今没有妄想,不代表日后没有。
如今有的妄想,不代表日后还有。
聂松曼一下子就笑了,她看向走廊:“你说得对……你等的人回来了。”
赵小薇脸色不是太好看,脸上笼罩了一股阴郁。
看见闻酌她缓了缓,说:“你还没去洗?”
“我换床位了。”闻酌扫了一眼她周身,看起来并不狼狈,他没有多问,“有事手机联系。”
赵小薇也没多说:“好。”
这一别未必会再见,他们下一站不是同一个地点,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注定只能是萍水相逢。
赵小薇轻吐口气:“闻酌,谢谢你上个副本的帮助。”
也谢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是罪者,会害其他人。
否则找到地窖门的那个时候,闻酌就不会下去。
她不经意对上了聂松曼含笑的视线,不太自在地点点头,就回了房间。
“再见了,小漂亮。”聂松曼转而对闻酌说,“有缘再见。“
闻酌在过道上与陶盛擦肩而过,还被狠狠地剐了一眼。
闻酌一点余光都没分给他,就进入了下一个车厢。
这个点不少人都睡了,列车上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但还是有部分车厢里发出了暧/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男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
他们毫不廉耻地宣扬欲.望,引得周围的房间也开始蠢蠢欲动,弱势的人跪下,强势的人高高俯视,手指抓住一戳戳纤细的头发。
于是尚还清醒的人不由开始迷糊。
列车到底是在惩罚犯罪的人,还是在以罪养罪,滋生更多的罪恶?
……
经过了十二号车厢,闻酌才知道聂松曼的小宠物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个姿色尚可的男女,皆为自愿地拿自由换取生存下去的筹码。
他越过霓虹灯光,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直到到达目的地——十七号车厢。
前几节车厢的门是没有锁的,只是个摆饰,一推就开。
但这里不一样,每张门都需要门卡刷开。
闻酌走向了A1室,修长的手指夹着门卡,滴得一声,门开了。
里面正裹着浴巾,头发湿漉的席问归闻声看来,难得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收到闻酌接受床位赠予的提示,而之前的提议也没得到回应。
“我以为你拒绝了。”
“是拒绝了,因为你的提议有一半不太合我心意。”闻酌走进去,随意地带上门,将之前的提议稍作修改还给了席问归——
“回到现实前,你属于我。”
“回到现实后,你任我/操作。”
“以及再那样叫我,可能某天早上起来,你会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缝上了。”闻酌指的是“小鱼崽”这个称呼。
“……”这不符合席问归学到的等价交易。
但他的小鱼崽不一直这样吗,从来不做选择题。
年幼时夜夜睡不着觉的时候,问他要抱着睡还是牵着手睡,也会孤僻地,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都要。”
闻酌买下了席问归房间的另一个床位,双人房是四十一晚的价格。
【乘客席问归以为你购买该床位,赠予协议永久生效,您确定要自行购买?】
他毫不犹豫按下了确定。
先有掌控自己的自由,才能掌控别人。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快三点了,闻酌拿着房间配好的毛巾走进浴室,浴室很小,淋浴洗手台马桶三足鼎立,挤满了两个平方。
但对比前几节车厢已经舒适太多了。
他缓缓解开扣子,露出平坦苍白的胸膛。
随着一件件布料的脱落,上衣摆往下的位置有一道图案,位置既张扬又私密。
温热的水流扶过,闻酌闭上眼睛……不知道李家村的第三晚,席问归换他衣服的时候看见没有。!
第 29 章 秋香园
“叩叩——”
尚还没习惯失去独处夜晚的闻酌眼皮一跳,顿了半天才关掉花洒:“什么事?”
“衣服。”隔着一道门,席问归的声音朦胧了很多。
闻酌简单裹了个浴巾,确定遮住了腰下的图案才打开门,接过了席问归手里的衣服,是闻酌常穿的黑色。
“你的?”
“列车上没办法买东西。”
闻酌点点头:“不是说过黑色很沉闷?”
小时候刚被席问归带回家的时候,闻酌非常不爱说话,有时候一天都吐不出一个字,非常闷,性格也很怪,明明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在人群里也不会害怕,但就是异常的孤僻怪异。
小孩子喜欢的一切他都不喜欢,成年人喜欢的他同样也不喜欢。
就连买衣服,从小也只要沉闷的黑色。
席问归总试图改变他这个喜好,但一直改到成年都没能完全改过来。
“我不应该试图改变你的喜好,以后我会尊重的。”席问归坦然认错。
“砰”得一声。
浴室的门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席问归不明所以,不知道哪句话出了问题。
那谁是这么说的啊……不会试图把对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要学会尊重。
五分钟后闻酌才出来,衣服已经穿好了,还算合身,头发湿漉漉的,有几缕贴向了额头的皮肤,使他很像十七八岁的时候,孤僻乖戾。
席问归看了好久才回神,抵了抵发痒的上颚。
说是豪华套间,但其实床铺也就一米宽,两张铺子面对面,中间有一条狭窄的过道,也许就豪华在可以上锁的私密性,不至于谁都能推门而入。
但火车么,隔音也就那样。
隔壁暧.昧的喘息一直到将近早上才平息,闻酌转了一夜的手术刀。
这把‘失落的手术刀’如它的介绍一样,确实连个脑袋都削不了,实在被层层血迹浸得太钝了。
席问归醒来,便看到闻酌坐在他床边,手里寒光微闪。
“……”他想了想说,“列车上可没有供你摆放标本的地方。”
“车上的报警热线有用?”
“当然有。”
“在车上犯什么罪才会进监狱?”
“杀人?强.暴?”席问归躺在床上,“其实还要看列车长的心情。”
“一辆列车的所有规则都由列车长制定,物价,量刑……”席问归指尖突然多了一张票,等闻酌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股熟悉的晕眩席卷而来。
“不要勉强。”他倒在了席问归身上,耳边的声音飘忽带笑,“我攒了很多,不用客气。”
后背抵着熟悉的温度,闻酌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晚上,他难得没有生气,而是盯了席问归很久。
“……”席问归做什么都会被盯着,还不如生气。
对面厢房里的应
该是一对伴侣,至于是哪种层面的伴侣就不得而知了。
男的喊了声:“吃晚饭去。”
闻酌看了看时间,确实到晚上了。
不过很奇怪,所有的车窗都是一片漆黑,本质上并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在车上生活久了绝对会遗失昼夜的概念。
但事实上好像不是这样。
这里的乘客依旧十分清晰地辨别着白天、黑夜,甚至比现实里的昼夜相交更敏.感。
车上有两个餐厅,分别在三号车厢和二十号车厢。
三号车厢接近车头,也就是列车长所在的位置,二十号车厢是这辆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
物价贵确实贵,一包巧克力五十个车币,一盒泡面七车币,加上水泡要十币,一碗带咸菜的白粥十五个币。
其余更贵的就不说了,至少新上来的乘客吃不起。
闻酌点了一碗粥,慢腾腾地喝了两个小时,车上的活动空间太少了。
经过几天,他发现车上最多的、成本最低的娱乐活动就是性。
这样压抑的环境下,也只剩下性能释放绷紧的神经。
闻酌和席问归这样容貌身材上上乘的人,走在哪里都会有无数目光略过,知道住在后半段车厢里的人不能随便招惹,于是闻酌倒是没遇到态度强势的,主动贴上来反而不少。
第N次拒绝后,闻酌已经开始觉得两个站点之间的休息时间十分多余了。
小鱼崽真受欢迎。■_[(”
“车上的针线什么价?”
“车上不卖针线。”
在你一句我一句中度过了六天,闻酌没碰到杜苓和费允笙过,赵小薇也没联系过他。
席问归忍耐了两天,终于没忍住问了:“我以为你会问,我是因为什么罪上的列车。”
他为重逢准备的第一个答案就是这个问题。
可从副本见面开始到第一站休息结束已经十天了,闻酌一个字都没问过。
“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看来你也不想知道我的下一站是哪。”席问归勾了下唇,“其实我们下一站目的地一样。”
闻酌没有太意外。
莫名有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宿命感。
他没答话,正在准备去下一站的东西,食物,水,一卷绷带……
“带绷带做什么?”
“以防万一。”
“你不会受伤。”
闻酌以沉默应对,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列车的广播在夜晚11:55的时候准时响起:“请前往‘秋香园’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列车五分钟后到达‘秋香园’站。”
闻酌和席问归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来到每节车厢唯一的门前,这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人下。
五分钟后:“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已到达【秋香园】站,本次车门打开三分钟,请非本站下车的乘客不要下车。”
“咔擦”
一声,门开了。
这次车站外的景象和之前有所不同,不再是寥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车站的侧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区,半空挂着一轮浅淡的弯月。
闻酌自己家的那个小区后面也是一段火车轨道,如果不关窗,每天都能听到火车的鸣笛声,呜呜个不停。
他刚想看看其他下来的乘客,就发现对面的轨道竟然也远远的驶来一辆列车!
它的车身上印着046三个数字,与044次列车平齐停下。
车上走下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和老人隔了一节的车厢走下来一个看起来有些畏缩的女孩。
再看044次这边,除了闻酌和席问归,还有两个闻酌见过的人——聂松曼以及陶盛。
随后,044次列车的九号车厢下来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
七双眼睛打量着彼此,没人开口说话。
就在他们以为人齐了的时候,046那边的一号车厢门开了,下来了一个白发绰绰,但看脸只有四五十的中年男人,姿态佝偻。
他本来没抬头,却发现一直有道目光在注意自己,本着二十多年的警惕本能抬头看去,却震惊地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对上目光。
“你……”他张着嘴,好半天没说话来。
他的名字叫郑多乾,是在干了二十多年的老法医。
一直注视着他的人正是闻酌。
郑多乾倒退一步,喃喃道:“不可能……”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太远,没法第一时间一问究竟。
聂松曼第一个打起招呼:“又见面了,小漂亮。”
席问归微妙地抬眸:“你叫他?”
聂松曼笑容不变:“怎么了?”
席问归没说话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三分钟过去,身后的车门缓缓合上,八人慢腾腾地聚到一起,车站的广播倏然响起:“各位乘客晚上好,本站为【秋香园】站,请诸位聆听游戏规则。”
如之前一样,要找到车票,揪出罪名,票决罪者。
“本站的乘客数量为七位审判者及一位罪者,请罪者藏好自己的身份,游戏即将开始——”
“叮——”手机更新了副本信息。
【本次副本名称:《秋香园》】
【本站乘客数量:8】
【禁.忌:???(未知)】
【副本介绍:住满了居民的小区一到夜里就寂静无声,永远找不到源头的尖叫,电锯划拉在地上的刺耳声音……一天,小王在滑滑梯里跟小伙伴们躲猫猫,可一直没人找到他,等他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他悄悄爬了出去,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歪着脑袋的鬼,它咧嘴一笑:“晚上乖乖在家的才是好孩子哦!”】
【亲爱的乘客们,扮演好您的身份,在秋香园度过愉快的三天一夜吧!】
【您的身份:审判者】
【您于本站的角色身份:尹白海】
【住址:15栋一单
元701】
【综合死亡率:63%】
这次的副本介绍多了很多东西,游戏模式看起来也更复杂了,似乎还涉及角色扮演。
对面车上下来的女生怯弱地问:“综合死亡率是什么意思?之前的副本没这条啊……”
聂松曼依旧穿着那身旗袍:只有副本历来的乘客死亡率达到六十以上,才会有这条警示。㈩㈩[”
戴眼镜的男人深吸口气:“又是难度很高的副本啊……不过还好,就三天半。”
这些闻酌都没在意,始终看着郑多乾,他问旁边的席问归:“在一号车厢的一定是新乘客?”
席问归:“反了,在一号车厢的不一定是新乘客,如果两站之间休息时间太短,像只有几个小时,那就可能被分配到一号车厢去引导新人,比如上一站的杜苓。”
“但新乘客第一站一定是从一号车厢下来。”
所以这一站里,极可能只有郑多乾一个新乘客。
闻酌晦暗不明的瞳孔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看不清分毫。
郑多乾距离他五六米远,一直没敢看他的眼睛。
那个从前满口正义,满口无论如何都要还死者一个公道的法医,如今却乘上了这辆充满罪与恶的列车。
无论什么原因,都背弃了郑多乾曾经引以为傲的信仰。
【滴……任务加载中】
【任务已启动】
【主线任务一:找到下一站的车票】
【主线任务二:揪出‘秋香园’的罪名,抓住罪者】
【主线任务三:请在三天一.夜内自行找到逃生的办法。】
【当前任务:前往秋香园,独自回到‘自己’的家中】
主线任务也比李家村多了一条。
通常来说,站点的主线任务都是关乎玩家生死的任务,完不成即死。
也就是说,在这一站里,不仅要找到车票和罪者,还要想办法逃脱。
逃脱什么呢?
“看起来第一晚就要分开啊……”聂松曼若有所思。
“任务说要独自回到家里,大家都住几栋?”
“现在不好说吧?大家被迫落单,万一刚好被罪者逮到了呢?”这次的乘客之间充满着不信任。
闻酌只是看过来一眼,席问归就坦白得彻底:“19栋二单元301。”!
第 30 章 秋香园
随后,手机刷出了各个乘客的信息。
【聂松曼:san值99,罪恶值???】
【赵乔钟:san值76,罪恶值77】
【苏玫:san值73,罪恶值43】
【陶盛:san值82,罪恶值73】
【闻酌:san值99,罪恶值∞】
【席问归:san值100,罪恶值???】
【郑多乾:san值64,罪恶值53】
【刘雅民:san值90,罪恶值88】
赵乔钟应该是那个一直在暗戳戳打量众人的老头,苏玫毫无疑问是那个除聂松曼以外的唯一女生,郑多乾不用说,刘雅民大概率是戴眼镜的男人。
让闻酌意外的是,这次不只有他和席问归的罪恶值奇怪,还有一个聂松曼,她的罪恶值和席问归一样。
这也就意味着,罪恶显示“???”并不是什么特例,列车有某一类特殊的人或特殊的罪行,罪恶数值就会以这种方式呈现。
当然,比起三个问号,闻酌的∞显然更惹人注意,特别是那个刘雅民,推着眼镜看了他好几眼。
八个人都没什么交流的意愿,便直接往小区的方向去,唯一的新人郑多乾没有任何疑问,不知道是在一号车厢已经被人解答过疑惑了,还是根本不想问。
这个小区就叫秋香园,他们需要穿过废弃的轨道,找个门进去。
结果没想到小区看起来近,但其实还有点远,隔了约莫七八百米,轨道与小区之间门还有一个湖泊。
湖水在夜色里幽深得很,多看一眼好像都会被里面的怪物吞没。
从始至终,闻酌和郑多乾都没交流一句话。
一个走在最前面,一个远远地跟在最后面。
席问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私语:“你认识?”
“嗯。”顿了顿,闻酌又说,“我师父。”
“这样……”席问归回首看了眼,却发现聂松曼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和闻酌的背影。
小区外杂草很多,他们废了一番力气才靠近栏杆,苏玫一眼望到头:“这一面好像没有门……”
“翻过去?”围墙也不高。
我就不翻了,我走门。”聂松曼揽了揽旗袍,“盛盛要跟姐姐一起吗?”
不过六天,陶盛就被调.教得服服帖帖,虽然表情仍然乖戾执拗,但行为上很顺从。
跟着走了还不忘强调:“我叫陶盛。”
“诶呀,都一样。”
闻酌看过去一眼,陶盛强调的不是不是大名,而是盛这个字的读音。
陶盛从始至终都说自己叫陶sheng,聂松曼却一直在叫gg,估计觉得逗小鬼变脸很有意思。
苏玫不像上一局的杜苓,身形比较瘦小,翻过去估计有点勉强,她一面觉得这边人多且很多男的会比较安全,一面又觉得同性相对比较靠谱
。
她咬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哪一边。
刘雅民已经攀上栏杆翻进去了,栏杆顶端虽然尖尖的,但只要注意点问题不大。
眼看着聂松曼就要走远了,苏玫下定决心追了过去,同等实力的情况下,至少身为同性的聂松曼不会无故对她产生“恶意”。
这是她经历的第三局游戏了……前两局都只有她一个女生。
赵乔钟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摔。”
现场就只剩下三个人,闻酌,席问归,郑多乾。
闻酌挑了和聂松曼相反的方向走去,一个小区不可能只有一道门。
席问归这次没跟上,而是翻上围栏,长腿一跃跳了下去。
他隔着围栏冲闻酌笑:“小鱼崽,明天见。”
闻酌瞥去一眼:“列车上不卖针线,居民楼里一定有,你小心点。”
说不定这三天的某个早晨起来,就会发现自己嘴被缝上了。
席问归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身后远远的一阵脚步声,闻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郑多乾。
从车站碰上面开始郑多乾就一直处于震惊的情绪里,不知道是震惊闻酌也收到了车票,还是震惊自己会和闻酌在这样的场合下再会面。
作为曾经的师父,郑多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责怪闻酌背弃律法,批判闻酌不该犯罪?
如果实是在现实里相遇,郑多乾一定会这么做,或许还会亲手捉拿闻酌归案。
可是……可是作为师父的他也不干净,又有什么理由去说闻酌?
他想起很早以前,有人对他说,闻酌这孤僻怪异的性格挺反社会人格的。
当时他嗤之以鼻,把那人臭骂了一顿,说闻酌是自己见过的最适合做法医的人。
虽然闻酌冷漠了点,但郑多乾从不觉得他会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但如今……
“为什么?”前面的背影倏然停下,问道。
郑多乾嗫喏了下唇,在曾经最优秀的徒弟面前,他连辩解的话都难以启齿,沉默半天只挤出一句:“我有苦衷。”
“任何苦衷都不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否则人人都这样,社会岂不是乱套了——”闻酌语气平淡,“这是您曾经对我说的。”
当时是在处理一个杀妻案的尸体,妻子出.轨给丈夫戴绿帽,儿子也不是亲生的,这事被爆出去后不少人拍手称好,说这女人自作孽不可活,活该被杀。
甚至当时警局的实习生都这样念叨了两句,说这个丈夫估计心里太恨了,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小孩才知道真相。
刚巧路过的郑多乾听到,把他们教训了一顿。
任何苦衷和仇怨都不是杀人的理由,不然要法律有什么用?
郑多乾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苦衷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喃喃道:“我知道,不论什么理由杀了人,我都有罪……我
想去自首的,可这个决定太难下了,我的囡囡还那么小,没有父亲她长大要受多少委屈……”
“可我又想,有她妈妈在,一定能照顾好她,我这种杀了人的父亲还不如不要。”
“我刚下定决心,换好衣服,整理了一下仪表,把家里挂在墙上的荣誉证书拿下来……就看见门口多了一张车票。”
“我没想要隐藏罪行,我以为,那个人背后还有同伙……我就来了。”
没想到,车票通往这样的一辆列车。
闻酌没打断他,听着这个曾经以职业以法律为信仰的老法医絮絮叨叨。
“闻酌啊……我想问问你,你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
终于走到了小区东面的尽头,闻酌右转往西面走。
郑多乾跟在他身后,以为“不知道”只是闻酌不想回答的借口,苦笑了声也没再追问。
闻酌绕的这个方向刚好通往小区的正门,门口有个小型的商业街,超市,快递站,水果店……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而他也不在什么游戏里,只是走错了路,来到了一个陌生小区。
奇怪的是,商业街上的所有店铺都关门了,门头的广告灯也灭了,只有一间门包子铺例外,包子铺门头的灯亮着红色的光。
是老板关店时忘记关灯了?
他和郑多乾来到小区门口,这里需要门禁卡才能进入,不过感应门也就他腰那么高,一跨就过去了。
刚过去,保安办公室就响起了叮叮的铃声。
他退回来看了眼,是座机电话在响。
保安办公室大概十平米左右,三四张办公桌,两台座机电话,桌子上摆了一些杂乱的文件和报纸,椅子上挂着一件保安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这通电话。
办公室的门锁着,窗户也推不开,因此他接不到这通电话。
虽然他也没打算接,通常在鬼片里,这种座机电话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闻酌刚准备离开,倏然一顿。
不对,为什么这样一个设备不错的小区,晚上没有保安上夜班?
这个问题只有等白天才能一探究竟了,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回“家”。
小区里格外的黑,没有一盏路灯开着,月光也很黯淡,稍微站远点,都看不见前面有人。
如果是闻酌住的那种老小区还能理解,但看这个小区最多不超过二十年,没有路灯就很奇怪。
闻酌只能走到第一栋门口看栋数,这里1栋,他又走向对面那栋楼,是十栋。
“你住哪?”
毫无存在感的郑多乾一怔,反应了会儿才说:“9栋。”
闻酌:“隔壁就是九栋。”
他丢下一句就离开了,徒留郑多乾在原地发呆。
摸清小区楼栋序列的规律,就很好找自己的住处了,不出意外的话,九栋后排的那列房子最后一栋楼就是他住的地方。
席问归……应该
还在他后面。
闻酌没急着回去,他在附近转了转,发现不仅是小区没有路灯,就没几户居民家的灯亮着。
总不至于是这个小区里的人都特别养生,十二点之前准时睡觉?
他还想四处走走,却发现手机的当前任务多了点变化。
【当前任务:独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倒计时:29:59】
还有半个小时。
听起来很充裕,不过还是不要冒险得好。
闻酌找到十五栋一单元,运气不错,门开着,不用门禁,否则他还需要绕一趟地下车库才能上楼。
但很快,新的问题又来了,走楼梯还是电梯?
鬼片里,不论是楼梯还是电梯风险都很大,电梯里可能遇鬼,可能停在半路不动,楼梯就更有意思了,相信每个人都知道有关于楼梯的鬼打墙。
七楼,倒也不是很高。
比起鬼打墙,还是电梯停在半路骤降骤升更危险。
走进楼梯,闻酌直接闭上眼睛,摸黑碰着扶手往上走。
他什么都不看,几层楼了也不看,纯靠心里默数。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鬼:“……”
这届的乘客太老练了,换!
如果闻酌睁眼,就会发现面前有一只面色惨白的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上一步台阶,对方就倒退着往上走一步,始终和他保持着贴脸的距离。
数到第七层的时候,闻酌突然一顿——手背上覆盖了一只冰凉的手。
如果不是任务要求每个人单独回家,闻酌都要以为是席问归了。
他撇开心绪,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无视着覆在手背的那只手,闭着眼继续上楼。
很快就到了第七层。
睁开眼,面前空无一物,面前是亮着绿光的安全出口标志,也是闻酌目前为止看到的唯一灯光。
左边就是进入七楼电梯间门的门,门虚掩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
但拉开门后,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闻酌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用手机灯光的微弱照明辨别门牌号,找到了属于自己家的701。
在门口翻了翻,没有钥匙,看来他扮演的尹白海应该不是独居。
“叩叩——”没有门铃,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在寂静的过道里仿佛一声惊雷,格外刺耳。
但里面的人几乎秒开门,一个穿着吊带的漂亮女人直接扑进了他怀里:“老公,你回来啦!”!
第 31 章 秋香园
太过意外,以至于闻酌直接顿在了原地,连推开都忘了。
女人的体温是热的。
“我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女人抬起头冲他笑:“老公,你饿不饿?”
“……”
在看到他的脸后依然认为自己是她老公,看来副本设定就是这样,只认身份不认脸。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区的居民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一群npc。
手机响了一声,闻酌不动声色地抽身:“有点饿。”
“给你做个肉酱面好不好?”
“好。”
女人哼起了歌儿,到了厨房门口忽然冷不丁地回头说:“老公,你今天真好,都不挑食。”
不知道怎么回,闻酌便没说话,女人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捣鼓起了宵夜。
闻酌看了眼手机,当前任务“独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已经显示完成,且又更新了一条。
【尹白海支线任务1:请探索有关尹白海的一切,请尽可能不要露出破绽】
闻酌抬头看向这个家,很普通的三室一厅,沙发,电视,墙上的婚照……男方的脸竟然是他自己。
桌子上的玫瑰垂着脑袋,对侧就是书房的入口。
书房也很寻常,书架上摆满了书,看不出有什么线索,书桌上有台电脑,旁边还有一个盖着的相框。
拿起一看,也是“他”和这个女主人的合照。
只是照片上的他太假,他从没有那样笑过——几分幸福,几分怪异。
电脑需要密码打不开,抽屉里有些文件,闻酌随意翻了翻,他扮演的尹白海应该还是个公司高管,算是事业有成。
文件下面压着一个红本子,结婚证上的“他”笑容满面,和妻子亲昵地贴在一起。
但对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他来说,看起来还是太诡异。
他也终于从结婚证上知道了女人的名字,汤月。
“老公——”门口冷不丁地传来一声,“你在找什么?”
汤月的表情不复刚刚的体贴温婉,反而多了几分阴冷。
闻酌将结婚证放回原位:“怕它丢了,确认一下。”
汤月跟变脸大师似的,瞬间喜笑颜开:“老公,面做好了!快趁热吃。”
餐桌上的小锅里盛着肉酱面,还有一碟小菜,就真的跟在家吃饭一样寻常。
面条很香,和列车上那些食不知味的饭菜不一样,特别勾人味蕾。
从颜色气味来说没什么不对劲,副本应该不会安排饭菜下毒这么无聊的剧情。
汤月当着他面,将锅里的面条分成两碗,自己吃了一口之后才问:“老公,你怎么不吃?”
“在想公司的事。”闻酌拿起筷子,几下就吃完了碗里的面条。
“老公,你今天吃饭好快。”汤月碗里还剩一半,她推给闻酌,“你是不是饿了?我这份也给你。”
“……”如果真的是自己太太,闻酌可能也就吃了,他默了会儿,“我吃撑了。”
……汤月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她低头嗦起面条,老公你知道吗,我前两天看到一个新闻,说妻子给出.轨的丈夫饭里下老鼠药,直接把人给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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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酌淡定地问:“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背叛吧。”汤月冷漠地说,但下一句就笑起来,“不过老公,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舍不得这样对你的。你别怕,肉酱面里没有毒。”
“……”是个戏精。
闻酌好似无意地问:“我今天一天都没找到我的手机,你有看见吗?”
是个人就有手机,尹白海不可能没有。
扮演角色的他们身上最初都没有携带任何有关人物的东西,那就只能在家里了。
果然,汤月说:“你早上走得太急了,我给你放床头柜了。”
说完她就继续吃起面条,再抬起头时发现闻酌还在。
她重新扬起笑容:“老公,你不去洗澡?”
“等你吃完。”闻酌。
“你要和我一起洗?”汤月一语破天惊,笑得更甜蜜了。
“……等你吃完,我洗碗。”
汤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说:“好哦。”
两副碗筷一个锅,很快就洗完了,闻酌扫视了一圈厨房,不大,就三四个平方,锅碗瓢盆挤得满满当当,但一点都不显凌乱。
为了以防汤月真的要和他一起洗澡,闻酌特意主动说了句:“你洗好先睡,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老公,你不是请假了一周吗?”
“……老板临时让我做个事,很快就好了。”
这次汤月没说什么了,闻酌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走出去,听到了浴室传来水声。
他找到床头柜属于尹白海的手机,竟然也需要密码,万幸的是副本弄得很逼真,手机的人脸识别就是他。
尹白海的手机里也毫无特殊之处,除了通讯工作以外的多余软件几乎没有,信息里都是广告消息,聊天框里也都是工作上联系的人,还有一堆工作群。
跟私人的最近一条聊天信息竟然是在一个月前,是公司的同事。
尹白海的置顶只有一个工作群,没有身为妻子的汤月。
这样看起来,手机并不能获得多少和尹白海相关有效的信息。
闻酌梳理着已知的一切:
尹白海,男,从结婚证来看38岁,太太汤月,结婚证显示35岁。
结婚七年,但没有孩子,因为家里没有一点有关小孩的痕迹。
再看秋香园这个小区,从名字到建筑都十分普通,闻酌甚至用尹白海的手机搜了下这里的房价,也是中规中矩。
但从晚上来看秋香园明显不正常,不论是一片漆黑的环境,还是空无一人的保安亭都极为不合理。
趁着汤月睡觉,闻酌把房子里能翻的抽
屉都翻了一遍,几乎没出现什么不合理的东西。
月光浅浅地从阳台穿进,他心里一动,站到阳台上看想小区,光线太暗,只能瞧见下面一片幽幽的小路,两边都是绿化林,随着风吹过会发出哗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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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酌刚想离开,突然看见斜对角楼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或者说是鬼影更合适。
它看着闻酌这栋楼的方向,脑袋一点一点,目光逐渐上移,直到和闻酌对上视线,它猛得咧嘴一笑,脑袋啪得一下就歪在了一侧肩膀上。
“……”
“老公——”
闻酌就像没看见一样转身,走向卧室:“怎么了?”
“你什么能忙好呀?”
“还不清楚。”
汤月还穿着之前那件吊带睡衣,勾勒出漂亮的清瘦锁骨和姣好的身体曲线。
她缓缓拨开吊带:“老公,我们好久没做了,我想……”
“天气有点凉,穿厚点的睡衣睡。”闻酌从衣柜里随便抽了件长袖给汤月,“我去忙了,早点休息。”
身后的目光幽幽,直勾勾地盯着他。
闻酌直接躲进了书房,手机叮得一声,他下意识打开尹白海的手机,却发现没有消息,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
任务栏并没有更新,划到其它页面,闻酌看见了一个列车好友申请。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之前和赵小薇加好友就发现,列车上的聊天账户是以罪证编号为ID的,除了席问归,闻酌想不到还有谁。
归:到家了吗?
酌:到了。
归:明早来小区门口吃早点。
席问归没问他这边的情况,而是来了这么一句,有种日常生活的气息。
闻酌半晌才发去一个嗯字。
归:晚安,小鱼崽。
聊天框就空在了这里,闻酌靠在椅子上,思绪不算明了。
所有乘客都和他一样?扮演的角色有家室,或许还有孩子……副本选择让这八个身份一定有特殊意义,但这些住在小区各个地方的八个居民之间到底会有什么关系?
凌晨一点半了。
在火车的这几天,托席问归睡美人票的福,他的作息变得和现实里一样规律,睡眠质量也得到了逆转,这会儿已然来了困意。
平心而论,睡美人票还是好用的,只是限制了双方的颜值,而且不算是特别好得到。
要是其他乘客知道席问归拿睡美人票哄人睡觉,估计得气死,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张。
不过……闻酌突然想到,列车的这些“票”是不是也能对非乘客的人使用?
比如汤月。
还有三晚,如果应付不过去,就只能用票让汤月睡觉了。
思绪渐沉,闻酌便靠着椅子睡了过去。
第一晚,相安无事,什么都没发生。
醒的时候闻酌脖子酸疼,靠着椅子睡实在不好受,窗外雾蒙蒙亮,墙上的钟表指向了五点四十。
他才睡四个多小时,眼神不由暗了暗。
闻酌是听到外面的响动醒的,像是老鼠啃食地板一样的嘎吱声。
他活动了下肩膀走出去,主卧里的床上拱起一团,汤月还在睡。
从阳台上看出去,清晨五六点的小区尚还十分安静,竟然在夏天起了浓浓的一层雾。
闻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声音忽然停了。
门内门外都一片寂静,直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凑近门上的猫眼看出去。
清晨的光尚未折射进来,过道里一片昏暗,只见一个放大到有些变形的老太太脸,正垫着脚凑近猫眼,试图往里面窥探。
他握住门把手,直接拉开了门。
门外的老太太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随后才咧出一个怪异的笑:“她是个疯子!”
“谁?”
老太太脸上的褶皱推成一片,语无伦次地说:“疯子……她会杀了你,把你的脸皮割下来,钉在照片上!”
闻酌没来得及继续问,身后的卧室便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一道温温柔柔地问候:“老公——你在跟谁说话?”!
第 32 章 秋香园
随着汤月走近,门外的老太太掉头就跑,闻酌走到楼梯扶手边往下看了眼,老太太只下了一楼。
“老公,她跟你说什么了?”汤月温柔地问。
“没什么。”
汤月体贴地不多问,似是随意道:“我听说楼下老太太精神有点问题,经常胡言乱语还往别人家跑,楼里邻居投诉好几次了。”
“物业处理了?”
“没呢,物业嘛,就那样,只领钱不干事的一群大爷。”
闻酌若有所思,突然道:“小区里路灯坏好多天了,物业还不找人修,下年度物业费都不想交了。”
他虽然冷淡,但态度从容,说得跟真业主似的。
“可是老公,你忘了?物业修过灯的,可它就是一直坏,一直坏,怎么都不好……”汤月态度突然有所转变,“没了灯,才能藏住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啊……老公。”
“藏什么?”
汤月明显话里有话,可却不愿意说了,吊带落在了肩膀一侧,白皙的胸口都露出了一截。
她话锋一转,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老公……吃早餐吗?”
“不了,我想出去跑步。”闻酌无动于衷地拿上手机,“你做自己那份早餐就好,辛苦了。”
“……”
大夏天的,小区里的雾格外得厚,甚至从窗户透进了楼道里。
安全起见,闻酌还是没走电梯,虽然两边都有见鬼的可能性,但被困死在电梯里可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楼里一层是四户人家,之前说疯话的老太太已经不在楼道了,就是不知道四户里哪一户才是老太太的家。
闻酌开始挨个敲门,“叩叩。”
601家里没有回音,602应该是有起床气,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吼:”快递放门口!大早上吵人睡觉也不怕天打雷劈!”
603里面先是一阵躁动,随后传来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肯定又是那神经病,天天投诉天天没人管!别逼老娘报警!”
暴躁的脚步席卷到门口,女人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猛得拉开门,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人,便上下左右打量了下闻酌,一句话没说,又猛得摔上门。
“砰——”
“别让老娘……”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后面的就听不清了。
看来老太太住604。
闻酌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声,但却再次惊扰了隔壁的603:“别敲了!再敲我报警了!!”
闻酌只能先离开。
看来老太太精神有问题这点汤月没说谎,至少老太太的邻居也觉得老太太像神经病。
他顺利地来到一楼,迈进大雾里。
八九月份的天气,早上的雾浓到伸手不见五指,这是夸张说法了,但如果十米开外站个人还真看不清。
小区里十分安静,要说年轻人大清早不起床正常,但闻酌住的那小区每天早上五六点就
有老头老太出来遛弯了,不是推着娃就是溜狗。
雾白的周围好像有无数影影绰绰的鬼影,闻酌朝着小区门口的方向,却发现了昨晚在阳台上看见鬼的那个地方。
他驻足了会儿,那个地方再往前点就是一户人家的一楼花园,黄铜色的围栏上攀着密密麻麻的玫瑰藤,八.九月的玫瑰已经到了落败的季节,花瓣不再娇艳欲滴,欲渐枯萎。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玫瑰藤下,似乎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早上的空气有些阴冷,闻酌抬头看了眼这栋楼的序列号——八栋,郑多乾隔壁。
贸然的好奇只会害死自己,闻酌并不想知道玫瑰花藤下的到底是人是鬼。
他饿了,想吃早饭。
可到小区门口的路好长啊……长到十分钟了还没走到。
周围的楼房绿化似乎一直在变,又似乎一直没变。
兜兜转转,闻酌又看到了那个玫瑰花藤,花下的白裙女人好像更近了点。
非要勾他去看一眼似的。
上个副本里,那些村民也还是人的形态,其它的基本都是靠声音或呼吸恐吓他们,充满怨气的温乔还是借助的玩家身体。
要说唯一有危险的就是那个给费允笙讲鬼故事的小女孩,她应该是李家村祖辈为了饱腹拆吃入腹掉的小女孩。
现实里闻酌也没遇到过特别灵异的事件……除了闻归的失踪。
但按照常人对鬼的理解,无外乎是恐惧产生的幻觉而已,尽可能不要太相信自己的视觉,闭上眼睛,跟着感觉走——就像他昨晚上楼梯一样。
闻酌如法炮制。
他闭眼走在不算平整的石砖路上,凭着昨晚的记忆朝大门方向去。
周围的一切触感和声音他都不管,无论是女人的抽泣声,还是背上如石头一样沉的冰冷触感。
多年的法医经验告诉闻酌——他的背上压着一句尸体。
尸体的脑袋歪在他肩膀,嘴唇贴着他耳朵哭泣:“呜……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会回头看看我……呜呜……”
或许,尸体的脖子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与他黑色的沉闷衬衫融为一体……
闻酌走得越来越艰难,心脏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直觉告诉他不能睁眼,否则只有一个死字!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肩上,闻酌没收住脚步,腿踢到了铁栏杆上,刚要撞上去的额头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托住,肩上的重量陡然一轻,他听见身后的人抱怨似的说:走路怎么不看路??[(”
闻酌缓缓转身,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
但一十度左右的天气,他额头已经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san值已经降到了80以下。
“哭了?”身后熟悉的声音问。
闻酌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浓浓的雾气在他睫毛上凝成了一粒粒细小的雾珠。
席问归用拇指轻轻抹去,轻声感叹:“真脆弱啊……”
他想了好久,
才想出一个形容,像蝴蝶一样,脆弱,漂亮,但又坚韧,使人想要占有,折断翅膀,将它弄坏。
闻酌拍开他的手,想说是因为大雾,可此刻天空朝霞万里,阳光照亮了一半的小区大门,上班族们行色匆匆,门口早点铺一个比一个忙碌。
哪来的大雾。
闻酌懒得解释了,他不信席问归看不出来哭与露水的区别。
“你怎么在这?”
“请你吃包子。”
“……?”
闻酌这才发现席问归腰上还系了一个围裙,肩上还落了一些面粉,配合着席问归无可挑剔的微笑,让闻酌想起很久以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幕……
小小的闻酌吃小区门口的包子拉肚子,又很想吃,却闷着从不说。
闻归看了出来,买了面粉和肉沫,在厨房大张旗鼓地行动起来,最后却把自己和闻酌都糊成了两张白脸。
记忆力模糊的面孔逐渐与面前的席问归重合,却又不能完全重合。
闻酌淡道:“你的角色是包子铺老板?”
“小鱼崽还是聪明。”
“我昨晚特地在家里找了一圈,就为了找针线。”闻酌用最冷淡的语气威胁。
“如果有一天,你真能缝上我的嘴……”席问归想了想说,“那一定是我心甘情愿。”
“……”是该缝上了,最好缝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别漏,闻酌毫无所动地问:“包子呢?”
“店里。”
席问归的包子铺就是昨晚亮着红灯的那家店铺,生意很不错,门口甚至排起了小队伍。
老顾客赶时间:“还是老样子!”
席问归麻利地给他装了三个包子一瓶喝的:“走好。”
闻酌眉峰微挑:“你知道他平时吃什么味?”
“不知道。”席问归无辜地说,“但是太忙了,偶尔装错了口味不是很正常?”
“……”
还有顾客要完肉包子后当场就咬了一口,眉头一皱:“老板,你这包子今天的味道有点怪啊!”
席问归微笑:“哪里怪了?”
顾客一呆:“怪,怪帅的……”
他脸色通红地跑开了,腰臀一扭一扭,配着耳朵上的红色耳环显得无比骚包。
“……”
虽然闻酌才做五六年的法医,但经手过的奇葩案子还不少,之前还碰到一个死者,吸了粉窒息而死,后面还塞着一个玻璃酒瓶。
经调查后当晚没人去过死者家里,纯粹是自己吸嗨玩疯了。
说起来,以席问归的容貌,应该是男女老少通吃的那种类型。
闻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席问归拿出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哝,我包得最好的两个。”
“……厨房没炸?”他嘲弄地接过包子,刚咬一口就险些吐出来,却被席问归一把捂住嘴。
“爱惜粮食。”
“……”闻酌用几乎能杀死人的眼光盯着他,顶着掌心吐出两个字:“松!开!”
一开始刚刚那个顾客说今天的味道有点奇怪,闻酌还以为是真正的包子铺老板用了什么特别的料理,甚至联想到上一个吃人的副本……
人肉包子,也算是老生常谈的一个惊悚故事了。
可吃了一口他就知道,单纯就是席问归厨艺差。
这哪里是有点怪,根本咸得齁死人!
而远处,一个女人震惊地看着他们“亲昵”的举动。
察觉到视线,闻酌和席问归同时看过去,女人泫然欲泣,捂着嘴问:“老公……你不是跑步去了吗?”
“??”!
第 33 章 秋香园
可能闻酌和席问归有生之年都没想到还能经历这场面,都有一瞬间的凝固。
接下来该说什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只是朋友?
……
席问归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闻酌所扮演角色的妻子,但他莫名顿在原地,仍旧一手挟制闻酌腰背,一手捂着他的嘴。
他满脑子都是女人的那句……“老公”。
闻酌甩开他,沉着冷静地解释:“我们在打架。”
汤月眼眶红红的:“吓死我了!”
“……”闻酌挺想问吓着你什么了。
但话在唇边转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他拿过桌上自己还没碰过的另一个包子,对汤月说:“尝尝,包子铺老板做的新口味,我说不好吃他非说好吃,我们就打起来了。”
他说得太认真,以至于汤月像是噎住了似的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半推半就地接过包子,撇开两半咬了一口,柔柔弱弱的表情瞬间凝固。
“……老公,他该打。”
“我也觉得。”
席问归还是平常的表情,只是唇角的弧度平了些,显得有些似笑非笑。
“不好意思,调馅的时候老抽放多了。”席问归调整了下衣服,与闻酌擦肩而过,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老公这个称呼你听得很舒服?”
闻酌没理他,对汤月说:“我去跑步,你随意。”
连运动鞋都没穿就说跑步未免太敷衍,但只要演的别太露馅,又不是真的要成为这个人。
何况这个汤月……说不上来的有问题。
这个副本的场景并不仅限于一个小区,小区的商业街外甚至有人来车往的马路,远远看去,那边的大十字路口还有交警在指挥交通。
但闻酌刚走到马路边,手机就叮得一声——
【警告!!!非本世界人物请勿离开副本范围!否则将以san值清零处理!】
闻酌收回脚,沿着小区走了一圈。
他发现,副本的范围并不是一个小区,而是半个。
秋香园分为东区和西区,而他们所能活动和探查的范围只有东区。
这次他没再遇到什么大雾,他来到早上出现白裙女人的玫瑰花藤旁——八栋一单元101。
因为是一楼,所以自带小花园,看得出来户主很有情调,花园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只是玫瑰已经到了落败的季节,失去了吸引路人的魅力。
闻酌考虑了一秒……在这个副本里非法入室,会不会被报警抓走。
突然,花园室内的那道门被人拉开了:“小漂亮特地来找我的吗?”
原来这是聂松曼所分配的角色的家。
他无视了这个奇怪的称呼——有些人就是这样,就算你提醒一万遍,他也未必会更改自己的言行,比如聂松曼,比如席问归。
“她是做什么的?”
“
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闻酌绕过前厅从正门走了进去。
一楼的户型很大,据聂松曼说房主就是本人,年仅二十八岁,未婚,是个非常享受生活和孤独的女人。
整个家里没有一丝属于其他人的痕迹,一百六十平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书房里摆着钢琴,对面就是画室。
画室中央有一副没完成的画,色彩浓厚鲜明,饱和度极高,第一眼看去很惊艳,但再看就不舒服了。
“躺在玫瑰藤的是个人?”因为是未完成的油画,因此辨识度不高。
“可能吧。”聂松曼撑着沙发扶手,闲散地说。
闻酌又去了卧室。
即便隔出了一个衣帽间,卧室也显得极为空荡,衣帽间里也没有闻酌早上看到过的白裙子。
早上的幻觉总不至于只是为了吓他,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出现在聂松曼家的玫瑰花藤下,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提示。
“有点怪。”转了一圈,闻酌皱眉道。
“哪里怪?”
“废话。”闻酌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不怪能被副本选中做角色吗?”
是陶盛。
聂松曼瞥了他一眼:“没大没小,基本的礼貌也没有?”
陶盛抿唇咬了下牙关:“对不起。”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怪。
闻酌无心琢磨别人之间的关系,直截了当地问:“你从昨晚到现在有遇到不对劲的事吗?”
“没有……”聂松曼想起什么似的哦了声,“如果那幅画算的话。”
在发现画室中间摆着一副未完成的油画时,聂松曼就接受到了一条任务,且不是支线任务。
【乘客聂松曼已察觉求生关键线索——‘未完成的油画’,积分+100】
【乘客聂松曼已解锁主线求生任务:完成油画《凋落的玫瑰》】
这种主线求生任务在这个副本里可能每个乘客都有一条,毕竟刚开始的副本介绍就写了,除去找车票和罪者之外,他们还需要自己找到副本生路。
闻酌突然想了起来,今天早上他和楼下的疯老太对话时,手机完成没像上个副本一样提示他发现线索。
是因为那个老太太不重要?还是人物不属于线索?
“如果扮演你这个人物的乘客不会画画呢?”
“问得好。”聂松曼笑着一拍手,“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画画。”
会画画的乘客在总人数里肯定占少数,他们八个人当中都未必有一个会画,那这条任务要怎么完成?
这就很难办。
陶盛的角色就更有意思了。
尽管一脸不情愿,陶盛还是带闻酌他们进去了,他竟然住十九栋,且在二楼,只跟席问归隔了一个楼层,且是上下的户型。
陶盛昨晚到的时候,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钥匙,还好窗户没关,他堪堪在倒计时结束前从一楼外墙爬了上去。
察觉到闻酌看过来一眼,陶盛恼怒地说:“上次就说了我不是偷东西上的列车,我不会开锁!”
闻酌并不是这个意思,在层高三米多的情况下,外面只有窗户,还不是那种老式的防盗窗,能爬上二楼也是很强了。
不过他懒得解释。
屋里乱糟糟的,还混着一股说不清的味儿,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地上的袜子东一只西一只,只不过都是白色的,但穿得很脏。
陶盛嫌恶地说:“原主人是个同性恋,他之前发信息约的那些人昨晚一直找我聊天,只要我一想卸载软件手机就说我c。”
聂松曼:“c?”
陶盛顿时卡了壳,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c的意思。
闻酌平淡地解释道:“指脱离了原有人设的范围。”
聂松曼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尾音拉得很长。
这套房子应该是小区的小户型,只有两室一厅,站在门口,所有的程设一目了然。
陶盛昨晚已经把原主人的社交软件翻了一遍,里面除了约pa还是约pa,也暂时没发现他是什么工作,电脑的游览记录都是黄色网站。
聂松曼走进卧室,捞着旗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摆件问:“这是什么?”
陶盛表情瞬间凝固了,他一把夺过扔进垃圾桶,耳根涨得通红:“你装什么不知道!”
闻酌看了他俩一眼:“仿真生zhi器。”
聂松曼一顿,难得沉默地走近卫生间,洗了好一会儿手。
这玩意儿还不知道被原主人用过多少次。
卧室也乱得不像话,闻酌扫了一圈问:“你平时会带人回家?“
陶盛格外厌恶这个角色:“那不是我——我哪知道他带不带人回家,不过看他聊天记录,基本都约在酒店或民宿,就这环境,谁进来了都得掉头就走吧!”
他踢了一脚床边的纸巾。
“那这是谁的?”
闻酌当然不是故意问出来恶心陶盛的,他在床头柜发现了一条男士内/裤,尺码偏大,和外面沙发上的大小很不符合。
“可能买错码子了?”
“买错码不可能只有一件。”
闻酌拉开衣柜,里面一切正常,但有一个上锁的抽屉。
他刚想找工具就看见一盒针线,心里冒出的第一想法竟然是,今晚就可以把席问归的嘴缝起来。
陶盛和聂松曼只见衣柜前的颀长身影顿了会儿,随后轻巧地将针插入抽屉锁孔,咔哒一声,几秒钟就拨开了。
看到抽屉里的东西时,三人都沉默了。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抽屉了放着一条条堆叠的大小不一、款式不一的男士内.裤。从客厅和房间来看,房主人应该比较邋遢,但这个抽屉却十分整洁干净,没有异味。
陶盛后退一步:“他是有什么收集癖?”
闻酌瞥着抽屉:“是有——不过收集的不
是内.裤。”
而是象征着人的纪念品,里面的每一条内.裤都被订上了标签,比如最上面的一条就是2栋1101室。
下面每一条也都有一个门牌号的标签,尽管不是很想碰,但为了弄清楚他们八个人之间的联系,三人还是翻看着记门牌号。
陶盛夺过聂松曼要看的那一摞,不自然地说:“你去看看其它地方吧。”
“……盛盛真好。”
即便聂松曼又一次读错了音,陶盛也懒得反驳了,反正她也不会改。
这些内.裤并不全属于秋香园,还有其它小区的。
但秋香园占比最大,要说这是约pa后的战利品也不尽然,一个小区总不能这么多同性恋吧?
“应该是偷的。”闻酌大概圈出了陶盛所扮演角色的人设,同性恋,有收集癖,平日里应该很喜欢入室盗窃,盗得不是别的,而是每户人家男主人所穿的内/裤。
“……操。”陶盛爆了句粗口,“我今晚就是睡大街也不想回这里了。”
“不想死的话,最好乖乖回这里睡觉。”聂松曼似笑非笑地说,“一点之前。”
闻酌瞬间明白了什么,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太特别的事,但任务却在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发起了回家的倒计时,也就是一点之前必须到家。
就像门禁一样,如果不照做,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那如果不仅仅是昨晚呢,而是往后的每一晚都要在一点之前回家……或许,这就是这个副本的禁.忌。
他顿了顿,继续记内.裤的标签门牌号,倒是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其中一条灰色内.裤上,标签的门牌号为“十九栋二单元301”。
是席问归的住处。!
第 34 章 秋香园
“这也太恶心了,幸好他这天没约人。”不然陶盛还得去替原主人赴约,不然就是c。
以目前的发现来看,他们八个人当中唯二有联系的就是席问归和陶盛,后者曾潜入前者家里偷了他的内.裤。
另外四个人,赵乔钟,苏玫,郑多乾,刘雅民他们还没碰面,具体身份尚不得知。
不过昨晚从车站来小区的路上就说好了,他们会在第一晚八点相聚小区门口聊线索。
至于白天的时间……估计都在找车票。
只有天半的时间,这个副本还这么大,别说弄清楚秋香园的故事了,光是找车票都够呛。
闻酌的车票线索很特别——是一只断手。
从手骨来看,纤细修长,手掌偏薄,显然是一只女性的手。
这只手被利器从手腕处割断,指甲劈叉,很可能只抓挠中挣扎导致,而手的周围并没有别的参照物。
这样一来,秋香园小区所有他能活动的范围能可能有这只手,真要找起来别说天了,就算跟李家村一样有七天时间也不够他找的。
不过车票线索偏偏是条断手,很可能与故事主线有关。
“秋香园有可能发生过命案。”
“问问附近的居民?”
白天小区里的人也不少,因为今天是周六,很多老头老太在滑滑梯区域带小孩。
人分开行动了,就算闻酌不急,陶盛和聂松曼还是想找车票的。
“大爷好,我最近想在秋香园买房,不过听说人说小区最近发生过命案?是不是真的?”
老头看向他,却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闻酌才发现他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越过自己在身后的小路。
早上见过的那个老太太正藏在花丛后边,鬼鬼祟祟的,发现闻酌看过来立刻就收回了脑袋。
老头偏过头去:“老张你看,604的那个老太婆竟然出门了!”
看来这老头也住他们十五栋。
老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是在家里躲一个月了吗?终于敢出门了?”
“我觉得她就是脑子有问题,非说那天晚上听到有人喊救命,大伙儿都没听到,就她听到了,警察来了不也什么都没找到?”
……
老头似乎没有回头回答闻酌问题的意思,他不再逗留,直接越过花坛拦住了那个老太太:“为什么跟着我?”
“她是个疯子……她会把你的脸割下来……”老太太语无伦次地只会重复这一句,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她了……”
“看到她做什么了?”闻酌顺着她的话问。
老太太的脸很长,因年老堆积的褶皱将皮拱起了一道道横条,她的眼睛也很突出,回忆的时候又因为受惊眼睛像是要瞪出来一样,极为可怖。
可与她可怖相貌相反的是,她一直颤抖着,嘴唇哆嗦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
警察不信我……他们撒谎,明明听见了……”
“你听到有人喊救命,然后呢?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
“谁杀死了他?汤月?”
听到汤月的名字,老太太突然一个哆嗦:“不,不是……她会割下你的脸……”
她抬起手,像是握着一把刀,在空中猛得划拉一下,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这样,刺啦!就都撕下来了!贴到照片上……没有脑袋……”
老太太的语序实在太混乱,把脸贴到照片上,为什么还没有脑袋?
闻酌梳理了两遍才听懂,是还没贴“脸皮”的照片没有脑袋。
在老太太眼里,汤月会把他的脸皮割下来,贴在没有脑袋的照片上。
如果是现实中,老太太说的这些或许只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但这是在副本里,每一个人说的话都值得被慎重推敲。
闻酌大脑飞速旋转,理着老太太说的每一句话和当时的语调。
他发现老太太前后好像说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会割脸皮的汤月,一个是杀了喊救命那个人的人。
先不论真假,闻酌察觉到了一处矛盾的地方。
刚刚滑滑梯那边的老张说,老太太已经一个多月没敢出门了,“我觉得她脑子就是有问题”——说明在这两个邻居老头眼里,老太太并不是疯老太婆,而是一个月前才开始有点神经兮兮地躲在家里。
那么,他今天早上敲门的602户女主人口中说的“神经病”是谁?
天天敲门,天天投诉都没人管,可面前这个胡言乱语的老太太已经一个月没出门了。
旁边路过了刚拿快递回来的一家人,女人怀里抱着的一个小女孩突然看了过来,指着老太婆说:“爸爸,上次那个奶奶!”
旁边拿快递的男人连忙推了妻子一下:“走走,走快点。”
夫妻俩步伐匆匆,对老太婆避如蛇蝎,只有那个小女孩一直试图挣开母亲的挟制回头看:“囡囡也听见了。”
她听见什么了?
和老太婆一样,听见有人喊救命?
老太太突然贴近,突出的眼球就怼在闻酌眼前:“我能看见鬼,他们都不信我,但我真的能看见……”
闻酌克制住下意识后退的脚步:“你看见的鬼长什么样?”
“好,好多血,没有手,也没有脚,脑袋啪!”她胡言乱语地比划着,“掉了,歪头看着我,每天看着我……”
“在哪里看你?”
“家,门口……”
“我可以到你家帮忙把鬼赶走。”
老太太瞧过来怪异的一眼:“你不行的……她也会杀了你,杀了你……”
“也”,闻酌注意到这个字眼。
在老太太眼里,汤月会杀了他,鬼也会杀了他。
再结合早上的大雾幻觉,其他人都没遇到特殊的事情,只有扮演尹白海的他经历了,而他也见过老太太眼里的这个鬼,应
该就是昨晚他走到阳台看到的那个歪着脑袋的鬼。
但因为距离很远,夜色很浓,有没有手脚还真没看清楚,不过至少佐证了老太太说的这些应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从拼凑的时间线来看,秋香园确实发生过命案,大概在一个月前,老太太听到有人喊救命,报了警,可警察来什么都没找到,所有邻居便觉得是老太太胡言乱语。
而老太太能看见鬼,鬼每天都在她家门口看着她,老太太便在家里躲了一个月不敢出门。
而这个鬼很可能就是一个月前命案的受害者,跟尹白海之间应该有所瓜葛?
尹白海杀了那个鬼?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午了。
闻酌抬眸看去,阳光刺得他下意识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从早上出门开始到现在自己经历的一切都说不清的别扭。
好像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
正当他试图说服老太太带他回家看一眼的时候,小区门口那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警笛声。
老太太瞬间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走了:“不信我,都不信我!”
闻酌考虑片刻还是决定去小区门口,老太太说话逻辑性不高,能套出的线索应该没多少了。
他本以为警笛声是副本的剧情发展,或是有乘客触发了什么关键剧情,但没想到刚走到小区门口必经的九栋时,就发现赵乔钟被警察抓着,正奋力挣扎。
他慌得不行:“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不信你们调监控!”
物业也在旁边,尴尬地说:“监控坏了……”
警察冷眼看过去:“你们小区怎么回事?监控天天坏?”
郑多乾也在旁边,穿着保安的衣服,也是报警人。
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曾经的法医因犯罪收到了列车车票,在副本里以保安的身份报警让警察带走另一个人。
旁听了一会儿闻酌才看明白,郑多乾报警说赵乔钟猥亵孙女,但赵乔钟死不承认,警察要带他去局里调查。
另一位乘客苏玫也闻声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场面没有意外,小声地对闻酌说:“我在车上听别的乘客说,这个老头就是因为猥亵未成年收到车票的……好像还不止猥亵。”
仔细看,赵乔钟的面相确实有点猥琐,围过来的居民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议论。
闻酌刚抬脚,就有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救不了他。”
苏玫被突然出现的席问归吓了一跳,看清楚脸后才松口气。
闻酌收回腿,平波无澜地说:“一旦离开小区的范围,他就死定了。”
席问归轻笑:“他们这种人死了很可惜?”
闻酌没反驳,但也没认同,职业原因,他的立场天生与人不同,在没找到证据之前,在没被法律判决之前,没有谁是该死的。
任何一个案子,在判决之前不慎重对待都可能是冤假错案。
但列车似乎是不会错的,它发放的每一张车票,
每一条罪证都准确地对应了人……除了闻酌自己。
他依旧不理解那张照片上,自己拿着打火机的含义。
他记忆里没有那一幕。
闻酌没再试图管,刚刚下意识上前已经是他难得的善心了,而周围居民纷纷陷入了极度愤怒的情绪,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把猥亵儿童的赵乔钟淹死。
他们愤怒得极不寻常,若说一半人这样或大部分这样尚且还能理解,可周围的每个人好像都陷入了这种情绪里,被不知名的东西操控着。
这个时候如果贸然上去和所有人站着对立面说赵乔钟是无辜的……说不定他也会被警察带走。
如果是在现实生活里,被警察带走其实也没什么,调查清楚后就会放他出来,可偏偏这是列车副本,闻酌还没忘记早上自己想要走上马路时手机弹出的警告。
报警的郑多乾冷眼看着,无论赵乔钟怎么挣扎,警察都无动于衷:“没说你一定做了这种事,但有人报警我们肯定要调查,这么严肃的事情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两名警察把赵乔钟压着往小区门口的商业街走,他们的警车就停在商业街外的路边。
包子铺门口还有人在问老板去哪儿了,看见这一幕后也纷纷跟过来围观。
人越来越多,把赵乔钟和其他乘客隔了开来。
他就像一条孤立无援的狗,已经慌到想袭警了。他态度越是激烈,警察就越觉得他有问题。
一警棍敲在他后腿弯:“老实点!”
快到路口了。
赵乔钟尚且还只是为了进局子害怕,毕竟他们只有天半的时间,到时间他没能回来就完蛋了。
他还不知道,他即将要踏上警车的那一秒就会完蛋。
手机疯狂地滴滴起来,警察从他兜里掏出来,看见疯狂闪烁的红色弹框皱眉道:“什么玩意儿?”
前面一连无数条——
【警告!您已触发禁.忌!!】
【警告!您已触犯禁.忌!!】
【警告!您已触犯禁.忌!!】
……
只有最后一条不一样——
【警告!!!非本世界任务请勿离开副本范围!否则将以san值清零处理!!】
刚弹出秒,赵乔钟已经被推到了警车上,手机瞬间黑屏,任由警察怎么按也无法打开。
“什么东西?见鬼了……”
而他们没注意到的赵乔钟,突然像被人抽空了灵魂一样,空洞洞地望着前方,不一会儿,他又嗬嗬地傻笑起来:“真香啊,囡囡,给爷爷亲亲……”
“滴呜——滴呜——”
警笛声逐渐远去,围观的群众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全泄气了,朝着周围散开。
闻酌看了眼手机,果然,赵乔钟的姓名已经变成了灰色,代表死亡。
他错了,凌晨一点之后还没回家并不是这个副本的禁.忌,惊动警察才是。
不论什么原因,只要被警察带走,离开了小区的范围,他们就必死无疑。
他知道郑多乾就在身后,没有回头地问:“他真的猥亵了他孙女?”
郑多乾不复昨晚的内疚,平静地说:“我只是把他即将要做的事说了出来。”!
第 35 章 秋香园
“我只是把他即将要做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苏玫一下子愣住了,她一面觉得赵乔钟死有余辜,又觉得他这次多少有些倒霉。
赵乔钟扮演人物的小孙女茫然地站在小区门口,旁边有位警察陪着一起,她的父母开车匆匆赶来,母亲一把抱住年幼的女儿对丈夫怒吼:“我早说了你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上次那个事就能看出来,房价还能有人——”
男人一把捂住妻子的嘴:“别乱说……”
他远远地冲报警的郑多乾点点头:“谢谢啊。”
赵乔钟死了,换句话说,他还活着,但是以疯子的形式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从某种层面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不用再无休止地进行副本,不用再回到那辆压抑的列车上,只是他将永远不再是自己。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赵乔钟一死,他所扮演的人物信息基本断了大半。
苏玫犹豫了下:“我去找大爷大妈们聊聊,说不定他们知道什么。”
闻酌点头:“晚上见。”
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闻酌顿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尹白海的手机。
尹白海的妻子汤月打来电话:“老公,回来吃饭了。”
语气温柔而体贴,让旁的人听着就只剩下羡慕,可这个旁的人是席问归。
他夺过手机,对电话里的汤月说:“抱歉啊,他今天回不去吃饭,我是包子铺老板,今早不是跟他打架了吗,中午请他吃饭赔礼道歉。”
“……我老公呢?”
“你老公在陪我吃饭。”
“……”那边嘟得一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闻酌面无表情地看着席问归:“好玩?”
席问归无辜地看着他:“你想回去吃?万一她给你下毒怎么办?”
闻酌回忆了下昨晚的肉酱面,味道相当不错。
于是他说:“我宁愿被美食毒死,也不要被黑暗料理弄死。”
“……小没良心的。”
被无视得彻底的郑多乾看着昔日爱徒,沉默了会儿说:“我回保安室了……晚上见。”
“晚上见。”
闻酌的态度与曾经并没有太明显的区别,他也并不是嫉恶如仇的人,对于曾经信奉法律的郑多乾突然涉身黑暗,也只是在见面的那一霎那心里突得一跳。
就那么一秒。
他尚还没分辨出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心跳就已平复,好似无边深海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涟漪。
闻酌活了二十八年,能在他记忆里留存下来的面孔不多。
郑多乾算一个。
在那个所有人都觉得他孤僻怪异、属于反社会人格,一次次进行心理评估的时期,郑多乾会义无反顾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就算人生来本恶,也可以靠后天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的恶,闻酌啊,我不相信什么反社会人格,我
就只相信我眼前的你,干净、纯粹,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好多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用干净纯粹这四个字评价闻酌。
穿着保安服的郑多乾朝保安办公室走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闻酌难得出神地想,昨晚车站见面的那一瞬间门,郑多乾震惊的情绪里有没有一丝,“原来他真的是那种人”的想法?
“不饿?”见闻酌半天没动静,席问归出声问。
“饿。”闻酌回神,“早上的包子太难吃。”
席问归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我已经贴了告示了,明后天修业两天。”
闻酌一顿:“不是不能脱离人设?”
“这怎么能叫脱离人设?”席问归肩膀微落,颇有点懒散的意思,“我现在把包子铺卖掉换一笔钱在这三天内大肆享受和消费,这才叫脱离人设。”
休息两天而已,怎么,包子铺就要全年无休了?
很有道理,难以反驳。
席问归带闻酌去了他家,就在陶盛家上面,不过格局跟陶盛家不太一样,这明显是两套房子打通连在了一起,所以显得特别大,只有一个房间门和卫生间门,其它所有空间门都是开房的客厅的厨房。
这位包子铺老板倒是爱干净,整洁,清爽,每一样摆件都恰到好处,每一件物品都在该在的位置。
闻酌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嗒”得一声,灶台的火开了,席问归还算熟稔的起锅烧油,将一旁搅弄好的蛋液倒了进去。
曾几何时,记忆里的那个人无数次想尝试做饭,无数次失败,被年幼的、面无表情的小鱼崽说:“你每天起床是不是都把脑子落枕头上了?”
当时闻归怎么回他的?
闻酌脑子里突然一片混乱,无数记忆碎片交织在一起,怎么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场景。
“尝尝。”席问归端着两份午餐走来,十分心安理得地说,“我唯一做的还不错的食物。”
“……”闻酌看着面前的西红柿鸡蛋盖面,勉强捞起两根吃了口。
还行。
是真的只是还行,普普通通的口感,普普通通的食材。
上天好像只给了席问归一副完美外在,剥夺了他除皮囊外的一切技能,做饭,情商,可能有时候还要加上个智商。
空有皮囊,灵魂空落。
席问归抵着下颌问:“怎么样?”
闻酌吃了两口,言简意赅地嗯了声。
席问归琢磨半天也没明白嗯是什么意思,好吃还是不好吃?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本身似乎对面前的午餐兴趣不大,一直盯着闻酌看。
席问归可能是真的不明白,正常人被这样盯着估计早没胃口了。
还好闻酌不是正常人,他吃得很淡然。
“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席问归回神,“做了一晚的包子。”
他昨
晚找到了原包子铺老板的手机,发现他有小区的业主群,于是本打算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就停业休息,但道完晚安后,他又莫名想再做一次包子试试,让某条浑身是刺的河豚消消气。
“不过我看见了一张纸条。”席问归递给闻酌,并复述了一遍上面的话,“我发现你了,小东西,下次胆子大点好吗?衣柜里除了内.裤,还有衬衫,如果你喜欢它们,我可以把它们送给你。”
“是指陶盛。”闻酌把在陶盛家的见闻说了一遍,“他家有你……有包子铺老板的内裤。”
“那确实是个胆小鬼。”席问归认同了纸条的话,“不像你,衣服物品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珍藏一句失去气息的躯壳。”
闻酌眼皮一跳,冷冷看去。
席问归这话的逻辑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是了,陶盛偷衣服和内.裤的前提基于他是个同性恋,并有这种猎奇的收藏癖,而他是基于……
他没基于什么前提,就只是想。
光是想想席问归被摆放在他的标本室里,闭上眼睛无法逃离的样子,心脏就会莫名一动。
闻酌敛了思绪,重新看了一遍纸条上的话。
很奇怪,正常人发现自己被偷窥了会是这种反应吗?
体贴得有点……变态,不仅没报警,甚至鼓励下次偷点别的。
那么,楼下的那位偷衣贼照做了吗?还是被发现后很害怕收敛了?
按理来说,能在一个小区偷内.裤这么久,已经不是单纯的收藏怪癖了,多少是享受偷窃时带来的刺激快/感。
在看到这张纸条后,他会不会更兴奋?
可如果他照做了,为什么他家里的衣柜没有属于包子铺老板的衬衫?
闻酌检查过衣柜,楼下那位小偷显然不是喜欢穿衬衫的人,唯一的一件白衬衫还是情趣类的,和他其他的衣服尺码相符合。
线索还是太杂乱,目前得到的信息都是非常零碎,八个人之间门的关系也不明朗,目前已知的有闻酌,一个普通居民,席问归是包子铺老板,苏玫之前简单提过一嘴,她只是一名租客,连小区的业主群都没有,聂松曼是一个很享受生活充满浪漫气息的独居女人,郑多乾是小区保安,刘雅民还没出过面。
闻酌和他们都对过手机的联系方式,几人之间门互不相识。
目前唯二有联系的就是陶盛和席问归,一个被偷内.裤的包子铺老板,一个偷内.裤的变态。
小偷这样的身份有什么用呢?
在一般的电影里,小偷通常是促进剧情发展的配角,或无关紧要的路人……
闻酌突然想起自己经手的一起案子,那个家庭里的父亲常年家暴妻子,最开始是六岁的小孩子偷偷报了警,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天天在家里打妈妈,但警察去了后,女人迫于恐惧和常年习惯性的忍耐辩解说没有,身上的伤都是自己摔的,加上没有证据,这件事就只能作罢了。
本来局里都快忘了这起案子,一个月后突然有人报警并自首。
自首的是一个小偷,说自己去偷一户人家的东西,结果夫妻俩突然回来,他迫于无奈躲进了衣柜里,目睹了家暴的全过程并录了像,他实在看不下去,宁愿自首偷窃在牢里蹲几年也要报警。
这对夫妻正是一个月之前六岁小孩报警的那对夫妻。
此事一度成了当时局里聊了两个月的热门话题。
或许,陶盛所扮演的这个人物会不会也在入室盗窃的时候目睹了什么?
“晚上还来陪我吃饭吗?”席问归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副本。
“不了。”闻酌抽了张纸冷淡地说,“尹白海得回去陪他老婆吃饭,你这个包子铺老板晚上还是老老实实把你没卖完的那些包子吃掉吧——别浪费粮食。”
变成河豚的小鱼崽报复心是很重了,早上捂着他嘴不给吐的席问归也是这么说的。!
第 36 章 秋香园
白天很快过去,夏天的黄昏还很明亮,但小区路上的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少。
旁边的老人正在哄一直不肯从滑滑梯上下来的小孩:“超超啊,天黑了,我们得回家了……不然小心坏人出来吃掉你的脑袋,割断你的手!”
老头凶巴巴把吓了一跳的小孩扯下来,看都没看一眼路过的闻酌就急匆匆回家。
汤月也不出意外再次打来电话,语气听起来小心翼翼的:“老公,该回来吃晚饭了……”
“知道了,马上回来。”
汤月显然有问题,家里应该还有他没发现的东西,这三天总不能一直待在外面。
即使天还没黑,闻酌还是选择了走楼梯,就是楼梯采光不好,昏暗得很。
脚步在楼梯间门的嗒嗒声格外突出,慢慢与心跳融成了同一频率……上六楼楼梯转弯口时,闻酌看看了一道拉长的黑影。
就好像楼梯的转口处,有一个可怖的东西在等着他。
但闻酌没有停留或后退,步伐基调如之前一样,在转弯后语气平淡地说:“在这里做什么?”
转角处,黑影的主人不出意外地是汤月。
最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脸藏在浓浓的阴影里,但闻酌问完后她就露出了之前标准体贴温柔式的笑:“接你回家呀。”
这就很有意思了,汤月怎么知道他会走楼梯?
正常就算要接也是在电梯口接吧?
“快走啦,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在楼梯道里都能闻到浓浓的饭菜香,进门一看,桌上菜肴丰盛得好像最后一道晚餐。
汤月弯腰给他拿了双拖鞋,轻笑:“本来我还想着,老公你再不回来,我就得亲自去请你了。”
这个“请”字的音咬得很重。
怎么个请法也就不得而知了。
闻酌踩进拖鞋,顺势将汤月的拖鞋也从鞋柜里带了出来。
身旁的女人像是突然被人定身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闻酌不动声色地拉远距离:“怎么了?”
汤月蓦然一笑:“快吃饭吧。”
桌上有鱼有肉有海鲜,闻酌基本是汤月吃过的菜自己才会跟着夹几口。
他发现有几道菜,汤月从始至终就没碰过。
他似是无意地问:“怎么不喜欢吃鱼了?”
汤月回答得很怪:“今天不是很喜欢。”
歪打正着,汤月平日里似乎还是喜欢鱼的,但今天不是很喜欢,这句话就很古怪,既然今天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
闻酌直接问出了口。
汤月欣然一笑:“因为老公你喜欢呀。”
“……”
或许是巧合,闻酌本人也和尹白海一样,都偏好吃鱼。
“小鱼崽”这个昵称在最早的时候出现得并不频繁,最开始是因为初见时他抱在手上的那个鱼缸,后来是因为发现他特别喜欢吃鱼,便
在闻归那彻底坐实了“小鱼崽”的称呼。
但如果不是巧合,或许是副本有意按照乘客的喜好设置。
闻酌也没碰那道鱼,或许吃了,就会彻底闭上双眼。
洗完澡,闻酌便想借口工作去书房,汤月却抱怨似的说:“老公,你今天再不洗澡都要臭了,昨晚忙到那么晚就忘了洗。”
闻酌:“……”
想起李家村七天没洗澡……还好李家村的天气阴冷。
汤月:“泡澡水都给你放好了。”
再拒绝多少显得奇怪了,书房除了那台电脑他没发打开外,其它东西都翻过了,没多少可疑的地方,主卧和主卧卫生间门便成了他唯二没有踏足的地方。
闻酌和席问归都带了背包来,汤月对他突然多出的背包没有一点疑问。
他没有穿别人衣服的习惯,自然不可能拿衣柜里的,从包里拿出一套要换的衣裤,就走进卫生间门并反锁上了门。
以最快的速度冲完澡,闻酌就开始在卫生间门翻看,一切摆设都显得家居而日常,洗手台上是双人的洗漱用品,毛巾都是情侣款,一眼看上去男女主人就特别恩爱。
可闻酌却在马桶的抽水桶里发现了一份被密封的离婚协议书,他是冲水的时候感觉声音不对察觉的。
协议书上只有尹白海的签名,但其内容却有些可笑,简单概述,就是女方汤月这些年一直没有工作,考虑其离婚后生活状况,将这套住了七年的房产转让给女方,其它的财产却一概未提。
这份密封的离婚协议书不知道是汤月放在这里的,还是尹白海藏在这里的。
还有一点很奇怪,汤月和尹白海结婚七年,但没有孩子,他们还是在城市里,汤月为什么一直没有工作?
卫生间门雾气蒙蒙的门上突然印出了一片黑影。
门把手轻轻地转了一圈,却因为里面反锁了没有转开。
外面的人只是柔声问:“老公,你怎么锁门了?”
“肚子不舒服,臭。”
“……”门外沉默了会儿,人走了。
除了离婚协议书外,闻酌暂时没发现别的东西,刚想按冲水键制造刚上完厕所的假象,就听到了一阵时断时续的嘎吱声。
和他早上听到的一样,只是这次更近了,窸窸窣窣的,像是有老鼠在木板里爬。
闻酌顿在原地,仔细辨别着声音来源……似乎在那放满水的浴缸下。
一浴缸的水太沉,闻酌只能先将水全部放空,然后用尽全部的力气试图推开浴缸,后者却岿然不动,像是焊死在了地上。
但从外观来看,并不像是焊死的。
他敲了敲浴缸周围的地砖,有明显的空落声。
看了一圈,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浴缸旁边的扶手上。
研究了会儿,闻酌发现扶手是能动的,只要用力往下一撑,就会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咔擦”,属于平日里绝对不会注意的微小声响。
这次再推动
浴缸,果然就能推开了。
浴缸下竟然有一个可供成年人通过的洞口,封口只是一层薄薄的门板,拉开后还有向下攀爬的伸缩梯子。
楼下是什么地方已经不用多想了,显然是六楼的601,也是早上闻酌敲门没有回声的那家。
闻酌轻轻落在楼下的地板上,用手机微弱的照明光看周围环境,楼下的这间门屋子并不像楼上一样是主卧和卫生间门,而是程设着无数玻璃缸。
闻酌刚靠近一个,就见一双猩红的眼睛透着玻璃缸盯着他。
他没后退,因为这双眼睛只有指甲盖一半的大小,是老鼠。
尹白海家连通着的楼下,竟然养了一窝又一窝的鼠!
虽然它们看品种是那种宠物鼠,但却并不显可爱,每一只瞧着都很凶,隐约都能瞧见尖锐的牙齿。手机的微弱光线每经过一处,就会一双双红色的眼睛突然出现,直勾勾地盯着闻酌。
还好,房子的布局和楼上差不多,闻酌顺利地找到了房门,他刚握上门把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伴随着一阵愉悦的哼唱。
玻璃缸里的老鼠们顿时都吱吱地叫起来,像是在提醒主人有外人来了。
“我的小宝贝们最近很躁动呀,是太饿了吗?”
“他在洗澡,所以不能第一时间门就进门看到你们了,不要生气——”嗒得一声,是冰箱门开合的声音,“小宝贝们今天想吃哪一份肉呢?”
闻酌立刻后退离开,险些碰到了一旁的摆设,他飞快扶稳退回,堪堪在汤月开门的一瞬间门爬上去并关上门板。
门把手转了一圈,汤月从外面走了进来,依旧是平日里的温柔语调:“开饭啦。”
玻璃缸里的鼠们彻底躁动,吱吱的声音几乎穿透了门板。
闻酌没管额头的细密汗珠,放轻动作将浴缸推回原地,楼下的声音才小了很多,走出卧室就基本听不到了。
汤月果不其然地不在外面,不清楚她要在楼下待多久,闻酌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给汤月留了张纸条:我出去转转,不用等我。
他快速从楼走下七层楼梯,以防和汤月撞上。
从楼里出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差不多快到乘客约定的相聚讨论线索的时间门了。
闻酌边走边疏离线索,因刚刚从过快的一系列动作,心跳还有点快。
秋香园一个月前一定发生过一起案件,从小区这些居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是真实发生过的,但大家却口径一致的保持缄默。
但汤月这边的线又跟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是他钻了死胡同……不论汤月有多奇怪,真正是副本核心的应该是他们这八个角色才对,他对尹白海这个身份的关注还是太少了。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闻酌自认不是完全没有发现线索,但他的手机始终没有动静,任务一直没更新过,也没有出现上个副本【乘客闻酌发现村长之子‘李得鹏’之死,积分+10】这种弹窗。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从身后勾过了他的腰。闻酌下意识回怼,却被对方握住了两只手腕摁在旁边的树上。
“席问归。”闻酌冷了脸,“你干什么?”
席问归用空余的手细细摩挲着闻酌的体温,低头在他颈间门嗅了嗅:“你才是干什么了,体温为什么这么高?”!
第 37 章 秋香园
夜色渐浓,浅淡的月光落进窗台,浓密的树叶撒进来一片阴影。
昨晚一晚没睡的郑多乾正趴在保安室的桌子上小憩,风动声惊扰了他,他一头冷汗地坐起身,满脑子都是那句:“爸爸,救我……”
他没有切身听到这句话,但脑补的四个字却成了他永久的梦魇。
窗外的树荫下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定神一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这扇窗户对着小区里面,晚风凉快,他探头往外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不知道的是,头顶正有一个倒下来的脸直勾勾地注视他,长长的黑发就快碰到他的头发了。
应该是错觉吧……郑多乾抽回身体,转身的时候习惯性地拍拍白大褂掸灰,却直接碰到了自己的裤子。
他愣了一会儿,周围不是解剖室,没有解剖台,鼻尖也没有熟悉的消毒水味,他穿的不是法医的白大褂,而是一件普通的、布满褶皱与污垢的保安服,站在乱糟糟的保安室里。
郑多乾这才彻底清醒,自己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个法医了。
他对不起自己的职业,也对不起昔日发下的誓言。
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闻酌,昔日里引以为傲的徒弟。
见面的第一眼,心虚和下意识想要责问却又没有责问立场的煎熬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闻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做了别的什么事,还是因为他寄给闻酌的两个证据袋?
混乱的思绪让他驻足在原地,布满皱褶已经拿不稳手术刀的双手颓废地垂在身侧。
直到桌子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惊得他心脏一跳。
“叮铃铃——”
郑多乾缓步走过去,迟疑地拿起话筒。
这是他经历的第二个站点,第一个站点是个港口,罪者是一个叫宁止航的年轻人。
他犯的罪与一场保险官司有关,还私下里伪造了一些证据,最终公司一分钱没赔,受害者那一方却因为受不住打击病逝了。
最后审判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崩溃大哭,跪在地上爬着求每个人说自己知道错了,说自己这些日子一个好觉没睡过,他出去会好好弥补的……
他好像在真心实意的悔过,
可郑多乾见多这种人了,他们不是因为所做之事给别人带来的伤害而后悔,而是因为所做之事带来的惩罚而恐惧。
声泪俱下,言辞诚恳……
可郑多乾还是投下了死亡的判决票,最终宁止航以三比二的票数被牢固的锁链带走,永远地失去了回到现实的机会。
这样的人渣放回现实做什么呢?害更多的人吗?
就像今天的赵乔钟,他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可他看向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已然猥琐到了极致,令人作呕。
哪怕小女孩可能只是副本里的一个角色,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npc,郑多乾也无法容忍。
他们不配活着。
接
起的话筒那头,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救我!二十一栋……救救——啊!!!!”
话音以凄厉的惨叫为落尾,郑多乾恍惚地站在原地,好像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爸爸,救我!”
以至于他都忽略了电话求救的背景音里,还有电锯在地上划拉的刺耳声。
顾不得马上就要到和其他乘客约定的见面时间,郑多乾慌不择路地扫过桌面,拿起地上的保安棍就往外跑……
别怕!别怕……
他马上就来,再坚持一会儿……他就来了。
他眼睛涨红,在浓浓夜色里狂奔。
……
席问归跟狗似的,在闻酌的脖子旁嗅了半天。
闻酌瞥着席问归的耳朵,凉凉地问:“闻出什么了?”
“有种好闻的味道。”
“……”第一次有人说死人味好闻。
不过已经半个多月没解剖过尸体了,习惯了那味道的闻酌不确定自己身上还有没有。
但好闻必然算不上,他又没喷香水。
上衣布料很薄,树皮的粗糙磨得闻酌不太舒服,他猛得抬腿往前移顶,席问归为了避开不得不卸些力气,就被闻酌见缝挣脱了。
随后席问归就见闻酌贴了上来,滚烫的体温几乎要将他烧着了,席问归顿时愣在原地——可闻酌却没给他继续愣神的机会,骨节分明的右手直接摁住了他肩膀,一提一摁——咔擦一声,席问归的右胳膊就被卸了。
席问归回神,看看自己疲软的手臂,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闻酌。
“再手贱,卸的就不是胳膊了。”
“……”席问归缓慢地眨了眨眼:“有点疼。”
闻酌绝情地转身,丝毫没有给他接回去的意思。
席问归也不生气,就拖着没用的胳膊跟在闻酌后面:“为什么生气?”
听不到回答,席问归就继续问:“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亲密。”
“我说过?”闻酌冷漠道。
“……”席问归卡了一下,闻酌当然没说过。
可小小的鱼崽虽然每天都面无表情,但心思不算难以揣摩,如果晚上抱着睡,就不会做噩梦,如果是喂饭给他吃,不论吃多少都不会拒绝。
如果出门牵着手,小鱼崽永远都不会先松手。
如果帮小鱼崽穿衣服,吹头发,无论摆弄多久,小鱼崽都不会挣扎。
席问归安静地跟在后面,和闻酌一前一后地来到小区门口,此刻这里已经聚着人了,满脸写着不爽的陶盛和有些怯懦的苏玫泾渭分明地站在两侧。
看到过来的两人,苏玫舒了口气:“其他人还没来。”
话音刚落,一直没见到的刘雅民就顺着斜侧的小路走来了。
“还差两个?”
“郑叔叔不是保安吗?”苏玫指了指保安室,小声道,“里面没人,很乱。”
保安室的门半敞着,桌上的文件被扫落在地,座
机电话的话筒垂在桌角,一直传出“嘟——嘟——”的忙音。
闻酌摆弄了会儿,给座机电话的最后通话的号码回拨过去,却只能听到嘟嘟的忙音。
刘雅民推推眼镜:“应该没出事,但好像被什么引走了。”
陶盛嗤笑:“说不定他就是罪者,故意躲我们呢。这么大的小区,后面都不一定能抓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闻酌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聂松曼来了。
她不论何时都保持着从容雅致,身上的旗袍连条褶皱都没有。
“聊到哪里了?”她笑语盈盈。
“还没开始。”刘雅民看了两眼,聂松曼这样的女人无论见第几次都会觉得惊艳,“郑多乾不见了。”
聂松曼看了眼闻酌,慢悠悠道:“那我们先开始?时间宝贵。”
来聚这一趟无非就是交换一下信息,每个人在副本都有身份,得到的信息必然不一样,有效的沟通更有利于活着离开。
“我的身份叫张山,门口那家包子铺老板,没在包子铺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席问归好像知道其他人要问什么,“包子馅儿不是人肉。”
“你怎么知道不是?”
“是啊……我怎么知道呢?”席问归自问自答,“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回答‘我吃过’比较合理?”
他懒懒地笑了声,脱臼的胳膊好像一点都不疼。
刘雅民察觉到他的异常:“你胳膊怎么了?”
“撞鬼了。”
“鬼还会卸人胳膊?”
“可不,凶得很。”
“……”闻酌冷漠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针线,本来只是预防需要开锁的情况,才从陶盛家里带出来的,看来今晚别有用处了。
大家依次说了下自己的情况,陶盛不情不愿道:“汪含祺,一个恶心的同性恋,专偷别人内.裤。”
聂松曼扑哧一笑:“还偷了这位包子铺老板的。”
席问归:“……”
聂松曼和闻酌介绍得都很简单,闻酌同样只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对于故事的推测及楼下那套养了一屋老鼠的房子也没有多说。
苏玫说的最多:“她叫吕阑,是个社畜,但因为长得很好看被一直被上司骚扰还经常被迫加班,她有点社恐,喜欢写日记,最近旷工了好多天,我不知道旷工是因为上司的原因还是因为日记后面的内容……”
“什么日记?”
苏玫咽了下喉咙:“最开始记录的都是一些日常,但后来就不对劲了,大概从一个月前开始,后面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对不起,跟疯了一样。”
她把这个笔记本带了出来,最初的字迹娟秀,记录的也只是一些日常,大概从六七月开始有些不对劲的苗头了:
6月8日,阴
新来的上司好烦,天天盯着我看,真恶心。但我也不敢说什么,丢了这份工作我可能连房租都交不起。
6月15日,晴
有病吧!啊啊啊
啊啊烦死了,天天叫我加班▁_[(,还故意贴那么近,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下流心思?
6月21日,雨
狗男人说要送我回来,我直接拒绝了,没想到刚到小区门口就下起了雨,没一会儿就把我淋得透湿,我只能在包子铺门口等雨停,看到小区里一家家其乐融融的灯火……真的好难受啊,我总是一个人。
6月24日,雨
又下雨了,又没带伞,真要人命的记性。
我又等在了包子铺门口,却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我,回头一看发现包子铺老板就站在我身后!吓死我了!不过他人很好,打着伞把我送到了楼下……做哪一行都不容易啊,早点铺也下班这么晚。
但不得不说,老板真帅,可惜我是个社恐,不敢冲。
……
7月1日晴
下班越来越晚了,小区的路灯总坏,离家里最近的小区门走路也要六七分钟,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我,也不敢回头看。
7月3日晴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好像真的有人在看着我。不会是那个见鬼的上司吧?为了不让他知道我家的具体地址,我只好每天回去都在小区里绕两圈,等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不见了再回家……活着真难。
7月7日雨
我要疯了,不是上司!他今天去跟男同事们喝酒了,可我还是觉得有人在跟踪我!该死的物业就是不肯花钱修路灯!
……
7月15日晴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害怕了……对不起……
从这一天开始,彻底不对劲了,吕阑的笔迹从最初的颤抖变得越来越尖锐,部分纸张都被笔尖划穿了,数不清的泪痕将自己晕染得模糊不堪。
后面将近半本都没有什么有效类容,全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对不起。
字迹也是有感染力的,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这个女生瑟缩在没有阳光的房间里,抱着腿恐惧地缩在墙角,在本子上写满不知道对谁说的道歉。!
第 38 章 秋香园
吕阑写下的第一句对不起是在七月十五号,也正是他推测的一个月前,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一起案件,且与他们八个人都有关。
难道是八个人都参与了?
他伸出手:“能再给我看看吗?”
“啊?”苏玫一愣,连忙把日记递给他。
闻酌翻着前面那些看似无用的日常,都是一些社恐少女的日常记录,还有一些琐碎的吐槽。
这个吕阑的人际关系很简单,父母离异,一切都靠自己,选择了这个上大学的城市留下来工作,秋香园的房子是租的。
因为样貌还算出众但性格过于内敛的缘故,经常会碰着一些不怀好意的猥琐男士,她也不敢回骂或怎样,只能尽可能地躲着。
其他人不可能等他看日记,刘雅民说起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秋香园的物业管理人,本身在小区里也有房子,得到的信息就一条比较重要,其它都很琐碎,比如业主天天投诉,一会儿电梯坏了,一会儿路灯坏了,小区的房价这两年掉得太狠了,最近两个月好不容易起来了点……”
闻酌闻言一顿,房价?
他今天好像在谁那里听到过这个次。
他快速过滤着今天的记忆,能让他有印象的一定不是完全无用的路人……啊,想起来了,是赵乔钟扮演的那个角色的儿媳妇。
赵乔钟被警察带走后,夫妻俩赶忙来接女儿,女人当时吼了句:“我早说了你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上次那个事就能看出来,房价还能有人——”
到这里,就被丈夫捂住嘴堵回了后面的话。
吕阑的日记里,闻酌也触及到了一些看似平常却很敏.感的信息。
吕阑很喜欢玫瑰。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玫瑰俗气,但她仍然觉得玫瑰十分浪漫。
闻酌继续往后面翻,果然看到了想要的信息,虽然八栋那户人家的花园不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但因为太喜欢,吕阑每次都会在花季特意绕路走这条小道。
还有一次偷偷欣赏的时候被女主人发现了,女主人称她很配玫瑰,喜欢的话可以摘几朵回家。
她拒绝了,觉得花还是盛开在野外更美。
她觉得女主人也很美,优雅又迷人,几次随意的聊天中得知女主人十多岁一直一个人,生活日常就是画画,音乐,旅游。
她很羡慕,女主人的生活简直就是她理想的乌托邦。
可吕阑也清楚,乌托邦就只是乌托邦而已。
闻酌合上日记本,除了这几段,吕阑就没再提过聂松曼扮演的那个角色了,好像就真的只是萍水相逢。
还有前两个月吐槽了一次夜班的保安大叔总是醉醺醺的,真要晚上出了什么事根本指望不上。
还提到过四次物业,电梯番五次的坏,但就是不肯彻底整修,路灯也是,一年一户近千的物业费跟喂狗了一样。
“这物业确实挺不负责的。”刘雅民推推眼镜,“特别我这个身份,其实小
区里很多需要整修的项目资金都往上申请了,但落实到小区里的整修却不是一回事……你们懂得,中饱私囊。”
监控也是坏了一直不修??_[(”闻酌将日记本还给苏玫,问。
今天中午警察带走赵乔钟的时候说过:“你们小区怎么回事,监控天天坏?”
这说明警察之前某次甚至某几次来小区调查的时候,监控也是坏的。
那最敏.感的无疑就是发生在一个月前、众口噤声的事情。
“监控这事我感觉有点奇怪,在一个月前坏的,丢失了所有视频,但这不是物业想不修就能不修的啊,可不管怎么更换,在那之后就经常出现故障。”刘雅民顿了顿,“不过奇怪的是,我这个身份虽然有家室,但养了个小情.人,什么都喜欢跟对方吐槽,但独独没提过监控总是莫名其妙坏的事。”
“对一下每个人的好友吧。”闻酌突兀地说。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闻酌怀疑小情.人就在他们当中。
尹白海的可能性微乎其乎,毕竟已婚,还是同性。聂松曼也不是,苏玫扮演的吕阑也不是,席问归倒是跟刘雅民有微信,但聊天内容仅限于今天帮忙留某个口味的包子。
郑多乾跟赵乔钟就更不可能了,这两人年纪都比较大。
所有人顿时都看向了陶盛。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看我做什么?”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乎……”苏玫咳了声,委婉道,“还是验证一下比较放心?”
“也不算微乎其乎——这个物业管理人家里几乎都是白袜子。”刘雅民堵住了陶盛最后的退路。
聂松曼饶有兴致地问:“白袜子怎么了?”
苏玫知道这个:“很多同都喜欢穿白袜子,而通常直男很少会买白袜子,以前可能是不喜欢,现在大家都知道白袜子是男同的象征,为了避嫌也基本都不会买吧……”
不过她有点奇怪,这个美女姐姐竟然不知道这些。
看起来潮流,没想到还是个2g网。
陶盛一脸嫌恶地掏出手机,但他却并没有刘雅民的好友。
没等他收回手,刘雅民就微妙地有了发现:“你这个头像他也用过。”
刘雅民是在聊天记录的截图里发现的。
他问:“你是不是还有小号?”
陶盛下意识想否认,这个角色也太恶心了!
但他突然想到,虽然手机里约pa软件很多,但他的好友列表里却很干净,都是一些正常的人,总不能是从来不和pa友加联系方式吧?
陶盛从设置里面点开切换账号,果然发现了小号,刘雅民还是他的置顶,备注“金主”。
“……草。”
八个人之间总算有了些微妙的联系,除了闻酌和已经死去的赵乔钟。
闻酌这个角色看起来完全独立,和其他人都没什么关联,而赵乔钟因为已经死了,就算他和别人有什么联系也不得而知了,其余人甚至都不知道赵乔钟
所扮演角色的名字和住址。
“这个我倒是能查。”刘雅民毕竟是物业管理人,小区业主名单还是很好搞的。
话音落下,其他人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警惕了。
在刚刚的交流中,没有一个人暴露住址,就是怕罪者藏在他们其中,知道住址后再将他们逐个杀死。
而刘雅民身为物业的人,一旦他是罪者,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们的住址……
刘雅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后说:“差不多散了吧?十点了,还得找车票。”
闻酌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信息没说吧。”
刘雅民也没否认,镜片下的眼睛含着笑意:“你们不也是?”
“我太太在楼下的房子里养了一房间的鼠,用肉喂的。”闻酌语气平淡地坦白,“同一栋楼里的老太太总说我太太是疯子,会杀了我,老太太还说自己在一个月前听到了有人喊救命。”
“一个月前应该是死了一个人,自那以后,老太太就时常看见这个鬼。”
“……”刘雅民一噎,没想到闻酌突然就全透露了。
“鬼长什么样?”
“头和四肢都断了。”
“你太太喂老鼠的肉……”苏玫咽了下喉咙,“不会是人肉吧?”
“如果一个月前死了人,会不会是你太太杀的?”
席问归的眉头越蹙越深,对面的刘雅民一直有注意这个不怎么说话但实力绝对不弱的乘客,见席问归一张嘴就看过去,还以为有什么很深的见解,没想到席问归关注点格外与众不同,语气认真地说:“她不是你太太,是尹白海的太太。”
“……”闻酌回以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既然这样,那我也坦诚一点。”刘雅民笑了笑,“一个月前警察来过小区,原因是一个老太太报警说有人在小区里拿电锯杀人,但警察第二天来了什么都没找到,加上小区的监控坏了,小区里也没人失踪,一群老头老太说报警的那个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不好,报的假警,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小区里没人失踪?”
“对,警察跟物业很仔细地排查了一遍,确实没人失踪。”
时间不早了,小区门口逐渐空无一人,因为路灯一直坏着,小区看起来格外地暗。
他们都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比如解决支线任务得到高额奖励,比如还不知道在何方的车票。
众人四面八方地散开,都不想让彼此知道具体住址,尽管某些人很害怕。
苏玫缩着脖子走在漆黑的路上,真暗啊……和那晚一样。
她没敢坐电梯,尽管只有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灯亮着的楼梯间比电梯看起来恐怖多了。
但她也清楚走楼梯见鬼或许会死,但做电梯见鬼必死。
她匆匆进了楼,即便身后什么都没有,可心理作用还是让她觉得有东西在跟着自己。
她不敢回头,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了,每一次回头,心理的恐惧都会加深一分,哪怕什么都没看到,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苏玫一股脑地往六楼爬,绝不回头,也不抬头。
终于,气喘吁吁的她看见了六楼的指示牌……刚松了口气,就感觉周围有些过分的安静,安静到她的喘息好像就炸响在耳边。
眼前的地面突然多了一双绑着纱布的脚。
苏玫顿时僵住了,她缓缓抬头,看见了一只脖子断开、脑袋歪在一侧肩膀上的鬼。
对方握着一把电锯,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快,跑啊。”
恐惧到极致的时候是叫不出来的,只会全身发软,喉咙像被鬼手掐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对方扬起了手里的电锯,刺耳的滋滋声炸响在耳边,她吓得往后一坐,却直接跌下了楼梯。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苏玫清醒了,她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跑,身后的鬼紧追不舍!
救命……谁来救救她!?!
第 39 章 秋香园
san值开始跳楼式的狂掉。
昏暗的楼梯间里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亮着幽绿的光,苏玫根本不敢回头看,跌倒了脚崴了也只能强忍痛苦爬起来继续跑。
怎么还不到一楼……苏玫已经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少层楼梯,却永远看不到一楼的标志。
【警告!您的san值已跌破60!!】
【警告!您的san值……】
手机不停闪烁着警告弹窗,但苏玫没时间看,只能不停歇地奔跑,不断重复下楼梯的动作。
膝盖快坚持不住了。
小腿也十分酸胀。
身后刺啦刺啦的电锯声越来越近,苏玫跌跌撞撞地一个急转弯,终于看到了一楼出口。
她刚升起些许欣喜,下一秒就又陷入了绝望——一楼的门禁打不开。
无论她怎么狂按开关,大门都纹丝不动。
苏玫甚至从玻璃门的倒影中看到了鬼的影子,还有自己比鬼还苍白的脸,饱含惊恐。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因为san值过低失去了嗅觉,她闻不到任何气味。
幸好只是嗅觉。
求生的本能让她转身,猛得从鬼身边窜过去,只要回家就好了!回到家里,关上门,一定会没事的!
上楼梯比下楼梯痛苦多了,苏玫不断看着楼层数,生怕它又和刚刚下楼一样不断重复,而身后的鬼游刃有余地跟着她,明明可以直接抓住她杀了她,却像猫抓老鼠一样碾得她到处逃。
可苏玫不敢停下,她还不想死。她还,还欠那个人一个道歉……
她愿意用一切去弥补的……可怎么就上了这趟列车呢?
明明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和她做了一样的事,为什么独独她上了这趟列车?
苏玫踉踉跄跄地爬上一个又一个台阶,万幸,她顺利地来到了六楼。
可泪水逐渐糊了双眼,等她惊恐地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又失去了视觉。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僵硬地顿在原地,慢慢靠着墙瘫软在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失去了听觉,因为电锯声不见了。
苏玫不知道鬼在楼梯上方还是在自己的身后,甚至对方此刻很可能就在她的眼前,与她呼吸相贴。
“呜……”没有视觉后,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她听到了自己夹带着哭腔的呼吸声,压抑的,崩溃的。
“放过我吧,放过我……”她哭着央求不知道还在不在的鬼,“我不是故意的,吕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怕了……”
耳边突然蹭过了一道冰冷的呼吸。
苏玫顿时知道鬼还在,身体一点一点地僵直到极点,动根手指都费劲。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忏悔。
突然,嘎吱一声,苏玫听到了六楼有谁开门的声音。
本能的求生欲顿时被激发了,她猛得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声音来源冲去,肩膀撞上了楼梯间的门也只是咬牙痛呼。
一层只有四户人家,看不见的情况下,苏玫没法分辨是哪一户开了门,甚至分不清自己家是哪一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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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摸索着、碰到门把手就大声呼救:“开开门,救救我!!”
身后的电锯声又重复响起了。
恐惧迫使她拍门拍得更加用力,掌心通红一片,她又换了一扇门激烈地捶打:“救救我,求你们了……”
可是无人回应,就好像没人住一样。
但苏玫知道不是的,早上她出门的时候隔壁阿姨正在一边听歌一边做饭,对面的大叔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带垃圾下去,中间那户人家的小孩一直在按电梯玩……
明明都住了人的。
她快没力气了,就要以为下一户人家也不会开门的时候,她却直接踉跄地绊了进去,摸到了玄关的鞋柜。
这好像是吕阑的家……但又不是很确定。
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苏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猛得甩上,“砰”得一声!
电锯声被隔绝在了门外。
鬼没有进来。
她推测的没错,鬼进不来的。
苏玫瘫软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甚至顾不得会不会再遇到危险,背靠着墙就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就选中她上这趟列车?
……
其他人走后,闻酌又重播了一次那个座机电话,对面依然没有人接。
闻酌把这个打来的号码记了下来,是个本地的手机号码。
“不放心可以去找找。”席问归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口,“他的san值降得很快。”
‘他’自然是指失踪的郑多乾。
在明知道这个副本有鬼、且即将到达他们约定见面时间的情况下,郑多乾为什么还要因为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
闻酌没有否定席问归的提议,转身就寻着小区中间那条道找过去,侧边那条道是他和席问归过来的路……他被席问归抵在树上的时候,附近并没有人路过。
“……”闻酌突然驻足,蹙眉问,“你听见了吗?”
“什么?”席问归反问。
“好像有人喊救命。”
闻酌并不是很确定,这声音太飘太远了,听得不是很真切。
但紧接着,左边这栋楼所有住户家里灯火都一个接一个地灭了。
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最开始还有不少人家亮着灯,但随着第一家关灯,紧接着就是第二家、第三家,直到小区里所有窗户里的灯都灭了。
只剩下一片寂静、黑暗,像是小区里根本没有人住。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汤月打来的。
“老公,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汤月说,“这么晚还出门也太不安全了,老公你快回来,不然我就得出去接你了。”
听着好像很体贴,实际确实在用最温柔的语气诉说威胁。
席问归又想夺手机,不过他右手脱臼,加上闻酌有所防备,没抢着,还被闻酌拍到了脱臼的手臂。
他按着右手臂:“好痛。”
“你都不知道轻一点。”
听起来有点委屈,但放在这种正妻打来电话问老公人在哪儿、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好痛的情况下,就不是很愉快了。
电话那头,汤月的呼吸陡然变重。
“老公,你跟…跟包子铺老板在一起吗?”
“……嗯。”闻酌掐着席问归的下巴让他闭嘴,“他做的包子实在太难吃了,我想了想还是难以忍受,就把他揍了一顿。”
“吓死我了。”汤月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我就说嘛,老公你那么爱我,就算出.轨也不能找个男人啊……”
“……”闻酌这次着实没接上话。
席问归倒是想说话,但下巴被闻酌掐得死死的,根本张不了口。
闻酌应付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汤月的问题显然很大,但还不清楚跟主线故事有没有关系。
尹白海这个角色太独立了,和其他人七个人之间连萍水相逢都说不上。
闻酌一顿,突然回想起汤月刚刚说的出.轨。
再联想藏在马桶冲水池里的那封离婚协议书……闻酌立刻在尹白海的通讯录里翻找着,不一会儿,他果然看到一串以3768为结尾的手机号码,但备注却是秦总。
这串号码正是打给保安办公室座机的那串号码!
尹白海同样有对方的好友,备注却又更换了,变成了公司小刘。
没有聊天记录,就连通话记录都没有,一干二净。
可就是越干净越显得有问题,又是备注秦总又是备注小刘,只能说明这两个都不是对方的真实身份。
那什么人需要这么遮遮掩掩呢?
——出轨对象。
是他想岔了,其实他们八个人之间不需要有任何个人向的关联,他们应该是以一个月的案件死者为中心交织出的一张网。
闻酌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猜测,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郑多乾的好。
他松开一脸无辜的席问归,下巴上被他掐出了五个手指印,通红一片。
席问归揉了揉闻酌刚刚碰过的地方,又重申了一遍:“胳膊,疼。”
“有病就赶紧吃药。”闻酌被席问归的语气弄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
他冷着脸给席问归接上胳膊,“要么闭嘴,要么别跟着我。”
席问归老实了一阵,嘴上说着疼,可接胳膊的时候表情连根眉毛都没动一下,接完后揉都没揉。
这条路可径直通向小区后门,昨晚聂松曼他们几个就是从这进来的。
闻酌远远地看到车站过来的湖边有个人影,瘫坐在地上抱着一个人失声痛哭,和他们一样正要走过去的还有聂松曼和陶盛。
闻酌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郑多乾瘫坐在地上,他怀里抱的也不是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人脑袋,长长的黑发沾着血丝,铺在郑多乾的腿上,脖子被隔断的伤口黑红一片,眼睛张大,面色惨白,已经开始了腐败。
她的身体都不在,郑多乾抱着的只有一个脑袋。
郑多乾好像看不到她的恐怖,而是像是失去了至亲至爱一样悲声痛哭,眼眶胀红,喉咙发出嘶哑的野兽一般低鸣。!
第 40 章 秋香园
陶盛和聂松曼先到一步,前者看着郑多乾的异样犹疑地问:“他是不是出幻觉了?”
“可能是,san值跌破30了。”聂松曼看了眼手机,“这人跟小漂亮好像有点关系。”
“你要救他?”
“我现在心情不错。”聂松曼答非所问,红唇轻吻烟杆,吐出一圈淡淡的烟雾。
……
郑多乾对靠近的人一无所知。
他颤抖地触摸那张已经冰冷的面孔,滔天的绝望与愤怒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又没能救得了她。
为什么要说又呢?
郑多乾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了。
他亲眼看着那个变态将她杀死,再用电锯将她切割成一个个小块,即便过去二十多年的法医经历让他见过无数死状惨烈的尸体,却还是在这一刻被鲜血冲击得万分崩溃。
他好像总是错过,总是来迟。
突然,怀里的“尸体”不见了。
他猛得坐起身,慌乱地四处寻觅,却看见和女儿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湖水里。
“不要!”他惊恐地上前,“楠楠!”
湖里的背影一顿,缓缓转身,清秀苍白的面孔流下两行血泪:“爸爸……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为什么不来救我?”
“我好疼啊……”
“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好,好……爸爸陪你……”
郑多乾大步向湖的方向走去,却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绊倒。随后立刻狼狈地爬起身,搜寻湖里的那道身影,生怕一个眨眼对方就消失不见了。
还好,还好,他的楠楠还在。
楠楠没有生气,还冲他伸来了手,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像过去十几年一样,体贴又懂事。
“来了…爸爸就来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湖里,握住了楠楠递来的手。
握住的这只手冰冷、浮肿,糜烂,得受了多少罪啊。
他颤声说:“别怕,爸爸……”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突然刀在他后脑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恶心的晕眩感席卷而来。
聂松曼托住郑多乾的肩,回首对赶来的闻酌说:“不用谢。”
闻酌依旧冷淡,接过郑多乾时却还是说了句谢谢。
郑多乾的下半身衣裤都被湖水浸湿了,如果这会儿没有人来,他可能就要葬身湖泊了。
而他一直注视着的前方根本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很像闻酌今天早上遇到的幻觉。
他把郑多乾拖上了岸,却意外发现郑多乾竟然还紧紧握着一只断手。
废了很大力气才将郑多乾的手掰开,这只断手腐烂程度很高,已经能看见灰白的骸骨了。但这只手并不是闻酌车票线索的那只手,因为他的车票线索是只右手,而这却是只左手。
“跟头颅出自同一具尸体。”闻酌指的
是刚刚郑多乾抱着的那个脑袋。
“怎么弄,扔这?”陶盛皱了下眉。
“不,带走。”聂松曼顿了顿,放下烟杆说:“放我家吧。”
四个人就陶盛穿了外套,他脱下来将这只脑袋和断手包起来,有些恶心却还是主动拎起来往回走。
闻酌搀着郑多乾,难得出言提醒:“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家放了尸块。”
“明白。”聂松曼不在意地应了声,“赵乔钟就是这么死的?”
她当时虽然不在现场,但后面也听到了居民的闲聊,大致猜到了副本禁.忌。
这个副本有点类似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但他们的活动范围却仅限于半个小区,一旦被类似于警察这种不可抗力带离活动范围,只有死一条路可走。
“嗯。”
聂松曼:“这事你怎么看?”
闻酌:“他应该不是个例,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另外两个也许已经遇到了危险。”
一个问得无厘头,一个倒回答的很快,是在说郑多乾为什么会遭遇幻觉险境这件事。
以至于席问归像个毫无存在的背景板一样,被无视得彻底。
主要是闻酌在无视他,聂松曼已经兴致昂扬地看他下巴好几眼了。
“小漂亮手劲挺大啊。”
“……不早了,我先回了。”闻酌搀着郑多乾冷淡道。
“希望明天还能见。”聂松曼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他们在小区后门分道扬镳,各自都有各自要做的事。
不过闻酌是真的准备回“家”,席问归本想上手帮他一起搀扶郑多乾,却被拒绝了。
“你确定要带他回尹白海的家?”席问归问,“回我那里不是更方便?你也留下来。”
闻酌虽然知道郑多乾所住的楼栋数,却不知道他住的具体门牌号。
除了一起带走外别无选择,总不能扔在路上不管。
不过看闻酌根本没打算理他的样子,席问归就知道小鱼崽大概率不会跟自己走了。
他对成年鱼崽情绪的揣摩又进步了一分。
席问归没再坚持提议,而是跟只幽灵似的默不作声地跟在闻酌身后。
等来到十五栋楼梯的时候才出声问:“真的不用帮忙?”
闻酌回了一个滚字。
滚当然是不可能滚的,席问归看闻酌这么护着郑多乾的姿态,心里莫名泛起一点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有点像今天中午吃的西红柿盖面里的西红柿,白糖放得不够多。
他跟着闻酌来到七楼,尹白海和汤月的家。
楼梯间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今晚鬼就只挑了郑多乾和苏玫两个人祸害——虽然不确定刘雅民有没有遇到,但看苏玫不足40的san值显然说明她已经遭遇了危险。
汤月跟有感应似的,没等闻酌按响门铃就直接打开了门:“老公——”
甜甜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闻酌右边搀着一个昏迷的,后
面还跟着一个她十分不喜欢的,顿时陷入了诡秘的沉默。
“抱歉,打扰了,今天恐怕得在你家借住一晚。”席问归冲她笑。
“……你没有家吗?”汤月也微笑地反问。
“有小——”席问归本想说,有小鱼崽的地方就有家,结果被闻酌冷冷刮来一眼刀,“想留宿就闭嘴。”
席问归立刻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闻酌看向汤月:“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他们离开。”
汤月双眼一弯,这次笑得跟之前一样真心实意了:“老公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怎么会介意?”
她甚至没问闻酌为什么把一个保安带回了家,保安又为什么是昏迷的状态,身上还湿哒哒的。
把人拖回来已经是闻酌的极限了,照顾人他不是不会,但却不想。
在上一站李家村闻酌对赵小薇说自己不喜欢有体温的生物并不是谎言,他是真的不喜欢,触碰他人温热发腻的皮肤时,他会有种由衷的反感。
所以郑多乾这一晚也只能穿着湿衣服在沙发上度过了,还是汤月给拿了个毯子。
家里只有一间次卧,席问归自然只能睡这里,进门前他认认真真地对闻酌说:“我怕黑。”
汤月亲昵地走到闻酌身边:“可以开着灯睡,老公,我们不差这点电费。”
席问归:“灯坏了。”
汤月按向开关:“灯好呢,可亮了——”
开关嗒得一声,灯没亮。
汤月一愣。
席问归眉眼低垂,重复说了一遍:“我怕黑。”
闻酌当然一个字都不信,但他定定地看了席问归半天……觉得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席问归此刻的表情带着些难过,还有一两分说不上来的委屈……这样的表情对自重逢以来只会笑的席问归来说,有些过于生动了。
和谁有点像。
旁边的汤月也道:“可能是停电了,老公,你知道的,我最怕黑了。”
闻酌视线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是了,席问归和汤月的表情至少有七八分相似,看着多少有些诡异,甚至让人经不住怀疑壳子里换人了。
又或者说,席问归在刻意模仿汤月的神态。
席问归突然走向主卧,抬手按下开关,主卧登时灯火通明。
他无辜地看着汤月:“你的灯亮着。”
汤月:“……”
要不是汤月不会骂人,这会儿不要脸三个字估计已经砸在席问归脸上了。
“那,主卧给你睡好不好?”汤月柔柔弱弱地说,“我跟老公睡次卧就好了。”
“……”失策,还有这一招。
闻酌瞥了席问归一眼,对汤月说:“你睡主卧吧,我这两天睡不好,晚上会吵你。来者皆是客,我陪他住一晚。”
“……”
“……”
两个人顿时都沉默了。
虽然席问归对“客”这个字有着微妙的意见,但人拿到手了就好。
“晚安。”他很礼貌地跟女主人说。
“晚,安。”汤月微笑着,字音咬得很重,“老公,晚上不要关门好不好?我半夜醒了看不到你会不安心。”
“好。”
主卧那边逐渐响起了水声,汤月不知道是在洗澡,还是借着洗澡的掩护去了楼下。
闻酌铺好被子,冷淡地说:“别太惹她。”
汤月惹急了必然会出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席问归又恢复了平日的姿态,随意地嗯了声,十分不走心。
半夜,一个人影出现在次卧门口,手里捧着一只吱吱不停的老鼠。
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并没有很亲密的举动,但侧睡的那位却会在睡梦中下意识寻觅另一个人的体温,用背轻轻抵着……
她微笑着对手上的胖鼠道:“嘘,小点声,别吓跑了乖宝们的储备粮。”!
第 41 章 秋香园
独自一人走进夜路,眼镜遮挡下的双眼才露出浓浓的厌恶。
刘雅民自认是个纯直男,在现实中却常常因为一些微妙的原因被认为是gay,这让他十分恶心。
但出于性格和职业习惯,在说出自己扮演的这个物业管理人正是个gay的时候,他表现得天衣无缝,面对作为角色“偷.情对象”的陶盛时,他也微笑以对,好像对这个群体并没有丝毫的歧视。
或许就是他的态度太让人误会了,还是说他常常衣冠整整,最喜欢剪裁得体的西装配油亮的皮鞋?
又或者,是他那个总喜欢过度亲密的朋友,才引得路人看着他们一阵阵掩面偷笑。
刘雅民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从未当面表示过反感,比如不喜欢过度的勾肩搭背,不喜欢被突然摸向腰腹,更不喜欢有人跟他面对面不超过十厘米笑着碰他头发。
太让人恶心了。
不过还好,他摆脱了做出这些恶心事的对象——即便代价是踏上这趟没有不知终途的列车。
男人天生就是爱冒险的不是吗?尽管列车的站点可能会让他失去性命,但他仍然喜欢危险来临时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感。
因此,即便他罪恶值不高,他还是在列车上犯了一个罪,去列车的监狱里待了三个月……他知道,即便收到了回家的车票,还是要将列车的罪恶值清零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那三个月真的是生不如死啊……几乎要将他逼疯了。
从监狱出来的那一刻,他的san值堪堪擦过20的警戒线,再低一点,他就永远的疯了。
刘雅民的眼里露出浓浓的忌惮,幸好,他撑过来了。
因此他并不怵这个副本,即便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被鬼困在了电梯里,没些底牌差点就丧命了,但这个副本比起监狱里的那些,还是小巫见大巫。
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得先去一趟物业。
那几个人不愿意透露住处也没关系,他用物业的电脑一查就能清楚。
原来这个物业管理员情.人的家住在19栋2单元201。
真是令人作呕啊……明明妻女双全,却还在外面乱来,甚至把同性情.人养在了自家的小区里,平时早上跟妻子说跑步、晚上说出去遛狗的那短短一小时,都能去对方家里来一发。
他来到陶盛家门外,拿出“自己”本就有的钥匙打开了陶盛家的门。
里面乱七八糟,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用手帕捂住口鼻,直奔对方的房间——他的车票线索是一个抽屉。
家里的抽屉他已经尽数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那就只能往找相关人员家里找了。
刚踏入房门的那一瞬间,脚下突然一软,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团乱糟糟的纸巾。
刘雅民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厌恶到都不想用脚尖踢开。
他直接拉开书桌的抽屉开
始找,但翻得乱七八糟也还是一无所获。
还有哪里有抽屉……刘雅民突然看向陶盛家的衣柜,大步走上前一把拉开。
里面果然有三个竖列的抽屉,三个看起来都没上锁,下面两个抽屉都乱糟糟的,只有第一个抽屉里整洁干净,但摆满了内.裤。
刘雅民嫌恶地提起内.裤一角,一件一件地往床上扔,如果车票在里面一定会掉出来。
只不过要加快速度了,他看见陶盛和那个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去了后门,却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车票还是越早拿到手越安心。
房主人是真令人作呕啊,每条内.裤都订上了门牌号,代表了不同的男人,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家的门牌号,有两条。
即便它们并不真的属于自己,刘雅民还是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晚风吹过,污浊的空气终于清新了几分。
……不对!
他进来的时候窗户明明关着,哪来的风!?
他猛得回头,身后空无一人,这并没有让他放松分毫,床那头的窗户正在缓缓打开,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开窗。
窗帘是拉着的,风吹得它鼓鼓囊囊,没一会儿,顺滑的窗帘布料竟然透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刘雅民捏紧了兜里的钢笔,一步步往后靠,直到背抵住了衣柜。
窗帘躁动地滚吹,过了会儿却奇异地平静下来,没有发生任何异样,刚刚的人影也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可还没松口气,身后突然猛得伸出一只手,扼住他的脖子就扯进了柜子里!
衣架上受到碰撞发出一阵哗啦的声音,衣服全都蒙在他脸上,所幸那只手松开了他脖子,让他得以有了喘息空荡……可下一秒,双手腕就迎来挤压的痛感,被眼前看不见的鬼反绑在了身后。
他刚刚抬腿还击,就被一条冰凉有力的腿挤开了膝盖,被迫以一种尴尬的姿势站在衣柜里。
突然,外面发出重重的一声“砰”!
刘雅民立刻意识到,是房门被关上了!他甚至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嗒得一声。
不……是两道嗒得一声,重合在了一起。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腰带正在自己解开,拉链头呲呲下滑,他能感觉到身前有人,却什么都看不见。
身体逐渐无力,刘雅民感觉快不能动了。
他咬牙问虚空:“你想做什么?”
对方用实际行动给予了回答。
刘雅民脸上的警惕逐渐变成了无措与震惊,他僵硬地看着前方,身体袭来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甚至知道了对方是位男性,因为那只手过于粗糙了,磨得全身神经最敏.感的地方生疼。
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失态地咆哮:“变态!滚啊!!”
可惜对方是一个看不见的鬼,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把他当玩物戏弄。
……
“小小年纪,故作老成。”聂松曼笑眯眯地说,“这样可
没小姑娘喜欢。”
“谁要小姑娘喜欢!”
“那要小兄弟?”
“……快别恶心我了。”陶盛烦躁地皱眉,今天吃了一肚子气,他难得挂着好脸听聂松曼的扯出笑容跟居民打听消息,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全都无视他。
打开门,还是那个乱糟糟的家,聂松曼的笑意却淡了几分:“有人来过。”
陶盛顿时绷紧了神经:“鬼?”
“鬼可不会翻东西。”
陶盛发觉了严丝合缝的房门,警惕道:“上午我们走的时候没有关门。”
聂松曼直接走过去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只听到锁咔哒的声音,门却没有打开。
他们立刻意识到,被反锁了。
……
刘雅民快崩溃了,他闭眼咬紧牙关,一面被迫感受‘快乐’。
他听到了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还有陶盛和聂松曼的谈话声。
到房门口了。
他们在试图开门。
有一个人的脚步远离了。
不稍片刻,刘雅民混沌的大脑就反应过来是陶盛想从阳台爬窗进卧室!
刘雅民眼里满满都是屈辱,他宁愿死也不想这样被人发现!
可现实由不了他,身体动惮不得,双.腿几乎麻痹——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鬼,好像不受副本规则的约束,可以对乘客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自认为自己应该没触碰什么不该触碰的规则,除了晚上乖乖回家……这点他是观察小区居民发现的,同时也打听到晚上八点之后几乎就不会有人在小区里活动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应该是像san值狂掉的苏玫与郑多乾一样被鬼攻击,而不是跟现在一样不堪地忍受侮辱……
刘雅民听到了窗户那边人落地的声音——陶盛翻进来了。
警惕的脚步响在卧室,离衣柜越来越近……
就在他以为衣柜门要被拉开的时候,突然听见陶盛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低促的惊恐叫声,随后房门砰得一下弹在墙上,聂松曼捋了一下旗袍走进来:“谁要动我的小宠物?”
房里除了陶盛并没有别人。
只是陶盛瘫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僵硬地看着床底。
刚刚他想检查一下这个闯进家里的人是不是还藏在某处,第一反应就是看床底,可是——
聂松曼嘶了声,点评道:“一模一样。”
床底,一具和陶盛一模一样面貌的身体躺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衬衫,嘴里塞着一只断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着银色亮光。
陶盛还没从冲击中回神,旁边的衣柜门突然被砰得一下撞开。
衣衫不整的刘雅民猛得摔了出来,胳膊撞在床沿,脸上落着不正常的红。
看到向来从容的聂松曼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神色,刘雅民眼里逐渐布满阴鸷。
这两个人就好像在告诉
他,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要杀了他们!
这样才不会有人知道今晚发生过的事。
聂松曼微妙地笑笑:来了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啊……
陶盛以为她指的是不属于这里的刘雅民来了这里⑸_[(,抿着唇满脸厌恶。
……
闻酌缓缓睁眼,身后依旧还有熟悉的冰凉温度。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领:“醒了就滚。”
“用完就扔。”席问归抱怨似的压过他肩,使闻酌平躺在床上,“看来比起标本室,我还是躺在你身边更有用。”
闻酌抬眸嗤笑一声:“谁给你的脸?”
席问归发出啊的一声气音:“我以为你昨晚睡得不错?”
“浅眠多梦死不了人,安眠药可以让我睡得更不错。”闻酌淡漠地看着身上人,“你还是躺在标本室里更具有观赏性。”
席问归看了他半晌,突然伸手碰向闻酌的心跳,好似讨论论题似的语气说:“一个身体健康,无疾病且冷静的成年人,说话时心跳保持在每分钟70—80之间说明他极可能没说谎。”
席问归歪歪脑袋,自说自话:“体温也没有升高。”
闻酌依旧没什么反应。
席问归说:“如果你真的……”
房门把手突然转动了下。
闻酌都没来得及掀开席问归,汤月就走了进来,之前一直表现得体贴温柔的她这次竟然没有先礼貌敲门。
看到两人的姿势,手里的牛奶一个没拿稳就摔在地上,瓷碗碎片落了一地。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老公,你……”
“……”顿了一会儿,闻酌掀开席问归坐起身,语气平淡:“我出.轨了。”
“……?”
席问归也有些意外,不过突然有种被公布正宫身份的诡异感觉。
闻酌:“但对象不是他,我喜欢女人,他纯粹是个黏人的变态,别误会。”
汤月:“……”
都是出.轨,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区别好像不是很多。
闻酌去主卧卫生间拿出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交给汤月:“离婚协议书我早就拟好了,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他一边坦白尹白海出.轨的事情,一边观察汤月的表情。
尹白海的出.轨对象应该就是昨晚打电话到保安亭把郑多乾引出去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鬼。
按照目前的见鬼经历,应该是个女人没错。
汤月呆愣地望着离婚协议书,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沉迷在甜蜜婚姻中的女人突然被告知丈夫出.轨的反应一样,呆滞到不敢置信,身体颤抖,却又因为平日的温柔秉性无法强势地逼问。
演技真好。
闻酌看了一眼沙发,郑多乾已经不见了,但手机上郑多乾的san值正在缓缓回升,应该是没出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先走了。
“是假的吧……老公…
…你怎么会出.轨?”汤月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的表情格外惹人怜。
“是真的,我跟她的照片就在电脑里,你可以去看。”闻酌演的实在不像一个坦白出.轨的丈夫,不过他尽力了,“我先出去转转,你冷静冷静。”
席问归自然跟着闻酌离开,汤月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
听到关门的声音,汤月才缓缓动身,走向书房坐在了书桌前,表情依旧如平日一般如沐春风,只是嘴角的笑容逐渐诡异。
她哈了声:“坦白出.轨……还真是头一个。”
她输入电脑密码,打开里面的一道加密文件。
从第一次知道丈夫出.轨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游览过无数遍,愤怒早已消散,化为了更为可怖的罪念。
这次的丈夫……很有意思啊。
楼下。
闻酌扬起下巴点点603的门:“敲。”
席问归听话地曲起手指照做,昨天因闻酌敲门而破打大骂的女人再次开门:“妈的神经病——”
看见席问归她愣了一下,跟昨天开门见到闻酌直接无视的反应截然相反。
“你是……”
“我是门口包子铺的老板。”席问归依着闻酌的意思面露难色地问,“是这样,最近经常有个女人敲我家的门,我听说她住604,想来跟她说一声别打扰我了,但敲门没人应,所以冒昧问问您昨天有没有见到她回家?”
经提醒,女人顿时想起了席问归的身份,她满是厌恶又带有一分同情,纷纷洒洒心里难言的苦水:“什么604,她住701!真不是我说,丈夫出.轨要跟她离婚把她丢下了接受不了我能理解,但天天发疯来敲人家门是怎么回事?见谁都问是不是你把我老公藏起来了,敲门开了就往里面闯,烦不胜烦,要不是看她可怜我早报警了!”
昨天早上她口中的神经病竟然真不是指那个老太太!
不过好像看不见旁边的闻酌似的,目光都没往他身上瞧。
在她眼里,尹白海已经和汤月离婚并抛下汤月离开了,但身为尹白海的闻酌明明就站在旁边,离婚协议书也是刚刚交到汤月手上。
闻酌看了眼依旧没有任何任务提示的手机,瞬时间茅塞顿开,终于明白昨天一天感觉到的违和是怎么回事了。!
第 42 章 秋香园
闻酌不是有多自恋的人,但从客观事实上来说,过去他无论走在哪里,都是容易引起路人侧目的那种存在。
但昨晚一天下来,好像没有一个路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或许是变成尹白海的样貌并不出色,所以扮演尹白海的闻酌也不会收获太多注意力……
不过闻酌还是更偏向于,除了汤月和其他乘客,小区的居民都看不见他。
昨天早上,这个女人被敲门声吵醒烦躁开门,却只是打量了他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就关上了门。
或许当时并不是在打量他,而是在奇怪门口怎么没有人。
还有那个滑滑梯的老头,更是彻底地忽略了闻酌的问题。
闻酌顿了顿,实验了一遍:“汤月和尹白海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603的女主人果然看都没看他一眼,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席问归表情如常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好像对他的情况早有预料。
女主人这才回答:“啊……大概快一个月了。”
又是一个月。
闻酌转身背靠着墙,侧眸看向601思索着。
所有居民门看不见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尹白海这个角色已经死亡了。
在客观事实里,尹白海无法再出现在居民眼前,所以闻酌一直会被无视……还有他始终没有任务动静的手机,应该也是一种变向的提醒。
换作平常一点性格的乘客、人际关系正常一点的乘客或许早就发现了,偏偏闻酌性格不太正常,人际关系也极为冷漠。
但如果尹白海真的死了,那尸体呢?
闻酌看着面前大门紧闭的601,汤月养鼠的这套秘密房子。
还是要进去一趟,才知分晓。
聊天过程中,女主人好几次瞄向604的门,也正是那个说汤月是疯子的老太太家。
女主人眼里满是顾虑,还有一两分担心,她挣扎了会儿,还是走出来敲了敲604的门——无人回应。
她匆匆进了家门,一副要关门的姿态:“实在受不了就报警吧……虽然她也是半个可怜人。”
后半句他含糊带过,一面觉得不胜其扰,一面又心生同情。
有那样温柔漂亮的一个妻子,为什么还要出.轨呢?
关门前,她低骂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外面没尝过的屎都是香的……”
“砰”得一声,门彻底合上了。
席问归侧身看向闻酌:“我看得见你。”
“嗯?”
“只是副本设定,别怕。”
“眼瞎就去医院挂个号。”
闻酌捋起袖口看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
外面并没有昨天一样的大雾,不知道是因为那个鬼今天不打算恐吓他了,还是因为他和席问归在一块没有落单的缘故。
离他从家里出来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差不多该回去一趟了。
脚步踩在楼梯台阶上,发出嗒嗒的空灵声响。
尹白海很可能在一个月前已经死亡,那汤月这个角色就值得重新审视了。
凶手如果不是汤月,那她的一切行为尚且还可以理解,就是一个被副本安排的npc而已。
但如果她就是杀死尹白海的凶手,那么她对自己并不真的是她丈夫这一点应该十分清楚,再联想604老太太当时说过的话——“她会把你的脸割下来,钉在照片上!”
老太太或许是亲眼目睹过。
家里的门敞开着,里面安静的过分,汤月已经不见了,闻酌走进书房,尹白海的电脑依旧处于关闭的状态,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他并没有失望,而是抬手伸向书架最上方,拿出了一部手机,属于尹白海的那部能正常使用的手机,它的屏幕正处于录像的状态,闻酌点击保存,开始回放这份录像。
席问归眨眼:“你什么时候放的?”
闻酌总是懒得回答席问归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他不觉得昨晚汤月进屋的时候席问归没醒。
汤月出去后不久,闻酌便也出去了一趟,把尹白海的手机放在了书房的书架上,对准了电脑的位置。
当时他就想好了坦白出轨的事,目的就是为了引汤月去打开电脑,尽管他并不确定电脑里有尹白海出轨的照片,也不确定汤月是否知道密码。
录像里,汤月只输入了四个数字——0406。
电脑随即打开,侧对着镜头的汤月轻车熟路地打开藏在诸多文件里的加密文件夹,点开了里面的照片甚至录像。
她的表情在清晨的微光里晦暗不明,但显然验证了楼下603说的话,汤月早已知道丈夫出.轨的事,至于是不是真的离婚了……尚不得而知。
因为录像角度问题,闻酌看不到电脑播放的视频,却能听见里面不断传来的暧.昧声响,还有耳鬓厮磨的调.情。
闻酌第一次听到了尹白海的声音,他在视频里对出.轨对象低语:“好想造一座金屋,把你锁在里面,谁都不给见……你太美了。”
看着视频的汤月面无表情,但侧脸却划过了一道泪水。
闻酌好像从这份录像里,窥得了汤月难得流露的真切可怜。
她看着视频里交缠的两人,缓缓扯出一丝怪异的笑容:“老公……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闻酌关了录像,依次键盘上按下密码。
电脑打开了,底下的快捷栏依旧保留着汤月之前游览过的文件,倒是不用再打开一次。
里面多是一些不堪入眼的露骨照片,还有实况视频。
最离谱的是,照片和视频里都是闻酌的脸。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旁边的席问归可疑地沉默了,表情也慢慢变得认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不喜欢。”
闻酌不知道席问归又发什么神经,直接没搭腔。
这句莫
名其妙的不喜欢便没了后话,闻酌快速游览着里面活色生香的视频与照片,心跳波澜不惊,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照片里的女生很漂亮,借用一句老套的赞美——像天使一样。
而很多视频里的某一瞬间,顶着他脸的尹白海看女生的眼神,就像一只占有欲爆表的阴鸷的蛇,在注视自己的所有物,给人感觉很不好。
闻酌又打开了游览器,从尹白海的社交软件里得知了出.轨女方的账号。
账号的最后一条动态,是一个月前晚上零点,只有两个字——
【救命!!】
还伴随着一道定位,正是在秋香园小区里。
但因为她的账号没什么流量,也从没发过自拍,以至于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这条求救的动态。
没错了,尹白海的这位出.轨对象大概率就是秋香园小区一个月前案件的死者,也是昨晚郑多乾抱着的那具头颅尸体的主人。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不打电话报警,只敢用文字在网上求助?甚至都没来得及说明情况,只能匆匆发出救命两个字。
极大可能,当时凶手就在附近,她躲在了某个狭小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
但很快就被发现了,她只能快速按下发送的按钮,手机应该在被追逐的过程中跑掉了,以至于一边逃跑一边报警都做不到。
那个时候,她有没有求助尹白海?
手机列表里,尹白海备注小刘的出.轨对象的账号里空荡荡,一点聊天记录都没有。
闻酌点开她发送的定位,放大后发现是在二十栋附近。
席问归说:“苏玫住在那里。”
闻酌立刻起身离开,死者的手机很可能就遗落在二十栋附近,但从她尸体头颅的抛尸地点来看,显然不是死于二十栋,那么她的手机极有可能没被凶手发现。
现在去找或许还来得及。
闻酌匆匆下楼,早晨的空气不错,已经不少人起床了,却在路过十九栋时发现这边拉起了警戒线。
穿着制服的警察不断出入,路人们交头接耳地围聚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楼里抬出了一个担架,白布包裹着一个人形。
闻酌仗着居民看不见自己,干脆走到担架旁将白布掀起一角——于是抬着担架尾巴的警察就惊悚地发现,死者旁边的白布一角突然掀起,一开始还以为是风吹的,可他却清晰看见了白布上的捏痕。
他不由低呼一声,前面的同事闻声回头: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手一侧的白布轻飘飘地落回原地,看清了死者面容的闻酌回到了席问归身边,说:“陶盛‘死’了。”
但手机里,陶盛的名字并没有变成灰色,只是san值降到了60以下,同样在60以下的还有刘雅民。
“或许他和你是一样的情况。”
“有可能。”
聂松曼家,她带着些许疲色躺在沙发上,旗袍上染了不少血迹,脸上还有一道猩红的伤口,但这并没有破坏她的美感,反而平添了一股脆弱的味道。
而本该在躺在担架上的“陶盛”死而复生,握着拳头站在沙发一侧,愤怒极了。
闻酌:“怎么了?”
聂松曼简单说了一下昨晚的经过:“被我们瞧见了不堪的样子,想杀人灭口。”
当然刘雅民没讨得好,他比聂松曼狼狈多了,可以说是丢了半条命。
“他跑了之后报警了,应该是想利用警察带走我们,还好我们走得快,小区的监控又坏了,警察还没发现我去过那里……”
“但警察在那里发现了‘陶盛’的尸体。”聂松曼缓声道,“我们后面行动就要小心点了,别露出破绽被警察带走。”
果然,陶盛和自己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所扮演的角色都已经死亡,成了当前副本原居民眼中的透明人。
聂松曼勾了下唇,受伤了也依旧闲适:“小漂亮的心也很黑啊。”
闻酌语气淡淡:“什么?”
聂松曼轻轻地啊了声:“我以为,刘雅民的车票在你那里?”
昨晚陶盛险些死在刘雅民手里,还被逼问了车票在哪里,陶盛当然不知道。
但聂松曼看了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就猜到了大概,在刘雅民之前,只有三个人碰过抽屉,她没看到刘雅民的车票,陶盛不是能憋的住事的人,那就只能是闻酌拿走了。!
第 43 章 秋香园
闻酌没否认:“规则没有禁止拿别人的车票。”
他并不想以车票挟持什么,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找谁的车票。
但既然被他碰到了,先捏在手里也不错——特别对于刘雅民这种笑里藏刀的人。
聂松曼悠悠一叹:“你们小心点,他现在人在暗处,随时都可能阴其他人。”
她抬手抹了下脸上的伤口,饶有兴致地盯了一会儿指腹的血迹,看起来并不在意容貌的破损。
倒是席问归突然说:“他再冲动一次,就会面临监/禁。”
这话来得很无厘头,光听前半句陶盛还以为在说自己,可紧接着他便见聂松曼眉眼低垂,淡道:“我又劝不到他,你不是看见了,他不见我。”
他是谁?
陶盛因刘雅民带来的怒火慢慢散去,听得云里雾里,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席问归显然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好像只是言尽于此的劝一句。
闻酌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到了楼梯口,闻酌背对着席问归停下:“什么时候认识的?”
明明刚下火车、副本乘客刚碰面的时候,席问归和聂松曼还看起来是一副互不相识的模样。
但刚刚语气里微妙的熟络,甚至提到了共同认识的第三者,显然他们的关系并不陌生。
“……三年前。”
闻酌顿了顿,没再继续问下去。
该问的问题似乎太多了,也就导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又或者不用开始。
他不需要知道那些过往,只要把人留下来就好……无论是死是活。
小区里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警笛声,19栋外依旧围着警戒线,凑过来的居民越来越多。
闻酌光明正大地站在警戒线内,观察着周围居民的表情。
眼神躲闪的老太太,焦躁不爽的男人,惶恐不安的女士,似乎每个人都有所异样。
……也并不是每个人。
席问归站在人群里,微笑着注视他。
两人隔着警戒线对望,一时间有种奇妙的错觉,就好像他还在现实里,正在办某件案子,本想观察围观群众中有没有可疑的人,却不经意一眼瞥见了十年前消失无踪的人。
他与席问归对视片刻,绕过警戒线从花坛里走了出去,刻意避开了人群。
目前他的存在应该不算作鬼,因为除了居民看不见他以外,他有着和人一样的特征,有碰撞体积,会饿,需要吃喝拉撒。
贸然挤进人群,对于不知情的人就像被空气撞了。
“发现什么了?”
“我个人倾向——”闻酌顿了顿,“是你杀死了陶盛。”
席问归没否认,但纠正道:“是包子铺老板杀死了楼下的小变态。”
他回忆了下,补充道:“他叫汪含祺。”
闻酌还记得包子铺老板留给内.裤收集癖男同的纸条:我
发现你了,小东西……
他甚至鼓励小东西来偷自己的衬衫?,按照人设推测,看到纸条后的汪含祺变兴奋的可能性更大。
汪含祺本就享受这种刺激带来的快/感,第一次被人发现当然会慌乱,但紧接着便是更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如果他去了会怎样?再次被抓住会迎来惩罚吗?惩罚会是让警察带走他,还是亲自‘教育’他?
光是想想,都会全身颤栗,ji儿都要硬了……
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安耐不住地潜入了包子铺老板张山的家。
他的目标是张山允诺的衬衫,却又不完全是衬衫。
可他不知道,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死神就已经候在了身旁。
“按照最简单的逻辑,应该就是你杀死了再次来偷猎的陶盛。”闻酌现在要往二十栋方向去,找尹白海情.人可能遗落的手机,他边走边说:“但这样你和陶盛两人就无法与副本主线联系起来,所以很大可能,当时的陶盛目睹了你杀人的过程,你随即杀了他——甚至你就是故意让陶盛目睹,享受他人因你而惊慌恐惧的过程。”
“我没有。”席问归无辜地看着他。
“……”闻酌放弃跟他说话了,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留给席问归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懒得刻意区分原角色和他们这些扮演者的名字,没有太多意义,听的人能明白其中意思就好,但席问归偏偏就对身份的划分格外在意。
二十栋很快到了,他们并没有发现苏玫的身影。
她的san值依旧处于一个低迷的状态,极可能已经失去了一到两个感官。
味觉嗅觉还无所谓,但如果是视觉和听觉就太麻烦了。
在失去视力和听力的情况下,人的精神状态就更难稳定了,只会越来越糟,恶性循环。
秋香园的绿化真的很多,看得出来开发商用心了,跟附近的小区对比应该算是中高档了。
二十栋与二十一栋之间横着一个超大面积的花坛,贸然钻进去肯定引人注目,好在居民们都看不见闻酌,只能瞧见灌木丛不断被拨动,发出哗啦的声音。
一个小朋友大喊:“爸爸,有猫!”
惊疑不定的大人放松下来:“是猫啊……”
路过席问归时,小孩十分自来熟地问:“叔叔,你也在看猫吗?”
“哥哥在看……”席问归本想说在看鱼,顿了顿话锋一转,“是我家猫钻进去了,哥哥得去抓住他。”
闻酌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已经翻了一半了,什么都没有找到,灌木丛里的蚊虫倒是不少,脚踝估计已经红了,他皮肤一直敏.感。
以前……闻归就喜欢捏他的手玩,看他的皮肤从苍白变得红润,再从红润回归苍白,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晃神间,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手腕,席问归幼稚得像个孩子,贴近他后背低语:“抓到你了。”
“别碍事。”闻酌甩开他的手。
“我是来陪你的。
”席问归表示很冤枉。
剩下半个花坛也都翻了一遍,他们并没有发现手机的影子。
⑻想看猫界第一噜写的《嘘!它在看着你[无限]》第 43 章 秋香园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至于草地就更不可能了,手机在草坪上放一个月早该被其它居民发现了。
还是说,在二十栋里面?
闻酌正想走楼梯上去看看,又被席问归拉住了手腕。
席问归冲102住户家侧边的绿化丛扬扬下巴:“哝。”
他们没有直接看见手机,但那处绿化丛明显不对劲,灌木丛的树枝有被压折的痕迹,周边的叶片也不算完整,里面有一个较大的通道,很符合死者钻进去躲起来的空间。
闻酌单膝跪地,伸手往里面摸索了片刻——果然掏出了一部手机。
“没电了。”
一个月过去了,没电很正常,得找个充电器。
尹白海家暂时不要回去的好,席问归那边也不能去,警察已经封锁了十九栋,贸然回去很可能会受到警察的盘问,万一被列为可疑人员就麻烦了。
看来还是得去聂松曼那一趟。
但经过十九栋的时候却发现,一群记者围在了楼栋前,争先抢后地报导着这起明显是谋杀的案件。
“——死者的嘴里塞着一只断手,警方推测还有其他受害者!该男子究竟是被寻仇报复的恶人,还是可怜的受害者,让我们敬请等待警方侦查结果!”
路过的闻酌眉头一皱,断手?
他之前掀白布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陶盛”尸体口中有断手,是警察拿出来了?
他的车票线索就是一只断手,之前郑多乾走进湖里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并不是他的线索,那自然就只能是死者的右手了。
除非还有别的被分尸的死者。
但现在情况有点不妙,这只断掉的右手出现在了陶盛嘴里,而陶盛的尸体被警方接管了,一旦车票和断手被作为尸块证物带去警局,那他就相当于困死在这个副本了。
……不对,聂松曼和陶盛才是第一个见到尸体和断手的人,他的车票极可能在他们那里。
闻酌垂眸思考着对策,周围逐渐变得嘈杂,他抬头一看,是住在这的居民和记者打了起来。
人太多了,警察拉架拉得极其费力:“都给我住手!”
挤在人群里的老头老太才不怕,仗着年纪大了一个劲地往前冲:“两年前也是你们,瞎报导什么?都是你们害的!”
一个老太太脱下鞋子砸向一名捂着脑袋的记者:“嘴碎的害人玩意儿,还不赶紧滚!”
直到警察吼道:“全都跟我去警局!”
人群这才安静下来,老头老太太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偏偏他们年纪大了,就算是警方也有所顾忌,无可奈何。
两年前又发生了什么?
闻酌蹙了下眉,快速走向聂松曼的家。
但她家门窗紧闭,应该是出去了。
“现在去哪儿?”席问归问。
“你没自己的事做?”闻酌瞥了他一眼。
“我要做的事就是陪你。”席问归想了想,“都做完了。”
“去快递站点。”闻酌走了两步,突然顿在了原地。
他反应过来一个事,自己昨天去陶盛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闻到一点尸臭味。
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味觉失灵了,二,昨天他去的时候陶盛的尸体还不在房间里。
闻酌缓缓转身,看着席问归的眼睛:“我车票在你这里。”
他甚至没用问句,直接肯定地陈述了。
席问归坦诚地嗯了声:“怎么了吗?”
“……”
“让‘小变态回家’是我的支线任务。”席问归轻轻笑了声,“尸体不适合再睡床上,于是我贴心地给他放到了床底。”
为了不吓着小鱼崽,他还特地选择了小鱼崽侦查完陶盛家离开后的时间。
虽然小鱼崽未必会吓到。!
第 44 章 秋香园
阳光下,席问归的笑容如沐春风,却不能细看。
无论他说的话纯良或邪恶,那双蓝黑色的眼睛都始终无所波澜,许是颜色太深。
闻酌没要车票,冷淡地吐出四个字:“离我远点。”
席问归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确实有些近了。于是他听话的后退一步,再回以眼神示意——够远了吧?
“……”
闻酌实在懒得搭理他,他现在要去一趟快递站,昨天赵乔钟被带走的时候他观察过,这条商业街上的快递点负责了周边至少三个小区。
快递点的队伍不长,只有六七个人。
闻酌下意识排起了队,直到后面来人无视了他想往前面走,却被“空气”撞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将视线投以席问归。
席问归慢慢从阳光下走进快递站的阴影:“你刚刚还让我滚。”
闻酌心平气和地回忆:“我刚哪一个字说了滚?”
“字字不提滚,字字不离滚。”
“3768。”闻酌懒得理他了,言简意赅地报了四个数字。
席问归虽然很多时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对于他要做的事、或简短语言下的为未尽之意总能默契地领会。
他排在了队伍最后面,散漫地眯起眼睛。
前面的人早就开始频频回首,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问:“哥们,你打电话吗?”
席问归:“跟鬼说话呢。”
前面的人尴尬地收回脑袋,只当这人在开玩笑,不过这人耳朵里好像没戴无线耳机啊……现在无线耳机都这么迷你了吗?跟鬼说话似的……
前面的人一个个拿完了快递,很快轮到了席问归,忙得浑身是汗的取件员头也不抬:“手机尾号!”
席问归:“3768。”
原本坑着头的快递员听到这串数字愣了一下,随后确认什么似的抬起头,看清席问归的脸时有些讶异。
这不是包子铺老板吗,怎么……
一旁的闻酌从他的反应就看出来了,自己来对地方了。
昨晚入睡前他就在想,一个十分忙碌的公司高管,发展外遇的方式无非两种方式,客户或者同事。
但出轨对象明显不是尹白海同事,因为备注小刘的那个账号不在任何工作群里,虽然也不排除是小号的可能。
客户的话也不太像,因为昨晚他翻了一遍出.轨对象的某博,除了最新的那条“救命”,其余动态基本都是生活日常,也偶尔会提到她“今天又没灵感了”,“虽然到了更新时间,但还不想动笔”,“瓶颈期真的好痛苦”等等。
不难看出她应该从事于文字工作。
这样的她怎么会与工作忙碌的尹白海产生交际呢?总不能是网恋,这对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太不切实际了。
联想被找‘刘雅民’养在小区里的‘陶盛’,或
许,他们会在平常一些生活琐事中产生交际。
比如这个小区的绝大部分都对包子铺老板有印象,会跟水果店老板聊得很嗨。
所以闻酌第一个来到菜鸟驿站,确认出.轨对象是不是也住在附近。
取件员惊讶道:“老板你跟江棠在一起了?”
“没……”
闻酌掐了下他腰:“应了他。”
席问归颇为委屈地点头:“在一起了。”
“老板牛啊!”取件员拿来两个件,惊叹中带着一丝落寞:“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都不知道!她看起来就不好追,光在我这就看见了不少想加她微信的了。”
取件员把快递递给席问归的时候,闻酌瞄见了上面的地址,江棠就住在隔壁小区,详细到楼栋甚至门牌号。
在当下这个没有隐私的社会,想得到别人的详细信息和住址太简单了,一个手机号码就能暴露太多东西。
可惜作为乘客的闻酌去不了江棠的家,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秋香园。
为了获取信息,被掐着腰的席问归只能被迫继续听取件员唠嗑。
“除了上次那个……”取件员一边给下一个人取快递,一边回忆道,“啊想起来了!尹先生!”
这两位都是快递点的常客,特别是江棠,好像因为居家工作的缘故很少出门,什么东西都在网上买,每个月的快递特别多,故而他印象深刻。
不过说完取件员就觉得不妥,怕席问归误会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过他们不是搭讪加上好友的,那天刚拿完快递就下起了暴雨,江棠没带伞,尹先生把伞借给了她。”
取件员对这个事印象很深,漂亮又静谧有气质的女孩总是会令单身人士心生旖念,他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工作能让他轻松获得江棠的联系方式,但他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做,在江棠对自己没什么暧.昧好感的情况下,贸然申请江棠的好友可能会令她恐慌。
他原先是不能理解女生的这些敏.感情绪的,但家里有个妹妹,从而才知道不熟悉的异性冒犯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令女生产生不安的感觉。
所以尽管很有好感,他却一直没动静。
他看到好几次试图加江棠好友的人,但都被拒绝了。
直到那次暴雨,江棠被堵在了快递点。
他也没带伞,刚鼓起勇气跟同事说了声,准备去隔壁买把伞给江棠,就见旁边一个刚取了快递的男人把快递拆了开来,拿出里面全新的伞递给了江棠。
他堪堪鼓起的勇气瞬间退散。
江棠最初拒绝了,但男人说自己平时有带伞出门的习惯,不会淋着,江棠犹豫过后这才接过,并加了联系方式说等雨停就归还。
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交流了。
不过他还是在事后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的快递名字,叫尹先生。
那之后,他再见到的江棠好像有种如沐春风、焕然一新的鲜活感,他一度以为当时的缘分让江棠和那个尹先生
在一起了。
没想到,最后抱得美人归的竟然是包子铺老板。
不过也还是般配,样貌都是个顶个的出色。
取件员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谈恋爱就是耽误时间,怪不得她快一个月没来取快递了,老板休业三天也是为了陪女朋友?”
这次席问归不依闻酌的胁迫了:“不是,为了陪我的鱼。”
取件员懵了一瞬,什么鱼?
他有种不好的联想,鱼总不能是浴缸里的鱼,这有什么好陪的,那就只能是池塘里的‘鱼’了……这包子铺老板不会是个海王吧!?
席问归才不管他怎么想,线索套完后就提着快递走了出去。
没人能看见的闻酌则皱了下眉头,刚刚失策了。
席问归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闻酌顿了顿,“刚刚让你应声是江棠的男朋友可能会损伤她的名声。”
谈恋爱是件很正常的事,但跟多人暧.昧就不对劲了。
还好不是熟人,那个快递员也不像是会乱说的样子——
嗯……话还是挺多的,不过应该不会出言诋毁。
席问归疑惑地看他:“江棠不出意外已经死了。”
名声还重要吗?
“任何没有违背法律的品行都不该成为一个人该死的理由,但无关者不会这么想。”闻酌冷淡道,“分尸这么严重的案子一旦被发现大概率会上热搜,引起多方面的关注。”
到时候被评头论足最多的人不会是凶手,而是身为受害者的江棠。
有些人天生柔软会与受害者共情,但有些人天生同理心就偏弱,会对受害者施以最大的恶意加以揣测。
席问归没说话,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闻酌。
和他们第一次在孤儿院门口、隔着栏杆见面时的表情有些像,那种带有窥伺、疑惑,难以明了的情绪。
闻酌没注意他,已经想起了别的要做的事,他向来不会太纠结已经做过的事、已经说过的话。
“去小超市问问有没有手机充电器卖。”
“我?”
“不然?”
刚刚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席问归用愉快的语调说:“还让我滚?你离不开我。”
“……”
其实闻酌完全可以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去小卖铺拿个充电线出来,但这就算是偷东西了,即便这是个副本,可对于副本中的人来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丢掉的商品也是真实的财产损失。
但听完席问归说的话,闻酌顶着太阳开始思虑,到底是让席问归滚更重要,还是道德法律更重要。
还好席问归走得快,但不过一分钟,他又从小超市里走了出来:“我没有钱。”
闻酌:“……”
席问归从兜里掏出充电器:“但还好超市老板认识我,让我下次再给钱。”
闻酌冷笑了声,这时候席问归倒是不纠结自己和包子铺老板的身份区分了。
“包子铺钥匙带了吗?”
席问归好像提前知道了他想做什么,修长的手指勾着一圈钥匙,在半空晃了晃。
打开店铺进去,闻酌顺势关上门,开始给江棠遗落的手机充电。
这一个月里最好没下过雨,否则江棠的手机十有八九已经坏了。
幸好,等待了十几秒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充电中。
等待开机的过程闻酌顺便把江棠的快递拆了,两个件都不大,一个拆开来是件漂亮修身的裙子,一个拆开来是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雅致的戒指。
闻酌用尹白海的手机搜了下,这对戒指价格不低,并不是普通的装饰品,它出自一个小众的牌子,打的招牌广告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两情相悦,生则同衾,死则同椁。
但这对带有特殊意义的戒指在快递点放了一个月也没有人来取,显然江棠就是一个月前的死者。
而取件员口中的“尹先生”,大概率就是指尹白海。!
第 45 章 秋香园
闻酌把玩着两个戒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风都变阴冷了。
四肢不由分说地开始僵硬,身体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席问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包子铺里只剩下桌椅和孤零零的自己,一片昏暗。
奇怪的雾气从门的缝隙钻进来,一道虚虚的鬼影透着玻璃摇摇曳曳……
闻酌定定地看着那处,却不曾想下一秒背上一沉,一条纤细苍白的手臂垂在他胸口,手腕不断有鲜血从白纱布里渗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腿上。
耳边传来一声阴凉的呜咽:“阿海……”
动不了。
背上跟压着一座山似的,比那天早上还沉重,抬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只有眼球还能自由转动,闻酌尽可能不注意背上的鬼,屏息观察周围有什么能逆转形式的工具……不对!第一晚到的时候,这只鬼的手上还没有纱布,手腕是断开的状态,只有一层浅浅的皮挂着!
见到的不是同一只鬼?
闻酌飞速回忆第一晚在尹白海家阳台上看见的那只鬼的面容,但因为夜色太黑,实在没什么印象。
第二天早上,那只鬼趴在了他背上,他能感觉到鬼脖子是断裂的状态,因为脑袋以一个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歪在他肩上。
因为这个特征,所以他认为昨天早上和前天晚上看到的是同一个鬼……再加上楼下604老太太的见鬼描述,他一直觉得这个鬼就是一个月前案件的死者,也很可能就是尹白海的出轨对象江棠。
按理说,这个推测应该没错。
闻酌深吸一口气,突然摒足全部力气从腰间猛得抽出手术刀向后划去!身体与视线也随着刀尖划过的方向转动,女鬼似乎没想到他会转头,在对上视线的那一霎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闻酌喉咙一紧,呼吸瞬间上不来了,原本过于白皙的脸色慢慢胀红——万幸,‘失落的手术刀’也扎中了女鬼的太阳穴的位置!
身体瞬间一松,他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周边阴冷的感觉慢慢消散了。
这只鬼不知道是离开了还是死了。
闻酌并不想随意伤谁,哪怕对方是只鬼,可惜这次的鬼并不像李家村副本的温乔,尚有理智。
它好像完全成为了副本的产物,只会按照规则去攻击乘客。
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慢慢散去,闻酌本以为已经回到了现实,却半天没听到席问归的声音,瞬间意识到不对。
包子铺虚掩的门突然咯吱一声,一身白衬衫的席问归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穿着一个围裙不说,手里还拉扯着一道长发。
等他完全走进来才发现,他是在拖行一具尸体。
闻酌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席问归,而是原来的包子铺老板,只是副本不知道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代入,还是为了让乘客之间产生忌惮与杀意,不论做好事坏事都用着他们自己的脸。
但闻酌看着‘席问归’做这样变态的事,竟没有太觉得违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包子铺门外一片漆黑,只有若有若无的黯淡红光落在地面上——闻酌想了起来,他们第一晚到秋香园商业街的时候,也只有包子铺门头的红灯亮着。
席问归好像看不见他,将女人拖到桌子上,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脸侧摩挲了下:“真漂亮啊……这次一定会满意。”
女人的脸和照片里的江棠一模一样,也和刚刚的女鬼一模一样。
鲜血从她额角一点一点地滑落,脖子上有一圈红色掐痕,看起来已经死了。
席问归沾了一点她的血抹在唇边,颇有一点优雅的意味:“很香。”
他缓缓解开江棠的衣服,不带一丝欲念地欣赏着她的躯体,随后满意地说:“也很完美。”
江棠还没有死,因为闻酌看见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痉挛了下。
江棠正在装晕找机会伺机逃跑。
可周围令人窒息的恐惧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闻酌几乎能嗅到这浓郁的绝望,充斥在这不大的棺材铺里。
后面的画面看不清了,周围的空间疯狂抖动着,色彩也开始变得黯淡苍白,只能影影倬倬地瞧见有人扬起了电锯,锋利地锯齿切进了苍白的皮肤——耳边被刺耳的电锯,温柔到变态的笑声,还有江棠尖锐的惨叫交织包裹。
一道道发白的液体飞溅,墙上,地上,穿过闻酌的身体到后面的桌子上……
直到鼻尖传来浓浓的血腥气,闻酌才恍然惊觉这些发白的液体是血液!
是从一具鲜活身体里飚出的新鲜血液。
——太降san了。
除了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在失真,画面不断地抖动,闻酌经不住跪在了地上,捂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息……
浓厚的血腥气,刺耳的电锯声,还有空气里几乎要溢出的恨意与痛苦……这些并不完全针对身为凶手的‘席问归’,反而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小鱼崽……”
有人在叫他。
闻酌蓦然回神,一身冷汗,风一吹整个人都在发冷。
他被抱着,手臂无力地垂在席问归臂弯。
而包子铺门外哪有天黑,一缕阳光悄悄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闻酌没动,低哑地问:“我的san值多少了?”
“41。”
这两个数字并不是从耳边听到的,而是席问归用手在他背上画下了4和1两个数字。
他听不见了。
即便没人说话,没有噪音,耳边也不该这样如死寂一般的寂静。
刚刚应该是触发了‘失落手术刀’的特殊作用2,在特殊的地点会听见特殊的声音或看见特殊的场景,但代价是极其降san。
这还是在闻酌本身并没有太惊惶的情况下,换作旁人或许会掉得更狠,直接跌破20的死亡线也说不准。
下巴搭在席问归肩上,闻酌并不在意自己听不
见,沙哑地说:“你是凶手。”
席问归抱着他,在他背上画了一个圆——大概是“哦”的意思。
闻酌缓缓道来:“作为一名警察,我是不是该送你去警局比较合适?”
包子铺老板是凶手,而扮演包子铺老板的乘客一旦在游戏的三天时间内被其他人发现凶手的身份,就有可能面临被其他乘客报警抓走的风险。
而他们乘客,是不能脱离秋香园小区范围的。
等于是一旦被别人发现罪行,这位乘客的生死就掌握在了别人手中。
席问归不疾不徐地在他背上写了两个字:标本。
如果他死于这个副本,闻酌可就没有标本可做了。
两人都跪坐在地上,闻酌虚虚看着半空:“或许我会遇到更合适的生命体。”
这次席问归没有再反驳他了,而是慢慢的、一字一顿地在他背上写道:你若想我赴黄泉,我可以自己动手。
闻酌指尖颤了颤,太微妙了。
在席问归消失的这十年里,他就时常想,过去的他和席问归算是什么关系。
他从最初疯了一样地追寻那道身影,到后面慢慢沉匿于深海下的扭曲恶欲,他都在思考,他是在以什么身份做这些事,产生这些想法?
父子,兄弟?还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们之间除了相识没有任何羁绊,甚至都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当下的他产生了一种冲动——直接将手上这把手术刀抵入席问归的身体好了。
一切就都结束了,席问归烦人却少有实话的嘴就可以闭上,会乱跑的双脚就可以停下……
啊……忘记了,‘失落手术刀’锈到发钝的刀尖伤不了人。
闻酌收回这些奇怪的念头,并从席问归怀里撤了出来,撑着椅子站起身,晃了几下才站稳。
他淡道:“我知道聂松曼的求生任务怎么解了。”
按理说,这个副本需要自行寻求生路,每个人都该有求生任务。
他应该是因为已经‘死亡’,所以手机没有任何任务提示。
而聂松曼的求生任务是‘完成油画《凋零的玫瑰》’。
刚刚那个鬼,或者说江棠,第一晚和第二天早上它的脑袋都处于割断的状态,但刚刚闻酌猛得回头看去时,鬼的脖子裹了好几层纱布,将脑袋和脖子固定回了原样。
手腕也是,但脚踝上还没有渗血的纱布。
而昨晚他们才找到江棠被分尸的手和脑袋。
或许,鬼的状态会随着尸体状态的变化而变化。
昨晚,聂松曼主动提出把残肢带回家藏起来,并不是怕居民发现了报警影响他们,而是因为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任务。
她要完成的那副油画,不仅仅是一副‘画’,刚贴切地说,应该是一副拼图。
不需要笔墨,只需要动动她那纤细葱白的手指,将所有的尸块找回来,拼起来,葬在玫瑰之下。
脆弱,破败,凄美。
聂松曼将目前已经找到的残肢,头颅、左手,右手,都用纱布接回了尸体原来的位置,所以闻酌才会发现鬼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江棠尸体的躯干也被聂松曼找到了,否则就没法拼接。
她也只是看起来从容散漫,无所事事。
还有席问归……刚刚从幻觉里清醒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没做出任何异常的反应,席问归就用在背上画画的方式回答了他的问题。
席问归是怎么知道,他san值过低后丢失的五感就一定是听觉?
闻酌没问。
听力尚在的时候席问归就不会老实回答他的问题,听力缺失后就更不可能了。
但席问归好像很喜欢在他身上乱写:【电充好了。】
闻酌拍开他的手:“手机没用就扔掉。”
明明可以打字聊。
但席问归不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就像突然得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兴致盎然地在他身上写写画画。
【小鱼崽真聪明。
她应该快拼好了。
猜猜我的求生任务是什么?】
“……”闻酌正在给江棠的手机开机,没理席问归。
身后的指尖继续在他背上画着,沿着流畅单薄的脊背,有些痒,席问归自问自答地写道——
【是杀了所有知道我罪行的人哦。】
闻酌猛得一顿。
席问归冰冷的手指比出枪的姿势,抵住了他的后腰。!
第 46 章 秋香园
失去听觉,周围一切的人与事的动态都在放大放缓,门外路人谈天说笑的口型,对面房地产打电话手舞足蹈的姿态……还有身后紧贴的冰凉体温。
距离过近了,闻酌平白想到。
随后他才开始思虑这个局该怎么解。
席问归的求生任务是要杀掉所有知道自己罪名的人……列车布置这个任务的意义何在?它的存在究竟是在惩罚罪恶,还是在繁衍罪恶?
“叮”得一声,江棠的手机屏幕开机了。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现在的手机不比以前,私密性好了很多,就算是重新开机也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解锁手机。
席问归似乎不满意他的注意力脱离了自己,那只冰凉的手从肩后伸来,虎口贴住了闻酌下颚,轻轻捏住迫使闻酌扭头。
闻酌就着这个姿势瞥了他一眼:“别发神经。”
席问归低声抱怨:“你不信我。”
闻酌听不见,但还是通过口型辨认了出来。
“信。”他忽而转身抬手,快速扼住了席问归耳垂斜下方两指的位置,贴近席问归耳朵轻哑地问,“那现在是怎样?要先争个死活吗?”
他手贴住的那个位置,只要再用上三分力,面前的身体就会……
席问归好一会儿没说话。
闻酌只看见席问归的耳朵抖了抖,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染上了薄红。
闻酌:“……?”
他快速撤离,却被席问归一把托住后腰按了回来。
“滚。”
席问归跟听不见似的,半贴着闻酌的身体体会……血肉滋长的味道。
很奇妙。
说不上来的奇妙。
他认真地在闻酌背上写道:【你摸,它在发烫。】
指尖撩起了阵阵痒意,饶是闻酌母胎单身二十八年,也差点被席问归这句话引得想歪了。
……哪在发烫?
但席问归的表情实在太纯洁,顿了一秒文闻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耳朵。
他诡异地静了一会儿,冷漠地撤开身体:“危险带来的刺激会导致肾上腺素飙升,从而引起体温升高。”
【你不是危险。】
“确实。”闻酌凉凉一笑,“还是你危险一点,既然你的任务是杀我,现在不跟我动手那还不滚远点?”
“你再笑一下?”席问归稀奇地脱口而出,他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说完又想起来闻酌听不见,辩解地写道:任务不是杀你,是杀知道我罪名的人。
“没区别。”闻酌冷淡转身,在江棠手机输入尹白海的生日数字,“你最好走远点,我不会容忍一个有威胁的人待在我身旁。”
“不要。”席问归才不听,“不走。”
他这次干脆没写字,直接用口型让闻酌辨认,坚定着不羁的立场。
闻酌手臂的青筋跳了两下。
“滚。”
席问归似乎拿捏了除去说滚闻酌暂时还不会对他怎么样这一点,跟屁虫似的继续赖在旁边。
不过尹白海的生日并没有解开江棠的手机密码。
难道是相遇那天的纪念日?
身后的手又开始作妖:【要用到我了。】
席问归理所当然地以为,江棠和尹白海的相遇纪念日自然要去问菜鸟驿站的那个取件员。
闻酌没理他,而死看向了礼盒里的对戒。
戒指到货的时候江棠人已经死了,近两个月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也没有尹白海的生日……从江棠主动买戒指想送给身为爱人的尹白海来看,她应该还是个比较有生活仪式感的人。
她之前从未加过搭讪人的好友,说明对陌生人的警戒心偏高,常年居家的工作使她疏离心不会那么容易告破,即便是谈恋爱。
难道是相遇纪念日?
在相遇一周年纪念日当天送戒指,好像很能说得通。
而江棠并不住这个小区,那死亡当天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小区,很可能就是为了取快递,送礼物……
闻酌输入了一个月前的两三个日期,却都显示错误。
席问归翘了翘嘴角,又在他背后写了一遍——
【你离不开我。】
闻酌头也不抬地又输入一串数字,就在席问归想写“再错就要锁住了”的时候,手机赫然进入了桌面主页。
“……930406?”这串数字在舌尖绕了圈,席问归很快想起0406是尹白海的电脑密码……但93?
他在闻酌背上画了个问号。
“江棠的生日。”
【你怎么知道她93年的?】
“她某博的个人信息里填了出生年份,学校都有。”
之所以想到把尹白海的电脑密码是江棠的生日,是因为0406并不是汤月的生日,也不是尹白海的生日,更不符合结婚证上的结婚日期,也就不是结婚纪念日。
既然这样,那就只可能是情.人的生日或纪念日了。
如果是没有意义的密码,应该更复杂点才对。
江棠可能也没想到,自己死后会有人以这种方式扒自己的信息。
江棠的手机内容更简单,因为居家工作,没有同事,没有工作群,好友里都没几个在聊的,桌面有一些小游戏,看剧的app……
闻酌看了眼播放记录,都是些纪录片。
虽然喜好不能说明一切,但江棠大概率是个偏理性的女生。
那她跟尹白海在一起,究竟是知三当三,还是被尹白海蒙骗?
如果是后者,他们虽然不住一个小区,但经常在同一个快递点拿快递,尹白海要怎么保证自己和汤月走在一块的时候绝对不会被江棠发现?
闻酌突然又用尹白海的手机点开和汤月的聊天记录,他们说的话平平无常,都是些家常的事,但有几条之前看起来很正常的信息却在此刻引起了闻酌的注意。
【老公,我去买菜啦,半小时就回家。】
【老公还在加班吗?今天的风很凉快,我出去散散步,就在小区里。】
【我去门口水果店买个葡萄好吗?】
……
大部分时候尹白海都会说好,但偶尔会“拒绝”,而且是那种旁人根本看不出是拒绝的拒绝。
比如去买水果的这条信息,尹白海回了句:“太辛苦了,等我下班给你带回来。”
比如汤月想去附近的公园,尹白海就会回:“等周末我们一起好吗?”
看似恩爱体贴,却溢满难以言说的违和。
有必要条条行程都和丈夫报备吗?汤月和尹白海夫妻间的相处模式很怪啊……
超市的充电器是速充,江棠的手机很快有了三分之一的电。
闻酌拔掉插头,走出包子铺的时候对面的房地产中介还在打电话:“您真不用顾虑那么多,以和周围一样的房价享受更优越的环境和物业难道不香吗?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他唾沫横飞地劝说着电话那头:“您放心,我都在这住两年多了,绝对没发生过什么怪事!”
闻酌虽然一个字没听见,但还是从对方的口型里分辨出了一些敏.感字眼。
席问归顿感不妙,起先后退一步。
闻酌淡定自若:“你说得对,这个副本我离不开你——去吧。”
席问归:“……”
等了三四分钟,那个中介终于挂电话了,他长出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店里,却看见最近两天没营业的包子铺老板朝自己走来。
席问归看了眼他工作牌上的名字,一副熟络的模样:“小王,咱小区还有出售的房子吗?”
“有有有!”小王大喜过望,又来一单。
席问归装作帮在国外但想买房子的朋友看房期间,闻酌继续琢磨着江棠的手机,反正席问归聊了什么他也听不见。
江棠的手机应该也是一条有用的线索,但里面的信息确实太少了。
她甚至没和任何朋友聊过自己谈恋爱的事……这么忌讳莫深,难道真的是知三当三?
闻酌翻来覆去好几遍,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就要关掉手机去看看席问归的进展时,突然想到了一点——江棠的某博动态一直在更新日常,却也从没提过自己谈恋爱的事。
这对喜欢记录日常的人来说不应该,除非她已经在别的地方记录了。
闻酌顿时想到她的职业,文字工作者。
他打开江棠手机的游览器,果然在收藏栏里发现了一个写作的网站,上面还登录着江棠的作者账号。
账号下全是一些完结的,只有两本在连载中,但都断更一个月了。
其中有一本引起了闻酌的注意力,因为它的文案只有一句话“我深陷汹涌澎湃的深海,与你惊涛骇浪中缠.绵”。
闻酌倚在路边一目十行的翻看,里面说的果然是江棠与尹白海的相遇过程,全程男主角都用的是第三人称,女主以“我”的视角。
心动始于最开始递来的一把伞,随后沉迷于对方绅士又有分寸的谈吐中。
从文里来看,江棠好像不知道尹白海有家室。
直到那一天,江棠来取一个月前订好的戒指。
马上就是七夕了,她与无数热恋中的女孩一样,满怀爱意地给对方准备惊喜。
但与部分恋爱脑不同的是,她尚且保有理智。
取戒指那天是晚上八点多,快递驿站就要关门了,她想赶着最后的时间拿快递,就看见不远处的水果店门口,尹白海买了一个整的西瓜,手里还提着一束玫瑰。
令她起疑的甚至不是那束玫瑰,而是那偌大的、近二十斤的超大西瓜。
她记得尹白海说过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西瓜真的吃得完吗?
浓浓夜色里,她跟着尹白海进了小区。
就在即将跟着尹白海进楼的时候,江棠听到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第 47 章 秋香园
这章到这里戛然而止,它并非已经发布出去,而是留在了存稿箱里,只有短短几百字。
比起新的章节,它更像是作者遇到突发事件记下的随笔。
江棠在草稿箱里留下的最后一行字是:我其实有点慌,太黑了。这边路灯一闪一闪的……但她听起来很害怕,我想去看看。
是个女字旁的“她”。
江棠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以为对方遇到了什么危险,便下意识要过去看看。
江棠约莫也想不到,在这个住了上千人的小区,自己能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
她可能直接飞跑过去帮忙,亦有可能扒着灌木丛的边小心翼翼地超那边靠近……可最后,她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就跌入了深渊。
闻酌不认为还有没出场的重要角色,那么江棠草稿箱里的“她”指的不是苏玫就是聂松曼,闻酌直觉是指苏玫所扮演的那个角色。
去帮忙的江棠死了。
可苏玫还活着。
……
江棠这本书的评论区已经乱成一团了,都在问作者怎么突然断更,一个月没吃糖都要苦死了。
这些嗷嗷叫甜、疯狂催更的读者绝对不会想到,下一章书里的“女主角”已经开始怀疑男主的忠心了,甚至已经遇害。
闻酌只是匆匆扫过,但依稀记得最后一章更新里,江棠和尹白海去了虽然俗套但依旧是约会圣地的游乐场,她说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开心过了,她与尹白海在蹦极塔上一跃而下,在生死空白间拥吻。
上一章浓情蜜意,下一章布满怀疑。
江棠确实是个理性的人,即便热恋时期也没让感情蒙蔽自己的理智。
只是可惜。
闻酌收回手机,看着跟中介小哥侃侃而谈的席问归,同时梳理着这个副本已知的线索。
以死者江棠为中心,尹白海是有妇之夫的爱人,汤月是尹白海神秘且危险的妻子,且已知丈夫出.轨。
席问归是杀死江棠的凶手,苏玫……应该是间接害死江棠的人。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或许是江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被杀人灭口,苏玫或是帮凶,或同为受害者最后侥幸逃脱。
但闻酌不这么觉得。
他见过幻境里的包子铺老板……凭感觉来说,包子铺老板更像是一个寻求刺激、甚至可能是随机杀人的变态。
不对。
闻酌很快否定了自己——不是随机杀人。
他依稀记得,幻觉里的席问归说了句:“真漂亮啊……这次一定会满意。”
满意这个词通常会用在情况?长辈对晚辈说,“我对你这次的做法很满意”,或许某位正在创作的人对这次的作品很满意……
闻酌几乎是瞬间联想到聂松曼要完成的那幅画——聂松曼这个角色目前看起来好像最无辜,但真就是这样吗?
为什么杀人的是‘席问归’,但要完成油画的却是
‘聂松曼’?
闻酌眸色晦暗了些,聂松曼一开始也没全部说实话。
今晚八点,所有乘客将会第二次碰面,交换线索。
但昨晚和聂松曼他们发生过冲突的刘雅民大概率不会来,苏玫的san值状态又极其不稳定,还不清楚她丢失的五感是什么,如果失去的是视觉,她一个人未必能撑得下来。
赵乔钟已经死了,郑多乾消失不见,不清楚是回家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个副本的罪名还没确定。
难道是在状告‘席问归’的变态杀人分尸行为?
那边,席问归和中介的聊天已经收尾。
两人一齐朝着闻酌的方向走来,他微微一惊,见中介的视线朝着小区大门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要进小区看房。
擦肩而过时,席问归顺势勾过闻酌的手带他一起走。
没等他挣开,席问归就迅速在他掌心写道:【他要带我们去看两年前出事的房子。】
中介看不到闻酌的存在,他走在席问归左边,自然也看不到席问归与空气相握的右手。
中介理所当然地觉得包子铺老板也知道两年前的事,便没有太避讳。
他一边说,席问归一边以简短的文字写在闻酌掌心转述。
于是即便觉得有些奇怪,闻酌也没甩开。
“你要说价格最低的肯定是那套了。”中介嗐了声,“本来咱这小区可是本市的香饽饽,但自从那家人出事了,垃圾记者又瞎报道一通,小区房价那是跟跳楼似的下跌,到现在还没回到刚开盘的价。”
席问归随口接话:“都害怕。”
中介苦笑:“可不。一方面是有些人本来就迷信忌讳,觉得出过事的小区住着不好,再加上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谁敢搬进来?”
“就是苦了其他业主,都刚买完房不久,房价就跌成这个屎样,买来自己住不换的还好,买来投资和过渡的最惨,这房子等于是砸手里了。”
让闻酌没想到的是,这套出过事的房子就在聂松曼那栋——8栋一单元603。
进楼后,席问归说:“咱走楼梯?锻炼锻炼身体。”
“……”中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了,他都大半年没开过单了,只要包子铺老板能给他介绍买房的客人别说爬六楼了,六十楼他都爬。
603的布局和尹白海家一样,随着钥匙的转动,里面一股铺面而来的尘土气,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霉味。
屋里一股苍白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所有家具都盖上了白布,看起来很像恐怖片里的那种场景,你不知道哪块白布下就会突然冒出一只鬼来。
闻酌的注意力被旁边的桌子吸引了过去,桌子是正方形的,只是桌上的有一个个高高拱起的物体,是白布被高高拎起再落下——
他随后掀开了白布,却忘了自己现在‘鬼’的身份。
“……草!我草!”中介一蹦三尺高,猛得躲到席问归身后,“你你你你
看到了没!?”
“……”席问归望着在‘半空’停滞两秒随后飘在地上的白布,只能圆谎道,“风吹的吧。”
“真,真的?”中介咽了下喉咙,尽管慌得一批,但还是安慰自己,上次来也没遇到这事……风吹的,肯定风吹的。
他努力让自己忘记,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说:“客厅沙发当时染了血被抬走了,其他家具基本都是新的,咱这小区开盘不久,那对老夫妇也差不多就两年前买的房子。”
闻酌则看着桌上的花瓶,本想拿起来看看,但怕吓死这中介,只能弯腰查看。
使白布高高拱起的就是这个花瓶,花瓶底部很多沉积的污渍,还有很多植物干枯黏在玻璃表面的痕迹,因为时间太久,都已经闻不到腐臭味了。
这家人出事的时候,这个花瓶里应该插着一束鲜花。
“墙都洗过重刷了一遍,血迹肯定是没有了,其实要是不忌讳,这房子真心不错。”中介极力推荐着,“它价格低不说,户型也好啊,咱小区环境更是上乘,对您朋友来说,它绝对是最佳选择!”
“他确实不在乎这些,只要价格合适。”席问归笑了笑,“这总价还能聊吗?”
“能!肯定能。”中介拍胸保证,“你交给我!”
这时候就不方便抓着手写字了,席问归老老实实地给闻酌发信息。
闻酌一边看他转述中介的话,一边观察现场环境,尽管中介说已经打扫过了,但现场还是留下了不少凶案的痕迹。
木地板缝里难以打扰的红褐色血迹,阳台窗帘的一角有一块深色的斑驳,闻酌趁中介没注意悄悄掀开盖着电视的白布一角,指腹在电视边边抹到了一点干涸的污渍,木桌子缝里同样也有。
虽然从客厅最前面的边角线到阳台门的窗帘都有血液痕迹,但应该是在移动过程中不断对死者的小动脉造成伤害,导致了小范围喷溅的血迹。
如果是大动脉被伤到,血迹应该更大更深。
小动脉的话……手?
果然,中介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测。
“不过这家人是真可怜。”中介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感慨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到三十来岁盼着他娶妻生子,结果一.夜之间就没了,还死得那么惨。”
“最惨的还是老头,老伴第二天见着了儿子尸体就疯了,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最后自己浑浑噩噩进了精神病院。”
“房子最后分给了侄女,一过户就挂到网上卖,钥匙都搁我们那放两年了,这事闹得大啊,没一个人敢买这套房子。不过你说你朋友不介意这些,只要价格够低,那这套房子是真合适他。”
闻酌眸色一动,他打开尹白海的手机游览器,带上“秋香园”的关键词搜索两年前的事,但却并不像中介说的被媒体闹得很大,只能搜到一些含沙射影的只言片语。
他在席问归背上写下情况,让席问归去问。
席问归:“再过两年等肯定有不知道的人来买,我
好像看现在都没人敢在网上说这事?”
中介嗐了声:这么严重的案子凶手一直没抓到,可不影响警察公信力嘛,也影响小区房价,也不知道是开发商还是相关部门把流出来的照片全都删了,相关帖子动态也都禁了,慢慢就没人说这事了。_[(”
“照片很血腥吗?”席问归从容撒谎,“我那会儿刚好在外地,对这案子的细节还真不清楚。”
“张老板那会儿在外地?”中介疑惑地回忆,但两年过去了,他实在记不清,“惨是真的惨,这家人儿子当时被绑在椅子上,搁在阳台上,还是对楼的业主早起洗衣服发现报警的。”
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随着死者母亲看见跳楼,随后警察很快到了现场。
死者男性,三十二岁,未婚,和父母住在一起。
尸体坐在椅子上,手被绑在后面,警察到了才发现死者十根手指全没了,从掌骨关节处分割切断,且除此之外身体表面无外伤,死者双眼瞪大地看着虚空,嘴里塞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将玫瑰拿开以后,才发现玫瑰的根茎穿透了死者的喉咙,抽出来后鲜血淋漓,死者的舌头也被割断——最后尸检结果是死者因被割断舌头,流血过多呛死的。
“最后你猜他没了的十根手指在哪找到的?”
“在他胃里?”席问归猜测。
“……”中介小哥抖了抖身上寒毛,冲席问归竖起大拇指,“你跟凶手一定有共同话题。”
凶手都没张老板的想法变态。
“咱八栋是洋房,一层两梯两户,总共十二户。”中介小哥低语,“十根手指,一户门口放了一根。”
“那除了死人的这户人家,不是还有一户门口没有手指?”
“那户没卖出去,里面没人住。”中介说着说着感觉周围空气都冷了,“我也是听说啊,那凶手还很有闲情逸致地给这家花瓶换了一束玫瑰。”
闻酌顿时看向桌上的花瓶。
这里其实有点不对劲,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花瓶,发现花瓶上并没有任何血渍的痕迹,即便是当初房产公司打扫干净了,作为离案发现场这么近的物品,如果上面有血迹应该也会被带回警局检测。
但这个花瓶没有,它干净、清爽,即便玻璃瓶外表的沟壑那么多也没留下一点血渍。
也就是说,在行凶的过程中,凶手很可能把花瓶挪开了。
闻酌诡异地想到一个词——“爱惜”。
凶手似乎不难联想了,毕竟他和警察的视角不一样,警察需要在线索不多的情况下于茫茫人群里大海捞针,而他就像是在玩剧本杀,对凶手有一个可圈定的范围。
主线故事的轮廓逐渐清晰,闻酌慢慢勾勒出一条并不复杂的故事线。
不过两年前的这桩案子应该并不重要,只是对一个月前江棠的死有了个可悲又可笑的铺垫。
但他没明白,两年前这桩案子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隐隐有个猜测,却又觉得太可笑。!
第 48 章 秋香园
套完两年前发生过的事,中介小哥就没了用处。
席问归冲他一笑:“我好像有点饿了。”
中介跟人精似的立刻反应过来:“走走,咱吃饭去。”
“不了,我和家里人有约。”席问归摆手拒绝,“你自便,有消息我再联系你。”
中介看他一副没打算走的意思,犹豫地道:“你是打算待会儿?”
席问归本来没这个意思,不过又觉得未尝不可:“行吗?”
“行,当然行。”中介对席问归十分信任,虽然房子里还有不少值钱的家具,但席问归是包子铺老板,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太可能做什么偷窃的事。
“谢了。”
“那走的时候还帮忙关下门哈。”中介以为他是要跟买房的朋友视频聊聊,识趣地没有多留。
中介走后,闻酌才去其它几个房间看了眼,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些门窗突然在没人碰的情况下自己开了,片刻后又倏地关上。
和闻酌想的一样,其它房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件发生在两年前的案子只是最近一起案子的铺垫而已。
直到他进入书房,倏地一顿。
席问归见他半天没出来,于是走到门口问:“怎么……”
最后一个‘了’字刚说出口,就淹没在空气中。
书房没什么特别的,红木的书架形成转角占满了两个墙面,因为靠墙就没盖白布。正中间圆角书桌上的白布被风吹落在地上,桌上摆着干燥的砚台和纸笔,旁边还有一个椭圆的玻璃花瓶。
连地面的木板都是猪肝红,靠近窗户那边有一个竹制摇椅。
粗看起来,这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房。
可细细瞥过,每一个细节都像极了闻酌住了一十年的那个家,像极了当初某人手把手教他写字的那个书房。
那段记忆其实很模糊,闻酌从未真正地刻意回忆过,但站在这极其相似的场景,过去的每一帧画面都变得清晰。
最初被带走的那段时间,他和闻归同住一个屋檐下,闻归厨艺很差,又显然没有养小孩的经验,只要饿不死就随便投喂。
闻归也没觉得小孩子嘴里一天蹦不出一句话有什么问题,一直和他在日记本上交流。
闻归写上两三句,闻酌可能才会回那么一句。
就这样相处了半年,闻酌终于愿意出声回应闻归了,虽然只有很简短的一两个字,比如“嗯”“好”“不要”“讨厌它”……还比如开始叫某人的名字,“闻归”。
直到又一次,隔壁邻居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
闻归好似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闻酌是需要上学的。
于是闻归消失了三天,年幼的闻酌便坐在沙发上等了三天,吃着闻归留下的一箱面包,还有隔壁邻居于心不忍送来的饭菜。
每一个夜晚来临之际,他都觉得这个人可能不会回来了。
但三天后,闻归突然回
来告诉他,他可以去上学了。
闻归问他高不高兴∨∨[,他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隔壁阿姨突然冲进来把闻归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虐待孩子,不想养就别生,扔在三天不管算怎么回事?
闻归这才临时编了个慌,说他们是兄弟,父母突然去世,他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
从那之后闻归好像才知道,不是所有的食物都好吃,养大一个小鬼也不是饿不死就行。
小孩子需要上学,需要吃有营养的食物,不能和他一样不睡觉熬夜,得吃早餐,要出去交同龄的朋友,还需要被爱。
送进学校后,老师又因为闻酌打来无数次电话——比如性子孤僻啦,不爱说话啦,怀疑是不是自闭症,对同学的玩闹态度太凶,字写得太丑……
没错,最初闻酌的字奇丑无比,用老师的话来说,鸡爪刨出来的字都比他写的好看。
于是闻归又消失了两天,为此闻酌记了那个老师好多年。
也不是记仇,就是对这个事印象深刻,很不高兴。
再回来后,闻归就开始教他写字,站在书桌前,手把手地教,从最基础的一撇一捺开始。
但闻酌却又突然不愿意跟闻归说话了,本来好不容易能蹦出的一两句回应也被收了回去,闻归只知道小鬼在不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
闻归好像从来就不知道,突然消失是要告别的。
闻酌的学习能力很强,在手把手的教导下,字迹很快变得好看。
但写的字也开始跟闻归越来越像……直到他成年的时候,他和闻归的字迹几乎开始分不出你我,所以当初那场大火之后,警察看到那本日记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自导自演,根本不相信他家里真的存在过另一个人。
·
【小……】
席问归刚写一个字。
闻酌敛了神色,回归冷漠:“之前有人来过这里了。”
“……”席问归顺着他的话问:【谁?】
闻酌走向窗台,顺势把地上的白布捡起来重新给书桌盖上,顺便关掉了一直灌风进来的窗户。
一个挂在中介两年、鲜有人会来的木地板房子,怎么会让窗户一直开着?但凡下几场暴雨飘进来,地板也就毁差不多了。
他缓缓道:“聂松曼。”
她不是个无辜的角色,她杀死了两年前住在这里的人,并切断了对方的十根手指,摆在每一户邻居门前,又以艺术的角度将鲜艳的玫瑰插在了死者的嘴里。
席问归笑了,在闻酌手臂上画了个X——回答错误。
闻酌一顿。
席问归打开自己手机给他看——
【乘客席问归、闻酌已发现线索“旧日的惨案”,积分+60】
【乘客席问归、闻酌已解锁支线任务11:找出旧日惨案的凶手(50%)】
这竟然已经是第十一号支线任务了,百分之五十的进度给的应该是对两年前案子
的了解。
闻酌却并没有被它吸引去注意力,他的视线绕过席问归已完成的那些几条支线任务,停留在了主线以外唯一两条未完成的任务上——
【求生任务A:杀死所有知道自己罪行的人(当前目标:闻酌)】
【求生任务B:???(请自行探索,自行完成)】
席问归没骗他,他真的要杀死所有知道他罪行的人。
闻酌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垂的眼角微微抬了下。
他问:“怎么会有两条求生任务?”
【应该都有吧。】
当时在聂松曼家,她的求生任务是自己口头转述的,闻酌并没有看到她的手机,自然也就不清楚她当时是不是说了实话,还只是说一半留一半。
作为已经“死亡”的人物,闻酌和陶盛应该都一样,除了最开始那条“请探索有关尹白海的一切”外,没有其它任何任务提示。
这也就导致这个副本进行得尤为困难,不多动脑子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求生任务是什么,已完成或未完成,还是根本没解锁?
不过对于已经解锁了求生任务的席问归来说,或许越早杀了任务对象越能安心,于是闻酌垂眸问——
“动手吗?”
“饿了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口,闻酌看出了席问归的口型,拨到一半的手术刀微微一滞。
他嗯了声,刀尖又掩进了袖口。
席问归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抱怨地跟在后面发了条信息过来:【好凶。】
“闭嘴。”闻酌冷漠道。
走出八栋,聂松曼家门窗依旧紧闭,或许是在外面找车票,或是在完成其他任务。
闻酌本觉得她是两年前惨案的凶手,但找凶手的这条任务却没有显示完成,这说明他找错了……但现场的种种特征明明都指向聂松曼。
啊……他忽略了一件事。
聂松曼作为乘客,闻酌对她的印象是有绝对的实力杀死一个异性。
可聂松曼扮演的这个女角色,真的能在半夜潜入别人家里碾压式地虐杀一个人,且还能不经动对方就在卧室睡觉的父母,将死者搬到阳台上摆成自己想要的姿势,再施施然离开吗?
他思索了半天,转身说——
“还是你。”
“吃什么?”
又是同时开口,同时落下。
发现闻酌能分辨简单的口型以后,简短的话席问归都不愿意发信息了。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
“陪你。”席问归停留在一个安全不会被打的距离。
“……”现在吃什么不是最头疼的问题,是去哪吃。
汤月那不能回,跟主线影响不是特别大的剧情闻酌没兴趣触碰,也不是一定非要让副本进度百分百,决定生死的主要任务还是票决罪者。
当然,这个副本还需要完成求生任务,或许他的求神任务与汤月有关,也许无关。
在没有任何任务提示的情况下,这意味着他要被迫破解这个副本的百分百进度。
闻酌不太愉快地蹙起眉头。
这个副本的角色难度明显失衡了。
席问归那暂时也没法回,闻酌绕了条小路远远的朝19栋看去,那边警戒线还没撤,仍有警察出入。
他们的背包里倒是有吃的,但都在家里。
去门口小餐馆吃也可以,虽然不知道尹白海的支付密码,但可以人脸识别。
只是能支付闻酌也吃不上,除非他想表演个空气吃饭,把其他顾客和老板一起吓死。
不知道从哪传来咕的一声,顿时更不愉快了。!
第 49 章 秋香园
闻酌:“你的手机不能支付?”
【他没开支付人脸识别。】
他自然是指包子铺老板,支付密码席问归也不清楚。
闻酌皱了下眉,两人对视一眼,步伐一致地冲门口小餐馆走去。
席问归十分自然地对前台说:“来一份酸菜黑鱼,红烧鲢鱼,清蒸鲈鱼——还有鲤鱼汤,两份米饭,都打包。”
闻酌听不见,却能看见收银在屏幕上打下的菜名。他青筋微跳,冷着语调说:“我不喝鱼汤。”
“我喝。”
收银只听见了席问归说话,疑惑地问:“什么?”
收银绝对不知道,她侧面站着一个“鬼”。
席问归:“没事。”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点菜全点鱼的人,奇怪地问:“老板你上次不还说不喜欢吃鱼吗?怎么这次点这么多?”
“……”哦豁。
小区门口这条商业街上的人全认识他。
闻酌则比较敏觉:“她说什么?”
席问归飞快打字发给他。
闻酌看完手机抬头:“问她上次是哪次。”
“家里人喜欢吃鱼,带回去给他吃的。”席问归先回答了收银的问题,随后好似无意地问:“上次是哪次?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潘叔请你喝酒那次啊。”收银笑眯眯道,“不记得也正常,你们那次真喝太多了,第二天上午我来店里一股酒味,潘叔躺在地上,你趴在桌子上睡得跟什么似的!”
席问归好像才想起来似的:“你是说上个月那次……差不多也是这几天?”
收银:“对对,15号。”
这里出现了两个信息点。
一是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潘叔,二是在一个月前江棠死的那天,包子铺老板其实有一个不在场证明——他在跟这个潘叔喝酒到天亮。
于是从不在场证明上来讲,他就没了犯罪时间。
可实际上真喝大了的人几乎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这个潘叔也无法确定从他睡着到第二天上午期间包子铺老板有没有离开过。
所以这里重点不在于不在场证明,而在于潘叔是谁,他在这起案子中又扮演了怎么的角色?
“有监控吗?我看看自己的糗样。”席问归冲收银一笑,这张脸还是太有杀伤力了。
收银把单子递给后厨窘迫地说:“老板你这记性也不行,监控不是一直没装?上次有人吃霸王餐没给钱老板才跟你说过考虑装监控的事——不过那天早上我拍了照片,给你看。”
从照片里看,席问归确实与这个潘叔拼酒拼到了天亮,席问归趴在桌子上,周围都是空酒瓶,歪着的,倒着的,地上都是。
本来看到这一幕该很不高兴,毕竟搞起卫生很麻烦,但看到那张脸又心情好了起来,便拍了几张照片做留念。
闻酌的视线落在了潘叔的脸上——那是郑多乾的脸。
原来
这个潘叔就是保安大叔,今天白班的保安不是郑多乾,闻酌到现在都没见着郑多乾人,只能通过手机的状态知道他还活着,理智在恢复。
“是真喝断片了……”席问归扫了一眼就回身,也没要求收银删照片,“说起来老潘请我喝酒做什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你真是!”收银觉得好笑,“你天天给大叔留早餐,可不得感谢一下你。”
潘叔在小区其实是有房子的,家境还可以,但子女都不在身边,白班夜班两班倒,饮食也不规律,经常不吃早饭,因此熟悉以后包子铺老板每天就会送去两三个包子表示关怀,因为他父亲就是胃癌去世的,胃折腾坏了可不行。
或许在收银眼里,她面前的这个包子铺老板就是十足的大好人,对谁都温柔耐心,不歧视底层职业,有同理心,年纪轻轻又愿意做早餐店这种吃苦的生意,长得又帅还不花心,从早到晚都在忙早餐店……
看起来十分完美。
如果她知道这位看似完美的包子铺老板其实是个变态杀人犯,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没想到这样一个小餐馆都隐藏着信息。
看来就算本人不说,也还是有办法从其它地方得到该角色的相关线索,现在只有刘雅民在江棠这件案子做了什么还一无所知了。
席问归对收银说:“可以给我拿两瓶可乐吗?”
某鱼只看出了可乐两个字:“不喝可乐。”
“你以前……”席问归及时闭嘴:“算了,两瓶橙汁。”
“好的。”收银没听清前面那句,闻言点头。
冷藏饮料柜就在收银身后,在她转身的时候,闻酌拿起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按下付款的数字却迟迟没动。
席问归投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闻酌只是突然想到,尹白海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如果后面警察查起这通案子,发现尹白海一个死人竟然在死后的某天进行了某餐馆的点单付款,是不是太诡异了?
肚子又是咕的一下。
闻酌面无表情地扫脸付款,再诡异都受着吧,他饿了。
收银拿好橙汁转身的时候,就听到了159元到账的信息。
她有一秒的疑惑,好像没看到张老板拿手机扫码,刚刚转身的时候她也有从饮料柜的投影里悄悄看他,并没有扫码的动作……可能是她没注意吧。
有了饭菜就好解决了,去包子铺吃就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闻酌习惯性带上门。
对面房地产坐在办公桌前的中介小哥看着一愣——只觉得这门关的有些怪,明明包子铺老板都走到桌子旁要坐下了,门是怎么关上的?
风吹的?
想到风吹他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今天跟包子铺老板去看房的时候,那块莫名其妙揭开的白布真的吓了他一跳。
什么风吹他是不信的,怕房子家具受风吹雨打损坏,他每次离开都会好好检查一遍门窗
,明明这次阳台的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或许是受害者的在天之灵在愤恨。
两年了,凶手都还没抓到。
……
“两年前那起案子的凶手还是你。”闻酌吃饭坐得也很直,如果细看的话,他和席问归吃饭的姿势几乎如出一辙,雅致得十分具有观赏性。
这完全不影响他推进任务,尽管他不清楚自己毫无动静的手机有没有接到这条旧日惨案的任务。
“聂松曼扮演的那个女人在没有非科学因素影响的情况下,应该很难悄无声息地潜入死者家里,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其猎杀。”
【我杀他的理由?】席问归也放弃挣扎了,不再分辨自己与包子铺老板的区别。
“因为他摘了玫瑰——聂松曼的玫瑰。”
这个理由十分可笑,且荒唐。
可却是闻酌在结合案情之后想到的最合理的动机。
寻常人杀人,为钱为财,为一时的愤恨,总是有个“令人理解”的理由,且不会真的喜欢杀人。
但包子铺老板显然不为这些缘由,并对杀人过程极其享受。
他就是个变态,不能以常人的视角判断。
“所以你剁了他的十根手指,在每户人家面前摆了一根,警告这些邻居手干净点,包括聂松曼家门口也放了——当然,这不是恐吓她,而是给她的礼物。”
“她收下了你的心意,甚至在你离开后去了一趟死者家里,在死者嘴里塞了一支玫瑰,还给他们家花瓶换了一束鲜花。”
闻酌从始至终都觉得聂松曼到过现场,最开始他觉得聂松曼就是凶手,但后来一想,到过现场也不一定意味着就动过手。
【为什么?】
“因为你爱慕她。”
【我没……】看到闻酌凉凉的眼神后席问归颇为幽怨地删掉这两个字,改成“你说得对”。
“……”闻酌轻吸一口气:“正常点!”
汤月做出这些表情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想要怜爱,但这些表情出现在席问归的脸上真的不是很好看,既违和又诡异。
“或者说,你欣赏她,你们是同一类人,都是外在看起来完美,其实骨子里藏着变态的人。”
在看江棠的存稿之前,他其实没有太怀疑聂松曼做过什么。
但就好比空穴来风,种种没有根据但奇怪的指向还是太让人怀疑了。
她确实没动手,人都是包子铺老板杀的,可她就真的什么都没做吗?没有引导——
闻酌倏地一顿,突然想起苏玫的日记。
6月4日
玫瑰真的很漂亮啊,虽然好多人都觉得它俗气。
八栋的101的女主人养了一院子的玫瑰,太美了,我也只能路过的时候多看两眼。
6月10日
到玫瑰花季了……
6月29日
好喜欢!如果有能力,我也想买个有院子的房子,养一院子
的玫瑰!
7月5日
她对我说话了!说喜欢可以摘几支走,我觉得还是算了,在花藤上它可以一直盛开,摘回家可能过两天就死了。
……
日记里跟玫瑰有关的记录其实不少,但多只是感慨。
唯一的接触就是7月5号,聂松曼对苏玫说喜欢的话可以摘几支回去,被苏玫拒绝。
随后,7月15号夜晚苏玫疑似出事,在小区内尖叫呼救,被进入小区尾随尹白海的江棠听见,想过来看看情况。
当晚,江棠死了,苏玫却还活着。
闻酌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聂松曼在诱导你杀人,既杀她不喜欢的人,也杀她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席问归的手机就叮??[”得一声。
【乘客席问归、闻酌已完美破解支线任务11:找出旧日惨案的凶手(100%),积分+200】
完美破解?还有不完美破解?
席问归打下一行字:【只理出基本的逻辑找到凶手应该也算完成任务。】
他碗里摆了一盘子鱼肉,一边听闻酌说话一边没耽误把刺全挑出来,然后将满满的鱼肉与闻酌的空盘子互换。
他就真没打算吃这些鱼,专心致志地喝鱼汤。
……
见面的第一眼,张山就看出面前的女人和自己相似的本质。
他冲对方微微一笑:“需要什么口味?”
“豆沙吧,甜的。”
他们从未多交流过一句,每次都是简短的三言两语,直到某次他听见她跟旁边的水果店员聊天时说,有个讨厌的男人总折她院子里的玫瑰。
这样漂亮的玫瑰怎么能容忍他人破坏呢?张山当然不允许。
他割掉他的舌头,切断他的手指,摆在每层住户门前以示惩戒与警告。
再后来,他又看见她夸那个偷偷欣赏玫瑰的女孩:“你与玫瑰很配。”
即便女孩走远,她看向女孩的目光里依旧带着欣赏的意味。
张山知道这个欣赏是什么意思,她喜欢这个女孩,想要她成为自己的‘模特’。
于是他又准备动手了,他想,他与她应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那是一个雨夜,雨水砸在身上又疼又爽,他穿着雨衣,跟在了女孩的身后。
女孩没看见他,却似乎知道有人跟着自己,随着一次次地回头张望,恐惧逐渐占据了心头。
他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退进黑暗,欣赏着女孩因害怕崩溃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那真是全世界最美的味道。
逃吧,也可以叫,你瞧,那些门窗紧闭,灯光熄灭,“没有人会听见”。
可是,中途他看见了一个更合适的‘模特’,她一定会更喜欢。!
第 50 章 秋香园
“醒醒……”
苏玫浑浑噩噩地睁眼,面前依旧一片黑暗。
她根本分不清过去了多少时间门,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木讷地看着前方,背后温凉的墙是唯一的依靠。
真的受够了。
死吧,死在这里算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她就能迎来解脱了。
麻木的泪水从脸颊滑落,突然,她的脸碰上了几点冰凉的触感,苏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只手,瞬间门哆嗦着蹬起双脚,却因为背后是墙退无可退。
耳边有道很虚的声音说:“起来……”
苏玫茫然且恐惧地看着前方,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是昨晚那个鬼,还是其它的什么……
崩溃的情绪再次袭来,她却没有力气嚎啕大哭了。
但那道声音很快消失,周围再次回归平静,楼上却突然咚得一声,苏玫浑身一抖。
“叫你不听话!这墙上能乱画吗!!”
“骂多少次还是手贱,我看你是太久没挨打了!”
原来是楼上的母亲在训斥孩子。
这反而让苏玫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她重重吸了口气,颤抖地朝前面伸手试探,什么都没有。
楼上的训斥还在继续:“给我站到门后面去,面对墙!站完三十分钟再吃晚饭!”
苏玫迟钝地发现当下应该第二天傍晚了,再过一会儿就该天黑了。
她没由来地升起一股不甘心,凭什么她就要死在这里?
她知道自己有错,可错不致死吧?
那么多和她做了一样选择的人或许还平安无事地待在家里说说笑笑,把发生过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凭什么只有她经历这一切?
苏玫咬破了嘴唇,剧烈的疼痛和腥气让她清醒了不少。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那些冷漠至极的“同伴”不可能会来找她,继续颓废或许至死都不会被人发现。
她努力撑着墙站起来,双.腿麻得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她尝试镇定地扶着墙找门,可失去视觉后,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在放大,即便是池子里的滴水声都能惊得她颤抖。
未知的恐惧才最令人心慌。
苏玫努力平复着呼吸,大不了就是死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被鬼抓到又怎样,无非是杀了她……总好过在这里腐烂地、没人记住地死去。
扶着墙慢慢挪步,先是碰到了鞋柜,她猛得一缩手,又鼓起勇气再次触碰,在生怕摸到不明物体的胆战心惊中,她盲目转了一圈,好不容易碰住了门把手。
苏玫深吸一口气,猛得压下把手拉开门。
“咚——”裤脚边蹭过了一阵风,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她开门出去了。
她差点就扔开门把手一屁股跌坐地上,僵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乎是有个球弹了出去,她隐约记得吕阑家里就有乒乓球。
苏玫迟疑地扶着墙,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竟然就来到了楼梯间门。
她明显分辨出乒乓球在一路向下弹跳,像是在指引方向。
她颤抖着握住扶手,曲着膝盖缓慢地踩向下一层台阶。
“一、二、三……”
她忍不住默数着台阶的数量:“……八,九。”
她试探地伸出脚,却只踩到一片平地,是到楼梯间门的休息平台了——一层楼梯有九阶台阶。
她沿着扶手转弯,寻觅着乒乓球的方向继续下楼,五楼……四楼……三楼……二楼。
不想让自己胡思乱想,苏玫始终默数脚下的步数:“一,二,三……”
“八,九……”她习惯性地想要转弯,却突然一脚踩空,要不是一直抓着扶手恐怕就摔下去了。
她惊恐地数道:“……十。”
她的右脚踩在了第十道台阶上。
乒乓球的声音突然消失,她僵直地收回右脚,双手都紧紧抓着楼梯扶手,手背因用力泛起的青暴露了她浓稠的恐惧。
原来即便是不怕死了,也依然会因其它东西而恐惧……
一道女声响在前方,好像是邻居:“你怎么了?”
苏玫受惊后蓦然一松:“我…我看不见。”
或许是她太紧张了,或许一楼就是有十层台阶。
女人说:“没关系……你可以扶着扶手慢慢下来,小心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
苏玫伸到一半的脚倏地顿住……乱糟糟的脑子想到,正常邻居发现一个瞎子出现在楼梯里,不应该先是震惊谁家这么不负责任、把看不见的小姑娘独自放出来,或上前问她要去哪里,再帮忙扶一把吗?
可这个女人的声音却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要扶她的打算。
“怎么不下来?”
女人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样,使苏玫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不停的心跳。
她克制着僵化的身体,努力将脚收回来。
不要相信她……
“下来吧……下来陪我……”
一股森森的冷气袭面而来,苏玫打了个哆嗦,止不住地往后退,却踢到了上层的台阶:“不要……”
她用尽全部力气猛得转身,试图沿着扶手往回跑,可身后的鬼已经开始叫她的名字:“苏玫——”
不该出来的!
她泪流满面地想,不如留在那间门房子里悄无声息地死去,好过受这种折磨!
眼前始终一片混沌的黑暗,直到身后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她尖叫着挥舞双手:“走开!走开!!”
“不要碰我!!!”
“苏玫!!”
许是这声叫唤太严厉,苏玫胡乱挥舞的双手也被制住,她总算恢复了些理智,僵硬地转过身体,颤抖问:“闻酌?”
“是我。”
闻酌听不见苏玫的声音,不过可以辨认她的口型。
吃完饭在包
子铺理了会儿思绪,闻酌便打算来找苏玫,一方面是问一些事验证自己的推论,另一方面……苏玫的san值已经降到了30以下,没人管她估计真的会死在副本里。
他和席问归刚到20栋楼前,想一个一个地按门口呼叫铃找苏玫,就见一个乒乓球从楼梯间门里凭空弹了出来,诡异地停在了闻酌脚边。
瞬着乒乓球来的方向走去,就瞧见了楼梯间门惊恐逃跑的苏玫。
而随着他们到来,楼梯下的阴影缓缓退进黑暗,从黑影奇怪的四肢能看出来,它就是下午被闻酌伤到的江棠。
但似乎因为受伤了,它没法再直接触碰攻击乘客,只能通过言语引诱。
碰到了同为列车上下来的人,苏玫终于有了些安全感,一个没绷出哭得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闻酌胳膊,语无伦次地质问:“为,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明明这么多人都有错……”
“我看不见了……”
席问归盯着她抓闻酌胳膊的手,半晌才说:“等你san值恢复,五感自然也会恢复。”
蓦然又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苏玫吓了一跳,哭更大声了。
席问归:“……”
苏玫好半天才分辨出是那个和闻酌认识的乘客席问归,也是门口的包子铺老板。
闻酌其实听不见她在哭诉什么,但能感觉到她崩溃的情绪,没有人大哭起来能真的好看,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被泪水泡得发皱的皮肤,红肿难看的眼睛……
但就是这样真实的狼狈,才间门接说明苏玫这一.夜过得有多绝望。
苏玫哭得喘不上气:“为什么偏偏是我……”
席问归以为她问的是鬼为什么偏偏吓她:“因为你落单了,所以鬼来找你。”
闻酌也推出了这一点,最初他因为第一晚那个一点之前必须独自回家的任务以为,夜晚对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各回各家,然而并不是。
最安全的做法是所有人聚在一起,这样鬼才不会打扰他们,就像昨晚的他和席问归、聂松曼和陶盛。
而落单的郑多乾、刘雅民和苏玫就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危险。
可八个心思各异互相怀疑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聚到一起交付后背呢?
苏玫哭起来是真持久,快二十分钟了才慢慢停下,不过将绝望崩溃都发泄出来,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列车的游戏里,维护好自己的san值才能好好生存。
她的声音仍然有些哽咽:“我今晚能不能跟着你们?”
听不到声音确实有些让人烦躁,以至于闻酌的san值一直没有回升,当然也没下降就是了。
他从口型分辨出苏玫的问题,言简意赅地嗯了声。
之所以费时间门看苏玫的口型,主要还是因为旁边某个人看起来不是很想管她。
能正常说话后,苏玫才缓缓说起了昨晚的事,只是依然
紧紧抓着闻酌胳膊。
“对不起……我昨晚隐瞒了一部分事情没说。”苏玫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声音哽咽:“其实除了那本日记本,我还在家里发现了别的线索。”
“你昨晚推测说一个月前小区里死了的那个女人……应该是我害死的。”
明明昨晚苏玫还将自己与吕阑分得很清,这会儿倒是直接自称“我”了。
“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大概从吕阑的游览记录还有一些线索里猜到,那天晚上她跟那个死去的女人一起被凶手追杀……”苏玫说的很艰难,“中途,她应该把那个女忍推给了凶手……”
……
路灯坏两三天了物业也没找人来修,倾盆大雨下的夜晚更黑了。
张山穿着雨衣,游刃有余地追着前面两个慌忙逃窜的背影。
两人的手机在挣扎间门都落在了地上,其中一位的手机屏幕都碎了,停留在了报警的页面。他一一停下将其捡起,还贴心地替她们擦干了手机上的水迹。
雨珠霹雳吧啦地砸在地上,声音很大,或许是很大吧——否则两个女孩这么尖锐的救命声,怎么会没有一户人家亮起灯火,又怎么会没一个人出来帮忙呢?
雨衣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最爱的,就是猎人与猎物的戏码。
两个在被楼房夹裹的笑路上慌忙逃窜——小笨蛋,分开跑的话,至少能走掉一个啊。
或许是不愿成为被挑选的那一个,又或许是都不愿意对方成为吸引火力的那一个,她们始终没有分开……但猎物能承受住的绝望是有限的,特别是这样美丽,却过于脆弱的猎物。
她们跑进了17栋,很幸运,电梯就停在一层。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雨衣上的水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楼道的地面上……两个女生提起的呼吸勉强松了些,却又要面临更未知的恐惧,完全无法得知那个恶魔什么时候会找到他们。
她们先是去到了中层,又把中层以上的每一层楼层数都按了一遍,看起来很能迷惑视线,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哪一层出了电梯。
可她们不知道,魔鬼始终等在一楼,根本就没有上来,因为他知道——她们一定会下来。
她们敲着住户们的门,绝望又期翼有人能伸出一把援手。
可楼里只有咚咚的一片敲门声响,没有一道门为她们敞开,哪怕后面的恶魔根本不见踪影。
昔日热热闹闹的小区,此刻像是根本没有人住一样安静,甚至连一句“别敲了”的呵斥都没有。
她们从期望到精疲力尽,再抱着一丝丝侥幸从另一道电梯下到四层,又从楼梯走下去……希望那个恶魔还在楼上找她们……
可是她们刚走出楼梯,穿着雨衣的黑影就陡然出现在身后。
从十七栋到二十栋,她们一前一后地跑进去,这次却因为楼层太高电梯迟迟不下来,而余光已经能看见那道穿着雨衣的黑影了。
她们只能惊慌地跑进楼梯,
身后始终跟着那道沉闷的、如死亡钟声一般的脚步。
终于,她们踉踉跄跄地跑进了六楼的楼道——那个丢了手机的女生突然驻足,将后来的女生推向了恶魔的方向。
张山被迫驻足,有些意外地接住了震惊而绝望的猎物,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过分精彩,美得不可方物。
吕阑竭力克制着颤抖,哆嗦地将钥匙插入锁孔——这一瞬间门竟然还有一秒的庆幸,幸好今早上班的时候只反锁了一道,不到两秒就能打开。
她拉开门躲回家里,不顾后面挣开桎梏朝她奔来的绝望身影,猛得将门关上:“砰!”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想的,她们一起的话,绝对跑不掉,那个恶魔分明在戏弄她们……
对不起……
落单的猎物被拒之门外,露出了凄美的表情,连指尖都在发抖。
张山满意极了,于是嘘了一声,手指夹出属于她的那部手机:“再给你一次机会。”
有生存欲.望的猎物自是极美的,她猛得抢过手机从身边飞奔而过,楼梯里回荡着惊慌的脚步声。
张山甚至腾出时间门给那部碎了屏幕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嘘,做个哑巴,不然还会来找你哦。
他将手机放在了602的门口,转身离去。
楼梯里仓皇的身影逐渐消失,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猎物也好似跟丢了。
他慢腾腾地转悠着:“呀……藏在哪里呢?”
他徘徊在花坛前,四处看着,雨后的小区连风都没有声音,安静极了,于是树枝与叶子轻微的挤压声都格外明显。
他耳朵微动,走到一楼住户花园前的绿化丛边弯腰一笑:“抓到你了。”
……
苏玫拿出碎掉屏幕的手机:“这是他留下来的话……”
即便这些并不是她经历过的,但仍然觉得恐惧。
也是因为这些,她推断出这个鬼就是一个月前被“自己”间门接害死的女生。
也猜出了它不能进到屋子里,因为它生前就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门外,只要跑回家,关上门,它就无法伤害自己。
她推断得没错,可昨晚,她差一点就没能跑回家。!
第 51 章 秋香园
苏玫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是在发抖的。
或许是现在人与人的交流太少了吧,或许是当下社会风气导致人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的姿态。
可他们好像也没做错什么,早在很多年前不就有古人说吗,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或许会有人说,真的会有这么多人听到别人的求救不帮忙,不做反应,甚至不报警吗?
太假了吧。
但苏玫清楚,或许这个副本是假的,可相同的事件她却曾真真切切在现实里目睹过。
苏玫的推断与闻酌大体一致,只是她补充出了更多的细节,强烈的同理心也让她生动描绘出当晚的绝望与人心冷漠带来的残忍。
气氛一时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闻酌不是话多的人,听不见后就更懒得说话了,而席问归只喜欢跟闻酌说话,一时间的寂静让苏玫十分不安。
尽管周围的楼栋还有锅锅瓢盆叩响的声音,但在苏玫眼里,这些白天笑语相迎的邻居此刻都成了仅次于鬼一样的存在。
昨晚她也求救过的……
她也敲响了他们的门,恳求他们救救自己,可是没有人回应。
这就是报应吧。
她用空洞无助地眼神望着闻酌所在的方向,轻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她话的却是旁边的席问归:“小区门口。”
过了晚饭时间,小区大门的保安就该换班了。
按理来说晚上至少有两个人值班,但不知道是不是人手不够,昨晚就只有郑多乾一个人,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也一样。
本来闻酌的计划是找完苏玫去汤月养仓鼠的房子看看,但现在看苏玫这状态是不行了。
要么丢下她一个人不管,要么带着没有视力的她一起去……但届时遇到危险,就不好处理了。
苏玫:“还有一件事……我好像见到了两个鬼。”
席问归疑问地看过去,听不见且走在前面的闻酌自然没有反应。
苏玫还处于劫后余生的情绪里,她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昨晚我遇到的应该一个月前死了的女生,但刚刚我醒的时候明显听到有人在叫我,应该不是幻觉,还有那个乒乓球是从家里弹出去的……”
像是在指引她离开一样。
苏玫并不笨,否则也不会从简单的线索中找到被女鬼追杀的生路,那就是逃回家里,紧闭房门。
鬼进不来的,因为一个月前死去的江棠无数次被人拒之门外,没有一个人开门将她迎进来施以援手。
那么在苏玫家里弄出动静把她叫醒的‘鬼’自然就不可能是江棠。
让她怀疑有第二个鬼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些,还有昨天昨晚,她被江棠的鬼魂追逐,但六楼属于‘她家’的门却莫名其妙自己打开了。
苏玫这才逃过一劫。
席问归闻言轻轻感慨:“又来了一个不属于副本的东西啊……”
苏玫一愣:“什么意思?”
“刘雅民和你遇到了一样的情况。”席问归饶有兴致地说,“一个是来折腾人的,一个却是来救人的。”
苏玫更无措了:“它来救我吗?它是什么?鬼?”
席问归却不说了:“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以后不会再遇见它了,自己小心吧。”
苏玫对列车的秘密知道的并不多,她只知道他们这些收到车票的乘客都是犯了罪的人,在一个接一个的站点中等待审判。
当结束审判自己的那个副本,就可以拿到回家的车票。
但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比如列车的终点在哪里?列车上的那些食物从哪里来?他们这些上了车的人真的还活着吗,在现实的世界是不是已经宣告失踪或死亡?
还有……是谁在审判他们?神吗?
心乱如麻的苏玫抿了下唇说:“谢谢你们能来找我。”
尽管这两个人的罪恶值都很奇怪,一个显示“∞”,一个显示“???”,却是目前她遇到的这几个副本中最没有恶意的人。
那个聂松曼也没什么恶意,但她总是一副似笑非笑从容不已的样子,让苏玫有一种不敢对视,什么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不刨根问底、也对她无所“求”的席问归和闻酌反倒是最让人放松。
可惜她的道谢闻酌听不见,听见了的席问归微妙地说:“我给找你根树枝吧。”
“啊……?”苏玫茫然,不懂他的意思。
过了会儿,她听见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紧张起来,直到一根树枝戳到她攥闻酌胳膊的手上:“你牵棍子这一端,我牵另一端,怎么样?”
“……”苏玫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
闻酌虽然听不见席问归在说什么,但看他行为就知道又在犯病了。
“别理他。”他确实不习惯跟人接受,也不喜欢体温过热的生物,但拿根树枝牵人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况且……
以苏玫的脑补能力,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觉得前面牵着她的变成了鬼,san值又开始狂掉。
席问归不太愉快地扔掉树枝,莫名像个受气的小孩子。
苏玫犹豫且试探地问:“你,是在吃醋?”
“哪有醋?”席问归懒散地说,“我不喜欢酸的。”
“……”苏玫一时不确定席问归是在逗自己还是真没听懂,而她攥着的闻酌没有任何反应。
她犹豫地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害怕……绝对没有别的想法。”
理智告诉她如果这两人是那种关系她应该避嫌的放开,可没有视力的支撑,周围的一切都让她不安,唯有体温能让她有些安心。
席问归终于绕过弯了:“你说的吃醋是什么意思?”
苏玫怕自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尴尬且模棱两可地解释:“我可能理解错了,以为你吃他醋了……”
席问归抱着研究学术的认真表情,打开了游览器。
【吃醋的含义:比喻产生嫉妒情绪,因对一个人产生占有欲?[(,妒忌其他人与一个人的亲密行为,心里产生了酸酸涩涩的感觉。】
席问归抬头说:“我没有酸。”
苏玫尴尬地不说话。
刚刚就不应该多嘴。
而席问归瞧了眼闻酌,若有所思。
尽管才七点,小区门口已经人烟稀少,只有偶尔一两个下班比较晚的人匆匆走过,头也不回。
闻酌皱了下眉说:“你是不是最好回去一趟?”
席问归疑问地看去。
“正常在居民楼里发现尸体,警察都会走访邻居调查一下证词,你的邻居很可能都认识你,如果在调查过程中敲不开你家的门,自然会问邻居这户有没有人住,就有可能会从邻居口中得知你突然暂停营业的事。”
席问归打字:【这样他们就有权带我回去调查了?】
“……无权。”闻酌冷淡道,“但会显得你很可疑。”
苏玫全程就只听到闻酌在说话,茫然又心慌:“谁死了?”
“陶盛。”
苏玫呆呆地啊了声,以为是真的陶盛死了,失魂落魄地低下头。
乘坐列车之前,她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生,每天挤在茫茫人海中上下班,吃一口甜品都会开心地眯起眼睛,看见网上宰杀牛蛙的视频都会起负罪感,吃的时候又觉得特别香。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尸体只有两具,一具是外公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样子,一具是家里养的狗到了年纪死去。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直面那么多残忍的死亡。
之前她经历的每一个列车站点都有人死去,最惨的是第二个副本,进去九个人,最后只活下来四个,但活着的人从不留念那些逝去的灵魂,甚至觉得不屑。
这些日子她见过的人比她过去二十多年见到的人加一起都复杂,也清楚明白的知道列车上的都是人渣。
可她仍然不太相信,仍然有所怀疑——
苏玫喃喃道:“收到车票的人就都该死吗……”
席问归:“差不多吧。”
苏玫迷茫地抬头,眼里空荡荡的:“那我也该死吗?”
“……”
席问归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他看见了两个警察徘徊在了包子铺门口,正试探地往门里看。
他干脆远远地走过去,长时间不露面确实会加重自己在警察心里的怀疑,毕竟包子铺在附近邻居的眼里除了过年从来都不休息,怎么就恰好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停业三天?
就在两个警察心里暗想不会凶手真是包子铺老板,停业是畏罪潜逃了的时候,“张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有什么事吗?”
“你是张山?”
“是我。”
“哦,没什么事,例行调查。”其中一个警察问他,“你楼下死了一个人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
“那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可他家好像有你的内.裤。”警察开口就是暴言。
“……”其实那不是他的,时张山的,但席问归自然不能这么说,“不可能吧?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这话的演技和情绪不能说是浮夸,只能说平淡如水,连一分惊讶都没有,于是警察的眼神更狐疑了。
他手上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红色的弹窗——
【警察怀疑值:+10(当前40)】
【温馨提示:怀疑值到达60以上会被请去警局喝茶】!
第 52 章 秋香园
席问归神色如常地瞥了眼弹窗,警察看不到内容,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靠近的闻酌看到了。
他眉头一蹙,瞥了眼席问归又转身离开。
两个警察看不见闻酌,就感觉席问归回答问题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你这包子铺怎么突然停业了?休三天得亏多少钱啊?”
“身体重要。”一看就非常健康连个黑眼圈都没有的席问归睁眼说瞎话,“最近都累出病了,所以休息几天。”
“你今天去哪了?”
“在陪朋友。”
“昨晚呢,也在家吗?”
“在朋友家陪朋友。”
后面两个问题都只是警察的随口一问,毕竟他们发现的‘陶盛’尸体明显不是这两天死的,昨晚和今天的时间线倒不是特别重要。
虽然依旧很怀疑面前这个从容稳重、对楼下邻居之死没有一点惋惜之情的包子铺老板,但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做什么。
都要走了,另一个警察突然转过身问:“今天看到你们小区的人跟记者打了起来,看来两年前的案子对你们小区房价影响很大啊?”
席问归对答如流:“对他们可能影响很大吧。”
“对你没有吗?”
席问归诚恳道:“其实早餐店很赚钱的,我有好几套房子,这套也没打算卖或置换,确实对我没影响。”
警察:“……”
·
闻酌回到了保安亭附近,苏玫还一个人留在这边忐忑不安地等他回来,生怕被丢下,听到他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你有警察怀疑值这个提示吗?”
不等苏玫回答,闻酌又说:“不用说话,我暂时听不见,如果有,就拍一下我。”
苏玫没想到闻酌竟然听不见,她昨晚就失明了,自然不知道闻酌san值降到四十多。
她拍了闻酌一下以示确定。
“你的怀疑值是多少?”
苏玫在他胳膊上写了个0。
这是她昨晚失去视觉之前的数值,不清楚现在有没有增长。
闻酌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依旧是他进副本时的状态,依旧只有几个主线任务的提示和一条了解尹白海的支线任务。
就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死去,所以这些其它角色本有的任务提示、和生死攸关的提示他都没有。
角色难度明显失衡。
他不清楚这样的分配是否和罪恶值有关,但因为那莫须有的∞面对这些让他极度不悦。
一只手突然拉过他,使苏玫抓着他胳膊的手划开了。
应付完警察回来的席问归不满打字:问我不就好了。
听不见了的小鱼崽宁愿和一个看不见的人交流,都不肯跟他说话。
“从昨天到现在,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但你一个字没说过。”闻酌瞥了他一眼,语气冷
淡,“这张嘴着这么不喜欢说话,还是缝起来比较好。”
缝起来还怎么亲啊……苏玫这样想着。
“你说什么?”听不见的闻酌平静地问。
苏玫啊了声,看到席问归奇怪的眼神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顿时尴尬地脚趾抓地。
“没什么没什么……”苏玫顿时庆幸闻酌听不见,这两人好像不是她以为的关系,不过总觉得有些奇怪啊。
朋友不像朋友,恋人不像恋人。
席问归则费力地打字解释起自己一直没提的“警察怀疑值”——
【没关系,警察要带走也是带走我。】
在昨天闻酌说出禁.忌是不能违法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就多了这条警察怀疑值这条弹窗。
最开始席问归只有10,到现在已经增加到了40,而刚刚弹窗提示到达60以上就会被请去警局喝茶,除非他们藏起来不给警察找到。
而闻酌的手机没有数值显示,因此他无法得知自己的怀疑值是多少。
不过他一直没在警察面前出现过,数值应该不高……
他突然反应过来,角色难度倒也不算非常失衡。
他跟陶盛失去任务和求生线索提示换来的好处是,他们不会被警察带走,因为警察根本看不见他们!
席问归继续打字:【初始数值最高的应该是聂松曼。】
闻酌只回了他一个问号:【?】
席问归一顿。
直勾勾地看着闻酌。
“你生气了?”
闻酌认出了他的口型:【没有。】
“你生气了。”这次席问归肯定地说,却不知道哪个点让小鱼崽气到不说话。
苏玫虽然看不见,但光听着两人的互动,就能脑补出一场对象生闷气男友却长着一副木鱼脑袋的大戏。
被闻酌瞥了一眼,席问归只好怪委屈地继续解释:
【两年前的案子死者就住在聂松曼那栋楼——】
闻酌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两年前的死者嘴里插着一支玫瑰,聂松曼家的院子里就刚好养着玫瑰,就算没找到相关证据,警察也会对聂松曼有所怀疑。
所以从初始状态上来说,聂松曼是最危险的。
夜色逐渐将整个小区照了起来,今晚的月亮不够亮,小区的路灯依旧没有被修好。
白班的保安准备走的时候还在跟水果店老板唠嗑,水果店老板不住这个小区:“这路灯还没找人来修吗?要么亮不起来,要么一闪一闪的,人一少怪瘆得慌。”
“修了,这个月都修几次了。”保安压低声音,“修不好喽,我都准备辞职了。”
“为什么修不好?”
“有鬼死得不甘心啊……在作乱呢。”保安还在职,也不敢多说什么,“前段时间我去算了一卦,算命师父让我赶紧离开,我已经辞职了,过一个星期就走。”
不远处,佝偻着身体看起来很是
沧桑的郑多乾走过来,保安瞧了他一眼,对追问的水果店老板说:“老潘那晚值班,发生什么他应该最清楚,你问他去吧。”
他匆匆跟郑多乾交接完,都不敢对视就走了。
郑多乾沉默地坐在保安亭里,对旁边欲言又止的水果店老板如若无闻。
直到有道冷淡的声音唤他:“师父。”
郑多乾一颤,太久没听到过这声称呼了。
如今的他受不起了,闻酌也不配叫了。
他们都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但郑多乾不悔。
只是面对这个曾经的徒弟,郑多乾依旧低垂着眼睛,不愿与他对视,早上在汤月家不辞而别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闻酌相处。
但在水果店老板的眼里,这个老潘就是突然看向了一团空气,肩膀就开始发抖。
他想起刚刚那个保安说的,有鬼死得不甘心……
老板打了个哆嗦,连忙回到自己店里收摊,连着一个月了晚上都没什么生意,今天早点关门算了。
……
郑多乾故作冷漠:“什么事?”
“你做了什么?”
郑多乾又是一抖,一时不知道闻酌是在问自己还是问自己所扮演的“老潘”。
闻酌换了个问法:“老潘做了什么?”
郑多乾突然泄了气似的坐回椅子上,说起了他对老潘的所做之事的推测。
“一个月前,老潘跟包子铺老板在门口的餐馆喝酒。”郑多乾看了眼缓缓走过来倚在门边的席问归,“那天晚上老潘喝得很醉,半梦半醒间起来,听到了有人喊救命。”
闻酌并没有告诉郑多乾自己听不见,两米外的席问归任劳任怨,将郑多乾说的话打字发给小鱼崽。
救命声喊了很久,老潘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后就听到保安亭的座机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听到对面有人在喊救命,说自己在二十一栋附近。”
被恶魔“再给一次机会”的江棠并非没有尝试过求助,之前在十七栋的时候她就记下了电梯里紧急联系的电话座机号码。
她边跑边打电话,报警虽然有用,但远水解不了近火,保安能以最快的速度救她。
那边接通了。
江棠还没来得及喜悦,她的救命却被对方当做了玩笑。
她听见这个保安用醉醺醺的声音说:“救什么命啊小丫头,你以为我这是医院呢……这么晚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火苗再次熄灭,而身后的二十栋楼梯已经响起了恶魔的脚步声。
江棠站在至少住了四位数居民的小区里,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多可笑啊。
她只能强撑着透支的身体慌忙躲进楼栋侧边的绿化丛,并开启静音拨通报警电话。
可那边还没有接通,一张脸就隔着绿化丛的枝叶与她对视:“抓到你了。”
……
第二天上午,在餐馆清醒的老潘得知了小区里有个老太婆报警了,说听到了什么救命声。
他顿时想起了昨晚破碎的记忆,忐忑极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有人出事,而是害怕承担责任,怕因为是自己失职导致了有人遇害……可警察来后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甚至没人失踪。
监控也没看出什么,因为监控坏了,最近的录像数据全部丢失。
老潘松了口气,对昨晚的一切只字不提。
不远处的早餐铺开始营业,居民们一如平常地忙碌起来,上班的上班,吃饭的吃饭。
老板张山照常地给他送了三个包子,是他喜欢的肉馅。
小伙子真好啊。
比他家里那个贴心太多,要是他儿子就好了。!
第 53 章 秋香园
至此,大部分角色的所作所为都差不多弄清楚了。
除了作为凶手的席问归,其他人都是间接害死了江棠、或知道什么却故意不报自欺欺人的存在。
还剩下一个刘雅民和赵乔钟。
闻酌问:“小区有单独的监控室?”
郑多乾道:“有。”
闻酌:“你知道监控为什么总坏?”
郑多乾沉默了下,眼里落了些愤恨:“据老潘所知,监控一个月前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偏偏就在出事的那天监控出现了故障。”
“你怀疑有人故意的?”
郑多乾转身走进保安室,从办公桌下面抽出了一摞纸,闻酌接过来一看,发现是小区业主集体状告物业不好好管理小区的告示。
和最初承诺的不一样,草木不及时修理,电梯三天两头地坏,邻里高空抛物的矛盾从不解决,路灯故障了一个星期都还没人来修……
“先是物业告了业主不交物业费,随后才有业主集体状告物业的事。”郑多乾对自己知道的毫无隐瞒,“但这家物业是小区开发商的,所以很难更换,这事就没了下文。”
看起来都是生活中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每个小区似乎都在上演物业与业主之间的矛盾。
闻酌忽然有了个猜测:“是刘雅民用某种手段让监控出现了故障。”
假设监控本来没问题,那么刘雅民扮演的角色一定看完了监控残忍杀害的全过程,那他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本来小区业主就对物业非常不满了,如果再出一档子比两年前案件更恶劣的新闻,他们小区的名声会更差,保不齐就会被那些喜欢噱头的营销号写成‘国内最可怕的小区’、‘和魔鬼同住的居民’……
房价自然会一降再降。
两年过去,他难道要看着好不容易回升的房价再次跌入冰底吗?
届时只会引起业主更多不满,更不愿意交物业费,再严重点,他在职期间小区里发生了两起恶劣的刑事案件,就算小区物业不换外包,开发商那边也可能另外调一批人来把他们换掉,他这份轻松优渥又能捞油水的工作就没了……
于是,侥幸的恶念油然升起。
至于赵乔钟……
闻酌还记得他被警察抓走之后,赵乔钟儿媳妇没说完的那句话:“我早就说了你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上次那个事就能看出来,房价还能有人——”
是了,就算那些曾听到呼救的居民心有所虚,不会跟外人提起这些隐秘,也一定会憋不住跟家里人或同住小区的人谈论。
他儿媳妇那句未尽之言大抵是:“房价还能有人命重要?”
可在有些人的眼里,自身那点微不足道的利益就是比其他人的命重要。
赵乔钟很可能是煽动和自己一样的老头老太闭嘴、也让家里人闭嘴的领头人。
“但出了一个月前的事以后,路灯确实找人来修了,但一修就坏,电梯也是,一
到晚上就容易出现故障,监控时不时失灵。”郑多乾说,“我有个保安群,他们都觉得那天晚上真有人死了,是死去的人太怨恨在报复。”
怎么能不恨?
恨尹白海这个欺骗她感情的人,恨席问归这个凶手,恨恩将仇报的苏玫,恨瞒下她死亡真相的刘雅民,恨那些明明听到了、却无动于衷的居民。
听了好久的苏玫颤声道:“他们可能没想过,江棠可以制造这些混乱,让电梯失灵,路灯坏……其实不是在报复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回心转意去报警,把当晚所听到看到的一切说出来呢?”
否则何至于怨魂作怪了一个月,小区里却没有一个居民伤亡?
江棠真正想报复的,就只有他们八个人所扮演的角色而已。
闻酌想起来自己楼下的那个老太太曾说过,她这一个月经常见到鬼。
江棠的鬼魂会去找她,或许不是在吓她,只是希望唯一能看见鬼、且主动报警了的她再努努力,让警察来,找出凶手,还自己一个安宁。
这是一个所有人一同造就的悲剧。
凶手再可怕,也不可能一个人对抗多人。
从两个女生被追开始,到孤身一人的江棠被凶手从二十栋拖到小区门口的包子铺,这期间应该有至少上百人听到了动静,只要下来那么三四个人看看,凶手就不可能再继续行凶,就算抓不到凶手,也能救下江棠。
或许是怕放跑了凶手被报复吧,或许是真的冷漠,又或许是听到若隐若现的呼救声却不以为然,“诶呀,估计又是两夫妻吵架呢”,“家暴这种事还是少管,免得惹上一身骚”……
哪怕中间只有一个人多管闲事了,就算不救人,报个警,江棠都有可能得救。
可惜没有如果。
闻酌一直看着手机,一方面是在看席问归把郑多乾说的话以文字形式转换来的信息,一方面是在看自己的san值。
五十三了,再回升七点他的听力就可以恢复。
苏玫的san值依旧不太稳定,在三十六左右上下摆动,郑多乾倒是涨到了六十三,反倒是一直从容的聂松曼san值再以可见的速度规律下降,而陶盛依旧维持在七十几。
刘雅民和他一样的数值,只不过他在上升,而刘雅民在下降。
闻酌眸色一动:“监控视频!”
如果真是物业解决了监控,那大概率留了备份以防万一,而昨晚碰面的刘雅民没几句话就提到了“自己”的小情.人……他很可能也想到了原身一定留了备份监控视频,但没找到,所以怀疑在小情.人那里。
毕竟当晚他就潜入了陶盛家,除了找车票外说不定还有这个目的。
闻酌脚步一转,刚想往陶盛家去又反应过来——不对!
他之前一直觉得角色难度失衡,但想通了已经‘死亡’的自己不受禁.忌限制后,就明白其实角色难度也不算非常失衡,那么副本直接把席问归的罪证给到其他人手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来不及多想,苏玫突然脸色慌乱,说了一句什么。
被迫静音的闻酌只能从旁边三人的口型得知——他们听到了警笛声。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半了,过了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
郑多乾脸色微变:“快走!”
警察没道理这么晚开着警车来查案子,大概率是接到了报警电话,在发现“陶盛”的尸体后,警察必然会对一切举报电话严阵以待。
——但小区里并没有出什么事,那可能是某个乘客报的警,目的就是让警察带走他们!
哪怕只是带回去例行调查,对于他们这些乘客而已,都是触犯了不得离开副本范围的禁.忌。
“我留下!”郑多乾做了二十多年的法医,应对警察自然有一套,“他们没理由带我走。”
他们并不是逃跑,只是要远离警察的视线范围,找个隐秘的地方待着。
而小区内喷泉雕像后,一个黑影阴恻恻地注视他们。
虽然直接看到他狼狈姿态的聂松曼和陶盛没来,但其他人最好也都去死!
……
转眼间,警车已经到小区商业街外的路边了,幸好那里有石墩,警车上不来,只能步行过来。
席问归迅速拉过闻酌闪到保安室后面躲着,苏玫在一片黑暗中慌忙地摸索跟上。
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胡同,闻酌瞥了眼自己被握着的手腕:“放开。”
警察看不见他,自然就无法带走他。
席问归摩挲下才放开:“报警的大概率是刘雅民,说不定他就在躲在某处看着呢。”
这次来了四个警察,本来他们的目标是保安亭,但走到一半,其中一个警察突然低头看了下手机,随后目光就直勾勾地看向了他们的方向。从窗口窥伺的席问归连忙撤回身体,不爽地啧了声。
“得换个地方了。”
他一手扯一个,就是待遇截然不同,苏玫被拽着衣袖踉踉跄跄跟上,而闻酌则又被握住了手腕。
警察很快发现了他们的身影,连忙大步追过来,只留下一个应对门口的郑多乾。
席问归朝着小区深处跑去,后面的警察穷追不舍:“站住!”
但席问归显然比他们熟悉,哪里有花坛,哪里有亭子,障碍物,岔路口……没一会儿后面的警察就只能听到声音不见踪影了。
闻酌甩开他的手:“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跑?”
警察又看不见他。
席问归又摸索着抓上:“不是你说的?‘回到现实前我属于你,回到现实后我任你操作’,我是你的人,自然要形影不离。”
“……”
闻酌听不见自然没有回应,倒是因为看不见而踉踉跄跄的苏玫又是一个趔趄,这个席问归到底在说什么虎狼之词!这两人绝对不清白吧?
倒是席问归和闻酌突然脚步一顿,苏玫看不见,只能听到前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老公,跟我回家好不好?”
“谢谢你没有对我隐瞒出.轨的事,我冷静了一天,决定原谅你了。”
苏玫看不见的眼睛迷茫地瞪大了:“……?”
距离他们大概四五米的位置,楚楚可怜的汤月突然出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
第 54 章 秋香园
警察的身影从侧面跑了过去,他们借着树荫的遮挡没被发现,但再这样僵持下去被抓到是迟早的事,小区就这么大,而他们还有一十多小时的游戏时间。
此刻他们就陷入了一个循坏谬论,警察抓不到他们,自然会加深怀疑明天派更多的人来搜查,但他们又不得不跑,因为无法承担被带走调查的死亡风险——可只要跑了,就是“你既然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跑”?从而加重嫌疑。
再继续下去,从明天开始一直到游戏结束,他们很可能都难再露面,一露面就会被警察带走。
刘雅民……闻酌眸色暗了些。
他倒是没有太忌惮汤月,再怎么样,汤月也是个“人”,是人那就逃不开人能用的手段,无法像鬼那样飘忽难缠。
“出.轨也要原谅?”席问归突然问。
“我爱他。”汤月凄凄一笑,“他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谅……只要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席问归倏地侧头,抬手在闻酌唇上摩挲了一下,在闻酌打他之前迅速撤离,并好奇地问:“如果出.轨对象是个男人呢?也原谅?”
汤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后平静下来笃定道:“他喜欢女人……只喜欢漂亮的、内敛的、穿白色裙子,像天使一样的女人。”
“……”这个标签是不是太过具体了些?
之前尹白海这个角色给闻酌带来的违和感再次升起,真的只是出.轨吗?
追了一圈的警察又从侧面绕了回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前路被汤月堵着,显然不是会善罢甘休。
手机屏幕忽而亮了起来,闻酌垂眸一看,是席问归发来的:【监控录像在我裤子兜里,杀楼下小变态的时候拿到的。】
闻酌一顿,缓缓伸进席问归的裤兜,沿着冰凉的体温一路向下,果真摸到了一个硬硬的U型物体。
如他推测的一样,‘刘雅民’在删掉监控的同时又留存了一个备份,以防万一甚至没放自己身上,而是给了身为情.人的‘陶盛’作为保管。
但陶盛就是一个有着收集癖喜欢刺激的变态,他被诱导着第一次闯进‘席问归’家里偷衬衫,继而被杀害,U盘便落回了凶手身上。
席问归保持这个姿势,突然凑近闻酌耳边:“小鱼崽,我好像……”
席问归后面说的几个字苏玫听不清了,只被小鱼崽这个称呼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又忍不住吐槽,说这么多闻酌又听不见。
同一时刻,前方那个称闻酌为老公的女人等不及地开口:“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苏玫听到闻酌这样回答。
她尚且没反应过来,席问归已经微妙一顿:“你……”
席问归看了眼手机,闻酌的san值刚好跳到60——他的听力恢复了。
但看闻酌无动于衷的样子,席问归一时间不确定刚刚那句话闻酌有没有听见。
他好似真的有些委屈:“既然你选择了她,那就是不要
我了。”
苏玫看不见,只能听到席问归一步一步后退的脚步声??[,慢慢与追来的警察交汇在一起。
她听见席问归远远的声音:“我自首。”
警察本来只是觉得他们有所嫌疑,这会儿彻底精神了:“王浩择,江棠,汪含祺都是我杀的。”
王浩择是两年前那个在家里被切断十根手指的死者,汪含祺是陶盛扮演的角色。
警察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两人的身份,却一边扣住席问归一边问:“江棠是谁?”
江棠是谁。
苏玫突然觉得有些冷,死亡了一个月都没有人发现,甚至没人知道曾失踪了一个叫江棠的人。
其中一个警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早不是有个网友报警,说是一个写网络的突然断更一个月,觉得出事了?那个作者好像就叫江棠!”
闻酌远远看着被押弯下腰的席问归,神色不动。
旁边的苏玫焦急道:“他为什么要自首啊?现在这么办?”
闻酌冷淡转身:“活够了吧。”
而汤月对此很满意:“老公,我们回家吧!”
她欣然转身带路,闻酌没忘拉过看不见的苏玫。
警察被突然自首的席问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并没有不远处两个女人消失在了巷子里。
席问归低声喃喃:“真狠心啊……”
心里升起了一种新奇的感觉,他品了半天,辨别出这种情绪叫“不爽”。
警察:“什么?”
席问归抬眸:“我要举报。”
“举报什么?”
“15栋一单元601里有尸体。”
警察的神经顿时绷得更紧了:“谁的尸体?江棠?”
“当然不是。”席问归勾唇一笑,“是个男人。”
赶来的同事怕出幺蛾子,压着他就要走:“有什么要说的回局里说个痛快!”
他们的神经都紧绷极了,实在闹不清这个变态杀人魔突然自首的原因,怕他是想折腾别的什么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从戴上手铐到坐上警车,这个凶手都没有任何闹腾的动作,倒是门口的保安老潘一脸愕然。
“你认识?”
“包子铺老板。”郑多乾掩住情绪,“大家都认识。”
警笛声渐渐远去,小区又恢复了死寂。
……
一路上,苏玫欲言又止,闻酌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你今晚好好休息。”
有一个好的精神状态,失去的五感才有可能恢复。
他们走进楼里,汤月理所当然地去按电梯。
苏玫有些紧张:“要不,我们走楼梯吧……”
汤月柔弱道:“走电梯很累的。”
闻酌没说话,但站在原地不动的姿态却表明了他的态度。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叮得一声。
汤月率先走进去,闻酌带着苏玫紧跟其后,就算看
不见,苏玫也能感觉到汤月的视线一直紧紧盯在自己身上。
苏玫简直度秒如年??[,一方面怕电梯突然故障,他们被困死其中,一方面又不知道汤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顺利来到七楼,进门的时候,汤月给苏玫拿了双拖鞋,并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苏玫呆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不!我不是——”
“她是张山的妹妹,就是门口的包子铺老板。张山杀了人想要自首,便把他眼睛不好的妹妹托付给了我。”
“啊……这样。”汤月似乎有些遗憾,“都饿了吧,我做点宵夜给你们吃。”
“不用,我们不饿。”
“对…不饿。”苏玫违着心说,说完肚子就咕咕好几声,从昨晚到现在她滴水未进,不饿才奇怪。但她也实在不敢吃汤月端来的食物,只能这么回答。
哪怕知道很奇怪,但过于害怕、又没有视力的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闻酌身边。
闻酌进了书房并关上门:“她哥刚自首,我安慰安慰她。”
砰得一声,门关上了。
闻酌的背包就在书房,拉链处自己故意放的头发丝还在,说明汤月没碰过这个背包。
他打开拿出一瓶水和面包递给苏玫,随后便坐到电梯面前插入了从席问归那里拿到的U盘——这才是他跟汤月回来的目的。
其实监控录像看不看都没关系了,因为大部分的故事他们都已经还原了出来,看监控录像也是为了佐证他们的推断。
监控的内容与他们想象的并无出入,只不过里面并没有拍到包子铺老板的脸,他穿着雨衣,雨衣帽遮住了他的眉眼,只有微微上扬的唇角偶尔暴露在空气里。
两个女生拼命逃窜呐喊,可狂风暴雨遮盖了一切声音——但真的没人听见吗?
如果没人听见,原先灯火通明的小区为什么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那些温暖明亮的灯光会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闻酌甚至在监控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尹白海站在阳台上,愕然地看着不远处。
那个穿着雨衣的恶魔突然冲着他的方向抬手,手指一点一点——微扬的嘴唇还在低喃什么:“一,一,三……”
他在数楼层。
数目击者的楼层。
随后,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尹白海身后,细长的利器刺入了他的脖子,尹白海不可置信地倒下,堪堪转身看清了身后人的脸——是一直温柔体贴、人畜无害的妻子汤月。
恶魔数着楼层的手一顿,灰暗的环境里,两个病态的人隔着七层高遥遥相望,一个穿着雨衣,一个穿着真丝吊带裙站在摆满花盆的阳台上。
张山像是一只喜欢捉弄虐杀猎物的猫,他不断地追近,又不断放手,在磅礴大雨中一步一步击溃她们的心理防线,欣赏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崩溃绝望的气息。
从晚上九点开始,到凌晨一点。
整整四个小时,无
人施以援手,无一盏夜灯亮起,无人报警。
最终,江棠恶魔的病态虐杀,死于恩将仇报的女孩之手,死于冰冷的人心。
她被扯着头发从一十栋拖到小区门口的包子铺,期间她清醒着,却又如同被判了死刑。
她没再张口,因为知道,即便再怎么呐喊,也无法发出声音。
没有人“听到”,不就是没有发出声音吗?
大家都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
苏玫吃完东西,体力终于恢复了不少。
但因为席问归的自首她还是有些萎靡不振,她不知道是什么能导致闻酌对即将赴死的席问归这么冷漠……明明他们关系看起来不错。
虽然闻酌从来都是一张冷淡的脸,却从来没制止过席问归的靠近。
换作以往的副本,她必然事不关己当做没看见,什么都不闻不问苟活下去就好。
但这个副本不一样,太憋闷,太难受。
她问出了口。
闻酌反问:“这辆列车上的人,该有情谊这种东西吗?”
她一愣,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其实没碰到过几个正常人,在这辆列车上,人渣败类才是常态。
可就如她问席问归的那个问题,“所有收到车票的人就都该死吗”,所有收到车票的人就都是人渣败类吗?
其实说到底,她还是觉得自己罪不至死,不愿相信自己也是他人眼中的人渣败类。
好在闻酌并没有想要击溃她的信念,语气平淡地说:“我的车票在他手里,他死,我也会死。”
苏玫一怔。
闻酌问:“吃饱了吗?”
“谢谢……吃饱了。”
“你的求生任务是什么?”
苏玫一愣:“求生任务A是躲过女鬼的袭击,活过三天……求生任务B需要自行探索。”
她的求生任务实在太简单了,但闻酌并不意外:“A和B通常会出现在选择题里,只需要做出一个答案。”
苏玫顿时一慌:“可我还不知道B是什么,难道A不对吗?”
“不是。”闻酌想到席问归莫名其妙的自首,垂眸道:“两个选项都对,但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看你是要选择犯罪的路求生,而是选择因宽恕而救赎。”
“保护自己不被袭击是犯罪……”苏玫茫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家门紧闭,将想要进来的女鬼拦在外面,不就和一个月前那晚一样,吕阑独自一人躲进家里,狠心关门将江棠一个人留在外面面对恶魔吗?
闻酌坐在椅子了,眉眼清冷:“所以你的pnB就是回到家里,打开门,让她进来。”
苏玫呐呐道:“……这么简单?”
闻酌:“昨晚她并没有伤害你不是吗?”
苏玫怔怔地回忆着昨晚,她被恐惧刺激得将要崩溃,但却没意识到闻酌说的问题,如果江棠鬼魂想要杀她,大可不必耗那么久的时间。
而且似乎有意无意地将她往家的方向赶。
“所以……我现在该回去吗?”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闻酌抬眸,“pnA和pnB都能活下去,唯一的区别是加重内心的罪恶还是减轻罪恶。”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选项应该与最后的罪恶值结算有关。
理清所有人的故事后就会发现,角色的安排并不算随意,多少都和他们乘客本身有一些相似性。
那么,尹白海和他的相似性是什么?
闻酌思索间,苏玫呆愣地转身,摸索着墙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真的不想再被无止境的负罪感折磨了。
够了。!
第 55 章 秋香园
说不恐惧是假的。
闻酌说她要一个人回去,可从十五栋到二十栋虽然距离不长,却仍有好几个转口。
“我会站阳台上给你发信息,手机响一声是左转,响两声是右转。”
尹白海家有两个阳台,一前一后,后阳台能看到苏玫那栋楼的位置。
“好的……”
“以防万一,别坐电梯下去。”
苏玫懵懂地问:“但刚刚我们坐电梯上来怎么没事……”
“因为有汤月在。”对此闻酌也只是猜测,“江棠对我们其他人是怨恨,但对江棠应该是有亏欠,毕竟她做了第三者,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苏玫深吸一口气,鼓起最大的勇气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离开。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解脱心里的负罪感。
她不想有一天回到现实了……还要夜夜被噩梦纠缠。
依旧是漫长的楼梯,她从一数到九,再握着楼梯扶手转弯,继续从一数到九,周而复始,最终顺利地来到楼下。
她摸索着按下门禁开关,长呼一口气,心里却比以往都要轻松,连着对未知的恐惧都淡了不少。
小区静悄悄的,一个月发生的事本来就导致小区怪状连连,白天发现的尸体更令他们心生恐惧了,甚至已经有人打算先搬到其它地方住住,等过段时间再回来。
摸黑走路不是一件易事,路两边也没有可扶的围栏,都是一些扎手的绿化丛。
手机叮得两声,是右转的意思。
她抬起的脚登时一愣,她记得出门后第一个转口是左转啊……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本着对闻酌的信任,她还是倚着提示转向右手边。
可是没走几步,手机又叮了一声,提示她左转。
“……”苏玫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了,不可能是闻酌故意坑她,完全没这个必要,白天直接放任不管她就可能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死掉。
那就只能是鬼了。
苏玫克制着逐渐僵硬的四肢,颤声问:“是你吗……江棠?”
没有回应。
“对不起……”苏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都是辩解,替吕阑辩解,也是替曾经的自己辩解,毫无意义。
“对不起……”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这次的眼泪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里无处安放的愧疚。
如果当时不那么胆小就好了。
如果当时不想着就算自己不帮忙也一定有别人帮忙就好了。
如果……如果当时没有挂断那通报警电话就好了。
可她回不去了,她无助地蹲下身,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你……”
不知道是在替吕阑对江棠说,还是在替自己对曾经死去的那个女生说。
……
闻酌走到阳台,他刚刚加上了苏玫的列车好友,准备给她发信息。
但只要打开手机,就不
可以避免地会看到站内乘客的状态栏。
他神色淡淡地看向席问归的名字——没有显示灰色。
席问归还活着。
但名字后面san值却变得空空如也,数值显示着0。
垂在半空的手不由一紧,随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席问归在列车上待了十年,不可能一点底牌都没有。之前赵乔钟刚脱离秋香园范围就显示了死亡,但席问归却这么久都没事。
那应该就是真的没事了。
一个晃神的功夫,闻酌却丢失了楼下苏玫的身影。
他皱了下眉,又来到前阳台上朝下张望,竟然在小路尽头看见了苏玫,后面还悄悄跟着一道模糊的黑影。
他本以为是江棠的鬼魂,但仔细一看却不对,从身高体型来看显然是个男人!
闻酌匆匆就要下楼,却被汤月堵在了门口:“老公,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她手背在身后,面上笑得人畜无害。
闻酌不动声色道:“警察很快就到了。”
汤月笑容一滞。
闻酌也是瞎猜的:“我去过楼下了,和张山说过里面的情况,他很可能会告诉警察,你现在去清理或许还来得及。”
“……”汤月重新扬起笑容,“没关系的,老公,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
寒光一闪,汤月突然抽出身后的钗子朝闻酌刺来,他侧身一躲,看似柔弱的汤月却紧跟着又刺过来,闻酌被迫后弯着贴到桌面才勉强躲开。
汤月的攻击密集而狠辣,闻酌并不擅长打斗,对付起来竟然还有些吃力,在下一钗刺下之前他连忙翻身躲开,顺势挥掉桌上的花瓶。
“砰”得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碎瓷片炸开的崩裂声,汤月毫不在意地走进碎瓷片中,也不怕扎脚,她像是一个用尽耐心劝说丈夫的温柔妻子:“老公,声音太大了可会吵着楼下邻居呢。”
眼看短时间内是无法摆脱了,闻酌沉下眸色:“因为出.轨,所以你要杀我?为了一个出轨的男人背上杀人的罪名值得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汤月笑着一步步逼近,“是老公让我一步步这么爱你,越来越离不开你的呀。你要走了,我自然要将你留下。”
她像是在说情话一样细数着曾经的誓言:“你说,你要将我打造成最美的金丝雀,你不喜欢我出门,不喜欢我见别的男人,想要给我戴上镣铐……我都同意了的呢。”
“……”怎么听着这么像非法拘禁?
闻酌皱眉翻到沙发后面,刺入沙发套的钗子带出了一片棉絮。
他认出了这把钗子,就是监控里汤月一个月前戳进尹白海脖子里的那把钗子。
“老公,是我不够听话吗?让你想要去寻觅别的天使?”汤月用最脆弱的表情做最狠的攻击,钗钗致命!“我每天都待在家里,等你回来,偶尔出门都与你报备,你其实不知道,你离开一分钟我都想念得要疯掉……可你却想着要永远离开!”
“
我怎么能让你走呢?”两行眼泪划过汤月白皙的脸颊,唇角却扬着温柔的笑,“我说过的啊,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我,我就杀了你,把你做成藏在冰柜里,夜夜看着我与他人恩恩爱爱,琴瑟和鸣。”
“你当时一定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边说话边打斗导致汤月呼吸有些急促,她对着闻酌又刺来一钗,这次距离过近不好躲,闻酌不得不抬手扼住汤月的脖子——他不擅长打斗,但只要让他近身,他能有很多种方式让汤月死得悄无声息。
但闻酌还不想这么做。
就像当初郑多乾带他进法医室时说的那番话——“穿上这身衣服,宣了誓,这辈子不论身处何地,有什么理由,都要坚定初心,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何况汤月只是副本里一个走剧情的npc,都算不上真正的恶人。
他的手已经抚向了汤月后脑勺,但汤月钗子更快,他不得不抬手怼开,汤月力道收不住地往下一滑刺向闻酌的大.腿,却没听到血肉绽开的声音,反而是“咣”得一声!
闻酌趁她愣神的时机连忙将她掀在沙发上,夺过书房的背包就出了门。
走进楼梯他才舒了口气,垂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对戒指——是从江棠快递里拆出的那对戒指,触发了包子铺的那段剧情后就被闻酌扔在了兜里。
此刻戒指上多了一道刺眼的划痕,它替闻酌挡了汤月刚刚的那一钗。
不过只是避免了大动脉破损的风险,大.腿皮肤还是被划伤了,火.辣辣的疼,汤月是真的下了死手。
闻酌没去看伤势,脚步急速地下楼。
虽然他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但让苏玫回去是他提出的建议,他不能让苏玫因此出事。
苏玫已经不在他看到的那个地方了,闻酌大脑飞速运转,那时候会出现在苏玫身后甚至欲行不轨的人应该只有刘雅民一个,聂松曼和陶盛没必要,席问归……不提他,至于走错路的郑多乾,他变得再怎么执拗病态也不可能对一个不确定罪名的小女生下手。
那就只有刘雅民了,他就是个疯子,只是因为在副本里丢了脸面,被迫剥开了平日衣冠楚楚的模样就想杀所有人灭口。
在小区里杀人不太可能,刘雅民无法清除血迹,也不好藏匿尸体,游戏却还有一天时间,除非他想明天被人警察追捕一天。
带回家也不太可能,他既然是跟着苏玫,自然知道苏玫是从闻酌这出去的,作为目击者的闻酌完全可以想办法报警举报他,警察自然会找到他的家。
闻酌脚步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秋香园后面的湖泊!
把苏玫带到那里,尸体丢进湖里就解决了。
闻酌刚到后门就看到两道漆黑的身影在远处,他厉声道:“苏玫!”
……
苏玫仍旧以为是江棠的鬼魂在指引她。
她已经不那么怕了,只是有些茫然:“你要带我去哪里?想让我看什么吗?”
这一片的路都是土路,磕磕碰碰的,不好走,
她时不时就会踉跄着摔倒。
但不论她问什么,都没有人出声。
身后的黑影打了两个无声的响指?_[(,苏玫就听到了叮的两声,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这在闻酌的安排里是右转的意思。
苏玫呐呐地转身,浑然不知正前方就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在夜色下的水面漆黑无比,毫无波澜,像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就要跨出那一步时,她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厉呵她的名字:“苏玫!”
她不由一僵,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凉风,她的大脑瞬间察觉出不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猛得往后一躲,最后一屁.股坐在了碎石子上,硌得她生疼。
紧接着,她只感觉到眼前浮现出一阵眩晕的光,她一愣,惊喜无措地揉了揉眼角——她能看见了!
可眼前哪有什么江棠,只有一个不怀好意、试图推她下湖的刘雅民!
刘雅民眼看被人识破,直接不装了上前扼住苏玫的脖子,拿刀对着她的心脏:“别多管闲事!”
闻酌慢慢走近,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车票:“放开她。”
刘雅民瞳孔一缩:“原来被你拿了!给我!我就放了她!”
他的刀尖更逼近了苏玫的心口,苏玫甚至感觉到了刺痛。
“她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生与死对我来说关系都不大。”闻酌提着车票冷淡地说,“不过你真的能一刀杀死她吗?”
闻酌从背包侧面拿出一个打火机,“嗒”得一声,一簇火苗凭空升起,对准了车票的一角。
“人的心脏是非常重要的器官,为了避免外伤重创,它被很多胸骨肋骨包裹着,真正能被刀刺进去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缝隙。”
“看看是你先刺中,还是你的车票先烧完。”闻酌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而我保证,只要你一刀不致命,我一定能救活她。”
在刘雅民目眦欲裂的视线中,闻酌毫不留情地点燃了车票,手一扬,将它扔向了远方。!
第 56 章 秋香园
没了车票,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刘雅民赤红着眼睛扑过去,连刀都没有拿稳,啪得一下掉在地上。
刚恢复视力的苏玫连忙抢过刀爬起来就跑,离刘雅民足足二三十米远才停下。
闻酌与她擦肩而过:“走了。”
苏玫猛得松口气,恢复视力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周围的一切人与花草树木都变得亲切起来,她再也不想看不见它们了。
她跟在闻酌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从湖泊芦苇丛捡回车票的刘雅民:“车票被烧过,还能上车吗?”
即便烧得不严重,刘雅民成功扑灭了火,车票也一定会有小面积的损伤。
“不清楚。”闻酌毫无波动,“他咎由自取。”
回到小区苏玫放松多了,更能坦然面对回去的事。
她抿着唇认真说:“谢谢你,闻酌。”
很奇怪,闻酌绝对是她经历的副本里情感最淡漠的人,却也是唯一一个毫无所求主动来找她的人。
至于别的人……都是疯子。
她颤了颤,摩挲了下手腕,列车再次证明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犯罪者都是男人,而列车上稀缺的女性会是什么样的待遇……不难想象。
苏玫独自走到二十栋楼下,抬头看向惨淡的月光。
他们这些人经历了这一切,回到现实里真的还能做个正常人吗?那些被审判的变态回到现实,真的就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
苏玫不知道,但她左边忽闪忽闪的路灯突然彻底灭了。
即便早有准备,心脏还是不争气地停跳了一秒。
几乎和昨晚一模一样,她被追着,撵着,但这次不一样的是,女鬼困她困得更久了。
无论爬多少层楼梯,她永远都只能到达五楼,看不到六楼的影子。
她只能不断地在楼道里穿梭,试图敲开某一户的门,想让他们放自己进去……她能感觉到,如果在外面困得够久,鬼真的会杀了她。
平日充满烟火气的楼道现在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她有一瞬间后悔选择了回来,如果和闻酌待在一起就好了,至少还能有些安全感……
她撑着墙,努力冷静不让自己的san值继续下降,但那道比夜色更黑的影子已经从墙上蔓延到她旁边,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电锯!
……那个女生也是这么死的。
被电锯凶手切割成了一份份尸块,抛到了江里,发现的时候尸块都泡烂了。
晃神一秒,苏玫在电锯落下的那一瞬间猛得躲开,按下电梯挤了进去!在女鬼顺进来的前一刻,电梯门缓缓合上。
苏玫发现了,虽然作为鬼,但江棠无法进入一切关闭的门。
因为她就死在这一道道冰冷紧闭的门外。
苏玫背靠着电梯厢大口大口喘息,摸索着按下六楼。
“叮”得一声,她睁开眼,却不由急促尖叫:“啊!!!”
电梯门口倒挂着一个脑袋,黑长的头发散落,几乎要垂在地上,脑袋与脖子的连接处被绷带缠着,丝丝的血渗出来,倒着流向它的下巴,脸颊,眼睛……再顺着法尖滴落在地上。
苏玫尖叫之余闭着眼睛冲过去,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早上出门的时候门没关,她直接扑了进去,如昨晚一般猛得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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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恐惧到想要再反锁一道……手停在反锁旋钮上,思想却迟疑了。
她想起闻酌说的:“两条路你都可以活下去,唯一的区别是加重罪恶还是减轻罪恶。”
苏玫闭了闭眼,想起现实里那个女生刚死的那段时间。
她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女生变成恶鬼出现在她的床头,恶狠狠地掐住她脖子:“为什么不救我!”
这些梦折磨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梦里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鬼都进不了门啊……又怎么站到她床头。
生前没能进来的地方,死后依然进不去。
苏玫颤抖着握住门把手,缓慢地,转开它,将门拉出一条缝隙:“江棠……你要进来坐坐吗?”
……
分开后,闻酌在思考自己的求生任务。
每个人的求生任务都与自己的人设故事有关,比如苏玫的最简单,要么坚守住门,要么打开门。
这两条路完全相悖,却都能通向生门。
按照这样推断,席问归的pnA是杀掉一切知道自己罪名的人,那与之相反的pnB很可能就是揭露自己的罪恶,这就能说得通席问归为什么会突然自首了。
但这个任务能让席问归不被“离开副本范围将san值清零”的后果影响吗?
突然有人唤道:“小漂亮。”
是聂松曼。
虚焦的视角慢慢凝实,原来他已经离八栋这么近了。
聂松曼的烟杆不见踪影,在指尖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女士细烟。
她正在摘院里的玫瑰,现在八月底,已经是玫瑰花衰败的季节,藤上的玫瑰开得不怎么艳,花瓣一碰就掉,挑挑拣拣好久才能取下一两朵不错的。
聂松曼的旗袍也不再干净整洁,多了一些褶皱和不明显的深色痕迹,脸上被刘雅民划破的那道伤口仍然渗着红,夹烟的手指挂着一滴血。
“找齐了?”
聂松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继续挑拣着玫瑰:“躯干在两年前遇害的那户人家里,头颅和左手在湖泊,右手在‘陶盛’的尸体嘴里插着,右脚在昨天下午被包子铺老板裹成礼物的模样送到了我门口,左脚……在小区广场喷泉的顶端。”
这么看,聂松曼的任务是所有已知任务中最难的。
就算是警察,没有警犬也很难这么快找齐所有的尸块。
“求生任务有两条。”
聂松曼笑了笑:“你想回家吗?”
闻酌对这个问题并无波动,他并没有多怀念曾经的工作
环境,怀念曾经那个家,在哪里于他而言都一样,都只是活着而已。
“我暂时还不想回。”聂松曼摘够了玫瑰,便弯腰提起篮子,“悄悄告诉你,我这一站的车票,是回家的车票。”
闻酌一顿。
这一站的车票是回去的车票,说明聂松曼的上一站就是她自己的罪本,那就可以排除她这个副本里罪者的嫌疑了。
“叫声姐姐怎么样?”聂松曼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我可以给你看看哦。”
“不用。”
“小漂亮真冷漠……”聂松曼走进院子,“收到回现实的车票后,即便什么都不做,罪恶值也会每天下降一点,如果友好进行副本就降得更快了,等罪恶值彻底清零,就可以乘坐那辆通往现实的列车。”
闻酌眉头微蹙:“你想增加罪恶值。”
聂松曼笑而不答,她走进画室,转了下墙上的装饰摆灯,随后那面墙就突然弹开一个共成年人通过的门。
聂松曼问:“漂亮吗?”
闻酌终于看到了江棠身体的完整全貌,虽然手腕脚踝头颅都只是被绷带简单连接着身体。
玫瑰花落在她身上,衬得肤色如雪,大概是副本设定,江棠的尸体腐败程度很低,依旧保留着生前的面貌,被鲜红的玫瑰花瓣衬托得宛如一副凄美的画。
聂松曼:“有些人,天生就是玫瑰。”
闻酌看了眼她手上新鲜的血,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陶盛呢?”
他只是拆了江棠的戒指,都能陷入危险中,江棠的尸体被拼凑齐全,不可能什么都没出发,而聂松曼却像个没事人。
“死了。”聂松曼抬手抚了下唇,手指上的血迹便挂在了唇角,“又没完全死,就像你那位姘头一样。”!
第 57 章 秋香园
姘头这个词似乎过于老旧且粗俗了,从聂松曼口中冒出来显得有些违和。
以至于闻酌都没能第一时间驳回,就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那真是个傻男孩……”聂松曼熄灭了烟,似乎怕烟灰玷污了躺在那里的玫瑰,“他替我挨了一下,幸好,我手里还有救命的票。”
跟现实世界众多的一些游戏相比,这辆列车所赋予的道具要没存在感得多。
闻酌迄今也只知道两种票的存在,一个是‘睡美人’,一个是‘寄生’。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聂松曼摆完最后一朵玫瑰,揽下旗袍起身,“或许你不在,你那位姘头也会和我一样,选择第一条求生任务。”
“……”
席问归的第一条求生任务就是杀掉所有知道他罪名的人。
摆在明面上的求生任务要简单直白得多,而第一条需要自行探索的任务去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或许很多人都会为了保障安全选择前者。
前者是角色原身会选择做的事,后者是乘客扮演后因不同人格分裂出来的选项。
“他不会。”
“……”
闻酌说完那三个字就没再提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聂松曼摇头,拿起旁边的相机,调整着角度对准江棠的尸体。
如雪一样的肤色,鲜红明艳的玫瑰,脆弱关节处被血染红的白色绷带……
聂松曼好像真的融入进了角色,势必要找到最完美的角度与光景,完成最无暇的作品。
“帮忙开下灯吧。”
闻酌看了眼身边的墙,按下了那道白色开光。
室内顿时亮起了暖黄的灯光,非但没有衬黑江棠的肤色,反而让她的肤色变暖,更像一个鲜活的人。
“咔擦”一声,画面定格。
“有时候,美也是一种‘罪过’。”等待照片打印的过程中,聂松曼又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注视着江棠的尸体。
玫瑰本身无罪,却引来了觊觎玫瑰的人。
照片很快打印好了,聂松曼却夹着烟,点燃了照片的一角。
燃烧带来的焦糊味道慢慢扩散,余光的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油画竟然凭空多出了一些痕迹!
从粗糙的线条开始,到优美流畅的人体轮廓,暖白的肤色与玫瑰花瓣交相辉映,少女被玫瑰遮挡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仅仅一分钟的时间,这幅画就完成了。
聂松曼的手机屏幕也随之亮了起来,她的任务完成了。
聂松曼深深地吸了口烟,轻飘飘地问:“按照律法,我犯了什么罪?”
闻酌知道她问的是自己扮演的角色,顿了顿后说:“国内暂时没有设立单独的藏尸罪,如果被捕,应该会往盗窃、侮辱尸体罪起诉。”
“侮辱尸体罪?”聂松曼好像什么都不懂,自带着一种天真残忍的风情,“死人也需要尊重?”
“尊重的不是尸体,是活人的心情。”
已经死去的人当然什么都在乎不了,什么公道正义,什么尊重清白……但活人在意,大众需要正义和尊重映现,才能轻松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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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定很美好。”聂松曼突然好无厘头地说了句。
“……”闻酌第一次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别人,不过只有一秒,便收回了目光。
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聂松曼关上暗室的门,掐灭了烟,又问:“只是这样吗?她只有一条罪?”
“嗯。”
尽管闻酌和她心理都清楚,是这个角色给包子铺老板的暗示导致了受害者的死亡,但这无法定罪。
没有佐证,没有任何依据,这两人甚至不认识。
当然,即便没有暗示,魔鬼也依旧会嗜血,但受害者未必会出现在一个月前的晚上,受害者也未必是江棠。
“看来你是没地方去了。”聂松曼邀请道,“留宿一晚?”
“谢谢。”闻酌并不客套,“借沙发一晚。”
他背着背包出来,一看就没打算再回去,虽然是沙发,但睡起来的感觉不错,是闻酌喜欢的软硬适中。
“早点休息,还剩最后一个白天。”聂松曼倚着墙关掉灯,朝卧室走去。
闻酌刚闭上眼,就收到一条消息,指尖微微一缩。
他点开信息一看,是苏玫发来的——谢谢,如果你不说,我一定想不到生路是给她开门。
不是因为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恐惧。
谁能保证开门后的后果呢?真的是被救赎,还是被憎恨附身的女鬼撕碎?
闻酌睡到了早上九点多才醒。
这对他来说实在太意外了,不仅如此,身体还像被鬼压床一样难以动弹。
闻酌艰难地撑起上身,身边并没有任何东西,他却冷脸道:“席问归!”
腰间的重量豁然消失。
随后有道看不见的触感碰了碰他的手,像是在哄他不要生气。
和只是角色死亡的闻酌不一样,虽然居民们看不见他,但同为乘客的其他人能看见,而席问归则像完全消失了一样,只有隐隐的触感,也听不到声音。
聂松曼也掩着哈欠从卧室出来了,找到车票,完成了求生任务,她好像没什么可紧张的了,至于罪者这件事……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有判断,她并没有打算与他人共享思路。
“早安……”聂松曼望着闻酌,眉头微微一挑。
闻酌顺着她的视线垂眸,发现自己的衣领大敞,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暧/昧红痕。
“……”
某个看不见的人甚至在他系上扣子之前,恬不知耻地又摸了一下。
聂松曼同样看不见席问归,不知道他回来了,她唇角漫着笑意:“要是刚认识你,我都要以为你是在勾.引我了。”
不止是男人好女色,女人一样会好男色。
只是很多男人总对自己要求太低,值得欣赏的男色
太少。
闻酌面无表情,在身旁一阵风动的时候抬手一抓,果然握住一条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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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死力,对聂松曼说:“借用个房间。”
“……请便。”
聂松曼见他拉着什么人似的样子,饶有兴致,等关门声响起,她才噙着笑说:“盛盛是不是也在?让姐姐碰碰。”
……
闻酌将席问归甩到床上,跪压着他膝盖的同时抽出窗帘绳子,凭着感觉将那双手绑在了床头。
他依旧看不见席问归,只有这道绑住空气的绳结昭示着床上确实有人。
他这才扯了下领口,冷淡地看着床上的空气,而后弯腰摸索起来。
毕竟看不见,摸到哪里都有可能。
“再动就阉了,顺道缝上嘴。”
“……”空气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但闻酌知道席问归听到了,因为手底下的身体再没动过。
他顺着一粒粒纽扣向下摸索,差不多到了裆的位置虚虚抬起停顿一秒,再往右探去。
裤兜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闻酌眉头一皱,又探向左边,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在哪儿?”
“……”
闻酌自然没想要等席问归的回答,像个神经病一样摸着一团空气。
他重新移回上半身,摸了片刻发现衬衫某处有微微突出,他利落地解开席问归的扣子,在衬衫内兜里摸到纸张的质感。
车票本来是看不见的,但在脱离席问归身体、被闻酌捏住的那一刻就暴露在了空气里,拿到手的一瞬间闻酌就感觉到厚度不对,翻了一下,竟然是两张,一张他的,一张席问归自己的。
闻酌检查了一遍,席问归的车票跟他的没什么区别,但下一站的地址依旧一样。
这么巧吗?
同一时刻,手机叮得一声——
【乘客聂松曼、陶盛、闻酌、席问归、刘雅民已找到车票,请剩余的乘客多加努力哟!】
除了死去的赵乔钟,郑多乾和苏玫都还没找到车票,如今只剩下九个小时不到的游戏时间。
闻酌将车票收回囊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不见席问归的声音,自然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说话,反正床头打着死结的声音挣动了两下。
房门一开,就和笑面盈盈的聂松曼对上视线,她远远看着床头诡异飘起的绳结,打趣道:“完事了?”
闻酌随意应了声:“嗯。”
“没想到高……”聂松曼闷笑了声,改口道,“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窗外,隐约的“滴呜——滴呜——”声响起,警车来了。!
第 58 章 秋香园
“滴呜——滴呜——”警笛声越来越近。
聂松曼没有出去看的意思,她要做的一切都结束了,颇为悠闲地走到厨房研究餐具。
她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袋面包,又想煎个鸡蛋,她转了两下温控按钮,却没有打开火,不由面露疑惑。
冷淡的声音从后面的传来:“向下压着转。”
聂松曼了然,些许生疏地打开火,然后倒如凉油煎鸡蛋。
“要来一份吗?”
“不了,我出去看看。”
闻酌打声招呼就走了,外面动静很大,闻酌一出门就能看见十五栋那边围满了人,一个警察拉起警戒线在疏散群众。
——这是已经发现死人了。
刚刚他听到的警笛声是法医来了,闻酌随着人流走进去,没人看见他,没人阻拦他,只有黄色警戒线随风抖动了下。
他下意识跟随法医群体进了电梯厢才反应过来,其他人虽然看不见自己,但他的身体有碰撞体积,可想要出去已经来不及了,电梯厢已经开始上行。
“老钟,你挤到我了——”
法医老钟抬头,看着跟自己半米远的同事开玩笑道:“鬼挤你了?”
带路的警察:“……”
他狐疑地皱了皱眉……感觉错了?
闻酌淡定地贴墙站着,离他们远远的。
车厢运转过程中没出任何问题,法医们的目的地不出所料是十五栋六楼,正是汤月养仓鼠的那套房子。
客厅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气温低得要命,抬头一看才发现空调温度只有十六,整个人跟置身冰柜里一样。
警察和法医都穿着鞋套,闻酌也敲敲从门口的篮子里拿了一个穿上,顺道还拿走了柜子上不知道是谁的手套。
现场充满咔擦咔擦的拍照声,但及时这套房子里的痕迹少得可怜,厨房里也只有一个冰箱和刀板,还有一个干净的瓷碗。
至于灶台根本没装,都落灰了。
而尸体是在次卧被发现的,一进门就能看见一个超大号的落地鸟笼,金色的栏杆里铺着一层毛绒的地毯,椅子上有一具坑着头的尸体。
尸体脚踝与椅子腿绑在一起,胳膊与椅子扶手绑在一起,浑身赤/裸,而某项重要的器官不翼而飞,只留有一圈暗红腐败的伤口。
闻酌看不清他的脸。
尸体的脸被打了个马赛克,根本分不清容貌——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尹白海,汤月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了。
所以汤月确实一直知道他是假的,只是在跟着副本的剧情演戏。
但这与闻酌想的不太一样,她还记得,那天自己从浴缸下到这个房间门后听见汤月说“小宝贝们今天想吃哪一份肉呢?”
他一直以为汤月喂给仓鼠们吃得是尹白海的肉,但尹白海的尸体除了生zhi器缺失并没有其它皮肉缺失。
其中一个法医扶过尸体的下巴,有所发现:“……生zh
i器在他嘴里。”
“情杀?”
“有可能。”
“这尸体目测有十天半个月了吧,如果这空调一直开着冷气,估计都能有二十多天了。”
“但隔壁房间门那些仓鼠都活得好好的,膘肥体胖。”
他们并没有发现主卧卫生间门与楼上房子连接的通道,其中一个给仓鼠玻璃箱取证的警察突然道:“仓鼠吃肉吗?”
“吃吧,小李不是养仓鼠?听她说仓鼠是杂食动物。”
“它窝里还有肉渣呢,看着挺新鲜的。”
闻酌尽量不接触别人吓到他们,走到侧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仓鼠窝里的肉渣。
郑多乾说他对法医有天赋不是虚夸,闻酌是真的有天赋。哪怕只是肉眼看看,他都能清晰且准确地分辨出这份是尸体肉还是普通动物肉。
而仓鼠窝里残留的……是活人肉。
活着从人身上刮下来的肉。
可尹白海尸体尚且算是完好,仓鼠们的食物源从哪里来?
小区里应该没出现过其它失踪的人吧?
耳边隐约想起记忆里的一句话——“嘘,小声点……别吓跑了乖宝们的储备粮。”
这是席问归和他前晚在汤月家次卧留宿时,半夜听到的一句话。
储备粮……是他们这些乘客?
这样想确实没错,汤月很可能和上个副本的温乔一样,一直陷在副本的时间门线里轮回,拥有所有记忆。她杀死一个个假扮成她丈夫的人,再把他们的肉喂给仓鼠吃。
但这就有些奇怪了,和李家村不一样,李家村一直在荒郊野岭里,陷入在循环也不会有人发现,可这所小区却在人来人往的市里,总不能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一个小区而循环?
“卫生间门的血迹有点多啊……”闻酌隐约听到有人说。
那人蹲在卫生间门门口观察着什么,长得和闻酌以前一队的队长有些像,看着消瘦,但身形挺拔,样貌严肃,横眉冷眼的。
“这应该不是次卧死者的血。”一个法医说,“从外观来看,他身上的致命伤应该是脖子的利器刺入伤,不足以造成这么大的失血量。”
闻酌站在他们身后无声地看着卫生间门,里面看起来极其可怖,墙上四处都飚溅着血液,天花板上都有,就像一个大型的屠宰场。
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出穿着吊带的汤月走在卫生间门里,摆着柔弱姿态打量面前无力反抗的食物:“今天剐那一块肉好呢?”
“看血迹的深浅痕迹,应该不是一次性溅上去的……这里可能死过好几个人。”
“抓紧做DNA检测!”这个性质太恶劣了,一个住了上几千户居民的小区频繁发生命案,甚至很可能住了不止一个杀人犯!
“王队,这会不会也是那个包子铺老板做的?故意误导我们呢。”
“对他来说没必要,死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身上多背几条人命和少背几条也没区别——”王队冷哼一声,
“而且他那种变态,巴不得身上多几条‘功绩’!”
闻酌一顿,王队这声冷哼的调调和他以前的队长也很像,连姓氏都一样。
另一边也有人喊:“王队!次卧的椅子皮带有问题!”
王队走过去,听到一个警察说:“你看,这四条绑人的皮带是不是都太紧绷了?”
闻酌视线下移,确实,都勒进尹白海皮肉里了。
“可能是凶手买小了?”
那人摇摇头,拿出几个证物袋说:“我在椅子的缝隙里发现了好几根长发,应该是女士的。”
结合尸体周围金色的鸟笼,闻酌猛得想起昨晚争斗的时候汤月说的那句话——“你说,你要将我打造成最美的金丝雀,你不喜欢我出门,不喜欢我见别的男人,想要给我戴上镣铐……我都同意了的呢。”
汤月最初很可能就是一个受害者!她被尹白海绑架了,囚禁在这里……最后却走上了结婚的道路。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倒不完全是,至少尹白海最后也死在了汤月的手里,罪有应得。
而他用来囚禁汤月的地方,最后却囚禁了自己。
一个应该没出过几次现场的小警察好奇问:“这笼子真金的啊?”
王队没好气道:“怎么可能?用你那木鱼脑袋好好想想,这么大笼子要都是真金的得多少钱?傻不愣登的玩意儿。”
法医抹了下笼子:“……镀金的。”
小警察嘟囔:“就是染色的呗。”
“就你懂!”王队刚想给他弹个脑瓜崩,就突然被撞了下,他立刻回头想要呵斥,就发现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
倒是他的警官证,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地上。
一个同事替他捡起来:“这个可不能丢。”
王队皱眉,疑虑颇深,他的警官证一直放在外套内兜里,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拿出来过,怎么可能突然掉地上?
而从警官证上看到王队全名的闻酌已经离开了这套房子,靠着楼梯扶手看着忙碌的警察们来来往往,面色清冷。
这个队长也叫王升平。
也。
这好像彻底论证了他之前的一个猜想,他们的044次列车通往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一个个站点,而是在无数个不同时间门线的平行世界里穿梭。
或许这起案子,也在其它的平时世界里,甚至在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也同样发生过。
闻酌倚着扶手,面前经过的一张张白板化的普通面孔突然和他曾经的那些同事一个个重合,眉眼似有差别,但大致相同,甚至从他们口中听到的对彼此的称呼都与闻酌记忆里差不太多。
但有时候会有姓氏或名字一两个字的差异。
很快,另一个熟悉的脸从他面前经过:“师父,我有点紧张……”
“正常,我第一次出现场也紧张,你拿好塑料袋,等会儿要吐一边去。”
“师父好凶。”
是余茵兰。
那个局长曾经强塞给他的小徒弟。
但余茵兰口中的师父却不是他,而是一张同样熟悉的面孔——郑多乾。
整个世界的郑多乾没有因妻子二胎回归家庭,甚至原本是闻酌徒弟的余茵兰也分给了他。
所以……自己呢?
如果真的是平行世界,那个作为郑多乾徒弟、余茵兰师父的“闻酌”呢?
闻酌从裤兜里拿出尹白海的手机,第一次搜索这座城市的名字。
很快,答案出来了……槐城。
他所在世界生活的城市也叫槐城,但他所在警局负责的辖区里是否有秋香园这么一个小区他确实不清楚。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脖子,闻酌没动,不用看都知道是挣脱了束缚的席问归。
当然,他也看不见。
看不见的某人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上下颌张张合合的,似乎在说什么。
似乎又想到闻酌听不见,某人干脆不说了,见闻酌没凶他干脆肆无忌惮地靠下来,沉重的脑袋彻底压在闻酌肩上。!
第 59 章 秋香园
一部分警察正在走访邻居,其中一个正是闻酌曾经敲过门的那户女主人,她见鬼了似的说:“隔壁这户一直没人住,我从来没见人进出过!”
警察:“那你最近一个月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有谁家里人失踪?”
“没……”女主人下意识回道,却又及时止住,难言地望着警察犹豫道:“我听说,你们之前在十九栋带走的那具尸体嘴里,有一只女人的手?”
两个警察眸色一动,对视一眼也没隐瞒:“是。”
不过他们没说的是,这只断手在当天就失踪了。
准确来说是还没出小区就失踪了,当时负责的警察确实全程没离开过,监控录像能够证明,可回到局里再掀开白布,那只断手已经不在死者‘陶盛’的嘴里。
“其实……”女主人双手交叉不安地用力,片刻后还是红着眼眶说,“你们还记得一个月前我们小区有人报警吗?”
“我知道这个事,不过当时是派出所出的警,我们刑警不是特别清楚。”警察陈胜追击,“怎么,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你知道什么都可以说,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查得水落石出!”
“其实那个老太婆不是疯子,她没听错,我那晚也听到有人喊救命了。”女主人张张嘴,哽咽了声说,“大半夜,雨下得特别大,我…我跑到阳台上,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特别恐怖……”
“当时怎么不报警?”
“我当然想报警!我又不是那群拿房价当命的神经病!”女主人控制不住地吼了句,可随后就忍不住哭,“但我刚拿起电话,他就看见我了……我没来得及关阳台的灯,他停了一会儿,嘴巴一张一合的,我吓傻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在数我的楼层。”
黑色的笔尖在本子上刷刷地记录着。
“我家里还有一个不会走路的宝宝,我……我怕你们没能及时抓到他被报复。”女主人呐呐道,“第二天早上,我听到有别人报了警,但派出所的人来了说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人失踪,我就以为那晚没发生什么事……”
可昨天她却听见有人说,十九栋那个死掉的小年轻嘴里,插着一只女人的手。
她瞬间就想到了一个月前的事,控制不住地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结果一晚上没能睡着,浓烈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结果今天一大早就又听见了警笛,没想到自己家隔壁就放着一具尸体!
“谢谢你的配合,那你那天晚上看到雨衣男脸了吗?或者有没有觉得眼熟?”
603女主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抓到了凶手,迟疑道:“你们难道觉得凶手是小区里的住户?”
为了避免恐慌,警察避重就轻道:“只是问一问,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没看见,他雨衣帽子太低了,只能看得到嘴巴。”女主人用袖子擦掉眼泪,“隔壁我是真不知道,印象里这里应该没人住的,我也没听着有谁失踪——”
女主人的声音戛然而
止,想起什么似的震惊地瞪大眼睛。
警察连忙追问:“想到什么了?”
“能让我看看他的脸吗?”
这个警察叫来王队,沟通了一番后拿了张尸体照片给女主人看,现场毕竟不光彩,怕女主人留下阴影。
女主人刚看到照片就惊恐捂住嘴,后退了两步才停下。
“这好像是……住七楼的尹先生。”
她缓了口气才慢慢说——大概一个月前,楼上的女人就跟疯了一样,时不时跑来敲邻居的门,问大家有没有看到她的先生,甚至看到女人就抓着她的衣服问“你把我先生藏哪儿了”?
由于不胜其烦,有人告了物业,物业不得不派人来调解,楼上的女人这才恍恍惚惚地解释,说自己的丈夫出.轨了,他们已经离婚。
谁都没想到尸体的身份能这么快得到确认,警察们面面相觑一秒,随后默契地拔腿就往楼上跑,生怕晚一秒嫌疑人就跑了。
但还是晚了一步。
701门户大敞,汤月却不见踪影。
……
闻酌没理席问归,他对面603的女主人怔愣地在门口站了会儿,惊醒似的回到家里收拾行李,随后拖着行李箱抱着一个宝宝匆匆按下电梯。
闻酌隐约听到电梯闭合前传来女人打电话的声音:“妈,我想带宝宝回去待几天……票买了,一小时后上车……”
她不怕楼上弑夫的汤月,却恐惧那晚的雨衣变态报复。
但直到抱着孩子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商业街上的那家包子铺被警察封了起来,里面还有警察蹲着身体在检验什么。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捂嘴呕得撕心裂肺,孩子都险些没抱稳。
从前她就很喜欢这家包子,还看老板张山年纪轻轻都没对象,想着要把他介绍给自家亲戚的姑娘,毕竟年轻有为待人礼貌,长得又好,到哪都受欢迎。
脑子闪过过去无数个早晨笑着对话的场景,她难以克制地感到恶心。
原来那一条条冰冷尸体背后的凶手,有时候很可能就是生活中最长碰面的人。
“呕……”
小孩子被妈妈吓到了,呆呆看了一会儿,随后哇得嚎啕大哭。
哭声中参杂着居民的讨论声:“这下完了,凶手是包子铺老板,那些媒体就更有噱头了。”
“我老婆这几天在家气得心脏病都犯了,本来这房子就是为了学区买的,结果是开发商忽悠我们,说什么旁边会建学校根本没影,政府只是暂时有这么一个提案,但我女儿明年就要上学了。”
“哎哟,谁不是呢……房价大环境本来就不好,又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咱这小区的房子是彻底烂手里了,想卖掉置换都不行。”
“多降点说不定有人买。”
“降那么多都不够填房贷的啊!”路人一拍手,愁眉苦脸。
“我家还不是一样,当初欠亲戚的首付钱都没还没还完,真他妈造孽啊,要杀怎么不去别个小区,非
祸害我们!?”
女主人呕得更厉害了,看到路人异样的眼光,连忙抱紧孩子匆匆拦下出租车,头也不回地钻进去。
车尾气卷了一地,女主人隔着车窗,愣愣地看着这个住了两年、熟悉又陌生的小区。
……
闻酌走到过道窗户看了眼,在外面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作为乘客、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郑多乾。
只剩十二个小时了,但昨晚收到的手机通知却只有五个人找到了车票,郑多乾和苏玫都还没有。
而他走出六层楼梯的时候,人群里的郑多乾已经消失不见。
一直跟在身边的席问归用手在他背上写着:小鱼崽,去吃饭。
……?[(”
胃确实空了,昨天就吃过一餐,一直到现在都没进食。
闻酌往聂松曼所住的八栋走,短短几十米,听到的大多议论声都是凶手的憎恶,只不过不是对凶手杀人的憎恶。
“怎么又来一个?”
“听说之前十九栋那个是包子铺老板杀的?这个不会也是吧?”
“一个月前那两个会不会也……”
“瞎说什么,我看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听错了,估计是下大雨野猫鬼叫吧,你们给听错了!”
“不管杀了几个,要杀去外面找别的地啊,现在可把我们害惨喽!!”
“想想好的,总比那些买了烂尾楼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幸运多了,将就住吧,还能怎么样?”
“我孩子还有两年就该上学了,没有学区名额就得上私立,一年至少多烧一辆车的钱……”
闻酌逆着人群往八栋走,今天的太阳格外苍白。!
第 60 章 秋香园
这约莫是近一个月来小区说话声音最多的一天。
警察来了,该被记者爆出去的负面新闻也都拦不住,加上门口包子铺老板的店被封,警察虽然没说老板就是凶手,但居民基本都这么认为了。
一切已成定局,大家索性不再压抑,畅所欲言。
但这些走在小区路上,坐在家里饭桌前,站在阳台俯视小区来来往往警察的居民们,不约而同地对一个月听到的救命声保持缄默。
好像一个月前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真的不曾有一个叫江棠的女孩死去。
只要装作不知道,好像一切负罪感都可以洗清。
死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已,地球照样转,太阳照样升起,他们照常生活。
又不是他们杀的。
今晚的秋香园是天以来第一次这么热闹,晚上□□点的小道上依然有人来来往往,万家灯火齐齐亮开,在媒体和警察齐齐到来的情况下,物业忙得连轴转,一边找人修怎么都不好的路灯,一边找人修怎么都不好的监控。
但这次出乎意料的顺利。
路灯没再像之前一样修好后也忽闪忽闪,监控不再经常变成雪花屏幕。
就如同门口那个偷偷跟邻居嚼舌根的老太太说的一样:“可能是警察来了……怨气散了。”
谁的怨气散了?她说得不清不楚,好像一个月前死去的那个女人有多大的罪过。
他们在完全不了解凶手与死者的情况下,在短短一天之内就编造了一个可笑的故事:“我听说是包子铺老板被那女的绿了,跟楼下的邻居搞在一起,所以老板又把楼下那小鬼杀了,把女人的手插他嘴里……”
她的老伴说:“张山那小伙子我看好得很,懂礼貌又能干,要不是逼急了怎么会杀人?”
凑在一起的另外一个老太太犹豫道:“可是我听我儿子说,那天晚上有两个女人喊救命……”
她是真的没听到,老人的房间门很小,窗户都很迷你,那晚雨下得太大了,若隐若现的救命声音被她当成了梦。
“瞎说什么!就一个——”第一个说话的老太太笃定道,“肯定是情杀!”
……
如果说年轻人还会因为从小树立的道德感觉得有种负罪的感觉,那么老年人是完完全全没有道德的羁绊。
凶手,受害者,束手旁观的邻居……都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编织出一个个让人信服的故事,为死者找被害的理由,为杀人者找杀人的合理性。
聂松曼躺在花园的吊椅上,散漫地捧着花茶:“看来不管是什么时期,人的本质都一样。”
闻酌看了眼斜对面的房子,冷清不语。
在警局工作的他更有发言权,近几年来槐城的犯罪率居高不下,或许是大环境太压抑,或许是在高压状态下人本质里的爆戾与恶意全都爆发了,各种令人唏嘘的案件一起接着一起。
闻酌记得最长的一
段时间门,刑警大队个月没休息?_[(,每天从早上七八点连轴到半夜,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最重要的是,民众对犯罪的态度越来越稀松平常了,至少一半以上的人都对身边的弱者、或正在进行的罪恶持旁观态度,甚至视若无睹。
到了网上,谁都又都能装成理中客评判一番。
好像随着科技的发展,高楼大厦的铸就,人心越发冷漠成了不可避免的事。
又或者,人自古就是如此。
“快结束了……”聂松曼尝试喝了口玫瑰花茶,“味道不错。”
天已经黑了,还剩个多小时到零点,期间门闻酌尝试找过郑多乾,但郑多乾一直躲着他。
闻酌从不是强求的性格,既然郑多乾不想见他,那就不见。
当时针与分针形成七十五度的那一刻,手机叮得一声——
【秋香园站还原度85%,审判者之桌将在半小时内刷新,请乘客们再接再厉,揪出罪恶,抓到罪者!】
【本站审判者之桌:秋香园八栋一单元101室】
“……我这?”聂松曼看向室内,若有所思,“不会在画室隔间门里吧?”
“有可能。”
闻酌倒是更在意那85%的进度,剩余的15%的故事进度是什么?
他思考了很久,虽然无法知道自己的求生任务,但有两种可能,一是按照他对任务的推断,自己已经完成了;二是被迫透明的自己与陶盛没有求生任务。
后者不太可能,这样他们的角色又会显得过于简单。
如果是前者……闻酌确信自己已经完成了。
那么,这15%代表着哪一部分故事的缺失呢?
闻酌思索不到一秒片,手臂青筋就开始跳:“再不滚远点我就烧了你的车票——”
他烦不甚烦地拍了空气一巴掌,仗着无法被看见,席问归小动作不断,手贱得不行。
旁人若能看到,估计都要以为闻酌在发神经了,他身边明明空无一物,却还在几秒后说:“再远点——”
聂松曼不知道席问归具体干了什么,但从闻酌突然飞扬又落下的衣摆能猜到一些。
她笑容满面地拱火:“小漂亮脾气真好。”
闻酌明明看不见席问归,却能感觉到在什么位置似的,面无表情远离了两米才停下。
他无视了聂松曼的揶揄,也不想费力气解释他们不是‘姘头’的关系:“如果罪者不来怎么办?”
“不是给我们留了个小时吗?”聂松曼无所谓地笑笑,“不来就要玩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了。”
审判者之桌九点就刷新,但零点游戏才结束,这个小时就是留给他们捉拿罪者的时间门。
离九点还剩半小时,谁不来,谁就可能是那个心虚的罪者。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到场,除非罪者确定自己已经暴露了。
闻酌问:“对于有‘票’的人来说,在这么大的小区躲个小时应该不算难
事。”
聂松曼:“你的相好有个癖好——就是在开局之前给每个乘客都燃一张追踪票。”
“……如果没有追踪的能力呢?”
“那还有一个办法,其余乘客先进行罪者投票,如果投票正确,会得到个小时的追踪时间门,手机会每二十分钟发送一次罪者的定位。”
“如果投票错误,所有人提前替罪者进监狱。”
闻酌微微眯眼:“所以,不来的人也未必是罪者,他可能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
聂松曼打了个响指,表示肯定。
时间门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无法被看见的席问归和陶盛,郑多乾很快就来了,但刻意避开了闻酌站着,刘雅民阴沉着脸在外面徘徊许久,最后还是进来了,离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
就差一个苏玫了。
手机的状态栏里,苏玫的情况不是很好,虽然缓慢,但san值确确实实地在下降。
他们又等了半小时,就在闻酌要问席问归苏玫在哪的时候,远处的小路跑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
苏玫喘着气说:“对不起……我的车票在电梯里,找它的时候被困住了。”
刘雅民喑哑道:“你就是罪者吧。”
苏玫一愣,随后惊慌地摆手:“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
“不是说你迟到。”刘雅民打断了他,脸色阴阴的不再装衣冠楚楚,他毫不避讳地说:“昨晚我想杀你,听到你在自言自语了很多事情。”
苏玫大脑一白,瞬间门想起了那天晚上……她以为身边是江棠的鬼魂,便吐出了很多心里话。
“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可能这就是命吧,她叫姜糖,你也叫江棠,一模一样的读音。”
“是我太懦弱了……你敲门的时候,我就蹲在门后面,我怕极了……我推来了鞋柜、冰箱,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搬来抵住了门……”
“那个变态一刀刀砍下去的时候,我就在门后面听着……”
尽管她已经全力捂住了耳朵,可血肉飞溅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还有那凄厉的尖叫。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尖锐的刀尖是怎么刺穿大动脉的,血液是怎么飞溅到墙上的……她哆嗦着掏出手机报警,却在接通的那一刻,听到凶手敲了她家的门。
很平静的下:“叩叩叩——”
她却吓得立刻挂断了报警电话,蜷缩在墙角痛苦地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等后来,警察将这起案子查得水落水出的时候,苏玫才知道,那个叫姜糖的女孩不是那天晚上死的,是第二天早上。
姜糖头天晚上被凶手于小区刺伤带走,折磨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残忍地杀害,分尸抛入江中。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因为害怕挂断报警电话,或许那个女生就不会死,就能够得救……或许后面就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受害者。
……
苏玫眼眶通红,哽咽得说不出
话来——这个站点发生的罪恶和她经历的实在太像了,以至于难以反驳。
特别是当进入画室隔间门,看到躺在地上如画一样的江棠尸体时,她疯了一样地尖叫:“啊——!”
在冰冷的警方通告里看到那个女孩所遭遇的一切,和亲眼看到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鼻尖无处不在的腥臭气几乎要让她疯掉。
苏玫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生,没有很好的身手,因为偏瘦力气也不够,平时拎饮用水回家都得气喘吁吁。
她和很多女孩一样,喜欢宅家,越来越不想社交,渴望爱情却喜欢不起来身边的男生,于是始终独自一人生活,虽然会平时会有很多小麻烦不好解决,但大多时候是舒服开心的。
她靠着母亲资助的首付还有自己攒的一笔钱买了一套小居室,付出了很多精力和心血把小房子装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刚搬进新家的她亢奋不已,站在客厅的阳台前顶着阳光手舞足蹈。
她从前从未讨厌过自己,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虽然一个人生活都吃不了新鲜的鱼虾,因为不敢处理,虽然她摆烂成瘾,虽然她不求上进,把电视剧综艺当成唯一的精神补给。
但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又没影响到别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会主动归还捡到的手机和钱,会对流浪猫狗爱护有加,也会在每月本就不多的收入里抠出一笔捐给山区儿童。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而纯善的人,直到那个夜晚,她才突然觉得自己“可怕”。
可一直到收到车票踏上列车,一直到经历这个副本之前,她都觉得自己罪不至死。
她没做什么,只是见死不救而已。
可当这两个晚上,她自己成了被所有人拒之门外的受害者时,又觉得那些事不关己冷漠至极的人极其可怖。
她跪瘫在地上,每说一个字都要深咽着哽咽,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一袭黑色斗篷的审判者,说:“我去旁听了那个凶手的庭审,他被判了死刑,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死……”
脆弱的喉咙上下滚动着,苏玫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也该死吗?”
安静了约莫好几秒,那张斗篷下看不清面孔的审判者答非所问,发出了低哑的声音:“她原谅你了。”
苏玫呆愣在原地,蓦然想起席问归说过:“又来了一个不属于副本的东西啊……”
“刘雅民和你遇到了一样的情况,但一个是来折腾人的,一个是却是来救人的。”
所有人都站到了审判者之桌前,白色的烛火将他们的脸庞照得无比苍白。
只有苏玫依旧傻傻地瘫坐在地上,忆起自己之前听老乘客说的一个有关于列车的传说。
“有一个叫虚无乡的地方,它是每辆列车都会经过的站点之一,但人永远到达不了,那里住满了人的愤恨与怨念,还有一些来自人间门、死于不甘的亡魂。”
“列车不是为了惩罚我们寄来车票,而是虚无乡的亡魂想要我们赎罪。”
“因我们而死的它们不甘心,要看我们过得不好才好。”
“等你对应的怨念或亡魂消散,我们就可能收到回家的车票了。”
苏玫记得自己当时问:“那它们为什么不自己报复?”
“它们当然可以报复,但只有一次进入乘客副本的机会,结束的代价是死亡。”
“鬼还会死?”
“当然会,失去恨意,没了记忆,进入轮回,就像破败的钢铁被碎铁机绞成泥,尽管新造出的机器用的还是原来的铁,可名字、用处都不是原来的它们了——鬼魂经历了这些,不就是又死了一次吗。”
而那个被苏玫拒之门外的女孩,在副本内用再次死亡的代价为她拉开了一扇救命的门。
……
审判长声音依旧嘶哑,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发出的声音:“请诸位审判者指认本站罪者。”
苏玫如梦初醒地抬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我真不是这一站的罪者。”!
第 61 章 秋香园
黑色的桌前,陶盛与席问归不再是透明的状态,原先san值被清空的赵乔钟也出现了,他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地站在桌前,只有他面前的蜡烛是熄灭的状态,意味着死亡。
其余六人神色晦暗不明,苏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将苦涩的目光投向闻酌:“你也…不信我?”
“我不信任何人。”闻酌语气平淡,话音一转,“这一站确实不止一项罪名,真要细算,尹白海出轨、非法拘禁,这户房子女主人的教唆杀人都算独立的罪名。”
刘雅民:“她最明显,她曾经做的事跟这个角色做的事一模一样,这还不够说明吗!?”
“不是的!”苏玫红了眼眶,“我只是没有开门救她!我只是、只是没有救她……”
声音越来越小,苏玫泪流满面地偏过头去,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闻酌倒是理解她的意思,苏玫只是没有救那个叫姜糖的女孩,在本该报警的时候挂断了报警电话,断绝了对方的生路,导致凶手没有被及时抓到,后面又多了一个受害者。
但苏玫跟她扮演角色吕阑不一样的是,苏玫没有恩将仇报,但吕阑却把当时一起逃生的江棠推给了凶手。
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倒也没必要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聂松曼的背后就是墙,她没骨头似的倚着,“真要说的话,我们这一站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罪名。”
刘雅民冷笑:“按照你这么说,那以谁的罪名推罪者?”
差点被刘雅民弄死过的陶盛嗤笑:“我看你就挺像。”
刘雅民:“我看你是想死!”
身穿黑色斗篷的审判长沉默不语,对他们的争执无动于衷:“请在零点钟声敲响之前给我答案。”
按理说,在列车待了十年的席问归最有发言权,应该最了解一个副本罪者罪名的标准,但他却始终没有说话,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刘雅民身后。
闻酌:“他背上有什么?”
席问归勾勾他的手:“回去告诉你。”
“……”
闻酌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从这个副本第二天救了苏玫开始,席问归就一直在发神经。
聂松曼:“按照我之前的经验,如果一个站点的罪名陈杂纷多,那就要以最过分的罪名为中心。”
对于这个副本来说最过分的罪名是什么——
尹白海曾经对妻子的非法拘禁?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汤月的杀人藏尸行径?可结合前因后果好像这两天夫妻属于是因果循环。
又或是小区居民冷漠道令人发指的态度?还是不作为的物业删除视频的非法行为……
真要细数起来罪名确实太多了——但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喜好猎杀/虐杀他人的变态包子铺老板。
“这怎么推罪者?”刘雅民烦躁地扯扯领带,“那就干脆是对应包子铺老板的席问归得了!我看他也确实挺符合这个角色。”
“你也不差。”闻酌冷冷抬眸。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尽管大家没必要统一意见,各自选出心里的嫌疑人就好,但谁都不想因为票错进监牢。
即便自己选对了罪者,大多数错了,他们还是要一起替罪者受过。
陶盛看起来有些虚弱,从显现身形开始气色就很差,闻酌猜测应该是那张假死票带来的后遗症。
反观席问归依旧没事人一样,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刘雅民第n次烦躁地拨弄衣角,明明站着不动,可他的衣角就是会时不时从裤腰里掉出来。
明明票选罪者是件很重要的事,可这些人却仿佛打游戏一样漫不经心,输赢全然不重要——这让刘雅民更为暴躁了。
他阴暗地想,不如等会儿就票选这个唯一像正常人的苏玫吧……大家一起进监狱,最好让知晓了他难堪的这些人死在里面。
自己已经进去过一次,也算有经验。
察觉到刘雅民的恶意,苏玫带着哭腔喃喃:“真的不是我……”
她脑子里全是姜糖的脸,明明离现实过去好几个月了,她依旧记得热搜上那张漂亮开朗的面孔。
她宁愿前天晚上,姜糖的鬼魂到来是害自己的,宁愿第二天早上姜糖没有试图引自己出门,就让自己死在吕阑的那间屋子里……也好过这滔天的负罪感。
她为自己的辩解感到罪恶……可这一站真的不是她。
如果到了属于她自己的罪本……她一定,一定堂堂正正地接受审判。
苏玫怕其他人生厌,只敢悄无声息地哭,陡然间冷不防对上对面郑多乾探究窥伺的视线。
她记得这个扮演保安的乘客,存在感很弱……但是和闻酌好像在现实中认识,还在第一个白天的时候报警抓走了没来得及犯罪的赵老头。
赵老头的位置就在郑多乾旁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罪恶。
明明赵乔钟还没有犯罪啊……没有发生的罪名,怎么可以提前‘贷款’呢?
“是我。”郑多乾敛了视线,突然出声,“这一站的罪者是我。”
几人一愣,聂松曼和席问归表情相似,似乎早有预料。
闻酌没什么情绪,平淡地又问一遍之前问过的问题:“为什么?”
郑多乾:“如果有一天你亲手解剖了我的尸体,会想什么?”
“……”
“他呢?”郑多乾又对闻酌身边的席问归扬扬下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你亲手解剖了他的尸体,你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席问归:“……”
勿cue,小鱼崽都想把他做标本了还差解剖?
闻酌直奔重点:“你解剖了谁?”
“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啊……”郑多乾苦笑了声,“闻酌,你冷漠得不像是个人。”
聂松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咳了声后道歉:“您继续说。”
“你被停职的那段时间,队里接到了一起报警,有
人在黄则水坝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看起来泡了没多久,但查不到身份,指纹库里没有信息,为了尽快抓到凶手,我亲手解剖了这具尸体……”
当时他怎么跟同事说的来着?
他说太可惜了,看皮肤和身体状态,这女孩最多十八岁,甚至很可能只有十六左右,就遭人做了这种下流的事还丢了性命。
他的语气虽惋惜但平淡,实在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法医,他见过的尸体太多了,每一具都值得惋惜。
“我太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检测她……”郑多乾偏过头,深吸一口气,“检测那处的体ye。”
“电话是老张帮我接的,他开了免提,我太太告诉我,楠楠失踪了。”
楠楠是郑多乾的大女儿,闻酌见过,郑多乾跟他说过,这个女孩是他和老婆收养的孩子,因为早期刚结婚的时候查出老婆子宫有问题,纠结一段时间后说算了,刚好怀孕也伤身体,不如领养一个,就当亲生的养。
后来就有了楠楠,夫妻俩几乎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女孩,甚至十多岁了,楠楠都不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这件事。
“你知道吗?我当时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当头一炮。”
当时女儿因为高中想住校的问题跟他吵了一架,说周末要去同学家住,所以短暂的消失也没发现问题,一天多了他老婆给同学家打电话才知道那边说,楠楠怕他们担心,昨晚就说要回家了。
郑多乾看着那具还没找到脑袋,无法确定身份的青涩稚嫩的尸体,猛得想起昨天自己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接到的女儿电话,等打回去那边就不接了,他还以为是在闹脾气。
有了种不好预感的郑多乾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匆匆回家后了解了下情况,拿走了梳子上属于女儿的一根头发。
他将头发与那具尸体进行了DNA检测,最终结果……
说到这里,郑多乾眼眶已经彻底红了,吐不出一个字。
闻酌记得郑多乾说的那段时间,那是两年前,他因为一些原因被停职了,要接受心理调查直到评估报告正常为止。
等他回来后,就得知郑多乾因妻子二胎回归家庭的消息,完全不知道还发生了这一茬,没有人告诉他……或许是他在局里的人缘太差。
闻酌陈述道:“你杀了凶手。”
“杀了?不,只是这样怎么能对得起楠楠的死?”郑多乾红着眼睛,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我做了和张山一样的事。”
他猎杀、凌虐了那个凶手。
让对方也体验一下极致的绝望,才勉强称得上是公平。
郑多乾眼眶赤红:“我从前以死法为信仰,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痛恨它。那个混蛋比楠楠大一岁,但身份/证上却比实际年龄登记小了一年。”
苏玫一怔,想到了什么:“未成年保护法……”
“因为未成年,他不会被判死刑,甚至做个几年牢又可以出来危害其它的人,而楠楠明明成绩那么好,还有那么多大好时光,凭什么?”
“既然法律不能让他付出代价,那就我来。”郑多乾抬头,“闻酌,你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魔鬼。”
“……”闻酌垂眸。
“他在里面待了两年就出来了,看见我的时候还冲我挑衅地笑。”
“从那时候起我就疯了,我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我要他比楠楠更绝望。”
“最开始他一边跑,一边疯狂骂我,我想这不对,我女儿才不会说这么脏的话,于是我给他上了一堂解剖课,他终于害怕了,哭着跟我求饶,说对不起,说知道错了,求我放过他……”
“我又想,楠楠那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求他的?哭得撕心裂肺,或许还在心里祈祷,爸爸快接电话,快来救我……”!
第 62 章 秋香园(完)
所有人都安静了。
刘雅民自觉是个杀人犯,却瞧不起这种被“性”掌控犯罪的垃圾。
他顿时想到某只玩弄了自己的鬼,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的话也不能全信吧?”刘雅民冷笑,“说这么多不还是希望我们网开一面?但万一事实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万一你才是那个禽兽人渣,虐杀了自己的养——”
寒光一闪,刘雅民只听到“铮”得一声,耳朵里就剩下嗡鸣——是对面的闻酌甩来了一把飞刀。
那把看起来布满血锈的破刀,却能在足够的力道与速度之下钉入墙内!
刘雅民愤恨地盯着闻酌,却碍于审判长的存在不敢轻举妄动。
他抹掉耳上的血迹,□□裸地威胁:“车票的事我还没忘——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
郑多乾难掩的怒意卸下,他看了闻酌一会儿,移开视线:“我不需要网开一面,犯罪就是犯罪,没有理由。”
他闭上眼睛:“判决我吧,他该为他的罪付出了代价,我也理当为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面前的烛火凭空变了颜色,从白转红,代表了与他人对立的身份——罪者。
曾经拥有审判他人权利的人,如今却成了被审判的存在。
和上个副本一样,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两张卡片,一张代表赦免,一张代表死亡。
苏玫会怎么选是件没有悬念的事,她本身就是全场内心最柔软的人,尽管她曾经也犯下了难以弥补的错。
聂松曼显然会看心情投票,陶盛沉默不语点燃两票之一,席问归没动,身为死人的赵桥钟无法表决。
倒是在场看起来和罪者关系最近的闻酌,并没有选择桌面上两张票之一,而是拿出了一张新的,背面同样刻有蝴蝶的卡片——弃权。
他没有判决郑多乾死刑,也没有为他赦免。
烛火燃得闻酌脸色微暖,眼神却平波无澜,静得像是太平洋最深的海面,除非暴风暴浪,否则很难掀起波澜。
郑多乾倒是意外地笑了:“闻酌啊……”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进来这里,但我还是相信当初对你的判断,如果真犯了错,出去就自首吧。”
他重新闭眼,等待最终表决。
但曾经亲眼见识过的铁链并没有将他拉入地狱,反而等来了审判长嘶哑的低鸣:“恭喜□□342号罪者,你已获得赦免。”
郑多乾睁开眼,却没有太多喜悦。
审判者之桌很快消失了,他们需要尽快赶去火车站乘车。郑多乾麻木地转身,背影比最初更显佝偻。
他们走出这套房子,与闯进来的警察们擦肩而过——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或许他们扮演的原角色,最终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第一个看见暗室尸体的警察没忍住低骂一声:“草!”
“太丧心病狂了!”
是聂松曼提前报了警,才会有警察到来,她撩了下头发:“你师父或许错了,但或许也算是情有可原的错。”
闻酌看了她一眼。
“不论是从前还是未来,王法律法都是为了伸张正义而存在,为了还死去的人和还活的人一个公道。”
“当律法无法维持这些的时候,那它就病了。”
“病了就需要治,它自己都病了,又怎么去控制那些即将犯‘病’或正在犯‘病‘的人?”
“如果有机会……我想看看你们的时代。”
“……”
对聂松曼的猜测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证实,她与闻酌确实来自不同的时期。
“你在车上多久了?”
“也没有很久,十年?”
闻酌意外地抬眼,他猜过两种可能,聂松曼几十年前就上车了,但列车上没有时间流逝,所以聂松曼的样貌一直没变。
列车上没有时间流逝是他早有的猜测,席问归的样貌一如消失那年。
他猜的另一种可能是聂松曼也刚上车不久,列车一直在不同时间线的平行时空里穿梭,送人下车,送人上车。
他就是没想到会是十年,这么短,又这么长。
十年才拿到回家的车票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聂松曼说:“别担心,我情况比较特殊,所以需要十年。”
“特殊在哪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是好奇追问的性格。”聂松曼意外地笑了,“特殊在……”
“我和她的情况不一样。”后边的席问归突然说。
“……”聂松曼了然一笑,原来是为了席问归问的。
闻酌没再追问,只是冷冷拉远了和席问归之间的距离。
他们走在灯火通明的小区里,和第一晚到来的漆黑寂静完全是两个样子。
过路的人们依旧有不少在谈论房价,对凶手的嫌恶大多来自于此。
闻酌突然一顿,想到了一个自己之前没有想过的角度。
“怎么了?”
“怎么了?”
“汤月被拘在家里至少七年,没有工作,没有朋友,她哪来的钱瞒着尹白海在楼下买房子?”
苏玫一愣:“可能是私房钱?”
闻酌摇头,回首看向十五栋的方向,警察们行色匆匆,旁观的路人肆意谈论,作为嫌疑人汤月的家里窗口却一片漆黑。
想到只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副本进度——会不会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楼下601这套房子不是汤月的,而是江棠买的,或许是巧合买在了同一栋楼,或许是早就发现尹白海欺骗自己的感情才蓄意买下他家楼下的房子。
被杀的那天晚上也并非像江棠存稿里说的那样,她是那天才发现不对劲去跟踪,而是早就知道了尹白海的欺骗,甚至已经和原配汤月联系上,两人想在当晚合谋杀死尹白海,想拘禁尹白海折磨他的可能性可能更大。
尹
白海失踪了一个月都没有报警,她们想瞒更久应该也不是难事。
但没想到发生了一起变故,跟到楼下却听到有人喊救命的江棠在杀人与救人之间徘徊不定,最后因选择后者命丧恶魔之手。
而汤月没有理会变故,毫不犹豫杀死了尹白海。
……
但在乘客进入副本的这三天里,汤月从未提过江棠这个名字,好像从不认识这个人。
真相具体什么样已经不得而知了,副本缺失的百分之十五的进度也无从考证,全凭个人心里的主观判断。
刘雅民远远地抛开众人走在最前面,月光下的湖埂寂静无声,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小区,闻酌隐约在他背上看到了一个影子。
“副本里有东西跟着他出来了?”
席问归摇头:“是让他踏上这辆列车的‘东西’来找他了。”
如姜糖一样,只不过这‘东西’比姜糖难缠,看起来也不是来以德报怨的。
“他自己知道吗?”
“当然,他们应该达成了交易。”席问归说,“你不是烧了他的车票,对方应该给他补了车票。”
闻酌瞥了他一眼,突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昨晚的那句话?”
席问归缓慢地眨眼:“啊……小鱼崽果然听到了啊。”
那句话是指昨晚席问归跟副本的警察自首前说的那句话,他做事向来随心,想说便说了,当时的小鱼崽失去了听觉,说了也他也不知道。
却不想那时候闻酌的san值刚好回升到了60,将那句话的每个字都完整地听进了。
等两人的距离远离了其他乘客,闻酌平淡地复述一遍——
“小……”称呼闻酌就不想重复了,“‘我好像对你产生了占有欲’。”
席问归:“我以为你即便听到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追问。”
闻酌瞥了他一眼,脚步一转走进车站。
044次列车和046次列车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并列停下,郑多乾站在车厢门口回头深深看了闻酌一眼,弓腰进了车厢。
这一别,以后或许都很难再见了,也许回到现实后,闻酌能听到郑多乾自首的新闻。
身后传来席问归缓缓道来的声音:“小鱼崽……我好像不太希望你看着别人,对别人温柔,与别人说话,护着别人……在意别人。”
闻酌顿了顿,“你该知道,从你不告而别一走十年开始,你也是‘别人’了。”
他刷开了十七号车厢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上去。
席问归困惑地问:“曾经不是吗?”
回答他的只有紧闭的车门。
夜晚的废弃车站阴冷无比,席问归是不会感觉冷的,但这一刻却感觉躲在皮肤下微微发暖的血液逃避寒风追捕。
他站了很久,直到列车发出最后的警告,他才缓缓上车。
……
【汤月】
我迷恋着被一个人偏执狂疯狂占有的感觉……却不曾想偏执狂也会背叛。
我杀了他,和这些人迷失在了时间长河里……世界在前进,无数种未来因这一段故事展开,只有我们在原地止步不前。
我突然喜欢上了玩弄这些‘乘客’的感觉,看着他们垂涎欲滴的眼神,看他们与我做/爱时的热烈……真是一群愚蠢又无用的东西啊。
不过这次的乘客倒是很有意思……
同一个名字,我遇见了两次,却不是同一个容貌,同一张脸,我也遇见了两次,却不是同一个名字。
小区又恢复了平日的烟火,不知道这次的支点却延伸怎样的未来……台阶有点硌,啊……是我忘记穿鞋了。
警察都走了,深夜已至,看着周围万家灯火,我突然有了些兴致。
我清清嗓子,用对待曾经每一任‘丈夫’时楚楚可怜的语气绝望大喊:“救命!救救我!!”
周围温暖明亮的万家灯火,瞬间熄灭。!
第 63 章 车厢
【恭喜乘客闻酌找到车票、票决罪者,通关‘秋香园’站,获得车币】
【积分结算中——】
【乘客闻酌发现关键线索人物‘疯老太’,积分+20】
【乘客闻酌已获得‘疯老太’全部线索,积分+80】
【乘客闻酌激活已妻子汤月好感度(当前60,已满及格线)】
【乘客闻酌获得关键证物‘江棠的手机’,积分+80】
【乘客闻酌获得‘江棠的快递’,积分+40】
【乘客闻酌已完成……】
【乘客闻酌触发包子铺剧情,获知真凶,积分+120】
……
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霎那,手机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在这三天几乎静默的手机将之前的消息一条条弹出来,事实证明闻酌推测得没错,因为角色死亡的缘故,所以他和陶盛没有任务提示。
【乘客闻酌发现‘浴缸下的秘密通道’,已解锁支线任务6:601的秘密(进度50%),积分+100,获得‘禁锢’一张。】
【票名:禁锢】
【用途:将任何你想禁锢的对象禁锢到任何你想禁锢的地方,哪怕是一只猪——臭气熏天的粪坑,或你的怀里,任你选择。】
【时效:十分钟】
【副作用:无】
又知道了一新用途的票,看起来在关键时刻很有用。
而副本缺失的15%进度应该就是跟楼下的那套房子有关,很可能就是他推测的那样,因为这条任务的进展也只有50%。
【乘客闻酌已解锁逃生任务B:坦白出.轨,因而触发妻子黑化剧情,为时十分钟——倒计时开始,请全力逃脱!】
“……”
尹白海这个角色或许打的就是汤月的好感度,好感度太低会被杀,选择降罪恶值的任务B会降好感度,还是会被杀,但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有逃脱的可能性。
看来汤月对他留情了,至少那段所谓的黑化,他真没看出汤月演得有多真心。
能在楼下杀了一任又一任乘客“丈夫”的人,怎么会那么好对付。
她应该和李家村的温乔一样,虽然要走副本剧情,但大多数行为都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副本结算还在继续,闻酌无视前面那些迟来的任务提醒,直接跳到了最后——
【乘客闻酌从‘秋香园’站中带出物品‘永不分离的对戒’】
【物品名称:永不分离的对戒】
【物品介绍:买这对戒指的主人想要永结同心,却遭遇了欺骗。戴上它就意味着你们立下誓言,永不背弃对方,你们彼此的位置将永远与对方共享。但请务必记住,强扭的瓜不甜哦,可能还会砸你脑门。】
【特殊作用:在生死一线时与对方平摊伤害。】
【稀有程度:也就那样吧。】
闻酌顿时伸进裤子兜里,里面有一对冰凉的戒指
——是他拆江棠快递拿到的,后面一时忘记了,没想到竟然有用。
【最终统计:乘客闻酌‘秋香园’站共获得1280积分,1075车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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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扣除您到下一站之间的房费600车币,您当前总余额:1870积分,596车币】
“……”
这次闻酌的休息时间足足有半个月,最大的支出就是房费了,难怪那么多人愿意挤在免费的车厢也不要享受,这这压根享受不起。
胃已经空了,但闻酌暂时还不想去吃,他现在急需冲个澡,平复一下躁动的情绪。
是的,躁动。
尽管面上看不出来,但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san值,就会发现闻酌之前已经回升到九十多的san值又跌到了60的边缘线。
车厢依旧压抑逼仄,狭窄的过道空无一人,大家房门紧锁,偶尔才能听到一两句交谈声,倒是暧.昧的声响从未停歇过。
闻酌直接走进浴室,将手机抛到一旁的盥洗池,在阵阵水流中闭上眼睛。
这次在副本遇到郑多乾是意外中的意外,却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事。
当时被停职是因为有同事举报他心理评估不过关——最开始是过了的,不然他也进不来局里工作,但那段时间他状态确实不太好。
法医本不该外出执行任务的,但那段时间太缺人手了,加上特殊情况,闻酌也被带着一起出去了。
那时候确实不如真正重逢的时候冷静,只是看到一个……跟闻归侧脸很像的人,他就跟了上去,差点导致任务失败。
他消失了好几个小时,被队里人找到的时候他正在破旧的巷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角落的阴影。
闻酌其实不记得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看到了闻归,虽然后来心理医生说是他看错了……但他确定自己不会认错,这世上不会有跟闻归相似的人,至少对他来说是。
他跟上了闻归,对方越走越快,最后消失在了那条巷子里。
事后队里调查监控,发现除了闻酌根本没有人进过那条巷子。
事实证据摆在面前,几乎都要让要闻酌相信“闻归”这个人只是他的臆想,根本就不存在。
上面倒是没觉得怎样,只是以为他是不是心理压力太大,毕竟每天都要面对各色尸体,正常人都很难坚持,别说闻酌这种看起来就十分“不正常”的人,可能是表面看着冷漠,心里却积压太多负面情绪,于是暂时停职了,让他休养好再回来。
郑多乾也这么认为,还找来一个心理医生,虽然闻酌觉得毫无意义,但因为是郑多乾的好意没有拒绝。
最初都十分顺利,心理医生微笑着接待他,所有问题他也如实回答。
直到疗程的最后一次,他听到心理医生对朋友说:“他只是看起来正常……我要怎么跟你形容呢?”
“嗯……就像看起来平坦的沼泽,你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在旁边逗留越久就越无法逃脱,要么被吞没,要么被
同化……看着他,我有种凝视深渊的感觉。
如果赵小薇在这里②_[(,一定会想起这就是闻酌曾经劝自己说的那段话,虽然语序有出入,但含义大致相同。
那个医生最后留了一句:“我说实话……我治不了他。”
今天的水温有点烫,使闻酌苍白的肤色多了些血色,他睁开他,任由水流划过刺痛的眼角。
郑多乾在副本里说:“闻酌,你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魔鬼。”
虽然这句话不针对他,但还是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酗酒如命的父亲也曾在家暴的时候说过:“你看看他像什么!你生出了个魔鬼你知不知道!?”
闻酌曾认为,或许闻归就和当初酗酒的父亲还有那个心理医生一样,觉得他是深渊里的魔鬼才会离开。
他仰起头,在雾蒙蒙的水蒸气中捋了一把头发,扬起半弧的修长脖子看起来比天鹅都脆弱,手上稍微用点力就会断掉,却有很多人从第一面起就惧他。
相处越久,越惧。
“叩叩——”
他睁开眼,瞥了眼门外朦胧的人影。
“给你衣服。”
刚从副本出来,衣服当然要换,但闻酌并没有备用衣服。
他说:“进来。”
席问归似乎有些意外,顿了一秒才转开门把手,一只手修长苍白的手粗鲁地将他扯进去,背贴上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不着寸缕的温热身体。
水雾里,一道人影倏地向另一道人影靠近,唇齿撞在一起,掀起一股勾人的血腥气儿。
“小——”
往日的称呼被堵了回去,蓝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不知道是不是被震惊到了。
他的手按上了闻酌的后腰,却在发现直接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停住,没了下一步动作。
接吻的感觉……很奇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滋长,想要咚咚狂跳。
在闻酌即将撤开的那一刻,席问归下意识将他的腰往自己这边按了按,但还是被抽开了。
闻酌拉开距离,抹了下磕破的嘴角:“你说的占有欲,是这样吗?”
“……”
雾气里的闻酌好看得难以描述,席问归一时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字,许久后脑子里才闪过三个完全不相干的词——野性,脆弱,性.感。
他见过很多性,在这辆列车里,那些没有进入副本的人平日消磨时间的事情就以性最多,各色各样的,男人与男人,男人与女人,甚至少见的女人与女人也并非没有。
他从未有过想法,连看客都算不上,漠不关己地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没有一帧画面留在脑子里。
直到小鱼崽吻他之前,他都没有把之前说过的占有欲与性联系在一起。
他认真地想了想:“好像可以是。”
“……”闻酌冷漠地看着他,手指门口:“滚!”
又被叫滚了,但席问归这次没听话,他逼近咬完就推开的小鱼崽,抚上小鱼崽下腹唯一色彩不同的地方,不带暧.昧地说:“我见过类似的,这是纹身。”
“……”
“为什么要纹它?”席问归的眼里落着困惑,他轻轻摩挲着,“这是……一条鱼?”!
第 64 章 车厢
手下的胯不算宽,握着偏薄,旁边略微凹陷的窝窝里有一只由蓝色细线勾勒的鱼,随着主人的皮肤而流动,像活过来了一样。
席问归用为数不多的情商猜想:“因为我的称呼?”
一个衣冠楚楚,一个浸不着寸缕,他们浸在水雾里,衣服与皮肤都被打湿,距离不过十厘米,甚至抚摸着及其暧/昧的地方,但却因席问归冰蓝的眼里没有一点情/色的意味,显得那样不旖旎。
闻酌没回答,再次冷漠地重申:“出去。”
席问归抱怨道:“亲完就不认人。”
在闻酌即将踹他的那一瞬间,席问归识趣地离开浴室,只是脑子始终有一抹苍白身影挥之不去。
等再见面的时候,闻酌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可能对比起来太瘦了,衣服套在闻酌身上空荡荡的,袖子和裤子倒是刚刚好,他本就手长腿长……席问归刚刚已经领略过了,笔直白皙的两条腿就是世间最勾人的风景。
衣服是自己的。
说不上来的感觉,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上颚也很痒,席问归抵了又抵。
好像有什么不可控的东西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喷发。
“要去看看你的朋友吗?”
闻酌重复一遍:“朋友?”
席问归回忆着那些生疏的名字:“如果费允笙和杜苓不算朋友,赵小薇呢?”
闻酌静静看着他。
在这种刚结束副本已是半夜,该选择吃饭或睡觉的时间,席问归为什么会提起见朋友?
“好啊。”他一如既往地冷淡,看看席问归到底想做什么。
他给赵小薇发了条信息,但没得到回应,或许在睡觉,或许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副本,又或许就没能从上一个副本中出来。
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就知道了,这样就要穿过十几节车厢。
这里的气氛依旧和闻酌进入秋香园副本前一样,压抑,沉闷,烟雾缭绕中布满赌赢了的浮躁欢喝,还有旁人不加掩饰的性/欲。
他们用赤.裸裸的眼神在闻酌与席问归身上扫来扫去,但常年混迹在危险中的人都会对危险有本能的感应,清楚有些人的存在即是危险。
没人妄动。
闻酌目不斜视地走出去,来到‘贫民’车厢,肮脏的欲.望就更不加掩饰了,甚至有人连门都不关,恨不得叫得整辆列车都能听见。
闻酌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列车的规则允许这样?”
席问归:“火车有很多辆,每辆的规则都由列车长制定,有些规则繁多,有些没有规则,唯一一条所有列车共有的准则就是‘禁止犯罪’。”
但怎样才算犯罪,其实也看列车长怎么想。
这条走廊有些漫长,闻酌与很多人对视过,麻木,狠戾,暴躁,龌龊的眼神……但留在床上没做任何事打发时间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看着窗户。
“窗户有什么?”
没等到席
问归的回答,倒是听到了聂松曼的声音:“他们在看自己的罪。”
闻酌一顿,原来已经走到了六号车厢。
聂松曼倚着门,背后就是车厢窗户,明明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知道列车靠什么区分白天黑夜吗?靠窗户外的风景。”聂松曼抖了抖烟杆,“每个人能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的罪都不完全一致。”
“白天窗外空无一物,但到了晚上,就会一直重现他们所犯下的罪。”
“……”闻酌再次确定,他眼里的窗户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聂松曼笑了笑:“你不会什么都没看到吧?”
闻酌垂眸:“我应该看到?”
聂松曼笑容淡了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席问归。
她唇齿刚启,就见斜对面的房间门突然被撞开。
门板被男人砸得四分五裂,男人身上还压着一个女人,衣冠不整,闻声而出的乘客们看猴似的:“动静玩太大了吧?”
说完他们才发现不对劲,倒在门板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瞳孔圆睁,而伏在他颈间的女人缓缓起身,男人被咬得鲜血淋漓的脖子暴露在众人眼前。
女人唇齿间都是血,像个食肉的怪物。她啐了口碎肉,面无表情,直到听见有人问:“嘴唇怎么了?”
她才一顿,僵硬地侧头看去,好半天回道:“被狗咬了。你呢,嘴巴怎么了?”
闻酌:“咬狗了。”
席问归:“……”
赵小薇压抑的情绪瞬间卸了不少,她无意识地笑了下,挥起袖子擦掉唇边的血,无力地靠在墙上。
“不知道监狱的床硬不硬。”
“还成。”列车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恶心至极,有个国字脸的男人说,“姑娘够狠,不过狠点好,不然在这列车上只有被人生吞活剥的份。”
发生的什么都不用过多猜测,一目了然,在这辆人人有罪的列车上,属于稀有物的女人会是什么遭遇不难想象,要么和聂松曼一样,没人敢惹,要么就只能随波逐流,被生吞活剥。
赵小薇选择了前者,但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也有人不以为然,在这种东西,被人睡睡怎么了:“何必呢。”
“可能这就是债多不愁吧。”赵小薇点了根烟,指尖微颤地夹住,“手上只有一条人命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但有了第二条、第三条,好像又觉得没什么了。”
闻酌敏锐地从她话中体会了另一层意思,这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之前,赵小薇手里还沾了另一条人命,赵小薇的上个副本应该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赵小薇在烟雾缭绕里俯视地上抽搐的男人,冷眼看着这条鲜活但肮脏的生命流逝。
“叮——”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音,不知道是谁嘀咕了句:“列车长来了……”
闻酌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车厢的隔断门一层层打开,远远走来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颀长身影
。
他记得自己刚上车的时候,在广播里听到过列车长的自我介绍?,他叫聂丞。
聂丞到达六号车厢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地上的尸体,不是问责凶手,也不是调查事情始末,而是看向闻酌身边的席问归,冲他微微颔首。
随后才道:“赵小薇?”
“……是。”
聂丞样貌很刚硬,面部线条极为锋利,冷淡的神情倒是与闻酌有几分相似。
多数人在警察,法官这种身份面前都会不自觉地紧张,赵小薇也不列外,特别是在这种紧绷的环境,刚经历两个副本的她虽然不知道列车长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能猜到拥有极高的权柄。
“你做了什么?”聂丞踩进血泊里,留下一个冰冷的脚印。
“我咬穿了他的喉咙。”赵小薇回答。
“为什么?”聂丞问。
“他试图侵犯我。”赵小薇还算平静地说。
周围发出好几声不以为然的嗤笑声。
赵小薇一个个看过去,像是在认他们的脸,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当回事,一女人还能干什么,但目光触及地上已经归西的尸体后,又不自然地避开她视线。
聂丞对身后类似于荷官装扮的人说:“拖走。”
赵小薇神经一绷,但那两个人却没有靠近她,而是一头一脚抬起了地上的尸体,朝着火车头那边走去。
聂丞的目光重新转到赵小薇身上:“你知罪吗?”
赵小薇手在抖,却依旧对峙地反问:“我罪在哪里?”
聂丞陈述道:“你认为自己无罪。”
赵小薇咬牙,表面的冷静很难再维持,眼眶绷得很紧,泛起了血丝:“就算在现实里,他这样对我,死了也只能算正当防卫。”
聂丞:“那便算是正当防卫。”
“哈——?”周围一片低呼,随后就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人人忌惮的列车长这么好说话的吗?
“上次那个把车厢搞得全是血的人可是被他亲自踹出去的……”
聂丞话锋一转:“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小惩为戒,乘客赵小薇积分全部扣除,罚款500,车厢打扫干净。”
闻酌算是领会到了席问归说的,列车规矩全看列车长心情了。
跟去监狱相比,这些惩罚显然太微不足道。
周围人心鼓动,好像有什么束缚在慢慢松懈。聂丞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唇角微不可见地掀了掀:“惩罚很轻?”
有人大胆回了句:“确实。”
聂丞:“你们也想试试?”
这话当然没人会回,聂丞掀掀眼皮:“想试试当然可以,不如就趁现在我还在这里。”
人群瞬间静了,没人动弹,044次列车虽然没制定什么明确的规矩,但犯罪率一直很低,原因就在这个十年前新上任的列车长身上。
他行事作风太不近人情,狠戾血腥,直接被踹出车厢丢掉性命都算是心慈手软了。
衣角带起了一阵血腥气,聂丞转身就要走,却突然原地定住。
闻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聂松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五号车厢至六号车厢之间。
隔断门并不宽,聂松曼这么斜斜一倚,几乎直接挡住了聂丞的去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小薇觉得聂丞的下颌线绷紧了些:“让开。”
“不让。”聂松曼放下烟杆,平日风情的眉眼冷淡一掀,“你待我怎样?”!
第 65 章 车厢
空气都凝固了,摇曳的旗袍成了狭窄车厢的唯一动静。
端着烟杆的女人走上前,与聂丞笔直的身影只有一掌之隔,她唇一启,喷吐出的烟雾就落在聂丞一丝不苟的衣领边。
疯了吧……不少人都这么想。
聂松曼夹烟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车票,散漫又冷淡地问:“这就是你思考了十年的答案?”
闻酌的方向看不见聂丞的表情,但能感觉他身体紧绷的曲线。
这两人认识。
聂丞与席问归似乎也认识。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给赵小薇发了条信息:车币够罚吗?
赵小薇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打字:差一点。
闻酌:我先借你。
赵小薇也没太扭捏,怔松几秒后无声地冲闻酌说了声谢谢。她唇边还有血迹,衣衫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消瘦的肩膀露出外面,锁骨与前胸都有不少令人想入非非的伤痕。
但经过刚刚那一茬,几乎没人光明正大敢用眼神‘侵犯’她了。
闻酌不清楚赵小薇差多少,列车的转账程序很简单,闻酌直接划过去300,算上赵小薇自己的车币,应该够罚款加到下一个副本之间生活的费用了。
气氛紧绷,列车长聂丞脸色难看得紧,在聂松曼近乎挑衅的举动中纹风不动,但也有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发怒。
只有席问归毫无惧意,哼声道:“小鱼崽真大方,就不怕她还不了?”
300对新乘客来说算是巨款了,一个副本都未必能赚到,下个副本赵小薇也未必会活着出来。
“关你什么事?”
“……”席问归幽幽地盯着闻酌,表情与上个副本的汤月如出一辙。
然后一触即发的气氛中,聂丞最终也只挤出几个字:“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完就与聂松曼擦肩而过,背影消失在一道道隔断门后。
有人舒了口气,嘀咕道:“这两人是不是都姓聂?”
“他们以前认识?姐弟?兄妹?”
“我听人说过,列车长基本都是从乘客里选出来的……”
聂松曼吐出一圈烟雾,垂下秀丽的眉眼,赵小薇沉默地回到车厢,扯出一件衣服,扔进血泊里擦拭。
血很多,流得四面八方都是。
她一遍一遍地擦,攥得指尖都发青,猩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发疼……哪怕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人死有余辜,可手还是会抖,还是会不住地犯恶心。
闻酌:“先去洗洗,或雇个人帮你清理。”
有人听到了这话,立刻自荐:“我我!三十车币就够!”
赵小薇冲他扬扬手,哑声说等会儿再给,转身进了包房,没过几秒里面就传来了干呕的声音,撕心裂肺,恨不得把胃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那道被撕咬的脖颈不知道多久没洗过,肮脏的皮屑,粗糙的皮肤,令人作呕的腥
血滑过咽喉……
“我有点酸。”席问归看着正在注视赵小薇的闻酌,幽幽道。
“?”闻酌回以他一个眼神。
“不,我很酸。”席问归眯了下眼睛,“你对她好,对我却不一样。”
“我对你很坏?”闻酌确认赵小薇没什么大事就转身离开了,想要在这辆列车上立足,还是得靠她自己。
席问归:“确实。”
闻酌并没有反省的意思,冷淡说:“还可以更坏。”
既然都到这边了,闻酌打算直接去三号用餐车厢吃饭,路过聂松曼的时候随意一提:“一起?”
抬眸的瞬间,冷清瞬间消散,聂松曼嫣然一笑:“好啊。”
这顿饭吃得随意,刚从副本出来,基本只想饱个腹就去休息,三人话都不多,安静地坐下,安静地吃完。
闻酌擦擦嘴角:“列车上的食物从哪里来的?”
聂松曼:“你不能从科学的角度论证食物的来源。”
闻酌看了她一眼,聂松曼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虽然生于那个时代,但我也是读过书的……差一点,就出去留学了。”
闻酌倒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无意解释:“如果食物都不是以常态出现的,那我们吃下去的算什么?”
聂松曼微微耸肩:“想这么多做什么?说不定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我们的灵魂,肉.体早就死在了现实里,说不定我们就算收到了回家的车票也回不去——”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谁能证明这张车票的终点就一定是现实呢?或许是地狱也说不定,这辆列车上的大部分人可都是有罪之人。”
“……”
“逗你的。”聂松曼敛了笑意,带了几分认真解释,“每当列车上有人收到回到现实的车票,列车都会经过一个特殊的站点——主城。”
“食物的供给或许是从主城获得的吧,不过很可能几年才会经过一趟主城。”
对于很多乘客来说,他们都没听过主城这个词汇,就死在了一个又一个灰暗的站点。
闻酌喝了口水……有时候几年才经过一次,食物不可能几年才补给一次。
不过都已经出现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了,也没必要纠结这点,说不定就像聂松曼说的,现实中的他们或许已经死了,出现在列车的只是灵魂。
吃进肚子里的也不是食物,只是一团看起来是食物的空气罢了。
不过主城——又是一个全新的词汇。
闻酌记得席问归之前说过,列车上买不了衣服,但席问归自己却有不少换洗衣服,说明还是有地方可以买的。
“因为你收到了回家的车票——所以,列车的下一站是主城?”
“嗯。”聂松曼托腮。
“所有人都可以下车?”
“所有人都可以,为时七天。”
闻酌:“据说收到车票后也可以选择不回到现实,去跟审判长换一个愿望,是在主城进行?”
“是——”聂松曼笑了起来,“跟好看的人聊天就是舒服,心情好多了。”
席问归对两人的一来一往微妙地不爽:“这些你也可以问我。”
闻酌目不斜视:“你回答的或许是真的,但我不太能信。”
席问归:“……”
聂松曼闷笑得肩膀都抖,被席问归睨了两眼后才起身,拿起几乎不离身的烟杆离去:“我先回了,困。”
闻酌也要起身的时候,一号车厢与三号车厢之间的隔断门突然打开了。
一男一女浑浑噩噩地走进来,无措地看了看周围环境,有老乘客吹了声口哨:“哟,又一个女的。”
女生年纪看着不大,闻言倒是清醒了点,眉头一皱,恼怒地瞪了回去。
这张脸闻酌再熟悉不过——“余茵兰。”
听到自己名字的余茵兰一愣,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一个样貌锋利漂亮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你是……”余茵兰茫然道,“你认识我?”
闻酌:“……”
他蓦然想起秋香园里,以王队为首的那批警察,每张脸都是他熟悉的曾经同事的面孔,甚至有郑多乾和余茵兰,却唯独没有自己。
这个余茵兰也并非和他来自同一个时空,他们素昧平生,不曾相识。
“认错了。”闻酌起身离开。
余茵兰呐呐地看着那道背影,很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只是认错了怎么可能叫出她的名字?
可对方的步伐很快,身后还跟着一个已经脱离了帅哥范围、比建模脸还要完美的男人。
……
回去还是一样,要穿过长长的十多节的车厢。
依旧有不少人木讷地盯着车窗,或不敢直视,车窗外对于闻酌来说只是普通的黑暗,对于他们来说却是难以消磨的罪恶。
但这些人真的会因为这一个个折磨的副本,因为每天都要直视一遍自己的罪,就会真心悔过吗?
不见得吧。
越是压抑的环境,越能催生罪恶。
而闻酌眼里的窗户始终一片漆黑。
他的罪又是什么?
赵小薇已经不在厢房里了,估计洗澡去了,闻酌也没联系她,经历了刚刚那一系列事,她应该需要冷静冷静。
倒是经过八号车厢的时候碰到了费允笙,费允笙看起来很憔悴,眼下一片青黑,正弓着腰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闻酌和席问归时一愣:“你们……”
闻酌:“刚吃完饭。”
“这样……”费允笙勉强一笑,“上个副本还顺利吧?”
闻酌点头:“你呢?”
费允笙:“就那样,我刚出来……五个人,死了三个。”
死亡对于这辆列车应该是家常便饭了,闻酌闻言并没有太大波动:“你活着就好。”
费允笙一顿,随后很浅地笑了声:“你好像……”
“什么?”
“好像跟第一次在李家
村碰面的时候不一样了。”费允笙没说的太明白,其实就是感觉有了些人情味,没那么与世相隔了。
不过除了李家村这个副本,他们并没有太多交际,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三言两语就冷场了,闻酌抬腿欲要离开,太困了。
费允笙犹豫了下,对久别的两人说道:“杜苓死了。”
闻酌一顿。
费允笙:“她死在了副本里,死之前给我发过信息……说自己陷在了一个很真实的幻境里,受了很重的伤,她在幻境里遇见已经死去的朋友……她知道是幻觉,但是她太累了,不想挣扎了。”
听起来很消极,杜苓表面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消极的人。
但她内心是否真的坚强就只有自己知道,在这辆列车上,人人心里都压着一道深渊,不可闻,不可见。
费允笙眼神放空:“她在死前把车币都转给了我。”
然后下一秒,好友列表里“杜苓”这个名字就彻底变成了灰色。
闻酌:“活着和死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费允笙垂眸,自嘲一笑:“这辆列车折磨到底是真正的王八蛋,还是杜苓这种罪不至死的人?”
人渣变态都还在坚强苟活,坚持不下去的只有心存良知的‘普通罪者’。
闻酌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倒是席问归突然道:“列车没有折磨谁,它本就是因为人的不甘与怨念而生,不用把它想的太伟大,它的存在不是为了惩罚罪恶。”
费允笙张张嘴,苦笑道:“我有时候也会想,我确实犯了罪,在乎的人也已经死了,我为她报了仇,还在这里苦苦挣扎什么呢?”
回到现实又怎么样呢?自首,去坐牢,接受法律与大众的审判?
席问归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她还能回来呢?”
费允笙一怔,呐呐道:“她已经死了……”
“别忘了,你可以用你回家的车票跟审判长换取一个愿望。”
费允笙猛得顿住,浑身一麻。之前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愿望还可以是死而复生,这太超乎正常人的想象范围了。
闻酌倒是福灵心至,若有所思:“聂松曼的罪恶值之所以是问号,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罪,她是聂丞十年前用车票换来的死而复生?”
“算是。”
“那你呢?”闻酌平视他,“你的罪恶值为什么是问号?”
“我不一样——”席问归摊手,“因为我不是在现实里犯的罪,而是列车上一项特殊的罪名。”
“什么?”
“偷渡。”
闻酌倏地想起,刚收到车票踏上列车的那晚,列车的广播有过一次温馨提示:列车禁止携带违禁物品,禁止错站下车,禁止逃票,禁止偷渡。!
第 66 章 车厢
偷渡。
通常指一个人以非法、不为人知的手段从某个国家到达另一个国家,换而言之,席问归曾经以非正常程序上过一趟列车。
而那段旅程大概率已经结束了,因为席问归正在偿还偷渡的罪。
所以,当年即便偷渡也要不告而别的理由是什么?
席问归眼皮一跳,发现坦白后小鱼崽不仅没高兴,看他的眼神反而更冷了。
闻酌侧头对费允笙道:“回了。”
听闻杜苓的死因,闻酌没表现出任何同情与伤怀,费允笙对此倒是不算意外,毕竟真正说起来,大家只是萍水相逢,毫无交情,何况闻酌这种感情本就淡漠的人。
他倚着过道,看着两道颀长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彻底地消失在隔断闸门后,才收回怔松的目光。
·
闻酌早就困了,还好下一个站点不再是晚上上车。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落在身后。
“小——”
“别在这时候惹我。”
然而某人没听,反而靠近了,闻酌突然回身,扯过席问归那只即将碰到自己的手,一把掀在床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危险的意思,却又散漫:“席问归,你是不是觉得,不论你不告而别多少次,我都会原谅你?”
席问归眨了下眼:“没有。”
闻酌笑了,只是有点冷,他忽然放过席问归泛红的脖子,转而沿着下巴摸上去,再到嘴唇……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有些茧,特别是拇指指腹,有些糙,摩挲起来有些痒。
席问归没躲,就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被手指抵进了口腔。
“……”席问归明显顿住了,似乎错愕到不知作何反应。
“正常人的口腔温度应该在36至37摄氏度之间——”闻酌随意探了探,便抽出微微湿润的手指,“你的口腔跟三四月的天气一样凉。”
皮肤温度发冷尚可以理解,但口腔、腋下、直肠的温度不可能骗人,只要是活人,就一定是暖的。
闻酌不确定聂松曼的体温是否正常,他们没有过肢体接受。
席问归这样的情况是特例,还是有固定的某一部分乘客就是这样?比如利用娃娃机复活的乘客,比如被他人用车票换取死而复生的乘客。
席问归或许是其中之一,又或许都不是。
闻酌跪压着席问归的腿,修长单薄的手缓缓下移,朝着心脏的位置抚去。在即将到达的前一刻,手腕被席问归一把握住。
闻酌讥讽一笑:“不想让我知道?”
席问归动作一滞,指尖微松。
闻酌抽出手:“滚吧。”
滚是不会滚的,席问归突然翻身,把站完便宜就翻脸不认人的小鱼崽摁在床上,按着嘴唇摸了回去。
当然,插进去这种事暂时是做不得的,不然恐怕真要在列车上变标本了。
不过看席问归的表情,显然很有
尝试的兴致。
他摩挲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直起身体解开上衣扣子,然后抓起闻酌的手,按在平坦的心口。
“咚……咚……”
闻酌一怔。
席问归有心跳。
火车呜呜的鸣笛、隔壁暧.昧的喊叫,过道嘈杂的脚步声都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血肉之躯下的心跳,像是逼仄压抑荒野之下的唯一悦耳声响。
闻酌抬腿别开席问归:“你可以走了——”
他试图抽回手,但没成功,反而被席问归按在了耳边,压了下来,鼻尖抵着鼻尖。
席问归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子,似乎在思索怎么做。
闻酌危险地眯了眯眼:“席——”
刚说完一个字,就被温凉的唇堵了回去。
和闻酌在浴室掀起的那个越界的吻不同,这个吻纯洁的像是好友之间的吻别礼,就单纯的贴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撤离。
但席问归并没有。
他的每一次停顿,大抵都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想明白后,他倏地侵入口腔,闻酌的声音被堵了回去,手腕一时间竟然没挣开,另一只能活动的手也在刹那间被席问归抓住按在头顶,力道重得不容拒绝。
相反,这个吻倒是极尽缱绻,可能是不会,也可能是看过但没切身试验过,总之缓慢也生疏,倒像是一场温柔的酷刑。
闻酌毫不留情的咬了回去。
席问归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停顿了一秒,然后径直咬了回来,两人瞬间都尝到了彼此的血腥味,嘴唇破得相当对称。
“……”
席问归无辜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只是在学习你做的事。
他还兴致盎然地舔了一口,猩红的血染红了舌尖,他没忍住,又低头辗转反侧地允了允。
闻酌唇色一白,直接抬腿往胃上顶:“你吸血鬼吗!”
“不是……”席问归躲了下,又上瘾似的吻下来,并含糊表态:“不吸了。”
闻酌第一次审视自己与席问归之间的实力差距,这种时候表现得分外明显,因为他发现,只要席问归想,他靠常力根本不得反抗。
被咬的地方有点疼,席问归再怎么避免偶尔还是会吮到那里,闻酌皱眉闷哼一声,好几次想说滚开都被迫咽了回去。
打断这段吻的是席问归突然蹭到了一个莫名的东西,他下意识抓住:“什么东西……”
闻酌气得发笑,一字一顿:“放,开。”!
第 67 章 车厢
过道里不知道谁吼了句:“声音小点!”
即便知道不是在说他们,闻酌与席问归还是顿了一顿。他们对视着,姿势极尽暧.昧。
席问归松了下手,却没有起身,反而又俯下身,亲了下鼻尖。
闻酌微不可见地一抖。
察觉到这一点,席问归饶有兴致地又亲了一口,他很喜欢闻酌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样子。
就像他或许永远不会坦白的一件事,李家村重逢那次,被村民围到河边,他抱着闻酌跳进水里,并不是因为只有一条路可走……而是因为,重逢后小鱼崽极尽冷漠的态度让他不适,他想回到以前的样子,他总记得,生病时的小鱼崽总是沉默的黏人,脆弱地依赖他。
河水很冷。
但长大后的鱼崽没有生病。
他才忽而意识到,十年对于人世间的闻酌来说,真的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他们形同陌路,长到能让曾经小小的身影变得足够强大,不再脆弱,无需依赖任何人。
于是他不想再放过任何机会,不论做什么,不论发展成什么关系,他都要将其留下。
不想再变得糟糕了。
席问归感受着,轻笑了声:“它在变化。”
挣扎不了,闻酌也不动弹了,平静地与他对视:“人类身体受到撩/拨后产生的生理本能而已。”
席问归亲了亲他唇上的伤口:“其他人吻你,你也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闻酌:“你觉得?”
席问归想了想:“应该不会,如果会……那我希望不会有。”
他吻得缓慢,一下一下地啄吻着,闻酌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不行就滚开!”
不过席问归自学能力显然很强,很快就学会了循序渐进的强势,侵略,攫取他口中的一切气息,攫取他的温度……甚至他的感情。
如果是十年前,他们行这样亲密的举动,或许会有一种奇怪的背德感,毕竟闻酌也算是席问归看着长大的。
但或许年少时就没有当做长辈和晚辈一样相处,或许是很多年前就怎么哄都不愿意叫声哥哥,一直闻归闻归的叫着……
所以当发展成这样时,两人心里都没太多意外,至少席问归是。
接吻时他也不会闭眼,望着近在迟尺的小鱼崽,忽然有一瞬间的福灵心至,像是灵魂深处发出地感叹:就该这样啊。
拥有彼此,成为对方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融为一体,没有你我。
火车摇摆的过道里突然传来广播的电流声。
“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本次列车长聂丞。列车下一站到达【主城】,本次列车将经停七天,请所有乘客提前做好准备,自由选择是否下车。”
其它乘客一阵哗然,过道瞬间热闹了不少,相识的乘客纷纷走出来议论起来,有些知道主城是怎么回事的在科普,有些完全没听过的一脸茫然。
闻酌分出了一点心神,但头刚转了一
点,就又被拨了回去,他毫不客气踹了一脚:“只会啃人?”
“……”
尽管清楚人与人之间的那点性是怎么回事,但真正要做什么的时候,席问归还是觉得困顿。
瞳孔反光的冰蓝色落着不解,又下意识亲亲小鱼崽的鼻子以示安抚。
闻酌找到机会掀开了他,将落到臂弯的衣服重新挂回肩上,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别跟着我。”
他走进浴室,站在镜子顿了顿,外面的声音分外聒噪。
于是他又打开热水,哗啦啦的水声瞬间让外面的纷纷扰扰远去,谷欠望赤/裸/裸地摆在跟前,再无法遮掩。
闻酌没脱衣服,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温热的水流,一条腿微微曲着,另一条腿斜斜倚着地面,腰部微弯。
修长的五指握住了很久不曾纾jie的地方,眉眼低垂。
片刻后,他扬起流畅又脆弱的脖子,听到了灵魂深处发起的喟叹。
就好像十年前,某人还没有不告而别的时候,少年的他想着对方的脸,也是这样,于花洒下,隔绝外面的一切声音,在薄薄布料的遮掩下,做着不该做的事,纾/解不该产生的妄念。
想将对方融于骨子里,剖开,细细拆解,埋于树下,做一颗只能拥抱他、永远无法逃离的树。
……
主城到了。
闻酌醒来,第一次看见火车窗外出现不一样的风景。
依旧是破败萧瑟的车站,不同以往的是,轨道上停着足足四辆列车,每辆编号都不一样,其中一辆编号为101的列车响起‘呜呜’的鸣笛,启动后往东边驶离。
后颈被什么蹭了蹭:“现在下吗?”
闻酌极少因欲.望而耻,对于和席问归睡在一起也没什么芥蒂,毕竟这样他的睡眠质量确实会好上不少。
没必要与自己过不去,就像之前说的,无论列车上还是回到现实后,席问归都属于他。
“主城有什么?”
“房子,街道,商铺,居民,黑市,擂台,赌场……还有居民。”
“居民?”
席问归抵着他后颈说:“从你上车开始,见到的除审判长外的每一个人,荷官,列车长,他们都曾是乘客,这里的居民也是。”
闻酌隐隐有了预感,眉头微蹙。
“那些犯了罪且觉得无望回到现实的人,可以选择在主城定居,从此往后,只需要每月进一次副本,便拥有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安宁,他们在副本里的唯一目标就是活下去,不用再枯燥无味地寻找车票。”
这对很多有罪的人来说应该都是一个很理想的选择,因为即便回到现实,他们很可能还要遭受法律与道德的审判,与其回到那个看似阳光万丈的现实,不如留在这里,毫无拘束的生活。
主城很小,约莫只有现实中一座城市的大小,但也很大,因为对这些人来说,世界只要这么大就够了。
能活着,有事物,有足够的乐子,没
有太多规则。
“代价?”
“主城每月会展开一场审判,在千千万的居民中随机抽取一人,带他上台,公布他的罪恶,由其它居民进行审判,票决生死——每个人都可能被抽中。”席问归感觉刚醒,说话还有点嗡嗡的,“但这些定居下来的人都会想,主城有这么多人,且每年的人数都在增加,一个月才判决一个人,那个倒霉蛋凭什么是自己呢?”
不需要买彩票的运气,只要一点点,只要不倒霉,千万万人中的自己就不可能被抽中。
“同时,他们将永远失去回到现实的机会——永远见不到阳光。”
和其他踌躇且期待的乘客不同,闻酌和席问归慢悠悠地穿好衣服,甚至喝了杯咖啡才下车。
车站里人满为患,有人已经结束七天的旅程将要回到车上,有人刚刚下车,他们像两股交错的流线,朝两个方向背道而驰。
到车站出口,闻酌才明白席问归说的永远见不到阳光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主城只有永夜,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一只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只眼睛。
“它睁眼时,就是每月审判的开始。”
主城的建筑灰败破旧,整体看起来就是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酌总觉得这些房子是倾斜的。
地面也是由灰色的大理石拼凑而成,商铺的门牌东倒西歪,唯一能依赖的光线就是每隔二十米一个的昏暗路灯。
……选择在这样的地方长久居住,也算勇气可嘉,比逼仄的火车还要压抑,仅仅是看上两眼,都要闷得喘不过气。
旁边就有人打道回府:“算了……我还是不逛了,在车上混七天吧。”
闻酌抬腿,踩上凹凸不平的地面,脸上触及一抹冰凉。
旁边有人大喊:“下雨了!”
不少人都懵了,主城每有昼夜,同样没有四季,不会炎热,不会下雪,下雨倒是有过,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瘫坐在路边,穿着破旧衣裳,头发胡子拉碴的老人喃喃:“好多年没下雨了……”!
第 68 章 主城
地面不平,很快就积起了一阵阵水洼,雨水砸在脚边,溅起一片片水花。
眺望主城的那么一会儿时间,席问归就不知道从哪儿撑来一把伞,慢慢走到闻酌身边。
周围一起的慌乱、焦急、踌躇都与他们无关,伞边滑下的雨幕为他们隔出了一个小世界,像散步一样,散漫地往城区走去。
没有目的,随意转转。
“晚上可以住客栈,也可以回火车上。”
“客栈?”
“他们喜欢这么叫,可能是太不像宾馆了,除了一张床,没有其它的多余配置和服务。”
和列车上不同,愿意留在城里的多是穷凶极恶、即便回到现实也不会有好结局的人,这样一群人怎们能够建立一座拥有秩序的美好主城呢?
谁都不愿意服务他人,只有上位者对弱者的践踏凌.辱。
闻酌现在踩在一条极宽的路上,两边都是倾斜的灰色楼房,一眼望不到尽头,那端只有雾蒙蒙一片。
雾里,有一抹若隐若现的暖黄灯光,不太明显。
“那是什么?”
“主城的中心,灯塔。”石子台阶上蹲着一个抽烟的男人,他点了点烟灰,插嘴道,“传闻审判长大人就住在里面,当然,谁也没见过他进去或出来就是了。”
“你来多久了?”
“啊…好问题。”男人抬眸,眼睛灰蒙蒙的,或许在这里待久了,对色调的感知都会变得单一,“十年?十二年?还是十五年?”
“记不清了,我刚来的时候,某爆款手机品牌才出第一款。”他也是从后来的其他乘客口中得知这款手机牌子成了当代爆款。
闻酌竟然就驻足停下,和他聊了起来:“不无聊?”
“怎么说呢?现实不也无聊?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在哪都一样。大家最初选择留在这里,其实看重的不都是毫无约束的生活吗?”男人轻佻一笑,上下打量了下闻酌和他身边的席问归,“在这里,不用付出劳力就能生存,只要每个月去拼一次命,想做什么都可以,干点灰暗的事,去擂台赌场跟人搏一搏,瞬间家财万贯或倾家荡产都没所谓,大不了从头开始,没人管你。”
“想睡谁,男人、女人,想睡几个妞、几个小白脸都行,只要你能找得到,没人会投来异样眼光。”
闻酌微微点头:“看来你很推荐留在这里。”
“二位样貌很是优越,要是生存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地下一层找点工作。”男人挤了个暧昧的眼神,“当然,我也不瞎,能看出来二位非等闲之辈,别记仇,我就是开个小玩笑。”
闻酌:“你喜欢这里的生活?”
男人轻佻的笑意慢慢散了,顿了顿才将手臂搁在膝盖上,往外一摊,烟头的火光是街道唯一的鲜艳色彩:“难得有人心平气和地跟我聊这么多……那我就斗胆说说,这座城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每个月最期待的两件事就是进副本,围观审判台。”
“但你要说后悔吧,也不至于,我要还在列车上,每个月可能要进三四次副本,每次又要找车票又要这样那样,恐怕没等回到现实就死了。”
“活着嘛,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在哪都一样。当年的走错了一步,往后的步步就都错了,往哪一边走都讨不得好。”
闻酌回首看去,不远处的车站仍有来来往往出入的乘客,有人满怀好奇,喜欢挑战未知和刺激,走在刀锋的边缘会给他们带来活着的亢奋感。
主城很适合这样的人。
但对于那些只是犯了‘小错’,称不上穷凶极恶的人来说,一时想茬留在了这里,应该是很痛苦的折磨。
“砰——”
街道深处,一道黑影从雾蒙蒙的楼顶坠落,发出重重的声响。
“什么东西?”太远了,闻酌没看清。
“还能是什么。”男人掐灭烟,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每天都会发生的事,跟喝水吃饭一样寻常。”
“走了,有缘再见。”
他们走向不同的方向,淋着雨的男人走向路边,看着车站怔怔出神,打着伞的闻酌二人则走向了主城中心。
逛确实没什么好逛的,这里明面上的商铺多是卖一些烟水,还有一些早餐铺,冷冷清清地做着馄饨、水饺之类的东西,价格高昂。
现实中最常见地一些食物,在这里倒是成了山珍海味。
“两碗馄饨。”
“等着。”
店家的态度也很冷漠,过了十来分钟端出两碗馄饨,闻起来还不错。
碗往桌上一跺,汤都溅出来不少。
席问归也不在意,利落地付了钱,主城的通用货币也是车币。
“很多人来这里其实是想去黑市上买点保命的票。”席问归舀了颗馄饨,“特殊物品不可交易,但票可以。”
列车上没有交易场所,也没有某个固定的群体做这些事,个人中间商又不足以令人信服,谁知道对方几天后进副本,会不会死在里面?
但主城就不一样了,他有足够的场所,足够的资源,足够的买家。
闻酌并不急着去看,雨还在下,沙沙一片,他们的桌子刚好在破旧的沿棚下,头顶被雨砸得哗啦啦响。
看起来不像是短时间会停的样子。
他抿了下唇上的汤:“主城有多大?”
席问归:“和槐城差不多。”
闻酌若有所思:“那很大了,没有交通工具?”
席问归:“有,再往里面走一点就能看见了。”
闻酌:“你来过很多次?”
“嗯——”席问归倏地闭嘴,随后看了眼闻酌脸色,缓缓说,“也没有很多。”
“来的这么多次里,没有一次想过留在这里?”
席问归突然get到闻酌着重的点,但问题在于,他和闻酌了解的前情基础不一样,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席问归想了想:“我一直在等你。”
闻酌眼皮一掀:“怎么,你那么早就知道我会‘犯罪’,收到车票,到这里来?”
席问归默了。
现在的小鱼崽不好对付。
闻酌也不追问,只是脸色又凉了一分。
闻酌在摊子前坐了很久,不说店主的服务态度,单说这碗馄饨的味道,就要比车上的餐厅好上不少。
硬要比喻的话,一个算是人做出来的有感情的食物,一个像是机器按照程序做出来的冰冷加工品。
隔壁那桌很快有人坐下了,他们穿的衣服很相似,手背上有同样的纹身,看起来像是一只老鹰:“今天这批人虽然多,但愿意留下来的不多啊。”
另一个人说:“在车站招人成功率也太低了,不如去灯塔。”
闻酌了然,垂眸喝了口汤,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有罪恶,会形成一个个小团体,甚至是大型势力,或抵抗他人,或妄图掌控他人。
这几个人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来上前搭话。其实大部分看人的眼光都是准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欺软怕硬的事,至少他们不会招惹类似于闻酌这种,哪怕只是平平淡淡的坐在那里、也知道不是普通人的存在。
雨一直下,没有停,也没有变小。
天上甚至没有一朵乌云,雨都不知道从哪里的。
按照时间,现在应该算是上午,天空一片漆黑,时间在这里仿佛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闻酌起身,席问归跟在后面撑着伞。
席问归:“去哪?”
闻酌:“看看你说的交通工具。”
沿着这条宽阔的石子路往里走,因下雨而散去的雾蒙蒙上空,是无数条通向四面八方的缆绳。
时不时就会有一些铁皮缆车越过,速度极快。
“没有地面的交通工具?”
“如果是说四个轮子的车,那当然没有,但两个轮子的人到处都是。”旁边一个缆车点的售票员懒洋洋地说。
足够强大,给的好处足够多,哪怕跪着当座椅也有人做。
售票员点了根烟,无所谓地问:“走不走?”
闻酌:“走。”
售票员:“到哪?”
闻酌:“随便。”
售票员:“……”
他盯着闻酌,险些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了,片刻后,他哼笑着给闻酌拿了两张距离不长不短的票:“去玩玩吧,十七号缆线。”
闻酌夹过票就走。
“怎么,想吃霸王餐?”
“付钱找后面那位。”
席问归:“……”
两张票挺贵的,要60车币,所以很多人宁愿花小半天的时间走到想去的地方,比如黑市,把车币留着交易,也不愿意坐缆车。
乘坐缆车要从旁边的楼进电梯,电梯也非常破旧,铁皮门,都生锈了,最外层的防护门是一道钢丝交错的铁门,跟监狱似的。
明明按了去顶楼的电梯,车
厢却先往下一颠,然后才突然朝上行,伴随着钢丝摩擦的擦擦声,听着就不太安全,但这里的人显然习惯了。
楼顶还算高,有零星几个人,天台边缘没有防护,多走一点就会掉下去,站在这里倒是可以更好观赏这座主城。
城市的整体色调就是灰蒙蒙的,一眼望不到头,压抑,憋闷,无数条交错的缆绳,就像是一根根木偶线,由看不见的手吊起一栋栋倾斜的楼房。
偌大的主城就像神的玩具,那只看不见的手一松,一条条缆线就不再绷紧,楼房也无法屹立,随之坍塌。
闻酌拆进了陈旧的闸门,一辆缆车从看不见的地方滑出来,刚好两人座,唯一的防护是身前的横杆。
出发之前,他听到不远处有人跟同伴嘲笑:“傻逼,下雨天做缆车。”
闻酌瞥了他一眼,很快就知道那人为什么这么说了。
头顶虽然有遮棚,能挡雨,但缆车的速度出乎意料得快,在绝对的速度下,雨势已经倾斜了,就跟刀子似的往身上扎,刺刺地疼。
特别是这辆缆车时间不算很短,要二十分钟。
席问归倒是笑了,笑得还挺愉快。
闻酌甩去一眼刀:“故意的?”
席问归立刻敛了笑意:“带你体验体验,其实挺刺激,不是?”
闻酌看了眼他,拉起横杆就下去了,席问归跟在身后,竟然升起了一股微妙的遗憾,没被叫滚。
小鱼崽这次竟然没生气。
随着破旧的电梯下了楼才知道,这张票是通往黑市的,而黑市在地下二层。
电梯还是熟悉的擦擦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开砸下去。
这里的人就非常多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难闻的烟味弥漫,往里面走走,很多人就在路边摆摊,售卖的票就用石头压着,价格有高有低,但买卖自由。
闻酌看了眼,‘睡美人’普遍价格竟然要60一张,这样一个摇双方情愿、看起来十分鸡肋的票都这么贵,却有不少人买,因为它真的算很便宜了。
闻酌蹙了下眉,瞬间消了买票的心思,借给赵小薇300车币后,他身上其实所剩无几。
席问归:“我有。”
仿佛看出了闻酌的沉默纠结,旁边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女摊主闷笑两声:“要是没钱的话,陪我睡一晚啊?这里的东西随便挑——你俩随便一个都行,两个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
周围听到的人瞬间哄堂大笑,这里没人会觉得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大家实力至上,都只为快活而已。
闻酌语气平淡:“不了,他技术太烂了。”
女人眨眨眼,还想再争取一下:“那你呢?你教他呀。”!
第 69 章 主城
“或者到床上,我们一起教他呀。”女人笑得撩人。
席问归:“……”
闻酌之所以在她这里停下,是因为她的摊前有一张票名叫‘傀儡’。
在拿到票之前,闻酌无法得知它的具体用处,只能凭借名字推测,在这里大家也有一个莫名的共识,谁都不会给买家介绍是票的用处,明码标价,买后不退,吃亏算自己倒霉——赚是不可能赚的。
他对这张票有点兴趣,按照他对名字的理解,这张票可能有两种作用,一是将某人某物变成自己的‘傀儡’,有时效;二是利用傀儡挡一次致命伤害。
票价200。
价格很高,但如果它的作用如闻酌所想,也算物有所值了。
“真的不考虑考虑?”
“不了。”闻酌并没有因戏弄而生气,“我买它。”
女人遗憾道:“行吧,我只收车币哦。”
闻酌一顿,意外抬眸:“还收别的?”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这边买东西?”
收到闻酌刀人的眼神,席问归摊摊手,表示自己忘了。
“看在你长得这么养眼的份上,我就给你说一说。”她总算站起身,穿的是A字黑色皮裙,腿又长又直,在本就不见光的主城更是白得离谱,不少人的视线都瞄了过来。
她敢在男女比例几乎8:2甚至更极端的主城穿成这样,要么是自甘堕.落……要么是实力足够。
“这里大多数交易以积分为主,如果照积分卖,这张票售价600。”她走到闻酌身边,搭了下肩,“当然,我不缺积分,所以不收积分。如果你不打算留在主城,车币花着虽然心疼,但也更合适不是吗?”
闻酌眸色一动,刚想说什么,就见席问归不满地勾过他腰,拉到了自己身边。
离那个女人太近了,比起上个副本中闻酌和汤月靠近时模糊的微妙感,这次已经化为了清晰的不愉快。
他说:“问我不好吗?”
闻酌:“我进来之前怎么不说?”
席问归:“……”
“是主城女人太少,好看的男人都要自产自销了吗?”女人遗憾道,“看来余生只能跟玩具过了。”
“从生理层面来说,玩具确实比男人更适合女人,干净,感染风险低,生理愉悦度相对更高。”闻酌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家常话。
她乐了,笑得前仰后合——还是第一次见承认自己在两性之中的作用比不上玩具的男人。
闻酌转回话题:“所以积分花起来不合适,是因为它会增加罪恶值?”
他记得在李家村的时候,杜苓随口提过一句,积分也可以换取东西,但有一定的代价,建议慎用。
后续他一直没深究过这个问题,所以便一直不清楚答案。
“真聪明。”
这宛如一个大坑。
结束一个站点的奖励车币
对于很多人来说,基本只够休息时的吃喝,但进行副本就是为了活着回到现实,所以很多人需要买一点保命的票,但这里的大部分卖家都只收积分,可使用积分就会增加罪恶值,罪恶值增加就要多结束几个副本才能消除……
除非留在主城,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使用积分交易——都不打算回到现实了,增加多少罪恶值也无所谓。
闻酌买了那张‘傀儡’,扣除后车币所剩无几。
刚把票收入囊中,手机就传来提示:
【票名:傀儡】
【用途:在短时间门内与你指定的任意人与物交替位置,聚集在你身上的攻击会尽数转换给它(他),直到它(他)被毁坏,或交替时间门结束。】
【禁.忌:不可与站点内npc进行交替】
与闻酌想象的有一些差异,但200车币仍然非常值得,毕竟是用得好就可以救命的票。
“相遇也算有缘分,加个好友怎么样?”女人凑近,暧.昧道,“以后有什么关于主城的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不像旁边这位薄情郎,尽会藏着掖着,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只是一瞬间门的想法,但席问归确实有考虑,如果小鱼崽敢同意,他就把人弄晕再打包带走。
好在闻酌无意联系,拒绝了加好友的请求。
两人随着潮湿的石板路往里走,地下二层比地面更暗,路灯的间门距比地面近一些,约莫每隔十五米一盏。
这里没有大路,全是各色各样的狭窄巷口,跟迷宫似的。
席问归说了句无厘头的话:“你好像很了解。”
闻酌:“什么?”
席问归没回答,过了会儿又问:“你在外面,有惦记的女孩吗?”
“……”闻酌驻足,看了他一眼。
“谈过吗?”
“在把你自己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前,你似乎还没资格对我提问。”闻酌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如果你当初没走,你什么都可以知道。”
明明小鱼崽的语气和表情与平时一样,但席问归就是莫名觉得他生气了。
他反思着,刚刚的问题哪一点不合适。
闻酌看到了一栋看起来即将倒塌的危房,右侧的墙体破着一个大洞,刚好足够一两个成年人通过。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钻了出来,朝着暗巷深处走去。
走近后,闻酌便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欢呼,喝彩,呐喊,震耳欲聋。
席问归:“应该是地下擂台的一个入口。”
闻酌弯腰走进去,地面很多破碎的石墙,坎坷得很,最前面一段往下的台阶,走到底后会看见一个单人铁门,旁边的墙上用鲜红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9号擂台。
铁门里,中间门是一个类似于拳击台的破旧擂台,四面坐满了人,擂台上的两人打在一起,纠缠得难舍难分,不断有人起身呐喊:“干死他!”
“揍到他满地找牙!”
“
喔喔!!卸掉胳膊!干他!”
“别怂啊!!!”
略矮的男人眼看落了劣势,爬起来咬咬牙,冒着被一击必杀的风险朝对方的裆/部来了一脚回旋踢,壮汉连忙收手,不得已双手叠在身前,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咔擦——”
光是在外围看着,都感觉听到了手指节骨折的声音。
观众席上有人哄堂大笑:“蛋可要好好护住!不然去卖屁.股都没市场!”
这是在说壮汉长得丑。
这话惹恼了他,壮汉生生抗住了手掌骨折的疼,猛得给挨个男人抡去一拳,直接把人给干趴了,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的裁判吹了声口哨:“恭喜我们的艾森,获得本场胜利!”
闻酌虽然离得远,但看得清楚,这个艾森的右手算是废了,手骨很可能尽数骨折,以后怕是上不了擂台了。
他自己应该也清楚,所以即便胜利,表情依旧难看。
但欢呼的观众才不管这些,有得看就行,艾森废了,往后还会有无数个艾森挤上来,没人会记得昙花一现的他。
主城的生存规则很残酷,但也很简单,只要有实力,肯拼命,就绝对不会饿死。
席问归见他盯了半天,不满道:“如果喜欢看,我也可以打。”
“你?”闻酌没有进去的打算,站了会儿就转身,“算了吧。”
席问归:“……”
这语气,什么意思?
闻酌倒不是觉得席问归菜,而是他想象不出席问归光着上身、和那些肌肉发达的糙汉肉搏的场面。
他皱了下眉:“你以前没打过吧?”
席问归:“没有,我又不缺车币。”
闻酌嗯了声:“以后也不许打。”
席问归莫名体会到一种愉悦的心情。
可能是被小鱼崽管了。!
第 70 章 主城
类似的擂台入口不止一个,擂台也不止一个。
每走几步就能听到一些嘶声力竭的呐喊,或怒骂不止的挑衅。
这是一个压抑的世界,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
逛了一会儿闻酌就失去了兴趣,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离开不了那几样劣根性,性,赌。
唯一做不到的可能就是毒了,这里弄不到那种东西。
于是精神上的满足只能从其它地方获取,不怕死的拼命进副本,以获得游走在死亡线边缘、肾上激素飙升的满足感。怕死只敢每月进行一次副本,其他时候都泡在性和赌中,不敢空闲,哪怕就一会儿,都会感觉到无边的空虚与孤寂。
主城这样的生活,已经说不上是惩罚还是奖励了。
或许就如席问归所说,它本身并没有要惩罚谁,也没有要奖励谁。它是中立的,是灰色的。
上去之前,闻酌用积分买了一张【睡美人】。
倒不是真的需要,他就想看看,既然使用积分消费会增加罪恶值,那么罪恶值作为∞的他消费了积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结果不出意料,数值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
心里自然而然会出现一个问题,自己还回得去吗?
“咔——”
电梯到地面了。
外面还在下雨,席问归自然而然跟上前面的身影,撑起黑色的雨伞。
“回车上还是在这里住几天?”
“住几天。”
闻酌看到斜对面街角的旅馆,门牌边亮着暗黄的灯。
刚刚做缆车过来,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他并不想再淋着雨坐缆车回去。
“两间房。”
“一间房。”
他们走进昏暗的前台,席问归收了伞,几乎和小鱼崽同时开口。
阴郁的前台直接甩来两张卡:“两百。”
席问归:“……”
这间旅馆是收积分的,不过价格意外的不高,或许是因为,房子是主城最不值钱的东西了。闻酌直接付了积分,没给席问归反驳分居的机会。
“……”席问归思考了好久,他刚刚应该没惹鱼生气。
“虽然房间不大,但床可以睡两个人。”
“今天不想和你睡。”
“那明天想?”席问归抓住了重点。
闻酌没理他,他需要时间理理思绪,他的过去,他的未来……还有席问归的现在。
旅馆没有电梯,总共就三层,他们的房间在二层,头顶的灯光昏暗到伸手只能勉强见五指。
转个弯儿就到了204,另一间房是205。
“小……”
“砰——”
闻酌刚转开房门就关上了,把试图挣扎一下的席问归堵在了外面。
房间确实很少,床还可以,一个人睡还算宽敞。
灯光比外面走廊亮那么
一点点,却也没好哪里去。
闻酌冲了个澡?_[(,出来后才蹙了眉头——忘记买衣服了。
原本穿的那套还潮湿着,他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裸睡,床上的被褥都不知道多久没换过。
“咚……”
正当他将就穿一下那套潮湿的衣服时,窗外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
窗帘是关着的,闻酌穿上裤子,苍白的胸膛下是精瘦的腰,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缸,颠在手上朝窗户走去。
哗啦啦的雨声越来越近,窗户大概是没关,风吹得窗帘乱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闻酌慢慢拉开窗帘,还没动手就听到一声惊叫:“啊!”
猫在窗外的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没想到会被发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声道歉:“别动手!我没恶意,你相信我真的没恶意——”
闻酌问得冷淡:“找我有事?”
他不信这人猫在他窗外只是路过。
“是有一点事……”这人尴尬一笑,“我叫田爽,代表我的小队来邀请你。”
“我暂时没有留在主城的打算。”
“不不不,不是邀请你留在主城。”田爽感觉有戏,连忙解释,“我们是想邀请你进一个站点副本。”
闻酌没拒绝也没同意,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邀请进入副本?
在之前的认知中,所有的副本都是列车安排好的,从上个副本获得进入下个副本的车票,不可以乱下车,也不可以乱上车。
但听田爽的意思,好像并不是这样。
尽管他没表现出疑惑,田爽却好像知道他不清楚这些事。
“我慢慢跟你说——能不能进去聊?”田爽尴尬地扭了下身,“背上湿透了,主城好多年没下雨,我都没在家里备伞。”
闻酌还没说话,身后又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他转身去开门,田爽当他同意了,从窗台跳进了房间。
他瞧着闻酌裸露的上半身,略显单薄但不瘦弱,流畅的线条下遍布匀称的肌肉,除去肤色苍白不说,身材是真好。
门打开了,外面传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和闻酌同行的那个人,田爽本来先去找他的,结果敲了窗户没人应,就溜到了闻酌这边。
“哝,衣服。”
“在哪买的?”
“旅馆巷子后面有条街。”
最开始的对话还正常,但慢慢就不对劲了。
田爽看见那个男人突然走近,慢慢抱住了闻酌的腰,下巴搁在闻酌肩上,跟撒娇似的:“我不想一个人睡,你其实也不想,对吧?”
“有病就去吃药,别搁我这犯病。”闻酌的回应倒是不出意料,但竟然没推开对方。
“是你先亲我的。”对方理不直气也壮。
“我是亲了你,又没睡你。”
“今晚睡。”
“滚。”
“不——”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
口,席问归就眯起了眼睛,越过闻酌的视线直直看向田爽。
他摩挲着小鱼崽光洁的腰,再看着这个比他还先到的陌生男人。
“…………”
田爽被盯得莫名一哆嗦:“别,别误会!我只是来找你们聊点事,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闻酌不悦地眯眼:“你俩都给我滚出去!”
“不。”席问归执拗地进了房间——别的男人都进来了,他凭什么不行?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闻酌穿上席问归送来的衣服,一粒一粒地系上扣子,看着那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当然,纯粹是田爽尴尬。
来之前他压根没想到这两人是这种关系,这还开什么两间房啊!
“既然是正事,为什么不走正门?”
“不交钱不给进。”田爽摸摸脑袋,“我最近有点穷。”
闻酌散漫地靠上.床:“你刚刚说的副本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
田爽的语言组织能力不错,三言两句就把话说清楚了。
在主城,进入副本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每月强制性的进副本,到时间没乘坐列车,就会被强制关进监狱。
第二种是居民自愿进入副本,没有数量上限,只要他们愿意,时间足够,每天都可以乘坐列车进站打副本。
大多数人这样,都是为了赚积分和票回来交易。
而对于列车上的乘客来说,车票是唯一且绑定的,每张票都有名字,但对于主城里的居民来说不是这样。
他们在副本里获得的车票没有署名。没有署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交易。
而可交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组队。
他们可以把同一个站点的车票都买到手,然后自己去找实力不错的人组队。
“如果所有的队友都是自行选择的,那还有罪者?”
“有。这种站点相对比较特殊,他是主城的专属副本,所有一起到站的乘客都一定是非罪者的普通玩家。”田爽说,“而罪者的车票时间会比我们找一天,或躲起来、装成npc一直苟到结束,或在暗地里一个个猎杀我们。”
闻酌若有所思,这就跟席问归在李家村提前到站的做法类似,只不过李家村那一次席问归并不是罪者。
“为什么找我们?”
田爽没撒谎,十分坦诚:“这个站点的评级是A+,平均死亡率是百分之七十五,我们想找靠谱一点的队友。”
闻酌眉头微蹙,通常乘客到站后才会知道副本的信息,前两个副本他也没看到所谓的评级,但田爽他们却知道。
“主城人这么多,为什么不找居民而找乘客?”
“呃。”本来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见证了闻酌和席问归之间的微妙关系后,田爽回答得很艰难——
“我们老大,觉得你俩看起来很靠谱……还很帅。”
“……”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老大很人道的,她就是想看帅哥,能睡最好,不能也不强求……”田爽声音越来越小,在席问归冰凉的眼神中弱弱道:“你们考虑考虑?”
闻酌拒绝了:“我快到下一站的时间了。”
“这个不用担心!一旦你接受了其它车票,无法准时进入站点,你的车票会自动推迟到下下次副本打开时间。”
“而且S级的站点奖励很丰富,我们作为雇佣方,也会给予格外的报酬。”田爽报出底牌,“知道二位还是乘客,不需要积分,所以老大给出的报酬是一人一千车币,进入副本之前就会支付给二位。”
闻酌一顿。
先不说副本通关的奖励,光田爽他们给出的报酬就已经极其丰厚了。
席问归全程没有反驳田爽说的话,表情也没什么波动,看来他是了解这些事情的。
席问归说:“好啊。”
田爽一喜,丢下两张车票放桌上,生怕他们反悔似的翻窗就跑:“三天后车站见!”
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这里是二楼,也不知道他的腿还好不好。
闻酌充耳不闻:“为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想看看是谁在惦记你。”
明明田爽说的是惦记他们两个人,但席问归直接忽略了。
他走近,弯腰蹭蹭闻酌的鼻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互动:“奖励也确实丰厚,你不会后悔的。”
吐息相贴,席问归看着闻酌薄红的唇,很想吻上去。
不过考虑到被扫地出门的后果,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按在闻酌还穿着潮湿裤子的腿上:“裤子也换掉?”
“需要帮忙吗?”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仍旧淅淅沥沥的。
没人理会旁边旁边破旧桌上的两张车票,上面没有署名,只有站点信息——
【目的地:城南十七中】
【登车时间:8月24日06:00】
【难度:A+】
【人数:9】
【综合死亡率:75%】
相当于平均四个人中,只能活一个。
修长的手指伸进裤腰,却被倏地按住。
闻酌冷声道:“滚回你房间。”
“你对我总是这样。”席问归不满地咬了下他耳朵,“很坏,很不耐。”
明明对其他人都不恶劣。!
第 71 章 十七中
最后也没能做得了什么,连用手帮忙都没有。
倒不是矜持或还在纠结什么,闻酌纯粹觉得这里太脏。
说来神奇,曾经天天混在尸体堆里,连喷香水遮味都懒得弄的闻法医,在生活中其实格外挑剔。
席问归最后也没被扫地出门,心安理得地躺在小鱼崽身边,甚至搂到了腰。
他难得体会到“心满意足”这种情绪,闭眼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或许再过两天,小鱼崽就能容许他的吻了。
底线都是一步步拉低的,不是吗?
这一夜梦得光怪陆离。
先是那个头发乱糟糟地男人拿着暴打妻子,看到门口站着面去表情的儿子,直接砸去烟灰缸:“你看看你生出了一个什么魔鬼!”
打到妻子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后男人才离开,特意从桌子那边绕了一圈离开。
是厌恶,也隐隐不敢靠近这个被他视为魔鬼的儿子。
女人踉踉跄跄地从爬起来,崩溃地责怪:“看见妈妈这样,你也一点不难过是不是!?也许他说得对,他说得对……”
她最终也没把“魔鬼”“怪物”这样的词汇说出口,她跪在儿子面前,艰难搂住幼小的身体,独自压抑地哭泣。
画面一转,到了压抑逼仄的孤儿院。
细长的竹条甩在一个个孩子身上,脸上布满褶子的院长在面无表情的小男孩身前停下,和蔼一笑:“是不是不疼?”
没有得到回应,他猛得扬起竹条抽打在男孩身上:“你哭啊!这么能撑是吧!?”
院长的声音和画面逐渐模糊、远去,变成了一个眼里泛着冰蓝的男人。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男孩抓着他的手,不说话。
他在日记本里写下一行字——你是神仙吗?
闻归。
你不要看别的小孩。
也不要看大人。
不许你离开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三天了。
下次不许走这么久。
不要叫哥哥,也不想做弟弟。
什么时候回来?一周了。
我上大学了。
这次你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哥。
……
一身的汗。闻酌不适地皱眉,偏偏腰上还有一只牢牢禁锢的手。
主城没有昼夜之分,窗外也看不出时间。
只有手表孜孜不倦地时针显示已经八点了,这一觉睡了很久,也极度不安稳。
“起开。”说完闻酌才发现声音这么哑。
“好多汗。”席问归摸到一手黏腻,“做噩梦了?”
从前闻酌也经常做噩梦,长大后才好了很多。
他没说话,直接下床了。
没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水声,只能透过简陋的磨砂玻璃,看到一团颀长的黑影。
对于别人
的问题,闻酌即便态度冷淡通常都会回答,但只有他和席问归两个人的时候,尝尝会出现不说话、不回应的情况。
有点像冷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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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席问归没这么觉得,只是苦恼的同时又有点莫名的优越感——小鱼崽只对他这样,恶劣,坏,不耐……
嗯,约等于只对他真性情。
主城的雨一直没停,时大时小,大家从一开始的新奇变得有些麻木,毕竟已经常年不见阳光了,再每天滴滴答答又潮湿,真的是要人命。
几天后的约定时间,撑着同一把伞的两人出现在车站面前。
下雨后主城很快有人卖伞,闻酌本来想买一把,却被席问归拉走了,非要打同一把。
打同一把伞的后果就是,闻酌站在黑伞下,干净清爽,席问归湿了半边肩膀。
这把伞虽然大,但挤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些勉强。
田爽早早等在了车站边,不过他们只有四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人显然隐隐有以女人为首的姿态——田爽口中的老大是个女人。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他们还见过,就是那个把‘傀儡’票卖给闻酌的女摊主。
她笑眯眯地伸手:“又见面了,我叫贝柠。”
“闻酌。”他依旧没有和别人握手的习惯。
贝柠也不在意,开始介绍身边的人:“这位田爽,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这位是曹圆。”
和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贝柠与田爽相比,曹圆是典型的“恶人相”,就是一眼看过去就不像好人。
打伞的某人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闻酌便言简意赅地替他介绍:“席问归。”
贝柠勾唇:“幸会。”
她没绕弯子,干脆地准备支付报酬,却听席问归说:“都给他。”
贝柠有些意外,她自认一千车币不算小钱,竟然还有人不要的。
不过这都跟她没关系,爽快地给闻酌转去两千车币。
“这是个九人站点,也就是说除我们和罪者外还有三个人。”贝柠顿了顿,“我得到这张票太迟了,因此只在黑市买回来四张,还有三张不清楚在谁那。”
闻酌:“有什么影响?”
贝柠:“没什么影响,小心他们就是了,你们只要记住,我们是一体的。”
闻酌随意点头:“车到了。”
一辆黑色的铁皮列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伴随着呜咽呜咽的鸣笛,编号009。
这辆火车和044有一定的差别,044中除了一二号车厢和餐厅外,所有车厢都是卧铺,但009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车厢都是座位。
“我只买了坐票,因为一小时后就到站。”
又是一条隐晦的信息——主城的居民乘车到站要自己买票。
上车后,田爽给他的那张车票就自动绑定了,果不其然,他原本的副本时间被推迟了十多天。
曹圆话少,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对于突然冒出的闻酌和席问
归是隐隐不屑的。
田爽的态度就好很多:“再过一小时就能见太阳了。”
“说不准那边也在下雨。”贝柠开玩笑道。
“别吧!”田爽苦着脸,“上次进副本就没见到太阳,都一个月了。”
还好,贝柠的乌鸦嘴没应验。
一小时后,五人走下车。
破旧的车站荒凉,杂草丛生,火红的朝霞染了半边天,太阳就挂在东边的地平线上。
和他们一起下车的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应该是认识的,姿态亲昵,另外一个男人单独站着,打量所有人。
“叮——”
【副本信息更新中——】
【本次站点:城南十七中】
【游玩人数:9】
【禁.忌:???(未知)】
【副本介绍:平静祥和的校园迎来了一月一度的考试,学生们课上认真听讲,课下奋笔疾书,都想在月考中拿到一个好成绩,以成为老师的骄傲……乖乖听话遵守纪律的孩子才能得到奖章哦!】
【亲爱的乘客们,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尽职尽责!】
【您的身份:审判者】
【您于本站的角色身份:高二四班的老师】
【综合死亡率:76%】
……
又是一个要扮演角色的副本。
不同于其他三人,闻酌和席问归的副本信息刷完后,又跳出一条新的弹窗——
【本站中,您无需寻找车票】
不需要找车票并没有给闻酌多少惊喜,他前两个副本的车票都是席问归找来的。
【滴……任务加载中】
【主线任务一:找出罪者】
【主线任务二:活下来】
【当前任务:快到上课时间了,请即刻回归岗位!】
这次的主线任务简洁得过分,几乎没有太多提示,包括副本介绍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只能隐约感觉“月考”是重点。
【本次乘客信息已刷新——】
除了已经知道名字的三个人外,那对情侣中的男人叫康海,女人叫朱瑾冉,单独的那个男人叫汪丰。
除了闻酌和席问归,其他都是主城的人,san值十分平均且稳定,都维持在九十多。
至于罪恶值……基本都是过百的选手,甚至上千。
一旦留在主城,罪恶值就不再有减少的可能,且还会随着积分消费和一些其它行为不断增加。
他们对席问归罪恶值后面的问号没有太多惊讶,倒是多看了一眼闻酌的∞,但也没多问。
【贝柠:san值99,罪恶值2003】
【康海:san值96,罪恶值1558】
【朱瑾冉:san值92,罪恶值632】
【汪丰:san值98,罪恶值2436】
【田爽:san值91,罪恶值997】
【
曹圆:san值96,罪恶值1872】
【???:san值99,罪恶值1497】
最后一个名字为问号的,应该是那个罪者。
连名字都不能透露的话……
闻酌眸色微动,或许这方面能找到相关线索。
车站就在学校的后面,走几步就能到。
不过学校好像没有开放的后门,唯一的铁门已经锈迹斑斑,落着一把大铁锁,里侧还堆着一些杂物和废弃的书桌。
康海:“翻过去吧。”
闻酌突然问:“你是学生?”
康海点头:“你们呢?”
闻酌:“我是老师。”
汪丰:“我是学生,高二的。”
朱瑾冉啊了声:“我也是高二的学生。”
席问归:“同样,学生。”
田爽嘴角抽搐:“就我一个是保安?”
曹圆:“我是老师。”
贝柠啧了声:“舍管阿姨。”
康海第一个翻过后门,摸了一手的锈,朱瑾冉往下跳的时候,他不忘接一把。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翻过去,只有闻酌无动于衷,不知道在想什么。
席问归噙着笑意,亲昵地问:“闻老师不打算翻墙?”
闻酌:“老师应该需要上班签到。”
已经翻到一半的曹圆一顿,阴着脸看向贝柠。
贝柠莞尔:“闻酌说的有道理,你和他一起走正门吧,副本介绍可是说让我们遵守规则。”
闻酌没打算带席问归:“你和他们一起,住校学生走正门进去才奇怪。”
他们的游戏时间绝对不止一天,副本范围也不可能扩大到城市里,那么他们这些“学生”大概率都是住校的,没穿校服没书包,走正门进去绝对会被盘问,说不准会触发什么奇怪的剧情。!
第 72 章 十七中
学校边界很荒,右手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野,太阳逐渐升起,照得身上暖融融的。
绕了一圈,他们顺利地来到校门口,看起来不像是正门。
透过铁栅栏可以看见,学生们人潮拥挤,朝着一个方向去,有说有笑,时不时还有调皮的学生你追我赶,打打闹闹。
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学校。
门口保卫处的桌子上果然有一本签到表,不过这时候就遇到了第一个问题,他扮演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曹圆忍不住催促:“怎么不签?”
闻酌没理他,把签到表往前翻了几页,竟然看到了和他本人笔迹一模一样的“闻酌”两字。
不止一处,每页都有。
这就有点惊悚了。
抱着茶杯走出来的保安看到他,顿时笑脸迎上来:“闻老师啊!早上好。”
“……早。”
闻酌在新的签到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曹圆紧跟其后。
保安显然对曹圆这个老师不熟,但又因为太想知道什么,即便有不熟悉的人在,也要低声音问:“上次那个事怎么了?”
“什么事?”
保安一晒,以为他是因为有外人在不好说,便打着哈哈圆场:“这位老师看着面生,新来的?”
曹圆随口应付:“算是吧。”
保安还想说什么,却又一副忌讳莫深的姿态:“快上课了,你们快走吧。”
怪了。
虽然说快上课了,又不意味着第一节课就是闻酌和曹圆的,保安这么紧张做什么?
闻酌没有多留,曹圆显然还想打听点信息,但又怕多问多措,最后还是跟闻酌走了。
往教学楼走的学生很多,长得都没什么特色,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能留下白板化的印象。
他们要怎么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包括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上哪几节课呢……
曹圆暗骂了声:“见鬼的副本让我当老师,上课就完了!我当年高中都是混过去的,还教学生……”
闻酌:“实在应付不过去,就给他们放点科目相关的电影或记录片,学生会很乐意看。”
曹圆一顿,大概是没想到闻酌会给自己出主意。
教学楼在左右的正中间,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闻酌踏上台阶,周围的学生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学校氛围并不是很压抑。
有人在身侧喊:“英语老师好。”
是一个男生,个子不高,面对老师和寻常学生一样紧张。但偷偷抬头瞄见闻酌的脸时,顿时一愣,他羞涩一笑,飞快地跑开了。
“等等——”
小男生回头,瞪大眼睛。
闻酌沉吟两秒:“去我办公室把桌上的试卷带去班上。”
小男生以为要考试,脸一垮,又不敢表现出来:“可是第一节课不是语文课吗?”
闻酌看着他
,不说话。
小男生莫名一哆嗦:“知道了。”
他拔腿就跑,不得不说高中生的精力就是好,闻酌不可能跟他一起跑,只能尽可能不那么突兀,用最快的走路速度跟上去。
曹圆若有所思,虽然他和闻酌不教一个班,但也学到了找办公室的办法。
小男生跑得飞快,一个不注意就会跟丢,闻酌没心思管身后的曹圆,到楼梯的时候直接大跨步追上去。
稍微慢一步,连个影儿都抓不到。
好在他还是跟上了,他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的西侧,五楼。
小男生敲门走进去,在一个靠窗的办公室位上翻找了一下,有些无措。
闻酌适时走进去:“找到了吗?”
“没有……”
闻酌语气淡淡:“没事,可能落哪了,你先去上课,等会儿我自己带过去。”
“好诶……”可能是有些奇怪,男生摸摸脑袋,最后偷瞄了一次闻酌的脸,不明所以地走了。
陆陆续续有老师进来,跟闻酌打招呼:“闻老师早上好啊。”
闻酌一一点头:“早上好。”
“闻老师今天怎么不戴眼镜了?”一个地中海教师开玩笑道,“看得清吗?”
“……”闻酌瞥见了挂在文件夹上的金边眼镜,终于知道刚刚那个小男生为什么一直看他的脸了。
他不动声色地戴上:“确实不太行——”
戴上眼镜确实不太行。
视力正常的人戴上眼镜只会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甚至觉得恶心。
闻酌一阵反胃,刚想摘下缓一缓,就听到手机“叮”得一声,跳出一条弹窗——
【请尊重人设】
抬眸一看,其余的老师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摘眼镜的动作,仿佛摘眼镜这事有多么罪大恶极。
闻酌一顿,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让他一个视力2.0以上的法医,顶着一副五六百度的眼镜,还不如失明。
不对劲只持续了两秒,昙花一现得仿佛幻觉。
老师们恢复了正常,又开始说说笑笑,聊聊其他老师的八卦,或者班上某个不服管教的学生……
“闻老师,你们齐春这次英语是不是又考满分了?”
突然被cue的闻酌一顿,抬头笑了笑,像是默认,又像是替学生自谦。
“齐春好啊,礼貌又懂事,成绩还好,要是每个学生都像他那样就省心了。”再正常不过的感慨。
齐春。
第一个被提到名字的学生,或许有用。
闻酌把眼镜拉低了点,尽可能降低它对自己的影响,他在桌上翻找了会儿,最后在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张课表。
他是教高二四班和七班的英语老师,刚刚那个学生是四班的,因为七班今天上午没英语课,而刚刚那个学生说:“可是第一节课不是语文课吗?”
说明他知道上午有英语课
,只是不在第一节。
课表显示是第三节。
闻酌的英语水平不错,但教课还是不够格,而且每个人的教学风格不一样,上课肯定露馅。
干脆去打印两套卷子,一套让四班考,一套留给下午的七班,明天再放点英语视频或经典电影给他们看。
不过听其他老师说起来,英语好像刚刚考过。
没关系,上次考得成绩令他这个做老师的很不满意,所以重考一次。
余光瞥见资料架,才发现里面有一摞批改到一半的卷子,第一张就是那个叫齐春的学生。
最初他先入为主,以为齐春是四班的学生,看了卷子才知道是七班的。
齐春的字迹娟秀工整,答卷填写得很完美。
这样的学生在并不算稀奇,每个班里可能都有那么一个成绩出类拔萃、性格还特别讨老师喜欢的孩子。
闻酌拉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手电筒,笔,裁纸刀,胶棒,剪刀,咽炎片……还有两把钥匙,其中一把钥匙旁边的门禁卡里有一张纸条——A栋203。
教室公寓的钥匙?
另一把钥匙上什么都没有,闻酌瞥见最左侧上锁的抽屉,尝试用它打开,但明显不匹配。
办公桌下面的左边柜子也上锁了,右边柜子里只有数不清的资料和试卷。
正好。
闻酌通过课本的备注和贴纸大致推算出当前的课程进度,挑了一套合适的卷子给四班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
按道理说,他现在应该把七班剩下的英语试卷批改完,下午就可以直接讲卷子。
改卷子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难度,特别前面还有已经改好的范本。
他笔速飞快,没一会儿就改完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裁纸刀收进兜里,钥匙也一并带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还没离开办公位,就听到有老师问:“闻老师去哪里啊?”
这个老师同样戴着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神直勾勾的。
卷子改得有点上火,出去消消气,上个厕所。?[(”
同事一秒变正常:“嗐,别生气,不值当,跟学生生气迟早把自己气死。”
闻酌点点头,一出门就把眼镜摘掉了。
没人看着他,摘掉眼镜并没有触发人设c的警告,眼睛总算得体放松,却还是被阳光刺得泛红。
现在是上课时间,只能听见若隐若现的朗读声,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操场和大道上也空荡荡,偶尔才能看见一两个老师走去厕所的方向。
和秋香园的角色扮演不同,这次的真实感更强烈,除了自己觉得格格不入,其他人的态度都再平和不过。
特别是扮演的角色就是他们本人的名字,代入感就更强了。
闻酌在楼下的公告栏里看见了学校的平面图,成功找到一个小卖部,买了一张透明硬卡片。
然后再走去洗手间,找了个隔间关上门,用裁纸刀的刀尖卸下眼镜的小螺丝,摘掉镜片,把硬卡片裁剪出镜片的大小装进去,然后重新安上螺丝。
虽然透明硬卡片也有些不适,却比五六百度的镜片好多了。
不确定这样会不会穿帮,闻酌决定戴上回去试一试。
刚开门,就又被人推了进来。
某人终于放弃了小鱼崽的称呼,散漫地喊道:“闻老师——”
闻酌:“上课时间,你应该去教室。”
席问归:“人有三急。”
闻酌不为所动:“你上,。”
说他就要出去,给席问归让位,然而手刚碰到门锁又被抓了回来。
席问归抵着他的鼻尖,对他戴眼镜的样子很感兴趣。
“好看。”
金丝小鱼崽。
他想了想,顺从本心地隔着镜片,亲了亲金丝小鱼崽的眼睛。!
第 73 章 十七中
闻酌随手抬起裁纸刀,抵开席问归的下巴:“离我远点。”
席问归扬着脸,也不在意,抱怨道:“闻老师对学生也太凶了。”
嗖得一声,刀片回到了刀鞘,闻酌揣进兜里说:“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和老师保持距离。”
他刚准备拉开门,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一年不见,变化大点很正常。”
“那就好,别到时候露出破绽了……”
是两个男人,听声音很有教导主任和班主任那味。
听到“一年”两个字闻酌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八月!学校怎么会在上课?
难道这个副本的时间跟他们不一样?
微妙的违和一闪而逝,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说话的声音消失,只剩下盥洗台上哗哗的水声,在空荡的环境格外突兀。
闻酌感觉不对,和席问归对视一眼,分别踩着小便池边沿借力翻到隔墙上边,即将落到隔间的那一瞬间,闻酌看见刚刚的隔间门缝下多了两双眼睛,转溜着窥伺里面。
原本锁着的门突然开了。
教师打扮的一男一女爬起身,缓缓推门:“没人么……”
闻酌悄声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位在看什么?”
两人双双回首,动作出奇地一致:“闻老师啊……也来上厕所?”
闻酌:“是啊。”
席问归还在隔间的门后藏着,闻酌倒不觉得自己偷听谈话又突然出现会出什么事,这两个老师说的事情很可能跟门口保安说的是同一件事。
从保安的态度来看,“那个事”他也是知情的。
既然知情,听到了也没什么。
两人果然没对他怎样,反而齐声说:“上完快回去吧,学生们还等着闻老师的精彩课程呢。”
他们各自挑了个隔间进去,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看起来很像教导主任的大肚腩突然回首:“就要月考了,闻老师准备好了吗?”
闻酌一顿:“还行。”
胖老师笑起来:“闻老师要好好表现啊,学生们取得了好成绩,闻老师才能晋升呢。”
这话听起来莫名怪,闻酌还是点了头:“那是自然。”
他转身离开,席问归已经趁着他们聊天的时候溜到外面了,正靠在教学楼后边的墙上,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校服,宽松的短袖短裤,看起来很青春。
理论上来说,席问归年纪不小了,但这样穿却出奇地没有违和感,好像不论什么衣服、什么装扮落在他身上都很正常一样。
他身上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幽气质,同时却又具备孩子身上才有的纯然。
两种极端的气质落在他身上,分外和谐。
“小鱼崽如果真的是老师,学生一定非常乖。”
冷清自持,精英有才,配合着他最常穿的黑色衬衫,还有鼻梁上突然多出的
金边眼镜……颇有斯文败类的滋味。
年轻朝气的孩子最喜欢好看的人,大概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老师好好听课的要求。
“你就不乖。”冷淡的闻老师与他擦肩而过。
席问归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鱼崽占他辈分的便宜呢。
……
【叮——】
【当前任务:请给予你的学生一堂精彩的课程,让学生们喜欢你,是每一个老师的本分】
闻酌带着一套试卷站在四班讲台上,他不太适应戴眼镜,镜框也不是很合适,大了点,总是会下滑。
他垂眸抵了抵眼镜,看着试卷说:“这节课考试,班长发下卷子。”
这话一出,班上的气氛顿时幽了几分。
看来不管是副本还是现实,学生们都不喜欢考试呢。
“老师,下节课是体育课。”考试只用一节课肯定是不够的。
四班的课表就贴在门口的墙上,闻酌一进来就看见了。
他不咸不淡道:“体育老师感冒请假了。”
“…………”气氛更幽了。
台下很轻的一声哂笑,闻酌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某人,扬扬下巴:“扰乱课堂秩序,二十个俯卧撑。”
席问归:“……”
俯卧撑倒不是很难,不过席问归做不标准,或者说根本不会,只能照葫芦画瓢。
总觉得小鱼崽在公报私仇。
刚好这个期间,班上上来发卷子,正是早上碰见的那个小男生,眼睛很亮,其他人都对占体育课有所抱怨,只有他显得很乖巧。
不过闻酌没看他,而是走到席问归旁边,用戒尺另一端抵住他的腰:“太高了。”
席问归的身材很好,和闻酌一样都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穿上短裤短袖坐俯卧撑就更明显了,流畅有力的背部线条凹显得淋漓尽致,臀腿线条随着下压的动作慢慢绷紧,再松开,再绷紧。
二十个结束,卷子也发完了。
学生们开始埋头考试,闻酌晃了两圈,主要是想看看这些学生的名字。
那个班长叫任一珩,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同为乘客的朱瑾冉,正苦恼地咬着笔头,看着卷子一脸茫然。
脱离学校都好多年了,陡然让考试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唯一庆幸的是,这个老师不是真的老师。
一节课就这么混过去了,第二节课开课十几分钟的时候,在下面等候多时不见人影的体育老师找上门了,看到齐刷刷埋头考试的学生一愣:“闻老师,这是……”
闻酌脸不红心不跳:“您不是感冒了?应该去校医处,来这里做什么?”
体育老师啊了声,直勾勾地盯了他一会儿:“是啊,辛苦闻老师替我上课,可不要累坏了。”
闻酌面不改色:“不辛苦。”
【叮——】
【乘客闻酌触发彩蛋2:蛮不讲理地抢占体育课,引发了学生和体育老师的全体
愤怒~获得彩蛋奖励——】
【票名:叛逆的小孩】
【用途:叛逆期的小孩破坏力是恐怖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陷入困局时不妨一试,也许他的到来会让你茅塞顿开】
【禁.忌:如果你是老师的话,嘻嘻……】
这张票显然不能在这个副本用了,至少不能在他手里使用。
弹窗显示这是彩蛋2,说明至少前面还有个彩蛋1,不过闻酌对主线以外的东西不是特别感兴趣。
如果他来打游戏,一定是追求速通的那类玩家,而不是想方设法地达成全程就。
这张‘叛逆的小孩’也算意外之喜了,只是不知道所谓的“全体愤怒”会引发什么负面buff。
第二节课的最后十分钟,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交卷了。
班长任一珩交得最快,闻酌扫了一眼,答案基本是对的。朱瑾冉勉强把卷子填满了,虽然她很想交白卷,又怕触发什么不好的事情。
席问归就没想那么多了,光明正大地交上一张白卷。
“……一题不会?”
“嗯。”席问归诚实地摇头。
虽然不是真的老师,但这一刻闻酌也很想把这个学生拉到办公室教育一下,或许是理直气壮的态度让人上火,或许因为对方是席问归。
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起身,要去食堂吃饭了。
不过竟然没推搡,十分秩序的一个个出门,还特别礼貌地跟他道别:“老师,晚上见。”
后面的男生笑嘻嘻的:“老师,晚上见。”
“老师,晚上见!”
“晚上见!”
只有一两个学生这么说尚且可以当做礼貌的招呼,当所有人都这么说就令人毛骨悚然了。
可他们看起来又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洋溢着青春般的笑容。
只有班长任一珩没说这话,他来到闻酌面前:“老师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吗?”
闻酌一顿:“什么?”
“请老师相信,我也可以和齐春一样考满分的。”
“嗯……我相信。”
任一珩满意地走了,留下若有所思地席问归:“老师喜欢成绩好的?”
“总比交白卷的好。”闻酌收了卷子,准备放回办公室。
“光顾着看你了。”其实选择题还是可以瞎写一写的,但眼睛没空出时间。
直接被当做透明人的朱瑾冉:“……”
打副本呢!能不能不要入戏这么深!
闻酌托着试卷往办公室走,席问归跟在后面,朱瑾冉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去找男朋友。
办公室这会儿空无一人,可能都去吃饭了。
后面的席问归顺手带上门,并把他的闻老师抵上了门后。
看了第一节课,蠢蠢欲动的心忍不了了:“报告老师,我可以吻你吗?”
根本没等到回答,席问归就贴了上去。
闻酌皱了下眉,感觉进这个副本后,席问归跟被学生感染了似的,分外幼稚。
卷过柔软的上颚,又扯着舌尖往外拖,口腔的温度慢慢同化,席问归很喜欢这种感觉。
闻酌的手落在身侧,没动静,直到周身突然一寒。
他蹙起眉头,在接吻的空隙问:“不对劲——”
“嗯……”席问归拖着漫长的尾音放开他,“这是个学校副本,禁忌大概率是不能触犯校规的某一条,甚至是每一条。”
“我们接吻,应该算触犯了不准早恋?或者不准师生恋?”
大多数学校里,这两件事都是严令禁止的,特别是后一条。
闻酌抽身走向办公室,冷淡道:“师生恋的前提是恋,接个吻而已,哪里算恋爱?”
席问归:“……”
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
第 74 章 十七中
虽然之前没有经历过,但刚刚莫名其妙的浑身的寒颤确实有种触发禁.忌的荒谬感。
闻酌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但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他一转头,某人又黏上来了。
“席问归!”
“既然没什么事,那多亲一会儿……”
办公桌旁边就是窗户,闻酌被推得节节后退,腰抵上窗沿,上身微微后倾,身前是贴得很紧的“学生”。
很怪诞的感觉。
明明曾经是拉扯他长大的“哥”,现在却又一个低位的姿态站和他接吻。
闻酌反撑着窗沿,另一只压在席问归胸膛的手迟迟没有推出去。
他顿了顿,闭上眼睛……
接个吻而已,爽了就行,何必纠结过往将来。
似乎感觉到变化,席问归微微拉开了距离,随后就被胸.前的手扯了回去。或许是之前的不回应让他产生了接吻时小鱼崽很乖的错觉,这会儿被反击得有些猝不及防。
比第一次的主动还是强势、侵入得密不透风。
席问归没动,只是扣住闻酌的两只手按在窗沿上,将某鱼拢在怀里,会给他一种对方全身心属于自己的满足感。
他很喜欢。
“好像有人在看——”
闻酌一顿,松开席问归的衣服,回首看去。
这所学校的教学楼是工字型,也可以称之为双子教学楼,如果用AB区分的话,他们现在A教学楼。
B教学楼与他们完全对称,每层都有一条很宽的长廊连接两栋楼,从这个窗口斜看,隐约还能瞧见长廊上有一些学生笑闹的身影。
席问归说的有“人”,就在那条长廊的末端,穿着西装,梳着背头,臂弯夹着一个文件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是校长。
之前在楼下宣传栏里看到过他的照片。
闻酌不清楚,校长是只看到学校的老师在办公室和人接吻,还是看清楚了老师与学生在办公室接吻。
如果是后者,不用想都会引来一些不好的后果。
不过他不是很在意,淡淡地收回目光,推开席问归:“该去吃饭了。”
食堂在两栋教学楼的左侧,这会儿人满为患,和所有的普通学校一样,十来个打饭的窗口,餐桌椅有序排列,墙上用红色墙漆写着“禁止浪费”的标语。
理论上闻酌应该去一楼的教师食堂,但被席问归一把拉住了。
“?”
“校长看着你呢。”
闻酌抬头,一楼走廊上,除了校长在看着他们,还有一个今天在厕所见过的老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别去了,陪我吃饭。”席问归去窗口打了两份饭,“我怕他们吃了你。”
“……”闻酌瞥了他一眼,还是坐在了席问归对面。
没一会儿,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往里挪挪。”
是康海
几个,除了“保安”田爽、“宿管阿姨”贝柠,还有另一个老师曹圆以外,其他人都聚在这了。
“曹圆没跟你一起?”
“我们不在一个办公室。”
如果在一个办公室,上午应该能见到曹圆才对。
康海和朱瑾冉坐在一块儿,态度亲昵:“你俩跟那女人不是一伙的吧?”
朱瑾冉笑道:“你们看起来格格不入。”
闻酌:“所以?”
“要不要跟我们合作?”康海直奔主题,“你们看起来不弱,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说明你们应该是列车上的人,列车上的人拿不到这个副本的车票,所以是他们花钱雇来的。”
汪丰在一旁一直扒饭,没说话,显然已经被康海两人拉拢了。
闻酌慢条斯理地夹了根青菜,示意他继续说。
“他们没对你们说实话吧?”康海笃定地说了一条隐秘的规则,“所有主城相关的副本,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数越少,奖励越丰厚。”
女朋友朱瑾冉笑眯眯道:“有些主城的人就喜欢哄骗列车乘客进来,因为好对付,万幸他们没拿到全部的车票,否则除了他们三个其他全都是乘客,你们就彻底被蒙在鼓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们就不想拿最丰盛的奖励?”
“当然想。”朱瑾冉摊摊手,“但也不是必须的,如果我们真的有心害你们,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大家各凭本事就行了。”
康海无奈一笑:“主要是我女朋友心软,不想有人死得冤枉,我惧内,只好由着她了。”
见闻酌又夹了颗绿叶菜,味道不错。
朱瑾冉见他不回应,干脆看向一旁的席问归:“你觉得呢?”
席问归想了想:“我也惧内。”
闻酌:“……”
某人还真是活学活用。
康海一脸莫名其妙:“你惧什么内……”
直到朱瑾冉怼了他一下,又抬起下巴示意闻酌,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你们……”他哈了一声,打量了一下闻酌又移开目光,“你们考虑考虑,一个都不对你们说实话的队伍真的值得相信吗?”
“抱歉,我拒绝。”闻酌擦擦嘴巴,“我不喜欢把饭蹦到别人碗里的人。”
康海低头一看,闻酌盘子边缘确实有一粒他刚刚不小心蹦过去的米。
闻酌弹了下筷子,那粒米饭又蹦回了康海盘子里。
康海脸色挂不住地起身:“该说的都说的,你们再考虑考虑。”
一直没说话的汪丰也站起身,顿了顿回头问:“碗里的肉有什么问题?”
康海与朱瑾冉对视一眼,突然惊醒,闻酌一直在吃碗里的小青菜,肉从始至终没动过!
闻酌顿了会儿,悠悠一笑:“没什么问题。”
好像从他的笑容里领会到了其他意思,康海与朱瑾冉脸色大变,顿时一路跑一路干呕,怼着垃圾桶一阵吐。
汪丰还
好,他多留了一个心眼,从坐下来发现闻酌没动碗里的肉开始,他就一块没碰。
等看不见背影了,席问归突然拿起筷子,把闻酌碗里的肉夹到自己碗里,用筷子将肥瘦肉分开,再把瘦肉重新夹回去。
“现在可以吃了?”
闻酌嗯了声,吃了一口席问归分出来的瘦肉。
他从小就是这样,肥肉一点不碰,宁愿饿死也不吃。
“那两人被你吓死了。”
“我吓什么了?”明明他刚刚说的是肉没什么问题。
席问归被逗笑了,某鱼使坏都使得那么隐晦。
“再笑一下?”
“滚。”
席问归解决掉闻酌不吃的东西,如果康海他们回来看,就会发现别说肉了,这两人的盘子里连一粒米饭都没剩。
中午属于午休时间,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因此他们就得了很多空余。
闻酌:“你应该回寝室。”
席问归:“我想去睡教师公寓。”
闻酌冷淡地点评:“离经叛道。”
他转上食堂边的小路,朝着后面的破旧大楼走去。
这是面对面的两栋楼,都只有四层,爬山虎长得到处都是,墙面连水泥都没刷,是赤.裸裸的红砖。
与其叫教室公寓,不如叫危房。
两栋楼之间有一个圆坛,中间屹立着一个巨大的天使雕像,天使的怀里还横抱着一个少女形态的雕像。
“就算把老师比喻成天使,也不能住这么破吧……”身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他们走出雕像的遮挡范围,与贝柠三人对上视线。
“你们也在?”发出感叹的田爽一拍手,“刚好,一起进去看看?”
闻酌:“我在A栋302,你呢?”
曹圆没藏着掖着:“B栋403。”
“我也住这边,A栋306。”田爽,“刚好分两波各检查一边。”
贝柠还在打量两栋楼:“楼间距好像太近了……”
两栋楼之间只有两个天使雕像的距离,太阳不论在东边还是西边,哪一栋楼都照不到太阳。
田爽嗐了声:“这个学校看起来哪哪都正常,一上午过得特别平静,搞得我都觉得进了新手村……”
曹圆瞥他:“别掉以轻心,你别忘了,这个副本到现在都没有结束时间的提示。”
闻酌眉头一皱,他好像把这个事忽略了。
之前的站点都会说明下一站车什么时候到,基本下一趟车到站就是副本的结束时间,可这次完全没有提示。
按理说,如果抓到罪者就可以通关,那没有时间的限制显然对他们有利,但……
田爽想的没那么多:“知道了知道了,快进去吧,我下午还想睡一觉呢,晚上要值夜班。”
他跟着闻酌两人来了A栋,本来贝柠是提议闻酌和席问归分开一个跟他们去B栋,这样也不用担心彼此隐藏信息。
但被闻酌拒绝了。
贝柠挑眉:“是不是康海他们跟你们说了什么?”
闻酌反问:“你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吗?”
贝柠笑了笑,招呼曹圆:“走了。”
闻酌拒绝让席问归去B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他想睡个午觉。
按照他目前对一些副本的了解,大多数高能剧情都是在晚上触发,而他是一个极缺睡眠的人。
席问归是他的安眠药,当然不能让出去。
深知自己还只是个工具人的席问归也不介意,顺从跟上小鱼崽的脚步。
教师楼需要门禁才能进入,楼里也挺破,墙上很多地方都掉粉皮了。
没有电梯,三人只能走楼梯。
周围静悄悄的,好像除了他们就没老师回来无休。在一楼转了一圈,所有门都打不开,窗户是深蓝色玻璃,完全看不清里面。
四楼也是同样,他们只好在三楼停下,回到唯一能打开的房间。
闻酌和田爽几乎同步开锁,啪嗒一声——
“啊!”右侧的田爽突然惊叫,连着后退撞到墙上,围墙太矮,他差点仰倒下去。
保安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衣柜,只是正对门口的衣柜侧面站着一个没有脸的人。
“假的,雕像。”
闻酌的房间也一样,只不过假人躺在他的床上。!
第 75 章 十七中
“做得还挺逼真……”田爽缓缓靠近,他摸了下,“这特么连蛋都有……”
除去没有五官,肤色是雕像特有的灰白,其它细节就和人一样。
“这玩意儿摆这也太渗人了吧?”田爽想把它搬出去。
“晚上又不回来睡,渗不到你。”席问归。
“那我晚上睡哪儿?”田爽没转过弯来。
“白天这么平静,你晚上还想睡觉?”闻酌瞥了他一眼。
“……”田爽总觉得那是看智障的眼神。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把雕像搬了出去,重得要命。
他得睡个下午觉,晚上才好去跟其他保安换班。
雕像移到走廊上时,隔了几户门的席问归也把闻酌房里的雕像搬了出来。
田爽忍不住说:“你们不是不怕吗?”
席问归把雕像推到角落去:“它占了我的位置。”
田爽:“…………”
闻酌是真回来午睡的,他躺在靠里的位置,席问归看着空出一半的床,忍不住笑了下。
他躺下来,揽住睡眠质量奇差的小鱼崽:“睡吧,到时间门了叫你。”
闻酌性格冷,但身体暖。从小就是,像个小暖炉,连带着席问归冰凉的皮肤都热了。
“再乱碰就剁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停下,乖乖地搭在了他腹间门。
……
闻酌醒的时候席问归已经走了,作为‘学生’,他下午要去上第一节课。
七班的英语课在第二节,手机提前半小时叮了一声,是席问归发来的消息——上课了。
他缓了会儿,打量着这间门教师公寓。
刚刚起身移动的地方似乎有些硌,他掀开床垫,发现下面竟然压着一件内.衣,女生的。
房间门整体破败简陋,和田爽那边一样,只有一个柜子,一张床,一个书桌。
桌上的台灯打开,灯光闪烁不停,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抽屉落了灰,只有几节散落的电池。
柜子更空,零零散散地挂了几件衣服,最下面摆着两双鞋,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教师常住的地方。
闻酌按下门把手,想了想又回头拿了那件女士内.衣,内.衣的款式很旧,不是无痕的,有钢圈塑型,闻酌把里面的铁丝抽出来。
门一打开,他就看见了那个搬出去的人体雕像,正背靠着走廊的防护墙,离他只有一米多——某人犯懒,搬也不搬远点。
旁人见着可能吓一跳,闻酌只是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田爽房间门的雕像被他移到了走廊尽头,闻酌走过去看了眼,随后将铁丝戳进了一户锁着的公寓门,转了几圈,听到嗒得一声——门开了。
扑面而来一股灰尘的味道,闻酌咳了声才看清环境,房间门的摆设都大差不差,一桌一床一衣柜。
只是桌上和床面都铺着薄薄的灰尘,不是久无人住的厚度
,但也至少空置几个月了。
但这间门房里没有雕像。
猫界第一噜提醒您《嘘!它在看着你[无限]》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抽屉只有一把手电筒,已经没电了,台灯报废得彻底,柜子里一两套衣服,一双鞋,床垫下面竟然也有一件女士内.衣。
准备离开的时候,闻酌还在门后发现了一把锤子。
这是一把镐锤,一面像镐子一样尖锐,一面是正常锤子的平整圆滑,整体不大,把在手上大概一千克左右。
闻酌颠了颠,直接塞进兜里,他扯下衬衫一角,刚好把镐锤的把手遮住。
他如法炮制地打开另外几间门屋子,随机开的,无一例外,每个房间门都布满灰尘,根本就没有人住。
但每个房间门的灰尘程度却都不一样,有明显的差别。
学校的教师不少,如果这两栋教师公寓都是空置的没人住,那其他老师住哪?
他之前看过学校的建筑分布图,只有两处宿舍,一处就是食堂附近的教师公寓,另一处在教学楼右边,是学生宿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住宿建筑了。
很怪,但他也没想第一天就知道答案。
路过田爽的房间门,门还掩着,估计还在睡,闻酌直接略过下了楼梯。
忽略这座诡异的教室公寓,这所学校真的很真实——他竟然听到了眼保健操的预备音乐。
一看时间门,下午第二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闻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办公室,拿起他来之前七班就考过的卷子,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堪堪出现在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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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圆面对下面的学生,有些紧张,他教的是一班,语文课。
当年他可是睁着眼睛语文都能考个位数的人,让他教语文怕不是疯了。
还好闻酌出的主意不错,他找到一部以伟大人物为原型拍摄的国外黑白电影,打算放给学生看。
“我们这节不上课——”
学生打断了他:“老师,眼保健操要开始了!”
“快带我们一起做吧!”
曹圆听到了广播传出的预备音乐:“眼保健操即将开始,请老师们带领亲爱的同学做操吧,不要睁眼哟!”
广播:“轻闭双眼,身体坐正,双.腿自然放松,双手自然搭在腿上……”
广播竟然带给他一丝熟悉的感觉……他进主城已经五年了,他在现实的家是个老小区,旁边就是一所小学,每天都会播放眼保健操音乐,周末也不停,每每都吵得他暴躁不已。
等他有所怀念,却彻底回不去了。
“放松肩部,放松面部肌肉,深呼吸,吸气,呼气……”
“吸气,呼气……”
曹圆闭着眼睛,如坐针毡,身体绷得笔直。
“第一步,按揉攒竹穴——”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老师,你按错啦!”
曹圆一惊,他确实不知道攒竹穴在哪,完全是一通乱按。
“老师看看我是怎么做的!”少女清脆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下意识就要睁开的眼皮又猛得闭上,曹圆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前广播说过——不要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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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白天,下午的阳光还穿透教师的门照在身上,他却只觉得阴冷无比,头皮发麻。
即便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不睁眼,瞎按一通坚持到眼保健操结束。
“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张开双眼,眺望远处……”
曹圆呼吸骤停。
睁眼的那一霎那,他对上了六七双学生的眼睛,所有学生都凑到跟前,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发现他睁眼了,大家一哄而散,取笑道:“老师好笨笨,眼保健操都不会做!”
曹圆没说话,沉默地播放准备好的影片,后背被冷汗浸得透湿。
闻酌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只不过更严重。
七班的学生们一哄而散的时候,还遗憾地说了句:“好可惜,按错了穴位是要接受惩罚的~”
惩罚或是死亡,或是其它更恐怖的东西……但好在闻酌是个法医,对于人体再了解不过,不可能按错。
这可能是上午触发彩蛋带来的负面影响。
四班。
朱瑾冉冷汗直冒,尽管闭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到过分安静的氛围。
除了眼保健操的音乐,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众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周围好像除了他就没有活人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睁眼看看,只能低声喊唯一在同班的乘客名字:“席问归……”
“啊——!”她的脖子被人掐住了。
睁开眼,却看到可怖的一幕。
一半的学生围住了她,一半的学生围住席问归,凑到最近眼都不眨地盯着,仿佛要研究他们身上的每一根毛孔。
而掐住她脖子的是班主任,她明明还站在讲台上,手却无限拉长,像怪物一样掐住她。
呼吸开始困难了。
她不住地挣扎,希望引起那边席问归的注意。
可对方始终闭着眼睛,继续按照眼保健操的节奏揉按穴位。
“救,救……”脸涨得通红,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班主任冲她一笑,脸上的褶皱深深堆在一起:“做操的时候怎么可以说悄悄话?”
朱瑾冉眼前一黑,但终于能呼吸了。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更惊悚的事,她不能动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闻酌坦然自若地发起试卷,每报一个名字就有人上台,也就自然而然地见到了齐春这个学生。
是个小女生,清秀,腼腆。
“这次考得不错。”闻酌予了一句夸赞,同时观察着其它学生的表情,没有对好学生的嫉妒,也没有考砸的失落,所有人都笑嘻嘻的,所有人都很开朗。
齐春接过卷子:“谢谢老师。”
闻酌对英语讲解一概不通,不过讲讲试卷的错题倒是问题不大,末了,剩余的时间门还让所有人重新写了一遍英语试卷的作文题,刚好撑过一节课。
只是大家看他的眼神好像更幽深了。
他若无其事地喊了声下课:“今天的家庭作业——”
一个叫朱湳的同学提醒:“老师,马上就要月考了,学校规定月考期间门不用写家庭作业!”
“……是吗?”闻酌很好说话,“那就不写了。”
他转身离开讲台,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身后直勾勾的目光。
时间门流逝得很快,白天尚且没调查出什么名堂来,夜晚就降临了。
六点的钟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校长带着笑意的广播声:“一月一度的月考正式开始,祝大家取得理想的好成绩!”
“哦!”全校欢呼。!
第 76 章 十七中
【叮——月考开始。】
【叮——请乘客自行寻找活路。】
【叮——今夜罪者线索所在地:游泳馆(过期不候)】
彼时的闻酌正在办公室,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广播,他顿时想起来一个事,白天上课时看了下两个班级门口的课表,都没有晚自习的安排。
但昨天是有的。
这不由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
闻酌立刻反锁了办公室的门,检查身上的设备,一把裁纸刀、一把镐锤。前者必要时候可以用,对他这个法医来说是必杀利器,后者重量合适,应该是个很顺手的武器。
想了想,闻酌把抽屉的手电筒带上了——万一去了什么摸黑的环境。
还有什么……?
来不及想了——门外已经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
“咚咚——老师在吗?”
“咚咚——”
没人应。
天真可爱的学生们对视一眼,齐齐撞向不太结实的门:“轰——”
有人抱怨道:“哎呀,别撞坏了。”
“你挤着我了……”
“咦,老师不在。”
“老师老师,别藏啦!我们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嘻嘻,在哪里呢?”
“再藏下去被找到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闻酌脚下踩的地方只有五厘米宽,他脚长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手上攀扶的地方同样窄,移动起来很艰难。
他听到办公室的吱嘎声,是平时老师们挂衣服的衣柜被打开了。
有人掀起了窗帘:“是不是在这里——呀,不在啊。”
办公桌下面的空档他们也没放过,最后遗憾地发现真的没人。
“老师早就跑了呢……”
“我明明看见他进了办公室,没出去过!”
“啧……是不是任一珩帮助老师逃跑了呀?”
“我没有!”
“哼哼,你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
叽叽喳喳的声音慢慢听不清了,闻酌一点一点地朝教学楼中间移去。
学校的夜晚格外地黑,像是缺失了月亮。
不过夜色成了很好的掩护,对面教学楼的学生应该都在找曹圆,没往这边看。学生在连接两栋教学楼的长廊上跑得飞快,没人注意墙上还挂着一个。
移动到长廊边缘,闻酌彻底被黑暗笼罩了,虽然视线不清,但也很安全,因为没人能发现他……
前提是,他的臂力能让他在这里坚持一整晚。
这当然不可能。
一墙之隔外的脚步声嘈杂,还时不时还学生探出头来往下看:“都跑哪儿去了……”
片刻后,他突然听见一道声音:“老师,我找到你了。”
……是席问归。
虽然身影很
模糊,但闻酌确定。
黑影抬着头:“跳下来,我接着你。”
闻酌皱了下眉,他距离地面可有四层楼的高度。
他没直接跳下去,而是闭眼往下一层滑落,抓住了一个教室的防盗窗户。随后,一只手就穿过窗户抓住了他胳膊:“这里有一个!!”
闻酌立刻抽手,往后一倒,落入了一个稳稳当当的怀抱。
“……”牛顿都得出来打人。
一个成年男人,从至少三层楼的高度掉下去,竟然被稳稳接住,双方都无事发生。
“小鱼崽就不怕我是来抓你的?”对方的气息蹭过他的发间。
在席问归出现之前,闻酌想过这种可能,但很快就否定了,如果是所有的学生对抗老师,那完蛋,只有他和曹圆两个老师,干脆别玩了,直接去送好了。
只可能是所有原住民npc对抗他们这些新来的人。
已经被发现了踪迹,闻酌没脱离带水,转身就跑教学楼后跑——游泳馆在那个方向。
闻酌第一次遇到会给罪者线索的副本,至于括号里的‘过期不候’并没有明确的时间,他猜测是天亮。
因为弹窗原话是“今夜罪者线索所在地:游泳馆”,说明明晚很可能还有新的线索。
“胳膊没事?”思绪百转千回,闻酌边走边问。
“啊……”席问归好像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说:“脱臼了?”
闻酌面无表情地走在夜色里,行色匆匆:“傻.逼。”
席问归有些新奇,小鱼崽很少骂脏话的说。
“人太多。”
刚到转角闻酌就不得不停下,学生的数量是他们所有乘客的100倍不止,在这种情况下,既要生存,又要找罪者相关线索,是不是太困难了些?
除非被学生抓到不会立即死亡……但想到76%的死亡率,瞬间无法断定了。
闻酌皱了下眉:“说不定罪者本人也在往游泳馆赶。”
席问归并不在意:“他就一个人,我们八个人,总有人先到的。”
闻酌先给席问归接上了脱臼的胳膊,并扔给他一把剪刀。
席问归:“?”
“防身用。”这是闻酌从办公室出来之前匆忙拿的,以席问归吊儿郎当的性格,很可能什么都不准备。
“老师关心我呀。”
“别拖后腿。”
席问归噢了声:“我们现在去哪?”
他们走的是教学楼左边,靠近食堂的这一侧,因为学生宿舍在右边,那里人必然多,不用看都能听到乱糟糟的追逐声。
“康海他们几个一放学就回宿舍了。”席问归状似委屈地说,“我怕他们给我使绊子,就没一起。”
闻酌一边贴墙观察外面动态,一边冷笑:“是不是还要老师给你出出气?”
席问归:“谢谢老师,老师真好。”
一放学就回宿舍是很正常的事,就像闻酌中午回了趟教师宿
舍楼,这种自身角色常住的地方总会有一些线索。
至于席问归……他就是来混的。
闻酌前两个副本就发现了,某人不是在烦自己就是在烦自己的路上,基本没正经干过事。
“去厕所。”
厕所在食堂左面,下边就是行政大楼,估计那些不见踪影的原居民老师都在里面,隐约能看到楼道的灯亮着。
周围有不少学生转悠。
“擦……”
闻酌一顿。
像是那种帆布鞋踩在石头上的声音,很硬。
他回眸一瞥,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被发现后直接一个猛扑——席问归猛得拉过他,往厕所的方向冲去!
尽管夜色幽幽,看不清容貌,可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言行还是引起了大部队的注意:“那里有两个!”
两人头也不回,进了厕所就直接抵上门:“翻窗出去!”
窗户被锁上了,闻酌干脆用锤子敲碎玻璃,单手一撑就跃了出去,迎面撞上一个笑嘻嘻的学生:“老师,不要怕——”
他毫不犹豫地给去一锤子,隐约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可能是席问归踩到玻璃碎片的咯吱声。
他无心查看,扯过席问归的手一路狂奔。
后面的人太多了,很难甩开,他们一路跑到教室公寓楼,但不能上去,否则再下来就只有围堵的份。
空气阴冷无比,闻酌突然再次感受白天跟席问归接吻时感受到的寒颤。
他皱了下眉,匆匆看了眼周围,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此刻无心细想,脚步匆匆地穿过教师公寓,游泳馆约莫还有近一千米的距离——作为一个高中,这个学校着实有点大。
前方侧面有个斜坡,后面的学生应该还没有越过教学楼,看不清身影。他毫不犹豫地拉着席问归滑下去,藏在夜色与树叶之间。
席问归翻过身,压在了他身上。
闻酌皱了下眉:“别乱动!”
身下都是树叶,随便一动都有声音,那些学生又不是聋子!
席问归放慢动作,悄悄地,低头亲了亲他。
似乎觉得没过瘾,又亲了下。
“老师——”
“再动阉了你。”裁纸刀抵上了席问归的腰。
“老师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闻酌没回答,因为他听到学生们经过的声音了:“跑得真快呢……”
“别抱怨了,快追吧!”
“今晚要是一个抓不到的话,明天就完蛋啦!”
“嘻,不怕,还有十一个小时才天亮……”
声音远去了。却叫人不寒而栗。
他们顶着天真的面孔,用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话。
当然,闻酌与席问归这里是没什么恐怖氛围,某老师被某学生按在身下,可劲地亲。
“你角色扮演上瘾了是不是!”闻酌狠狠咬了下席问归,吃到血腥味才得了喘息空荡,不悦地说。
席问归无辜地拉起他:“他们走了,我们去哪?”
闻酌猜测罪者线索这条通知只有他们乘客知道,如果学生们知道他们要去游泳馆,直接堵在那里就可以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追逐。
他走了两步,扯了扯衣领,莫名烦躁,又回神把某人按到一旁的枫树上,用力咬上去。
席问归顿时想到一个词:鱼尖嘴利。
可能是这个词吧。
背后磨着粗糙的树皮,席问归刚想回吻,就感觉小鱼崽一僵。
他搂过腰:“怎么了?”
闻酌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直直地看着什么。
席问归回首,同样一顿。
闻酌总算知道刚刚经过教师公寓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了。
——那座天使雕像怀里的女孩不见了,此刻就在他们眼前。
……!
第 77 章 十七中
这个少女依然能看出雕像的样子,肤色灰白,黑色长发如墨一样搭在肩上,穿着校服短裙。
“怎么一副捉奸的表情……要捉也是教导主任吧……”这话是席问归说的。
闻酌扯起不靠谱的某人就跑,身后的杀意有如实质。
“游泳馆快到了——”
游泳馆坐落在前方不到一百米的阴影里,中间竟然还有一个栏杆挡着。他刚翻到一半,就被抓住肩膀扯了回来。
他被掐住脖子摁在地上,头似乎撞在石子上,女孩的手纤细修长,却比石头还硬,怎么都挣不开!
脸色逐渐涨红,咳嗽闷在喉咙里,他扬起锤子,却因为痛苦只砸在了女孩肩上,他用了全部的力气,对方却只是裂开了一条不到五厘米的裂口。
女孩清秀的脸庞狰狞:“为什么——要碰ta!”
闻酌眉头一蹙,缺氧的大脑逐渐空白,席问归的身影消失于视野,他试图掰开女孩的右手也逐渐无力地落下。
余光里,一名穿着校服的学生正趴着游泳馆的侧墙窥伺着这一切,似乎不敢靠近。
突然,他眼前一黑,脖子一松,下一秒就落入微凉的怀抱。
他被轻轻环住,下巴落在席问归的肩膀上,咳嗽声止不住地溢出。
“咳……咳咳……”
“嘘……”席问归轻轻捂住他的嘴巴,“隔墙有耳。”
闻酌抵着席问归的肩膀环顾四周,才发现他竟然被瞬移到了游泳馆外墙,好像就是刚刚那个学生的位置。
而不远处的栏杆外,那个学生正被雕像死死地按在身下,脸上的笑容不在,双.腿恐惧地直蹬。
等闻酌闷咳结束,席问归才一手抱住他,一手撑住窗户翻进游泳馆。
窗户是从上到下外翻式的,一进去就会挡住外面的视线。
席问归抱着他走到水池边,腰一弯,明显准备往下跳了,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弯往更衣室躲去。
外面听到声音的学生翻进来:“四处看看——”
“我刚刚看见学姐了……那两个男的是一对啊?”
“管那么多干什么,跟我们又没关系,快找人,肯定躲里面了!”
更衣室里,闻酌脱力地坐在椅子上,手被席问归抓着:“刚刚那个是‘傀儡’?”
“嗯。”席问归看起来不太高兴,“给你演示一下‘傀儡’票的用法。”
他抬起闻酌的下巴,小鱼崽一定不知道他的脖子这会儿有多吓人,几道血红血红的掐痕,血像是要透过皮肤渗出来,嘴唇也失了血色。
席问归低头,吻住他:“润一润。”
血色回来后,他才满意地松开,然后走出去,握着门把手:“等我回来。”
门关上了。
闻酌靠着墙,缓了很久,晕眩的大脑才慢慢恢复平静。他后脑应该有伤口,缓这么久是脑震荡了。
过了十分钟,席问归就回来了
,闻酌全程没听到打斗的动静。
杀了?
扔水里了。席问归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药油??[,将他按进怀里,拨开他后脑的头发,轻轻涂抹。
鼻尖全是席问归的气息,很熟悉,就像从前那些年一样。
涂匀后,席问归又抬起他的下巴,弯腰抹脖子上的掐痕。
“疼吗?”
“还好。”
闻酌休息了一分钟不到开门出去了:“先找线索。”
手机只提示说罪者线索在游泳馆,但没说具体在哪里。游泳馆不小,得找一翻,除了更衣室还有淋浴间,休息间,卫生间……找起来是不小的工作量。
闻酌:“分头?”
席问归:“不要。”
闻酌:“你怎么——”
怎么真的跟学生一样幼稚。
他没说完,因为按照过往经验,说了席问归也不会听。
不听话的学生。
闻酌打开手电筒,灯光闪烁个不停,拍了两下还是这样:“好像没什么电了。”
他想到了教师公寓抽屉里的电池——中午应该拿上的。
先把更衣室翻了一遍,墙上挂着的衣服也没放过,兜里搜了个遍,凳子缝隙下面也都没放过。
“怎么还有条内.裤……”席问归捏着边边。
“别什么东西都拿。”闻酌皱眉。
席问归麻溜地扔了。
不出意料,更衣间一无所获。
刚准备往外走,闻酌脚步一顿:“有人进来了。”
他关掉手电筒,放轻脚步推开门,尽管游泳馆房顶是玻璃材质,也依旧没照进来多少光,馆内一片漆黑。
只见另一边的窗口翻进来两个人,看身高不像学生。
其中一个略显烦躁的声音说:“瑾冉也不知道去哪了……”
“状态没显示死亡,应该没事。”
是康海和汪丰。
“给她发消息也不回——”康海关窗之前回头看了眼外边,“幸好有田爽那个二傻子,不然我们刚刚要栽。”
“人太多了。”汪丰说。
暗处的闻酌看了眼手机,田爽并没有显示死亡,或许是被困住了。
席问归:“朱瑾冉被班主任抓了。”
闻酌一顿:“什么时候?”
席问归:“下午的眼保健操。”
闻酌若有所思:“你们的眼保健操规则是什么?”
席问归:“不能睁眼。”
闻酌:“我是不能睁眼,以及不错按错位置。”
他大概明白了,这是触犯‘禁.忌’或‘校规’带来的负面作用,但负面作用只针对他一个人?
如果禁.忌真的是师生恋之类的,席问归也算当事人之一才对。
还有刚才那个雕像少女,强得有点过分了,即便是有底牌的人也很难挣脱,他当时根本没机会燃烧任何‘票’。
看康海和汪丰的样子,不像是遇到了。
少女雕像应该是触犯禁.忌的惩罚……不知道那张‘傀儡’能拖多久,如果只有十分钟的话,那也太糟糕了。
“要出去吗?”
闻酌拒绝了:“先找到线索的人说不定有积分。”
席问归:“我还以为你不注重这些。”
“能拿到的为什么不拿?”
游泳池里咕噜咕噜的,但夜色很黑,看不清有什么。
康海走近:“线索肯定在下面了!”
汪丰嗯了声:“你下去,我帮你望风。”
康海哪里不知道他在警惕:“兄弟,别这么胆小好吧?”
他边回头说话边往下跳,秉着呼吸掉入水中,冷不丁地对上一张惨白的面孔:“……”
他想骂人,却呛了一大口水,只能慌乱地瞪着腿往上,幸好汪丰及时拉住了他。
“下面有什么?”
“学、咳咳咳咳……有学生!”
康海狼狈地趴着游泳池,突然脸色苍白地蹬了下脚:“……下面,有人抓着我的脚。”
“学生?活的?”汪丰的注重点不一样,“有潜水装备?”
……
暗处,看完全程的闻酌朝淋浴间去:“他们不怕淹死?”
席问归双手一摊:“好像是,我把他们扔下去就沉底了,上不来,但没窒息的反应。”
闻酌若有所思地推开门,淋浴间很空旷,只有一些沐浴露和洗发露,席问归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进了下水道。
闻酌瞥了一眼:“多少沾点缺德。”
“万一线索在里面。”席问归表示无辜,“爱干净的闻老师要不要顺便洗个澡?”
“闭嘴,快找。”
手电筒没多少电了,得加快速度才行。
大致扫了一遍,这里没有更多的东西了,卫生间就在隔壁。
他说:“你宿舍应该也有手电筒。”
副本没道理只给他一个人配备手电筒,这又不是一个团队合作的游戏。
席问归想了想:“那晚上睡我宿舍?”
闻酌边找边问:“我们晚上还能睡觉?”
席问归:“说不定可以。”
闻酌没再说了,这个卫生间还挺不错,都是马桶,一个蹲坑都没有。
之前在更衣室的时候他就考虑到翻马桶的时候,所以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件衣服过来。
隔着衣服捏起马桶盖,一个一个地搜。
席问归:“……”
闻酌:“搜完记得洗手,不然别碰我。”
“……”小鱼崽绝对故意的。
“也没有……”闻酌长吐一口气,“可能在休息间那边,要跟我们无缘了。”
康海刚刚只是暂时被水下的学生困住,应该很快就能挣脱,第一学生不多,第二下面的学生似乎上不来。
刚准备出去看看情况,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回头:“抽水箱。”
席问归跟着回头,将马桶后面的水箱盖子一个个掀开。
两人一人一边,速度很快。
外面有脚步慢慢靠近了,闻酌手下动作不停,当他掀起一侧倒数第二个水箱时,在水里看见一道影子——似乎是教学楼走廊,背景是楼梯,有一盆花落在楼梯边,走廊中间背对着一个男发学生。
水面突然掀起一阵涟漪,画面消失了。
“找到了,走——”本来先入为主,以为线索是纸条,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呈现。
【恭喜闻酌和席问归找到第一.夜罪者线索——积分+300,是否分享线索?】
闻酌先从卫生间的窗户翻了出来,席问归紧跟其后,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两人走到右边的转角停下,闻酌停了一下问:“所有副本中,罪者和其他玩家一定是对立面?”
“一定。”
闻酌点了“是”,随后屏幕上又跳出一个弹窗,请他描述线索。
【男的,学生。】
只输入了四个字他就按下发送,简洁得不能再简洁。
虽然女生也有可能短发,但闻酌是法医,他不靠外貌装扮辨人。
画面里也不止男的这一条线索,但闻酌还不能确认,干脆先不说。
“呼……”身后传来了风动的声音。
手电筒还没关,转身的那一霎那,一张煞白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与闻酌只有一米之隔,是个男学生,还是闻酌他们班的。
但奇怪的是,站在光里的学生纹丝不动,就像一座雕塑。!
第 78 章 十七中
闻酌不动,这个学生也不动。
约莫僵持了半分钟,闻酌眯了眯眼睛,关掉手电筒。
这个学生还是站在原地,但扶着墙的手克制不住痉挛了下,暴露了他已经能动的事实。
“惧光?”闻酌总算知道宿舍一抽屉的电池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在这!”眼见秘密被发现,学生也不装了,立刻大喊,“游泳馆!!”
闻酌立刻开手电筒后退着走,他抓住席问归手腕:“你走前面带路。”
席问归一顿,往下一滑,扣住掌心。
闻酌不适地挣了两下,他习惯掌握主动权,十指相扣这种姿势给不到他足够的把握,一半的主权在自己手里,一半的主权在对方手里。
他一边跟上席问归的脚步,一边注意着后面。
还好追他们的人不是很多,因为有个大部分人只听到游泳馆三个字,里面的康海和汪丰是被坑惨了。
手电筒确实能让人不动,但有一定的距离限制,这就是个非常普通的手电筒,聚光效果也并不好,光拉长变远后会发散,十几米外的学生都能动弹。
“回教——”
他本想说回教师公寓,拿电池,因为手电筒要没电了——但那边很可能还有个雕像少女等着他们。
“先去看看。”
闻酌关掉手电筒,没管后面的人,沿着教室公寓的墙瞄了眼,雕像少女果然在那。
只不过一个眼神,对方就注意到了,直接闪现到十米近!
闻酌立刻打开手电筒——但没想到对对方也有用,她一动不动,死死地盯住闻酌与席问归相握的手。
“……她喜欢你?”闻酌甩了一下,“松开。”
“……”席问归成功被带歪,“怎么就喜欢我了,万一喜欢你呢?”
他错过了那微不可见地勾唇,半秒不到就消失了。闻酌发现,看席问归这种云里雾里发蠢的样子还挺愉悦。
闻酌还是决定去拿电池,不然以现在的电量,他们根本走不出多远就完蛋。
还有一个问题,一部手电筒很可能不够用……从六点到现在,追他们的学生差不多刚过百,最多只有三个班级,但高二一个年级就十几个班了,其他人那有那么多人?不太实际。
很可能今晚来抓他们的,并不是全校学生。
闻酌慢慢靠近,雕塑女分毫不动,眼神还一直盯着他们原来站的位置。她脸上甚至有毛孔,每一根头发都很真实,除去肤色是灰白的。
闻酌后退着往楼梯方向,手电筒光闪了一下,雕塑一动,头微微侧了过来,眼球咕噜转到极致,又定在了原地。
她后背衣服破破烂烂,半敞着,一大片深红色的雕塑皮,后脑的头发也是往两边发散,有一个很明显的撞击伤。
席问归:“曾经是活人吧。”
闻酌嗯了声:“跳楼死的。”
席问归挑了下眉:“跳的哪个楼?”
“教师公寓A栋。”闻酌抬头,“白天看到她的时候,仰卧在天使手臂上,头朝着b栋方向,这个姿势只有从楼顶背对着往下倒才有可能……”
随后他又否决了猜测,虽然两栋楼间门距很近:距离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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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问归:“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不再耽搁,直接上了楼,闻酌把手电筒扔给席问归,立刻掏钥匙开门。
电池还在,但是却有六七节,一晚上都用不完两节电池吧?
闻酌还是都带上了,但换电池的瞬间门,光熄灭了。
不用看都知道,那个雕塑学生又来了,他迅速扯过席问归挡到身前:“是他缠着我,要掐也公平一点,别可着我一个人掐。”
席问归:“……”
但雕像女显然只看中他一个人,宿舍门被席问归挡住了,她依旧死死盯着闻酌,一把抓在席问归肩上,往旁边一掰……没掰动。
她咬着牙,发出风箱漏风般的沙哑声音,一字一顿:“他,不,爱,你。”
肩上五指瞬间门加大了力道,席问归放轻音调:“老师,痛。”
雕塑女学生手一抖。
闻酌面无表情地扣上电池盖,对准女雕塑:“多痛痛就习惯了。”
“心真狠,老师果然不爱我。”
他拉着朝后照明的闻酌走向楼梯,一转弯就邂逅了二十多个追过来的学生,他们咧嘴一笑:“同学晚上好,老师晚上好——”
闻酌深吸一口气,手电筒的光只要一转头,那个雕塑女绝对会毫不犹豫闪到他身后掐死他。
争分夺秒间门,他转过手电筒对准学生,立刻往楼上跑,踏上楼梯的那一霎那,瞬间门转身。
雕塑女苍白的皮肤就在他脸前,十厘米不到,死鱼一样的眼珠像要瞪出来,好像同眼前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闻酌探了下她的鼻息……没有触感。
“在教室公寓跳楼……曾经被哪个老师哄骗了吗?”闻酌后退着,没被光照到的学生就会一拥而上,落进光里又会猛得停住。
闻酌要去的是楼顶,那里空间门大,很方便调换位置,楼梯拥挤,穿出去难免有漏网之鱼。
他还想看看雕塑女学生跳楼的地方。
哪成想,通往楼顶的路被木板封住了,闻酌捏捏眉心:“在这坐一晚怎么样?”
“睡楼梯?”席问归打量了下,“我的鱼全身软骨,对床那么挑剔……睡得着?”
“滚。”闻酌有点恶寒,“瞎叫什么?”
他把镐锤扔过去:“把木板钉子撬了。”
等半天身后都没什么动静,闻酌回首,难得一微笑:“你不会不会用吧?”
“……”席问归默了。
“你怎么能这么废?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两人换了位置,闻酌轻松的拔掉钉子,木板直接栽在学生群里。天台入口出现了,应该很久没人出现来过,地上都是被风雨侵蚀的痕迹,斑斑驳
驳,一块青一块黑≦≦[,甚至长起了青苔。
边缘没有防护栏,一个脚滑都能栽下去。俯视时更能感觉两栋楼之间门的狭窄逼仄,天使雕像就在最中央。
闻酌来回走了两步,怎么计算从这里摔下去摔不进天使张开的双手。
身高差了些,起劲也不够,倒着自杀总不可能助跑,还有对方后脑勺的伤……
“走了。”
没听到回声,闻酌回首一看,结果压根没看到席问归的影子。心口微微一跳,某个蠢蛋这会儿半倚着楼梯,无聊地打着手电筒,与一群学生面面相觑。
“不要告诉我,倒着走也不会?”
“等老师来接我。”
闻酌:“小学生都不用人接。”
席问归:“瞎说,哪个小学生不……”
闻酌:“我。”
席问归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收口。
那时候,他每个月时不时会消失几天,小小的鱼崽总是很执着,看他没出现,就会在学校门口坚持不懈地等到天黑,再一个人走回家。
年幼的闻酌性格很鲜明,偏执,执拗,占有欲强……现在好像都被锋利的冷漠包裹起来了。
冷不丁心刺了下,席问归安静多了,也不贫了。
闻酌满意了,他就是这种人,自己记得的事,别人也不能忘。
“另一边有外爬梯。”
“噢。”
退着走到边缘,闻酌示意了下:“你先下。”
外爬梯很锈,中间门还断裂了几节。
但是从这里下,那些学生暂时应该追不上,就算一个一个下来,也要不少时间门。
听到席问归落地的声音,闻酌踩着扶梯退下大半截,把手电筒扔下去:“照着!”
一瞬间门的功夫,雕像女学生就来到了边缘,俯视着他。光从下面打上来,雕塑皮肤被光衬得更加惨白。
闻酌同样也在光里,席问归抬眸看着,有一瞬间门的失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
“咔——”
闻酌脚一滑,直接踩空了,掉下去了两节铁杆,全凭双臂抓住梯子。
席问归下意识就要接,结果闻酌一松手,直接跳下来,落在他旁边。
“……”
“走了。”闻酌没注意他的停顿,“还需要一个手电筒。”
不知道现在宿舍那边的学生多不多,他穿梭在教学楼之间门,没过两步就听到一个哇哇大叫的声音。
“好像是田爽。”
他走近看了眼,确实是田爽,他被一群学生团团围住,但暂时看起来很安全,因为他正蹲在一颗大树上。
“你们去哪了啊……快回来!”田爽吸着鼻子,“再不回来我就要凉凉了……”
底下学生看猴似的:“真怂。”
“下来吧我的好同学,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但等会儿电锯来了,可就说不准了哦?”
“是手臂好吃呢,还是小腿肉更香?”
这些天使面孔的同学一唱一和,恐吓着他:“屁.股好像也不错啊……”
有人说:“太肥了吧?”
不知道谁舔了舔舌头:“尝尝鲜嘛。”
“草!草草草!!”田爽捂住屁.股,一脸震惊,“中午食堂的肉不会也是……”
“是啊。”一个学生故意使坏,“那可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肉——”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束光打了过来,几十双眼珠对着不同的方向,有的看着树上,有的在对视——可恶。
“快快,救我!!”田爽看到救星似的。
“你怎么上树了?”席问归问。
“贝姐让我留在这当诱饵,她去搜寻点物资……”
“物资?”闻酌眉头微挑。
“哈,对……物资。”田爽心虚地躲避视线。!
第 79 章 十七中
“不如你把物资这个事说清楚再下来,怎么样?”
闻酌脸上还带着一点笑,田爽第一次看见他笑,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手电筒虽然把学生们定住了,可他们仍然包围着大树,闻酌和席问归随时都可以掉头跑,而惹得这两人不高兴了,贸然下树的自己就成了这些学生的盘中餐。
“物资是指食物……还有电池。”
“电池?”
“是……”
闻酌看着光里的学生,虽然很可能因为是贝柠的角色身份原因,那边获得了比他多的信息,所以提前知道了电池的重要性,但……
“进这个站点之前,你们就知道了这个站点的详细信息?”
田爽咽了下喉咙,他发抖的双腿快坚持不住了:“能换个地方聊吗?有学生去拿电锯了,应该快回来了。”
闻酌:“唯一机会。”
田爽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脱离危险后他还没有如实相告,他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连忙爬下树,僵着身体穿过这群学生,生怕闻酌突然反悔移开灯光,就被生吞活撕了。
学生们的眼珠也都被定住了,但不论朝左还是朝右,都在努力地瞟向他。
他看清了他们眼中的渴望,强烈的渴望。
呼吸控制不住地加深,田爽穿过最后一条人缝,来到手电筒跟前,逆着光说:“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吧……你们好像拿到线索了,今晚暂时没有其他事了,我慢慢和你们说。”
“你看着他。”闻酌对席问归说,边照着那些学生往后退。
退到极限距离后,那些学生们动了,可也紧紧是能往前走一步而已。但他们很聪明,一半人的脚步都开始朝两边分散,显然是打算包围他们,一旦被包围,除非他们有四个以上手电筒,才能避免被抓的结局。
“跑!”
“去宿舍!先找一个小的封闭环境,只有一个出入口的那种,这样一个手电筒就够用了!”
宿舍很近了,在教学楼的右边。
“贝柠他们在宿舍?”
“之前在。”田爽回头看了眼,学生们四面八方地追过来,“前面有个被铁丝墙包围的环形跑道,我们来不及绕路了,得翻过去!”
他话音刚落,席问归已经越上了铁丝墙顶端,拉了闻酌一把,两人一起落在了铁丝那边。
田爽连忙爬了上去,不料被一个飞扑过来的学生抓住脚踝,他猛得一哆嗦,使劲踢:“开手电筒啊!”
闻酌平静地往后退,退到十五米左右的距离:“现在定住他你的脚踝就被他彻底抓住了,还想蹬开?”
田爽克制着慌乱,猛得往下一踹,听着一声重物掉落在地的声响。他顾不得太多急忙翻过去,一边往光里跑一边抽空回头看了眼——草地上好像落着一只手臂,没有血。
无数只手伸过铁丝墙的缝隙抓向他,像那种诡异电影中的恐怖场景。
“感
觉像被一群丧尸追……”
“那还是好一点,他们至少不会像丧尸一样咬穿你的脖子。”
越向对面的铁丝墙之前,闻酌瞥了席问归一眼。
席问归:“我进过丧尸的副本。”
“哦?”闻酌利落地跳在铁丝外的草坪上。
田爽还在喋喋不休:“可他们刚刚说要尝尝我的屁.股!这不比丧尸恐怖!?”
席问归落在闻酌身边,抬头对刚翻到一半的田爽说:“那口味着实有点重……你今天下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擦干净了吗?”
“席问归!”闻酌冷声道。
席问归做了一个拉链封嘴的手势。
闻酌瞥了他一眼,大步走进宿舍的楼梯。
宿管室里空荡荡,楼梯间听起来也很安静。闻酌关掉手电筒,朝二楼走去。
田爽:“找一个靠楼梯的宿舍,最好是低层,方便跳楼逃跑……”
闻酌:“也方便他们从高层跳下来找我们?”
田爽闭嘴了。
他莫名觉得现在闻酌看他的眼神带着点点杀意,还是别说话了。
由于太安静,脚步声再怎么放轻,还是能听到一二,对方能听到他们,他们也能听到对方。
闻酌甚至都没探头去看,直接对着拐角的空气挥下一镐锤——铮得一声,像是锤子敲碎花瓶的声音,比这个要再闷一点。
脑子里莫名闪回了教师公寓楼下的天使雕像——对,就是雕塑碎裂的声音。
他的视线越过闻酌肩膀,一个愣愣的学生站在那里,脑袋缺了一块,周围有裂痕,但没有血。
闻酌眯了眯眼,又用尖镐那一端狠狠钉进学生脖子里,然后轻轻一掰——
田爽眼里的轻轻一掰,这个学生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眼珠子还转溜了一圈,死死看着他们。
他吓得往后一蹦:“卧槽,这些学生都是雕塑?会思考会有意识的雕塑!?”
“还以为你们知道。”
“哪能知道这么多啊!我们就知道需要电池,还有——”田爽倏地闭嘴,在闻酌明显酝酿杀意的眼神中后退一步,“安全了再说,行不?”
席问归:“厕所倒是很安全,有窗户,但没阳台,我们完全能守得住。”
闻酌:“现在晚上二十二点11分,还有八个小时才能进入白天,你要我睡厕所?”
席问归:“你可以睡我怀里。”
闻酌捏住他嘴巴,贴近道:“再学不会闭嘴,我就真的给你缝上。”
田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们,真不懂为什么要跟这么凶还阴晴不定的人做伴,难道就因为床上很爽?
宿舍楼已经被搜刮过了,里面被翻得乱糟糟,地上有不少被打碎的雕塑碎片。
“去天台。”闻酌很快下了决定,还顺手从宿舍卷了两床被子扔给席问归。
麻烦的是,宿舍天台和教师公寓的天台不同,没办法直接通过楼梯上去,必须要把天梯勾下
来往上爬。
“那里能找到工具?”
……舍管处可能有。㈣[(”
“哪用那么麻烦。”席问归突然单膝跪地,抱住闻酌的腿把人举起来,闻酌身体一晃,下意识抓住了他头发,“发什么神经?”
“你够得到。”
“还需要钥匙,有锁……”田爽弱声道。
席问归把手电筒扔给他:“去守楼梯。”
“……哦。”
闻酌会开锁,席问归早就发现了:“法医还需要发展这种技能?”
闻酌淡道:“法医不用,但在不正常地方不正常长大的孩子可能需要。”
席问归皱了下眉,尽管小鱼崽算是他带大的,但离开父母,到和他见面前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他其实知道的并不多。
准确地说,是知道的并不明确。
楼梯一连串的脚步声:“你们留在四楼,我们去五楼!”
田爽等到他们踏上五层地面时,才突然出现用手电筒定住他们,使他们不能发出声音呼叫同伴。
手电筒突然闪了一下,万幸只是灯光弱了点,但没有直接灭掉。
“你们快点,手电筒要没电了!”
闻酌转着铁丝,不紧不慢地问:“一对电池能用多久?”
田爽:“我们知道的没有你想象的多,除了需要电池这个事,另一件事其实跟通关副本都没有很大关系——”
“那就更要听听了。”啪嗒一声,锁开了。
闻酌放下梯子爬上去,紧接着是席问归。
田爽靠了一声:“你们不会不管我了吧!”
闻酌:“想的到是挺美,手电筒白送你?过来。”
田爽只能后退,可转角就照不到他们了,失去灯光定身的他们像是一二三木头人中的木头人一样,墙边探出他们窥伺的脑袋,身体还没跟过来,头就碰到了光。
他别扭地爬着梯子,确保自己能上去后才把手电筒扔给闻酌:“帮忙照一下。”
交接的那一瞬间,学生们群峰而动,直接冲到了脚边,其中一个差一点就能抓住他脚踝了。
万幸,光打了下来。
爬上去,合上扶梯,田爽才松了口气,旁边的席问归把被褥都扑好了。
楼顶倒不像教师公寓有青苔,但掉漆严重,灰尘浓厚,根本就没地方坐。
“这两床被子,肯定没有我的,对吧?”
闻酌嗯了声,尾音莫名上扬。
田爽:“……”
别的不说,闻酌声线真的好听。
“行吧,你们让我理理思绪,从哪说起。”田爽靠着墙角坐下,“就从保密协议开始吧。”
“主城的副本具有保密性,在列车上,你不可能在经历完某个站点后,遇到另一个即将进入这个站点的人,这是列车的宿命规则。”
“但在主城,宿命规则是行不通的,大家都在同一个牢笼里,不论创造这里的是什么,是神,还
是高等意识……祂们不可能闲来无事地控制我们每一个人的行为,于是保密协议诞生了。
每一个成功离开站点的人⒉[(,都会默认签署副本保密协议——是一份无形的协议,它不真实存在,但我们都知道它存在。它让我们不可以给其他任何没进入该站点的人透露信息,一旦有这个想法,就会被锁链拉走……就像每个站点最后一个流程,被审判后的结局。”
“但是这些年,主城好像出现了一些漏洞,一些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漏洞。”田爽双手比划着,不好形容,“打个比方,我们依然无法对其他人说我们经历过的副本,但是可以通过更复杂的手段留下线索,比如摩斯密码……只是打个比方。”
“有人通过一些复杂的手段给你们留下了副本信息?”闻酌淡道,“他冒着生命危险留下信息的理由是什么?别告诉我是为了那点积分。”
“当然不是。”田爽表情严肃了些,“他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是已经付出了生命。他留下的重点信息也并不是怎么通关这个站点——
而是结束这趟旅程的重要媒介之一,就在这个副本。”
“结束……”这两个字在闻酌唇间绕了一圈。
“是的,列车之旅,主城之旅,结束所有所有的一切,离开这个荒诞的世界。”
闻酌笑了,不太明显,但确确实实是笑了:“原来,你们想越狱?”
田爽:“……”
这个怪诞的世界,确实就如同一座偌大的监狱,将他们的身体与灵魂,死死地困在这里。!
第 80 章 十七中
“不仅仅是越狱,是毁掉这座‘监狱’,我们无法在它还完好的情况下逃离围墙。”
“为什么想走?”
“在这种地方,没有昼夜,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秩序的约束,活得荒谬又堕.落——”田爽摊摊手,“老实说,我宁愿回到现实去坐牢。”
“这么想离开,你应该待在列车上,而不是成为主城的居民。”
田爽一哂:“好几次快要死的时候,都是贝姐救了我,我想回报她……虽然我可能没什么用。”
闻酌对他们之间的爱恨恩仇不感兴趣:“想毁掉监狱的人很多?”
田爽:“除了那些真的罪大恶极,已经完全丧失人性的疯子,没有人想留在这里吧?永远见不得光,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闻酌不置可否:“先不讨论那个人留下的信息是否真实,就算真的能回到现实,你们想过会以那种形式回去吗?”
“这点很多人已经推论过了,有一个非常合理的结论。”
首先,他们这些人收到车票上车的这段时间,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是失踪状态,因为大部分人的罪行其实都没有被揭发,这么多年一直有大量普通人离奇消失,不可能没掀起一点风浪。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上车后,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就停止了。
但这很矛盾,举个例子A和B先后来自同一个世界,假设A比B提前上车,那这个世界在A上车的那一瞬间就停止了,那后来处于停止状态的B又怎么会收到车票?
“最终得到的结论是,所有收到回家车票的人,回到的都是接收车票的那个时间点——说的复杂点,就是从我们收到车票的那一刻起,我们所处的世界就以我们为支点诞生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新的世界继续在时间线上运行,旧世界则从我们收到车票的那一刻就此停滞,直到我们回去,或我们死亡,才开始重新运行,或被回收。”
闻酌不置可否:“或许,通过车票正常回家的人,确实回到了接收车票的那一刻,但销毁了这座由主城和无数列车组成的‘监狱’,你们又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被一同销毁?”
田爽一愣。
他没想过这些事情,在充满阴影的主城生活久了,灵魂都会被逐渐腐蚀,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至少于他而言是这样,很多想法都是别人灌输给自己的,贝柠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从未真正想过未来。
他靠着脏兮兮的墙,想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对我来说,被销毁和回到现实都算不错的结局吧。”
其实他有些不舒服,以上对话,闻酌一直说“你们”,让他有种奇怪的微妙。
“你不想回去吗,和家人、朋友团聚?”
闻酌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唯二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两个人,郑多乾与席问归,一个还在列车上,一个就在他身边。
不过这并不是他泼田爽冷水的原因。
天台下的五楼走廊骚动了一阵,学生们讨论了很久怎么上来,但最终只得到无解的答案,因为天台只有这一个正方形的小入口,只要手电筒一直对准这里,他们就无可奈何。
有学生抱怨道:“我可不想被定在这里一晚上。”
“去找其他人吧,我看到那个女人跑去行政楼了。”
“校长和老师一定会把他们赶出来的,走,我们去看看!”
下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床被子迎面扔来,田爽扒出脑袋,感激不尽:“谢谢。”
闻酌留下的那床被子比较大,足以把他和席问归裹在里面,只是很挤。他挺想把席问归踹出去,又不想失去安眠神器。
“说说,这个副本的信息。”
田爽唔了声:“那个人给我们留下的信息有点,其一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至于那个媒介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其二是这个副本需要手电筒和很多电池,电池是最重要的资源。”
“其,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只有目之所及这么大。”田爽缓了口气,“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真的就只是一个副本,非真实存在,但它的时间流逝很真实。”
闻酌立刻想到广播里说的——月考,通常指一月一次的考试。
田爽:“他们所有人都住在这个学校里,全年没有假期,每个月每一天都上学,包括没有乘客进入副本的时间。”
“以往的副本通常只有乘客进入后才会开启,等我们离开就关闭,偶尔有一两个npc不会被洗去记忆,每一批乘客进入后面临的时间线和剧情都一样。但这个副本不同,上一批进入这个副本的乘客进入的是七月份,而我们是八月份,下一批是九月份。”
闻酌总结了他的话:“副本的时间线在正常递进。”
“是的。”田爽抿了下唇,“几年前,这个副本评级还不是A+,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副本……”
但由于它的时间线一直在递进,这里的学生们从未被洗去记忆,每月一次的乘客试炼成了他们最大的乐趣,他们称此为“月考”,不断衍生新的玩法、新的花样,导致该副本越来越难,死亡率越来越高。
“至于一对电池能用多久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是很快的消耗品。”
“一个半小时左右。”手电筒的电池是闻酌他们一个多小时前换的,现在已经没有刚开始明亮了,估计还能撑个十几分钟。
腰腹突然多了一只手,轻轻摩挲,闻酌拿开了,警告地掐了下席问归。
夜色很黑,为了省电,手电筒暂时关闭了,田爽完全没有注意几米外被褥下拱起的弧度。
“嘿……”田爽苦恼地要命,“我们不是有意骗你们,也没有想害你们,只是……”
“只是希望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掌握足够的主权,控制我们为你们做事?”闻酌缓缓道来:“就算我们瞎眼作死那也是我们自找的,与你们无关,还可以为副本奖励添加两份筹码。”
“也
不是……”田爽有些尴尬,“我能把这些都和你们说,是因为贝姐没有特意叮嘱我要瞒着你们,她没有想害你们。”
手越来越往下,闻酌一张口可能吐出的就不是连贯的语句,而是别的什么声音了。
田爽无法透过夜色看清闻酌的表情,以为闻酌的沉默是不再相信他们,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注意到你的罪恶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但你在列车上经历了那么多副本,它依然是∞,那留给你的路就只有两条——”
修长的手已经探进了裤腰,游走在人鱼线地段。
“要么留在主城,虽然它很压抑,但至少比列车宽敞自由,要么和我们这些想要越狱的一起,努力一试,你怎么想?”
“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不如先想想怎么结束这个副本。”
闻酌的呼吸重了些,无心应付田爽,不过田爽这个直男完全没发觉。
田爽确实很苦恼,第一次见这种每有表明通关时间的副本。
唯一能确定的是最多一个月,因为下个月的这几天,就有新一批的乘客下车了。
但真要一个月的话,是不是太久了?
“有点晚了,睡吧,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闻酌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直到那只手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最后一个夜字直接破了音。
不知道田爽听出来没有,反正明面上,他说了句晚安就卷起被子休息了。
虽然是八月,但四面无墙的天台还是很凉。
耳垂被舔舐着,闻酌眯起眼睛,打字:你非要在这种时候?
席问归轻声说:“你似乎不讨厌。”
他侧躺在闻酌身后,一条胳膊被当成了枕头压着,只有一只手能动,越到前面显得稍微有些费力。
他很快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手腕穿过紧闭的腿部皮肤,这是到达目的地最快的捷径。
闻酌出了些汗,细细密密地布在额头,席问归的手法很笨,也很生硬,不上不下的,梗得慌,却仍然让肾上腺素飙升。
嘴巴也被某人大胆地捂住了,因为有些本能的声音很难扼制,他皱起眉头,汗淋淋的皮肤打湿了席问归的掌心,最后还是妥协地抓住被褥里的那只手,像过去某人手把手教他写字一样,手把手地教某人ai抚。
听到田爽微微的鼾声,席问归才抵着小鱼崽的耳朵喊:“老师……小鱼崽?”
闻酌闭了闭眼:“名字。”
席问归一顿:“闻酌?”
闻酌浑身一松。
他在这种混乱潦草的环境下,旁边甚至还有外人,做了少时梦里的荒唐事。
梦里的闻归总是叫他的名字,因为他并不喜欢“小鱼崽”这个称呼,就像他不喜欢闻归“哥哥”的这个身份一样,会让他觉得,闻归只把他当孩子。
田爽醒的时候,说要守上半夜的闻酌在睡觉,席问归站在天台边缘,看着黯淡的月亮。
他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席问归的背影就要和那黯淡的月光融为一体了。!
第 81 章 十七中
天亮了。
学校终于安静下来,静悄悄的,田爽走到天台边缘观察了下,各个大道小道上都没人。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广播声:“考试暂停,开始中场休息,昨晚参与月考的学生及老师上午无需上课,请各位考生与考题好好修生养息,为下面的考试画出最精彩的表现!”
“终于消停了……”田爽嘀咕道,“原来我们是考题。”
闻酌已经起了,即便有席问归在,天台这个环境还是让他睡得很不安稳,连带着情绪都有些糟糕。
田爽看他一句话不说就下楼,连忙跟上:“你们去哪?”
闻酌:“游泳馆,洗澡。”
田爽诧异:“大早上洗澡?”
席问归没忍住笑了声,对他大早上洗澡的理由心知肚明。
跳下扶梯,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闻酌看了眼最近的宿舍房间,床上似乎睡着人。
现在早上六点十分,整个学校都被朝阳笼罩在暖红的光里,闹腾了一.夜的学生终于觉得困了,全部睡了过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宽阔的草坪:“别跟着我。”
两双.腿同时停下,田爽弱弱问:“他说你还是说我?”
席问归瞥他:“当然是说你。”
然而却脚步一转,朝着另一栋宿舍楼走去。
白天就算安全了,食堂也开始开工,七点开始供应早餐。
闻酌去办公室拎来了背包,经过这里还遇到了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热情地问:“闻老师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闻酌:“不太愉快。”
同事啊了声,笑容满面:“那就好。”
“……”休息得不太愉快的闻酌甚至想把这个学校炸掉。
大清早的游泳馆一个人没有——也不是,昨晚被席问归扔泳池里的那几个学生还在,他们还活着,却沉在水底不得上岸,很痛苦的样子。
闻酌没理他们求饶的眼神,径直去了淋浴间,昨晚的黏腻已经干了,但仍然让人不适。
花洒喷出密密麻麻的温水,闻酌撸了把头发,闭眼迎向水流。
他摸向一旁的瓶子,拿起来轻飘飘的,才想起沐浴露洗发露都在昨晚被手贱的某人倒了。
他睁开眼,撑住墙,深吸一口气。
一想到席问归就会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虽然只是简单地帮忙纾解,但那种环境下,冲动荒诞地不像他。
还是做成标本吧,乖一点,手不会乱碰。
抛开杂乱的思绪,他开始想今天要做的事,首先是昨晚得到的罪者线索,已确定对方是名男学生,不确定的是对方的班级。
当时他站在走廊里,有防护墙,说明不是一楼,唯一能当做参照物的是左侧楼梯旁的大花盆。
四班在五楼,七班在四楼,印象中左侧楼梯都没有花盆装饰。
不过不能百分百确保,白天还是需要去重新确认一遍。
还有田爽说的,这个副本有毁掉主城与列车的媒介……也许该探索看看。
闻酌换了身干净衣服,泳池的几个学生听到他的脚步声,顿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他走到泳池边蹲下,手指轻点水面,掀起一阵涟漪。
“很难受?”
“咕噜噜——”
“想出来?”
“咕噜——咕噜——”
“万一把你们弄出来了,晚上又抓我怎么办?”
“……咕噜咕噜!”
几个学生在水下费力摇头,要是能说话这会儿已经拼命发誓了。
“算了,都不说话,一点诚意没有。”闻酌无情走开,“继续泡水吧。”
身后的水面不断升起咕噜噜的气泡,不出意外那几人已经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闻酌走进教学楼,并不是所有学生都没上课,休息的只有高二学生,高一高二正常上课。
他散步一样地路过每一层走廊,他教课的这栋楼每一层楼梯都没有花盆。
于是他又穿过中间长廊,去了后面那栋教学楼。
刚转过弯,他就看到了左侧楼梯旁边的花盆,他走到右边尽头往左看去,和他昨晚看到的罪者线索画面一模一样,只有光线不一致。
罪者很可能就是这一层的学生。
一层楼有六个班,闻酌此刻观察的教室课堂氛围很严肃,像极了现实生活的高中,老师面朝大家时,谁都不敢动,老师面朝黑板后,立刻交头接耳做起小动作。
如同在玩一二三木头人,老师一转身,学生们瞬间静止,专注盯着黑板。
闻酌看到最后排的一个学生接到了另一个人的小纸条,还没来得及看,讲台上的女老师猝不及防地回头,一眼望向这里,学生慌得把纸条往窗外一扔,却被站在窗边的闻酌吓了一大跳。
纸团随着抛物线滚落在闻酌脚边,他捡起来,正在上课的女老师走过来,隔着窗户与他对视:“闻老师不去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闻酌显然不打算交出纸条:“观摩观摩您的课。”
老师嗬了一声,突然掐住那个传纸条学生的脖子,以惊人的臂力把学生拎到走廊边,上半身压至外面悬空着:“想体验一些四分五裂的感觉吗?”
先不说这些学生很可能都是雕塑,就是普通肉/体被这么拎起来,臂力也恐怖得可怕。
“不,不……”闻酌第一次看到学生眼里落了恐惧,“老师,我错了!”
“不要违背校规,你知道后果。”老师放过了他,“这节课你就站在这里上。”
走廊的围墙约莫只有闻酌的上腰高,宽度和脚宽差不多,而这个老师要这个学生面朝外面,在上面罚站一节课。
他爬上去,腿不住地哆嗦,一个站不稳就可能掉下去,四分五裂——这可是五楼。
等女老师回到讲台上,闻酌才捋开纸条,垂眸看了眼——是两个学生的对话。
—
—昨晚高二的一个转学生都没抓到,好像就抓到一个新老师。
——哈哈还是得看咱们!
——我再也不想当什么学生了!
转学生,新老师?
唯一抓到的新老师估计就是曹圆了,闻酌看了眼手机,曹圆和朱瑾冉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成了灰色!
这么容易就死了?
闻酌蹙起的眉头很快舒展,这些学生称呼他们这些人为转学生,新老师,那意味着罪者很可能也是“转学生”之一。
这就好办了,既然是新来的学生,应该有新档案,或许档案室会有新的发现。
但在那之前,闻酌打算先回教室公寓,再搜一遍宿舍的电池。
他快步往宿舍走去,昨晚差点掐死他的雕像学生已经回到了天使的怀抱,阳光虚虚飘在两栋楼伤口,只有日光下的阴影笼罩着她。
宿舍楼顶年久失修,加上青苔很严重,闻酌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他走近雕像,仔细地转了一圈检查,天使的手抬得很高,某个特定的角度,他好像看见天使手心有什么东西。
他攀着天使的身体爬上去,在雕塑手掌心发现了一支靛蓝色钢笔。笔尖墨渍干涸,已经写不出字了。
转开笔盖,本该装墨水的地方是空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有几个已经晕染开的字:晚上十点半,公寓楼顶见。
女学生的跳楼果然有问题——很可能和某个老师有关系。
闻酌将笔揣进兜里,拿出昨天用过的铁丝开锁,从第一个房间开始。他跳过三楼直接前往四楼,一共拿到了十五节电池。
三楼走廊上的两个雕像还在原地,但路过的闻酌却倏地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昨晚睡得腰酸背痛的田爽准备回来休息会儿。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昨天看到雕像的时候,它的脸上有凹凸不平吗?”
“没太注意……可能有吧?”
田爽凑近看了看,雕像脸中央微微靠下的位置,多了一个隆起的弧度——像是人的鼻子。!
第 82 章 十七中
“昨晚好像是没有……这些雕像不会跟我们有关系吧?”田爽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我问了贝姐,宿管处和曹圆屋里都有雕像!”
闻酌转了转镐锤:“敲掉它怎么样?”
田爽:“别,别!万一真跟我们本人联系在一起的,敲掉适得其反怎么办?”
闻酌嗯了声:“有道理——你知道曹圆昨晚被抓了吗?”
田爽一愣,手忙脚乱地去翻手机:“不可能吧!?——日,真被抓了!”
他连忙给贝柠发信息,凌晨他就发过,但贝柠一直没回。
“还是不回……”他往门上一靠,无措道:“朱瑾冉名字也变灰色了,第一晚就死了两个……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腰抵着外墙,闻酌回眸看了眼楼下的天使雕像:“你们分开之前他们准备去哪?”
“先去了宿舍,然后说要找找前人说的‘媒介’……”
闻酌回忆了下校园建筑分布图:“宿舍后面是树林,旁边是田径跑道,跑道下面是体育馆,并没什么特别的建筑。
田爽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安:“我去找找贝姐。”
闻酌没阻拦:“随时联系。”
田爽朝后摆摆手:“好,你也小心!”
闻酌走到从自己房间门搬出来的那尊雕像前,摸了摸它平坦的脸,和田爽那尊雕像不同,这个雕像的脸上没有隆起鼻子的弧度,倒是属于眼睛的地方微微凹了下去,像是眼窝。
这代表什么呢?
指腹轻的如同在摩挲情.人,他考虑片刻,还是把雕像搬回了屋里,顺便也把田爽的搬进去,两尊都扔进了衣柜,挤在一起。
他没再多留,直奔行政楼方向。
不出意外的话,罪者就是B教学楼五楼那些班级的学生之一,查查学生档案或许有收获。
这会儿不少老师都在上课,或坐在办公室里,行政楼很安静。他并不清楚档案室在哪一层,只能一层一层地找。
一二楼都没收获,他刚踏上三楼台阶,就听到上面传来脚步声:“——希望这次成绩好的不是那几个跟我们不对付的学生。”
“要不是规则不允许我们对学生动手,他们几个还能嚣张?”
“哈哈,别说这话——”
闻酌退回二楼,迅速锁定一间门不知道干什么的屋子,以最快的速度翘开躲进去。
外面,楼梯上的脚步好像顿了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另一个人说:“别一惊一乍的,又没天黑。”
门后的闻酌想起了之前在B栋五楼那个女老师教训学生的场景,突然意识到,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其实并不和睦,甚至很可能不是同一个立场。
等那两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他又多等了一会儿,刚想出去,旁边的窗户上突然贴上了一双眼睛,转溜着窥伺里面。
他僵着身体,慢慢退进门后的阴影,门把手从外面转了两圈。
“可能是听错了。”
“门锁着呢,行了。放心,他们就算现在跑来关闸,我们只要在开始前回来拉开闸就行。”
关闸是指关什么闸?
听起来,他们防的似乎不是外来的乘客,而是本校的那些学生。
闻酌等了会儿才出去,外面没人。
行政大楼总共四层,走廊上每隔六七米就有灯——记得没错的话,昨晚行政大楼的灯就是亮着的。
而昨晚并没有在外面看到一个老师,就算这些老师不正常,他们也是“活体”,需要找个地方待着,既不在办公室,也不在教室公寓,那就只能待在行政大楼了。
老师不受灯光约束吗?
还是说,老师们也需要灯光抵挡那些学生?
三四楼都没有档案室,每间门屋子前都有牌子,标明是做什么的,比如教务处,学生处,财务办公室等,唯独缺了档案室。
闻酌看着最中间门的校长办公室若有所思——指尖多了条铁丝。
学校的门锁都比较统一,很好撬开。
校长办公室还挺豪华,铺着的亮黄色地砖,红木桌椅,两排超大的落地书架,一排柜子,一个资料架。
资料架上的并不是学生档案,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张招生表吸引了闻酌的注意力。
#城南十七中一年一度的转校招生火热报名中,本次仅录取一人,免学费,提供食宿#
为培养学生的独立性,在校期间门,请父母谨遵以下准则:
1.禁止通话。
2.禁止探望。
闻酌皱了下眉,按照田爽所说,这个副本只有学校周围这么大,往哪招生去?还有这么离谱的招生详情,真的会有人信?
办公桌前有个电脑,他打开看了眼,所有游览器都用不了,点进去就是链接错误,但是却可以点开一个论坛。
论坛不断有信息刷新,看起来都是一些很正常的讨论,甚至提到了一些城市地点,或者一看就是某些公众人物的热点八卦。
如果田爽没撒谎,这个论坛是怎么回事?它似乎是现实世界的一个真实论坛。
闻酌尝试点进去,可以看,但是都无法回复。
他点击发帖,输入框里却自动跳出一条链接,再无法输入其它字,要么退出,要么发送。
他打开那条链接看了看,竟然是和招生表差不多的内容,只是更详细,并附赠了学校设施图,还有第一届学生合照,看起来就是个环境极好氛围很妙的校园。
闻酌握着鼠标,点开这张毕业合照,倒是有意外发现。
第二排的第三个女生他见过——昨晚差点掐死他的那个雕像女学生。
但这张照片上没有名字,只知道是第一届学生,无法得知她的名字。
刚准备退出去,余光瞥到照片角落的一抹蓝色,那是一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的老师。
放大老师的胸口,西装的胸.前别着一支
蓝色的钢笔。
他对比了下从雕像手里得到的那支,就是同一支钢笔,只是照片里的要新很多,而他手里这支经过风吹雨打已经有些破损掉色了。
“嗒——嗒——”
闻酌倏地抬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看了一圈,立刻打开最靠近门口的柜子躲进去,还好里面很空,他轻轻合上门,只剩下一条小小缝隙透着光。
“咔哒——”有人用钥匙开锁进来了。
门缝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穿着西装皮鞋,看不清脸,但闻酌还是立刻认了出来,是昨天站在长廊上,盯着办公室里自己和席问归接吻的男校长。
他回忆了一番,刚刚翻过的东西都放回了原位,电脑也恢复了原样,应该不会被发现。
柜子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不方便动,容易发出声音。
他不确定校长在做什么,要在办公室待多久,一直没听到出去的声音。
静悄悄的十分钟。
闻酌没放松警惕,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他听到咔嚓四声,是那种石墩在地上旋转的钝钝声音,随后脚步声远去——但不是朝门外的方向。
过了会儿,闻酌将左边柜门推开些,没人。他又推开了些右边柜门,同样空无一人。
他很确定,校长从始至终没往出门,他一定还在办公室里——某个隐藏空间门里,那里会是档案室吗?
现在趁机离开其实最安全,但闻酌思忖两秒,还是退回柜子里,重新门掩上门。
整个办公室最可能有隐藏空间门的地方就是办公桌后和书架后面了,但办公室后面的墙对着隔壁财务处,有隐藏空间门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于是闻酌换了个方向蹲着,可以从门缝勉强盯住书架那边。
过了二十分钟,腿都麻了,书架突然朝两边移动,一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转身转了转地上齐腰高的大花瓶。
向左一圈,右两圈,左一圈。
借着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脚步声也慢慢消失,校长似是离开了。
闻酌等了十分钟才走出来,他来到书架的花瓶前,如果关上通道门是左右右左的话,那打开应该右左左右?
他不确定如果转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有警报之类的东西——但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那必然要进去看看。
闻酌先向右转动花瓶——没发生什么。
他又向左转了两圈,最后向右转了一圈,书架果然朝两边缓缓划开,露出了一个能让成年男人通过的入口。
他走进去,里面墙边同样有个花瓶。
为了避免校长突然回来发现自己,闻酌把门关上了。
内室一片漆黑,但隐约能看见一排排的书架,不过上面摆的可不是书,而是档案——学生的,老师的,甚至是保安和宿管食堂阿姨,每一届都在这里。
他打开手电筒朝里走,没办法把所有的档案都看一遍,就只能找重点,第一届和最近的一届都需要看看。
第一届很好找,最里面的第二栏书架上就写着一届两个字。
档案是以班级分类的,一个年级就有二十个班级,光是找那个雕像女学生的资料他就很可能要翻十几本资料……突然后悔没让席问归跟过来。
幸好每本档案第一页都是一张全班合照,七班的大合照和他在电脑招生网页看到的那张大合照一样——
照片背面,一一对应着学生的名字,这个清秀漂亮的女孩叫莫轻燕,那个胸.前插着蓝色钢笔的老师叫黄元槟。
闻酌往后翻,在第十七页看到了莫轻燕的资料。
资料袋里还夹着她坠楼死亡时的照片,诡异又血腥——
“嗒——”
闻酌立刻闪到阴影处,门口的花瓶不动自转,书架缓缓移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校长站在门口,朝阴影处看了一圈,嘘得一声:“溜进老鼠了?”
皮鞋踩在地上,嗒,嗒……
“最讨厌老鼠了,抓到的话,我一定要用刀,划来他肥腻的肚皮,割掉尾巴,取出那肮脏的内脏……”!
第 83 章 十七中
档案室很大,但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何况这里太安静了,发出一点声音都会被发现。
于是闻酌只能放轻动作,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等待合适的脱离时机。
“闯进我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是史米恩,不仅是学生的校长,还是老师的校长,我本不会对你们任何人怎样,但你不该来来这的。”
“嘿,小老鼠——”校长慢慢走进阴影,顿住,“自己走出来,我或许还可以放你一马……”
毫无动静。
“哦,看来小老鼠不太愿意配合。”校长一拍手,没了一点笑意,“我可不是在说笑,虽然在这里的日子至高无上,但也很无聊,我可不介意玩点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将你的皮一点点剥下来,把你的内脏泡进福尔马林,外皮缝起来,从天灵盖注入泥塑……”
余光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史米恩猛得转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资料架砸下来,轰得一声,重重砸在他身上,史米恩直接晕了过去。
闻酌半蹲下,头轻轻歪向一侧:“还以为人体标本这种东西只有我喜欢。”
他起身找着最近一届的资料:“不过我可没有往人皮里注入泥塑这种爱好。”
最近一届不好找,虽然每个书架都有编号,但他并不清楚这所学校有多少年历史。
这里的编号不以年份,而是简单直白的一二三四五六七。
最小的一届必然是一,最大的那届可就不明白了,除非闻酌把这里的所有书架编号都看一遍。
他随意翻开编号十一书架上的一本资料,一目十行还没阅完,右边就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刚转头,本该被书架砸晕的史米恩竟然从地上抬起了头,冲他一笑,随后他粗糙苍老的右手开始疯狂生长,朝着闻酌抓来!
饶是闻酌冷静无比,也不由呼吸一滞。但来不及了,那只手已经出现在眼前,恶狠狠地掐住了他脖子。
他受人欢迎的脖子——昨晚那个叫莫轻燕的雕像女学生掐的印子还没消在这。
呼吸逐渐困难,史米恩从书架下爬出来,收紧近三米长的手臂,闻酌就像瞬移一样突然换了位置,怼上史米恩的鼻尖!
“很吃惊,嗯?”史米恩咧嘴一笑,“没点特殊的能力,我们要怎么掌控这群叛逆的学生?”
闻酌的脚逐渐离地,面上浮现一丝痛苦,好看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蹙起,喉咙被掐住,无法发声,无法呼救,甚至无法撼动脖子上的一根手指。
“要怎么惩罚你这只小老鼠呢?”史米恩凑近他的脖子嗅了嗅,“你的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闻酌艰难伸手,握住史米恩胳膊肘的位置狠狠一按的同时借力荡起右腿,直接顶在最致命的位置。
脖子倏地一松,史米恩发出一声惨叫:“你死定了——”
疼痛盖过了手臂的异样,胳膊肘被按的地方瞬间麻痹,连带着整条手
臂都酸软无比。
你说对了,我身上有死人的味道,毕竟我是个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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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得一声,花瓶从闻酌手中滑落,砸向史米恩的后脑。
这下是彻底晕了。
闻酌捏了捏脖子,靠在书架旁咳了几声。
他俯视着地上的史米恩,用裁纸刀割开他的手臂,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太奇怪了。
如果这是个有鬼的副本,或者这是个魔幻的副本,看到有人能这样随意地伸缩手臂他都不会太惊讶。
可这个副本除了学生是雕塑以外,他们的一切表现都和‘人’一般无二。
闻酌皱了下眉,转了一圈找到最大的数字——17。
这所学校才存在十七年,比他想象的要短。
这里不宜多留,闻酌找到B栋五楼的班级档案,都是高三的,分别是六班、八班,十一班,十四班,十七班。
他夹起这摞资料就往外走,然而几步后就停下脚步,慢慢后退。
校长办公室里,进来了三个老师。其中一个前不久见过,那个把学生拎起来放在走廊外墙上罚站的女老师,另一个是教导主任。
闻酌自言自语:“看来我是要栽在这里了?”
女老师掰了掰手:“我想你一定没去看校规。”
“有这东西?”
“就在你的办公室文件夹里。”女老师眯起眼睛,“师生恋,擅闯校长办公室,都是禁.忌中的大忌。”
闻酌淡道:“杀人违法,你们还不是每天都在纵容学生杀人?”
“谁告诉他们在杀人了?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教导主任微微一笑:“本来我们并不会插手你们和学生的事,可你擅闯了校长办公室——就无法容忍了。”
闻酌不为所动,只是在一所学校中,擅长校长办公室的严重性竟然能和师生恋相提并论……这意味着,档案室很可能藏着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不过再多秘密都需要他先摆脱面前的困境再探究,如果只是普通的三个人他倒是不怵,但这所学校的老师明显都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比如那个女老师,只是抬起手臂挥向他的胸口,身体便重重地砸向后面的柜子,唇角溢出了一丝血。
他无力地摔在地上……看来是无法达成把某人变成标本的目标了。
最后的画面是那个女老师,一拳掏出了史米恩的心脏,并冲他一笑:“谢谢。”
眼皮慢慢阖上,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他没下地狱,也没去天堂,周围是死寂一般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活力。他撑起狼狈的身体,漫无目标地前进,找不到方向,也看不见边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光,淡淡的,从地面浮起。
他走过去,伸出手,光晕荡在皮肤上,没有温度,顺着指尖蔓延至手臂,脖子,身体……
……
“咳,咳咳。”闻酌睁开眼睛,发
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屋子里,双.腿双手都被绑在了椅子上。
估计是怕他挣脱,连手掌和脚踝都绑住了,只有嘴巴没封住——可以理解,就算他呼救,除非来的是席问归,其它任何人都可能是杀死他而不是救他。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时间,如果现在是晚上,但凡发出一点声音都极度危险。
这个副本太奇怪了。
他找到的B栋五班的资料已经不在身上,但还记得自己看过的那几张档案。
首先是一届学生的档案,不仅介绍了死去的莫轻燕的家庭,她的在校情况,甚至介绍了她和老师的师生恋,她的明确死因。
她不是自杀。
少女怀春的年纪,一个价值观爱情观还不够成熟的年纪,她被自己的老师诱哄了,以为那是爱情。
后来,她和老师的事被发现了。
学校给予了她处分,同学笑嘻嘻地骂她婊.子,是故意勾.引老师的狐狸精。
一场参与人数近乎不可思议的校园暴力开始了,同学欺辱,老师视若无睹,语言暴力、行为暴力、态度暴力……一切的一切都把她逼向了深渊。
但她仍然没有想要自杀。
她骗那个害她如此、却平安无事的罪魁祸首上天台,是想杀了他,可惜力量悬殊太大,她被残忍地推下楼,摔进了把老师比喻成天使的雕像怀中。
那是一个特殊的夜晚,天狗食月,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她的尸体在黑夜里慢慢石化,变成了一尊雕塑。
在往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会离开雕像的怀抱,“猎杀”学校的所有人,老师、学生,参与暴力的,或毫无作为的——所有人。
这些人并不会死,但被她碰到的一切活物都会变成雕塑,白天他们看似正常,晚上却只能保持僵立的姿势动弹不得。
但这都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些雕塑学生在晚上也能行动,莫轻燕不再能把碰到的一切变成雕塑——被她触碰过的闻酌就没有。
她的能力在削弱,那些学生逐渐自由,而老师获得了奇怪的能力。
这是一个在变化的副本。
而且正常学校发生这种事,不应该都把一切秘密掩盖,篡改事实——而不是把所有的事都□□裸地写进档案里。
这不是最奇怪的,后来他随意翻开的十一号书架的一本档案,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依稀记得那些档案和一届的格式完全不同。
他还隐约记得还有奇怪的编号,比起学生档案——倒更像是监狱档案。
不知道是哪里的扬声器突然响起了起来,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请参与月考的全部师生请注意,作为刚上任的新校长,我为今夜的月考添加了一个小小的彩蛋。”
“一位已经被‘填写好答案的考题’就绑在学校的某个角落,无力挣脱,无法逃跑——第一个找到他的人可以随意享用哟。”
“……”不出意外,说的就是自己了。
闻酌环顾四周,这里很暗,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灰尘气,不像是教学楼之类的地方,应该是某个废弃的杂物间,乱糟糟的工具堆在这儿,还有一个灰白的骷髅头。!
第 84 章 十七中
闻酌试着挣脱,然而能动弹的只有手指尖,他也不可能拖着沉重的椅子蹦着走——这个绑法根本没给他一点挣脱的机会。
也就是说,如果第一个到达的人不是席问归,他就真的要任人宰割了。
或许还可以祈祷没人能找到这里,但太不切实际了。学校就这么大,今晚参与‘月考’的学生还会增加,他们必然会搜遍每一个角落,谁会放过一只到嘴的鸭子呢?
身上的东西也都不在了,不过那些老师倒还算地道,手电筒、电池这些都散落在一边,镐锤靠在墙角,裁纸刀掉在了通向门口的路上。
如果是乘客找到这里,那么闻酌和这些东西都将是他的战利品。
木门虚掩着,只透着一点轻微的光,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他无法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就不能确定月考还要多久开始。
但既然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先睡一觉。
身体很累,无与伦比的累,或许是伤得太重了。
他轻吐一口气,调整了下头的位置,带着些许疲色闭上眼睛。
他又看见那个地方了,漆黑一片,好像悬空站在无尽深渊中,除了虚妄,什么都没有。
这次他没有再四处走,而是原地坐下。
……
一道黑影轻轻推开门,看清椅子上绑着的人后露出一丝欣喜,像是怕惊扰睡梦中的人,他放轻脚步,悄悄地,踮着脚尖靠近。
门“吱嘎”一声,他慌乱转头,然而椅子上的人并未醒来。
他松了口气,半跪在椅子前,轻笑:“老师……你真好看。”
“好长——”他轻轻碰了两下,又怕惊扰了睡梦中的蝴蝶,收回了手。
“真漂亮啊。”每一根毛发,每一寸皮肤,五官四肢的每一个角落,都近乎完美。
“不知道老师的身体……”刚解开第一颗扣子,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发现老师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用那双平淡深黑的眼睛注视他。
他惊慌失措地松手:“老师——”
“任一珩,你在做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任一珩抬着头,试图用青春秀气的脸庞打动老师,“我很高兴,是我第一个找到了你。”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老师,你要相信我……他们都只想抓住你,换取好成绩,脱离学生的身份,而我希望老师永远鲜活——因为我喜欢这样的老师,我想和老师一直在一起。”
闻酌:“……”
任一珩:“老师想知道这里的秘密吗?我可以都全部告诉你。”
闻酌没说话,任一珩也不介意,他直勾勾地看着老师饱满薄红的唇:“老师,我想吻你。”
他慢慢凑近,离老师的嘴唇就差那么一厘米,“砰”得一声,镐锤敲在了他脑袋上。
身体一阵摇晃,他愣愣回头,发现是那个总是不顾老师意愿亲吻老师的坏学生。
坏学生。
违背校规的学生为什么还能活下去?
任一珩转身,不顾脑袋上的裂缝,直接扑了过去,试图掐死对方,却被直接避过去,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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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力气大得出奇,他吃惊地看向自己无法挣脱的胳膊,抬头对上一道冷冰冰的眼神,对方另一只手已经拧上了他的脖子。
直到他的老师解救了他:“席问归。”
席问归眯眯眼:“我要弄死他。”
闻酌:“随你。但今晚先留着,我有些事情想知道。”
席问归轻吐口气:“等我会儿。”
他拖着任一珩往外走,就像拖着一具尸体。大概过了五分钟,席问归就回来了,手上还沾着水珠。
“又沉水?”
席问归在闻酌面前半跪下,解他脚上的绳子:“沉水是困住他们最省力的方式。”
闻酌挑了下眉,俯视他头顶:“生气了?”
席问归没说话。
“他没亲到。”
席问归解绳子的动作一顿,手慢慢向上,他站起身,弯腰撑着闻酌的膝盖,拢过他的后颈,鼻尖相蹭:“他被我赶走了,所以我才是第一个抓到你的人。”
“你因为这个而生气?”闻酌想抬手做点什么,然而手仍被绑着,“真把自己当高中生了,席问归?”
席问归笑了,蹭过他的嘴唇:“你是我的战利品——我可以随意享用你了吗,老师?”
闻酌:“请便。”
席问归一笑:“那我开动了。”
老实说,这样并不舒服,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摆弄,无法拒绝对方的任何行为。
然而和刚刚的任一珩不一样,或许因为眼前的人是席问归,闻酌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些感觉。
席问归吻过他的额头,脸侧,一路蹭过耳垂、脖颈,然后把任一珩刚刚解开的第一粒扣子重新系上。
他同闻酌接了个缠绵的吻,认真说:“等从这个站点出去,我想拥有你。”
闻酌:“你在立什么fg?”
席问归:“不可以吗?”
闻酌挣了挣绳子,冷淡道:“可以,先给我松开。”
席问归努努嘴:“你好敷衍,老师。”
绳子散落了一地,闻酌伸展着酸痛的脖子,手腕手背全是通红的勒痕,衣服遮盖下看不见的地方就更多了。
他能感觉到身体出了些问题,校长办公室那波导致他受了不轻的伤,很可能脏腑都有受损。
他没表现出来:“走了。”
席问归想了想,拿起一捆绳子卷在手臂上:“去哪?”
“……我们现在在哪?”
“宿舍后面小树林的某一栋建筑里。”
“某一栋?还有其它的。”闻酌不记得校园平面图上这边有建筑。
席问归点头:“走得了吗?”
腿确实有些麻,闻酌弯腰捏了捏:“现在几点?”
席问归:“四点五十一。”
闻酌一顿,迎着门口的光回头:“考试不是六点开始?”
席问归:“准确来说,考试是天黑开始。”
“……”闻酌走出去,发现那点淡淡的光只是夜晚初始的自然光,外面确实天黑了,而他的手表正从四点五十一跳到四点五十二。
天黑得太早了……明天或许会更早。
这栋楼很突兀,建在小树林,周围空荡荡的,除了稀松的林子什么都没有。
除了他刚待的那个房间,其它房间都摆着一些器具,比如枪械,弓箭,长刀匕首电锯一类的也不在少数。
“猎人小屋。”闻酌低语,抚过上面的灰尘,“看来这个副本以往不是我们这个玩法。”
席问归:“这些东西看起来能用,要带吗?”
闻酌摇头:“我不喜欢负担太重的东西。”
屋外的树林比教学楼那边更暗,树影重重,难免让人心生惊惶,不论朝哪个方向都会觉得身后有人。
闻酌接过手电筒和电池:“得回一趟档案室。”
“好。”
不清楚新上任的女校长有没有调换存放档案的地方,得去一趟才知道。
至于那些怪异的老师,他倒是有了一点对策。
林子里并非空无一人,闻酌能听到那些细碎的脚步声,以及藏匿在黑暗里的窃窃私语。
他检查了下手电筒,确保不会突然没电才出发。
然而刚走没两步,就听到林子更深处传来惊呼。
康海边跑边回头,不断张望四周,前面树后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他吓得往后倒退好几步,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打开手电筒站稳,却发现对方是闻酌。
他松了口气,大步走近,发现树后还站着一个席问归:“你们也来找被抓的人?”
席问归眯了下眼:“找到他你打算做什么?轻薄他?”
康海看神经病似的看他:“我他.妈又不是死基佬。”
说完他就听到了一声笑,竟然是从闻酌口中发出的。
不可否认,他不是死基佬,却还是被蛊惑了一秒,就一秒。
等他回过神来,闻酌已经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所以你找到他打算做什么?杀了他?”
康海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谁知道呢,找到再说。”
闻酌:“汪丰呢?”
康海心有余悸地回头:“我们走散了。”
闻酌看向他跑来的黑暗:“那里有什么?”
“一个雕像馆。”康海咽了下喉咙,即便经历过不少副本了,他仍然对刚刚看到的一切心有余悸。
“里面摆满了雕像,全都是人形……”最重要的是,“手电筒对他们没用。”
手电筒可以定住学生的是他昨晚从游泳馆出来时发现的,他被太多学生追赶,慌不择路地逃到行政楼走廊,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那些学生却停在了走廊光源外,其中
一个学生因追太急来不及刹车跌进了光里,像个雕像一样僵得一动不动。
可手电筒对雕像馆那些货真价实的雕像毫无作用。
“我得走了。”
康海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他头也不回地跑掉,有鬼在追似的。
差点忘了。
闻酌打开手机看了眼——
【叮——今夜罪者线索所在地:行政楼(过期不候)】
“……”昨晚的游泳馆好歹只有一层,行政楼有四层,数十个房间,无数个角角落落。
·
身后传来了一些脚步声,康海猛得回头,灯光照亮之处,一个鬼影都没有。
或许是他太疑神疑鬼了。
宿舍区近在眼前,他警惕周围的每一丝动静,躲着那些地毯式搜寻的学生,终于摸到宿舍门了。
他左右张望,转开门把手,推门进去。
然而却撞上了硬东西,他正过脑袋,看清楚的那一霎那惊恐惊呼:“啊——!!”
一个灰白的人形雕像就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抓着他胳膊。
他疯狂甩开,随手抓起一个重物砸向雕像的脑袋,砰得一声裂响后,雕像直愣愣地倒地。
外面的泥塑裂开了,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朱瑾冉痛苦的脸庞,鲜血顺着她的头发流进眼里,嘴角,脖子,地面,鲜红滚动。
手机的灰色名字欺骗了他……朱瑾冉没有死,但现在却要死了。
空荡的宿舍再次发出了恐惧的惊叫。!
第 85 章 十七中
闻酌看到了那群雕像。
远远的,透过层层树影,只能看清一些模糊的面孔。
与天使怀里的雕像少女不同,他们五官刻板粗糙,空有人形,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泥塑雕像。
闻酌拉过席问归后退着:“走了。”
“他们在那儿!!”
然而身后包拢来一群学生,他立刻打开手电筒:“跟紧!”
今晚的学生明显比昨晚多多了,一个躲他们必经之路树后的学生猛得扑出来,咧嘴大笑:“抓到你了!”
闻酌倒地的同时猛得往旁边一滚,被席问归拉起来,却仓促地趔趄几步。
席问归感觉不对劲:“怎么了?”
闻酌面色如常,边走边捋开袖子:“刮伤了,后腰被石头硌了下,可能有伤口。”
席问归抿唇,看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学生:“再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难得有这种哄孩子似的语气,好像才学会,生疏不已。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身一把抱起意外顿住的闻酌:“确定去行政楼?”
“嗯——”闻酌皱眉,“放我下来,我要被你颠吐了!”
虽然不用双.腿行走舒服很多,但胃里简直翻江倒海。
席问归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召唤一颗小星星吧。”
“什么?”
席问归放开一只手,闻酌被迫勾住他脖子,一张票被修长的手指带入他唇角,随后是打火机的声音:“嗒……”
淡色的火焰点燃了票,没有温度的灰烬撒在了闻酌的脸上。
闻酌被搀扶着靠在树边,他们来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片没有来源的星光,说是星光,其实更像皎洁的月光。
虽然不够浓烈,但足以把这群学生定住,那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他们的脸上。
闻酌长出一口气:“能保持多久?”
席问归:“持续到黎明前夕?”
他吹掉闻酌唇上的灰烬,落下一吻,随后又点燃了一张票。
胳膊与后腰上的擦伤瞬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但这点火.辣辣的刺痛并不是闻酌异常的来源。
这张票有治愈的效果,但有限。
闻酌扯过席问归衣领,散漫地问:“你到底藏了多少张票?”
席问归歪头:“要不你搜搜?”
闻酌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松手转身:“走了。”
他身上只剩一张‘睡美人’和‘傀儡’,但刚刚被绑住的时候无法使用,此刻还在他上衣的内兜里。
行政楼有点远,翻过被栏杆挡住的跑道目标太大:“从宿舍绕过去。”
席问归看看臂弯,对于此处少了的重量有些遗憾。
快到森林边缘了,建筑附近的自然光要亮一些,不至于像林子里一片幽黑。
闻酌绕着树走,意图避开那些搜寻的学生,不料地上的树枝暴露了他
的行踪,咔擦一声,顿时望过来七八双眼睛。
就在他们要走过来时,1号男宿舍楼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啊——!!”
急促而短暂,像是恐惧之后下意识地嘶鸣,却又怕引来危险有意识地捂住嘴,硬生生憋回去。
附近的学生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鱼或猛兽,蜂拥而上。
等没人注意这边了,闻酌才看着宿舍楼的方向说:“好像是康海。”
席问归唔了声:“我不想管他。”
闻酌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要管他了?”
席问归:“那就好——他找你是想杀你。”
毕竟多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平分奖励,这很划算。
闻酌随意地嗯了声,穿进两栋宿舍之间的缝隙。
席问归皱了下眉:“你好像很累,今晚可以先休息,等明天——”
闻酌打断他:“昨晚我就在想,我们在找线索的同时,罪者或许也在找线索。”
当然,罪者要做的是湮灭证据。
“除了求生以外,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罪者。”闻酌沿着宿舍边缘行走,“副本明确结束的时间,那或许找到罪者就意味着副本结束——我们不能浪费任何一晚的时间。”
此前,席问归以为闻酌并不在意副本什么时候结束。
其他人进入副本或许是为了活下来,为了回家,为了获取奖励生存下去,但他的小鱼崽不是。
闻酌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项工作,以标准的态度完成它,结束它,不在意过程发生什么,甚至不在意结局。
但这会儿的小鱼崽难得仓促,哪怕他始终面无表情。
行政楼和昨晚一样,走廊上灯火通明。
闻酌在席问归看不见的角落按了下闷痛的腰腹,眯眼说:“我改变主意了,在找线索之前,不如我们先把行政楼的电闸拉掉怎么样?”
“好主意。”席问归十分赞允。
事实上这也是个好办法,因为他们一旦被行政楼的那些老师发现,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而那些学生至少可以用手电筒挡住。
他们或许可以对付这些老师。
从楼前光明正大地进去肯定行不通,因为那位新上任的女校长正站在四楼,欣赏着捉迷藏的游戏。
殊不知被她绑起来的猎物,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看着她。
“从后面翻进去。”
行政大楼后面很光,不可能爬上去。
只能从第一件间屋子翻窗进去,正门出去,刚好可以到达楼梯一侧。
窗户边框是木质,有玻璃,如果打碎可能会发出很大地声音,引起上面老师的警觉。
席问归拉了下窗:“好像没锁。”
闻酌才拉过:“刚刚锁着。”
席问归:“你没拉开可能是这扇窗户太久没打开过,卡死了。”
“是么。”
闻酌翻进去,这似乎是一件摆满杂物
的屋子,废弃的桌椅都扔在这儿,满满当当,只留有中间一条狭窄的缝隙供人穿行。
闻酌侧身穿过去,余光却落在角落的某张桌子一角,那里刻了一个“燕”字。
他恍惚了一阵——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虚影站在那里:“阻、阻止他们……逃、逃……”
闻酌只认出了这几个口型,太阳穴刺痛不已,再睁眼那个虚影已经消失了。
他并没有使用‘失落的手术刀’,为什么会看到幻觉?
由于这个副本没有鬼,闻酌甚至都没把那把刀带在身上,一直扔在背包。
席问归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你今晚很不对劲,怎么了?”
闻酌缓了会儿:“……没事。”
“真的没事?”
“嗯。”
“老师,亲我一下。”
“皮痒了?”
对味了。
席问归勾了下小鱼崽的手:“你知道电闸在哪?”
闻酌看白痴似的看他一眼:“电闸当然在配电室。”
理论上来说,一栋四层的行政楼不至于有配电室,但为了掌控学校的学生,很可能整所学校的配电都在行政楼。
昨天他并没有看见配电室的门牌,但这栋楼有好几栋漆黑的屋子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闻酌打开门,门对面是楼梯下面的三角空间,左边就是一整条走廊,亮着暖色的灯光。
所有学生都对这里避如蛇蝎,不愿靠近,但如果闻酌的猜想是真的……
“配电室一般都在建筑的一楼。”不过很可能有老师看守,“猜猜哪一间?”
席问归:“猜对了有奖?”
“没有。”
闻酌回到刚刚翻进来的屋子,翻找了一阵,成功拿到几根木棍,递给席问归:“只要砸碎走廊上的灯,就知道配电室是哪一间了。”
但速度要快,得在老师抓住他们之前砸碎。
“四盏顶灯,一人一边,速度点。”
闻酌猫着腰潜到另一边,以防哪间屋里有人发现他。
他和席问归几乎同时砸中第一盏灯,滋滋的电流声和灯泡外罩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下一秒就有老师摔门而出,竟然正好在他旁边的房间!
席问归:“躲开!”
闻酌看都没看地撞进门里,那个老师猝不及防地身体一晃,但却没第一时间袭击他——走廊上,又传来了第二声灯泡碎裂的声音。
“你的老师都抛弃你了,你怎么还帮他?”
这个老师拥有和前校长一样的能力,他伸长手,猛得袭去走廊的另一边,闻酌忍着体内翻滚的疼痛,扑过去,用袖子里滑出的裁纸刀刺向老师的脖子:“你入戏太深了——”
鲜血四溅——不论身体有多奇怪,到底是血肉之躯,大动脉被割断的那一瞬间,离死就不远了。
走廊的最后一盏灯也碎了,行政一楼瞬间陷入了黑暗,老师发出嘶吼:“不!!”
不知道是为自己将死的结局,还是为灯光消失的恐惧。
很快有学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去拉闸吗?”
“不,他们会拉的。”闻酌稳住身体,拉过席问归往右边跑,“先躲一下。”
他们不能躲配电室,他刚刚匆忙扫过一眼,配电室没有后窗,一旦学生闯进来,他们逃都没得逃。
并非没人看见他们的身影,但那些学生突然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发出狂欢般的欢呼:“快看!他们暴露在了黑暗里!”
“哦豁——快来瞧瞧,我们高高在上的班主任,好像还没死透?”一名学生补了一刀,血溅了一脸,他舔舔嘴角,兴奋道,“快去拉电闸!我宣布,今天是最有趣的一夜——”
气氛在一瞬间沸腾了。!
第 86 章 十七中
“曹哥真的死了吗?”
“我本来是这么觉得的。”许久不见的贝柠受了很重的伤,胳膊血淋淋的,“但我刚从男宿舍出来,康海被学生拖走了,地上躺着死去的朱瑾冉,她是因为脑袋重创死的……身上还黏着没有完全脱离的泥塑。”
田爽一怔:“被抓走的人会变成雕像?”
“或许吧,如果只是变成雕像,曹圆可能还有救——”
但贝柠急于其他的事,她深吸口气:“我在想,毁掉这个世界的媒介该是个与副本相悖的东西,它不该出现在这,或许是一张与众不同的桌子,一颗怪异的树……但如果它是一栋建筑,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毁掉它?”
他们正在一间教室里,贝柠靠着门边的墙,田爽半蹲在她身边,试图以此躲避学生们的追击,他们无处可去了。
田爽张张嘴:“其实……能不能回到现实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我们得先活下来,才能去考虑其它的事。”
“当然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一定要离开该死的主城,我再也不想听到列车的鸣笛声!”
“可是……”
可是前人冒死留给他们的线索太模糊了,只说一个媒介,没有其它任何提示,要怎样利用这个媒介才能毁掉主城?
一切都是未知的。
田爽甚至很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列车有数不清的站点,数百数千、数万都有很可能,那些多的列车,那样大的主城,怎么可能就凭借小小几个副本中的媒介就毁掉?
教室外的走廊传来学生们若隐若即的呼吸,他们追过来了,四面围堵。
田爽托起贝柠受伤的手臂,看了会儿,认真说:“我能吻吻您的手背吗?”
贝柠一怔:“什么……”
手背上的星点血液被温热的唇抿去,田爽放下她手臂起身:“手电筒还有一点电,你找机会离开——如果只是变成雕像的话,你记得抽空找下我……找不到也没关系。”
贝柠和很多人发生过关系,男人喜欢美女,女人也喜欢好看的男人,只有多数女人都比男人懂得克制,但她并不想对哪一个人忠诚,她只要自己快乐——不只是男人有征服欲。
但她从不碰身边的队友,一是太熟了,二来……颜值不在她的标准内。
她从未想过,身边这个很没存在感的小跟班对自己可能有点别的小心思,毕竟从认识开始,田爽就表现得大大咧咧的,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欲望。
她在主城见过太多袒露的性了,以至于突然面对这种隐晦的感情有些发懵。
田爽冲了出去,引开了一大波学生,贝柠下意识想起身,但理智克制了她的行动——现在出去只会一起被抓。
走廊上仍有逗留的学生,贝柠闭眼模拟着逃跑的路线,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窗口。
“那个女人很可能在里面!找找!”
她捏紧手电筒,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然而外面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有人兴奋地大喊:“行政楼出事了!”
行政楼的灯灭了!_[(”
“行政楼的灯灭了!!”
走廊上学生们瞬间被引走,贝柠绷紧的神经一松:“行政楼……”
她几乎把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没能找到任何疑似媒介的可疑物品——除了行政楼和全是雕像的雕像馆,这两个地方一样危险。
·
“等一会儿。”闻酌倚靠着不太稳当的书桌,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
那些老师都下楼了,他们试图在更多的学生聚集之前阻止失态发展得更为严重。
外面传来一阵阵雕像碎裂的声音,像是一个粗暴的人站在一群泥塑之间,一个个推倒。
可老师再强,也不敌数百的学生——他们如恶狼一样扑过来,谁都想成为杀死老师的人。
闻酌突然明白老师和学生为什么是对立面,这些老师为什么防范着学生了。
学校的生存守则便是如此——杀死对方,就可以成为对方。
例如白天那个女老师,她杀死了校长,便成为了校长。
闻酌打开一条门缝,外面一片混乱,有那些老师挡着,暂时没有学生冲向楼梯,但整栋楼的电闸已经被拉了。
闻酌拉过席问归,悄无声息地潜上二楼:“我去档案室,你去找罪者线索。”
席问归刚想拒绝,却被闻酌捏过下巴,在以为要吻上来的时候,闻酌又带着一丝戏谑推开:“快去吧,满脑子只想和老师接吻的坏学生。”
“……”
闻酌绝情地上楼,上面应该没老师了。
但刚在四楼楼梯冒了个头,就听见走廊上传来一声怒骂:“该死!”
是那个刚成为校长的女老师。
闻酌后退着,躲进三楼地第一间房,从门缝注视着匆匆下楼的女校长。
这次应该真的没人了。
他踏上四楼,如法炮制地进入校长办公室,再潜入档案室。
杂乱的档案室已经收拾好了,档案都摆回了原位。
他打开手电筒,翻开就近的一本档案。
第一页是一个叫王择的人,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资料,姓名,哪一年哪一天入校,他在学校的表现,发生的事情都事无巨细。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脸闻酌见过,是高二七班坐在角落四组靠窗的那个学生。
但这是第六届的档案。
如今是第十七届,第六届的学生竟然还没毕业。
如果这是一个正常的没有时间递进的副本,其实可以理解,学校的一切都会在某一个时间段轮回,永远都是同一批npc,但这个副本有时间的递进。
没人就算了,每一届新加入的学生又是从哪来的?
他从数字最小的档案架翻起,发现第一届全校也只有四百个学生——有部分学生档案的最下方写了死亡两个字。
他甚至看到了任一珩这个名字,他竟然是一
届的学生,十七年了,他始终保持着少年的模样,体内却藏着一个可怕老去的灵魂。
到了第二届,全校只多了72个学生,高三的那些学生也并没有毕业,依旧留在学校里。
第四届又增加了七十多位学生,上一届同样有不少学生上了死亡名单。
第五届,第六届往后的每一届都是这样,每年增加的学生数字都在大几十左右。
而问题在于,每一年的学生入学时间都都不一致,七八十名学生分布在每个月月底的那几天——正是他们这些乘客进入的副本的那几天。
答案清晰明了了——这里除了一届存活至今的学生,其他人都是曾经进入这个副本的乘客。
每年增加七八十名新生,刚好对应了副本百分之七十几的死亡率。
这里的老师都曾是学生,从月考中取得好成绩是他们晋升成老师的正当手段——不正当手段就像此刻的楼下一样,杀死他,成为他。
闻酌轻吐一口气,接下来的随意翻找倒是把罪者望在了脑后,因为出现了一点更严重的事。
他发现每一年都有一份特殊的档案,都是新生,但却和其他人不同,他们于八月初入校,并在一年后顺利毕业,照片上盖着红章。
今年的例外是那个叫齐春的女学生,那个样样考试满分的学生。
档案上写着她家境贫穷,父母惨死,无人供她上学,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论坛上看到了这所学校的招生简介,为包食宿学费所吸引而来。
但就在前几天,她喜欢新来的男老师这个秘密被暴露,受不了流言蜚语跳楼自杀了。
好巧不巧,这个男老师叫闻酌。
如果齐春已经自杀了,那么昨天他在七班才见过的那个齐春是谁?!
第 87 章 十七中
好怪。
每个地方都透着怪异。
闻酌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收集到足够的信息了,只是没能连成一线。
到底是哪一环被忽略了?
他靠在书架旁休息了会儿,看了下手机里的弹窗。
这个副本没有线索收集的提示,大概是因为难度的原因,再有提示不合适。
莫轻燕与老师师生恋是个支线任务,已经显示完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弹窗信息。
副本才进行两天……本不该急的。
手电筒的光在黑夜里并不显眼,闻酌朝光里伸手,修长的五指已经很久没闷在手套里解剖尸体了。
他似乎生来就与死亡有缘。邻居家的猫死了,其余孩子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他蹲下来,将猫放进水里。
猫喜欢鱼,或许更愿意水葬。
然而被恰巧回家的邻居看见,认为是他杀死了猫。于是新一轮的暴力责怒、厌憎恐惧开始了。
他从不为之难过。
他见证过很多死亡——但如果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呢?
回顾以往,他好像从未想过这点。
嘈杂的声响惊醒了闻酌,他从思绪抽出神,继续翻找其他的档案。
但他并没有在那几个班级的档案中翻到属于“转学生”的档案。
也是,如果翻看档案就能找到罪者,那未免太轻易了……虽然进入档案室的过程和代价并不轻易。
但他们的身份应该早就进入了学校,否则闻酌没法和那个叫齐春的女孩发生师生恋……但在他本人没进入副本之前,是什么东西在使用他的名字进行剧情?
他想到了教师公寓的那两尊雕像。
来之前的‘他们’是雕像,死之后的他们也会变成雕像,加入学生的阵营,永远地留在副本里。
难怪这个副本的角色用的是他们的本名,或许等他们死后,17届某一张空白档案就会出现他么的名字和照片。
他又翻看了一遍其它班级的,也没有自己和其它乘客的档案,只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名字——朱瑾冉。
档案上显示朱瑾冉今日入校,是高一新生,还有明确的姓名、照片。
暂时只有朱瑾冉,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档案。
按照已知信息,死亡的人会变成雕像成为这个学校的新生,但是明明康海、曹圆的名字都已经变成了灰色……为什么只有朱瑾冉成为了新生?
换句话说,变成灰色的这几个名字里,只有朱瑾冉真的死了。
闻酌试图把乱糟糟的信息连起来,这些副本不像设计好的游戏逻辑圆满自洽,找到足够的线索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而需要自己去理,去分类,去判断下一步要怎么走。
档案室已经没有多余的信息了,他不再拘于这里,离开的时候意外在门口花瓶的插缝里发现一张照片。
照片场景看起来也是一个档案室,没有光源,
却散着淡淡的柔光,就好像那些屹立在黑暗的书架自带发光。
照片里的档案室不是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因为那些档案架更为复古高大,照片看不到顶端,亦看不见边界,但却给了闻酌一种怪诞的熟悉感。
他将照片收入口袋,一走出校长办公室,既听到手机叮得一声:
【——玩家席问归已公布今夜罪者线索:月亮。】
“?”
他走到三楼,被一道黑影拉进门里,某坏学生抵着他的脖子:“老师夸夸我?”
“效率不错。”闻酌懒得挣扎,“不过‘月亮’这个提示是不是太抽象了?”
“好像是有点。”席问归圈着他,“老师要是给点奖励的话,我可以描述得详细点。”
闻酌敷衍地亲一口:“说。”
席问归:“是一张窗口画,窗外一幕夜空,只有一轮细长的月亮。”
他描述得很没意境,但是闻酌理解了:“是指罪者坐的位置能看见窗外的月亮?”
席问归嗯哼了声,继续蹭着他脖子:“我好像看见罪者了,不过他没我快,被我发现后就跑了。”
闻酌:“有什么特征?”
席问归:“只看见了背影,不高,大概一米七三左右,很瘦。”
没什么参考性,高中的男孩子基本都这样。
“所以我们缩在这做什么?”闻酌撩起眼皮,“别告诉我你等不及副本结束了,想在这里做/爱?”
席问归一顿,想象一下那种画面,竟然有点微妙的兴奋。他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却像寻常人一样本能地红了耳根。
他拉着闻酌的手摸向自己的心脏:“从今晚找到你开始,我就有点高兴。”
闻酌:“高兴什么?”
席问归坦诚道:“不知道。但它跳得更有力了。”
闻酌半晌没说话,他收回手,安静了会儿说:“席问归,我不知道你——”
他只说出开局几个字,后面的话被收了回来:“副本结束再说吧,走了。”
“我们不能走楼梯。”席问归看了他一眼,似乎奇怪他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下面一团糟,那群老师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学生很快就会上来搜漏网之鱼。”
席问归卷在手臂上的绳子起了作用,差不多能从后窗坠到二楼的位置,剩余的高度跳下去不成问题。
闻酌扯了下绳子,很结实。
他说:“下去接我。”
席问归眯了眯眼:“你好奇怪,亲爱的。”
闻酌听得头疼:“你又从哪学来的称呼?”
席问归眨了下眼。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黑色的,有光的情况会泛蓝,从前毫无波动的时候会带一点神性,天生具有无悲无喜的怜悯。
最近它染上情绪的次数变多了,有时像天真的鱼,有时像好奇的猫,玻璃珠子一样漂亮,深邃。
闻酌一把将他扯过来,蹭到嘴唇了又倏地停下,抬起下
巴移动到眼睛的位置,轻轻碰了下。
黑长的睫毛扫得他有点痒,太久没喝水了,嘴唇很涩。
他平波无澜道:“他们上来了,该走了。”
席问归顺着绳子滑到末端,跳进松软的花坛。
夜色太深,他看不清三楼窗口闻酌的表情,只能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人影。
心口莫名一跳,有种闻酌就要转身离开的感觉。还好只是错觉,闻酌只是转过身,和他一样顺着绳子滑落,然后精准地跌进他怀抱。
闻酌表情有一瞬间门的扭曲,抓着绳子下落很考验臂力,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扯得疼,不过在席问归看过来之前已经恢复了正常。
“今晚可以休息了吗?”
“不。”闻酌跳下花坛,“我去一趟雕像馆。”
他对档案室找到的那张照片莫名在意,如果这个副本真的还有一个大号档案室,那一定在他没去过、且更隐蔽的建筑里。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雕像馆了。
行政楼前的闹剧还没结束,不知道明早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只能绕路走,远远地藏在阴影里,看着行政楼前一个个倒地的老师,当然也有学生。
他们像是慷慨赴死的士兵,不怕阻碍与死亡,一心只想扳倒眼前的敌人。
也是……他们都曾是列车的乘客,因为通关失败留在了副本里,三年、五年、甚至是十七年,日复一日地生活在这囚牢大的学校,还要因副本规则维持着天真的笑容。
“齐春你扔哪了?”
席问归对他还记得齐春这事很不满,但还是说了:“树林那边有个湖。”
“……明早你去给他捞上来。”
席问归:“老师……”
闻酌面无表情:“别撒娇。”
他们穿梭在树林里,路过了那个先前绑住自己的小屋。
又走了一大截,雕像馆的轮廓终于在深夜中若隐若现。
周围很安静,看不出有没有雕像潜伏。
如果手电筒对雕像馆的雕像没用,那要怎样才能潜进去?总不能硬刚,他们就两个人。
田爽和康海的名字都已经变成了灰色,现在审判者阵营除了他和席问归,就只剩下一直没出现的贝柠与走散的汪丰。
汪丰是在雕像馆和康海走散的,可能还在这里。
又潜近了些,闻酌半蹲在树后,注视着雕像馆的大门,两边都有东西看守,它们一动不动,好似就只是人畜无害的雕像。
雕像馆的风格也与学校的其它建筑格格不入,更为宏大复古,想从外墙爬进去是不可能的,一楼与二楼的层高约莫有五六米。
要么找到其他的入口,要么从正门进去。
闻酌有了大概的推测,他对一旁的席问归说:“我们分开走,绕雕像馆一圈看看有没有别的入口。”
席问归:“我跟你一起。”
闻酌:“太浪费时间门了,我想赶紧结束,好好睡一觉。”
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席问归还是同意了。
两人一人一边,沿着雕像馆的轮廓前行。闻酌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一些轻微的咔擦声。
“谁?”
刚回头,一道黑影就扑上来,死死掐住了他脖子。
闻酌认出了他——是昨晚就被抓到、名字已经变成灰色的曹圆。
“你白天在哪?”闻酌自问自答:“雕像馆?”
曹圆看起来并不能说话,因为他的唇缝被薄薄的泥塑连在一起,无法张开。
闻酌脖子的旧伤还没好,又平添新伤,他艰难问:“你想杀我,是因为杀掉还没变成雕塑的人,你就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雕塑动作一顿,随后下手力道更重了。
闻酌没太反抗,任由窒息感逐渐吞没自己。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迷恋死亡的气息。
但如他所想,他并没有死。
再睁眼,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皮肤表面附着着沉闷的泥塑,眼睛只能透过小小的孔窥伺外面的一切。
身体也沉重无比——难怪那些学生掉进水里都爬不出来。
……
绕了小半圈的席问归眼皮一跳,他瞧了眼手机,小鱼崽的名字变成了灰色。
他眯了下眼:“骗子。”!
第 88 章 十七中
身上的泥塑慢慢掉落,曹圆终于看见了自己虽粗糙但有温度的皮肤,也能发出声音了。
他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干涩的嗓子才舒服很多。
对于代替他成为雕像的闻酌并没有感到波动,他虽然很少主动害人,但在主城的这么多年早就磨灭了他为数不多的人性。
为了活着,为了要做的事,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他给贝柠发了条信息,但没有得到回复。
他伸展了下酸痛的四肢,便马不停歇,想穿过树林回到学校里。
但他没想到,有人正在前路等着他。
一道黑影从他刚刚经过的树后出来,一拳揍得他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他试图爬起来,却又被揍了一拳。
“咳咳——为了那个闻酌?”曹圆跪趴在地上怪笑两声,“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找找他,看看他是给一个吻,还是像我杀了他一样杀了你。”
谁都不知道这个副本什么时候结束,如果不能在结束前变回人的样子,他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到时候,爱人还是爱人吗?朋友也不可能再是朋友。
不过在找贝柠和田爽下手之前,曹圆还是优先选择了无关的其他人——闻酌就是那个刚好闯进视野里的其他人。
席问归脸上笑意不复,他掐着曹圆下颚,将一个一百五六斤的成年男人拖着走,直到进入一个木屋。
如果闻酌在这里,会发现这就是不久前他被绑的地方,地上还散落着几节绳子。
曹圆没有反抗的能力,他被席问归五花大绑捆在了椅子上。
席问归:“赌一波运气怎么样?看看是小…闻酌先找到你,还是罪者或其他人先找到你。”
如果是闻酌先找到曹圆,那他还有活着的机会,闻酌让他成为自己的雕像替代品,他还可以去找别的人当代替品。
但如果是罪者发现了曹圆,那他只有死亡一个结局,罪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投自己票的审判者。
曹圆啐出一口血痰,冷漠道:“你以为走出雕像馆是件容易的事?碰到任何一个雕像都可能被围攻至死,否则我怎么会花了一天多。你怨不得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说得对,所以我为他准备后路也是天经地义。”席问归站在门口,有种高高在上的漠视感,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
曹圆看见席问归点燃了一张‘票’,他不知道票的用处,但大概猜到,除了闻酌,不可能再有其他人找到自己了。
因为他是席问归给闻酌留的后路,席问归要保证副本结束之钱闻酌还能变回人。
曹圆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苟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线希望,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淡淡的灰烬消散在风中,席问归就地取材,撕开曹圆身上的一块布料。
被堵住嘴之前,曹圆尽可能地争取生存空间:“你难道不想回到现实吗?你不想跟
他回归正常的生活吗!?这个副本唔——”
他的嘴被堵住了,席问归还留了一小根绳子,专门勒他的嘴。
“这就是我和他的现实,也是你们的现实。”席问归起身,缓缓道来。他的身高挡住了所有光线,曹圆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说,“你们怎么会这么天真,以为这里是计算机世界吗,一段bug就可以摧毁所有?——傻瓜。”
这次没错了,最后傻瓜两个字确实充满高高在上的怜悯。
……
闻酌站在原地休息了会儿。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黝黑,不过想猜到自己在哪并不难。
他原地活动了下,才适应这具泥塑的身体,沉重缓慢。
他朝着一个方向摸索去,直到碰见一个很硬的不规则表面——他遇到的第一个“同类”。
说是同类并不准确,毕竟对方是货真价实的雕像,而他不是,他只是受于游戏规则短暂成为雕像的乘客。
闻酌感觉到一点风声,敏锐地收回拍在雕像身上的手,果不其然,昏暗中,那个雕像挥起手臂试图抓他——还好他手收得快。
抓空了的雕像定在原地,没有再动,说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现在这个副本大致规则基本摸清了,简单梳理下——
乘客来到这个副本,八个审判者与一名罪者。
他们需要在危险重重的黑夜寻找罪者的线索,手电筒可以帮助他们定住这些学生。
而被学生抓住并不会死,反而会昏迷,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尊雕像,可以活动,但不能出声。
想要重新变回人,就要和那些学生一样,去抓或杀死幸存的乘客。
反之,如果以雕像的存在被杀死,就会彻底死亡,随后档案馆里就会多一份档案,学生就会多一名新生——参考朱瑾冉。
也只有冒险变成雕像,才能进入被雕像层层守护的雕像馆中。
所谓能关掉主城毁掉那些列车的“媒介”会在这里吗?
闻酌慢慢移动着,他无法使用任何道具,不过慢慢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能在昏暗里看到隐约的物体轮廓。
他身边全是黑漆漆的‘人影’,一圈接着一圈。
发不出声倒是有个好处,就算惊恐过度也无法尖叫,引发危险。
闻酌艰难地穿梭在这些雕像中,不能触碰其它雕像实在太难为人了,这里的雕像很密集,他也不确定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是找楼梯,还是一楼的某个暗道?
隔着影影绰绰的人影,宽厚高大的雕像馆大门就在那里,即便昏暗又远,也能看见门上奇异复古花纹,高度约莫五米,宽度约莫三米。
寡淡的自然光一米以上的窗户透进来,使闻酌下意识仰头——没有楼梯,没有一层,也没有三层,视野高到几乎看不到天花板,偌大但空旷的档案室里,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形雕像。
其余一片空荡。
一个与学校主要建筑隔了这么远的建筑,不可能
一点用都没有,就为了给那些被学生抓的人一个安置的地方?
这没道理。
即便寥寥几眼,也能看出单一个雕像馆的设计就比副本其它主要建筑要用心得多。
这里绝对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闻酌有种直觉。
他转身,选择了与大门相反的方向。
外面的某人不知道有没有气死……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便被他抛却脑后了。
某人不辞而别那么多次,他骗一次怎么了。
雕像馆很安静,不知道是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还是外面也同样安静无人,耳边连风声都稀有。
他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注意着周围的一起布置,但这样大的雕像馆,他走直线走了五分钟,连一根柱子都没看见。
他虽然是法医,但也很清楚这并不符合建筑常理。
虽然副本的存在本身就不合常理。
“哐……”很闷得一声响,却让闻酌心里一惊——他撞到了一个雕像肩膀。
闻酌毫不犹豫地往后仰去,雕像的一条胳膊狠狠挥过了他刚刚站的地方,却因为他的避让砸重了另一尊雕像的脑袋。
雕像碎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档案室掀起了浪花,本来静止的雕像们纷纷扭头,一个接一个地往这边走来,像是被提线的木偶,五官的粗糙更是增添了诡谲的氛围。
饶是闻酌,心跳也不由漏了一拍,随即就是疯狂加速。
被这么多雕像抓到,绝对会被砸成粉末。
他不断调整身体与步伐,横穿下蹲,避过一个个靠拢来的雕像,直到十分钟后才退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
他舒了口气,但一转身,却发现远处有一个黑漆漆的门。
说是门并不准确,它没有边框,周围没有墙,如同凭空出现,就像是那些暗黑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所谓的“门”也并不是实体,没有表面,当时闻酌试探地伸出手时,他的指尖竟然穿过了门,与黑色融为了一体。
看来雕像馆的秘密就在这里了。
闻酌回首看向大门的方向,因过于昏暗和远,只能看到模糊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或许席问归就在外面,气哼哼地等他,或许早已离开去做别的事了。
他不清楚进去这里有什么后果,又是否还能顺利出来……但来都来了。
长腿一迈,半身身子都消失在黑色门后。
之前在行政楼档案馆拿到的照片出现在手里,与闻酌目前看到的一切一模一样。
无数整齐的档案架排排层列,每一个单独的档案架都有雕像馆大门那么高,侧面都有一个可供攀爬的梯子。
这里好像没有声音,比雕像馆更静,鞋子与地面接触都似乎是哑声的,呼吸也被消了音。
一望无际。
没有边界,没有尽头,即使是他刚进来的门,也是并非挨着墙面,而是一个没有倚靠的中心点。
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只能看见高大的档案架。
他没走太远,这种没有标记物的地方很容易迷失,找不到路。他就近站定在一个档案架前,随意翻开一本。
翻页的声音持续了一阵,修长的手指才停下翻页的动作,他的眼里闪过浓浓的错愕。
回首望去,闻酌终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第 89 章 十七中
绑完曹圆,席问归并没有去找闻酌,反而离开树林去了行政楼。
闹剧已经收场了,老师们的尸体不见踪迹,新继位的人选已经诞生,有人欢喜、有人妒忌。
他不快不慢地走着,月考还没结束,听到脚步的学生纷纷侧头,在他们即将扑上来之前,他点燃了一张票。
随后,学生门就像瞎了一样无视了他。
席问归将那些纷杂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踏上楼梯,来到校长办公室。
他若有所思,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转悠着——这个副本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主城的人觉得这里有可以毁掉一切的媒介?
毁掉主城不太可能,就如他和曹圆所说。
这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唯一有确切范围的只有主城,但没人知道那一节节铁轨的起点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列车的终点在何处,主城和其他副本站点一样,都不过是一个停靠站。
其实之前闻酌已经猜出一些了,列车是穿梭在无数平行世界之间,很多副本场景其实都是某个世界真实存在的。
那些废弃的铁轨也是真实存在的,虚无的只有列车,以及列车上的乘客。
这不是计算机程序,也不是一个确切有实体的城市,不是一颗炸弹或者一段程序bug就可以毁掉的。
但应该确实出了些问题,才让部分人抱了无谓的希望。
bug这个词不错,就用它代替吧。
那么,bug不太可能很明显,也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接触到的地方,它相对较为隐蔽,但并非无人知晓。
席问归打开书架后的档案室,只在门口停留了会儿,便意兴阑珊地转身了。
不是档案室。
办公室的桌子看起来很不错,席问归摸着桌沿,绕到办公桌的正面。
桌子上空空如也,除了角落里的几个文件夹。
看起来应该是有几天没人打扰,桌子表面铺上了一层看不见但摸得着的淡淡灰尘。然而当指腹摸到桌沿中间,这里的灰尘却消失了。
席问归换了个干净的指腹又摸了下,桌子靠座椅这边的中间地段确实有一片没有灰尘的区域,就好像在此之前这里放着什么东西,替桌面挡去了所有灰尘。
席问归不由想起了从前家里的书房。
闻酌刚上高中时,他给闻酌买的第一台笔记本电脑,通常就摆在书桌的这个位置。
一个独立世界的副本,没有网络,不与外界相通,电脑理论上来说只是装饰品,为什么还会经常打开放在桌上?
闻酌眼里空有美貌智商为零的席问归敏锐了一回,在柜子的层层摞起的文件夹下找到了一台笔记本。
他顺势坐下,托着下颚摆弄电脑。
咦,有密码。
走廊上袭来一圈脚步声,圆形门把手被转了一圈,有道男声冷哼道:“那贱人把办公室门锁了。”
“直接砸开!”
席问归
想了想,把电脑放在桌上,把椅子搬到书桌一侧再坐下。
没一会儿门就被砸开了,两名新继任校长与教导主任职位的人闯进来:“电脑在那!”
两人显然知道密码,一人直接来到电脑面前,一个根本没看见就坐在椅子上的席问归,想把椅子搬回原来的位置。
“草!这椅子怎么搬不动?”
“别管椅子了!”正在开电脑的第一个人头也不抬地说,“我今天可是把人头都让给你了,你也要遵守承诺。”
“放心,我对出去没什么兴趣,当校长难道不爽吗?”新校长哼笑了声,“这里所有的学生老师都要对我笑脸相迎,遵守我制定的规则,每个月还能看场好玩的真人大逃杀,我就是学校的天,何必跑去外面当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还有永远不会老去的寿命。”
“我在主城待了六年,在这待了七年,真的受够了。”另一个人深吸一口气,“我只要自由,哪怕就一年,一个月,我也不想在继续束缚下去。”
“明天就是一号了,我会准时发招生链接。”新校长保证道,“只要今年的新生是男的,下一个自由的就是你。”
听到这,席问归终于来了兴趣。
他离开椅子,无声绕到两人身后,看到了电脑的论坛——一个可以连接真实世界的论坛。
“我要亲自发招生链接。”
“还信不过我?随你——”新校长坐上席问归刚刚离开的椅子,“链接只有9月1号的零点整才能发出去,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别迟到了。”
正在看轮胎的席问归抬了下头,猜到副本的bug是什么了,只是似乎比他想象得要严重点。
——有罪犯逃狱,可不严重吗。
而且听他们这话,似乎每一年都会有人进入真实世界重获自由。
因为某些原因,这个本该是独立世界的副本与外界产生了联系,靠的就是这个论坛,论坛只能翻阅不能发送或回复任何东西,只有一天例外,那就是九月一日的零点。
因副本失败而被迫留在副本里的罪者们摸到了一条自由之路,只要利用每年一次唯一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发送招生链接,引现实中的真实学生来这里,再通过将对方变成雕像,自己顶替对方的操作,就可以在下一年离开这里。
具体怎么操作席问归还不太清楚,但大概是这么个流程。
“论坛怎么自己在滑动?”
新校长一愣,也来到电脑面前,屏幕上的论坛确实在动。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寒毛倒立。
他们不知道旁边正有位点燃了‘隐身’票的乘客在这里,不太熟练地滚动着鼠标,然后切到电脑主屏,摁了下右键,一气呵成地选择删除卸载。
旁边的两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那个想要出去的男人疯狂敲击着键盘,试图阻止这一幕,却没有丝毫意义,这个不该出现的论坛软件彻底消失了。
旁边那个只想在学校当老大的新校长只是一愣,却没有太激动,眼里反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论坛彻底找不回来了,回收站里什么都没有,也无法从商店里搜索到。
它出现了十多年,送走了十多个本该永远禁锢在这个副本的罪者,也给剩余上千个学生自由的希望。
如今彻底消失了。
有如昙花一现。
他激动地锤了下桌子,目光渐渐移到旁边的新校长身上,睚眦欲裂:“是不是你在搞鬼!?”
新校长双手一摊:“怎么可能!我和你一起上来的,根本就没碰过它好吧!”
他信不信都不重要,但怒火需要有人承受——“啪!”
他们双双摔倒在地,打成一团。
席问归没兴趣观战,头也不会地离开办公室,轻语:“越狱,罪加一等,小傻瓜们。”!
第 90 章 十七中
闻酌踩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他看着面前摊开的档案,心情久久未能得到平复。
姓名:方春钱
性别:男
世界所属:C137m19
列车:537号
罪名:[照片]杀害并肢解了自己诞子三月的妻子
状态:死亡。(于梦幻王国站……)
死亡两个字是红色的,一张纸就是一个收到车票踏入列车后的一切生平,背面还有更详细的介绍,罪证也被附在其中。
这是一个档案室。
是储存着所有乘客与主城居民档案的档案室。
所以它才这样特殊,这样大,看起来无边无际。
档案架的侧面刻着一圈由荆棘蔷薇包裹的特殊图案,每个档案架都不一样,看起来应该是分类。
档案室这种东西,应该是有人需要看,才会存在……审判长?还是别的什么人?
闻酌站在浩荡的档案架中,环顾四周,全然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一本在哪。
如果能找到自己的那一张档案,就能知道他收到车票的真实原因了。
他并不信自己的那张罪证。
按照照片的意思,是他点燃了窗帘,引起了十八岁的那场大火,甚至间接导致闻归的不告而别……
如果不考虑别的,其实难免会想,是他当初偏执疯狂的贪恋逼走了闻归。
但列车站点重逢后他便不这样想了。
席问归为什么要上这趟列车?为什么他的罪名是偷渡?为什么他总是表现得不谙世事像个呆子,什么都不懂,就连人本身最基础的性/欲都那样茫然?
席问归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二十年前,出现在孤儿院门口,把他带走?
既然十年前的大火是他所犯下的罪,那为什么十年后他才收到车票?
头突然开始疼痛,闻酌弓了下腰,靠着档案架,他忽然回忆不起和席问归一起生活那十年中对方的状态。
也是像如今一样,懵懂无知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只避开回忆那场大火之前的事……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在记忆碎片里抽丝剥茧,依旧难以捕捉蛛丝马迹,甚至连一个画面、一个转场都记不起。
闻酌跪在了地上,一手捂住脑袋,一手摸向眼睛下面的红痣——没了,那种微微凸起的痣的触感消失了。
他忍着要炸开的痛苦,打开手机照着自己的脸,哪里还有什么红痣,脸上干干净净的,除了黑色睫毛没有多余的其它颜色。
什么时候消失的?七天前?昨天?还是刚刚?
他竟然一点印象没有。
他记得,不久前,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他曾在列车车厢里想着席问归的脸,对着卫生间镜子自wei过一次。
当时镜子里的那张脸上有痣吗?
他想不起来。
他忽然产生了种莫名荒诞的错
觉——他就该留在这里,他永远回不到现实,回不到那个繁华拥挤、却没有一丝热闹属于他的现实世界。
眼里仿佛又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眼眶滚烫,他被人抱在怀里,那人冰凉的指腹点上他眼睑,轻声说:“别怕,别怕。”
“我要走了……”
“别生气,小鱼崽儿……”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
田爽死了。
贝柠赶到的时候,只看见田爽躺在保安室附近,旁边有些破碎的泥塑,露出了他的半张脸,和鲜血潺流不止的脑袋,身体还没完全与泥塑剥离。
她沉默地半跪下,半托起田爽的背:“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我想找罪者当雕塑替代品……”
“被反杀了?”贝柠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笨,随便找个人不就好了。”
“挺丑的……他这、”田爽艰难抬手,指着下颚的位置笑起来,“有一颗痦子,丑、丑死了……”
“你也丑死了。”贝柠沉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法救你。”
“我知道,你那张票、用掉了……”田爽一笑胸口就抖,随后鲜血就从嘴角溢出,“我能得寸进尺一下……死前得到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贝柠顿了一会儿,低头在他额头碰了碰,就把人放下了。
“蠢货。”
他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她凡事都会留底牌,不知道她同样救命的票其实还有一张。
收到心情,刚转过身,就看见站在阴影里的席问归。
老实说,当初找这两个人进来只是用来凑数的,主城的其他人多是手段狠辣,她信任不了,找列车上的乘客万一出事会好对付点,也更好糊弄……长得也不错。
她看见了闻酌的名字变成了灰色,席问归却一直好好的。
这个副本最麻烦的一点是,在没看到尸体之前,根本无法确定其它同伴是否真的死了,还只是变成了雕像。
“他呢?”
“雕像馆两日游。”
已经过去两天了,闻酌一直没出来,席问归也并不意外。
贝柠沉默了下:“那里面雕像多得足以把他锤成粉末,那种状态下也无法点燃票,两天还没出来,大概率……”
席问归脸色不变,没有生气:“你找媒介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几乎已经去遍这个副本的每一个地方了,我甚至尝试往学校外去过,但只要一超出范围就会收到警告。”贝柠抚了下脸,“我开始觉得……那些前人留下消息,说的所谓媒介……可能也只是审判长之类的人戏弄我们的一个手段。”
席问归不置可否:“你们之前说,这个副本只是有媒介之一,另外还有哪几个站点?”
“还有两个。”贝柠走到席问归旁边,靠墙,点了根烟,“消息是大概七八年前传出来的
……当时所有人都、都打起了精神,就像突然有了什么崇高的理想,前仆后继地往这里这几个站点闯。”
主城很多人、无论犯下的罪名大小,其实都已经厌倦了。
于是这个消息就像往一摊死水里扔了一道惊雷,炸出了无数水花。
“七年多过去了,大多数都死心了,又回归了之前的一潭死水。”贝柠深吸了口烟,“但我不想,我想出去,想看看鲜活的世界,我不想永远束缚在当初的那点罪恶里。”
席问归:“那点。”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不是为了惩罚。”贝柠说,“我还记得刚收到车票的时候,忐忑急了,懊恼,悔恨,我看着列车窗外一到夜晚就重复播放着我所犯下的罪,不可否认那时候我每晚梦里都被愧疚折磨。”
“可时间久了就麻木了。无所谓罪恶,无所谓死亡,我们不会老去,永远留在了犯错的那个年纪,一辈子活在胆战心惊中,直到死去。”贝柠吐了口烟雾,笑笑,“可能这才是最大的惩罚吧。”
席问归:“死了就解脱了。”
“你说得对。”贝柠扔掉烟,脚尖碾灭,“但有部分人不觉得这是惩罚和煎熬,他们觉得这是恩赐,没人会追求他们的过错,时间停留在他们上车的那一刻,意味着不会老去,只要不死,就永远不会死。”
“于是小势力诞生了,组织诞生了,他们形成一个个团体,就像现实世界那样,慢慢压榨着底层居民和新人的生存空间。”
席问归:“略有耳闻。”
贝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可能是曹圆失踪,田爽死了,让她突然有种窒息的难受。
她摇摇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丢下一句警告:“永远别在主城定居,就算列车又穷又臭又逼仄,但至少还有收到回家车票的希望。”
席问归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瞥了眼田爽的尸体,转身进了保安室。
那个被田爽说有下巴有痦子的男人正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擦过椅子灰尘的布,用绳子死死勒住。
“你让我好找啊。”席问归转着一旁的长款假发,“知道性别暴露了,就戴假发,穿女生校服?”
“这么喜欢男扮女装,我帮你。”
席问归坐在椅子上,踩在他裆处,状似散漫地碾着。
罪者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双眼赤红,只能发出痛苦的嘶鸣:“呜!”
其余声音都被破布堵住了。
“你最好祈祷他早点出来。”席问归托着下颚,“他不在,我很无聊,还有点……不高兴。”
像是不确定“不高兴”这个形容词准不准确,席问归停顿了会儿才说出口。
“无聊就得找点事做,可我得看着你,确保他出来之前其他人不会提前结束副本——就只能折磨你打发时间了。”
席问归重重一碾——“呜——!!”
他痛苦地缩成一团,想去抓快被碾碎的位置,却苦于手腕被束缚在身后。
“日腻瓦——”
席问归这次放过脚尖,换上了鞋后跟,眯着眼睛带着笑意狠狠一踩。
“他不喜欢听脏话。”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直到外面有人敲响了保安室的窗户,一张苍□□致的脸出现在窗口。折磨他的席问归终于放手挪开脚,高兴地出去了。
“你在干什么?”恢复人形的闻酌问。
“他躲了我两天。”席问归无辜地摊手,本来闻酌进了雕像馆,他就想找点事做做,根据已知信息,找起罪者来不是特别难。
但这辈子都没见过女装大佬的席问归真没意识到还有女装这种操作,怎么都没找不到人。
“别碰别人那,脏不脏?”
“隔着鞋子。”
“那也脏。”闻酌多少有点精神洁癖,他蹙了下眉,突然意识到重点,“距离我变成雕像几天了?”
“两天。”
他明明才在那个档案室里搭了不到三四小时……时间流逝不一样?
“曹圆是你绑那的?”
“嗯。”
闻酌没把雕像馆档案室的事告诉席问归,他本来冲动过,想在那找找自己甚至席问归的档案,但那里太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挣扎过后,他还是出来了。
被绑在小木屋里,离雕像馆最近的曹圆自然成了闻酌的首要目标,他成功恢复了人的状态,但在那之前,他鬼使神差地问了曹圆一个问题。
“你有在雕像馆看见一个黑色悬空的门吗?”
“我在里面转了一天才出来,除了见鬼的雕像连跟毛都没有——”曹圆知道跑不掉,冷笑嘲讽,“你不是被吓出幻觉了吧?”!
第 91 章 十七中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曹圆跟我说过,里面雕像很多,绕。”
“就不怕我死里了?”
席问归一顿:“你……生气了?”
闻酌没出声,神色淡淡。
完了,小鱼崽真生气了。
席问归:“这人怎么办?”
闻酌:“你抓他是为了做什么?”
“结束副本。”
“结束了吗?”
“……没。”
席问归扶上闻酌的肩膀,推到保安亭上:“我其实很担心,但外面更危险,那个雕像女学生一直在外面晃悠找你。”
唇贴上的那一刻,闻酌没忍住勾了下唇,“担心”这两个字从席问归嘴里说出来挺不真实。
“别腻歪了。”亲了会儿闻酌就推开了他,“想想怎么结束这个副本吧。”
席问归将下巴磕在闻酌肩上:“等今晚吧,罪者我们已经抓到了,看看有没有新的变化出现。”
闻酌看了下手表,现在才中午十一点。
“昨天几点天黑的?”
“三点十分。”
“这么早?”
闻酌若有所思,按照这个提前速度,今天天黑的只会更早,如果没能及时结束副本,时间过去后,他们这些天就要面对永夜,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躲着雕像学生追杀,到时候想活都难。
“别想了,休息会儿?”席问归低声说,“这个副本没什么故事支线,你想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
“嗯,差不多。”
“那睡会儿,一点唇色都没有。”
席问归上手揉了揉:“保安室那边有个小休息室。”
“刚碾完别人别碰我。”
“我用脚碾的又不是手碾的。”
闻酌的精神洁癖劲儿又犯了:“洗洗去。”
席问归:“我不臭。”
闻酌点点他胸口:“你臭。”
席问归本来要被碾去游泳馆洗,但进了保安休息室之后才发现这里有个小的淋浴间,还是透明玻璃。
闻酌就顺道也想冲下,刚准备解扣子,突然停下,把席问归打发去处理外面那位。
席问归进保安亭蹲下,解开他嘴上的绳子:“你叫什么?”
“……纪新路。”说着他就想啐席问归,又被一破布堵了回去。
“好的,纪新路。”本来想把人也拖进休息室看着,但一想这岂不是让纪新路看直播了?
席问归托着下颚:“你老实在这待着,就能少受点罪。”
他起身走了,盯着他的纪新路眼睛跟啐了毒一样。
席问归推开休息室的门,闻酌正在系衬衫扣子,只留出了锁骨下面一片苍白的皮肤。
“这么快洗好了?”
闻酌掀了下唇:“不然跟你鸳鸯浴?”
席问归眯了下眼:“鸳鸯
,我们?”
他倾身吻上来,被闻酌扯开了:“洗去。”
淋浴房的水声哗哗,席问归的身影很明显。
闻酌系上剩余的扣子,遮住了心口腰腹的淤青,比起前两天已经淡很多了,但席问归又不是真傻子,肯定能看出来。
闻酌也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
他是法医,知道内伤硬拖会是什么后果。多少车祸的人当时无事发生,回家之后几天突然大出血死了的……
但在副本不可能进医院治疗,主城估计也没这业务。
他眯了会儿,有些昏昏欲睡。
他能感觉到席问归放轻脚步走过来,托起他的脑袋,轻轻放到腿上。
人果然是犯贱的。
十年前席问归不告而别的时候,闻酌就想过,等席问归回来,他不要活的,要死的。什么温度,什么声音,都不要了。
他要不能动的,两条腿跑不了的。
梦里,席问归也确实变成了一具尸体,没有温度,没有心跳,他静静看着,而画面一转,那具尸体变成了他自己。
他躺在席问归本该躺的位置上,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冷冰冰的天花板。
……
“天黑了。”
【今夜线索——审判桌所在地:教师公寓楼顶(过期不候)】
闻酌拖着越来越疲惫的身体,揉了揉太阳穴:“这过期不候什么意思?错过今晚就没了?”
“可能?”
闻酌借着席问归的力起身:“你睡了吗?”
“不困。”
“不是说找了罪者两天?”
“之前也睡了一会儿。”席问归想了想,“商量个事。”
“商量这个词从你嘴里出来可真稀奇。”闻酌握上门把手。
“我想在主城留一段时间。”
“做什么?”闻酌站在门边,一顿。
“处理……些事情?”
“席问归,你知不知道你跟撒谎这两个字就不搭边?”
席问归闭嘴了。
闻酌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要是不同意,你是不是又想不告而别?”
席问归一滞:“没有。”
闻酌摔门出去,却没想到纪新路一直守在门边,寒光直直刺向闻酌腹部。可能是身体太疲惫了,他连反握住刀子的手也紧紧偏移了一寸。
鲜血溢了出来,染湿了黑色衬衫。
纪新路恶狠狠道:“去死吧!”
他还想把刀□□,但被闻酌按住了,一时没抽出去。
刀要真抽出去了,他就离死不远了。
席问归心跳都停了。
他一个还没感受过几天心跳的人,心跳停息的感觉应该最熟悉……但又太不一样,心脏还在那里,只是倏地一滞,闷得喘不过气。
他一把扶住跪在了地上的闻酌,搂了一手的血。
他把闻酌抱回休息室的床上:“别怕
……别怕。”
“睡一觉就好了,没事的。”
席问归没有点燃什么票,或许是也没办法了。
闻酌突然就泄了力,问出了自重逢以来的第一个问题:“你当初,出现在孤儿院门口领养我是巧合吗?”
说是领养并不准确,因为十年前那场大火,有关于席问归的信息全都消失了,闻酌并不清楚他和席问归之间到底有没有领养手续在。
按理说是有的,否则他从前没法上学。
但以席问归的常识程度,都不一定懂这个。
“……想看看你怎么样,就去了。”
然后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抱着鱼缸站在门口,说出了一句让他极为意外的话:“它要死了,需要放生。”
回到广阔的河里,这条一直被养在鱼缸的鱼或许就不会死了。
席问归第一次产生好奇心,对那样年幼的闻酌。
那时他还不叫席问归,准确来说,那时他还没有名字。余光里,那个孤儿院的门口写着“归心”孤儿院,于是他就着闻酌的姓,随口编了个名字。
席问归的回答说明了很多问题,但也多了很多问题。
闻酌没法继续问了,眼皮倦得睁不开。
“席问归……”
“嗯?”
闻酌的手搭在席问归腿上,没了动静。
席问归没什么情绪,他放好闻酌的胳膊,俯身亲了闻酌的额头:“我等会儿回来。”
……
纪新路正往车站的方向赶。
月黑风高的,感觉周围到处都是渗人的影子。他不需要参与审判,只要这些人没抓到自己,被送去监狱的就是他们。
他只要去车站,安静地等着列车来接他就行。
可那该死的混蛋!
他踩碎了自己的蛋,是真的碾了稀碎,他甚至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主城见过他,知道他的罪名,才这样对他。
可那又不是他的错。
是那些学生下贱,每天穿着那些短的裙子勾.引他,不自爱,哪个男人能忍?
那些好学校里搞学生的教授一大把,怎么非抓着他这么个大专老师不放?
他本来想杀的是把他绑起来的男人,没想到另外一个先出来了。
不过看这两人关系不简单,能杀一个是一个,也不亏。
纪新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试图忽略下面的剧痛。
就算几个小时过去了,疼痛非但没减轻,反而愈演愈烈了。
车站快到了。
希望近在眼前,他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捱过这一个晚上,他都舒服了,这一个副本赚到的积分绝对够他挥霍好几个月!
不不,得出去找最好的医生给自己治治伤——这可是他在主城唯一的快乐了,谁让他不爱赌呢?
“怎么还没到……”
纪新路满头大汗跌跌撞撞地跑,车站明明就在不远处,但他都走了快二十分钟了,还是那么远……就好像在原地踏步。
他突然想起一张票的名字——‘鬼打墙’。
他之前也用过这张票对付别人,看着对方自以为在上下楼梯实际上在惊恐地原地打转,别提多有意思了。
他转了一圈,警惕大喊:“谁,谁干的!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一想到有个人在附近看猴戏似的看他,他就蛋疼。
‘鬼打墙’破不了,他只能等票的有效时间过去。
他一直警惕地盯着周围,但好在等了二十分钟也没人过来杀他。
过了会儿,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试探地往车站那边走了两步,好像确实脱离出来了。
周围压根没人,只有一簇簇像鬼影一样的野草树木,寂静得跟坟地一样。
……寂静?
他停下脚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周围不仅没有声音,连风都感受不到了,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猛得回头,身后赫然站着一个身穿斗笠的男人,对方一爪掏穿了他的腹部,他不可思议的低头,只看到了灰色的、没有皮肉的可怖骨骼。
抬眼望去,对方斗笠下的脸似乎也没有血肉,隐约可见一个灰色的骷髅头。
“审、审判长……为什么……”!
第 92 章 主城
轻飘飘的,说不上来。
闻酌漠然地看了眼手的位置,却只看到了一团空气。
死了?
但周围不像什么天堂地狱之类的地方,相反很寻常,一处烟火袅袅的小乡村,鸡鸣狗吠,大人谈天说笑,小孩蹦蹦跳跳。
一个脏兮兮的憋气皮球从闻酌身边滚过,闻酌下意识弯腰去捡,没根本没接触到。
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实体……‘幻体’都没有,他现在根本就没个人形,就是一团空气。
一个小男孩小跑过来,抱起皮球回头招呼:“快来呀!”
小孩子们笑笑闹闹地你追我赶,一片祥和。
但闻酌却敏锐地听到了一道哭声,婴儿的,嘶声裂肺的哭声。他不由自主地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虽然已是一团空气,他依然走着人才循规蹈矩的泥土路,绕过一个个巷子。
老人在树下乘凉,说着平日村里的笑闻,妇女们一边坐在门口洗衣服,一边聊着村里的琐事八卦。
“听说啊,老张家的玉米地又被人糟蹋了。”
“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
“老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去骚扰村东寡妇……”
“人寡妇耐不住寂寞勾.引他,男的不都一样,有几个能控制得住啊?”
“啧啧……”
“老王家小儿子是不是要出生了?”
“还没生呢就知道是儿子?”
“嘿,上次那个算命先生算过,说肯定是儿子。”
“算命先生挺准的,上次还说王根家媳妇乱来……结果你瞧,啧。”
……
闻酌加快脚步,走进幽深的巷子,阳光被一面高墙挡住了,他站在阴影里,听见了一墙之隔的哭喊。
不是一道哭声,是两道。
“怎么是个女孩啊?”
“算命先生不是说男孩吗?”
“怎么办……这又多了一张吃白饭的嘴巴……”
“去后山吧。”
闻酌走近破旧杂乱的里屋,一个男人抱着婴儿与他擦肩而过。
里面的床上,一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半边身体都爬到了床下:“求求你们,不要,不要……”
被子被血染红了,旁边的人嘴上焦急,行为却无动于衷。
“大出血了这是……怎么办啊?”
“现在去找村口大夫也来不及了吧……”
女人的哭声慢慢弱了,她唇色苍白,脸上全是汗,随着最后一道虚弱的恳求,彻底晕了过去。
闭眼前,她的眼神似乎与闻酌对上了,带着浓浓的不甘,怨恨,愤怒……
她恨啊……
这些人为什么不去死?
这些令人作呕的男人,助纣为虐的妇人……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身体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闻酌转身的时候,好像看见了自己若
隐若现的身体轮廓。
他跟上那个抱着哭闹婴儿的男人,觉得吵,他直接拿着小口水巾捂住了婴儿的嘴……这本来是给他将出生的小儿子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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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小孩扔进了山沟沟里,好似已经没了声音。
闻酌走过去,蹲下身,小婴儿竟然奇迹般的睁开眼睛,双眼漆黑,仿佛缠绕着无尽的恨与怨。
小孩的怨恨更纯粹,也更悠长。
闻酌下意识伸手,这次竟然触碰到了。
他阖上她小小的,皱巴在一起的眼皮,身体好像又重了些。
周围的山沟树林慢慢像沙堡一样散了,画面一转,闻酌看到一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他早出晚归,白天送外卖,晚上摆摊子,时不时还找个兼职,就为了养妻育女。
可是一辆横穿红灯的豪车毁掉了他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家庭,他死了,他老婆怎么办?女儿怎么办?
他女儿才十来岁,还需要爸爸,需要钱长大。
他倒是愿意用一死换取巨额赔偿金给予妻女,可是这个人肇事逃逸跑了。
能找到吗?
找到又能怎么样呢?会抓起来吗?会付出代价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一骑绝尘的黑车,价格高昂的车子慢慢浓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成了他死都化不了的怨与恨。
妻女赶到了医院,却只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肇事者找到了,可是因为过了两天,体内已经测不出酒精含量了,还辩解说夜路太黑,自己只是没看清。
家属找上门来,假模假样地劝慰几句,说可以赔钱,多少钱都行,只要一张谅解书。
她嘶吼地扑打肇事者的家属:“我要他死,我要他偿命!我一分钱都不要,我要他偿命!”
画面一转,还是这个家,还是那个摆着遗照的香台,只是更为破旧不堪了。
女人化了个简单的妆,来到一个酒吧门口等待。
当年那个富二代已经出狱了,不是最近出狱的,是几年前就出狱了,只在里面蹲了一年不到。
一年的牢狱,抵一条人命。
她看到那个人醉醺醺的走出来,穿着名牌衣服,戴着名表,拿着豪车钥匙,打开了驾驶座的门。
他一点没长记性啊……他还敢酒驾。
他怎么敢,怎么敢!?
她慢慢走过去,闻酌下意识上前,却只穿过她的身体。
女人搭上富二代的肩:“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你谁啊?”男人不耐烦地转头,“又是来要钱的?我说啊,咱当日交易当日闭,行不,别纠缠。”
锋利的寒光刺进了他的腹部,酒精麻痹了身体,导致他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抗。
常年干活的女人力气不小,刺完一刀仍不痛快,按着他的肩膀又把刀抽出来,连刺了七八刀。
血液浸透了衣服,他慢慢瘫倒在地上,仍旧想不起面前这个女人是谁,是自己曾得罪过的哪个人。
这看着都四五十了,他要睡也不会睡这么老的啊……
谁来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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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错什么了……
……
这次不是女人的怨和恨了,是这个濒死的富二代。
他恨那个踉踉跄跄逃离现场的女人,不甘自己奢靡的人生就此结束……
身体又瓷实了些,已经隐约能看到皮肤的颜色了。
闻酌跟上女人的脚步,发现她去了一家派出所,说要自首。
她没有怨气了,在刚刚杀了富二代的那一刻,在她心里崩了多年的恨意就泄了。
她无欲无求,不计后果,只要那家伙死。
不杀他的话,今晚又会有人和她丈夫遭受一样的遭遇吧。
一团空气的闻酌站在警察身后,看了会儿面无表情的女人,又被警局走廊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穿过墙,看见一个戴着手铐的年轻男人被押进另一个审讯室。
警察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年扯起嘴角:“他那样对我妹妹,我亲眼看到,他一看见我就跑了,可你们说证据不全,我去他.妈的证据不全!法律不是服务于百姓的吗?你们不能将他绳之于法,我就没收他的作案工具,没问题吧?警官。”
“你要明白,没有证据,就代表他可能是被冤枉的,法律是要严谨的!你是百姓,他也是老百姓!”
闻酌离开了审讯室,顺着气息来到了医院。
手术台的男人已经昏迷,医生正在给这个人做再植手术。
看了一眼,闻酌就知道那位哥哥没冤枉这个男人——他身上有罪恶的气息,可他也怨恨。
浓稠的怨恨。
恨那个女孩的哥哥这么对自己,恨下半辈子也许再也不能人/道。
他怎么不去死!明明是他妹妹勾引自己的!
如果再植手术不成功,他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身体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了。
闻酌没停留,转身离开手术室,却在走廊看到一个妇人跪下来抱着医生的腿:“我求求你,求求你……”
“您快起来!”医生无可奈何,“这钱也不是到我手里,做手术哪有不要钱的……你先起来,我申请一下再缓和几天,你再回去凑一凑?”
重病的儿子倒在床上,两天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年迈的母亲痛彻心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冲上去跟医生拼命——来之前,她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医生身上,儿子死了,在她面前走过的一个个白大褂都成了庸医。
都是庸医!
可她没那么做,她没力气了。
她瘫在医生门口,抬起头,满眼都是麻木的怨与恨。
恨酗酒早早猝死的丈夫,恨自己成天不干正事的儿子,末了还生了重病,也恨自己,恨无能的自己,没有钱,留不下儿子的命。
她还恨那些医生,恨他们冷漠的嘴脸,恨他们的高高在上。
凭什么她就过得这么苦?
闻酌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她,医院的怨与恨最多,随便擦肩而过的一个人,心里或许都隐藏了极大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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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坐在办公室里表面光鲜靓丽的医生,他也恨啊,他为病人奉献了几十年,落不得家属的理解不说,结果还得了癌症。
他切了一辈子的肿瘤,最后肿瘤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他看着面前的穿刺结果,心如刀割。
他这几十年的时间都给了医院,没能足够陪伴妻子,没能充裕孝顺父母,最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他天天叮嘱病人多体检,多体检,最后自己却忘了体检,现在发现已经是晚期。
他没多久可活了。
他救不了自己。
……
厕所隔间里,护士压抑着哭声,她男朋友跳楼自杀了,可她请不了假,医院太忙了。
闻酌站在洗手台前,看到了自己慢慢凝聚的实体。护士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你谁啊!这里是女厕所!?”
闻酌一顿:“抱歉,走错了。”
他走出去,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胳膊,肩膀一通。那人刚想骂,看到他苍白的肤色和好看的脸,没忍住放轻了语气:“你没事吧?”
“没事。”
闻酌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人群里,刚刚撞到的人呆呆望着,还以为是自己幻觉。
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看岔了吧?
……
“咳咳——”
“醒了?”
“小鱼崽?”
闻酌听到这声就烦躁,直接呼去一巴掌:“吵死了。”
对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昏迷都这么凶。”
闻酌不想管什么凶不凶,他只想好好睡觉,太困了。
直到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使他突然惊醒,他坐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还有床边与十年前容貌相差无几的席问归,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八岁那年。
这间屋子的环境与他的卧室一模一样,就连他假借新年礼物实在暗含不轨心意的拼图,都挂在分毫不差的位置。
直到那场大火,席问归消失了,连带着他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包裹这副拼图。
这幅拼图也是闻酌深信自己没疯、席问归真的存在过的重要佐证之一。
他的购买记录还在,拼图不见了,火灾现场却连拼图残渣都没找到。
就恍惚了几秒,闻酌的理智就回来了。
他平静地问:“这是哪儿?”
席问归:“我在主城的屋子。”
“你不是说你没在主城定居?”
“我办了张暂住证,就是有点贵。”席问归给他倒了杯水,“还难受吗?”
闻酌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完好无损,连伤疤都没有,胸腔的闷痛也都尽数消失了。
他怔了怔:“我为什么又活了?”
作为一个法医,他很清楚当时在副本里已经有内脏出血的征兆了,又被捅了一刀,对方的手法挺专业,基本没给他留活路。
席问归避而不答:“你前面梦到什么了?睡得很不安稳。”
闻酌皱眉:“……不记得了。”
他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走了很远的路。
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片段,隐约记得有间医院,充满各种嘈杂的气息,他在里面待了很久,见到了很多人,看到了很多故事。
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些人的容貌,具体发生的事……
一个片段、一句话都记不起来。
“那就别想了。”席问归眨了下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副本出来,我点了张票稳定你的伤势,然后出门去找医生,一回来就发现你伤口都好了。”
闻酌盯了他半晌:“第二次说了,席问归,你真的不会撒谎。”
被揭穿了拙劣的谎言,席问归干脆避而不答了,他抱住闻酌,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小鱼崽儿……我好难受。”
闻酌:“……”
“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还睡了很久。”
“我知道你会醒,但不知道你多久会醒。”
“……我睡了多久。”
“七天,所以后天就是你的下个副本了。”
“……那个纪新路呢?”
“死了。”
“你杀了他?”
“算是吧。”席问归拉开了些距离,他蹭蹭闻酌的脸,“闻警官要抓我吗?”
闻酌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可惜没有手铐。”!
第 93 章 主城
闻酌由着席问归抱了会儿,他缓缓抬手,顿了一会儿才搭上席问归的腰。
席问归的体温好像变高了,之前皮肤相触的时候,因为闻酌体温高点,总觉得席问归的身体还是凉的。
而最近,他们的体温慢慢拉近了。
“抱够了没?”闻酌半阖上眼睛,“困。”
席问归松开他,拉开他的袖子说:“你看看时间,现在晚上八点,出去吃点东西再睡。”
“你买回来。”大概是梦里太累了,这会儿浑身还没什么力气,疲软得很。
“这里没外——”
“外卖。”
“对,外卖。”席问归眨了下眼,“这是一座死城,没有任何工业,自然也没有打包盒。”
闻酌还是被他拉起来了,闻酌恹恹地跟在他身后,手还被拉着。
他想抽回来,没成功,便由着去了。
主城没有太阳,很多人已经失去了昼夜之分,无论什么时候,大街小巷里都有来去匆匆的人。
雨还在下,不过很小,走在灰蒙蒙的屋檐下,几乎不受影响。
“两碗馄饨。”
“等着。”
闻酌看了眼老板离去的身影:“除了馄饨没别的吃的了?”
席问归:“有,但是你刚醒——不想吃馄饨我们可以再往前面走走。”
“不用,馄饨挺好吃。”
席问归盯着他露出一角的手表看了会儿:“法医工资很低吗?”
闻酌:“还行?”
席问归:“那怎么不把表换了?”
表带的皮都已经破了。
闻酌一顿,竟然笑了:“你说呢?”
席问归指尖一麻,总觉得小鱼崽是气笑的。
“因为……我?”
这块表是闻酌十六岁的时候,买给席问归的礼物,后来席问归在火灾失踪后,这块表却到了他手上。
又因为购买记录是闻酌自己的账号,所以根本证明不了席问归存在过,好像这所谓的礼物就只是他的臆想。
闻酌问的少,不代表他知道的也少。
他知道一切都有问题,但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既然席问归不主动说,他就不问,玩会儿猜谜游戏也不是不行。
反正到了这种地方,只要不死,就有的是时间。
馄饨一来,闻酌直接往碗里倒了小半瓶醋,然后把席问归正准备吃得那碗抽过来,把全是醋味的这碗推给席问归。
席问归:“我不喜欢酸的。”
闻酌:“你喜欢。”
“我…喜欢?”
“嗯。”
席问归试探地吃了口,酸到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但看到小鱼崽儿嘴角的微扬,还是老实吃完了。
“味道怎么样?”
席问归扯过闻酌衣领,隔着桌子交换了一个吻:“尝出什么味了?”
闻酌
嫌弃推开:“酸死了。”
醋确实放的太多了,闻酌擦擦嘴:“你之前说,要在主城留一段时间,是为了什么?”
“之前贝柠说,和上个副本一样的媒介还有两个。”
闻酌:“但上个副本不是什么都没找到?”
席问归:“万一另外两个副本找到了呢?”
闻酌:“还以为你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席问归看着他。
闻酌移开视线:“随你。”
席问归想了想:“你要是不想留在主城,那我就不去了。”
“哪能这么委屈您?”闻酌瞥他,“还是委屈我好了。”
席问归词穷了,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着阴阳怪气的小鱼崽儿,但是怪可爱的。
或许很多认识闻酌的人都觉得,可爱这个词跟他不搭边,但席问归知道不是。
闻酌小时候长得很好看,很白,但是不爱说话,就像活在鱼缸里的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大人一般冷漠、执拗,但只要找对点了,又会很乖。
睡觉的时候喜欢缩成一团,还喜欢肢体接触,拉拉手,抱一下,都会立刻变得听话。
“要去那两个副本,就得在后天之前把车票拿到手。”
席问归点点头。
闻酌:“我没钱。”
席问归笑了声:“我有。”
但说完闻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手机看了眼。
他现在活着,意味着上个副本应该成功通过了。
果不其然,手机一打开就是结算信息。
【恭喜乘客闻酌通关“城南十七中”站,共获得车币3300】
【积分已结算——】
【乘客闻酌完成2号支线剧情,获得积分800】
【乘客闻酌发现‘档案室’(双关),获得积分1500】
【乘客闻酌发现特殊支线任务‘唯一的真实’,任务完成贡献值(10%),获得积分2000】
……
闻酌脸上划过一抹讶异,这个副本的收获确实丰厚,但那条特殊支线任务“唯一的真实”是什么?
仅仅是百分之十的贡献值,就能获得两千积分,按照比例,贡献值百分百岂不是20000积分?
看这句话的表达,这条任务应该是完成了的,只是完成者不是他。
“席问归。”
“……”席问归眨眼,“你猜猜?”
闻酌思索了会儿便意识到什么——他当时觉得意外,但是没有深究的那台电脑。
“那个论坛?”
席问归怕说完闻酌打他,特地拉远了些距离:“完成这个任务特别简单,把论坛卸载删除了就行。”
“…………”闻酌面无表情地抢他手机,“积分给我!”
席问归往后仰着,笑得不行:“别抢……给你,都给你……”
闻酌倒不是真要这个积分,但就像那种
考完试的学生,发现有一道1+1的题没答对,浑身都透着不爽。
席问归问:“你不想知道关闭论坛有什么后果吗?”
闻酌:“这些想越狱的人就出不去了吧。”
席问归一愣:“你猜到了?”
闻酌:“在你问这个问题之前还没有。”
但是把所有细碎的东西拼凑起来,再想到全校师生都曾是收到车票的罪者,那就不难联想了。
“你不怪我关闭这条通道吗?”
“学校里那些学生才应该怪你。”
“你不想出去吗?”
“从十七中那里出去,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不能。”
闻酌反问:“你就不想出去?”
席问归:“我想跟你在一起。”
闻酌一顿,嗤笑着起身:“去买车票。”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下个副本开始前买到另外两个副本之一的车票。
走在细雨蒙蒙的路上,席问归依旧拉着闻酌的手,甩都甩不开,跟闻酌小时候一样固执。
闻酌突然想起来:“任一珩还在水里呢?”
席问归:“啊。”
闻酌:“这个副本的时间是递进的,不会重置,那他——”
席问归转身,不满地咬着字眼:“闻老师,你可真关心学生。”
闻酌:“你也是我学生。”
席问归弯了下眼角:“如果没人发现他的话,他就要一直沉在水里了。”
闻酌:“你挺开心?”
席问归是挺不错的,一想到那个要亲闻酌的学生从此就要沉在水里,永不见天日,他就想笑。
“不过站点并非一成不变的,他既然被沉进水里,过段时间就有可能出现一条任务叫作‘解救学生任一珩’,解救成功可获得好感度之类的。”
“听起来它像是活的。”
“这种有时间递进的站点往往都有自己的‘意识’,说是活的也算贴切。”
他们就近找了个去地下二层的电梯,中途还有地下一层的人搂着一个女人走进来,手都摸进裙底了。
但闻酌只是瞥了眼,就知道这其实是个身段清瘦的男人,只是穿着修身的包裙。
对方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闻酌若有所思地看看席问归。
那两人先出去了,席问归一默:“你不会是想我穿吧?”
闻酌:“裙子得多大才够你穿,金刚芭比吗?”
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席问归确实不如人家那样清瘦,即便是闻酌自己也不合适,他的肩其实也宽,只是身上肌肉痕迹没那么明显。
交易市场的人还是很多,但明面上并没有人买卖车票。
闻酌问:“车票要去特殊的地方?”
席问归点头:“要去里圈,但大概率也没有我们要的那两张。”
闻酌:“我昏迷的这些天,你没有提前打听?
”
席问归:“打听了,但是其中一个副本正在进行中,另一个副本昨天才结束。”
昨天之前,市场都没票的信息。
席问归对这片轻车熟路,他转进一个个巷子,穿梭在各种街道间,直到拐进一栋楼,拉着闻酌上了三层。
他敲响了最里面一户屋子的门,走廊外墙上还放着一盆黑紫色的植物。
没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是你啊……”
他拉开门让两人进去,闻酌只踏进去半步就皱起了眉头。
这人穿着不知道是灰色还是白色的背心,大裤衩,人字拖,头发油腻得粘在一起,身上很多污渍,大概很久没洗了。
家里乱糟糟一片,酒瓶东倒西歪,沙发上全是脏衣服,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本颜色。
除此之外,他家里摆满了架子,堆满了乱糟糟的资料。
闻酌大概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一个消息贩子。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你聊,我在外面等你。”
他还贴心地帮忙拉上门——屋里有股味。
一转身,他就走到走廊边缘把手伸出去淋着雨清洗。
人真的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
闻酌记得之前局里出过一次警,是个特殊的死者,他和朋友们挤在一个出租屋里,有男有女,每人就七八平的睡觉空间。
当时一打开出租屋的门,扑面而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不是尸体的——而是来自堆积如山的垃圾。
没吃完的外卖,堆满的垃圾袋,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泡面汤……
蟑螂、小飞虫到处都是——
其中一个女孩光鲜亮丽地回来了,但她的房间一样脏,另几个男的干脆表面功夫都没有,头发就像刚刚那个人,一团结着一团。
那大概是闻酌最难以忍受的一次出警。
结果很令人啼笑皆非,死者是被另一个室友杀的,因为其中一个人总是在厕所自/撸,占用太多时间,还把纸巾扔得到处都是。
有次嫌疑人实在忍不了,两人就打了起来,对方不小心踩到了自己倒在地上但没清理的泡面汤,滑倒了,脑袋撞上茶几角死了。
后来问这群室友们为什么不好好搞卫生,他们说住的地方这么小,没心情搞卫生,再怎么搞也脏,而且又不是自己的房子。
后来过了两三年,那个穿着光鲜靓丽的女人死了,闻酌出警了她的新家。
她挺厉害的,自己搞自媒体,自己出去摆摊,赚了不少钱,也换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出租屋,能看得出原装修很漂亮,但家里的卫生照样一塌糊涂,厨房和厕所的污垢看着就叫人想吐。
房东接到通知过来一看,人都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为女人的死伤心。
懒惰的人到哪都懒惰,不爱整理的人去哪住都脏,哪怕是自己的房子,也与大小无关。
席问归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闻酌拒绝被牵手。
“我没坐他们家的沙发,我也没和他接触。
闻酌皱着眉??[,还看了眼手表:“但你进去了,泡在了那个环境里二十分钟。”
“……我记得你小时候没洁癖。”
闻酌就跟他说了刚刚想的那个案件,言简意赅地说:“心理阴影。”
能想象在一堆恶臭的垃圾里提取血迹、头发等线索,时不时还要扒一扒,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的感觉吗?
闻酌还去了三趟,足足三趟。
是属于回想一下都要皱眉的难受。
“有结果了吗?”
席问归:“得去趟地下一层,里森的男人手里有其中一个副本的票,还不止一张。”
但闻酌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见赵小薇。
“放开——”
“哎哟,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闻酌上前,掰开了他搭在赵小薇腰上的手,躁动的空气中传来微不可见地咔擦一声。
“你他.妈!”这人一拳就要上来了,席问归腿一扫,他就摔在地上,脸朝地,一鼻子血。
他意识到自己暂时惹不起这两个人,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小薇一怔,慌乱解释:“我不是在这里工作——”
她并不想被闻酌误会……怎么说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朋友。
闻酌问:“你在主城定居了?”
赵小薇沉默了会儿,嗯了声:“费允笙也死了,在列车上,一个月要进行三四次副本,强度太大了,真的吃不消。”
她出神地说:“我也不是那么想回到现实……算了吧,留在这里发烂、腐烂,可能就是我的归宿。”
闻酌不置可否,他从不评价别人的选择。
“怎么下到这来了?”
赵小薇苦笑了声:“想找份工作,有人让我来地下一层,但我没想到这里都是红灯区……”
闻酌:“先上去吧。”
他想了想,对身后的席问归说:“你一个人去可以吗?”
席问归眼神闪了闪:“当然。”
闻酌送赵小薇上去的同时,席问归继续往里走,来到一栋亮着红灯的高楼前。
之前那个消息贩子告诉他,这个里森很不好惹,他把票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是不希望这个世界被毁掉,因为他想在这里做老大,只手遮天,说一不二。
就像上个副本的贝柠所说:“他们形成了一个个团体,就像现实世界那样,慢慢压榨着底层居民和新人的生存空间。”
席问归一路‘通畅无阻’地进去,身后倒了一地的人。
他进了最高层,这个里森正在床上左拥右抱,要办正事。
听到脚步声他猛得回头:“你是谁?怎么上来的?”
席问归:“听说你手上有医院的车票?”
里森坐起身,上下打量了下席问归。
“想要医院的票?这票可不便宜,十万积分。”里森拍拍身边的位置,推开两个男床.伴:“或者你代替他们,陪我玩到腻——”
席问归抬了下修长的五指。
“噗……”
里森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他错愕的发现,床上突然延伸出一道道铁链,锁死了他的身体。
虽然这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却让他惊恐无比。
旁边的两个床.伴也惊愕地捂住了嘴,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明天就是主城一月一次的审判日了,被铁链锁死的里森,就是明天将要踏上审判台的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轮到我,怎么可能轮到我!”
他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几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怎么会抽到他!?
两个床.伴匆忙跑了,席问归从旁边上锁的抽屉里找到车票,朝后摆摆手:“再见。”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睚眦欲裂的里森也没把身上的铁链跟他联想在一起。
地面上——
正站在电梯门口的闻酌倏地抬眸,夜空的那道眼睛睁开了。
巨大的眼球咕噜咕噜地转着,漆黑的瞳孔好似无尽深渊,窥伺着地面每一个人。!
第 94 章 主城
审判日即将到来。
无数人看向夜空那只巨大的眼睛,却在眼球咕噜转过来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有种一切秘密都被看穿的感觉。
它的眼白是淡淡的紫色,瞳孔是深黑色,荡着一圈圈微微泛滥的波浪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有生命一样在转动,诡异至极。
居民们一边猜测谁会成为明天审判台上的羔羊,一边希望是自己认识的、或自己厌恶的人。
没人会错过明天的好戏,这可是一月才有一次的奢侈狂欢。
赵小薇收回目光,下意识想抽根烟,手伸到一半却僵了一下,垂在身侧。
闻酌注意到她的奇怪反应:“烟呢?”
赵小薇:“烟在这里是奢侈品,我一进来就被偷了。”
“……”
赵小薇无所谓笑笑:“偷其实还好了,没为一包烟杀人算我走运。”
闻酌:“既然你选择了住下,就小心点。”
赵小薇犹豫了下问:“你呢?最近七天044没经过过主城,你怎么……”
“应该和你同一批下车的。”闻酌说了下日期,“上次进了一个主城的副本,一直没上车。”
赵小薇一怔:“聂姐跟我说,除非在主城住下来,否则尽量不要进主城的副本,否则很容易错过错过列车副本……”
虽然原本的副本时间会推迟,但如果迟迟找不到会经过原副本站点的列车,就会错过,一旦没有按时经历副本,就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闻酌轻描淡写道:“继续进行下一个主城副本就好。”
赵小薇啊了声:“我知道你自有安排,但还是想说注意安全。”
闻酌点点头:“你刚刚说聂松曼?她也来了主城?”
赵小薇点点头:“我就是通过她才知道主城可以定居的……聂姐已经收到回家车票了,但她好像不想回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留在主城,车票还可以跟审判长换一个愿望。”
闻酌并不意外。
聂松曼和044次列车长聂丞之间应该有很深的瓜葛,她会留下是意料之中的事。
等等……聂丞,陶盛……盛盛?
闻酌微挑了下眉。
他还记得聂松曼那个小跟班,明明陶盛一直说过他的名字读sheng,聂松曼却始终叫gg。
原先他以为是故意逗弄,现在细细一想……倒是有点意味深长了。
赵小薇啊了声:“对了,把上次的车币还你。”
闻酌:“留着吧,等充裕了再还我。”
赵小薇:“你也要用吧。”
“我——”闻酌本来想说他不缺,却听到了身后的电梯声,话锋一转,“有人养。“
赵小薇一呆,她认识的闻酌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不过这样很好,很有温度。
席问归从电梯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袋子,闻酌回首:“车票拿到了
?”
闻酌说的是“拿”,不是买?_[(,好像知道他用的不‘文明’手段一样。
席问归摸摸鼻子:“拿到了。”
赵小薇冲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席问归:“好久不见。”
很奇怪,明明表面上看起来,席问归才是更好相处的那个人,但赵小薇却觉得闻酌更容易亲近,反而和席问归说不到两句话。
席问归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在旁边像团空气一样,耐心地等着闻酌。
赵小薇给闻酌留下了一个地址:“你们忙吧,有机会再聚……你们要好好的,祝平安。”
闻酌:“你也是。”
雨下大了。
席问归撑起伞,和闻酌在雨里漫步:“里森手里有三张票,要卖一张吗?”
闻酌脚步一顿:“你不想去现实世界,那为什么要进这个副本?”
席问归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闻酌并不是在质问他,语气淡淡地说:“最起码要找你信任的、不会给我们找麻烦的人。”
席问归:“对……”
“你有聂松曼的联系方式吧,联系下。”
“我以为你会说赵小薇。”
“她——”闻酌摇头,“她不是会享受刺激的人,没必要把她拉进危险。”
席问归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闻酌瞥他:“袋子里装的什么?”
席问归啊了声,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眼睛微眨:“你猜?”
闻酌继续往前走:“懒得猜,扔了吧。”
席问归:“……”
本来是要直接回去的,但现在得和聂松曼见一面。
半小时后,他们出现在了聂松曼说的一家小酒馆。
闻酌:“我还以为主城就只有馄饨铺。”
聂松曼靠着陈旧的皮质沙发,这次没穿旗袍了,换上了一身干练简单的便装,头发也卷了很多,如果不提前知道,难以想象她是那个年代的女人。
她笑了声:“主城有的东西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就是难找。”
闻酌坐下:“一直想问,既然没有加工厂也没有任何生产链,这些酒水食物从哪弄来的?”
席问归挨着他坐下,有些不满。
小鱼崽谁都问,就是不问他。
聂松曼:“你怎么知道自己吃进去的就是真实的食物不是空气?”
和闻酌之前的想法一样。
聂松曼给他们倒了杯酒:“不过这玩意儿是从副本里收集出来的,有专门干这种事的人,香烟也是,带进来之后高价卖出。”
闻酌若有所思:“走私?”
聂松曼低笑了声,她听懂了这个词:“你也会开玩笑了……不过确实是这样,有些列车长是明确不允许这样做的,但有些列车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酌:“审判长呢?他本身不制止这些?”
聂
松曼笑了,顿了许久后说:“只有人才会制定规则,也只有人才需要规则。”
“主城和列车本身没有任何规则,都是人慢慢制定出来的——据说审判长曾经也是人,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多久?”
聂松曼摇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可能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人吧,很多人都恐惧他,但其实审判长这个称呼是乘客冠予的,他本身并没有称呼,也没审判过任何人。”
闻酌:“……什么意思?”
“审判是我们做出来的事,不是吗?他做的只是把罪者带走,包括每月一次的审判日,也是普罗大众做出的判决。”
聂松曼低头喝着酒:“只有被审判长亲手杀死的人,才能称为他的审判。”
闻酌一顿:“他没杀过人?”
“嗯——其实他并不在意我们在做什么,做了什么,更不会因为谁违背了所谓的规则而进行惩罚。”
闻酌:“没有例外?”
“据说被他杀死的人就是真的死了,很痛苦的死。可惜没有例外——”聂松曼笑了半天,斟酌了好久才说,“他对我们……有种一视同仁的蔑视。”
闻酌抿了口酒,味道不错。
他从前很少碰这东西,作为警察,时刻保持清醒是基本原则,有时候忙起来,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叫回去,醉酒容易误事。
酒水碰到舌头的刹那,有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聂松曼看了眼席问归:“不是你约我出来的,怎么一句话没有?”
“都让你说完了。”席问归捏着黑袋子,回神:“你跑这来了,聂丞没意见?”
聂松曼:“我管他有没有意见。”
席问归也喝了口酒,立刻就吐出来了,大概是觉得味道奇怪,跟小孩子似的来回晃晃,看了好几眼才放下。
“你有数就好,他再违规——”
“嗯。”
闻酌从没见过席问归关心别人,哪怕是在十年前也一样——当然,他自己不算。
所以他对席问归仅有的两次对外关心记忆尤深,上次也是对聂松曼说的,在秋香园那个副本:“他再冲动一次,就会面临监/禁。”
原来说的是聂丞吗。
闻酌问得直接:“上次冲动了什么?”
聂松曼安静了会儿:“三四年前吧,有个副本难度实在超标了,所有人都死了,我给他曾经作为乘客的账号发了告别信息——”
席问归替她回答了重点:“聂丞开着044掉头回到这个副本,把她带了出来。”
闻酌:“……”
他稍微想了想,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车票都是有明确到站时间的,没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副本就会死,而聂丞掉头会害死一车的人。
“他们本身就该死。”当时的聂丞面无表情,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何必苟活。”
或许时代不同,思维也不同。
在现代
的法条中,没有谁是一定该死的,即便杀了人,都未必百分百偿命。
什么程度的罪该死,什么程度的罪可活,这很难界定。
“我没想到列车长的权限这么大。”聂松曼不太想聊聂丞,她冲席问归问:你说要进的副本是什么??[(”
“站点名就叫医院,死亡率百分之八十。”副本是后来的乘客给予的称呼,席问归更习惯称为站点。
他没避讳,直接说了所谓毁掉主城的媒介的事。
聂松曼笑得肚子疼:“这些怎么说也都是犯过罪的人,怎么都这么天真?”
席问归点头表示赞同。
聂松曼笑累了:“那你们去做什么?”
闻酌瞥了眼席问归:“去欣赏一下他们的天真。”
“……行,算我一个。”
很奇怪,席问归一边提醒聂松曼注意聂丞别再违规,一边却拉聂松曼进百分之八十死亡率的副本。
除非他能保证聂松曼不会死。
闻酌垂眸,又喝了口酒。
席问归突然问:“还有事吗?”
“……”聂松曼无语:“不是你们叫我来的,现在问我还有没有事?”
席问归点点头:“没事我们就走了。”
只要和闻酌在一块,通常主导下一步行为的都是闻酌,但这次令人意外。
闻酌又看了眼黑色袋子,突然笑了:“再坐坐。”
聂松曼:“是啊,这么久没见,多喝几杯。”
席问归:“不好喝。”
闻酌:“我觉得还不错。”
他不算讨厌酒精,没有随时出勤的担子,他倒是不介意喝一些。
“……”
席问归幽幽地看着他们,又尝试喝了口——还是难喝。
闻酌托过他的杯子,就着他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你住哪?”
“离审判台很近——”聂松曼顿时想起什么的说,“这个副本不是明天进吧?我想看戏呢。”
“明晚,六点。”
“那赶得上。”
闻酌透着窗户,看向这座灰蒙蒙的城市,还有天空中那巨大的眼睛一角:“什么时间开始?”
“白天十二点——不过没有太阳,看起来也跟晚上没区别。”
“怎么做出审判?”
“心里。”聂松曼也看向闻酌注视的地方,“它会看见的,所有心声与秘密都无处遁形。”
闻酌撑了下下颚,他没怎么喝过酒,几杯下肚,脖子和脸颊蒙了一层淡淡的红。
分别后,走在灰色的街上,倾斜的雨势有种高楼倾倒的错觉。
过路的人偶尔才会抬头匆匆一瞥,无论见过多少次,始终会有种毛骨悚然的寒颤。
进到楼里,打开门,刚穿过小小的客厅,就被席问归推到墙上,吻了过来。
闻酌眯了下眼睛,明知故问道:“做什么?”
席问归拱着他脖颈:“你答应
我的。”
闻酌喝了酒,透着一股散漫:你会吗?抓着别人石更着的东西问是什么的笨蛋。
席问归:我学习了。
闻酌:什么时候?
席问归:你昏迷这段时间。
怎么学的?
有电影。
电影?_[(,真文明的说法。
闻酌意外这里还有这种东西,他探进席问归带回的黑袋子里,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主城还有这个?哪买的?”
“玩具店。”席问归语气很认真。
“……玩具店。你认真的?”
“店名就叫玩具店。”
闻酌拖着尾音嗯了声,突然笑了:“其实你不用学,也不用买这些东西,我来就好。”
席问归一顿,似乎在思索。
闻酌蹭过他嘴角,半蛊惑半玩笑道:“怎么样?”
席问归也笑了声:“电影里在上面的都是高一点的。”
闻酌看了下席问归的发顶,确实比他高一点。
“那是你看过的太少了。”
“你看过很多?”
“嗯——”只在办某些特殊的案子时看过一点,不过那种都不能算是电影,而是令人作呕的犯罪。
闻酌的谷欠望很低,无论哪方面,很少爆发——除去面对席问归的时候。
“按我看的办,不行吗?”席问归问的也很认真,好像闻酌一旦说不,他就会妥协。
“这么想在上面?”闻酌走向窗边,细密的雨水伴随灰蒙的天色飘进来,他关上窗户,掩去寒意,“站在那等我反悔?”
靠着窗台和席问归接吻的时候,闻酌有一霎那的恍惚。
过去每一次出警,每次有人报案说发现不明男尸时,他都会带着手套,一边以法医的专业情绪,一边以家属的身份确认……确认尸体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
哪怕心里幻现过无数恶欲,在收到车票之前,他也没想到真的会有可以实现的一天,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和鲜活的、真实的某人相拥。!
第 95 章 主城
虽然分配好了位置问题,但闻酌并没有完全放开主动权。
即便冷淡如他,即将发生的事也在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靠着窗台,明明是容易被掌控的姿势,却让闻酌弄出了一股浓浓的上位者姿态。
他托住席问归后颈,朝自己的方向按压,浓烈的麻意在两人舌尖炸开,连带着心脏、头皮,每一寸肌肤都产生了共鸣。
窗外雨声沥沥,都没冲散屋内的热切。
他们呼吸交错,分开,又再次进入对方的领土,来自灵魂深处的烟花彻底绽放。
他们正在吻的这个人,是这世上最孤独的灵魂。
而他们自己,是唯一能亲近对方的人——无需思考,就可以认定这一点。
一吻闭,呼吸乱了,衣服也乱了。
闻酌缓了会儿,看向床铺:“被子太脏了。”
席问归:“……”
倒也不是特别脏,不过必然不如现实世界那样干净。
闻酌可以接受穿着衣服躺在上面睡觉,但不能接受不着寸缕地滚来滚去。
他扯过席问归衣领,抵了鼻尖:“就在这儿。”
席问归看了眼窗外。
这栋楼不算高,八.九层,正下面是昏暗的巷子,斜对面是灰蒙蒙的长街,雨幕中,几盏微弱的门牌灯火时隐时现。
发麻的头皮抵着窗户,闻酌一偏头,就能看见路过街巷的人们。
他半眯着眼睛,黑色衬衫挂在臂弯,好看的眉头蹙起:“别太晚,明天的审判我想去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每个月都有,今天看看我。”
“腻了——”五指发紧地抓住了什么,是衣角,还是窗台的边缘?意识不甚清醒,他却放任沉/沦。
“骗人。”席问归的声音难得发哑,上身拱成一个圆弧,“小鱼崽的腰很细呢。”
“你也不差。”闻酌仰起脖子,眯眼垂眸看着席问归的发顶,“乱啃什么?你是猫猫狗狗吗……松开——”
“你的猫狗吗?也不是不行。”
“你到底……在电影里学了什么些东西?”
“下次一起看。”
“谁要看那种东西?”
“那看我。”
夜深了,雨幕也厚重了很多。
如果行色匆匆的路人、流浪汉不那么急躁地往擂台或找乐子的地方去,只要抬抬头,就能看见某栋楼最高的那一层,某间被热雾半糊住的窗户,透着一张骨骼漂亮的流畅脊背,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浴室响起了冲澡声——不是席问归在洗,是闻酌,至于席问归,被打发出去买烟了。
等他回来,闻酌也洗好了,裹着浴袍从他手上抽了一根烟。
席问归突然有种被嫖了的感觉,不仅被嫖,他还倒贴。
“抽烟不好。”
“一根。”闻酌扬扬手,“尝个鲜。”
席问归也去洗澡了,出来后,闻酌已经换好衣服躺到了床上,窗台上还剩大半根没抽完的烟。
是真的很嫌弃主城和列车的被褥,闻酌每次睡觉都不愿意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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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城下起雨,还是有些阴冷的。
于是便成了闻酌背抵着席问归胸膛,汲取必要的温度。
闻酌:“有烟味吗?”
席问归嗅了嗅:“很淡,几乎闻不到。”
闻酌:“你冷吗?”
席问归:“不冷。”
闻酌的眉头舒展了:“那就好,别盖被子。”
他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尽可能忽略那些不适。
“晚安。”
“……晚安。”
席问归很早就发现了一件事,闻酌不喜欢说晚安,但他喜欢听别人说晚安。
很小的时候,闻酌就一定要听到席问归说晚安才睡觉……如果席问归突然消失了,那他一定会不眠不休地等,直到身体撑不过去晕倒。
后来大了些,执拗的性子稍微好了些,但差不了多少,反正自己不在,他就不会好好吃饭。
虽然自己在的时候,也没吃得有多好。
席问归求证地问:“我做的番茄炒蛋真的很难吃吗?”
闻酌闭着眼睛:“勉勉强强。”
“有多勉强?”
闻酌不想理他,可能是进入了很多人都有的事后闲者时间。
不过过了会儿还是说道:“一样食物再好吃,天天吃还是会腻的。”
“可是我做的其他食物都不好吃。”席问归有点困扰,他可能永远难以明白,重点不是食物好不好吃,而是谁在做。
“你闭嘴。”
席问归又问:“那你会不会腻我?”
“你是食物?”
“噢。不是。”
“闭嘴。”
席问归一.夜没合眼,也没动,就看着闻酌的头顶。
他没有多愁善感的能力,想的也不是多复杂的事。
只是从前,他一直理解不了那些人如野兽一般的本能交/媾谷欠望,但刚刚他似乎理解一些了,如果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人,如果是自己想要的人——
啊,想再来一次,怎么办?
小鱼崽会把他踹下去的吧。
刚刚一直蹙着眉头,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呢?
下次问问。
……
闻酌醒了。
身体跟被车碾过一样。
他一转头就对上席问归的视线:“……几点了?”
席问归没动:“十一点半。”
闻酌:“这里到审判台有多远?”
席问归:“来得及。”
但闻酌忽然不是很想去了。
他坐起身,席问归依然侧躺着,闻酌半靠在他腰上,偏头问:“昨晚没睡?”
席问归眨眼:“睡了。”
被小鱼崽知道他想了
一晚什么,会变标本的吧。
“再撒谎就把你的嘴缝上。”
席问归闭嘴。
等奇怪的酸痛褪.去一些,闻酌才起身理好衣服,又恢复了平日冷淡自持的样子。
“走了。”
审判台在灯塔附近,离他们这有些距离。说是中午十二点,却依旧是夜色浓浓。
就像是倒退了几十年的混乱都市,没有秩序,难以管理,处处是罪恶,罪恶滋生罪恶。
闻酌在缆车上,俯视着主城夜景:“没有太阳,阴影就无处遁形了。”
席问归没听懂,但不妨碍他捧哏:“嗯。”
闻酌懒得理他了,在一层淡淡的雨雾中,偌大的审判台越来越近,下面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嘈杂的谈乱声不断。
审判台的架子上,绑着一个很多人都眼熟、至少是听过的人。
里森。
目前主城第三组织的首领。
他暴戾、贪婪,迫害过无数人,犯了不知道多少恶劣的事。
哪怕不是全城的人都来围观了,下面依旧拥挤得可怕。
失策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他就该回去躺着。
席问归:“我知道一个没人的位置。”
“哪?”
席问归拉过他,穿过长长的天台,顺着天台边缘的扶梯爬到四层,然后再走中间的长廊去到另一栋较矮的高楼。
这还不算完,他们又绕了一大圈,换了一栋又一栋,终于在闻酌想打人之前,来到了一个方形的天台上。
天台一角正对下面的高台,可以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风吹起了闻酌的黑色衬衫,彼时,分针与时针刚好重合在一起。
喧闹的欢喝声响起,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如开水一样沸腾了。
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发出庞大的震鸣。
他们纷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受审者:里森】
【罪名:故意杀人,杀害无辜的王某一家上下五口;贩卖、运输违禁物品,使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足足两页都没能说完他的罪名。
闻酌皱了下眉,没往下翻了。
手机弹窗的最后一条是:“请在心中做出你的判决。”
闻酌抬头看向天空那只吓人的眼睛,眼球依旧咕噜咕噜直转,盯着下面的每一个人,仿佛堪破了他们心底的每一道声音。
闻酌突然说:“应该没人能从台上下来吧。”
席问归:“嗯?”
闻酌:“下面这些人,心存良心的有几个?即便台上人犯的恶劣情有可原,他们就真的愿意看到有人得到救赎吗?”
人的恶劣是永无止境的。
席问归想了想:“你说的对,确实成功没人下来过。”
闻酌:“他们的结局呢?会死吗?”
席问归和他并排站着,俯视下方:“在这里,没有真正的死亡。”
闻酌哦了声:“只有被审判长亲自杀死的人,才会真的死亡。”
“嗯……”
“那他们去哪了?”
“不知道。”
闻酌本以为没有下文了,没想到又听见席问归说:“有很多种归宿,去最难熬的监狱,或永远被困在副本里,遵循副本的秩序,达到另一种层面上的永生。”
“就像学校的那些人?”
席问归歪头:“学校那些人是因为通关失败留在那的,算不上煎熬吧?”
闻酌站了会儿:“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席问归嗯呐一声:“吃点东西?”
因为人都在审判台那,店里没什么人,闻酌这次没吃馄饨了,要了碗清汤的番茄鸡蛋面。
他吃得斯文,但速度很快,工作习惯。
说起来,他从前最熟悉的法律、秩序在这里都不适用,也约束不了这些不知道犯下多少罪恶的人。
也是,要是这些人能法律约束,又怎么会收到车票、出现在这里。
他顿了一会儿:“盯着我做什么?“
席问归:“不痛吗?”
这是从起床开始就困扰席问归的一个问题。
电影里明明都是会难受的,但小鱼崽表现得好像很正常。
闻酌抬眸,擦擦嘴角:“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 96 章 山间疗养院
回家之前,席问归带闻酌去办了张暂住证。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街道,闻酌双手插兜,跟在席问归身后,他看了看周围,灰扑扑的楼房,斜对角还有个大垃圾场,地上什么都有,易拉罐啊、塑料袋,还有突然窜过去的大老鼠。
要不是席问归在某处停下,闻酌都没发现那儿有个黑漆漆的窗口,旁边有个泛着蓝光的卡槽。
席问归将手机插进去,刷完积分,窗口弹出了一张卡片。
闻酌接过来暂住证,掏出手机:“多少积分?”
“两万。”
闻酌一顿,双手插回兜里,面无表情转身就走:“那就不还你了,算昨晚的小费吧。”
席问归:“……”
果然不是错觉,他不仅被嫖了,还倒贴。
可惜晚六点就要上车了,还剩个小时。
回到家里……姑且算是家吧,毕竟这里的布置和现实中十年前的卧室一模一样,但毕竟过去十年了,闻酌一个人生活了十年,卧室多少有所变动。
闻酌倒在床上,瞬时一僵,好几秒后才说:“我睡会儿,到时间了叫我。”
席问归突然跪在床上压下来,阴影笼罩了闻酌:“做什么?”
“陪你。”
闻酌皱了下眉,要不是席问归,他现在根本不用补觉。
他一脚踹在席问归腿上:“滚。”
席问归不动,无辜地看着他。
闻酌看他这眼神就烦,干脆眼不见心为净地闭上眼睛:“没事做就按一按。”
“按哪?”
“腰。”
闻酌侧过身,席问归试探地按下去:“这样?”
“再重点。”
席问归和闻酌面对面侧躺着,他看着闻酌的睡颜,想摸一摸,但一只手正撑着上半身,一只手揉着闻酌的腰,腾不出手。
对他来说,大多数人都没有美丑之分,即便长得很有特点也很难留有印象……但小鱼崽儿长着一张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他静静盯了很久,直到闻酌不耐烦地睁眼:“还让我睡吗?”
席问归哦了声:“我不看。”
过了一分钟,闻酌再次踹向席问归:“滚吧,别按了。”
席问归:“我又做错什么了?”
闻酌:“你按哪呢?”
席问归:“腰呀。”
闻酌反手抓过席问归的放在自己腰/臀线上的手,按在身下:“你安分点。”
席问归终于老实了,视线下意识往闻酌脸上瞥,但想到刚刚承诺过的不看,于是又移开视线,飘了半天,最好锁定了闻酌的手上。
很长,又不是很纤细,但骨节分明,很适合用来把玩。
当这样一只手戴上手套,握着手术刀,划开皮肉的时候,应该很……
想起之前闻酌说要把自己做成标本的事,席问归想象了一下自己躺在解剖台上的情形,
心如止水地考虑片刻……如果小鱼崽真的很想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那是小鱼崽想回到现实的情况。
要再努力努力,把小鱼崽留下来呢。
席问归没忍住,凑过去在闻酌嘴上亲了一口。
闻酌眼皮动了动,大概是懒得理他了,眼睛睁都没睁。
……
六点,席问归,闻酌,聂松曼人准时出现在了车站,他们即将要上的那辆车正在进站,聂松曼懒懒地倚着石柱:“这次进去不知道要待多久。”
“无所谓。”
聂松曼嗯了声,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看见6号轨道上停靠的一辆列车,列车顶上的高台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风衣款式很老,但如果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时代,款式算是非常新颖了。
聂松曼隔着一条条轨道,和对方对视良久。
随后鸣笛声响起,她冲闻酌两人散漫一笑:“走吧,上车。”
闻酌看了眼她看的方向……聂丞。
这两人的关系说不上来的奇怪,像姐弟,又不像姐弟,像恋人,又不像恋人。
列车门在身后关闭了。
“多久到站?”
“七个小时?”席问归看了眼车票时间。
“凌晨一点……”闻酌皱眉,“又是凌晨。”
席问归摸摸鼻子:“再睡会儿?”
这节车厢也只有座椅,里面已经有十来个人了,但不清楚有多少人要和他们前往同一个副本。
闻酌在他们的脸上大致扫了一圈,就找了个靠窗的连座坐下,顺势拍拍一旁的座椅,抬眸对席问归说:“坐好,双.腿放平。”
“?”席问归听话坐下,然后就荣获了鱼头一枚。
席问归低头看着,摸了摸闻酌的头发,后知后觉地问:“其实昨晚弄得你很不舒服吗?”
闻酌没应声。
席问归认错意识良好:“我再多学习学习。”
闻酌睁眼瞥了他一下,侧过身,脸贴着席问归的腰腹。
闻酌的呼吸很热,席问归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温热的突袭就洒在他腹部皮肤上。
椅子到底高一点,膝盖并非直角,而是一个小斜坡。
席问归轻轻托着闻酌的脑袋,防止他掉下去。
一托就是七个小时。
中途下车过一波人,也上车了一波人,席问归对他们没兴趣,倒是聂松曼打量了一下和他们一样从始至终就在的乘客——大概率就是这次的‘同伴’了。
男两女,其中一个男的和闻酌一样,躺在最后排的椅子上睡觉,可惜没人吧腿给他当枕头。
他脸色很差,直到车到站了才起身——和聂松曼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脸色微变。
席问归也看着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刚起身的闻酌瞥了眼席问归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刘雅民,秋香园那站遇
到的乘客,还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竟然也留在了主城……也是?_[(,这人似乎本来就不想回到现实。
见席问归还在看人家,闻酌皱了下眉:“走了。”
席问归这才收回视线,光明正大地把他牵出去。
闻酌也不挣,反正挣不开。
他揉揉太阳穴,吹了会儿冷清的风,才看向对面的五个人,这五人形成了两拨,两个女人一拨,刘雅民和另外两个男人一拨。
不管是不是队友,但至少是认识的。
其中一个女人视线一直没离开闻酌的脸,被发现后还眨了眨眼,冲他比心:“我叫柳卿。”
“闻酌。”他微微颔首。
席问归还没不爽,刘雅民左边的男的倒是不爽了。
他嗤笑了声:“花痴女。”
“不服我看帅哥?难不成看长得跟猪头一样的你?”柳卿笑眯眯地说,“身上的泥多得都能搓成球了吧?锉成这样,也不把自己弄干净点,还指望谁看你啊?”
旁边的女人怼了他一下:“小卿。”
柳卿无辜摊手:“他先惹我的。”
这次的车站比较特殊。
它竟然在一座山上,从前只见过环山公路,环山轨道倒是少见。
柳卿百般无聊地看了下手机,暂时还没副本信息。
“送我们来这种地方,挖坟吗?”
一直等分针指向12,到达凌晨一点整,手机才叮得一声响。
【副本信息更新中——】
【本次站点:山间疗养医院】
【游玩人数:8】
看到这儿,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脸色骤变。
现在这个车站里,刚好八个人,四男女……这说明,罪者就在他们八个人当中。
闻酌想起了之前田爽说的话,主城的大多数副本,罪者和审判者都是分开进入副本的,罪者处于隐匿状态,但有一些特殊的副本例外。
拨人的站势顿时分得更开了。
闻酌纹丝不动,继续看着手机。
【禁.忌:???(未知)】
【副本介绍:这家温馨和睦的疗养院治愈了无数病人,这不,刚送走一波,又来了新的一波。不论多疯狂的病人,到了手艺高超的医生手里,都会变得乖乖听话……】
【亲爱的乘客们,请扮演好病人的角色,在规定的七天内,达到医生的出院标准吧!不要轻易忤逆医生哦。】
【您的身份:审判者】
【您于本站地角色身份:004号】
【综合死亡率:80%】
……
【滴……任务加载中】
【任务已启动】
【主线任务一:找出罪者】
【主线任务二:活下来】
【当前任务:可别让医生发现你们偷跑出来了!快趁着夜色回到医院,换上病号服,回到属于你们的病房!】
柳卿无语:“上次让我当小姐,这次让我当病人?”
“我们有什么病?”
“我们当然没病,是我们扮演的角色有病。”
一开始和柳卿对冲的那个男人其中一个同伴扬扬手机:“大家对一下名字吧,我叫吕想。”
虽然罪者在他们当中,但大家都不是新手了,san值也都稳定在90左右,光看表情根本看不出谁有问题。
“闻酌。”
“席问归。”
“聂松曼。”
柳卿:“刚说过了。”
她朋友性格要内敛一点:“我叫许之涟。”
和柳卿对呛的男人冷哼一声:“季账。”
柳卿噗嗤一声笑了,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明摆着是笑季账的名字。
季账冷哼一声:“我父母希望我能当机长,才取的这名字。”
聂松曼挑了下眉:“那你当上了吗?”
季账从她脸上扫过,不自在地别开眼神:“当然。”
柳卿啧道:“堂堂一个大机长是怎么收到车票留在这种地方的?人才大损失啊。”
“……”
刘雅民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不复秋香园那个副本彬彬有礼的妆模作样,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差得要命。
他最后一个自我介绍:“刘雅民。”
不知道是不是风动的错觉,闻酌好像看到了刘雅民身后有个模糊的影子,转瞬即逝。
一瞥旁边的席问归,果然还在看刘雅民。
他眯了下眼:“看来不仅要缝上嘴巴,眼睛也要挖掉。”
席问归:“……”!
第 97 章 山间疗养院
这次他们的身份及其统一,都是病人,一视同仁,唯一有区别的是编号。
他们刚迈开腿,手机就弹出一条提示:
【温馨提示一条病人入院,仅此一次:病人禁止携带私人物品入院哦,一经查验,必有重惩。】
吕想皱了下眉,他们三都背了包,装得鼓鼓囊囊,许之涟和柳卿两人共用一些背包,只有闻酌三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闻酌是懒得带。
他上个副本带了包,里面的东西基本没怎么用到,像票或者特殊物品是副本npc看不到的东西,基本都是随身携带,谁会放包里?
没有哪个站点真的会让乘客饿死,所以带食物也显得有些多余。
而聂松曼在上次秋香园就没带背包,她应该是没这个习惯。
吕想犹豫了下:“要不先带着,进去了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刘雅民意外是最果断的一个,神色恹恹地脱下背包,放在车站一角,应该是打算回来的时候再拿。
吕想想了想,也照做了。
柳卿和许之涟也把包放下了,她们包里都是一些清洁物品,还有套换洗衣服,倒不是必需品。
只有季账咬咬牙,还是不舍得,看起来打算把背包背进去。
他冷笑道:“你们都放下了,到时候没吃的可别找我。”
吕想无奈:“饿不死的。”
闻酌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这三人关系不铁啊。
一出车站,他们就看见了一个路牌,箭头朝着上方:疗养院,500米。
“还挺近。”
吕想几人走在最前面,闻酌和席问归并排,手还被抓着。
聂松曼走在最外侧,看着周围乱糟糟的林子。
那两个女孩走在最后,一直交头接耳,闻酌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对她们说了什么并无好奇。
远处,一座古旧的三层别野出现在眼前,透着浓浓的西方风格,有院子,最外圈被铁圈围了起来。
别野的整体色调很暗,能将外墙灰褐色的砖头看得清清楚楚,顶上也有一左一右两个尖端的阁楼。
后面两个女人跟了上来,柳卿抬眼望去:“这是疗养院?怎么跟闹鬼城堡似的?”
闻酌则看向西面阁楼上的窗口,那里似乎隐约闪过去一个模糊的黑影。
众人来到近三四米高的铁网前,考虑怎么进去的事。
“就没有不需要翻墙进的站点吗?”聂松曼叹了口气,“真不喜欢啊。”
好在她这次没穿旗袍,整体装扮简洁又利落,就是真的不擅长需要动手的事。
“可以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入口。”
季账冷哼一声:“浪费时间门。”
柳卿很喜欢呛他:“那你现在爬呗。”
闻酌看看周围,率先沿着围墙往西面走去,他和席问归有种同出一辙的漫不经心,散漫得紧,散步似
的。
“如果是单人病床的话,就要分开睡了。”
“有几个副本能让我们晚上睡觉?”
“万一呢?”
古堡的造型确实像闹鬼城堡,就是那种电影的常见形象,阴森森的,时不时还有乌鸦从天上窜过。
铁网突然震动了几下,闻酌回首看去,是季账翻过了围墙,卡在一半正准备往下跳。
闻酌皱了下眉,看了眼远处晃动的黑影,刚想开口,季账已经咚得一声落地了。
然而他还没站稳,就听到一阵狗叫:“嗷!嗷!!”
闻酌看着那边动静,甩了下席问归的手。
席问归:“干嘛?”
闻酌:“现在不爬进去什么时候爬?”
后面的柳卿两人比他们反应更大,已经窜到一半了。
闻酌和席问归也利落翻过,直接跳了下去,还接了一把聂松曼。
这边堆积着很多杂物,还有些砌得很高的木板,刚好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闻酌猫着腰往狗追季账的反方向走:“得先去找更衣室。”
后面跟过来的柳卿问:“病号服会不会就在病房里?”
“任务说的是让我们换上病号服回到房间门,而不是回到房间门换病号服。”
闻酌扶着木板,回首看了眼,追着季账咬的是条大黑狗,撵得季账又爬回了铁网上,翻了回去。
背包也在手忙脚乱中砸在了地上,被狗咬走了。
但令人疑惑的是,这么大动静,古堡里竟然没有一盏灯亮起,也没人出来看看。
副本详情里说的医生呢?这会儿在做什么?
聂松曼:“那边有个小铁门。”
他们快步跑过去,这里离正大门不远,不清楚大黑狗什么时候会打道回府注意到他们。
这种地方养的狗显然不会像普通狗那么好对付。
铁门被锁住了,锁在里面,一拉动就响起了一连串的铁链碰撞声。
“柳卿,你外套右边口袋的东西借用下。”
突然被cue的柳卿一愣,掏出右兜里的铁针,像是用来盘头发的,两端很细,用来扎人也挺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兜里有什么?”
“有形状。”闻酌头也不回地接过,他倒是带了开锁用的铁丝,但这种大号锁用细铁丝没法开。
铁针要硬也要粗很多,他用得不太习惯。
“嗡!”
柳卿脸色微变:“狗来了!!”
闻酌面不改色地继续钻磨,席问归看了眼,那条毛发蹭亮的大黑狗正迈着四腿狂奔而来,獠牙反着锐利的冷光。
危急时刻,正要拉着许之涟另找出路的柳卿终于听到了咔哒一声,锁开了,几人蜂拥而入,闻酌扯过席问归最后进入,一把抵住铁门重新锁住。
大黑狗刚好到了门口,冲他们拼命嘶吼咆哮:“嗷!!”
它身形高大,毛发很长,蓬松又反光,
看起来帅得不行,只是一张嘴,口水就一直往下滴,似乎饿很久了。
柳卿:“这不是狗吧?”
席问归:“应该是狼狗杂交。”
刚说完,把铁针还给柳卿的小鱼崽就瞥了他一眼。
“看这毛色,应该有人天天照顾。”
一直没跟他们交流过的许之涟突然说:“先进去吧,这么大动静,总觉得医生过来了。”
她说的不是错觉,几人穿过长而阴暗的走廊,两边都挂着令人不适色调怪异的油画。
长廊两边都有交叉口,但尽头似乎就是疗养院大堂,因为闻酌已经看见了旋转楼梯的一角。
刚走到一半,所有人都听见了相同频率的脚步声:“嗒……嗒……”
“医生?”
让人不安的是,他们听不出脚步来的方向。
脚步踏在古堡中的声音很空灵,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他们心上,听起来像在身后,又像在前方,左右似乎也都有可能。
柳卿低声问:“要不要分开?只有一个人的话……”
闻酌没说话,直接抬腿往大堂方向去。
柳卿犹豫了下,还是跟许之涟走了右边的走廊。
聂松曼也不是喜欢一起行动的人:“我去别的地方看看,找到更衣室了给你们发信息。”
“好。”
他们去了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或许还要加上外面的刘雅民三人,总共四波人,也不知道这脚步的主人会去找谁。
大堂天花板很高,中空的,一个旋转式的楼梯盘旋而上。
闻酌刚踏上第一层台阶,突然停住听了一会儿,然后拉过席问归躲到楼梯背后。
楼梯后有有个扭曲的阴影空间门,刚好能躲两个人。
席问归也不问为什么躲,扶着小鱼崽的腰亲了下。
闻酌皱眉,按下他的脑袋侧耳听着,空荡荡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好像来自他们楼顶。
脚步的主人就在二楼,对方停了会儿,再次迈开脚步。
头顶的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响,每一步之间门都是相同的频率相同的时间门间门隔。
闻酌偏头,缓缓侧出一点身体,只见楼梯一角飘出一节白色的褂子——很像医生的白大褂。
他探头看的时候,对方的脚步也停住了,闻酌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身体回正进阴影中。
“嗒……嗒……”
医生远去了,听起来似乎朝着楼梯对面的方向走了,那里应该是古堡正门的位置。
闻酌等了会儿才和席问归走出来,楼梯侧面走廊进去是一个超大的活动室,里面摆着一排排椅子,但没有人,最前面有个类似投影仪的灰布。
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眼,但没进去。
大堂另一侧的墙上则写上了一些奇怪的规则。
1.九点开始宵禁,请勿在外游荡。
2.无论在夜间门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也不要走出自己的
房间门。
3.这里除了病人就只有一个医生,如果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你,那一定是你的病情加重了,产生了错觉。
4.在院期间门必须身着病号服,睡前必须沐浴。
5.禁止大声喧哗,禁止触碰油画。
6.7:00、11:40、5:40是一日三餐时间门,无论手头上有什么事都请立刻放下赶往餐厅,不得缺席。
7.禁止在院内使用镜子。
8.禁止进入阁楼。
9.请以编号称呼你的病友们,记住,你们互不相识,你们没有名字。
10.凌晨五点、晚十点查房。
11.每天上午9:00至11:00是搞卫生时间门,请维持院内干净。
闻酌顺利捕捉到几个关键:只有一个医生,疗养院内可能会发生奇怪的事,比如闹鬼。以及油画,镜子,阁楼。
越不让人碰的地方,越可能藏着秘密。
“五点查房,现在两点,还有三个小时。”
席问归:“一楼看起来都是活动的地方,去二楼?”
闻酌嗯了声:“你编号多少?”
席问归:“001。”
楼梯的质量不太好,每走一步,就会嘎吱一声,让人心惊,闻酌的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
哪怕不会引来危险,他也不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出现过于突兀的噪音。
他忍了忍,直接拉着席问归快步上楼:“吵死了。”
踏上二楼的地板,闻酌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
“分开找?”
“不要。”
闻酌瞥了眼席问归:“你怎么跟小孩一样,赖皮虫吗?”
席问归淡定地嗯了声。
闻酌:“选个方向。”
席问归:“右。”
闻酌脚步一转,沿着走廊右边走去,第一间门房就是一间门病床,上面写着编号:008。
“008是季账。”席问归说,“之前听他咕哝了句。”
但继续往里走才发现,他们的房间门并不是连在一起的,右边只有四间门病房。
闻酌在走廊最里侧看见了自己的房间门,004。
席问归不满地说:“一边四间门病房的话,001和004不应该在一块儿吗?”
闻酌则被病房对面的墙画吸引了注意力,敷衍回复:“可能是按照单双数。”
这边四间门病房分别是008、006、004、002,确实是按单双数的。
而且每间门病房对面都挂着一幅油画,和沉闷的古堡外形不同,油画色彩绚丽,遍布怪异扭曲的线条,像是不断转动的漩涡,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闻酌往回走了几步,在季账的008号房前停下。
这幅画相较于另外三幅抽象画来说,画面要明了很多,一个个子不高、身材臃肿的男人侧跪在地上,旁边有一把红色的绸缎靠椅。
但突兀的是,男人的膝盖后的小腿都在画面以外,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画面边缘空了一小截手指头的间门距,没画上肉色,让人分不清画中男人的小腿是断掉了,还只是超出了画面。
席问归摸摸下巴:“这身材,你不觉得有点像季账吗?”
闻酌漫不经心地说:“观察得很仔细啊?”
席问归自动做了个挖眼的动作。
闻酌来到走廊另一头,确定了一下,这边的四幅画也都是扭曲怪异的线条,色彩饱和度很高,看着很不舒服。
席问归则找了下自己的病房,竟然在左边走廊最里侧,和小鱼崽儿隔着天南地北的距离。
他不愉快地说:“这病房门牌号能换吗?”
“你试试。”
病房找到了,更衣室会在哪儿呢?
手机突然叮得一声,不是那种支线任务的提示声,而是有人发消息的提示。
聂松曼:来一楼东南角。
又要走一遍嘎吱嘎吱响的楼梯,闻酌头都疼,但这间门古堡好像只有这一个楼梯可供上下通行。
楼梯下到一半,闻酌就翻过扶手跳了下去,席问归站在楼梯上,顿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东南角无法直行,拐了好几个弯才到,映入眼帘的就是更衣室门牌。
闻酌敲了敲门,走进去后才发现柳卿许之涟也在这,聂松曼应该是第一个到的,已经换好了病号服,而柳卿许之涟正在隔间门里更换。
“更衣室不分男女?”
“不分。”柳卿推门走出来,“只有隔间门,你看着挺有洁癖,但建议你忍一忍——”
她扬扬下巴,示意闻酌看墙上的通告。
【更衣要求:
必须穿着病号服,禁止套里衣,禁止佩戴饰品,禁止披发,禁止发展病友恋情。】
闻酌扔开席问归的手:“离我远点。”
“……”席问归眯眼看着身后的要求告示牌,只想把它扯烂。
“病房都在二楼,你们找到浴室了吗?”
“隔壁就是。”柳卿懒洋洋道,“你还真有洁癖啊,这种时候还要洗澡?”
闻酌复述了一下大堂的入院规则:“有一条是睡前必须沐浴。”
许之涟皱眉:“今晚也要沐浴吗?不会引来医生?”
“医生大概没时间门管我们。”
话音刚落,一墙之隔外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人走在前方,在草地上拖拽尸体引起的声响,还伴随着狼狗的吼叫。
拖拽着‘尸体’的人进屋了。
因为他们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嗒……”
“嗒……”
脚步声停在了更衣室门口,众人呼吸一滞。!
第 98 章 山间疗养院
几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盯着门。
门外始终没有脚步声响起,意味着门外的医生很可能还没远去,这扇门随时有可能被推开。
“哐”得一声!
众人下意识后腿一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作为本站唯一的npc医生,他显然不好杀死。
但门并没有被撞开,门外反而响起了惊恐的求救声:“你要做什么?救救我——救救我!!”
是季账的声音,原来他没死。
嗒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季账似乎毫无反抗之力,被医生拖走了。
求救声愈来愈远:“谁来救救我——”
屋内的闻酌准备开门,柳卿一把拦住,以为他要救人:“你做什么?”
闻酌瞥了她一眼:“别碰我。”
柳卿皱了下眉,不爽地松开:“你想救人想干什么都行,别拖累我们。”
闻酌握住门把手,反问:“我看着这么像圣母?”
柳卿一怔,没再阻拦。
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带着血痕的拖痕,横惯了整条走廊,还有一排约莫43码的皮鞋脚印,应该就是那个医生。
闻酌蹲下,碾了碾地上沾着泥土的血迹嗅了嗅,眉头一皱:“不是人血。”
聂松曼若有所思:“那条狗?”
柳卿不太信:“我们刚刚还听到了狗叫。”
聂松曼:“可能刚刚没死透,也可能不止一条狗。”
许之涟的话少极了:“听声音的方向,医生没带季账去大堂,也没上二楼。”
闻酌退回更衣室,关上门:“不管去哪,他应该暂时没空管我们了。”
聂松曼深思熟虑后,对另外两个女人说:“第一晚,还是先遵守一下闻酌说的入院规则吧。”
至于入睡之前为什么必须沐浴,暂时还不得而知。
浴室就在隔壁,更衣室有个内门可以过去。
浴室只简单分为了两排,只有一个隔断门,将其氛围了男女浴室。但这个隔断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于真有心想做什么的人来说,一撞就开。
气氛一时有些僵。
柳卿和许之涟都不是新人了,经历过无数副本后,也吃过亏,哪怕表面看着再随和,对于异性都有十分警惕。
聂松曼最淡定,拿着毛巾就进去了,还回首说:“与其担心他俩图谋不轨,不如担心这毛巾有没有细菌,干不干净。”
柳卿:“?”
许之涟好像明白了,低声说:“gay。”
柳卿“哈”了声。
之前在外墙走路的时候隔了一段距离,加上夜色太黑,她并没有看见闻酌和席问归抓着对方的手,只觉得两人之间距离过近,很亲密。
说是沐浴,也就简单冲洗下,应付一下所谓的入院规则。
外面这排花洒下就只剩下闻酌与席问归,两人脱掉病号服,正经地冲洗起来,当然,
正经的只有闻酌。
自从做过一次,席问归就对这事提起了很大的兴趣?_[(,他从身后搂过闻酌:“晚上分开,你睡得着吗?”
“真觉得缺你不可?”闻酌淋着热水,也懒得动,“那你消失的这十年我也不用睡了。”
席问归拱着他脖子哼了会儿:“不知道违反入院规则有什么后果。”
“想知道?”闻酌回首,蹭过席问归的脸,语气凉凉的,“你今晚随机绑个人,扔到另一个人的房间,把他们锁一晚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无事发生,明晚我们同床共枕了。”
虽然闻酌在用凉薄的语气说笑,但席问归还认真考虑了下:“我试试?”
闻酌简直懒得理他:“放开,她们要出来了。”
比三位女士先一步穿好病号服,闻酌回到更衣室,在储物柜前站了半天,才摘下腕上的手表。
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了。
席问归身上什么都没有,聂松曼有条项链,许之涟和柳卿无名指上都有个戒指。
闻酌看了一眼,这两个戒指的款式很像。
闻酌身上干干净净了,只有几张票,一盒藏在腰封里的火柴,还有在第一个副本里带出来的特殊物品——那把只能杀鬼的手术刀。
特殊物品与票都是npc看不见的东西,只有火柴需要注意,不能被发现。
等他确认完毕,刚想说上去吧,就见席问归若有所思地盯着柳卿她们放戒指的柜子。
闻酌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秋香园站拿到的那对戒指,里侧刻着尹白海和江棠名字的缩写,你确定想戴?”
他一直没用过这对戒指,介绍说可以共同承受伤害,且必须是信任之人。
对于闻酌来说,席问归勉强算是个人选吧……但没必要。
他们不是真的在打游戏,最好别对道具产生过大的依赖,还是得以自身实力为主。
一旦习惯了用票用道具求生,当某一天突然失去了这些时,就会无所适从,不自觉地恐慌。
席问归也一样,用过最多的票可能就是‘睡美人’了,全用在了闻酌上。
“那等出去,找一对没刻别人名字的。”席问归是个没有规划的人。
但在此刻,找戒指成为了他对未来的第一项规划。
几人推门走出去,地上的血迹并没有消失。
他们其实可以沿着血迹探索一番,凌晨五点查房,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只要小心点别被发现了就好。
说不定会发现什么剧情,或新的地点——柳卿也确实这么提议了。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走得太近?”闻酌明显没有兴趣,他泼上一盆凉水:“别忘了,罪者就在我们八个人当中。”
“……”
席问归悟了。
虽然小鱼崽嘴上不说,但对于晚上不能睡一起还是很不爽的——虽然还剩三个小时就天亮了。
闻酌踏上吵人的楼梯时,还没看
过入院规则的三位女士在大堂停下,细细看起了墙上的告示。
闻酌走到二楼,搭着扶手俯视道: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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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松曼摆摆手。
旁边的柳卿嗤笑了声:“他换上白大褂,感觉更像这座疗养院的主人。”
聂松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想转转的话,我可以陪同。”
许之涟:“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毕竟这可是主城站点,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分奖励。
“这么有自信?”聂松曼并不在意,“可以试试。”
但她们的想法很快被推翻了,刚刚医生离开的方向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狼狈而焦急——不止一个人。
许之涟当机立断:“上楼!”
闻酌之前说过了,单数编号病房在左边,双数在右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许之涟和柳卿的病房也被分在了两侧,各占据了席问归和闻酌隔壁的病房,003和002号。
聂松曼是006号,在柳卿与季账中间的病房。
柳卿一口气跑上来,看到闻酌还站在门口,呼吸急促地说:“你不进去在这站着做什么?刘雅民他们好像被什么追赶着过来了!”
闻酌拦住了想要推门而入的柳卿。
“你做什么?”
“我看过左边的病房,从最里面数起,按顺序排列分别是001,003,005,007。”
柳卿顿时明白了闻酌的意思,按理说,她是最小的双数002号,按照顺序,她的病房才是最里侧的那个,但作为004号的闻酌却住在最里面。
“也不一定是按顺序,可能就是打乱的。”
闻酌:“从进院子开始,你对这里的印象是什么?”
柳卿:“……阴暗?”
闻酌:“整洁,对称。”
柳卿一顿,确实,虽然不至于每个细节都完美对称,但大体设施都是对称的,包括这栋别野的外观。
逃窜的脚步声已经到楼下大堂了,那个季账竟然还没死,他喘气声最为粗重:“滚啊!!你们等等我——”
闻酌不再停留,他摘下自己和柳卿的门牌号,语速很快:“换不换由你,但如果病房号真的反了,违反了规则的我们肯定会有一个先凉,你也可以赌先被医生找上门的不是你。”
柳卿咬牙,这怎么可能!
只有中间的楼梯一个通道,如果病房号不换的话,医生五点查房,必然先查到住在外侧的她。
她一把夺过002号牌子,挂在最里侧的病房:“你最好祈祷你的推测是对的,否则我保证你一定死在我前面!”
吕想第一个冲上楼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闻酌偏头看了眼,并没有要提醒他们病房用单双数分类的事,长腿一迈,顺手关上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吼问:“005在哪!?”
病房设施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简洁,床单被褥竟然是纯白色的,并没有脏
污。
闻酌躺上去,折腾了这么久的腰舒服多了。
还剩一个小时就查房了,他们并没有多少睡眠的时间,但闻酌还是闭上了眼,准备小睡一会儿。
但外面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刚跑上来的季账似乎又被抓住了:“滚你.妈的!”
应该是想踹医生,但却踹到了栏杆上,季账收力不及,重重地砸向了一楼:砰——!!??[”
还伴随着花瓶砸地的哗啦声,噼里啪啦一阵响。
闻酌睁眼,季账应该没死,因为又有狼狈爬起逃亡的声音,只是医生在二楼,所以季账往别的通道逃了。
“嘎吱——”
医生下楼了,皮鞋踩在脆硬的木板上,突兀的嘎吱声砸向每个人的心脏。
从头到尾,这个医生都没说一句话。
短暂的嘈杂后,大堂又恢复了宁静。
闻酌再次闭眼,竟然意外地睡着了,医生到底有没有来查房他都不知道。
等他醒来,时间已经逼近七点,窗外的微光透过正方形的窗户投射进来。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闻酌走到窗口,发现一个穿着咖色毛衣的男人正在蹲在院子里,给狗喂粮。
那条他们昨晚以为死了的大黑狼狗,竟然活生生站在那,大口大口吃起了肉。
看狗都吃掉了,男人满意地站起身,抬头与闻酌对视一眼。
这人应该就是医生了,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并没有时刻穿着白大褂,他的脸很苍老,布满褶皱,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了,眼神阴暗,令人恐惧。
大堂突然传来了惊呼。
闻酌移开视线,脚尖一转,来到了楼梯的位置。
这会儿所有人都聚在这里,看着大堂中央与二楼平齐的吊灯——季账的尸体被吊在了这里。
季账死得很惨烈,他表情惊恐,眼神瞪得很大,眼白布满红血丝。
他两条小腿都不见了,只剩下血淋淋的膝盖横截面,猩红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地砸向地面。
“嗒……”
很清脆。!
第 99 章 山间疗养院
季账死了,死得还很惨。
中空的吊灯拉得很低,他尸体的下侧还倒了一张铺着红色绸缎的木椅。
如果忽略他缺失的双.腿,看起来倒像自杀的。
吕想皱眉:“这医生有点残忍啊。”
闻酌往回走了几步,又看起了008病房对方墙上的油画,里面属于季账的表情变了,是尸体一样,满目惊恐。
闻酌看起来有些微妙,席问归问:“怎么了?”
“有些意外死法和死亡现场。”闻酌搭着二楼扶手,静静地看着季账尸体,“山间别野,只有一名医生的疗养院,众多奇奇怪怪的规矩,不觉得死者因手术实验或被解剖而已更合理吗?”
吕想:“……你更残忍。”
聂松曼走下楼梯,仰视季账还在滴血的双.腿:“能看出他怎么死的吗?”
闻酌:“除小腿缺失外身上没有其它明显外伤,面部表症不符合窒息死亡,脖颈处也没有生理性本能的抓痕,不是吊死的,但并不能确定断腿就是死因。”
许之涟:“什么意思?”
闻酌:“面部及肢体情绪符合吓死的特征。”
吕想听他说了这么多话,一时愣住了。
靠着墙,比死去的季账脸色还苍白的刘雅民说:“他在现实里是法医。”
“这样。”
吕想一点没有同伴死去的难过,只是对接下来的局势感到忧心。
本来是3对3对2的关系,现在变成了3对2对2的情况,闻酌三人独占了人数优势。
“嗒……嗒……”
众人同时看向侧边走廊,穿着咖色毛衣的医生走进来,他阴郁地扫视一圈众人,无视了大厅中央的尸体。
“早餐已经做好了,去入座吧。”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聂松曼第一个跟上,闻酌也紧接着下了二楼。
餐厅在一楼的右侧,与厨房相邻。
一排长桌,刚好九个座位,医生坐在主位,其余的位置上也摆了他们的编号,和病房的分类一样,按照单双数排列。
没等医生说话,闻酌就在右手边第二个座位坐了下来。
医生直勾勾地看着他,闻酌毫无反应,直到挂钟分针秒针都指向了12,才慢条斯理道:“七点了,医生。”
“都坐下。”医生坐到主位上,双手交叉合上,抵住下巴,“先做饭前祷告。”
餐厅的墙面也是深红色的,像血一样。
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副长方形油画,画上有张长方形桌子,看起来就是这张桌子,桌上摆了十一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装了一种……食物。
不过这个医生要开始祷告了,现在聊这件事显然不太合适。
闻酌这一侧只坐了三个人,季账已经死了,自然无法入座。
好看的人做什么姿势都会赏心悦目,就比如在场这些人,如果忽略诡异的环境,倒像是场俊男美女的聚会。
闻酌双手交叉,抵着唇,眼睛却没闭上,看向了主位医生对面的座位。
那里明明没有人坐,却依然摆上了餐盘和椅子,明明季账的位置都是空的。
副主位盘子里的食物也和他们不同,是一些切片的、看起来还能闻到血腥气的肉类。
祷告结束,医生宣布可以开始用餐了。
“作为你们的主治医生,我再次介绍一遍,我叫欧文。”
离近了看,才发现欧文医生的脸长得有些奇怪,面部凹陷得厉害,皮肤褶子也很深,一笑就有种阴柔怪诞的感觉。
“永远不要违背我院的规则,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只有通过标准,你们才能出院。”
“什么标准?”
“我自会定夺。”欧文敲敲桌子,“那么,开始享用美食吧。”
众人:“……”
他们面前的盘子里,摆着一小碗红色的腌制生肉,不知道是不是调料也发红的原因,它看起来血淋淋的,很难让人升起食欲。
万幸的是旁边有吐司,应该是夹着腌制肉吃的。
欧文看众人不动,突然说:“这可是我为了迎接你们,花了一番功夫腌制的上好生肉呢,不喜欢吗?”
一众的沉默中,有道格格不入的冷淡声音:“喜欢。”
闻酌夹起几丝薄薄的肉条,均匀地压进吐司里,平静地咬了一口,赞许道:“腌制得很不错。”
欧文愉悦了几分:“谢谢。”
“……”
除去聂松曼和席问归,其他四个人看闻酌的表情基本跟看鬼似的,一言难尽。
柳卿实在没胃口,特别是墙中间还挂着这么一副怪诞的画,便只咬起吐司,没打算吃肉丝的意思。
“这画上餐盘里的是什么,也是我们吃的这些东西?”
“不是。”闻酌淡道:“是人切片后的十一种脏器,心脏,肝脏,脾脏,肺,大肠,小肠,肾脏,胃,胰腺,舌……最后一个是大脑。”
话音未落,众人就齐齐看向主位对面的无人座位,餐盘里摆着的切片食物和画中某个盘子里的一模一样。
刚尝试吃了一口肉丝的刘雅民直接吐了,脸色差得要命,活像被谁吸了阳气。
他擦完嘴巴一抬头,就对上欧文医生冷冰冰的视线。
只有闻酌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显然是真的觉得味道不错。
柳卿沉默了会儿:“我听说,人肉的味道最美味。”
吕想沉默了会儿:“不是说人肉是酸的?”
闻酌:“人肉是酸的这个说法没有任何依据。”
刘雅民嘲讽一笑:“那它是美味的就有根据了?你不会是亲自尝过吧?”
闻酌掀唇一笑:“说不定呢?”
刘雅民顿时脸色一白,克制不住地干呕了声,黄水配合着他刚咽下去的那块红肉吐进了盘子里,但干呕仍然没有停止的架势。
再看欧文医生的脸色,更冷了。
吕想皱了下眉,半开玩笑道:“你别是怀了吧?吐这么厉害。”
刘雅民阴着脸:“滚你大爷。”
欧文医生沉着脸色,拿起手帕擦擦嘴角,起身离开:“记得收拾干净。”
他走后,柳卿才泄了力地吐槽:“我们这哪是病人,是仆人吧。看入院规则,九点到十一点还要搞卫生。”
吕想:“谁洗碗呢?”
许之涟:“七天时间,一人洗一天也够了。”
吕想:“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最后?万一刚洗完碗就死了,多亏心啊,死前还帮人干了活。”
“干脆两人一组,一餐一换吧,多出的那个人负责三餐收拾桌子。”聂松曼不在意地说,“我可以做多出的那个人。”
这个安排众人都没意见,就算要死,大概率也是晚上死,劳务安排十分公平。
至于剩余的六个人怎么组队,已经一目了然了。
闻酌主动道:“这餐我们洗吧。”
“行,我和雅民去看看其它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
一般来说罪者都和副本故事有很大联系,他们最好还是了解一下这家疗养院发生过什么事。
“等一下,想问问你们,昨晚季账做了什么?”聂松曼有条有序道,“他不可能是无缘无故死的,我们那么多人医生不抓,偏偏就抓了他?”
“具体我们也不知道,昨晚翻进院子被狗发现后……我们就分开了。”
吕想刘雅民做了和闻酌一样的事,借着狼狗被季账吸引了注意力的空隙,偷偷溜进了疗养院。
“我们是从狗屋的地道入口进来,那里通地下室,我们在地下室绕了很久,一进来就看见了被按在手术台上的季账。”
“我们拉了他一把,一起跑上来了,再然后你们就知道了,季账还是没逃掉。”
闻酌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等所有人走完,他才指挥道:“洗碗。”
席问归不太熟练地收起盘子:“你对厨房有什么怀疑?”
“没有。”闻酌靠着椅子,很放松的感觉,“我是体贴你,理论上早餐的餐盘最少,最好洗。”
又冷淡,又理直气壮。
偏偏席问归气不起来,还觉得这样的小鱼崽儿很可爱。
厨房还贴心地准备了围裙,席问归回首道:“帮我系一下。”
闻酌这才起身,给席问归后颈后腰都系了个蝴蝶结。
席问归顺势拉过闻酌手腕,将其抵在厨房岛台前,禁锢着不许挣的同时又认真道:“我好像对亲密接触上瘾了。”
闻酌掀起眼皮:“你终于发现了。”
“但只想和你亲密接触。”
席问归并不以此为耻,边笑边亲上来。他接吻越来越熟练了,只要闻酌不刻意争抢,席问归基本能引导全部节奏,侵略性越来越强。
席问归哑声道:“想看你系围裙的样子……”
闻酌:“我不洗碗。”
席问归:“不洗,只穿围裙。”
闻酌从席问归着重的字眼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我昏迷的时候,你到底看了什么些电影?”
席问归很无辜:“在地下二层的市场买的,什么都有。”
闻酌:“我还想看你穿情/趣服装呢,你穿吗?”
席问归想了想,问:“什么样的?”
“西装。”闻酌本来是随口敷衍,但说着说着,倒多了几分感觉,“白色衬衫,西裤,衬衫袜子固定夹,皮质肩带,横跨在胸大肌下方——”
席问归没见过这种东西,听得认真。
闻酌话锋一转,掀了下唇:“如果紧绷的西装裤后,能撕个口子,装个大尾巴就更完美了。”
“……”
席问归还是输给了理论知识丰富的小鱼崽,被闻酌施施然推开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窗外路过的柳卿敲敲窗户:“别秀了,这边有血,我们分不出来是人血还是什么。”
草地上,血液大片大片的淋,附近的草叶上也滴了血,一路延升到狗窝的位置,但周围没找到任何人或狗的尸体。!
第 100 章 山间疗养院
柳卿:“你俩是不是忘了,‘禁止展病友恋情’。”
闻酌席问归都无动于衷,上个副本还不许师恋呢。
主要是恋情这种东西,难道不接触就没了?倒也不尽然。
而且这条规则不是贴在大堂的,而是更衣室,感觉与其说是不许展恋情,倒更像是禁止做/爱的意思。
“好好洗碗。”
闻酌本想从正门绕出去,但意外厨房侧面个后门,旁边还个小阳台。
白天来看,这座别野的阴森气息也依旧没散去,天色阴得很,却又看不到多少云,既没拨云散雾的预兆,也没山雨欲来的压抑,让觉得很闷,很不真实。
闻酌推门出去,蹲在草地上碾起一点血看了看:“……狗的血。”
柳卿一愣:“你确定?血迹到狗窝这就戛然而止了,没看到狗的尸。”
闻酌走到狗窝附近,说是窝不准确,而是一座必须弯腰才能进去的小木屋,也是狗的房。
他皱了下眉。
“怎么了?”
“味道太干净了。”
“什么?”
闻酌:“每个地方都会物的味道,森林里的植物最多,所以植物的味道,房里活的最多,所以味,如果养猫的话,还会多一股猫味。”
许之涟吸吸鼻:“这里没狗味?”
柳卿大为不解,好笑道:“你看那么大的古堡,不还是干干净净,能说明医洁癖搞得很干净呗。”
闻酌在最里面看到了吕想说的地下室入口,一块厚重的木门。
他伸手拎了拎,但听到一阵铁链的碰撞。
他说:“里面被锁上了。”
但狗的血迹到狗屋外面就戛然而止了,尸也不太可能在地下室。
闻酌走了出来,阴凉的自然光落在他身上。
他抬头看向这座由无数砖头砌成的别野,像一座小小的城堡,一道黑影从最左边的阁楼窗户旁一晃而过。
闻酌收回视线,眼神最终定格在厨房里洗碗的席问归身上。
席问归洗得很不熟练,慢腾腾的,点笨拙的感觉。
他突然些想不起,在实世界席问归相处的那十年,碗碟都是怎么解决的了。
柳卿还是不信:“你确实这不是季……008的血吗?”
本来想直接叫字,但想起入院规则写的,不要直呼字,她还是改口了。
闻酌嗯了:“我回去了,洗碗时间。”
不过很奇怪,他一个小时起床的时候,明明看见医在给狼狗喂食,看草丛上的血液凝固程度,应该至少好几个小时了。
柳卿:“……”
闻酌倚在岛台一侧,席问归洗好一个,他就顺手冲干净摆好,如果忽略外面正在搜寻线索的乘客、身后阴冷的注视感,倒颇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闻酌走出去,厨房外,走廊上空无一。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接过席问归递来的盘,
突然说:“入院规则第三条:这里除了病就一个医,如果觉得在暗注视着你,那一定是你的病情加重了,产了错觉。”
席问归:“你觉得在看你?”
闻酌:“嗯,你觉得会是什么?”
“不是就是鬼了,怪物,恶魔,总归是常识不能解决的存在。”
闻酌点头:“洗好了吗?”
席问归擦干手上的水渍:“好了。”
闻酌看了会儿,突然勾过他的脖亲了下。席问归刚搂住闻酌的腰,又被无情推。
“我想看看008号病房。”
“……好。”
季账的病房就在闻酌这一侧,门是实的,没小窗,看不见里面什么。
转了下门把手,没打,锁住了。
藏在袖里铁丝滑到手上,闻酌很顺利地打了。
季账的病房出乎意料,不是满目血腥,也非整洁得一尘不染。
床上也乱,看得出来是被躺过的,也就是说季账昨晚应该回到了房间。
但薄薄的被褥却在窗边的角落,那是离门最远的位置。
闻酌仿佛看到季账逃过医的追捕,躲回自己的房间,刚闭眼不久,病房的门却吱嘎一,打了。
门口可能没,也可能站着面目不一的医,又或许是其它更恐怖的东西。
对方步步紧逼,季账抓起被褥,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尾,一步步后退,抵在墙角,然后嘶力竭地尖叫,也许直接没叫出来,惊恐到失了。
可能还尝试过跳窗,窗台上不少木屑,视线上移,窗杆上错落着乱糟糟的抓痕。
“看到什么了,吓成这?”聂松曼走过来,靠在门口。
“你怕什么东西?”闻酌问。
“嗯……小时候,家里老宅过一些传闻,说是曾祖母在曾经在我睡的那个房间自杀了,会闹鬼,所以我小时候睡觉特别怕。”
“会怕到吓死吗?”
“谁知道。”聂松曼捋了下头,“单说见鬼这件事,小时候的怕长大了的怕还是不一的,小时候是纯粹对未知的恐惧,长大后,是那种你什么都知道了,但本不该出在你面的东西突然出了,颠覆了你的世界观,超出了你的掌控,恐惧占据了全身,而你无能为力。”
闻酌点点头,似乎在表示理解。
但事实上,他不是很能理解。
他的情绪一直很淡,不论是愉悦还是恐惧,都不够浓烈。
他不是没情绪,是很淡。
但在再面对席问归,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血液再赢愉悦而流动。
或是源于掌控欲得到了满足,又或是源于喜欢,再或者,是因为掌控住了喜欢的东西。
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季账能在主城定居,经历过的副本应该不下位数,会被鬼吓死吗?”
“也许他特别怕鬼。”聂松曼问,“这么说,你确定他是被死的?”
“不确定,真要确定死因,得解剖才行。”闻酌淡道,“
但我不打算在副本里重操旧业。”
“好吧。”
“但就算不是吓死的,也应该被吓晕过,他被吊死的尸没挣扎痕迹,除了吊灯下面,其它地方都没大量血迹,说明他是吊着被断腿的。”
闻酌走出病房。
宽大的病服显得闻酌些单薄,虽然知道事实不是这,但难免会这想,特别是配合着闻酌苍白的肤色。
唇色的红润不会给闻酌增添气色,反倒是衬得更苍白了。
他下楼,来到季账尸侧下方,大摊的血迹凝聚在下方,但没朝任何一个方向流动。
这其实不太科学,任何地面都不可能完全平整,总会一个倾斜面,而液就会朝着倾斜的方向流动。
闻酌抬眸,了什么:“把柜上的灰尘掸拿给我。”
席问归顺手递了过来,闻酌握住满是毛毛的那一边,用是棍那一端挑起了季账的裤腿。
病号服是长裤,但季账的裤腿他的小腿一起消失了,所以容易让先入为主地认为季账的腿是被砍断或据断的。
但挑起断掉的裤脚,露出季账膝盖完整的切割面就会,季账大.腿小腿的骨骼是完美分的,软骨筋膜明显的撕裂迹象。
皮肉组织也一,没锯断割断的锯齿感,反而是沿着纤维组织的走向……就像被按着大.腿,扯断了小腿一。
左边走廊传来音,是搜寻回来的吕想刘雅。
刘雅远远落在后面,吕想保持了一大截距离——因为吕想手上抓着截血淋淋的小腿骨。
吕想深吸一口气:“虽然地毯的颜色血很接近,但我还是分辨了出来,顺着滴落的血找过去,就了这些小腿骨头……”
聂松曼:“在哪的?”
“狗食盆旁边,肉好像都被吃了……”吕想显然也戚戚,拿进来就连忙把这玩意儿放下了。
也许在座的各位都是渣,但不都是变态杀魔,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真的很难平静。
“往好处想,最起码这个医没把肉给我们吃。”刘雅站得远远的,哑问,“这个医真的是吗?”
能把一个成年男小腿完全扯断吗?真不是一般的难。
就算做饭的时候拿刀切猪肉,想切断猪肉的肌腱结缔组织都些困难,何况徒手撕扯。
医从三楼走了下来。
他站在楼梯口,俯视众:“你们该去做卫了,004旁边柜的第一个抽屉卫区域图,不要走在一起,不要进我的卧室。”
“还,不要移动008号。”阴凉地眼神在众身上扫视一圈,说完就回了三楼。
“……”吕想些不适,“大堂是我们的必经之路,难道要我们每天看着尸?”
闻酌转过身,拉第一个抽屉,里面除了卫间区域地图之外,还几支蜡烛。
拿这些东西,抽屉底面三行红字:禁止灯,禁止同行,禁止越界。
卫区域图已经分化好了,不多不少,刚好七个区域,每个区域都他们的编号——季账就这被排除了。
闻酌仔细看了看区域图,医的卧室在三楼,但是被画了红×,同时这张图上没地下室阁楼。
“要分搞卫吗……”
“白天应该不会出事。”
闻酌拿上抹布蜡烛,走向楼梯。
他的卫区域在三楼,除去医卧室外的其它所地方。
脚下木板咯吱咯吱响,他踏上三楼的那一刻,他看见医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没回到房间。
闻酌没跟过去,而是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卫区域。
三楼除去医房间,还一条长廊,一个书房,一个活动室,另一个无居住的卧室。
闻酌走向最近的书房,厚重的窗帘将自然光尽数遮住,显得屋内十分昏暗。
哗啦一,他拉了窗帘,身后再次传来那种诡谲的注视感。
回首看去,书架整齐序地排在身后,没什么。但闻酌却朝着角落看去,那里一个被白布盖着的东西,棱角,远远瞧着,就像是一个藏在了白布下。
“砰——!”
书房的门突然关上了。
闻酌走过去,一把掀那块白布。
“南希喜欢洋娃娃,
艾米总是笑哈哈,
足球滚下了楼梯,
圆圆的月亮升起来,
恶魔扮成爸爸,
始吃小孩啦……”
白布掀,原来是一个红色绸缎铺成的椅,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坐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看着闻酌,嘴巴张张合合,唱着清脆的童谣。
“呜呜……”
注视他的东西好像绕到了身后,出呜咽的哭。!
第 101 章 山间疗养院
刘雅民的卫生面积在二楼左侧,除了四个病房外,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活动室,一个是是摆满杂物的杂物间。
刚走进杂物间,他的余光就瞥见一道白色的裙摆,他心口一跳,猛得后退一步——这才发现那只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模特人偶。
人偶是少女形态,最多也就十一二岁。
裙子全身雪白,吊带交叉绑在人偶脖颈后,裙子很短,约莫只能遮到臀下,裙摆飞扬,看着很像芭蕾舞群。
一个精神病院里为什么要摆这种东西?
刘雅民皱了下眉,越过它直接走进去。
活动室很干净,没什么家具,看着很空。他打算随便糊弄下就离开,毕竟又不是真来搞卫生的。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所有的光,又不允许开灯,白天点蜡烛未免太诡异了,他干脆拉开窗帘,却发现卫生区域是室外的许之涟被柳卿送出来,分开之前柳卿还搂过许之涟的腰亲了下对方。
“恶心。”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僵住了。
后腰突然一空,仿佛有只无形的手伸进去捏了一把。
薄薄的布料拱出手指曲起的形状,刘雅民并没有露出惊恐,只有忍耐与厌恶,仿佛早知道会有这种局面。
就当被狗摸了。
他这么想着。
可那只无形的手这次却没打算这么轻易离开,又越到前面,伸进衣摆,往上揉去。
刘雅民咬牙切齿,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够了!”
耳边响起了一声轻笑:“这可怎么够?原本你多想留在这个世界啊,现在为了摆脱我,都在找毁掉这个世界的办法了……我当然要在消失之前,吃个够本呐。”
刘雅民气得头晕:“现在是白天,我还要把卫生区域打扫干净。”
“脏了才需要打扫干净,可在我看来,你比这所房子脏多了。”耳边的声音说,“让我把你打扫干净,不好吗?”
刘雅民知道反抗不了,他闭了闭眼:“你让我把门锁上。”
“别怕,不是说了吗,不能同行打扫卫生——”裤腰一松,薄薄的病号服落在地上。
刘雅民耻辱地闭上眼睛,却因身体起伏不得不撑住窗台。
他拼命祈祷,在室外搞卫生间的许之涟别抬头——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撑着窗台,上半身的衣服在没人碰的情况捋到了胸口,那两点又红又肿。
被外人看到不堪的一目,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嘴这么硬,身体却很诚实。”
“……”刘雅民咬紧牙关。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叫声老公,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这所疗养院的秘密。”
“滚。”
“真让人伤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怎么也做了月余的夫妻了。”
刘雅民简直不愿意回想这一个多月的经历。
自从秋香园那个副本——自
从那个副本!
这个在现实里已经被杀杀死的变态又缠上了他,甚至变本加厉。
现实里明明还只有偶尔的肢体接触,或经常找他聊天——可在秋香园后来的副本,他差点死掉,不得不和已经变成鬼的死变态签订契约,他无法反抗对方想对他做的任何事。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委身于另一个男人身下。
令人作呕。
身后看不见的死变态又笑了声:“看在ca你让我心情愉悦的份上,还是告诉你一个有关疗养院的秘密好了,其实这间活动室里不止我们两个。”
“……”刘雅民猛得回首,可什么都没看见。
身后空荡荡一片,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有身后那只能碰到他的鬼。
“哎呀,能毁掉主城和列车的副本总是有点特殊的。”看不见的冰凉嘴唇咬过他耳朵,“所有死在这个副本的乘客们其实都以鬼魂的形式被困在了这里呢,你瞧,你的身后有那么多双眼睛。”
“他们也很喜欢你笔直的腿……”正在弄他的鬼带着笑意喃喃,“要不是无法触碰到你,他们可能就一拥而上了。”
“呀,流出来了。”
刘雅民满目屈辱,浑身发抖——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再凌迟一遍这个死变态。
……
听到身后有诡异的声音,回头去看可能是大多数人的下意识反应。
毕竟未知最可怕。
但闻酌想到了入院规则第三条:如果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你,那一定是你的病情加重了,产生了错觉。
和其他规则相比,这一条从语境上来说,并非是禁止你去做什么,也并非要你必须怎么做,似乎更像一种提醒,提醒他们不要过多关注看不见的东西。
于是闻酌若无其事地给洋娃娃重新盖上白布,移到旁边书架旁开始整理书籍。
书架并不是摆设,真的有很多专业相关的书籍,多是跟研究精神疾病或心理疾病相关。
闻酌还看到了一本和自己专业相关的书——解剖学。
他打开翻了翻,发现只要是关于怎么解剖出完整脏器的章节,全部被欧文写上了满满的批注,还特意折起了一角。
之所以确定批注是那个医生写的,是因为这种潦草飘逸的字迹真的只有医生能写出来——一个字看不懂。
一个精神病医生研究解剖脏器学……为解剖自己的病人,吃新鲜的脏器?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变态想法的呢,又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契机和变故导致医生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现实历史上不乏吃同类的情况,但大多数发生在饥荒时期,人都已经饿疯了。
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较为黑暗时期的西方贵族,总会有些奇怪的迷信,比如吃胰脏能永葆青春。
当然,也不是没有纯纯只是为了享受‘美食’的变态
但最后一种情况太简单了,不适合发生在副本里。
身
后的呜咽声还在继续,闻酌就和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垂眸翻阅解剖学,这倒是让他在后面的某页批注上发现了一个日期。
1960.9.13。
看来这个副本的时间线确实比较古老,只是不知道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
闻酌卫生弄得还挺认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东歪西倒的书都被他扶起来了,没有灰尘的架子和桌面也都擦了一遍,地上意思地扫了扫。
这所疗养院里上锁的柜子不少,这间书房里就有三四个,还没法撬开,它们的锁芯构造和闻酌了解的现代锁完全不同。
等书房结束,闻酌又去活动室看了看,这里很空,摆了一些很幼稚,但看得出是治疗精神病提高集中力的一些玩具。
闻酌刚走进去,地上的一个小方块就凭空弹起。
“……”
他直接踩了过去。
活动室要尽量把玩具都收尽框子里,摆放整齐。
一开始还挺正常,直到闻酌看到了后面一个像玩过家家的小帐篷,里面摆着八个假人头套,看妆面刚好是五男三女,难免让人多想。
闻酌没动它们,放在原地没管,又去整个疗养院唯一一间空置的,没有人住的卧室。
里面看起来布置得很温馨,似乎也曾有人住过这里。
但闻酌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凉意——那种进了鬼屋的感觉。
如果这个疗养院真的有鬼在背后注视他们,那么这些鬼会是那些死在医生手下的病人吗?
两个小时过得很快,闻酌收拾完一切,没有太大收获,正准备出去的时候,门突然啪得一声,关上了。
闻酌皱了下眉,走过去转了几下,却转不开。
他好像被困在了这间卧室里。
窗外,已经结束两小时卫生的柳卿来外面找许之涟,又顺势亲了下。
许之涟无奈:“不是说禁止发展病友恋情?”
柳卿无所谓地笑笑:“那两基佬比我们先亲,要杀医生也得先找他们——及时行乐嘛宝宝。”
许之涟叹了口气:“你真的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有没有规矩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柳卿眨眨眼,“我要是有规矩,咱俩能搞到一起吗?”
许之涟:“……”
许之涟是柳卿的婚外情——当然,在做之前,她是不知道的。
那晚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柳卿报复骗婚丈夫的一个工具,柳卿根本就不喜欢同性,她恨骗婚的丈夫到骨子里,也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所以宁愿扮演拉拉恶心丈夫可笑的自尊心,也不肯离婚。
她是个疯子——当然,许之涟也是个疯子。
否则就不会同意那个一起合谋杀死骗婚男的计划,柳卿顺理成章地得到所有遗产,和许之涟远走高飞了。
她们过了几个月好日子——丈夫的死一直没被发现,就在她们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某天夜里,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放在地上的信封,装着两张车票,还有她们的共同罪证。
她们是不幸的——杀了人没坐牢,却到了更折磨人的地方、
但她们也是幸运的——她们一起承受了这份折磨,从头到尾没分开。
柳卿:“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许之涟:“后面有个凉亭,不太对劲。”
“凉亭有什么不对劲的?”
“等所有人集合再说吧,我不是很确定。”
“还保密?我就不保密了,我发现了一张报纸,有几条新闻挺有意思——”
柳卿还没说完,余光突然瞥到三楼窗户上有道黑影。
“草……这在干什么?”
许之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闻酌不知道为什么站上了三楼某间屋子的窗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身体处于一个前倾的状态,仿佛随时会跳下来。!
第 102 章 山间疗养院
席问归的卫生区域是一楼有浴室的那一半。
他可能是打扫得最敷衍的那位了,还顺便打开储物柜拿出手机,无聊地给小鱼崽留言。
——你穿病号服也很好看。
——想看你穿白大褂。
——一个小时不见,想见你。
——今晚我们可以晚点洗澡吗?
——还有五分钟结束,我来找你了。
等晚上来沐浴,闻酌肯定会查看手机,就会看到这些信息。
席问归愉悦地扬起嘴角,刚退出来,就看见众人的san值都有变化,刘雅民降到了六十多,吕想正在匀速下降,最严重的竟然是闻酌——
43。
他和闻酌都不是容易恐惧的人,掉san就会失去感官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基本无意义,就像上个副本,闻酌的san值虽然有所浮动,但一直保持在85以上,波动极小。
而这个副本才第一天,闻酌san值竟然就掉到了43。
……
柳卿拉过许之涟走远了些,怕被砸到:“他怎么了?”
许之涟皱眉:“不知道啊……那个房间门可能有什么东西让他中招了。”
柳卿:“还以为他会很厉害,结果第一天就要凉吗……”
许之涟余光瞥见另一扇窗户,也有一个身影。
“刘……003号好像也出事了。”
他们还是不习惯叫编号。
柳卿顺着许之涟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二楼的某间门窗口,刘雅民撑着窗台,脸色潮/红,下巴和上衣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撩起。
和她们对上视线的时候,刘雅民绝望的闭了闭眼。
柳卿又不是三岁小孩:“这怎么像在做……”
但仔细看看,刘雅民身后确实没人,自嗨?故意找刺激?
也不是没可能,就是表面真没看出来。
许之涟的视线回到闻酌身上:“要救吗?”
“救谁?004?”
“你不是在现实里认识他?”
“只是我单方面见过他而已。”柳卿不以为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算是我的早期病友吧。”
许之涟知道,柳卿发现丈夫是gay、和她结婚只是为了生育之后,心理崩溃过很长一段时间门——也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门的心理治疗。
闻酌仍然站在窗口,脸上没什么情绪。
像看不见下面的许之涟和柳卿,一直看着空地,没有聚焦。
他抬起脚跟,似乎要跳了。
柳卿算算高度,这座疗养院像古堡形式,层高和小区楼房完全不同,三层下来得有九米了,真跳下来不死也要半残。
许之涟皱了下眉:“他好像不是想跳,而是想往前走。”
“可前面是空地啊……幻觉了?”
许之涟:“真要坠楼了,救不救?”
柳卿皱了下眉,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席问归的声音从闻酌身后的房间门传来。
“小鱼崽,下来。”
席问归重复了很多遍。
聂松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许之涟发现作为队友,她一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有,心里就大概有了普——闻酌是不会出事了。
柳卿则觉得,陷入幻觉的人哪是那么容易被唤醒的,但想法刚结束,就见窗台上的闻酌真的回头了。
他又缓又轻地说:你也是假的。?[(”
“我当然是真的。”
“骗子。”
“你过来,摸摸我就知道了。”
“不……不行。”
闻酌保持着回首的姿势,身体却像窗外倾去,楼下的三人皆是心口一跳,刹那间门,席问归一把捞过闻酌的腰,把人半拖半抱回房间门。
闻酌眼睛一闭,无力地跌进席问归怀里。
席问归愣了一会儿,垂眸看向闻酌。
小鱼崽的脸就贴着他脖子,体温与他完全契合,没有一丝的抗拒与主张,好像可以任由他支配,好像他们本就是一体,令他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任何时候,接吻,做ai,躺在一张床上睡觉,闻酌都没有向此刻一样,毫五防备的依赖他。
虽然席问归明白,这是因为闻酌陷入了昏迷。
他慢慢收紧手臂,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小鱼崽一直说要把他做成标本了。
在意一个人到了极点,就会用尽一切不可理喻的病态方法把对方留在身边——甚至会想杀了对方。
死人不会背叛,不会反抗,不会离开,会永远以最好的形象留在身边,永不抗拒地全身心依赖。
“啊!!!”楼下传来了惊恐地叫声。
楼外三个女人相视一看,都快步朝着声音来源走去。目前来看这个副本最大的敌人并不是罪者,最麻烦的是,他们连敌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人死太多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声音是从一楼传来的,柳卿第一个到达目的地:“这边!厨房隔壁!”
这是个烘焙房,并没有人影,聂松曼皱眉喊道:“005,你在吗?”
吕想是目前唯一一个没见到踪影的人。
过了一会儿,某处突然传来吕想沉闷而恐惧的声音:“救救我,救救我!”
“他在地下!”许之涟走过去,“这里有个升降机。”
“疯了吧,他爬这里面干什么?”柳卿无力吐槽,“没见过鬼片里死于这种升降机的人?”
这个电梯井不大,一个成年男人至少得蜷起身体才能挤进去,吕想是真的闲的没事干了。
聂松曼往下看了看,里面很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应该是通往地下室的。”
柳卿指着一旁的升降按钮:“要按吗?”
“等会儿,还不确定005在不在升降机里,万一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
面……”
柳卿想象了下拦腰截断的场面,嘶了声:005,你现在在升降机里面吗?
?想看猫界第一噜的《嘘!它在看着你[无限]》吗?请记住[]的域名[(
“等、等会儿——”吕想的声音慌极了,大概过了十秒,他们明显听到了铁皮磕碰声,吕想叫道,“拉我上去,快,快!!”
柳卿按下升降按钮,随着铁链的咯吱声,蜷在升降机里的吕想渐渐被拉了上来。
他爬出升降机,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我……下面有个小孩。”
“……你也出幻觉了?”
“幻,幻觉吗?”吕想咕噜咕噜喝完一整杯水,才勉强冷静下来,整个人都汗透了。
“你自己看看身上的灰尘,就知道下方那地方有多久没人去过了。”
吕想一怔,低头看看病号服,已经脏得不行了,全是厚得发油的灰。
柳卿一语道破:“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吕想显然不想坦白这个弱点,但已经被揭穿了,撒谎也没意义:“是有……”
“你有幽闭恐惧症还往里面爬?”
“我不知道……我本来是在搞卫生的,不知道怎么了,再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在升降机里面……”
“你看见鬼了吗?”
“如果那个小孩不是幻觉的话……算是见鬼了吧。”
……
即便处于昏迷,眉头也紧紧皱着,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中,额头冒了许多虚汗。
聂松曼说:“好像发烧了。”
这个席问归有经验。
闻酌小时候经常发烧,席问归从一开始的懵圈无比到后面的习以为常,也就花了一年。
他拿了条毛巾,用冷水打湿后敷在闻酌的额头上。
可能是烧得很难受,闻酌碰到他的手后就抓着不放了。
席问归反握住闻酌骨节分明的四根手指,光是看看都赏心悦目。
“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酌终于从梦魇中惊醒,猛得睁开眼睛。
和床边的席问归对视片刻,闻酌突然伸手,拉住席问归的衣领一扯,吻了上来。
闻酌主动的时候总是很强势,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嗯……
席问归拉过闻酌修长的手指,按在耳边,化被动为主动:“病鱼要乖一点。”
嘴唇被鱼咬了下,有点疼。
席问归干脆堵了回去,让人没处咬,气息交织四唇交缠的感觉实在太好,席问归没忍住,亲得有些久。
肩膀被小鱼崽拍了几下他才松开:“我睡多久了?”
“半小时。”
闻酌皱着眉起身:“那不是还有几分钟就吃中饭了。”
“他们都在餐厅了。”
闻酌下床,头晕了一下。
一边下楼,席问归一边问:“之前那个房间门你看到什么了?”
闻酌没有第一时间门回答,而是反问:“我当时怎么了?”
席问归:“你站在窗台上,想跳下去。”
闻酌蹙了下眉,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席问归停下脚步,闻酌回首道:“真不记得了。”
进餐厅之前,席问归搂过闻酌亲了下,才放人进门。
其他人都在各自的餐位上坐好了,过了一分钟,欧文医生才端着餐盘姗姗来迟。他把一盘不明切片食物放在长桌左侧的空位上,才回到长桌右侧。
中餐比早餐丰盛一些,众人食欲都不高,欧文医生依然不紧不慢地用餐,然后等所有人都吃完,再离开位置。
柳卿这才指了指长桌左侧的盘子:“里面是什么?”
闻酌声音微低:“早上放的是胰脏,现在是肺。”
“会不会是季账的内脏……”
闻酌否定了:“刚刚经过大厅的时候看了眼,他的尸体不像是被剖过内脏的样子。”
“下午应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门了。”许之涟说,“我们分组探索一下?”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虽然罪者就在他们当中,也没人愿意自由活动。
除了吕想和一直阴沉着脸的刘雅民略有意见,他们对彼此的信任没有另外两组高。
聂松曼想了想,对柳卿和许之涟说:“不如我们先把餐桌洗碗解决,让他们先去烘焙房看看。”
“可以。”柳卿没什么意见,还有意无意地对着刘雅民笑了声。
刘雅民捏起了刀叉。
去烘焙房的路上,闻酌听闻了吕想这边发生的事。他问:“你看到的是男孩女孩,多大年纪?”
“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
“穿着?”
“穿着吊带睡裙,金色卷发,怀里还抱着一个洋娃娃。”
吕想描述得很具体,不像是单纯幽闭恐惧症臆想出的幻觉,应该和这个副本的故事线有关。
闻酌来到升降梯面前,问吕想:“你朝哪个方向坐在里面的?”
“面朝右——”
“下去后朝哪个方向看的?”
吕想尽可能回忆了下,指着烘焙房右侧斜角。
闻酌顺着这个方向走去,垂眸打量着:“能估算出女孩到你的位置有几米吗?”
“大概……六七米?”
话音刚落,闻酌也停下了,他正处于烘焙台与杂物桌中间门的过道上。
他推开杂物桌,蹲身敲了敲周围的地板,然后摸到桌上的刀,顿了顿又起身递给吕想:“翘最中间门那块。”
头晕,不适干活。
至于为什么不给某人——实在是某人太废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闻酌怕他把刀撬断了崩着自己。
吕想:“……哦。”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话,反正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把地板撬开了——然后惊愕地发现,下面是空的。!
第 103 章 山间疗养院
说是空的,但也只有一个砖头大小的空洞,趴在地上往里看,什么都瞧不清。想下去还需要其他东西把其他石砖砸开。
“被医生知道会不会……”
“他在书房。”闻酌清了下嗓子,但还是很哑,“我看过他办公室门口的时间门表,这个点他会待在办公室审批病历本。”
收好餐桌的聂松曼走来:“腾一个人去大厅守着吧?万一他听到声音下来了。”
吕想迫不及待:“我去!”
闻酌否决,言简意赅:“你不行。”
吕想一懵:“为什么?”
闻酌不说话了,席问归猜到小鱼崽是嗓子疼不想说,便接话道:“你需要下去复原一下之前看到的东西。”
“……”吕想皱眉,“没有照明的东西啊,手机在储物柜……能偷拿出来吗?”
闻酌:“蜡烛。”
席问归翻译道:“搞卫生用的蜡烛有很多。”
除了蜡烛,他们还得找个锤子或铁镐过来,刘雅民声音比闻酌这个病人还哑:“地下室门口的玄关有锤子,昨晚跑上来的时候看到了。”
席问归说:“地下室的门锁了。”
他的卫生区域就在那边。
闻酌张了下嘴,又闭上了。
席问归像个自动翻译机:“我们去拿锤子,你们备好蜡烛,顺便把周围地板先撬开。”
地下室门锁是常规的转动门把手,不是很难撬,但可能是发烧头晕,闻酌用的时间门有点久。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病号服上衣有些短,闻酌清瘦的腰线若隐若现,裤子对他来说应该大了点,宽松地卡在胯上。
席问归靠在走廊墙上,一直盯着那对时不时冒出来的腰窝,伸手一戳——小鱼崽没反应。
席问归顿时笃定了心中想法,大胆起来,撩起闻酌的后衣角玩儿似的勾来勾去。
“咔哒”一声,锁开了。
闻酌转开门,面无表情道:“以你现在的行为,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可处5日以上10日一下拘留,并处500元以下罚款。”
“这个惩罚太轻了,那我有很多个五百。”席问归眨了下眼,“而且这项法条不是只适用于妇女吗?”
闻酌推门的动作一顿:“其实之前就想问,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没有对法律感兴趣过,你离开之前,我也没说过大学想进法医学——”
“嗯?”
“我之前检查李家村那个站点挖出的白骨时,你好像对人体骨骼很了解。”
很多闻酌没问的事情,并不代表他忘记了或者没有怀疑,只是懒得宣之于口。
“……”席问归开始装死。
哪怕没有正常的情商——他也能猜到如果说出事实,小鱼崽恐怕会跟他翻脸,到时候就不是轻易能哄好的了。
闻酌也不逼问:“你还有六天时间门准备回答。”
也就是到这个副
本结束的时间门。
席问归啊了声,转移话题:“你没有失去触觉?”
闻酌已经进了地下室玄关了,这里摆着很多工具,甚至还有一个探照灯。闻酌挑挑拣拣,拿起一个趁手的锤子。
想了想又放下了,拿起一个更重的——干活的又不是他。
把探照灯和锤子都扔给席问归,闻酌才问:“我准备跳楼的时候,san值多少?”
“43。”
按照规则,这个数值应该会失去一项感官。
之前席问归离开更衣室的时候,就已经把手机放回储物柜了,因为闻酌醒的时候,席问归并不清楚闻酌san值多少。
闻酌听得见,也看得见,那就只剩下触觉嗅觉和味觉了。
吃饭的时候,席问归特地观察了下闻酌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反应,应该没有失去味觉和嗅觉。
那就只剩下触觉了。
但从刚刚来看,闻酌的触觉也仍有留存——这san值恢复得也太快了。
闻酌脚尖一转,走下楼梯:“你先走,我去地下室看看。”
“一个人可以吗?”
“我是发烧,不是残疾。”
席问归只好离开,闻酌扶着墙走进昏暗的地下室,倒不是一点光没有,左侧墙上有个正方形的天窗,透进了一点自然光。
闻酌不是真的非要下来探查情况,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没骗席问归,确实忘记那时候看见什么了——不过大概能猜到。
闻酌不是会逃避恐惧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也知道最不想面对什么。
不过来都来了,当然得转转再走。
从楼梯下来,左边是一个大号房间门,右转后有条长廊,不知道通往哪里,但看路线应该是通往狗窝那条出口。
闻酌缓缓走进左边房间门,看到一张他再熟悉不过‘床’——解剖台。
旁边的推车摆着各色工具,光手术刀就有二十几把,骨锯,骨凿,各色剪刀,舀,缝合针线……一应俱全。
太专业了。
闻酌指腹抚过那些刀械,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食人肉,有必要用到这么多器具吗,还是说欧文医生是个完美主义者?
没再多留,闻酌刚上楼,就看到席问归突然探出的半张脸——无论一个人长得多好看,在这种阴森昏暗的环境下突然冒出来,都够惊悚的。
闻酌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越过席问归。
“下面有什么?”
“解剖台。”
大厅仍然挂着季账的尸体,现在距离他的死亡大概只有六七个小时,加上屋内阴凉得厉害,他的尸体还没有明显的变化。
但明天之后可就未必了,尸体会随着时间门慢慢腐败,发出常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七天——恐怕光是路过大厅都令人难以忍受。
回到烘焙房,其他人已经砸开了一个可下去的通道。
他们并不需要跳下去,因为砸开砖头后才发现,这里是修砌着简陋台阶的,简陋到仿佛只是随便用用,事后就不会再来。
聂松曼带头走了下去,许之涟去大厅那盯着欧文医生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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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弯着腰,陆续走进地窖——一个三米以下的独立地窖。
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家具,扑面而来一股怪异的霉尘味。
“咳咳——”
众人不约而同地捂嘴咳嗽,闻酌则皱起眉头,看向朝西的那面墙。
平整的墙上有一个不太完整的图案,但因为年久失修,随着墙纸的渐渐脱落,图案也不再完整了。
“摆这么多蜡烛干什么……”
“你们不觉得很像什么仪式吗?”
闻酌回神,垂眸看向房间门正中间门的一圈蜡烛。蜡烛基本已经燃烧到底了,只剩下一点底芯还在。
他说:“五芒星。”
柳卿:“有什么意义?”
“在西方,五芒星代表神圣,作为可以一笔画出的相对复杂图案,很多人认为它有辟邪镇魔的效果。”
“镇邪?”即便手上端着蜡烛,吕想还是不适应这个环境,“是医生干的?他要镇压什么?”
柳卿突然提起:“之前因为005求救所以忘了说,我在我的卫生区域发现了一张报纸。”
聂松曼:“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吗?”
柳卿道:“有一条新闻是,近期在野外发现了大量失踪人口的尸块,内脏都消失了,经过调查,这些受害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有精神或心理上的疾病。”
“那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镇压被他杀死的那些人的鬼魂?”
“那这些病人的骸骨应该都在这里吧?”
“004,你说呢?”在场都对五芒星没什么了解,只好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闻酌。
但闻酌却毫无反应,直勾勾地盯着五芒星蜡烛的正中央。
席问归第一时间门发现了不对劲:“小鱼崽?”
入院规则说不要直呼其他人的名字,席问归只能当众叫起昵称。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雅民直接呕了声,头也不回地上去了。
而闻酌的眼底,倒映着一簇簇混昏黄的烛火,火光的中间门,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席问归。
他穿着一件休闲裤,上衣是一款比较悠闲的米色衬衫,垂在身侧的手指流出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十年前火灾那天,席问归就穿着这套衣服。
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开关,闻酌能回忆起的不再是火灾这个事件,而是有了具体的画面。
原来他眼下的红痣,是席问归的指尖血。
原来那天真是他真的点燃了窗帘……造成了那场火灾。
但他想杀死的不是席问归,而是自己。
朝夕相处的十年,对席问归的偏执已经刻进了闻酌的骨子里,但席问归就像个蠢货没有一点察觉,十
年如一日的与他相处,毫无差别。
或许占有与掌控是刻在闻酌骨子里的本能,他无法掌控席问归,各种方面的,情绪、行踪,过去和将来,就连现在都把握不住——
那就杀了他吧。
年少的他这样想着。
死人不会抗拒,不会动不动就消失,也永远不会离开——
最重要的是,席问归本来就不是活人不是吗?
席问归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年少的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样的席问归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他不好奇席问归会是这个样子,只想把他牢牢抓在身边,可一个没有心跳、动不动就失踪的‘假人’,要怎么才能永远地握在手里呢?
太叫人不安了。
那场大火的起因,只是因为他想看看,席问归的心脏会不会为他跳动一次。
但是并没有。
不仅没有,席问归还消失了,连带着他脑海里的一部分记忆——让他忘记了和席问归相处时光的大部分细节,忘记了火灾的真正原因,也忘记了席问归没有心跳这件事。
“真蠢啊。”十年后的闻酌望着地窖里烛光中心的席问归,对十年前的自己说。
“我回来了。”烛光中心的席问归说,“你高兴吗?”
席问归喋喋不休道:“你变了好多,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
“你好像不太开心——但是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你长大了,小鱼崽。”
“我很喜欢现在的你。”
“是吗?”闻酌平静地问,“既然回来很高兴,为什么要站在五芒星里——你在怕我吗?”
把他当做魔鬼吗?
怕他杀了自己吗?
眼前的场景一变,闻酌看到了自己操作多年的法医室解剖台。只是这次躺在上面的不再是形形色色的受害者,而是席问归。
他看见穿着黑色衬衫的自己,套上隔菌服,像是对待什么艺术品一般解开席问归的衣扣,脱掉他米白色的上衣……直到完美的躯体彻底暴露在空气里。
另一个自己拿起平时用得最顺手的解剖刀,对准席问归下颌下缘正中线——
他声音低哑:“够了!”
可台上的席问归却突然睁开眼睛,蛊惑道:“真的不要吗?你不是一直想这样吗?不是一直想剖开我的身体,看看我的内里吗?”
“不杀了我的话,我还是会离开的。”
“只有死了,我才会永远留下。”
“你也不需要的对吧,不需要会说话、心脏会跳、有血有肉的我。”
“你可以把我泡在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或剔除我的血肉,只留下一副骨骼,放在你的床侧,抵足而眠。”
“来吧——不亲自动手试试吗?划开喜欢之人的皮肉,会很满足吧。”
“我的每一寸皮肤,毛发,五脏六腑,血管与筋膜,都将在你的掌控之下。”
闻酌缓缓走过去,离被烛火笼罩的解剖台越来越近。
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鱼崽——”
他脚步一顿。
解剖台的席问归继续蛊惑:“来吧。”
“闻酌!”
闻酌闭了闭眼,猛得转身。
再睁眼时,眼前骤然一黑,身体被楼梯绊得一个踉跄,幸好,一双手臂拥住了他。
这是一个有温度,有心跳,有情绪的怀抱。
“席问归。”
抱着他的人嗯了声:“我在呢,没事了。看见什么了?和之前楼上一样吗?”
“不太一样。”闻酌已经想起之前楼上看见什么了——无数个解剖台,无数个席问归。
“但差不多。”
和他自己以为的不一样,最令他恐惧的并不是席问归一次次消失——而是重逢。
闻酌站稳,平静道:“我看不见了。”!
第 104 章 山间疗养院
失去视力应该是五感中最麻烦的一项。
在这种随时要命的副本里,没有视力,意味着一切都是未知的,哪怕是可见的危险,也变得致命起来。
特别是在一个不熟悉的大房子里,面对可能是食人魔的医生,还有一群无法信任的‘队友’。
吕想摆摆手:“往好处想,就算有个鬼在你面前,你也看不见了。”
看不到就意味着不会吓到。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心里安慰,但对闻酌来说却没意义——他又不怕鬼。
席问归最清楚不过,他的小鱼崽从来冷静,就算被突如其来的事物吓到,也最多会有一瞬间的僵硬,即刻便能调整过来。
手被谁握住了。
虽然看不见,闻酌也能认出来是席问归。
他是法医,对人体的一切都很敏.感,席问归比常人低一度的掌温对他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对闻酌来说却有很大区别。
听到周围移动的脚步声,闻酌突然说:“别进五芒星的范围。”
“啊……哦。”
聂松曼完全没听过这些:“有什么讲究吗?”
闻酌:“不清楚。按照传闻,任何东西都可以绘制五芒星,血,颜料,大米,但只要有一个角被破坏,都会出问题。”
但这里的五芒星是蜡烛摆成的,理论上得连成线才行。
聂松曼蹲在外围,拂去地上的灰尘:“有线条,只是被灰尘盖住了。”
吕想:“这里很可能镇压着被医生杀死的病人鬼魂,放出来其实才好吧?”
“你能保证那些鬼魂对我们没有敌意?”
“……”
“应该不是。”闻酌突然说,“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幻觉,本来觉得是因为我触犯了规则——”
“难道不是吗?”
“应该是进入了特定空间触发的事件。”
席问归玩着小鱼崽的手,帮忙举了个例子方便他人理解闻酌的意思:“比如005进入了烘焙房,所以被蛊进了升降机。”
“这样么……但好像不是所有人都出事了。”
闻酌垂眸:“所以你们要小心点了,站点通常都是相对公平的,不会刻意刁难谁。”
柳卿突然抬头,问堵在出口的刘雅民:“003你好像也遇到过什么了吧,不说说?”
“……”刘雅民阴冷地盯着她半晌,“什么都没遇到。”
柳卿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啊,但我看你在二楼——”
话还没说完,刘雅民转身就走,丢下阴狠的一句:“你看错了,眼睛不好可得好好治治,不然容易死。”
柳卿啧了声:“恼羞成怒了呀。”
聂松曼挑眉:“你看到什么了?”
她和闻酌席问归一样,都在秋香园那个站点见过刘雅民,她甚至还亲眼看见刘雅民从狼狈不堪地从衣柜里出来,衣衫不整。
随后刘雅
民就像刚刚一样,恼怒阴狠,试图杀人灭口。
是把尊严和面子看得无比重要的一个人。
柳卿也没保守秘密的意思,大致描述了下:“有意思吧?”
吕想有些震惊:“不是,那个时间点我在烘焙房,你们在外面,闻……004在三楼准备跳楼,谁能跟他做……”
席问归敏锐一顿:“不是我!我在更衣室给你流言,看到san值变化就立刻去三楼了。”
闻酌:“留言?留了什么?”
席问归:“我倒是可以现在说——”
闻酌:“你闭嘴吧。”
其他人无语凝噎,妈的,每天在刀尖上玩命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你旁边有对情侣——不是那种同床异梦的情况,是他.妈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每次相处都能让其他人牙疼的情侣。
闻酌什么都看不见,他抓着席问归小臂,继续说:“之前我不仅出现了幻觉,还有幻听,书房里有个洋娃娃,碰到它之后我听见了一首童谣。”
吕想啊了声:“这跟我看见的小女孩很契合。”
“什么童谣?”
闻酌面无表情地复述一遍:“南希喜欢洋娃娃,艾米总是笑哈哈,足球滚下了楼梯,圆圆的月亮升起来,恶魔扮成爸爸,开始吃小孩啦。”
聂松曼:“刚刚我以为这小女孩可能是曾经的某个病人……这么一听,她有没有可能是欧文医生的孩子?”
“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疯了吧?”
“恶魔扮成爸爸,是字面意思,还是指爸爸被恶魔附身了?”
“这首童谣听起来是小孩子视角,完全可以换一种思维理解。”柳卿垂眸,“小孩子对父母的爱是无条件的,爸爸对自己做不好的事,他们会下意识为其找脱罪的理由,比如爸爸被恶魔附身之类的——但其实,爸爸就是恶魔本身,他并非真正的恶魔,却做着在小孩眼里只有恶魔才会做的恶事。”
“不是恶魔扮成了爸爸,而是爸爸扮成了恶魔?”聂松曼挑了下眉,“挺有意思。”
吕想:“先不管是不是女儿,小女孩的尸体会不会埋在这?可能变成了厉鬼什么的,医生怕被报复,才在这画了五芒星镇邪?”
闻酌:“可能。”
“要不要把墙砸了看看?”
“先别吧……万一小女孩无差别报复怎么办?鬼片里不都这样,鬼是没有理智的。”
“也有道理……就先不管了?”
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烘焙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医生下来了!”
众人急急忙忙上来,手忙脚乱地把地板铺了回去,但是没有石砖托底,根本不能踩,幸好这个位置在桌子下方,一般也不会有人行走。
“快快,搭把手!”
几人齐力把桌子摆回原位,有杂物遮挡,暂时看不出什么。
欧文医生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已经走到门口了。
欧文脸色阴冷:“你
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_[(”
打量他们很久,欧文才沉着脸色转身道:“003,跟我来做治疗。”
刘雅民跟医生身上有同出一辙的阴狠气息,顿了许久,他才不甘心地跟上去。
一路来到三楼,欧文医生打开办公室,示意刘雅民进来。
办公室很大,布置得很像心理医生的诊疗室,舒适的沙发椅子,合适的距离角度,以及边柜里的一排排病人档案。
“坐。”
欧文医生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示意刘雅民坐在他对面,他甚至点上了香薰蜡烛,给刘雅民倒了一杯水。
如同被触犯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刘雅民面色扭曲了下,面上不由自主地流出厌恶。
“你要对我做什么治疗?”
“先聊聊,才能对症治疗。”欧文医生面无表情,打开记录本,“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吧。”
“说什么?”
“说说你面临的精神问题,你的恐惧,你的罪恶。”
“……我没什么可说的。”
欧文一顿,转了下笔说:“每个到我这来的病人都这样,从不认为自己有精神问题,甚至试图逃避狡辩自己犯下的大罪,试图纵容自己继续犯罪——”
“但他们最后都坦白了自己内心的罪恶与恐惧,只是用的方式不同。”
这话充斥着满满的威胁,刘雅民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小臂搁在腿上,脊背往前弯曲,脑袋低垂,一面打量着周围,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我只是杀了个人而已。”
“只是?”
“我不是因为父母的爱出生的,他们都是完美主义者,希望打造一个完美的作品,他们试图掌控我,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小到走路吃饭的姿势,大到上学时的成绩,成人后的工作。”
刘雅民面无表情地说,像是真的在坦白内心:“我的头发长度永远不能超过耳朵,我的指甲不能超过三天不修,甚至睡前能不能手*都在管控之下,每个月我需要赤身称重一次,在毫无遮挡之下被他们衡量腰围,腿围……绝对不能超过标准,否则他们就让我跪下,像狗一样,被鞭打不堪的部位。”
欧文记录的动作一顿:“你的父母猥/亵了你?”
“不,并没有。”刘雅民抬头看他,“如果过分的掌控和毫无遮挡的目光也算的话,可能是猥/亵吧。”
欧文医生用笔敲敲茶几:“继续。”
“我喜欢过两个女人,一次是在高中,一次是在工作。高中那个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坐在离我很远的座位上,她很阳光,好像一点阴霾都没有,我常常在上课的时候看她,却被老师发现告诉了我父母。”
“那个女生转学了,大概七八年后,我们又见面了,她用一种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说是我害她去了一个很差的高中,不仅被霸凌一年,成绩也一路下滑,最后堪堪擦着分数线考上了最差的大学。”
“第二个是我的上司,她很完美,也很包容
,留着又直又长的黑发,她很会谈生意,即便她是女人,也不会有任何甲方因性别轻视她,所有人都会被她的魅力折服,我也一样。”
“她那样优秀,却不会试图掌控底下所有人的想法,她尊重我们所有人的意见——”
“可就因为她离过婚,我父母不同意我与她在一起,认为她的身体不够干净——她的性格与履历又过于优秀,会压住我的锋芒。”
“而我,因为连一个女人都比不上,在近三十的年纪里,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被鞭打了一顿。”
耳朵突然感受到一股冷气,刘雅民听到耳边的人说:“原来是这样……所以最开始你才没有远离我的靠近,因为我足够理解你,没有打着对你好的名义管你……我很像你喜欢的那个女上司,能满足你的慕强心理,又足够包容,只是我的性别不对,是吧?”
刘雅民像是没听到一样,往后一靠,冷冷地盯着欧文医生:“所以,我杀了他们——我的父母。”
“我再也不想活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了。”
欧文医生突然笑了,不过因为脸部过于消瘦的原因,笑起来也很可怖。
“虽然,很意外你这样的人会对我坦白不堪的家庭。”欧文道,“我相信你以上说的是真心话,可你真的有勇气吗?”
刘雅民一滞:“什么?”
“你真的有勇气杀死你的变态父母吗?如果有,你还会杀了那个喜欢你的同性恋吗?”
心跳骤然停止,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香薰蜡烛的烛火摇曳着,晃出了重影。
那天是他生日,死变态给他端来亲手做的蛋糕,还有他喜欢却从来不敢买的昂贵摄影机——不是他没钱,而是父母不允许,他们认为玩摄影是不务正业,对继承家里的公司没有任何用处。
他僵硬地接过礼物,听死同性恋唱起生日快乐歌,死变态那样直白热切,从不掩饰自己的不寻常。
他听到了死变态的父母来电,死变态亲切地叫着爸妈,那边好像在问死变态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不论男女,喜欢就好。
死变态笑着说,‘有喜欢的人了,等追到手就再带他回去见你们。”
真好啊。
他很多年没叫过父母爸妈了,他要称呼他们为父亲、母亲,说话时要用尊称“您”。
桌上的烛火摇摇曳曳,他拿起旁边的水果刀,插入了死变态的脖子。
嫉妒与恐惧同时在内心交织着——他永远记得,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是个同性恋,最后因为受不了压力跳楼,当时他的母亲这样说:“如果我的孩子是这种变态,就算他不跳楼,我也会亲手掐死他。”
他的父亲看着杂志,冷漠又刻薄:“死变态。”
他不想被自己的父母掐死,也不想被他们称为死变态,或者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被鞭笞,不许哭,不许求饶,要冷静而从容的认错,说自己再也不会了。
可他恐惧的不仅仅是父亲母亲,还有生日那天的自己。
他吃着死变态亲手做的蛋糕,竟然在想——其实男人也没关系。
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刀刺进了死变态的大动脉,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死变态愣愣转身,清透明亮的眼睛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出现,玷污我的人生?你真恶心,为什么会想亲吻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总想着触碰我,为什么只是看到我穿西装的样子都能硬?”
“你真恶心,死变态。”
说这些话的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耳边有两道属于父亲、母亲的声音,就好像他们操控着木偶一样,远程操控着他,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
欧文医生打了个响指,淡绿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的一切:“你因恐惧杀人,却没勇气消灭恐惧的源头。”
“你太卑劣。”
“你知道什么!?”刘雅民猛得起身,“你不过是一个活在封闭世界里被创造出来的假人,你什么都不知道,没资格批判我。”
欧文:“难道不是吗?懦弱又卑劣的你,宁愿打着享受刺激的名头永远留在这诡谲之地,也不愿意回到现实——因为他们不可能追到这里掌控你。”
刘雅民猛得抬头:“……你知道列车的存在?”
……
吕想:“这治疗是怎么个治疗法,不会搞电击什么的吧……”
“以前那种电影里不还有切脑子治精神病的吗?”
闻酌:“前额叶切除手术,最开始用于治疗癫痫,精神分裂,后来也被应用于同性恋身上。”
“我们刚好还剩七个人……”柳卿嘶了声,“一天一个?”
如果按照一天一个的顺序,那么第一天的凌晨必须死一个人,才能刚好一天一个。还是说,罪者不在治疗范围内呢?
欧文医生选择治疗的顺序又是以什么为依据?只是凭借喜好,还是看谁先触犯了规则?
许之涟:“你们先跟我去后院看看吧,那边凉亭有点东西。”
“行。”只要不下封闭黑暗的环境,吕想去哪都行。
只有席问归兴致缺缺,对凉亭那边有什么完全没兴趣。
他对看不见的小鱼崽很感兴趣。
需要依赖他牵引走路的小鱼崽,实在太让人喜欢了。
闻酌突然道:“你们去吧,我和001去其它地方看看。”
柳卿点头:“好,你们注意安全。”
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席问归问:“想去哪里?”
闻酌:“你是不是忘记你为什么要进这个副本了?”
“……”席问归确实忘了找‘媒介’的事。
“去阁楼看看吧。”
越是不让人去的地方,越容易藏着秘密。
闻酌则在想,另外五个人当中,除去已经死掉的季账,有几个是冲着毁掉列车与主城来的这个副本。
楼梯还是那个样子,每走一步都会吱嘎吱嘎响。
闻酌看不见,全靠席问归牵着。
不出意外,阁楼根本进不去,锁得很牢,锁摸起来的款式也不像能撬开的。
“那要去外面找他们吗?”席问归唔了声,心里像有蚂蚁在爬,很痒。
虽然失去了视觉,但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眼神并不空洞无神。
好想欺负一下,好想在床上……
席问归凑过来亲了下。
闻酌倒是没拒绝,只是席问归刚想继续亲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三楼传来了一阵巨响。同时,外面的凉亭几人也听到了这个动静。
“医生办公室。”
席问归和闻酌先一步到达,推开门外,席问归微微一顿。
闻酌虽然看不见,但对血腥气格外敏.感:“谁死了?”
席问归:“……欧文。”
跑上来的柳卿他们也惊了,办公室里,欧文医生靠在单人沙发上,脖侧的大动脉止不住地喷血,周围一片狼藉。
而刘雅民阴鸷地站在一旁,手上、身上、脸上全是溅到的血液,他握着刀子,微微抬起下巴,与已经死去的欧文医生对视。
“你也该死。”
柳卿一晒:“虽然我也想过直接解决欧文、可能就不会有危险了的想法,但没想到还真有人付诸行动……并成功了。”!
第 105 章 山间疗养院
这个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刘雅民竟然把欧文杀了,还杀得这么轻易。
闻酌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看不见,只能听其他人描述这里的场景。
他不是走极端路线的人,虽然知道可以这么做,却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作为唯一的npc,欧文这么容易就死了?”
众人并不觉得庆幸,反而更警惕了,这个副本可是S﹣的难度。
对于刘雅民,其他人也有些心生忌惮,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保不齐就会为了奖励弄死其他人。
“带我去尸体那。”
闻酌没进过欧文的办公室,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布置,只能让席问归领着。
靠近了欧文医生的尸体,闻酌先摸到了一手血,然后摸索着尸体的脸骨,从额头开始下滑,到鼻梁,下颌,肩膀——
因为看不见,他的动作很轻,像抚摸情.人一样柔和。
围观的几人只觉惊悚,各自转身在欧文医生的办公室里转悠起来。
席问归有点不愉快。
“你都没这么温柔的摸过我。”
“等你死了,也可以有一样的待遇。”
“……”
闻酌微微弯腰,摩挲着拉下欧文的毛衣领,解开里面的衬衫衣扣,修长的手指伸进了衣领——然后就被拽了出来。
席问归十分不满:“你想知道什么事,需要这么摸?”
闻酌:“你懂事点。”
席问归拒绝:“不。”
他拉过闻酌就走,欧文的办公室右侧就是他的卧室,里面有单独的浴室。
闻酌看不见东西,只能被他带着走。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洗手间,最里面是一个横放的浴缸,白色的帘子隔开了浴缸与洗漱区域。
和所有鬼片的套路一样,一进门就会发现白色浴帘后有个灰色的人影。
虽然老套,但吓人很有用。
可惜的是,过来的这两个人一个眼瞎,一个根本不在乎。
席问归头也没抬地打开水龙头,给闻酌细致地洗了个手,指尖,指缝,手心手背,都没放过。
闻酌隐晦地勾了下唇。
“洗完了吗?”
确定每一个地方都摸过了,席问归才满意:“差不多了。”
闻酌突然抚上席问归的脸,沿着下颌摸索着,席问归被摸得有点痒:“接吻…………吗。”
——席问归面无表情地,含/住了闻酌的手指。
小鱼崽故意的,趁着他说话的空隙插进来,甚至抵了下他舌头。
明面上知道手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但心理层面还停留在小鱼崽刚刚摸索欧文尸体的那一幕。
闻酌抽出手指,在席问归唇角勾了下,他靠着洗手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淡问:“洗手间里有什么?”
“……没什么。”
“仔细看看。”
席问归又看了眼白色浴帘后的人影,直接忽略地给闻酌复述一遍:“很普通的一个浴室,和我们家那个差不多。”
我们家。
闻酌眉头动了动。
刚想说什么,浴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来自柳卿。
“你……浴帘后……”
席问归瞥了眼柳卿,有些不悦。
闻酌:“怎么了?”
本以为席问归他们进来过,就不会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了,柳卿这才被吓了一跳,说:“浴帘后有个影子。”
人一多倒是没什么恐怖的了,后面跟来的吕想嘶了声:“这姿势,有点销魂啊……掀开看看?”
席问归不发表任何意见,闻酌看不见,也没什么反应,倒是许之涟说:“大白天,我们又有这么多人,应该没什么事。”
柳卿深吸一口气,越过席问归和闻酌,捏住隔断帘,闭着眼睛一掀。
如许之涟所说,隔断帘后什么都没有,仿佛刚刚那个灰色影子是所有人的幻觉。
闻酌问:“影子是什么姿势?”
柳卿:“大概是躺在浴缸里,手搭在了外边,脖子和头都在水面以上,腿微微翘起。”
吕想补充道:“腿特别长。”
柳卿啧了声,问得直白:“你是不是很久没做了,看鬼影都觉得撩人?”
吕想耸肩:“我不太敢去地下二层找人,城里保护套是稀缺资源,虽然不会变老,但该得的病一个都不会少。加上城里七成都是男的,我既不是基佬,寻常的妹子又难找,有也看不上我,很久没性/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聂松曼没凑这个热闹,和阴沉不定的刘雅民在卧室着搜寻。
她站在床尾,看着床头正上方的挂画若有所思。
许之涟注意到她的视线,问:“画怎么了?”
画很抽象,最开始还能感觉到线条和形状,但越看就越抽象,有种要把人陷进去的感觉。
聂松曼连忙收回视线:“画没什么,但从画框来看,它似乎挂反了。”
“不是挂反了。”刘雅民哑声道,“它是双面的,两面都能挂。”
吕想闻言就想把画翻过来看看,其他人都没出声,也没动。
就要碰到画的时候,吕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若无其事地收手:“规则里好像说不许碰画吧?”
刘雅民阴阴地笑了声,越来越像个变态了:“胆小鬼。”
不等吕想回讽,他就上前直接摘下了那副挂画,将它翻了一面。
背面出乎意料的不再是抽象画,而是一张全家福。作为油画,它画得过于精细了,远远一看就像照片一样。
上面总共九个人,两位年长的老人坐在前面的红椅上,一对中年夫妻站在后面,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男人牵着一条狗,狗旁边是个小女孩。
最左侧的一对年轻男女不知道是兄妹还是情侣,最右侧还站着一位女仆装扮的年轻女人。
“中
间这个男人好像就是欧文。”
吕想吃惊道:“狗和女仆中间的小女孩就是我在地窖里见到的那个幻觉!”
“这不是一家人吗?”
“明摆着吧,看着氛围,总不能都是他的病人。”
“欧文真的狠到女儿都杀吗……?”
“说不定不止女儿,其他人也都杀了。”许之涟说,“你们看画的背影,是不是很像楼下大堂?”
吕想说:“这里之前可能真的只是一座古堡,但被改造成了疗养院。”
“杀人魔医生杀死全家后不过瘾,又把家改造成疗养院,方便引来更多受害者?”
一家九口……这触及到了柳卿的某个神经,好像在进入副本后的哪里接触过。
她拧眉回忆着,但却没想起来。
是那种很确定在哪听过或看过,但由于印象不深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
她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扎起长发,继续思索。
席问归眸色一动。
他记得刚重逢的时候,小鱼崽的手腕上也有一根皮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你们不觉得欧文在这个全家福里显得格格不入吗?”
“确实……他特别阴森。”
闻酌看不见,更愿意去听一些有用的信息:“你们之前在后亭发现了什么?”
许之涟说:“是一截骨头,看起来是人的。本来想让大家一起下去挖一下,结果……欧文医生被杀了。”
吕想:“继续下去挖吧?这里看起来也没什么了。”
聂松曼问:“医生的尸体怎么办?”
“谁杀的谁负责。”柳卿瞥了眼刘雅民,“谁知道帮忙处理尸体会不会触发什么不好的禁.忌?”
这倒是提醒了其他人:“万一这个副本的禁.忌就是杀欧文……”
刘雅民看起来并不怕,依旧是那副阴冷的表情,只是他的头发突然飘了下,像是被风吹了起来。
可这间卧室的窗户明明没有打开。
聂松曼倒是很轻松,她只担心一件事情:“没了欧文,我们后面几天吃什么?”
大家顿时僵住。
很好,食物永远是最大的需求和难题。
“医生给我们做吃的,说明肯定有食物来源,下去找找就是了。”
闻酌说:“冰箱有吐司和肉,还有面条。”
早上席问归洗碗的时候,他就打开冰箱看过了。
“我想吃面条。”柳卿顿时一喜,不计前嫌地对刘雅民说,“杀得好,你不杀我们说不定还得吃那恶心人的肉。”
虽然她没碰过肉,可连续七天每餐都只有两片吐司的话,身体根本撑不住。
在场可能只有闻酌觉得那肉味道不错了,席问归则是无所谓,能吃两口,但也没有更大的欲.望。
席问归提议:“我和闻酌去做晚饭,你们去挖亭子,怎么样?”
“想得倒是美。”刘雅民哑
着嗓子嘲讽道,“万一你们在面里下毒怎么办?”
另外几人没说话,但显然都有这个担忧。
只有闻酌掀了下唇——他最了解席问归,无非就是想找个地方亲昵。
目的没达成,席问归只好带着闻酌和其他人一起下去,挖起了亭子。
亭子地面也是地板,下面垫着石砖,撬开并不难。
闻酌无所事事地站在旁边,席问归也被迫帮忙了——毕竟他眼睛又没瞎。
这次副本乘客似乎是最‘集中’的一次,几乎很少分散行动。
许之涟递给闻酌一截骨头:“能摸出来是什么人骨还是动物骨头吗?它断了,只有半截。”
闻酌从一端摸到尾,这根骨头十分纤细,加上断裂了,常人很难判断具体长度,容易认为是动物骨头。
他摩挲了一下完整的骨节处,确定道:“成年女人的腓骨,十八岁到十岁区间。”
席问归随口解释了句:“小腿内侧的一根很难摸到的骨头——”
刚说完他就想起小鱼崽只给他六天时间的问题,顿时闭嘴。
聂松曼问:“会不会全家福里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像是欧文的大女儿。”
“有可能。”
等把凉亭挖穿,天色已经黑了。
地下确实埋藏着一具女性骸骨,看起来有段时间了。但挖出来后并没有触发任何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死者是全家福里的大女儿。
晚饭大家吃的面条,食欲都好了很多。
聂松曼吃得很文雅:“还不确定这个副本要靠什么确定罪者。”
柳卿看了眼天色:“快天黑了,医生死在了白天,今晚肯定会发生点什么。”
天黑之后时间就很紧凑了,有些人想在四处转转,可九点就宵禁,他们还得睡前沐浴,时间并不充分。
可另一方面,欧文医生死了,意味着没人再管宵禁的事。
但不确定的事,今晚是会变安全,还是变得更危险。
而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是——他们放在储物柜里的手机同时亮了起来。
【天黑已黑,医生已死——】
【触发必死之局:谁会是那唯一的幸运儿呢?】
浑然不觉的众人正在商议沐浴的事。
柳卿:“分批洗吧。”
席问归很赞同。
柳卿:“你们男的先洗,我们随后。”
没等席问归说话,刘雅民就厌恶道:“还有个小时到九点,够我们一个一个洗完了,你们喜欢一起别带我。”
他转身去了浴室的方向:“别跟我。”
柳卿啧了声:“他之前在二楼到底怎么回事?看着也不像自嗨啊……”!
第 106 章 山间疗养院
“灯亮了!”
天色一黑,屋内的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来,虽然还是很暗,但至少可以目视了。
当然,对闻酌来说还是没有任何区别。
“真奇怪……白天不许开灯,晚上倒是给开了。”
“正常不都是晚上开灯吗?”
“在副本待多了,遇到晚上开灯的真不多。”
刘雅民独自去洗澡了,谁都不想触他霉头。大家也不是真的同伴,都有各自想做的事,便就此分开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不仅失去了其他几个人的声音,席问归也不见了。
脚步、呼吸,全都消失殆尽。
闻酌扶着墙走了两步,突然顿住,站在原地不动了。
过了会儿,身前传来某人等不及的声音:“怎么不走了?”
闻酌不仅不走,还退了几步,席问归张开的手臂就这么落空了。
他干脆拉了闻酌一把,装作闻酌自己走进了怀抱,一把抱住,亲昵地蹭了蹭:“你想往哪里跑?”
闻酌的眼神没有聚焦,下巴贴着席问归的肩膀:“这个副本让你有这么无聊?”
“还好。”席问归亲了下闻酌的耳朵,发现小鱼崽敏.感地抖了抖,没忍住又亲了下。
闻酌:“有完没完?”
席问归不满道:“你一点都不爱我。”
闻酌一顿。
爱这个字从席问归嘴里说出来……总是有些微妙。
事实上,他和席问归什么都做了,但却从来没确认过关系,不仅没有言爱,连喜欢都没说过。
听起来有些奇怪和不负责任,但他们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能对方真说了才觉得诡异。
席问归只是学习他人的抱怨,转眼就忘了:“我们最后洗吧。”
闻酌眼神没有聚焦,下巴被迫都贴着席问归的肩膀,提醒道:“禁止发展病友恋情。”
席问归想了想:“应该是说不可以在浴室乱搞——我们可以去床上。”
闻酌:“不可以同住。”
“欧文的尸体都凉透了——”席问归回忆了下,“不对,规则上没说不可以住一起。”
他才反应过来这件事,但由于每间卧室都被分配好了编号,加上条例上说了欧文医生每天凌晨五点查房,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同住是行不通的。
席问归磨了会儿:“而且你看不见,多不方便。”
闻酌不买账:“那张单人床只够我一个人睡,你可以睡地上。”
席问归想了想:“好吧。”
先进屋再说。
闻酌查觉到了什么,突然说:“回头。”
席问归垂眸看向小鱼崽的脸,愣了下才回首,一抹黑影从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有什么?”
“一道黑影。”
闻酌皱了下眉:“他们都往哪去了?”
席问归:“没注意
……”
也许是失去了视力,闻酌变得敏.感了些。他总觉得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在弥漫,难以言说。
“去右阁楼看看?”
闻酌嗯了声……总觉得有谁在暗中注视他。
右阁楼和左边几乎是一样的布置,一条幽深逼仄的楼梯,尽头正对一扇正方形的窗户,转个身就能看到锁住的阁楼门。
闻酌站在下一层台阶上:“有什么?”
席问归:“和左边的阁楼一样,打不开。”
这扇门看起来与普通门一样,但摸起来的感觉十分厚重,推起来纹丝不动。
“看来得找到钥匙了……”席问归弯腰看了看,“两把钥匙的款式好像不太一样。”
“医生办公室下去都翻过了,没找到什么钥匙——除非有人私藏了。”
闻酌仔细回忆着钥匙还可能在什么地方,既然是副本里的空间,就一定是可开启的,钥匙也一定在一个能被找到的地方。
“从昨天到现在你有看到镜子吗?”
“没有。”
闻酌思忖了会儿,道:“去看看病房门口的油画。”
按照人数来说,一晚死一个,刚好副本结束那一天只能存活一个,他不认为今晚会无事发生。
特别是那些无处不在的窥伺眼神,让他有了更强烈的直觉。
先是来到二楼左边,闻酌问:“油画有什么变化吗?”
席问归唔了声:“没什么变化——008还是断了小腿跪在那里,不过看久了以后,这些油画似乎在动。”
闻酌:“每一幅都在动?”
席问归嗯了声。
闻酌:“去另一边再看看。”
说是这么说,闻酌却没有挪步的意思,对着空气扬扬下巴,示意席问归自己去。
席问归挑了下眉:“你别乱跑。”
闻酌点点头:“我保证。”
听着席问归的脚步声远去,闻酌突然上前,在黑暗中摸索着到季账油画的边框——拿了下来。
油画后面的墙上好像有什么,闻酌看不见,但可以摸到。
指腹下的手感坚硬冰凉,这是……镜子。
油画背后藏了镜子。
身后突然多了掀起了凉意,好像有个人正贴着他。
对方凑近,蹭过他的脖子,冰凉的呼吸吐在他的皮肤上,轻声说:“喔,好久不见这么好看的男人了。”
闻酌僵住了,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对方呢喃道:“安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和你做做互惠互利的事,做完就各自安好……”
身后的女人——或许是人吧,正摸上了他的腰,转过他的身体,捧过他的脸蹭了蹭。
就像刚刚的席问归一样。
如果不是触感太冷,倒是很像情.人之间的爱.抚。
闻酌叹了口气。
女人一顿,冰凉的手指蹭过闻酌的脸,甚至摩挲了下上唇
:“亲爱的,你不喜欢我的样子吗?”
我瞎了,谈不上喜不喜欢——闻酌淡道,不过你没闻到一股酸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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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
她偏头看去,一个男人正朝她走来,按住她的肩膀往镜子的方向狠狠一推:“别碰他。”
“你怎么能碰到——”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与镜面神奇地交融在一起,不甘的面容浮现在镜子内部。如果闻酌这会儿能看见,就会发现镜子内部的布置的场景与他所处的地方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外部没有的‘人’。
很多‘人’。
席问归无视了他们,抚上小鱼崽的嘴唇,试图将刚刚女鬼留下的气息蹭干净:“你不乖。”
“我猜画后面有东西,所以想看看。”闻酌淡定道,“你太碍事了。”
席问归:“……”
他突然咬上闻酌的唇,突如其来的亲密与疼痛让闻酌心口一跳,他扶着席问归的腰,失明剥夺了他的强势。
站稳后他就由着席问归侵略式地亲吻了,后颈被温热的手掌托住,嘴唇想分开都难。
一吻闭,闻酌控制不住地喘了口气,嗤笑一声:“吃醋了?”
席问归摩挲着闻酌的后颈,顺手把画挂回原位:“之前苏玫好像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闻酌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玫是秋香园那个站点遇到的女孩。
席问归:“当时不太明白吃醋的含义,所以给了否定得回答,现在我想——是的,我有点酸。”
想了想,他又否定了上一秒的话:“不,很酸。”
知道有问题的不是油画本身,而是背后的镜子之后,闻酌就不太在意规则了,干脆直接背靠着画,眼盲也不耽误他好整以暇地面对席问归。
席问归说:“我不太喜欢别人碰你,也不喜欢你碰别人。”
闻酌看不见席问归的神情,但能想象出那张俊美的脸上染上苦恼的样子,怪傻的。
他问:“还有呢。”
席问归继续说:“也不喜欢你跟同一个人说话太久。”
闻酌:“多久算久?”
席问归沉思一秒:“超过三句?”
闻酌又嗤笑了声,问:“如果我就要做你不喜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一想。”
闻酌沿着扶手下楼了,对于一二楼他还是很熟悉的,并不需要牵引。
他摸索着来到浴室外,这里的门不知道为什么开了,按理说过去一个小时,刘雅民早该洗好了,他却在刚踏入更衣室一步的时候,听到左侧浴室内传来暧.昧的低吟。
他不是席问归那个傻子,自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想起柳卿之前说的二楼看见的事,他眸色微闪。
之前刘雅民在秋香园站点就不太正常,最后上审判桌的时候,席问归就一直看着刘雅民身后。
这一站与刘雅民碰上的时候,席问归也一直看着刘雅民……或许不是在看刘雅民,而是在看刘雅民身边的鬼对他做的事。
听到有人进来,刘雅民闭了闭眼,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死变态故意的……故意把门打开,引人进来……
“哈……”猛得被顶一下,他控制不住低哼一声。
幸好……门口的那道脚步转了方向,没真的进来看看。
否则无论是谁,他一定会杀了他的——妄图看他笑话的所有人都该死!!
闻酌转了头,刚走没几步,又顿了顿。
最后他还是如某人所愿,装作没发现一样撞上了那个温热的怀抱。
“抓到你了,小鱼崽。”席问归有点得意。
“弱智。”闻酌问,“想出答案了吗?”
“如果你真要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好像也不能怎么样。”席问归低头请求,“但你可以尽量不做。”
闻酌隐晦地勾了下唇:“我努力。”!
第 107 章 山间疗养院
镜子会把鬼释放出来吗……
闻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个设定对这个副本的意义在哪。
其他人都没了声音,仿佛从古堡中消失了一样。
几堵墙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微弱的声响,愈来愈近。
闻酌耳朵动了动:“你听见了吗?”
席问归嗯了声:“听见了。”
他回答得没有一丝间隙,仿佛早就听到了。
“席问归。”
“嗯。”
“我不喜欢你一副游离之外的样子——就像以前。”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与其他恋人不太相同,在说“我喜欢”之前,却先说了我不喜欢。
席问归一怔。
不再黏在小鱼崽身上,慢慢拉开距离,似乎有些茫然。
闻酌蹙起眉头,配合着病号服,像个面色苍白的病美人,但淡漠的眼神及其清瘦的下颌线为他增添了不少攻击性。
似乎是因为从没有和任何人剥心掏肺过,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说起来也极为缓慢。
闻酌顿了顿,还是冷声道:“席问归,你如果要做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高高挂起,那就不要再接近我。”
他不是一次有这种感觉了,明明席问归看到或知道很多副本线索,却从不说,只要他不问。
然后漠然地看着其他人像无头苍蝇一样送死。
他不是在看戏,他只是不在意,身边的一切都不在意。
至于闻酌自己,席问归又有几分在意呢?
他到底算是珍惜的人,还只是席问归比较喜欢的一个玩具呢?
很难剖析,因为席问归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所有的记忆回来后,闻酌便十分清楚一点,过去席问归之所以把他带在身边十年,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席问归身上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冷血。
僵持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
浴室里的刘雅民出来了,脖子上有着明显的草莓印子,看到走廊里极为靠近的闻酌和席问归,还厌恶地嗤了声:“在哪都能发情的死基佬。”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闻酌推开席问归,越过刘雅民,明明已经看不见了,眼神却依旧冰冷犀利:“总没有在浴室里被鬼上,一边硬着一边骂人的废物恶心。”
刘雅民袖子里猛得弹出一把刀,猛得刺向闻酌。
席问归一把握住,看向刘雅民的眼神比闻酌还冷:“你敢碰他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今后会比近日痛苦一万倍。”
对上视线的一霎那,刘雅民僵住了。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浑身僵冷,仿佛自己的一切,身体、意识,一切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无可反抗。
不,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有。
闻酌头也不回地走了,作为一个看不见的人,他走得实在太稳了些。
他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是介于“嗷
”和“汪”之间的声音,很难描述?_[(,也很熟悉。
明明昨晚才听过。
是那只狼狗的叫声。
他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虽然早上见过医生给狗喂肉吃,但之后一整个白天都没再看见狗,也没听到狗的叫声。
闻酌眉头紧蹙,摸索着朝外走去。
半空弥漫着他看不见的夜色,森林里浓雾四起。
一只黑色.狼狗破雾而出,全是黄垢的牙上还挂着肉丝。
“嗷——”
虽然没看见,但闻酌听到了充满攻击性的凶猛咆哮。他脸色微变,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到他估算的距离,猛得握住铁门就要关上。
“等等!!”
是柳卿跑步喘息的声音:“我们在外面,拜托!”
闻酌动作一滞,只能凭借听力估算狼狗到自己的距离。
远处拉着许之涟狂奔的柳卿咬咬牙,知道她必须先把狼狗吸引过来,否则以现在的距离,狼狗绝对先扑向闻酌,而以闻酌的性格,绝对会在那之前把门锁上。
到时候她和许之涟就得在外单独与狼狗对峙了。
她捡起地上的砖头,狠狠砸去:“来啊!!”
果然,狼狗一个急刹步,猛得调转方向,从直线奔跑变成了曲线。
“快快!!”
闻酌视线没有虚焦,子啊心里默数着:“十,九,八,七……”
“——一。”
两阵风从他身边擦过,闻酌猛得一拉,冲进来的柳卿却没听到铁门碰撞声,她回首大吼道:“你愣着干什么!??”
“门卡住了。”
鬼片作死小队的才会发生的狗血事故竟然发生在了他们身上,闻酌确定门拉不上直接转身,但面前却有一道气息。
是柳卿。
她似乎抬了下手,却被许之涟拉住:“我们说好的!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这样——”
柳卿咬咬牙,猛得拉了一下闻酌,带正了他的方向:“快跑!——现在右转!”
她边跑边回头看:“左转!!”
闻酌其实心里有估算距离,不过柳卿说话的声音和他心里的估算不谋而合时,会更安心。
毕竟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哪怕面前是一片平地,没有丝毫的障碍物,也会让人感到对未知的恐惧。
闻酌不算慌,却也没法向可以看见时那么笃定。
“嗷——”
身后狗嚎声不断,它似乎冲得太快,转弯的时候后半边身体撞上了墙,僵直了两秒,帮闻酌拖延了一点时间。
有点不对劲。
昨晚这条狗还没这么凶的,跑得也没这么快,吼叫声也多以驱赶为主。
闻酌大脑飞速思考,是因为医生欧文死了吗?
所以要为主人报仇?
这个可能性十分高,但理论上不应该去找直接动手的刘雅民吗?他身上沾染的医生血腥味更浓吧,但这只狗看起来是无差别攻击
。
过快的冲刺让闻酌猛喘一口气,思虑着他现在
眼看那只满嘴是血的狼狗越来越近,柳卿实在无力帮忙,只能于大厅大喊:“席问归你人呢!之前形影不离地现在跑哪去了,不出来救你老婆!?”
闻酌踉跄了一下——决定是被走廊的花瓶绊的,而不是被这句老婆。
他没等着席问归的出现,干脆搬起花瓶凭借感觉砸向身后——应该是砸中了。
他明显感觉狼狗的嚎叫愤怒了些,四驱的腿也迟缓了一瞬,但并没有给它造成太大的伤害。
闻酌迅速冲向楼梯,脚下吱嘎吱嘎个不停,直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一只有力的手勾住了他的腰。
他深吸口气:“席问归。”
“缓缓。”宽大的手掌顺着他的背,“喘口气。”
狼狗已经上楼梯了,但席问归的手臂却纹丝不动,一道风从身边疾驰而过。
闻酌缓缓回首,仿佛看见了凶恶的狼狗迟疑了停下一秒,朝他发出一声威胁似的低哑嘶吼,随后似乎被吓到了一样,一步步退开,转头冲向了其他目标。
闻酌淡问:“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席问归抿了下唇,没说用了票,也没说出其他任何理由,只是不说话。
闻酌闭了闭眼:“还没想好怎么说?”
席问归闷嗯了声:“你别生气……别生我气。”
闻酌长吐一口气,一手按着席问归的肩膀,一手撑着楼梯扶手。
柳卿被狼狗逼到了走廊尽头,狗的步伐慢慢缓下,全身毛发炸起,喉咙中发出嗡嗡的嘶吼声,似乎随时会扑上来。
这可比人可怕多了。
她努力克制住发软的双.腿,在狼狗扑上来的前一刻,猛得侧扑进一间病房。撞墙的狼狗发出愤怒的咆哮,随后冲进病房里,柳卿猫腰躲在床的一侧,在狼狗横跨床扑来时猛得撑住床往门口跑,许之涟已经抓着门把手候在旁边了。
可狼狗的速度实在不是吃素的,在柳卿即将冲出来的最后关头,它猛得转身,咬住了柳卿的脚踝。
“啊!!”
“卿卿!!”
柳卿发出痛苦的叫声,闻酌眸色不动:“席问归。”
“她刚刚还想推你。”
“这你都知道了?眼睛真灵光。”
“不是看见的,她刚刚跑上来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有点躲闪。”
闻酌踹了他一下:“没有实施行动的罪名既不成立。”
席问归只能走向最里面的位置,一脚踹向那只狼狗,理论上这种充满野性的生物咬到食物就不可能再轻易松口,可紧紧是被踹了一脚,它就松开嘴连着往后退去,全身毛发炸起。
被那双黑色带蓝的眼神注视片刻后,它瑟缩了一下脑袋,夹起尾巴。
“还不关门?”席问归转身就走。
许之涟把门带上,不顾里面的狼狗撞门声,连忙扶起地上的柳卿。
疼得脸色惨白
的柳卿颤声道:“票对它没用。”
狼狗一进去她就点燃了票,定身用的,虽然只有几秒,但足够拖住了,可竟然不管用。
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
闻酌闻言,缓缓走过去,陈述道:“你那张票的使用对象是活物。”
“废话,死物还需要……”柳卿一怔,反应过来了,“它是狗的鬼魂?”
这只狼狗依然符合活着时候的特征,需要进食,会撞墙,可以碰到人——但它确确实实不是活物。
狗窝里没有狗生活的痕迹与气味,不仅如此,这样的大型狼狗也应该有很重的体味,可即便刚才只有两三米之近,闻酌也没闻到任何气味。
“吱嘎——”
席问归回首看了眼,闻酌正在下楼。
他摸索着走向刚刚自己砸花瓶的方向,说:“花瓶被动过。我出去的时候估算过障碍物的距离,但回来时还是被它绊倒了,它出现在了我没有估算的位置。”
被搀扶到楼梯口的柳卿脸色难看:“我什么都没做,虽然一开始是有推你的想法,但并没有付诸行动。”
“我知道,不是你。”柳卿和许之涟的脚步声从始至终都没停过,中途也没出现第四人的脚步声。
“是鬼。”闻酌冷静地说着听起来有些荒谬的话。
他想错了,镜子并不是能释放出鬼魂。
虽然一直被画盖着,可画又没有封印的作用,只是一些无意义的抽象图而已。
这栋古堡里应该一直有鬼魂存在,只是他们看不见。可镜子会让他们看见,甚至能感受到鬼魂的存在,就像刚刚那个……想跟他来一票的女鬼。
不过狗似乎是个例外。
不需要镜子,众人也能看见它。
闻酌突然报了几个药名。
“这栋房子里肯定有存放药物的地方,精神病是很容易发生冲突、自残的病人,除了精神类药物也一定有处理外伤的药。”
“自己去找吧。”
虽然柳卿之前拿他挡狗只是想想,却不意味着闻酌这会儿还能毫不在意地帮她找药、处理伤口。
何况他还看不见了,刚刚还跟席问归小‘吵’了一架,实在没心情。
如果那算吵架的话。
席问归丝毫没有他们吵架了的自觉,像条尾巴似的跟在身后:“我们去洗澡吧。”
闻酌确实准备去洗澡了。
进来列车世界一个多月,还没能掰弯他的生物钟,仍然是到点就想睡觉。
闻酌只是脱了衣服,却仍然没有打开储物柜。他本就不是依赖手机的人,特别经历了前两个手机没半点用的副本以后,根本没升起查看一下的想法,也自然没看见那个“必死之局”。
浴室水雾渐起,闻酌靠在冰冷的瓷砖上:“别犯贱。”
前不久刚骂过刘雅民,现在要他在这里做点什么,还真有些膈应。
“别动。”
席问归按住了他,吻过细长的脖颈,沿着心口一路往下。
闻酌皱了下眉,妥协了,这个可以接受。
平日操持着手术刀地修长五指插入席问归的发间,在到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抓起,双眼紧闭,扬长脖颈:“席问归。”
听到一声含糊的“嗯?”
“你到底看了多少电影?”
“唔——”
闻酌没想让席问归回答,所以托着他的后脑没放,十分强势。
“席问归。”
“嗯——”
“规则说不可以叫彼此的名字。”
“嗯……”
“但我叫很多次了。”
“嗯。”
第一次是从幻觉中回神的时候,他下意识叫了声席问归,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收不回来了。
既然叫了,一次和两次有什么区别?
没有。
那就干脆都叫名字吧。!
第 108 章 山间疗养院
闻酌一脚落在地上,一脚踩着席问归的肩,膝盖的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失明,一切感官都会无限放大。
痛苦的、愉悦的。
闻酌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003骂得倒是不完全错。”
结束了,席问归又起身和闻酌接吻。
贴住自己的那张脸与脑海里的慢慢重合,闻酌推了下他:“电影教你口,没教你结束漱个口吗?”
席问归道:“他们都直接亲,里面的人不会嫌弃。”
闻酌毫不犹豫地说:“我嫌弃。”
“好叭。”席问归仰头灌了口水,漱了漱后吐掉,然后毫不犹豫又堵了回来。
闻酌眯着眼由他亲,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席问归的腰,低声喃喃:“别被003看见了……他再骂我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可能和那只鬼在床上——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杀了他。”
席问归蹭着闻酌的鼻子,一手横锢着闻酌的腰,一手托着后颈,蹭来蹭去,他是真的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比接吻还喜欢。
当然,跟做ai比不了。
·
“刘雅民。”
洗完澡,刘雅民就回到了病房,他完全没有精力去解这个副本的谜题,光应付某个一直纠缠不休的鬼东西就够累了。
刘雅民烦躁道:“别他.妈叫我名字!”
鬼东西愉悦道:“我还想再做一次。”
刘雅民冷笑道:“你不是从来都想做就做,哪一次真正征求过我同意?装什么?”
耳侧的笑意连绵了许久,恶寒得他耳朵一直缠。
“真恶心。”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个词,不枯燥吗?”一双看不见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腰,“不过,如果我恶心,那能被我ca硬ca射的你岂不是更变态?”
“给我滚!”
刘雅民一闭眼,就是白天医生冷漠的说辞——
你不过是个懦弱的人,只敢向爱你的人挥刀,却没有勇气杀死让你痛苦的源头。
他确实撒谎了。
他没有杀死自己的父母,从始至终他杀死的就只有这个看上自己的死变态。
不过,他亲爱的爸妈掌控欲那样强烈,突然发现他消失了,且怎么都找不到他,会不会崩溃呢?
而且死变态的尸体应该也藏不了多久,一旦被警察发现找上门,那对夫妻的脸色一定会很美妙。
刘雅民忽然又有些病态的愉悦,比做ai的快|感都要强烈。
……
“疼?”
“能不疼吗……”柳卿冷汗直冒,但看许之涟皱起秀气的眉头,还是没忍住开玩笑道,“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这血肉模糊得你让我亲什么?”
“亲嘴也行啊姐姐~”
“别叫我姐姐。”
“这么多年过
去了,还记仇呢。
许之涟没说话,低头给柳卿上着药。
欧文地下室的医药储备很充足,敷外伤的、止血的、止疼的、抗生素……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准备齐全。
“我们还没洗澡。”
柳卿低声抽气:“我这怎么洗……”
许之涟道:“我帮你洗,自己把这条腿架好。”
柳卿唔了声:“谢谢老婆。”
“……”
许之涟没说话,上完药又转身取了干净的纱布给柳卿裹起来,消炎药止血药都用了,是否会恶化就看命了。
毕竟唯一的医生欧文死了,柳卿之前试图推人挡狗的想法又得罪了闻酌……闻酌还不是医生,只是法医。
“啊——”柳卿喘了声,“扎松点,疼。”
许之涟道:“不能太松。”
她搀扶着柳卿前往浴室,已经快到宵禁时间了,得尽快沐浴。理论上来说,制定入院规则的人是欧文医生,他死了,众人就自由了,但她们还是不想赌。
毕竟季账的尸体就挂在大厅呢,每一次路过都要闻一遍血腥味。
柳卿走路一瘸一拐的,路过客厅时下意识皱起鼻头:“有点味了。”
现在尸体除了血腥味,还混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但不浓烈,酸酸的,不至于难闻到让人想吐,但很不适。
她们加快脚步,离开大厅,经过走廊的时候刚好路过了面色苍白、但唇色格外红润的闻酌。
席问归就在旁边,抓着闻酌的手腕。
单看闻酌云淡风轻的样子,根本不像失去视力的人。
许之涟问:“里面有人吗?”
闻酌回答:“没。”
他们擦肩而过,柳卿犹豫了下,还是回首道:“前面对不起了,谢谢。”
她知道,如果不是闻酌开口,席问归根本不可能救她。
表面看起来闻酌最冷漠,实际席问归才最薄情,是那种温和的淡漠。
闻酌嗯了声,便和席问归消失在走廊转弯处。
“抬下腿。”
柳卿跨过更衣室门槛,听见扶着自己的许之涟在耳侧说:“还是在和你说一次,我们说好的,别人不害我们,我们就不害别人。”
柳卿叹了口气:“知道了,那会儿鬼迷心窍了不是?”
生死关头,有几个人还能保持正常的道德心呢?
何况在列车世界混了这么久,人性早就被消磨干净了。
“你们也来洗澡啊?”身后,吕想走进门,“那……诶,柳卿,你腿怎么回事?”
许之涟顿时皱起眉头,柳卿说:“刚刚那么大动静,你去哪儿?”
吕想道:“去三楼转了转,没注意,怎么了?”
“被狼狗追了。”
吕想倒吸一口气:“……那条狼狗真的还活着?”
柳卿也没瞒他,嗤笑了声:“它可不是活物,应该是鬼魂。”
“行吧,你们先洗,我就——”
吕想正要转身离开,就被许之涟打断:“吕想,你为什么叫她名字?”
吕想一愣:“不、不好意思啊,下意识叫了……你这不是也叫回来了吗,扯平了?”
柳卿低声道:“闻酌都叫过席问归多少次名字了?不也什么都没发生吗。”
吕想尴尬一笑:“是啊,席问归不是也叫过闻酌名字?”
说的是有六芒星的地窖那一次,闻酌陷入了幻觉中,席问归叫了几遍昵称没反应,不得已叫出了闻酌的名字。
许之涟眉头未松:“你等一下吧,我们二十分钟就好。”
“行,我等会儿来。”吕想也没计较许之涟故意叫出他的名字,直接离开了。
“干嘛这副表情?”
“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总提着一口气。”许之涟搀着柳卿去浴室,“之前医生说,需要他批准我们才能出院,现在他死了,那岂不是没有人批准我们出院了?”
柳卿提醒道:“但是这个副本是有时间限制的,为期七天,应该就像上个副本一样,我们只需要存活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许之涟嗯了声,还是放心不下:“还是小心为上。”
洗澡难免亲密接触,细腻的肌肤相贴,温热的水汽让一切都变得暧.昧模糊了。
柳卿闭着眼,忽然笑了:“最开始我真没想到能和你走到今天这样亲密。”
她没听到回声,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不爱听,那时候我确实是为了报复我前夫,但后来也是真动了感情,现在更是,让我离开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知道。”耳边传来惯来清冷的声音。
“那干嘛不让我叫你姐姐?”
柳卿还没听到回答,就闻见身后远远传来一道凝重地声音:“柳卿,你在和谁说话?”
“什么……”柳卿蓦然回首,发现许之涟正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
身后肌肤相贴的温热还在,她却不敢往那一侧偏头看看扶着她的到底是什么……
她艰难道:“你不是在跟我一起洗澡吗……”
“我和你说了,自己站好,我出去拿套干净的病号服。”
“……”
两人远远对视着,柳卿陡然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可还没等她睁开身后的“东西”,又听到它发出疑问:“你在和谁说话?”
柳卿猛得睁大眼睛,错愕侧头,扶着她帮她洗澡的不是许之涟是谁?
她们对视了会儿,柳卿咽了下口水:“你是真的?”
“……你看到假的我了?”环着她腰的许之涟沉默几秒,问。
柳卿再次望向浴室门口,那个说自己去拿换洗病号服的“许之涟”已经不见了。
她搓搓手臂,试图压下竖起的寒毛。
一夜过去。
众人照例在规定时间内起床了,他们陆陆续续出现在走廊上,看到席问归和闻酌从同一间病床里出来,都有些讶异。
闻酌看不见,只能去听脚步声,在心里数道——
一,二,三,四,五,六……
加上他,一共七个人。
昨晚一个人都没出事——是因为他们都遵守了规则?
这不太合理,按理说,副本内唯一的npc死亡应该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且欧文医生并不像游戏bss难杀,很轻易都被刘雅民刀掉了,难说这不是一个坑。
但七个人又确实都平安无事,除了柳卿的腿伤。
忽然,聂松曼诧异地说道:“季账的尸体不见了。”
众人立刻走到栏杆旁,原本挂在吊灯上的尸体消失了,地上也没有一点痕迹。
唯独失明的闻酌动动鼻子——作为法医,他对血腥味格外敏.感,特别是尸体的血腥味。
这道血腥味就在附近,不是大厅传上来的,很淡,很淡……
他下意识寻找源头,刚无意识走了两步,就听到另一道不该存在的脚步——从三楼走下来。
本已经被刘雅民杀死的欧文医生依旧是那套装扮,毛衣配马甲,西裤配皮鞋,他无视了众人,也没多看刘雅民一眼,只是气质更为阴冷了。
他第一个走向一楼,说了和昨天早上一模一样的话:“早餐已经做好了,去入座吧。”!
第 109 章 山间疗养院
一切都显得那样诡异。
欧文医生已经走下了楼梯,消瘦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其他人眼里多少带了些惊异,踌躇地站在二楼楼梯口,谁都没率先动。
刘雅民的脸色更是难看,本该死在他手里的医生现如今完好无损地出现,按照经验,接下来第一个出事的就是他。
“003。”闻酌突然唤道。
刘雅民转头看过来,阴沉不定的脸色仿佛只要闻酌说出一个带冒犯意味的字眼,就会提刀砍来。
闻酌看不见,自顾自地问:“你昨天怎么处理得尸体?”
众人恍然反应过来,昨天他们检查完医生办公室就离开了,谁都不想帮刘雅民处理尸体,因此最后是怎么解决的谁都不清楚。
刘雅民盯了闻酌半晌,才回答:“扔狗食盆那了。”
“……”吕想竖起大拇指,“6。”
看不见的闻酌想的要比别人更多。
刘雅民是个疯子显而易见,但他的疯通常是有原因的,就好比他极度恶言同性恋,却一直被一个男鬼纠缠。
昨天下午的那场“治疗”中,作为医生的欧文说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才让刘雅民突然发疯杀死了唯一的npc?
他又不是没脑子,难道不清楚杀死npc的严重性?
闻酌记得自己的病房可以看见狗食盆的方向,他向右挪了两步,十分笃定地推了下身边人的胳膊:“去看看。”
席问归唔了声,脚步逐渐远离。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对等待的闻酌报告道:“没有尸体,连血迹都没有。”
聂松曼长吐一口气:“快到点了,先去餐厅吧。”
“医生被杀过一次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会不会报复我们?”
“人是003杀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很让人担心:“万一呢,npc会想这么多?我们都是玩家,在他眼里不是一个样么。”
席问归拉过闻酌的手,踩下台阶。
后面的柳卿歪了下头,嘀咕了句:“他对姓席的可真信任……”
一旁的许之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失明的闻酌被席问归牵着走得很平稳,似乎对前方道路没有任何顾忌,百分百相信席问归会带他避开所有障碍物,甚至没有伸手试探周围。
完全看不出是个眼瞎的人。
最重要的是,在列车环境的影响下,竟然还有人能维持这种纯然信任的伴侣关系,也足够令人倾羡了。
他们陆陆续续来到餐厅,闻酌与席问归已经入座。
欧文医生照例坐在长桌一端,今日的早餐还算正常,是意面,不过碟子一边的酱汁显得有些诡异,红艳艳得让人难有食欲。
欧文照例双手交叉举在下巴处,闭上眼睛做祷告。
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祷告什么。
其他人只能照做,心里
想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面条寡淡,不沾酱很难入口,但他们还是很介意这摊红红的东西,宁愿干巴巴地吃。
只有闻酌摸清楚餐盘位置,将其搅拌均匀,很平静地一口一口吃完。
其余几人可能就一个想法——不愧是法医。
毕竟席问归都没碰旁边那坨一看就不是番茄酱的玩意儿。
一顿比昨天还要沉默的早餐,无人出声,倒也没人怀疑欧文会给他们下毒。
毕竟病院里就这么多食物,如果真想下毒,除非他们接下来六天都不再进食,否则怎么都逃不过。
还不如好好用餐,才有力气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闻酌最后一个放下叉子。
他结果席问归递来的纸巾,擦去遗留在唇角的少许酱汁。
在闻酌看不见的场景里,欧文医生的脸部凹陷比昨天更为严重了,皮肤褶子更深,嘴角也彻底失去了笑容,就像个阴暗古板的怪人。
不过他耐心地等闻酌结束所有动作,才开口道:“我将宣布一件事情。”
众人顿时看向他,氛围有种说不出的紧绷。
昨日各位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之前有说过,只有通过我的标准,你们才能出院。?_[(”
刘雅民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绿了。
欧文医生慢条斯理道:“而由于003号病人严重触犯院规,将永久失去出院资格。”
“……”
聂松曼慢腾腾地喝了口水,跟一旁的许之涟动作如出一辙,柳卿歪着头,笑意不明地看着刘雅民……
闻酌垂眸,不用看都知道刘雅民现在在想什么——如果可以,他绝对会再杀一次欧文医生。
很奇怪,所以也很奇怪,欧文医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公布失去出院资格的事吧?
这样只会引来刘雅民更重的杀意……甚至是无差别的杀意。
感受到斜对侧的视线,闻酌精准地踢过去一脚,被一只手抓住按在了腿上。
要不是闻酌腿够长,桌子够窄,闻酌能被席问归拉下椅子。
“摸我做什么?”
“……”席问归这话就很有歧义,他们的位置并不相邻,也不是正对面,这能怎么摸?必然是用脚了。
这场场合还调.情,不愧是gay啊。
闻酌顿了顿,道:“过来一下。”
欧文医生还没离座,作为病人的他们能先离开吗?
但席问归显然没这个顾虑,闻酌让干嘛就干嘛,他刚起身,欧文医生便也起身走向了餐厅后面的小道。
即将转弯时,他偏头看向所有人:“今天下午轮到002号做治疗。”
许之涟一顿,看向对面的柳卿,而当事人却若无其事,继续盯着刘雅民。
席问归已经走到了身后,闻酌感受到风,伸手探去,摸到了席问归的腰带,他轻轻用力一扯,将人拉到身边,然后招招手,示意低头,自己有话要说。
席问归望着闻酌现在的样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不疾不徐,从容平静……真的很勾人。
他弯下腰,贴着小鱼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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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这种西方复古的房子,不去在意他身上的病号服,倒是很像一个优雅绅士的年轻管家,正被病弱矜贵大少爷吩咐的感觉。
闻酌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了句什么,其他人都没听清。
只见席问归在所有人身上环视一圈后,又小声地在闻酌耳边回了句什么。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刘雅民突然拿起盘子里的叉子扔向柳卿,却被后者利落抓住,笑面盈盈:“确实挺好看,之前都没发现。”
许之涟:“……”
刘雅民显然没品出暧.昧的意思,只当柳卿是在幸灾乐祸,故意嘲讽。他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放下狠话:“如果我出不去,那各位也都别想出去!”
他的脚步渐行渐远,许之将永久失去出院资格。涟才皱了下眉:“他不会恼羞成怒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吧?”
“有可能,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欧文公布的这一结果并不会让其他人高兴,毕竟在列车世界最不缺乏心狠之人。
既然自己已经出不去副本了,那当然要多拉几个人垫背了。
闻酌突然道:“失去出院资格未必等于无法离开副本。”
许之涟:“什么意思?”
闻酌道:“过去这个副本里也一定出现过相同情况,这些失去出院资格的人在副本结束后都去哪了?”
他们目前所看到的,副本就只有欧文一人。
不像上个副本中,所有没能离开的人都变成了学生,彻底困在了学校中。
吕想道:“被这个医生杀了呗,地下室的手术台摆着玩的啊?”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闻酌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论点,他只是提出一种可能。
离打扫卫生还有一段时间,众人还是决定起身探查一下这座古堡的秘密。
罪者就在他们当中,但他们却仍然不知道如何判断罪者。
“还有一件事。”在所有人都起身后,聂松曼忽然道,“你们昨晚都没看手机?”
闻酌眼里划过一丝微妙的表情。
他昨晚确实没看手机……这不应该,手机在副本里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可以提供很多信息,不论怎样都不该忽视。
但他昨晚确实忘记了,在和某人厮混过后。
恋爱令人危机感严重降低。
如果他们算恋爱的话。
“没看。”吕想问,“手机怎么了吗?”
聂松曼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提议道:“各位不如现在去看看吧。”
闻酌没有迟疑,直接拉过席问归离开了。
他对餐厅到更衣室的路线已经十分熟悉,几乎不需要太多引导。但自己摸黑走路的时候,哪怕知道这里该转弯了,也还是会有几分下意识的不确定。
如果席问归抓着他的手腕,这份不确定就会消失殆尽。
手机还好好存放在柜子里,闻酌用钥匙打开,递给席问归:“有什么?”
席问归眉头微动,道:“昨晚有一条副本提示——”
【天色已黑,医生已死——】
【触发必死之局:谁是那唯一的幸运儿呢?】
“……必死之局?”闻酌喃喃一遍——但昨晚貌似没发生什么,甚至一个人都没死,只是季账吊在大厅的尸体消失了。
其他人也陆续赶到,柳卿有腿伤,被许之涟扶着最后到。
他们表情不一:“什么鬼……你们昨晚遇到什么了吗?”
“没有。”柳卿道,“除了那只咬伤我的狗。”
“那这条提示什么意思?说反话?”许之涟皱眉,“唯一的幸运儿难道是指失去出院资格的刘雅民?”
按照目前的状况,好像只能这么理解了。
但众人心里都烙着隐隐不安,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第 110 章 山间疗养院
手机的提示让本就不清晰的一切更加扑朔迷离了,气氛一下子沉下来,众人站位不一地靠在更衣室里,神色不明。
闻酌站在靠门口的位置,席问归在他旁边把玩着两部手机。聂松曼在门外的走廊上,宽松的病号服削弱了她几分强盛的气质。
剩下的,吕想单独站在浴室门口,许之涟和柳卿似乎也保持了一定距离——
闻酌刚刚注意过,刚刚许之涟从他身边经过时走了十四步,但柳卿只走了十一步。
至于刘雅民,他不知道是不是被欧文医生那句“失去出院资格刺激到了”,根本就没来这里看手机屏幕上有什么。
闻酌敛了思绪,垂眸问:“我san值回复多少了?”
席问归道:“55。”
还差5点可恢复视觉。
席问归有些微妙的优越感——看,只有自己带给小鱼崽的负面影响能持续这么深远,换做其他原因的降san,小鱼崽早就恢复了。
得意的后果就是被怼了下腰子。
席问归吃痛,但没有第一时间去捂腰,而是偏头询问:“怎么了?”
“几点了?”
“还有四十分钟搞卫生。”
四十分钟也做不了什么。
闻酌伸手:“带我去外面转转。”
“遵命。”
席问归莞尔,很喜欢闻酌颐指气使的姿态。他伸手去接,闻酌的掌心刚好落在他手心,体温刚接触的那一刻就被握紧了。
挣了下,没挣开。
闻酌垂眸,因为看不见,便专注听着身边人的脚步声,嗒,嗒,嗒……莫名悦耳。
席问归大多数时候走路都是无声无息的,不过自从闻酌失去视觉,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暴露脚步声。
因为当人无法掌握局面时,会下意识寻觅可依靠的声音来源。
古堡还是笼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尖锐的栏杆像是蒙着脸高瘦士兵,整整齐齐地列在古堡外围,做最忠诚的守卫。
灰蒙的雾气挡住了他们的来路,迷蒙不清。
闻酌看不见,自然也感觉不到压抑,反而觉得空气很清晰。
他嗅了几口,抬眸看向看不见的古堡顶端,道:“最好还是要找到两个阁楼的钥匙,进去看看。”
毕竟他们的目的和其他人不同,也许其他几人的目的是为了求生,过关卡任务,但他与席问归是来找所谓毁灭列车世界的媒介的。
但至于是毁灭还是阻止……还真有些微妙。
闻酌不太担心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有些关于席问归的真相早就呼之欲出了,何况他对是死是活并没有太大执念。
从出生的时候便是,他对死亡一直没有太多感觉,他隐约记得自己被母亲抱在怀里,目睹着邻居老人的去世,周围亲戚好友哭天喊地,而趴在母亲肩头的他却面无表情。
不哭,也不笑,瞳孔森幽,直勾勾盯着尸体。
代表他另一半基因的父亲目睹了这一幕,视他为魔鬼。
倒也不冤。
后来,他遇到了很多逝去的生命,被车撞死的路人,被虐待致死的流浪猫,因找不到食物而冻死在冬天的流浪汉,他平静地看着对方从奄奄一息到失去瞳孔里的最后一点光亮。
倒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掏出手机,报了警,叫了救护车,即便他清楚知道,这是无意义的事。
可人不就喜欢做无意义的事吗。
他随后站在一边平静等待着,等待流浪汉的死亡。
后来席问归失踪,他从事法医行业,见到的死亡更是数不胜数。无论对方的遭遇都多惨烈,他从不动容。
因此也有很多人说,他天生为法医而生。
“唔……”耳边传来席问归的回答,“钥匙应该不在我们的卫生区域。”
闻酌敛了思绪,嗯了声:“这栋房子就这么大,上锁的房间并不多,两间阁楼应该是关键地方,钥匙恐怕不好找。”
刘雅民刚好从古堡侧面经过,于狗食盆周围徘徊,估计是在想为什么昨天欧文医生的尸体不见了。
他脸色阴沉得让人毫不怀疑,如果还有机会,他会杀欧文医生第二次。
甚至这个副本的其他乘客也都有危险。
闻酌看不见人影,却分得清每个人的脚步:“他应该不是罪者。”
席问归随意地嗯了声:“你对罪者又不好奇。”
闻酌冷不丁接了句:“我好奇,你就可以告诉我?”
一片沉默。
闻酌也不意外,他没什么情绪地抬腿,就听到席问归缓缓道:“这个站点不行。”
言外之意,其它站点可以。
虽然看不见,闻酌还是回首对向了席问归站的位置……为什么独独这个站点不行?
他若有所思了会儿:“我去熟悉一下卫生区域的路线。”
他的san值还没恢复,等会儿得闭着眼睛做卫生。
席问归建议:“你可以在那坐到时间结束,等我去接你。”
闻酌微微摇头:“可能会遇到什么新的剧情。”
他还记得昨天的童谣,这个古堡的唯一npc是欧文医生,哦,他还遇到了一个镜子里的女鬼,但是总体来说没有太多关于孩童的痕迹,也没有欧文医生其他家属的痕迹,好像吕想在地窖里见过的小女孩只是一个与欧文医生有父女关系的普通受害者。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列车世界的每一关站点的线索都很稀少,甚至无厘头,全然没有现实世界的推理游戏那么条理清晰。
就仿佛在闯一团雾,走到哪,哪就清晰,但是没到过的地方,就仍然是一团迷雾,串联不起来。
卫生时间很快到了,众人就要分开。
闻酌只在书房待了很短的时间,他进来是为了看看会不会再听到昨天的童谣,但是待了十分钟也没动静,继续留着也没意义,因为看
不见,他无法翻阅书架上的书籍,寻找线索。
离开书房,他按照昨天的路线,先去了活动室。
活动室依然空旷,没有席问归在,闻酌走得较为谨慎,手臂微抬,直到摸见东西才会快一点。
但这也很考验心理的强大,毕竟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他们一半人都遇到了诡异的事情。
“嗒”得一声。
闻酌顺着声音微微偏头,他好像踢到了什么。
回忆了下,昨天这里似乎放着一个帐篷,还有八个假人头套。他半跪下,摸索着自己踢到的东西,地板很凉,还很光滑,没一会儿他就碰到记忆里的帐篷——
闻酌陡然顿住,背后一凉。
周围似乎有什么在注视他。
这种注视不像是昨天那种若有若无的窥伺,而是那种就围绕在周围,光明正大的诡异目光,就好像他看不见的周围正站着一些看不见的存在,在很近很近的距离离盯着他。
近到甚至能感觉对方的气息,因微微动作而带起的微弱风声。
直勾勾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闻酌猛得回首,却感觉被一股重力猛推了下肩膀,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撞进了帐篷里。
活动室里,风吹得窗户哒哒响,只有角落里一个帐篷裹住一个正在奋力挣扎的男人,他的腿露在外面,奋力蹬着,可是帐篷就像是会吃人,一步步吞噬他的腿脚。
甚至在剧烈的挣扎中,帐篷还裹出了闻酌的五官脸型,隔着布料显得诡异至极。
“咔哒”一声。
闻酌掏出了之前获得的道具手术刀,虽然不准携带,但在早上知道手机“必死之局”通知后他就带在了身上。
它完全没辜负自己的介绍,连快布料都划不破,不过它顶起的弧度为快要窒息的闻酌争取了一丝喘息的空档,他彻底扒住帐篷的出口,猛得撕开。
一瞬间,帐篷就像泄了力,绵绵软软地瘫在地上。
重获自由的闻酌脸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汗,眼里却不见丝毫恐惧,甚至直勾勾对着门口的方向——他挣扎的时候,听到了微弱的开关门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后,又离开了这个房间。
考虑片刻,闻酌还是站起来走了出去。
走廊上很安静,听不见其他人的动静,闻酌缓缓走向斜对面,握上了整个古堡唯一的卧室门把手。
有风。
门有缝——刚刚有人……有东西进去过。
闻酌按下把手,走了进去,一股幽幽的阴森感扑面而来,和昨天一模一样。
按照目前的种种线索,卧室应该就是欧文已经死去的那个女儿的房间。
他摸索着前进,桌子的边角,床幔……修长的身形越过床尾的柱子,随后来到了窗边。
昨天他就站在这个位置,差点掉下去。
这次他没有像昨天一样产生迷怔的幻觉,也没有谁在背后推他。
可他还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僵住,一动未动。
尽管他看不见,甚至没碰到任何存在,但就是觉得面前有个东西。
一阵来自卧室门口的对流风吹过,对方似乎有根头发打在了他的脸上,偏硬的质地。
事实上,他面前确实有个“东西”——
一个一比一还原人体的玩.偶正站在他面前,距离不到十公分,歪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近到如果玩.偶可以呼吸,是都能感受到吐息的距离。
它像个带着假发的滑稽人偶,突然注入了恐怖小丑的意识,对眼前的人类感到好奇。
浑然不知的闻酌缓缓伸手,大胆地摸了上去——
一张粗糙的、质感发硬的脸庞。!
第 111 章 山间疗养院
“有在这个副本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一道女声从侧面传来。
结束完卫生,席问归第一个朝楼走去,准备接闻酌,路上刚好碰到聂松曼,他们穿着病号服一同踏上楼梯,聊起了这个副本。
聂松曼大抵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因此有所一问。
“暂时没有。”席问归道,“如果发现钥匙之类的道具记得说一声。”
聂松曼的情绪不对劲,有种微妙的怅然。不知道是不是在副本里发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许久之后,她才应了声“好”。
可突然,她又问:“聂丞真的没机会脱离列车了吗?”
和闻酌说话时的有人味不同,此刻席问归的语气冰凉清淡:“合约一旦生效就无法终止,他的一切,人与灵魂,爱与怨憎,都和那辆列车绑定在了一起,永远无法割离。”
片刻,聂松曼道:“但他上次脱离了列车去救我……”
“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席问归道,“再来一次,没有任何人救得了他。”
聂松曼脚步一顿,停在了楼梯的中间门台阶:“你也不行?”
席问归没有回答,直到落定在楼地面,才回首,眉眼淡漠:“我只是执行规则的人,并不是制定规则的人。”
“……”
席问归说完便大步朝着书房走去,门没关严实,他略过几层书架,都没发现闻酌的身影。随后他又去了活动室,但里面同样空无一人,只剩下凌乱破碎的帐篷。
席问归脸色一凛,迅速走到窗边看了眼窗外,确定底下没有衰落的痕迹,才转身去了闻酌最后的卫生区域。
房间门是公主房的装扮,一看便是女孩的屋子。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只顾着注意窗台上的小鱼崽了,席问归都没怎么注意房里状态。
现在倒是注意到了,房里阴凉一片,虽然开着窗,却还是有种森幽幽的氛围。所有的摆饰都在该在的位置,包括床幔弯起的弧度,蕾丝被角垂下的方向,墙上挂画的方向正对床尾,花瓶里的枝条就仿佛早晨新鲜刚挂上的一样。
席问归缓缓走进,唤道:“闻酌!?”
空无一人,毫无回声。
他迅速下楼,聂松曼还站在楼梯上,不知道想什么。因席问归难得的急促所诧异,她追问:“闻酌怎么了?”
“不见了。”
席问归不是为别的,他去更衣室柜子里拿了手机,闻酌原本已经恢复到55的san值不仅没有回升,反而在下降。
虽然只下降了五点,但也确实表明他的处境出了问题。
席问归皱起眉头,又奔向二楼走廊,在闻酌之前撞鬼的那抹挂画前停住,手都已经碰上了,却又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深吸口气后,将提起的挂画一角放了回去。
目睹这一切的聂松曼试探问:“他在挂画里面?”
“不一定。”席问归否定了,他转身来到二楼厅堂间门,俯视
着这栋房子,“还不清楚是什么带走了他。”
快到用餐时间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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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问归不语,结束卫生的病人陆陆续续来到了大堂,虽然季账的尸体已经消失了,但堂间门仍然有一股散不去的腐臭味。
大家捂住鼻子,皆有些不适。
“该用餐了。”
欧文出其不意地走出来,那是地下室的方向。
众人跟上他的脚步,二楼的席问归与聂松曼跟在最后面,低声道:“刘雅民也不在。”
他们和刘雅民不对付,自然也不介意直呼其名。
不过刘雅民是和闻酌一样失踪了,还是单纯叛逆心起来去干了别的事,还真说不准。
席问归道:“007也不在。”
007便是许之涟。
众人依次入座,聂松曼瞥了眼柳卿,柳卿的表情很平和,似乎对许之涟的去处是知情的,并没有丝毫担心的感觉。
“开始饭前祷告。”
欧文医生无视了空缺的座位,双手交握,闭眼祷告。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嘴唇一直在细微地嗫嚅抖动,并不是在做做样子,而是真的在祷告。
今天祷告的时间门格外长,足足五分钟后欧文才睁开眼,示意大家开始用餐。
餐桌上一共少了个人,刘雅民、许之涟、闻酌,但似乎没有一个人出现惊慌或担忧的情绪。
“今天本应该轮到002来做治疗。”阴郁的欧文医生擦擦嘴角,道,“但目前看来他是没空了,便由004替代吧。”
002是消失的闻酌,而004是柳卿。
她抬起头,轻松的神色不再,轻吐口气,神色紧绷地看了医生一眼。
昨天进行治疗的是刘雅民,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欧文医生死亡收场。
今天他复活了,这个“治疗过程”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他们都去哪儿了这是?”见欧文起身离开,吕想才疑惑地问,“饭都不吃了?”
席问归看了他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
聂松曼也跟着起身,却在走廊转弯时回头看了眼柳卿:“007失踪了,你不担心?”
柳卿这才仿佛回过神,不在意地回了句:“她可比我厉害,担心有什么用。”
聂松曼眉心一动。
时间门过得很快,不管关不关心,众人都在古堡里四处搜寻起来,摸清楚消失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对他们自己也有好处。
但很可惜,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搜了每一个房间门,甚至柜子地窖也没放过,但就是没看见一点痕迹。
“会不会再阁楼?”吕想突然道,“昨天就发现这栋房子里有两个上锁的阁楼,里面应该有点什么。”
席问归说:“去看过了,阁楼锁着,和昨天一样。”
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聂松曼若有所思:“失踪的好像都是有‘伴侣’的人。”
席问归瞥了眼吕想,随后对柳
卿道:“到治疗时间门了。”
“嗯,你们继续找吧。”
柳卿离开,吕想紧随其后:“我去其他地方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席问归与聂松曼几乎同步转身,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这两人有问题。”
席问归心不在焉地反问:“嗯?”
“我刚刚说‘失踪的都是有伴侣的人’,但失踪的刘雅民明明是独身一人,他身边跟着个东西还是你告诉我的,他们俩却没有反驳,甚至连疑问都没有。”
“嗯——”席问归偏头与聂松曼对视。
“……”毕竟认识好些年了,聂松曼也还算了解席问归的外在性格。她很快明白了席问归是要分开做点不方便她知道的事情的意思,“我去其他地方转转。”
席问归又嗯了声,随后又学着闻酌平日的态度,补了句:“注意安全。”
“请坐。”办公室里,柳卿缓缓坐在了昨天刘雅民坐过的位置上。
欧文医生依然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面色阴郁淡漠,来了句十分古怪的开场:“上次治疗我们最终以不欢而散散场,这次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卿眼里划过一丝怪异的笑,没吭声。
欧文医生提醒道:“只有痊愈,才能出院。”
“痊愈?”柳卿咀嚼着这两个字,闲散地靠着沙发,笑道,“怎么才算是痊愈呢?在这种非人待的地方熬久了,还会有痊愈的可能吗?”
“一切皆有可能。”
“那您觉得,您的女儿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欧文医生的表情瞬间门阴狠,指尖蜷缩,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提与治疗无关的人。”
“唔,好吧。”柳卿又道,“其实除了你口中的痊愈,我们还有另外的办法出院。”
“……”
柳卿微微一笑:“只要找到你藏起来的钥匙,我们就能离开了。”!
第 112 章 山间疗养院
“钥匙”两个字并没有引起欧文医生的情绪波动,他平静地看着柳卿,直接步入正题:“还会梦到他吗?”
柳卿敛了笑意:“我已经做不了梦了,不是吗?”
欧文问:“我能感受到,你仍有怨恨与恐惧。”
柳卿嗤笑了声:“杀了人,有所恐惧不是很正常?”
欧文往后一靠,面不改色道:“再说说你的怨恨与恐惧的来源吧。”
“您还真是爱听故事——我也确实很久没回忆从前了,就说说一些上次没说的细节吧。”柳卿也往后一靠,细长的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阴柔的语气缓缓道来,“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年轻俊美,温柔耐心,受万人瞩目,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男神。可越光明璀璨的事物便越容易引来污秽。”
“我和她们的区别就在于,我不只想远远看着他,更想把他拉下神坛,将淤泥抹上他的身体,紧固在阴暗的房子里,与我一起在黑暗中沉.沦色|欲。”
“我总是会在人群中贪婪地看着他,但凡彼时他瞧过我一眼,都该对将来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我产生警惕,而非那么心软。”
“他起初对我应是怜爱的,谁让我扮演了一个被男人伤害得遍体鳞伤的小女孩角色,无人依靠,孤苦伶仃,只能向我亲爱的老师哭诉求援。”
“他的博爱造就了他的地位,却也引来了噩梦。”
柳卿掀起眼皮,勾唇一笑:“——我就是他的噩梦,我要成为他的噩梦。”
欧文静静听着,忽然来了句:“不,你想要他爱你。”
柳卿唇角缓缓平齐。
欧文又道:“可他从始至终都没爱过你,所以你恼羞成怒了。”
“你凭什么说他没爱过我?”柳卿轻声问,“我碰他,他也有感觉,会|硬,会和我意乱情迷地做ai,享受夜晚……”
欧文医生死寂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厌恶:“这是他作为男人的雄性本能,换做别人,也一样会有感觉。”
“……”柳卿突然站起来,猛得倾身扼住欧文的脖子,距离瞬间拉近,属于肉|体的炙热呼吸喷洒在欧文的脸上。
他身体后仰,双手微微撑住沙发扶手。
即便昨天有过一次被杀的经历,他也没有太多慌乱。
柳卿恶狠狠的,一字一顿道:“你没资格说他不爱我!”
脖子被扼得很用力,欧文医生的脸色逐渐发红,说不出话来,但眼神却始终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就在欧文医生又将因窒息再死一次的刹那,柳卿突然松手,他捂着喉咙,克制不住本能地咳嗽了两声。
柳卿坐回沙发上,又兀自笑了起来:“没关系,他已经死了,以最美好的样子留在了我的心里……我的胃里。”
“上次忘了告诉你,杀死他后,我喝了他的血,吃了他内脏,将他的骨头磨成粉,化为了我的养料——
“他完完整整地与我融为了一体。”
欧文医生阴郁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因为还没从窒息中缓过来,还是因为柳卿病态的发言。
柳卿抚了下自己的脸,痴痴一笑:“我想,大概没人能通过你那变态的出院标准……不过没关系,我拥有了这具身体,只要找到钥匙,我一样可以出院。”
欧文医生与她对视半晌,忽然道:“你杀了他,吃了他,却也使他永远成为了你的怨憎与恐惧,你并没有成为他的噩梦,他却成了你的噩梦,无论你去往何处,以什么形式活着,都永远无法摆脱这个噩梦了。”
他平铺直叙,语调缓慢,平静中又带着一股轻蔑的怜悯。
“柳卿”瞬间被激怒,直接捞过一旁圆桌上的花瓶,猛砸在欧文医生的头上。
鲜血顺着的额头滑落,雾了眼睛。
他再次无力地倒在沙发上,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下,慢慢地毯被浸透,血渗进木地板,产生一道道弯曲的黑红沟壑。
欧文医生睁着眼睛,注视着天花板的眼睛逐渐失了神。
“柳卿”冷漠地直起身体,砸出花瓶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好像又回到了久远的某一天,下班开车回家,听着广播里警方发布的大学老师失踪数月的警情,她毫不在意,甚至在余光瞥见路边的花店时,还下去买了束玫瑰。
真贵呢,520元只有十八朵。
掏出手机的那一瞬间,她才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
情.人节啊……她怎么能在有情.人的时候忘记这么重要的节日呢。
她买了份礼物,选了老师最爱的糕点,满心愉悦地回到家里的地下室,献宝似得递出玫瑰,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驱散工作的疲惫,羞涩而纯情。
可昔日对谁都温暖如春风的老师只有一句叹气:“夏欣,这是月季,真正的玫瑰不长这样。”
她的笑容瞬间散去,沉默不语地将玫瑰插入一旁花瓶。
她细心摆弄着,试图插出最好看的模样。
可身后响起了铁链的生意,她动作一顿,知道她的老师走到了身后。
她甚至能凭空想象出对方此时的模样,因数月不见阳光,所皮肤苍白,被铁链锁死的脚踝细瘦有力,皮肤已经被磨得发红甚至出血,对方脑后还有她数月前骗至家里地下室砸出的伤口……
因铁链距离有限,老师也只能停留在她身后三四米的位置,肯定是一副无奈又欲言又止的眼神。
“小欣……去自首吧。”她亲爱的老师这样说。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每每只有叫她去自首的时候,才会叫她一句小欣。
约莫是在她的沉默中看到了希望,老师言辞诚恳地说自己一定会签谅解书,不会让她在牢里待太多年。
他一直将她视为需要保护的学生,不会记恨她。
可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她背对着老师,突然捞起插满新鲜玫瑰的花瓶,猛得朝后砸去。
也许是疼蒙了,老师都没能发出声,只眼里闪过浓浓的错愕,便身体一晃,倒在了地上。
他死不瞑目地注视着学生的方向,可她却蹲下身,躺在了老师的身边,吻上他沾满鲜血的眉眼。
她喃喃埋怨:“老师,您为什么总要惹我生气呢……我好难过的。”
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随着花瓶的破碎洒了一地,覆盖在已经失去声息的男人身上。
许久后,纤细的手指捏起沾血的一瓣,含进嘴里。
……
【暮色将至,医生二死,触发支线剧情——“捉迷藏”】
【在夜色降临前找到自己的港湾,收敛呼吸,藏好心跳,千万千万不要被抓到哟!】
古堡里,正拿着手机,第一个看到提示的聂松曼眉头一皱:“怎么又死了?”
正蹲在地下室某处的吕想突然抬头,露出一抹怪异的表情。
四处寻觅的席问归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墙上的油画有种扭曲怪异的感觉,仿佛脚下是一座被人打扫干净的无人鬼宅。
而深密的某处,俊美淡漠的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捉迷藏…吗?”!
第 113 章 山间疗养院
醒来的闻酌接收到了“捉迷藏”信息。
依稀记得昏迷前他还在古堡的三楼房间探查,随后触摸到了一个等人身高的人偶娃娃,紧接着被一股外力拽入了某处逼仄狭隘的地方,失去了意识。
不清楚当下是什么地方,不过周围很冷,空气不是特别通畅……地下室?
闻酌抚了下仍在失明的眼神,没轻易行动。
支线“捉迷藏”信息是直接提醒在他耳边的,就像有个鬼在耳边幽幽低语。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提示了。
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这对一个瞎子来说未免太苛刻了。况且这个副本才开始两天才,闻酌对这里的布置并没有到达烂熟于心的地步,不清楚自己在哪,就无法找到一个安全的躲避场所。
“599。”耳边冷不丁又出现一道幽幽的低语,拖着阴冷的叹息。
“……”虽然看不见,闻酌还是下意识偏了下头,细密的鸡皮疙瘩浮在苍白的皮肤上,他轻揉了下,面无表情继续倾听。
“598。”
“597。”
“596……”
是捉迷藏的游戏倒计时?
要在倒计时归零之前找到藏身之处吗……
不过游戏规则还没完全明朗,怎样才算是被抓到——被看见就抓到了,还是触碰到算抓到?
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还是可以逃跑?
抓的人是谁?欧文医生,还是鬼?
闻酌习惯性地将所有问题列出来,逐个分析。
倒计时还在继续:“590、589、588……”
这道声调并不高,甚至是平时可以忽略的地步,但周围太安静了,因此就显得这道声音十分突兀。
闻酌试探地往身侧探了探,没听到有东西避开的声音,也没摸到什么。
看来只是副本安排的提示声,并不代表什么。
他缓缓站起,摸索着朝一边走去,直到能触碰到物体——似乎是张桌子。
他沿着桌沿慢慢摸索,是有弧度的圆形。
闻酌蹙了下眉。
在他的记忆里,这两天并没有在古堡中看到任何一张桌子是圆形的。
古堡里的家具其实很少,最大的一张桌子是餐厅的长方形餐桌。
桌子周围没有椅子,但中间有个类似花瓶形状的物品,似乎只是个摆件桌。
闻酌绕过桌子,终于摸到了一张墙壁。
被席问归带着走的时候,会有一种无须怀疑的安心感,但此刻他孤身一人,必须谨慎前行。
捉迷藏这种游戏大多数童年应该都经历过,不过闻酌没有。
他没有朋友。
不过在外人看来的孤僻冷漠,于他个人而言却十分自洽,并不感到孤独。
虽然没玩过,但传统的捉迷藏规则还是知道的。
他首先得找一个隐蔽的地方
,例如床底,衣柜,杂物间等处隐匿起来。
有些地方还称捉迷藏为“摸瞎子”,闻酌唇角动了动,他现在可不就是摸瞎子吗。
周围触碰到的每一件物品的弧度都格外格外陌生,仿佛他来到了另一栋陌生的房子。
手下的布料柔软异常……沙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闻酌忽而张嘴,唤了声:“有人吗?”
没有人声。
——不仅没有人回应的声音,甚至没有闻酌自己说话的声音,耳边除了若即若离的倒计时,一片寂静。
好像除了失明,他又失声了。
闻酌蹙起眉头,他并没有感觉自己此刻状态有多不适,san值却已经下降到40以下了吗?
阴冷的气氛随着耳边倒计时的降低逐渐绷紧,闻酌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处于一个先前还没探索到的古堡位置,否则席问归早该找到他了才是。
但如果说古堡还有没发现的空间……那就是阁楼或者地下的某处了。
“啪!”
花瓶落地的重重声响就像一道惊雷,饶是冷静如闻酌的神经也不由紧绷了一瞬,思源完全被打断。
他刚刚碰倒花瓶了吗?
闻酌不是很确定,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微微蜷缩,空无一人的环境中,唯有脸色苍白的他看起来十分无助,需要帮忙。
然而好像此间只有闻酌一个活人,没有谁被花瓶碎裂的声响惊扰而来。
“98,97,96,95……”
倒计时越来越接近于零了,闻酌撑着桌角,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摸墙走到现在,虽然遇到过过道,但他一直没有转弯,并没有发现类似衣柜的藏身之处。
再者……藏在衣柜里真的有意义吗,普通捉迷藏还有逃生的可能,副本里藏哪儿恐怕都不安全。
扶着桌角的指尖微碾,能感觉出身侧的桌子盖着桌布,摸起来很糙,但密度不错,应该有一定的遮光性。
他干脆蹲下身,试探了下桌布的长度,感觉差不多与地面平齐后,径直蹲进了桌子底下。
随着桌布落下,颀长的身影便被完全遮掩。
被发现了再说吧。
闻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靠着墙,他轻抚手指,幸好席问归不在这……否则这个圆桌底怕是藏不下两个成年男人。
闻酌毫不怀疑,就算是捉迷藏,席问归也要和他挤一起。
他偏过头,眼神毫无聚焦地“注视”着身侧的空落。
“十,九,八……三,二,一。”
“咚——!”
随着整点钟声的敲响,古堡周围的阴森林子里瞬间从四面八方渗出雾气,围着古堡缭绕,隐约还能听见乌鸦的嘶鸣,仿佛不详的号角。
古堡外的聂松曼回首,瞥了眼雾气缭绕的场景,随后利落地顺着外墙越上二楼窗台,她脚跟顶着外墙边缘,垂眸撇了眼六七米的地面,丝毫不觉恐惧,淡定地倚在外墙边缘不再动弹。
办公室里的柳卿蹲下身,像是渴了,不断轻抹欧文的鲜血抹在唇边,贪婪吸食,本就艳丽的面容更显魅惑。
“钥匙藏在哪儿了?”她歪歪头,注视着欧文已经无神的双眼,语气天真地疑问道。
柳卿也没想知道答案,她环顾四周,似乎想搜寻一番,但却因为感受到周围不同寻常的氛围,脸色微变地走进浴室,放满水躺进了浴缸。
而厨房隔壁的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移开了,通往地窖的楼梯浮现眼前,幽黑的环境里,隐隐有闪烁的烛光投射出来。
只见地窖六芒星图案处,正坐着面无表情的吕想,他似乎在磨牙,发出了一些怪异的咀嚼声。
许之涟与刘雅民依然不见踪迹。
就在所有人都寻到了藏身之地的时候,古堡内,走廊、房间,一切挂有油画的位置,都变成了通透的镜子,镜子里映射着与外部相似却有细节差异的场景,仿佛里间还存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
里外同样空无一人,诡异的氛围弥漫。
但很亏,镜子中竟然涌出了一些雾蒙蒙的人形,边界十分模糊,时而实时而虚,争先恐后地涌出镜子,朝着古堡的四面八方散去。
游戏——开始了。
通常来说,过分安静的环境会让人神经绷紧,心跳加快,闻酌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仿佛周围的一切杂音都被收音,但偏偏人为制造出的声音又格外刺耳。
比如此刻。
像是有什么东西走在了闻酌先前碰倒的花瓶碎片上,“咔嚓,咔嚓……”
每响一声,紧绷的神经就会收缩一次。
哪怕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呼吸,闻酌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并快速思索接下来可能遇见的情况,如果能跑该往哪个方向。
他记得摸索的来路七八米外就有一条转弯口,到时候可以……
嗯……踩在瓷片上的声音逐渐消失,似乎远去了。
闻酌提在胸口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忽然感到耳边一凉,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就在他的右方,粗糙的桌布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掀起,一道阴冷苍白的鬼脸正贴着他的耳侧死死盯着他。!
第 114 章 山间疗养院
第114章
所有乘客都不约而同地分开了,没有任何人和对方躲在一起。
他们都带上了手机,藏匿在古堡的各个不知名角落,面容被黑暗中的屏幕光照得发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聂松曼: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游戏有点不同寻常?
柳卿:哪里不寻常?
吕想:.
聂松曼:给的信息太少了,谁抓谁,谁该藏,谁该找,都没有明说。
柳卿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像极了上一辈人会用的表情图:大家不都这么想?所以才防备着对方,都没躲一起?
吕想打了奇奇怪怪的两个字:太阳
聂松曼:什么?
没有了回应。
柳卿开玩笑道:别是被鬼附身了吧。
聂松曼:鬼附身?
柳卿:这死医生的一家人死的这么惨,难保这古堡里没有怨灵啊……大家可要小心喽。
柳卿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很怪。
外墙上的聂松曼收回手机,沉默半晌,给一直没发言的席问归发去私信: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席问归回复很快:找到了,也没找到。
聂松曼:??
什么叫找到了,又没找到?聂松曼追问了句,但席问归却没有再回复,不知道是不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她垂眸思索的时候,全然没发现身侧不远处的窗户有道黑影靠近。
对方没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夜间阴冷的风吹过发丝,聂松曼才后知后觉地偏头,对上一张青黑阴郁的脸。
她的心脏冷不丁漏了一拍,饶是心理素质不错,呼吸也不由停滞了。
“……刘雅民?”聂松曼警惕道,“你怎么在这?这一天都去哪了?”
刘雅民竟然回答了,声音有些低哑磕碰:“迷失了。”
“……迷失?”
刘雅民道:“不过还好,我找回来了。”
聂松曼皱了下眉,感觉刘雅民的态度有些奇怪。
她翻窗跳进了卧室,道:“你喜欢这里的话,就让给你了,别跟着我。”
她转身就走,也不忘警惕聆听身后动静。
但身后却传来刘雅民略显诡谲的声调:“你确定要现在出去?你真的知道是谁在捉你吗?”
聂松曼停下脚步,回首看去:“什么意思?”
……
办公室的“柳卿”锁紧了卫生间的门和窗,便疑惑地看了眼放满水的浴缸。水是谁放的?医生……还是去其他人?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窗外已经隐隐泛起了一股不太明显的黑雾,她毫不犹豫躺进放满水的浴缸,缓缓沉入水中,就像一具死尸,没冒出一点水泡,也没有声响。
浴缸旁边便是半腰高的窗户,可以刚好遮住浴缸的部分,但只要抬头,就会暴露在窗户的视野中。
窗外正对面便是漆黑一片的森林
,然而诡异的是?[(,一道黑影突兀地停在窗外,就仿佛外面还有看不见的楼层支撑着黑影的站立一般。
他停顿了很久,反光的眼珠诡异地转悠,像是在观察浴室里的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影屹立在窗边,身体纹丝不动,只有眼珠一直在转动。
水里的柳卿快憋不住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呼吸,在感觉到窒息时才反应过来,身体肌肉已经本能性地绷紧,就快抑制不住地想要挣扎出水面了。
幸好,在她即将发出声响的那一刻,窗外黑影离开了。
她猛得探头,发出哗啦一道水声,但新鲜的空气却没有灌入她的鼻腔,突然间,仿佛被双无形的手猛掐住脖子,将她重重砸入水中,发出一声巨响!
大量的水灌入了耳鼻腔,水中的面容随着波纹扭曲僵化,受惊的眼神瞪得很大,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缘,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
然而她的挣扎毫无意义,无形的力道完全不容她挣脱,窒息的感觉逐渐上头,她听见一道沙哑的女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夏…欣。”
“!”“柳卿”吃惊到面色都有些扭曲,她不明白面前的东西怎么知道她真实名字的,可喉咙被死死扼住,她问不出口。
在对方读出她名字、且身体也逐步窒息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抽出她的灵魂,将她与这具年轻妙曼的身体生生剥离。
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想尖叫,想哀嚎,可她又变回了钻进这具身体之前的状态……鬼是不会尖叫的,他们没有这种本能。
他们就像失去思想的木偶,慢慢被这栋古堡同化,逐渐忘记过去的一切——
现实生活的记忆,自己犯下的罪恶,还有在列车世界经历的一切,都会逐步消失,慢慢成为一缕孤魂,永远地困在这个副本里。
她不甘心。
她要出去。
她要通关列车世界,向审判长许一个愿望……她要她的老师永远地困在她身边,永远离不了她。
她不需要老师的爱,爱哪有痛苦深切。
可她倒在了这个副本,现在又要再次失去离开的希望。
……啊!!!!
无声的嘶吼。
·
席问归还处于在三楼的那间卧室里。
卧室的唯一一副挂画被席问归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钉子给钉死了,门窗也处于紧闭的状态中。
他难得皱起眉头,盯着偌大的公主床思考着什么。
很快,手机叮得一声。
一条突兀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开门。
席问归眉眼一动,拧起的眉头瞬间松开,唇角也噙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过去,毫无防备的打开门。
却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等人身高的人偶娃娃,正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饶是san值从未波动过的席问归,也不由愣了一瞬。
但人偶娃娃却丝毫没给他
思考的空间,直接了当地将他推进卧室,甚至不忘关上门,再毫不犹豫地将他按倒在床上,捞过一旁的枕头死死捂住他的脸。
人偶压在他身体,力气惊人的恐怖,像是下着必须杀死他的决心。
席问归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挣脱,他扔开枕头,也没掀起身上人,而是喘着粗气道:“亲爱的……你换个让我窒息的方式,我可能能让你顺个心。”
人偶诡异地停顿一瞬,突然低下头,堵住了席问归的嘴。
……??[”席问归瞳孔收缩了下……倒也没想这种方式。
他麻木地躺在床上……谁能体会和一个木偶接吻的感觉呢?
太硬了。
梆硬。
……
几位乘客中,最安静的莫过于吕想了。
他待在幽黑的地下室,没有任何“东西”来打扰他。他安静地坐在地上,双|腿往两边摊开,摆出了一个W型,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实在太卡了,抱歉大家,下一章后天。
感谢在2023-06-1303:31:02~2023-07-0200:0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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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5 章 山间疗养院
第115章
死亡的感觉很奇妙。
这并没有在席问归心里引起太大的波澜,唯一的感想就是唇上真硬,压得有点发麻的疼……疼也是一种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席问归不知道身上的“木偶人”想做什么,却还是依着对方的意愿,甚至在只是被堵住嘴巴的情况下主动摒弃了鼻腔的呼吸,慢慢陷入意识浑浊的境地。
他好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好像还是个正常的人类,活在久远的年代以前,后来,他似乎死在了某个尸横遍野的地方,到处都是杀戮与枪炮碰撞的声音,他在那儿活了很久,直到最后,周围的一切满目疮痍,尸横遍野,只有他一人站在荒芜之中。
他也倒下了。
他来到了这里。
为杀戮带来的无尽罪恶所困。
席问归的眼神慢慢涣散,真是久远的记忆啊……他甚至想不起那时候的名字。
彼时的列车世界甚至都没有主城一说,所谓列车也只是一辆辆由黑色气体幻化的虚影。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迷茫恐惧,但鲜少有人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罪恶忏悔。
自己忏悔过吗?
席问归记不清了,只记得来来往往的罪者一个个离开,或死于站点之中,或通过重重难关抵达终点,拿到了回到现实世界的车票。
而他因为迟迟得不到宽恕,永远地留在了这个世界,成为了——
“抓到你了,闻归。”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似有若无的清冷喃喃。
席问归忽而清醒了些,记起了第一次与小鱼崽见面时瞎取的名字。在那之前,他没有名字,没有人格,没有血肉与心脏,只是一具毫无温度的骸骨。
藏在黑袍之下的骸骨。
身体与灵魂剥离的感觉很奇妙,席问归躺在床侧,亲眼看着属于自己的“身体”突然坐了起来,就像被什么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夺舍了一般,诡异至极。
但是席问归并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打量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席问归对自己的面孔确实很陌生,他从不照镜子,自然很少看见自己的脸。
“身体好用吗?”
“嗯——”属于自己的那张薄唇竟然张口说话了。
闻酌的意识由木偶转移到了席问归身上,木偶瞬间像断了线一般,失去骨节地滑落在地。
看清木偶样貌的那一霎那,闻酌显而易见地手一僵。
一个拥有金色卷发的木偶。
闻酌顿了片刻,便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席问归的问题:“还不错。”
他踢开七扭八歪的木偶,转过那张本属于席问归的脸,看着席问归当下地方向。似乎需要适应一下自己突然而来的视力,他还摸了下冰凉的眼睑。
换了一个内壳,随之而来的还有气质的转换,从最初毫不在意的自若到现在的清冷淡漠,有种说不出的感
觉。
闻酌垂眸看了眼自己腰上的手:“为什么你还能碰到我?”
“那个女鬼也能碰到你。”席问归无辜道,手甚至捏了下“自己”的腰。
占据了这具躯壳的闻酌提醒道:“你是变态?这是你的身体。”
席问归想了想:“身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并没有面前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自觉,只当是具不重要的躯壳而已。
闻酌:“……”
“我没找到身体,先借你的用用。”闻酌拍开腰上的“鬼”手,语气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解剖室里说,借个解剖刀用用。
他起身就要离开。
席问归看了眼墙上跳跃的钟表,一把捞住人的腰,道:“天亮游戏应该就结束了,别走了,行不行?”
闻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变态吧你?”
席问归啧了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许久。虽然身体是自己的,但他却能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熟悉的灵魂。
席问归的声音忽然低迷:“我……”
闻酌停下要离开的动作。
“我一直在找你。”席问归说,“我知道你在里面,但是我不能进去。”
“为什么?”
席问归想了想,说:“当初聂丞违反列车运行规则掉程回去救聂松曼得到了惩罚,我自然也会。”
他不该做出超出玩家反应之外的事情。
闻酌没出声。
他并没有纠结聂丞能为了救聂松曼接受惩罚,但席问归却没有为他这么做。相反,席问归这么说,几乎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无遗,呼之欲出。
也算是变相的提前坦白了,只是谁都没有戳开窗户纸。
过了会儿,闻酌意有所指道:“我也找到了你很久。”
“……”席问归看了眼被钉死的油画框,为自己辩解了句,“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不是怕你找上我。”
闻酌清哼了声。
游戏开始后,他躲在桌子下,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古堡里应当不存在这么大的不知名的移动空间,结合之前遇到女鬼的经历,很容易联想到镜子里的世界。
他虽然看不见,但其他感官很敏锐,意识到自己身边始终有“东西”跟着或经过。
可在这场捉迷藏的游戏里,它们却没有伤害自己,这只有一个原因——
他也变成了鬼。
这是场鬼捉人的游戏。
他也是鬼,所以他也要捉人。
但再冷淡,也是在现代社会中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在别人没有招惹自己的情况下,闻酌从不会祸害别人。
那只好来祸害席问归了。
他平静地走到窗边,看了眼窗外,黑压压的一片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月光也不见踪影。
“我去洗个澡。”
作为古堡的病人,每天睡前洗澡是入院准则之一,但发展到如今这个情况,洗澡数到底重不重要也不
得而知了。
何况这具身体还不是闻酌的。
这间卧室有独立的卫浴,但是很少,好在门窗紧闭,唯一的抽象画被钉死在了墙上,里面的“东西”暂时出不来。
闻酌放好水,刚躺进浴缸,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点动静,眼皮不由一跳。
本来看到闻酌进浴室,已经没有身体的席问归下意识就要跟上,顺道踢了下地上的木偶,可走了两步又回了头,幼稚地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待待小鱼崽待过的躯壳。
他操控起了木偶,走向了浴室。
“变态与狗不得入内。”闻酌清冷的声音传来。
被席问归操控的木偶很滑稽,闻酌之所以能操控自如,是他那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木偶,以至于自己说话发不出声音都没察觉出不对劲。
有种慢慢与木偶融为一体的诡异契合感。
席问归才不听话,他僵硬地走到浴缸前,由于不好控制,直接连着木偶的身体跪坐在了地上。
木偶虽然是有着一头金发,疑似女性,但身形十分高挑,跪坐在地上的席问归依旧比半躺在浴缸的闻酌高一点。
他透过自己的身体看着熟悉的人,歪了下僵硬的木质脑袋,道:“这样刚好,我可以理所当然地进入镜中世界看看,有没有他们口中所谓的毁掉列车世界的枢纽。”
闻酌捞了一捧睡洒在脖颈处,随意问道:“你刚刚说,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会和聂丞一样受到惩罚——谁给你们惩罚?”
木偶好半天没动,像是在组织语言,半晌这具诡异的躯壳里传出声音:“我不知道。”
“聂丞的惩罚来自于我。”席问归说,“但我的惩罚来自于谁……不知道。”
就像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按照人类的社会体系来判断的话,明明他的上头已经没有谁了。
一切都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一个罪恶深重的人,无法脱离这个世界,便与世界融为了一体,失去了血肉与心跳,开始无休止地审判他人。
他只被惩罚过一次,便好像骨骼都要化成灰烬。
没有任何“人”在惩罚它,可惩罚却又确确实实存在,好像是再自然不过发生的事。
闻酌没有深问,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黑雾慢慢散去,今夜就要结束了……可游戏会就此结束吗?
闻酌无意识地抚了下锁骨,一直从胸肌滑落。
浴缸边的木偶人盯着这只滑落的手,提醒道:“我的身体。”
闻酌反应过来,轻轻嗤笑了声:“又不是没摸过。”
席问归下意识想舔下干涩的唇,但很快意识到木偶根本没有这么灵活的舌头,木质的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两圈,退而求其次道:“我可以摸摸自己的身体吗?”
这很理所当然吧。
小鱼崽应该不会拒绝。
“这具木偶的关节只有简单的机关连接。”闻酌瞥了他一眼,“想在地上跪着爬的话,就来摸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席问归:郁闷jpg.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都不能碰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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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6 章 山间疗养院
席问归真就爬了过来。
木偶的脸部刻画得十分粗糙,行动时关节还会发出“咔、咔”的声响。
它一步一顿地,攀上浴缸。
闻酌掀起眼皮,眼前的人偶形态与神色一样诡异:“怎么,你还想操自己的身体吗?”
木偶一顿,歪了下脑袋。
它被闻酌突然的粗话所惊骇,随即木质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它略显遗憾地说:“缺少硬件。”
这是一具无性木偶身体,既没有女性|器官,也没有男性|器官。
“……”
闻酌发现,席问归真的是很容易被周围影响的存在。
或者说,他会主动学习。
无论好的坏的,只要他感兴趣,就会学习。
——刘雅民身边的那个鬼真是贡献了不少教学。
木偶没有放弃,继续探入浴缸,身体扭曲且怪异,逐渐被水浸透。
它跪在闻酌腿间,虔诚地抱住闻酌。
它的吻落在额头,鼻子,颈间……
闻酌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
他本就情绪冷淡,席问归的五官又是俊美凌厉的款,看起来就像淡漠无欲的神明正在被变态的信徒侵|犯。
“也许你很有兴致。”闻酌冷不丁开口,“但这头劣质的金发着实让我反胃。”
他也真没太多兴趣顶着席问归的身体、和藏在木偶身体里的席问归灵魂调.情。
木偶倏然一僵,缓缓松开对闻酌的禁锢。
它操着怪异的音调,脑袋咔得一声低下:“可是你的身体不是这样说的。”
“是你的身体——”闻酌漫不经心道,“太不自爱。”
他突然推开面前的木偶起身,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非常完美,如同神作。
修长的双|腿刚好够他靠坐在简陋的洗手台上,他随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遮住腰腹,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落,落入神秘领域。
浴缸里的木偶探出脑袋,试图跟随地爬出来,却半天撑不起身体,只有轻微的水声。
闻酌扬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木头浸水会变沉。”
席问归:“……”
窗外的迷雾已经散去,微弱的光亮透进窗户。
闻酌眯着眼睛,将手伸向毛巾覆盖之地,轻轻抚摸。
如果木偶有呼吸,那么席问归一定会在瞬间呼吸粗重。
木偶的眼睛也没有倒影,如果有,它的眼里就会倒映完整倒映出闻酌亵|渎自己身体的模样——
闻酌一手撑住洗手台,另一只手被毛巾遮住,看不真切,只时不时透出关节的形状或凸|起,伴随着逐渐沉重的呼吸,令人浮想联翩。
木偶仍被水困住,诡异的木制眼球目不转睛。
突然,一只看不见的手揭开毛巾,碰到了闻酌暴起青筋的手腕。
“……”
闻酌低低喘了声,长出一气,地上多了些不明ye体。
他瞥了眼因无人操控而散架的身体,问:“不要你的身体了?”
“它不好用。”耳边传来席问归的低语,“镜子快要关闭了,我得在那之前进去,先和你说说外面的情况,刘雅民和许之涟都和你一样失踪了,柳卿似乎不对劲。”
“嗯。”
随着闻酌的应声,周遭突然安静,就好像什么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消失了。
心脏某处突然空了一块。
闻酌捞起一旁的病号服走出浴室,只见卧室里原本钉在镜子前的木板突然坠在地上,原本平面的镜子突然涌现一股淡淡的波动,瞬息之后便归于了平静。
寂静的夜晚过去,阴暗的古堡终于响起人声。
第三天。
闻酌穿上衣服,推门离开。
刚走两步,右前方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席问归口中失踪的刘雅民正从对面的书房走出来,他对上闻酌的视线,微微一顿,露出一抹怪诞的笑意。
闻酌眯了下眼,突然问:“你昨晚在哪?”
刘雅民阴柔道:“我一直在那啊。”
“……”
闻酌往前走了一步,刘雅民下意识往后一退,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他脸色微变,在原地静默了几秒便转身,大步离开。
闻酌没追。
距离早饭时间还有一小时,一夜没睡,即便占据了席问归的身体也没让闻酌脱离疲倦,至少得去眯一会儿。
他朝着相反的方向,下了楼梯。
二楼很安静,一点人声都没有,闻酌下意识回到了002号病房,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席问归是不会用这个姿势睡着的,除非同床共枕时,他选择侧睡,席问归才会侧搂着他。
可当他用席问归的身体侧睡时,才发现这个姿势如此难受。
席问归肩很宽,这点早有感觉,哪怕闻酌骨架不算单薄,也能被席问归搂个大半。
而这具身体一旦侧躺,脖颈就会悬空,仰面的脖子线条又拉得很长,绷得极紧,神经根本无法放松。
闻酌翻了个身换成平躺,双手交叉在腹部,反而更难以入睡。
他将手伸进病号服里,轻轻抚摸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寸肌理。
从某种程度上,他也算圆了最初的梦。
——完完全全地留下、并拥有席问归。
哪怕一具躯壳。
可真当夙愿达成的这一刻,心里却依然很空。
少了什么呢?大抵是少了一道永远追随自己的目光。
闻酌张开五指,昏暗的日光从指缝中透了出来,最后无力地放下,彻底挡住视线。
闻着手臂上熟悉的气息,意识渐渐沉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铁轨中间,窥伺着车站里穿着黑色长袍的‘人’。
他知道,对方已不能称为人。
人有毛发,有血肉??[,有心跳,有体温,可那黑色长袍下就只有一副空落落的骸骨。
黑袍人侧身,隔着铁轨对上他的视线。
他们对视了很久,直到火车鸣笛的呼啸声响起,火车轮与铁轨摩擦着前进,却没有火花。
一节节越过的火车厢阻拦了彼此的视线,直到下一节车钩处,彼此的身影又再次浮现。
周而往复。
长长的火车见了尾,闻酌始终没有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誓要让那具骸骨在火车车厢越过后的第一时间映入眼帘。
然而并没有,对方消失了。
身后荡起一阵风,长袍的一角摆过他的身体,闻酌转身,离近了,他才发现这具身体要抬头才能与对方对视。
那个藏在黑色兜帽阴影中的骷髅头颅。
他想见一见,无声地做出一个摘下兜帽的动作。
可对方没有让他如愿,只是蹲下身,枯槁灰白的手臂骨骼越出黑袍,环住他小而单薄的身体。
骸骨说话时,也会发出细微的骨骼咬合的“咔咔”声。
就如废墟之下,风刮过朽木的沙沙声。
“你不该在这里。”
他依旧不说话,终于在昏暗的日光中窥得一丝骷髅的真容——
果然完美、漂亮,即便没有血肉、丧失了脉搏的跳动也叫人那样沉迷。
“001!”
闻酌蓦然睁眼,叫醒他的是聂松曼。
“该吃饭了。”聂松曼道,“还没找到闻酌吗?”
“……”闻酌起身,“没有。”
聂松曼道:“天已经亮了,捉迷藏应该指的是鬼捉人,我推测鬼都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但天亮后,镜子好像就没有动静了,很可能意味着捉迷藏已经结束了。”
闻酌:“也许。”
聂松曼:“如果结束了,失踪的人还会回来吗?”
闻酌:“什么?”
聂松曼说:“昨天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说明闻酌、刘雅民、007很可能都在镜子里的世界。”
闻酌又是一句“也许”。
聂松曼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席问归”:“你怎么了?”
“没事。”
闻酌只是没睡好,并在想刚刚的梦而已。
他们来到楼梯口,再次见到了欧文医生。
这次的他更为消瘦,脸颊完全顺着骨骼的曲线凹了进去,仿佛血肉精气都被不知名的东西吸得一干二净。
毛衣背心时不时会因风贴向身体,凹进去,仿佛布料之下没有血肉,只剩一具空落落的骨架。
他走下楼梯,消失在去餐厅的路上。
今天坐到餐位上的,除了昨天同样也在的“席问归”、聂松曼、柳卿、吕想之外,失踪的刘雅民回来了。
区别好像只是多了一个人,却又不完全是多了一个人。!
第 117 章 山间疗养院
照例是饭前祷告。
餐桌空了一大半,失踪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聂松曼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越过,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包括席问归。
不过不应该……以席问归的身份,他不可能出事。
祷告结束,众人开始用餐。
同样的腌制生牛肉,明明第一天的大家还都无法下口,今天的每个人都吃得十分自然。
柳卿和刘雅民甚至透出一丝享受的表情,只不过后者坐在“席问归”旁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坐得更靠近005座位,离席问归⑩_[(”拉远了距离。
吕想则一边吃,一边看向欧文医生正对面空座位上的餐盘。
今天餐盘上放的是一颗心脏。
鲜红的血肉里能隐约看见神经分布的走向,甚至还在有节奏地鼓动着,就好像它还活着。
聂松曼拧了下眉头……感觉有点不对,但说不上来。
不过她没有向席问归求助的打算,虽然认识很久了,但最初席问归就说过,他不会在站点里给予他们任何行为或信息上的帮助。
碗里血红的腌制牛肉依旧叫人反胃,好在餐盘里配的通心粉还算饱腹,不至于饿着。
吃完饭,欧文医生环视一圈,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做停留,最后落在他正对面、又离他最远位置的那颗鼓动的心脏上。
他站起身,从聂松曼身后经过,刮过一阵阴凉的风。
最后他端起餐盘狠狠地砸在地上,“砰”得一声!
盘子摔得四分五裂,向周围迸裂开。
众人僵住,都没吭声。
谁都没料到欧文医生会突然发怒,那颗鼓动的心脏也摔在了地上,被破碎的瓷片划伤表皮,鲜血渗了出来。
即便如此,心脏仍在规律地跳动着。
随后,欧文医生弯腰掐起那颗心脏,不发一语地走进餐厅后面的暗廊。
“……”
聂松曼感觉这几天出现在餐盘上的内脏应该很关键,很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在柳卿之前看到的报纸上,说是曾在野外发现了大量失踪人口的尸块,内脏也都消失了,因此他们之前便猜测欧文医生以精神医生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病态欲.望,以杀人解剖碎尸为乐。
而每天摆在餐桌上的内脏也许就是这些受害者的。
但看刚刚欧文医生奇怪的反应,如果只是普通受害者,作为凶手的杀人魔怎么会拿一颗心脏泄愤?
要泄愤也是杀个人比较正常吧,除非这颗心脏的主人比较特殊,能调动他的情绪。
聂松曼将猜测说出来,并道:“也许找到这些内脏的主人,就能知道这座古堡里发生过什么。”
占据着席问归躯壳的闻酌开口道:“目前出现的内脏确实像一个人的。”
“嗯……”聂松曼思索着,“刚刚那颗心脏是不是有点奇怪……”
刘雅民餍足地叹息一声,道:“都剥离人体还在跳动可不奇怪吗?”
闻酌道:“那颗心脏的重量目测只有140克左右,不是成年人的。”
聂松曼一愣,有什么信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之前出现的内脏的重量也不像是成年人的。”闻酌擦擦嘴角,道,“大概率来自同一个人。”
但要怎么知道欧文医生刀下出现过哪些亡魂呢?其中又有哪些孩子?
但几乎不用考虑,众人脑子里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欧文的女儿。
办公室后卧室的那副挂画里的人物应该就是欧文医生的一家九口,其中就包括他的女儿。
“昨晚古堡里出现了很多鬼,你有没有看到过她?”闻酌看向吕想,问,“之前你在地窖里见到的那个女孩。”
“没有看见。”吕想突然站起来,语调有些奇怪,“你们再找找吧。”
随后他就朝着医生离开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会不会欧文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比较特殊?”聂松曼皱了下眉,“这个副本的罪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闻酌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听到的那首童谣,他喃喃道:“南希喜欢洋娃娃,艾米总是笑哈哈……”
童谣里有两个名字。
“南希、艾米……”聂松曼说,“难道其中一个是医生女儿的名字?”
“有可能吧。”柳卿意有所指道,“不过医生看起来越来越虚弱了。”
确实……不过这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吗?
刘雅民吃完饭就不太愿意坐在这了,很快起身,选择与席问归相反的方向:“我要出去透透气。”
“……怎么感觉他今天正常多了。”聂松曼若有所思道,“昨晚他甚至主动与我分享了信息,说捉迷藏游戏的藏方是我们,但捉方却是古堡里的鬼们,甚至包括我们失踪的…‘伙伴’。”
“一旦被抓到,我们的身体就不属于我们了。”
这个闻酌已经知道了,毕竟他现在用的身体就是席问归的。
他摩挲着发青的指关节,道:“说不定刘雅民已经不是刘雅民了。”
“你的意思是他昨晚已经被抓到了?”聂松曼道,“但这个古堡里的鬼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信息?”
“可能这只鬼比较善良吧。”
“那你呢?”聂松曼没有偏头,冷静地问,“你还是001吗?”
刚刚的这些对话太不符合席问归的反应了——早说过,他不会主动提供任何副本信息。
闻酌还没说话,和聂松曼同一侧的柳卿突然站起来:“你们慢慢猜,我要去找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柳卿微微一笑。
她的身影远去,聂松曼听到身旁的“席问归”说:“我是闻酌。他要去里世界看看,我刚好没找到身体,就借他一用。”
“……”聂松曼哑然,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借别人的身体一用啊,这是能随便借的吗!
不过——
“里世界?”
“嗯。”闻酌道,“我之前消失是因为意外触发了什么剧情,进入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应该只有鬼,没有活人,布置和我们看见的古堡也不太一样,像是这座古堡反射出的一个里世界。”
聂松曼若有所思:“‘刘雅民’还说了一件事,这些鬼曾经都是乘客,是因为没有通过欧文医生的出院标准而留下的。”
“和上个副本一样,没走掉的都留下了。”闻酌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副本的任务信息里好像没提车票的事?”
“你才发现?”
“……嗯。”
闻酌来这个副本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找出这个副本的特殊性,以及它能毁掉列车世界的媒介点是什么,加上上个副本就是不需要寻找车票的副本,因此他竟然直接忽略了这件事。
聂松曼道:“所以我猜,很可能医生的出院标准就是我们的‘车票’。”
闻酌皱起眉头:“那就和我之前猜的不一样了。”
难道被欧文医生判决失去出院资格的刘雅民彻底出不去了?刚巧,刘雅民好像也已经不是刘雅民了。
“我觉得出院资格很可能是以灵魂为单位而不是以身体为单位的。”聂松曼说,“否则已经变成鬼魂的乘客何必抢占身体?肯定是为了脱离这里吧。”
“‘刘雅民’没说这些鬼魂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副本?”
“没。”
闻酌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上个学校副本也有类似的操作,不过那些滞留在副本里的乘客是利用论坛与现实世界的连接回到现实。
但这个副本却只是占据新来的乘客身体回到列车世界吗?
总觉得好像不只是这样。
“昨天医生是谁杀的?”
“首先肯定不是你我还有001,刘雅民和许之涟当时也失踪了,可能性不大,吕想倒是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昨天下午去治疗的人是因为许之涟失踪而提前治疗时间的柳卿。”
柳卿杀医生?
刘雅民杀医生确实像他能干出的事,柳卿杀医生做什么?
闻酌突然道:“刘雅民杀医生的代价是失去出院资格,为什么同样杀了医生的柳卿没有?”
聂松曼瞬间福灵心至:“她壳子里换人了,不……很可能昨天接受治疗的就不是柳卿本人!”
难怪昨天柳卿对许之涟的失踪不以为意,甚至漠不关心。
两人穿着病号服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面色都有些发沉。
如今还活着的七个乘客里失踪了两个,留下的五个人中又至少有两个壳子底下换魂了。
吕想也有些奇怪,但还不能确定他也被换了。
如果他们都是之前滞留在副本的老乘客,那么知道的信息以及对这个副本的了解肯定比他们多。
接下来几天恐怕会有点难过。
平静的一上午过去,又到了下午的治疗时间了。
欧文医生站在二楼楼梯口俯视着众人,许久,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004,跟我来。”
占用着席问归身体的闻酌猛得抬头,004!?
只见大厅右侧传来一道脚步声,004号病人也正是“闻酌”走进众人视野,和正主本人擦肩而过,走上二楼跟上了医生的脚步。
“……”
聂松曼也有些愕然,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远去,再看看身边自称说借席问归身体一用的真正的闻酌,有种说不出的惊悚感。
闻酌找了一晚的身体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还被他人冒用了。
他倒是没觉得多少惊悚,反而有点开小差——席问归果然是个变态。
闻酌就这么看自己的身体走过去都觉得荒诞又怪异,说不出的不适,但席问归竟然还想跟顶着自己身体的他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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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山间疗养院
待“闻酌”的身影消失在上三楼的楼梯间,聂松曼才低声道:“001?”
闻酌秒答:“不是。”
聂松曼皱眉:“确定吗?”
闻酌没说话。
如果是席问归,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聂松曼还没去过镜子里的里世界,不清楚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你要怎么拿回身体?”
把不知所踪的席问归驱出脑海,闻酌难得厌烦地皱起眉头,洁癖劲儿犯了,感觉那具身体都不能要了。
“等晚上。”
-
“坐。”
办公室的布置还是和之前一样,欧文医生照例坐在了那张被鲜血冲刷很多次的单人沙发上,面色阴郁而消沉。
“闻酌”在他对面坐下,面色平静。
欧文道:“说说你的情况。”
“闻酌”垂眸:“我没什么情况。”
“是吗?”欧文医生似乎在透过他的身体看别的什么,眼神没有虚焦,“你来到这里的每个晚上,难道不都在做同一个梦吗?”
“闻酌”搭在腿上的手一抖,依旧没出声。
“你的灵魂在尖叫,在呐喊,在恐惧的漩涡里挣扎……”欧文道,“你时常忏悔,却不后悔那场罪恶。”
尽管面前的医生面色阴沉,声音却依然透着诡谲的诱导性,迫使“闻酌”瞬间就想起了当初。
那些试图被他遗忘的、充满罪恶的过去。
“说出来。”欧文看着面前的病人,眼神空洞,“说出来,你才有机会救赎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从一切开始的地方。”
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他放学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好几个人。父亲有些紧张地指着沙发上明媚的女人对他说:“这就是你以后的妈妈了。”
而女人身后的两个孩子,是她与前夫所生,也是她以后的哥哥姐姐。
他叫这个女人小妈。
见他没有排斥,父亲便也放下了心——之前的小妈都被他以各种方法弄走了,很怕这一任太太也遭受一样的待遇。
但这次很不一样。
他很喜欢小妈。
小妈成熟而温柔,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勾人的魅力。
“她从不防着我。”他放空思想回忆着的同时,还有几分怀念,“她会问我某件小吊带好不好看,也会穿着修身的睡裙在我面前走过。”
“她从不喷香水,身上却总有股淡淡的香,很好闻,每次靠近的时候都会往我的鼻子里钻。”
“她总是喜欢穿短短的裙子,喜欢赤脚走在地上,脚趾漂亮得不像话,让我总想给她涂上红色的指甲油,给她的脚踝戴上漂亮的锁链。”
欧文医生道:“你见过她所有样子。”
“当然。”对方倏地抬头,“我说了,她对我从不
设防。”
最初,他只是在小妈洗澡的时候,透过门缝仿佛不经意地看去几眼,后来被发现,小妈也并不紧张,会让他帮忙拿下毛巾或是内.衣。
甚至偶尔会叫他一起洗,轻柔地帮他搓背。
每当这时,他的心跳都会“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父亲有时候会打电话回来,问她们相处的怎么样,当知道她们十分和谐时,总会用欣慰而满意的语气说“那就好”。
小妈便会笑吟吟地评价他有点内向,呆呆的。
他不是内向,只是心里压力的阴暗与欲|望太多。
父亲大多数时候在外工作不回家,小妈带来的哥哥姐姐都住校,偶尔回来也只是睡在客厅,而他因为年纪小,所以和小妈睡在家里的唯一一间卧室里,同床共枕。
这给了他可乘之机。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夜里睁开双眼,用眼神描绘着小妈的睡颜、以及她的身体。再偶尔装作不经意地抱住小妈,在她怀里磨蹭。
小妈总是对他很好,如果醒了也只是不在意地抱着他继续睡。
身后的身体柔|软成熟,勾起了他内心最深的罪恶。
他开始不满足于此了。
小妈睡前有喝水的习惯,于是他攒起钱,买了安眠药,在每个需要的夜晚下在杯子里,待人熟睡时再轻轻抚过,带着忐忑与期待探索未知的亲昵。
“我吻过她身体的每一处。”
“我爱她。”
“比我的父亲更爱她。”
欧文医生眼里划过一丝憎恶:“可你却杀了她,包括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应该只有我才对,却多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每个夜晚,他都无比满足。
可好景不长,父亲回来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睡到客厅沙发上,把卧室的空间留给他们。
一想到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会和小妈睡在一起,都会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父亲不配。
不配玷污小妈。
这时候他并没有起杀心,只是给两个人的杯子里都下了安眠药,等两人熟睡之时,再当着父亲的面占有小妈的怀抱。
只是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就暴露了,小妈的两个孩子突然回来,发现了他的行为,满脸震惊。
他试图掩盖,可两个人却不听她的说辞。
他不能让这些事暴露,也不能让小妈知道自己隐秘的爱念。
他装作认错地给这两人倒水,实际上也下了药。然后费力地把他们搬到沙发上,布置好一切再把父亲踹下床,占据父亲的位置缩在小妈的怀里迷恋地亲吻她。
小妈醒了。
对他的举动很错愕,质问他在做什么。
他在爱她啊。
怎么就不明白呢。
“可她不会爱我。”他说,“我明白的。”
“所以我把她的手绑在床头,锁死了卧室,放了一把火。”
他平静地站在门口,听着小妈在里面求救、呐喊,却没有用。深更半夜,邻居们都睡死了,不会有人发现。
火势越来越大,家具开始倒塌,浓烟滚滚,火焰灼人。
他听到小妈的声音逐渐衰减到悄无声息,下意识握住滚烫的门把手,直接烫没了好大一块皮,才恍若惊醒地往外跑去。
他在楼道里静等了十分钟,才仿佛刚从火场逃离一样,哭着敲响了邻居家的门,咳嗽不止。
但一切都晚了。
除了他,父亲、小妈、哥哥姐姐都死在了这场火灾里,只剩下他这个“遗孤”。
他眼睛都哭肿了,所有人都可怜他,没有人怀疑他。
“很奇怪,明明来这里之前,我很少梦到以前的。”他喃喃道,“我明明都要忘了。”
欧文医生不自觉地收紧拳头,透过面前这具年轻的男性身体看着另一具灵魂:“既然都要忘了,为什么还要诱惑002号?”
“诱.惑?”他浅浅地笑了,或者说她浅浅地笑了,“是她无法忍受丈夫的欺骗与背叛,在那个晚上喝醉酒撞进了我怀里。”
“我只是顺着她的意,陪她一起报复丈夫罢了。”
欧文面色冷漠,突然道:“002号和当初被你杀死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像吧。”
她面色一滞。
五官倒是不像,只是气质上与小妈神似,一举一动都带着撩人的气息。
-
“你不想出去吗?”柳卿问。
“出去做什么?”席问归走上楼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层的古堡格局。
柳卿无奈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是你被困在这里了,不是我。”席问归若有所指道,“不想出关键,你永远都出不去。”
柳卿敏锐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席问归本不想回答,但想到小鱼崽之前说不喜欢他“游离在外”的话,便耐着性子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睡前看见了幻觉。”柳卿努力回忆着,洗澡的时候看到了两个许之涟,她一时分不清真假,但当时并没有发生更多的事,就回到病房睡觉了。
“再一醒,我就在这了。”
她似乎还在古堡里,又好像不在古堡里。
当下的古堡很具有生活气息,家具很多,桌椅摆件都很有情调,偶尔还能看到桌上没喝完的半杯咖啡,以及明显刚浇完水的花束。
但看似温馨的环境并没有让她放松警惕,空无一人的寂静与这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有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惊悚感。
——和他们之前进入的古堡副本完全是两个样子。
“原来前天晚上中招的是你。”席问归随意道。
“前晚?”柳卿倏然反应过来,“第三天了?”
“嗯。”
柳卿有些头疼,怕许之涟担心:“我有很多票可以跟你交易,如果你告诉我怎么出去。”
“现在出不去,要等晚上。”席问归卡着界限道,“拉开窗帘。”
柳卿一愣,她刚醒来不久,还没尝试过出去。
犹豫片刻后她拉开窗帘,瞬间痛呼一声,竟然是被久违的阳光刺痛了!
投射进窗户的阳光十分苍白,她下意识躲闪的瞬间,却注意到光下的自己没有影子。
柳卿惊魂未定地问:“我……死了?”
“半死不活吧。”
“……”
柳卿看席问归一副不愿多聊的态度,只能按捺住自己。既然席问归不急,还说等晚上,那就代表他们没死透,还有出去的办法。
她若有所思地跟着席问归到处溜达:“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一把钥匙……”席问归说完又否定了自己,“不,是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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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山间疗养院
不能拉开窗帘,古堡就显得格外昏暗,不过倒是可以开灯,但也不怎么亮。
柳卿避开地上的碎瓷片,已经蔫吧的花掉在地上,她蹲身看了看:“谁打碎了花瓶?”
这是目前在这个新古堡里看到了唯一一个“违和”的细节。
花瓶应该是从旁边的圆桌上掉下来碎掉的,桌子似乎也被撞歪了,田园风的桌布一角掀起,就好像曾有什么人躲过桌底。
柳卿拧了下眉,放下桌布。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古堡主人也是欧文医生吗?”
没听到席问归的回答,柳卿已经习惯了,她只是习惯性问出口。以前进站点她几l乎都和许之涟形影不离,就算触发了什么单线任务都会选择放弃。
许之涟总是很冷静,让人安心,又很有原则,哪怕在这个列车世界也保留着人性,和她走在一起,柳卿可以做到不至于为生存不择手段。
这次陡然分开,倒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座古堡看起来挺安全的,除了环境状态有点诡异之外空无一人。
“好多油画……这医生可真爱油画。”
柳卿想起第一天进入古堡时看到的入院准则里,有一条规则是“禁止触碰油画”,不知道在这里还适不适用。
她犹豫了下,还是试探地伸出手。
正在翻找抽屉的席问归看见了,但没有阻止。
柳卿还是收回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席问归和闻酌在一起时还挺有人味,可一单独存在就会给人一股浓浓的漠视感。
漠视周围的一切,任务,生命,同伴……都不过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柳卿按捺住心里的异样,一起找起了钥匙。
一楼已经搜索完毕,地毯和天花板都翻了一遍也没看见什么钥匙。
不过虽然家具布置不同,但古堡的格局还是和他们进入的那个精神疗养院是大致一样的。
原本的病人浴室现在是一个大型的套卫,浅绿色的地砖上是一个大号的白色古典浴缸,抽屉里放着纸巾和一些洗漱用品,盥洗台上的花瓶还插着一小束浅黄色的花。
种种细节来看,古堡的主人都很热爱生活。
“这里看起来像是古堡的过去……如果古堡主人真是欧文医生的话,他怎么会变成我们见到的那个样子……”
席问归看了柳卿一眼,发现她只是在自言自语,便没说什么。
除了卫生间不一样,大厅中央也没有血淋淋的季账尸体,餐厅墙上更没有诡异的内脏油画,只有几l个挂盘。一楼的病人活动室现在是家庭活动室,家具摆得很满,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玩具。
并且还有一个卧室,从床尾柜上的照片来看,住在这里的是一对老人,也就是医生办公室里全家福照片上的老夫妇。
“果然是一家人吗……”
按照顺序,他们又去了趟地下室。
地下室却出乎意料地小,并没有后来
的暗道,只有一个房间大小的储物空间,没有手术台,没有解剖刀。
席问归细细翻找了遍,同样没有钥匙。
柳卿有些好奇现在的古堡外面是什么样子,但显然以他们的“鬼魂”状态没法出去,刚刚阳光对她造成的灼伤到现在都没消灭。
“又不是吸血鬼……”她嘀咕了句,跟着席问归一起前往二楼。
二楼也并没有像后来的精神疗养院一样,都改造成狭小的精神病房,而是有数个独立的卧室。
可以看出来,家里的年轻一辈似乎都住在这一层。
“这里有张报纸——”柳卿仔细一看,诶了声,“这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张吗?1960.10.13……”
“说了什么?”
“之前说过,有条新闻上说在野外发现了大量失踪人口的尸块,内脏都消失了,经过调查发现这些受害者都有精神上的疾病,来古堡找过欧文医生寻求帮助。”
说完这句话,柳卿感觉后颈一寒,仿佛有什么存在在注视着自己。
她反手摸摸纤细苍白的脖颈,继续看着报纸——
“等等,有条新闻好像被我忽略了。”柳卿面色凝重,道,“大概是说在警察来古堡调查诸多受害者死因的前一天,欧文一家惨遭杀害,最终葬身火海,只有十多岁的女儿L存活于世,欧文医生疑似灭门凶手。”
席问归道:“除了这些呢?”
“其他就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柳卿翻面看了看,“大概是在说欧文医生是个孤僻的人,不过据说他对所有病患都很耐心友好,很多心理有问题的人都在他的帮助下痊愈了。大家都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每天接收到太多病人的负面情绪了。”
席问归不以为意。
柳卿叹了口气:“你要找的钥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真有钥匙吗?”
席问归只回答了后半句:“嗯。”
阁楼无法打开,那必然会有钥匙存在,站点里不存在去不了的空间。
席问归眯起眼:“我记得地下室有个电锯?”
柳卿警惕道:“你要干嘛?”
席问归在考虑暴力破门的可能性。
从上个副本一直到出来,他都没发现什么能毁掉列车的媒介,只有一个“bug”而已,一个能让罪者们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除非……小鱼崽在雕像馆失踪的时候隐瞒了他什么。
席问归眸色微闪,还是放弃了暴力破门,如果阁楼真存在什么玄机,强进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看了眼不远处,柳卿正看着一瓶红色指甲油出神。
“该走了。”
柳卿回神,怕席问归误会自己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爱美,放下指甲油解释道:“阿……我和007刚认识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给我涂指甲油,还特别钟爱红色。”
本来她没必要说这些,不过想到席问归和闻酌也是一对同性情.人,看起来也是真心实意的,倒是让她有些
许共鸣的感觉。
“我最初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一个人……不过每次看到她低着头,专注给我涂脚指甲的时候,心跳都很快。”
席问归摸了下自己的心脏。
他有心跳了,但还没跳得很快过。
“这个副本的罪者还不知道是谁,如果你和004不是罪者,那也请相信我和007绝对不是。”
进入副本后,跟所谓“同伴”保持好关系也有一定的重要性,以防所有人都被罪者有意教唆着怀疑自己,联合票决自己。
席问归冷不丁道:“你确定自己是罪者,怎么确定007不是?”
“我们一开始就通过气。”柳卿道,“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已经通过我的罪者站点了,并且拿到了回家的车票。”
席问归:“……”
他当然信。
“我和007约好的,会永远信任彼此,即便成为罪者也会和对方站在一边……如果不幸被票决,剩下的那个人也要努力回家,带着对方的希望一起过上正常日子。”
“不过我的运气不错,我们那次队伍中的正常人挺多……我以4:2票数被赦免了。”
“我没有瞒她,她也不会骗我。”柳卿笑了笑,犹豫了下道,“就像你和闻酌一样。”
“我们不一样。”席问归对她前面的话不置可否,只道。
柳卿一顿,不知道席问归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和闻酌并没有做到彼此信任,还是不相信她和许之涟的感情?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席问归已经打开房门,准备前往二楼了。
然而刚踏出卧室,走廊上却赫然发生诡异的一幕。
无数破旧的报纸突然凭空出现,随后没过一会儿L就燃烧起来,化为灰烬,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就像在屋内下了场银灰色的雪。
柳卿震惊片刻,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张还没来得及自燃的报纸,看着上面的报导喃喃道:“前些日子杀害一家数口的欧文医生没死,不仅如此,还将幸存的小女儿L拖拽回古堡,并放了一把火将所有的罪证都湮灭在了古堡之中,包括可怜的小女儿L……”
话音刚落,手里的报纸就自燃起来,烫得柳卿一哆嗦。
席问归突然道:“去浴室!”
“啊?”柳卿搓手的动作一顿,只见在她读完报导后,报纸没有再消失,反而燃烧着飘到各个地方,火星子点燃了周围的家具、壁画、桌布——
肉眼可及的一切都开始燃烧,空气很快变得灼热起来,连着呼吸都滚烫无比。
他们飞快地冲去还没被波及的二楼,随意闯进一间卧室躲进卫生间,并打开水龙头放了一浴缸的水,拿着旁边的帕子打湿捂住口鼻。
外面不断有家具被烧塌的响动,火光倒映在柳卿眼底,她紧紧抓着浴缸边沿,惊惶慢慢在心里放大。
“我们不会被烧死吧!”
“说不好。”席问归没什么表情。
他倒是不至于会死……但
如果突然从这个副本消失,闻酌找不到他估计会很生气,指不定要和他冷战多久。
就像十几l年前,他每次在现实世界消失再回去的时候,小鱼崽都不爱搭理他。
滚滚浓烟争先恐后地朝着窗户方向飘去,柳卿被呛得咳嗽不止,却也没其他办法。这场火灾燃起的速度太快了,不到五分钟整座古堡都烧了起来。
这场火是寓意着报导中欧文医生最后放的那把火吗?
柳卿不知道欧文医生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才忍心杀害全家人、毁掉这个温馨的家。
这场大火持续了很久,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置身卫生间的他们几l乎有种被烫化的感觉,每一次都好像离死亡更近了,但死神迟迟未来。
“好像……灭了?”
“嗯。”
席问归站起身,刚握住门把手,整个卫生间门就都塌了。他们之前看到的一切宁温馨美好的布置都在大火中化为乌有,只剩下破败的墙壁与变成黑炭的家具,墙上的油画一团漆黑,摇摇欲坠。
窗帘也早已烧成焦布,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沉下来,隐约能听见乌鸦的干嚎,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柳卿带着不安问:“已经晚上了,你还要找钥匙吗?”
席问归没说话,而是将烧得黑黢黢的衣柜推倒在门口,然后掸了掸墙上的油画,灰烬掉落后,赫然出现了一面镜子。
柳卿惊恐地发现,镜子里照出了席问归的影子——
准确来说,是出现了一个和席问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用冷漠的语气说:“我知道钥匙在哪了——你那边的医生办公室油画里。”
席问归还想说什么,那边顶着他身体的闻酌就走了,看起来心情不是很愉悦。
他转身,又发现第一晚就直接昏迷被夺舍、没经历过“捉迷藏”游戏的柳卿看他的眼神跟看鬼一样。
“……”!
第 120 章 山间疗养院
闻酌是在“自己”接受问诊结束之后、偷偷潜入的办公室,他本意是想找一下档案。
以前因为某人的原因,加上局里觉得他心理不是很健康,因此也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诊疗。
记得没错的话,每个人都是有独立档案的。
他倒是想知道,下午这个接受诊疗的“自己”到底是谁,又是在以谁的名义成为病人。
不过档案没找到,倒是让他发现卧室墙上的油画变了。
虽然只是个细节,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油画第一天是反着挂的,欧文医生被刘雅民杀了以后,他们就摘下画看过,当时闻酌虽然没有视力,但席问归也在,没人提到画里有钥匙。
但此刻他再摘下这幅画,发现画中女主人抱着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把钥匙。
他仔细按了下画,这把钥匙确确实实是画上去的。
而他们已经打扫了三天的卫生了,目前所在的古堡完全没有钥匙的痕迹,那么大概率是在镜中世界了。
在欧文发现之前,他将油画挂了回去。
将消息传递席问归后,他就有些厌烦地靠在了三楼卧室窗口,看着窗外树梢上的乌鸦鸣叫。
他的身体还在被人占用。
虽然已经晚上了,他很想第一时间拿回身体,但席问归还想在里面找钥匙,如果他现在进入镜中世界,席问归的身体就无主了……容易被鬼魂占用。
这会比他自己的身体被占用还要让他烦躁。
大概属于以后再也不想碰的地步。
他面无表情,与树梢上黑漆漆的豆眼对视片刻,乌鸦顿时受惊似的飞走了。
外面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响,片刻后,一声惊叫传来,闻酌下意识锁住窗户并走到门口,考虑反锁房门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无聊的夜晚总要来点乐子。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刘雅民”和“柳卿”一前一后从他身边擦过,表情是少有的慌乱,刘雅民病号服下的脚踝还有一个黑手印。
闻酌被撞得一晃,他瞥了眼二楼,只见原本挂在008病房前的油画掉了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跪着从里面爬出来,不是季账是谁。
他的模样很是可怖,眼球像是被人生生掏了出来,现在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黑红色的血液顺着眼睑流下来,嘴巴也被扯得很大,能看见猩红色的口腔肉,舌头似乎还不见了。
一眨眼,他已经到了楼梯上,瞬闪似的。
不过虽然移动速度很快,但是他的腿跟尸体一样,小腿被人生生扯断了,血肉就挂在撕烂的病号服上,每过一处都会拖拽出一些血痕以及模糊的肉丝。
“……”
这样子,真的很让人想解剖一下到底怎么死的。
闻酌眯起眼,考虑着自己把变成鬼的季账拖到地下室,然后借用一下欧文医生解剖工具的成功可能性有多大。
算
了。
站点里的大部分npc都是绝对碾压玩家的,而他的票和道具都在一楼更衣间,看这情况,是绕不过季账了。
一念之间,季账又靠近了些许,闻酌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碰到这个状态的季账,于是在他季账睁着两个血窟窿抬手抓向自己脚踝的瞬间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猛得往后一折。
“季账”:……?_[(”
破败不堪的“季账”顿了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鬼叫,倒不像是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空灵的四周闯入了闻酌的大脑,每根神经都在刺痛。
他忍着酸软的膝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拎起季账从楼梯上扔了下去。
“砰”得一声!!
他探头往下看了眼,路过的聂松曼与他对视一眼,表面微妙。
砸到人了。
只见季账身下还压着一具身体,被砸的人试图撑起上身,努力半天却无法动弹,最后放弃地归于平静。
——今天没被患者杀死的欧文医生,貌似可能大概被闻酌给砸、死、了。
“……”第一次失手杀人的闻酌凌乱了一秒。
而季账倒是还活着,只是更为破败了,就像一个被玩坏了的丑娃娃,不仅没有小腿,两条胳膊也扭曲怪异地别到了背上,靠着上半身蠕动继续坚持不懈地往楼梯上爬。
“季账”放着旁边的聂松曼不管,血窟窿直勾勾地盯着闻酌的方向,显然记恨已深。
当然,闻酌也没好过,他直接触碰到鬼的两只手掌已经被灼伤到开始脱皮,几乎是血肉模糊,痛感强到难以忍受。
事已至此,闻酌只能忽略奄奄一息的欧文医生,毫不犹豫地转身进入之前待过的卧室,直接将门反锁,随后立刻痛得一缩手。
也不知道这鬼能不能穿门,还是说——
身后传来了一些响动。
闻酌回首一看,季账竟然从这个房间油画后的镜子里爬了出来!深渊一样的血窟窿死死看着他,大概是要把他刻在心里。
“……”闻酌心平气和道:“平心而论,你第一天就死了也不是我的问题,刚刚我虽然折了你的手,但我也没讨着好,扯平了不是吗?”
季账朝他猛冲过来。
……
席问归这边也有些麻烦,主要是柳卿麻烦。
今晚的捉迷藏规则似乎又有变化,明明昨晚闻酌还能毫发无伤地活在镜中世界,但今天的他们就不能被镜中的鬼看见了。
倒不至于说看到即死,但它们对玩家很有敌意,而且伤害性很强,作为乘客确实不怎么能对得过。
晚上一到,镜中的古堡全都是鬼。
而柳卿在目睹两个“席问归”后好半天才理清游戏规则,看席问归的眼神总算正常了。
“它们攻击我们可能是因为每有一个乘客的鬼魂死亡,就少一个人和它们争夺身体……”柳卿都不敢往外面看,当真百鬼夜行,“现在怎么办?”
“去找回你自己的身体
,或者找个封闭的地方躲起来。”席问归顿了顿,在打开门之前回首道,“不许动004的身体,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他还不知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柳卿:“……”
席问归出去,并关上了门。
柳卿踮脚,透过门上的小百叶窗朝外看去,面目骇然。只见席问归穿梭在可怖的鬼群中,却没有一个鬼攻击他。
如果这可以用票来解释,但那些鬼竟然会在看到席问归颇为畏惧地躲开,自动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就实在叫人惊疑不定了。
柳卿还没来得及多想,突然,一双猩红的眼睛冷不丁地出现在外面,几乎零距离地看着她!
她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猛得摔坐在地上,一阵阴风吹过,柳卿猛得侧头,她明明记得原来的窗户是紧闭的,却不知道何时松了些,露出了一条缝。
鬼会从窗户进来。
这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柳卿一个侧身就近滚进床底,顾不得太多了。
这个房间没多少能躲的地方,她只能相信席问归说的“躲起来”是有用的,不知道床下算不算躲。
有床幔遮挡,到底也是个封闭空间。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柳卿屏住呼吸,侧躺在角落死死地盯住床两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以为没鬼进来只是自己多想了的时候,一缕黑色突然悄无声息地从床幔与地面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夜色很暗,她本看不清的,但是当时精神恍惚地感觉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于是便屏住呼吸地定神一看,确实是一缕头发。
一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
如同僵硬的木偶,完全不敢动弹,也不敢掀开床幔去看头发那端是什么东西,她的呼吸不自觉地停滞,心跳声在耳边狂跳,重到都怕被鬼听到。
很快,两边都有头发渗透进床底,像是有生命一般四处寻觅。
柳卿惊恐地捂住嘴巴,就怕发出一点声音。!
第 121 章 山间疗养院
席问归来到了这个空间属于医生卧室的地方。
在起火前,这里应该就是整栋房子的主卧。一场大火给周围的一切都渡上了黑色,明明火刚灭,却闻不到多少焦灰味,反而一股浓重的灰尘气。
或许刚刚那场大火,只是过去时间线上的一个剪影。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外面已经看不到多少鬼了。
毕竟时间有限,与其追杀镜子内部的“乘客”,不如早点出去占据他们的身体……不对。
如果只是为了占据身体再次以乘客的身份回到列车世界,那其实只要养精蓄锐在捉迷藏游戏的最后一晚奋力一搏足以,这些鬼不至于提前这么久行动。
或者更理想点,他们完全可以像上个学校站点一样,制定好规则,所有人一起抹杀新进来的乘客,然后按照顺序排列、排队占据身体脱离这个副本。
这样一来,一直没有新的滞留的乘客,又不断有鬼出去,这个副本迟早会被清空的。
当然,副本也会随着鬼的清空而降低难度等级。
思考这些的时候,席问归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旁观者的角度,既没有觉得乘客活该,也不会因鬼的所为而愤慨。
游戏规则如此,能被钻空子是规则的问题,与其他无关。
不过这些鬼显然没什么排队意识,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也不遑多让。
也许除了没有排队意识外,还有别的原因……席问归想到那两间迟迟未打开的阁楼,眸色微闪。
说不定,这个副本有着和校园副本相同的“媒介”。
通往现实空间的媒介。
席问归跨过倒在地上的木梁,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巨大油画框。
他试图踩在床框上去取,然而脚刚碰到床,就听到“砰”得一声。
席问归慢吞吞地放下抬起的腿——床塌了。
他摊摊手,只能踩着坍塌的木床去够油画。
碰到油画的一瞬间,蒙在油画表层的黑灰就尽数散落,席问归捂住口鼻咳了几声,将油画摘下来,赫然发现这幅油画既没有在夜晚变成镜子,也没有被烧毁,画面几乎和镜外古堡的那幅一模一样,清晰度都没减少。
明明没有任何防火措施,却没有一处被大火撩伤。
不过,也只是“几乎”和之前那幅一模一样。除了闻酌说的小男孩手中多了把钥匙以外,画中的欧文医生也不见了。
他的位置空在了那里,隔开了两边的人物,显得有些违和怪异。
席问归低头摩挲着画面,在钥匙处按了按,里面看起来不像是有隔层的样子。他直接暴力撕开了画的背板,果然,什么都没有。
看来小鱼崽判断失误了。
他勾勾嘴角,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个消息。
然而下一秒身后就传来一点微妙的动静,席问归眉头一凛就要回首反击,却在看到闻酌面庞的瞬间堪堪收手。
“你怎么来了。”
席问归倒没有质问的意思,陈述完就搂住了闻酌,微微垂眸亲上了闻酌薄红的唇。只是一天没见到闻酌本人的脸,竟然分外想念。
闻酌也没推开,托着席问归后颈亲了会儿才道: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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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找钥匙。”
“你失策了。”席问归愉悦道,“钥匙不在画里。”
“那就在别的地方。”闻酌说,“我会找到的。”
他推了席问归一把:“去吧。”
席问归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闻酌见他迟迟不动,甚至还捞过他脖子补偿性地吻了下:“快去,你要是被人用了,以后就都别碰我。”
席问归一秒迈开步伐,问身体的位置:“它在哪?”
“床底。”
刚见面又要分开,席问归不是很满意地揽过闻酌的腰,强硬地压吻了会儿才松开离去。
-
柳卿已经满头冷汗了。
床两边都被头发透了进来,遮挡了所有可见光。现在她肉眼可及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分不清头发与地板的界限。
她完全不敢乱动,甚至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因屏息太久而不得不发出的喘息也要用手捂住,就怕惊动周围的发丝。
它们就像活的一样,四处蠕动着。
柳卿感觉自己要死在这了。
虽然经历过很多次站点,也拿到了回家的车票,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或者说,列车世界的大多数都不是多么厉害的人。
能在现实犯下罪恶,都不过是趁了时机,有所暗算。
而在危机四伏的站点里,他们所有人都只是蝼蚁,必须要抓住一切机会才能活下去,有些人会选择舍弃一些人性,有些人还需要一点运气。
她想到了许之涟。
虽然之前说好,不论谁先死,另一个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正视离别。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不甘。
脚踝有点痒,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前两天被狗咬伤的地方已经奇迹般地痊愈了,许之涟给她用了张很珍稀的票,她当时觉得没必要,但许之涟认为副本里处处是危险,高效的行动力很有必要。
可惜还是浪费了一张票……
脚踝处突然多了一股拖力,低头一看正是一缕头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一股热烈的灼烧感,痛到她根本抑制不住地惨叫一声!
紧接着那缕头发就把她猛拖出去——
柳卿面朝上,出床底的瞬间就对上一张可怖的鬼脸,直接大脑一片空白。然而不过一秒,那张鬼脸就消失了。
周边的所有头发也如潮水般散去,仿佛大梦一场,只有她被灼伤的身体在反应刚刚的一切不是幻觉。
柳卿偏头,看到了一双穿着病号服的小腿,往上看去,正是席问归的脸。
她扯了扯嘴角,脱力地瘫在地上:“当时来不及躲柜子
了。”
席问归指了指打开的房门,问:你刚刚没听到有人从这里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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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脸色微变:“没有……出去?房间除了我还有谁……”
她看到了墙上那张变成镜框的油画框,意识到是有其他人进来了。
得到答案的席问归转身离开,眸色暗沉。闻酌就是从这间卧室出去的,但他既没有救柳卿,见面后也没和他提到这个房间的鬼,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没看到床底的柳卿可以理解,毕竟她没出声,但趴在床上四肢扭曲的女鬼也没看见?
席问归带着疑问跨越镜子,回到了镜外的时间。
他钻进床底,回到自己的躯壳再滚出来时,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
他站起身,摊开自己面目全非的手掌,完全不知道闻酌用他的身体干嘛了。不只是手掌,还有手臂、大.腿,到处都是灼伤,病号服到处都是破洞。
钻心的疼痛传入大脑,难怪闻酌不乐意继续待在他身体里。
-
闻酌注视着席问归离开,看了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眼底多了丝隐晦的笑意,但转瞬而逝,很快归于冷淡。
他注意到,被席问归随手放置的油画里少了个欧文医生,空荡的位置看起来格外惹眼。
不过很快,他就将目光移到小男孩手中的钥匙上,思索片刻便准备离开。
这时,余光却瞥见焦黑木床下的一张照片,照片大概是因为夹在玻璃相框里,所以幸免于大火的吞噬,只是四周还是难免被火星子撩得残破不堪,画面也被熏得发黄。
他弯腰捡起,在照片中看到了一对夫妻,左边的是个戴着婚纱头纱的女人,右边正是欧文医生,而反面写着一个日期,1956.12.13。
这个日期结合女人的头纱来看,是结婚的时间?
闻酌皱了下眉,他记得之前看到的解剖书上有一页备注是1960年。
也就是说,医生在结婚四年后开始研究解剖学的。
他收好照片,一出门就看到了惊魂未定的柳卿。
“你怎么不回去?”
闻酌并不意外柳卿在这里,柳卿的壳子底下换人了已成事实。失踪的许之涟大概率也在这,其他被占用了壳子的人一样。
“这边的鬼都不见了,感觉这边还要安全点,我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你没看到007?”
柳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007在这边?不、不可能……我和001在白天的时候把楼上下都搜了一遍,除了三楼的个别房间……”
“白天没有危险,我们说话声音也不小,她不至于躲着不出来……”
柳卿慌了神:“你看了手机吗,她……”
“她活着。”闻酌道,“也许是被困在这里的某处了。”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烧焦的黑炭,窗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找过吗?”
“没有。”柳卿捋了把头发,有点急了,“我们白天出不去,会被太阳烧伤。”
但急也没用。
她看到了席问归手里的照片,问:“我能看看吗?”
闻酌递了过去。
柳卿接过,正反两面都看了看:“1956.12.13,结婚纪念日?不对啊,我看到的报纸上说他有四个孩子,最大的两个都成年了,怎么会是1956年结婚?”
闻酌反问:“你知道我们现在什么日子?”
“不知道。”柳卿道,“但欧文防火烧家是1960年的事,那时候他最大的两个孩子就已经成年了。”
闻酌:“可能大的两个孩子是和前妻生的。”
柳卿表示赞同,她犹豫道:“你不会也是进来找钥匙的吧?”
“嗯。”闻酌道,“你有看到和小男孩有关的东西吗?”
“楼下倒是有个男孩房间,不过001找过里面了,没有钥匙。”柳卿转身,“我要出去看看了,你要一起吗?”
闻酌想了想,同意了。
如果古堡外只有晚上能去,那就要抓紧了,外面的范围还很大,需要更多的搜寻时间。
“你看到的报纸上还有什么?”
柳卿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吐露,没有隐瞒。
闻酌眸色微动:“既然在火灾之前,欧文一家就已经被他自己杀了,警察来了后怎么处理他们尸体的?”
柳卿一愣,隐约好像记得看到过:“说是埋在了森林西边,距离古堡不到两百米的位置……”
“诶,你不是现在要去吧!”
“我去看看,你随意。”如果小男孩的尸体也在那儿的话,那么钥匙也大概率在那,只是不知道是在镜中的墓地还是在镜外的墓地。
“你知道哪是西吗!?”
闻酌:“……”
古堡外一片漆黑,没有月亮,根本分辨不了方向。
他还真不知道哪面是西边。
柳卿跛着脚快走几步跟上:“我白天见过一次太阳,大概能分出哪边是西……我可以和你一起,条件是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钥匙,以及拿到钥匙后能获得的线索也要跟我分享。”
这倒是没什么。
闻酌答应得很快:“可以。”
考虑到可能会挖坟,他们还去地下室拿了铁锹。
柳卿深吸口气,跟闻酌一起踏进夜色,黑暗很快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就在他们要翻出铁栏杆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些细微的人声。
柳卿担心是许之涟,一定要去看看。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狗屋,和镜外古堡的狗屋一模一样,是当年火灾里唯一幸免于难的建筑。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柳卿神经绷紧:“别是那条狗吧……”
闻酌刚想说话,狗屋里的东西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突然一道沉闷的人声从里面传来:“有人吗!谁在外面!救救我!”
闻酌一顿:“刘雅民?”
“是我!”刘雅民顾不得闻酌直接叫他大名,“放我出去,我会给你报酬的!”
闻酌转身就走,毫不留情:“你就在里面待着吧。”
“不,放我出去!”刘雅民的声音有些癫狂,被关在封闭的狗屋里一天了,折磨得他几乎要疯掉,“我这里有副本线索!你们不放我出去就永远不会知道关于这个副本故事的真相!”
“你说说看。”柳卿开口。
“日记,狗屋里有本日记!”!
第 122 章 山间疗养院
日记?
闻酌缓缓转身,与柳卿对视了眼,最终点点头。
狗屋从外面被锁住了,很牢固,幸好他们准备去挖坟带了些工具,废了一番功夫才打开。
锁落下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撞开门猛掐住柳卿的脖子将她扑倒。刘雅民几乎失心疯了,上半身完全靠掐住柳卿的脖子支撑着。
“你……”柳卿憋得窒息,几乎说不出话来,“放,放开……”
刘雅民双眼赤红,狠毒的表情像是把柳卿当做了最恨的仇人。
“解决不掉缠着你的鬼,就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刘雅民的后颈,主人的声音同样冰凉。
“我有多年的法医从业经验,你猜是我拧断你脖子来得快,还是你掐死她来得快?”
“虽然我们现在处于没有身体的状态,但在这里造成的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想,在这里死了,大概就是彻底死了。”
刘雅民僵在那里,许久才迟钝地、缓慢地放开柳卿。
他缓缓站身,背对着闻酌,夜色里看不清表情。
柳卿捂着喉咙站起身,哑声说了句谢谢:“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放出刘雅民是为了日记,但刘雅民这么疯,指不定会锁死古堡的所有入口不再让他们进来。
“先把日记拿出来。”
“好。”
柳卿趁着闻酌桎梏刘雅民的空隙,弯腰进入狗屋拿出了日记,还有一捆绳子和手电筒。
后者应该是刘雅民在古堡烧毁前找到的。
闻酌用绳子绑住刘雅民的双手,语气冷漠:“只要你不是罪者,我无意对你做什么,但你也别干扰我们。等我找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放了你。”
刘雅民吭着头,没出声。
闻酌像牵狗似的,推了刘雅民一把:“走前面。”
他问拿着手电筒的柳卿:“日记里写了什么?”
柳卿跟闻酌旁边,一边指引西方一边翻阅日记:“1956.12.13,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他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
“1956.12.29,南希和艾米叫了他爸爸,他好像很开心……我的爱被分走了。”
柳卿抿了下唇:“时间倒是和你那张照片背面的结婚日子对上了,看来欧文医生确实是再婚的,南希,艾米?怎么感觉在哪听过……”
闻酌拨开灌木丛,走上夜间小径:“我之前听到的童谣里出现过。”
柳卿瞬间想起来了!
南希喜欢洋娃娃,
艾米总是笑哈哈,
足球滚下了楼梯,
圆圆的月亮升起来,
恶魔办成爸爸,
开始吃小孩啦……
南希和艾米应该就是全家福油画里年纪最大的两个孩子,也正是欧文医生二婚妻子带来的孩子。
“1957.01.24,他要我一
个人去小小的卧室孤独地睡觉。他说我长大了,不该再这么依赖爸爸。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和那个女人做不愿意和我做的事。”
柳卿微微愕然,最后一句读了几遍才不可置信道:“所以日记主人是欧文医生的女儿L?她……有恋父情结?”
“有可能,还有吗?”
“有。”日记大部分都是在记录日常,但字里行间都透着浓烈的嫉妒以及爱恨交织,“他分给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觉得自己像个透明的人。他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陪伴病人,花少许时间陪伴那个女人,以及最少最少的时间给我……爱也是。”
“那些精神病都死掉吧。”
“我穿上了那个女人的睡裙,躺在了我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床上。他掀开被子看到我,却大骂我是变态,不该穿‘妈妈’的裙子。”
“他们有新的孩子了,是个可爱的男孩,和我一样……”柳卿感觉有些别扭,“她是想说和我一样可爱?”
越读越怪,她忍不住道:“报纸里那些被分尸的病人真的都是欧文医生杀的吗?”
闻酌缓缓道:“目前来看,大概率不是了。”
柳卿将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继续翻着日记本,下一页只有一句话:“我讨厌小孩。”
一个小孩说出“我讨厌小孩”这种话本就很奇怪,不过也能理解,很多孩子都接受不了父母有二胎,何况还是和继母的二胎。
1957.03.21
他总喜欢抱着弟弟,哼着温柔的摇篮曲……他从前也是这样对我的。可现在,他分给我的最后一点点时间与爱都没有了。
1957.04.04
他让我不要闹。
……
1957.07.02
他越来越过分了,总是无视我的需求。
1957.08.29
他把当成他的病人,说我已经长大,不应该这样,要正视自己的心理问题。
我没有问题。
1957.10.16
有病的是他们!
为什么要抢走我的东西!为什么要霸占他,为什么每天都围绕在他的身边,让我挤不进一点点缝隙!
……
1957.12.13
我好恨。
1958.01,01
好恨。
……
1958.05.07
都去死吧。
1958.05.18
不,不可以。他说过的,我要友善地对待家人。
1958.10.11
他们出去了,要很久才能回来,这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所以,我给南希做了一个洋娃娃,给艾米画了张笑脸,陪弟弟一起玩足球。
1958.11.11
他们回来了,他们疯了。他掐着我的脖子,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我是不
是做错了?
……
夜色幽深,手电筒光也照不亮多远,周围树影重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他们。
柳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拖着受伤的脚踝,道:“这个日记好怪。”
闻酌道:“1958.10.11那天的日记,感觉可以改改。”
柳卿:“什么?”
闻酌道:“把‘给南希做了个洋娃娃’换成把南希做成了洋娃娃,把‘给艾米画了张笑脸’换成在他脸上画或者说割了张笑脸,把‘陪弟弟一起玩足球’换成玩弟弟……或者说,把弟弟当成足球来踢?”
“——会不会更合理些?”
“……”柳卿好半天没说出话,连走在前面的刘雅民都顿了顿,大抵是觉得闻酌的猜测太变态了。
但柳卿越想越觉得还真有可能,可这样一来,她再看着日记的最后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更觉得毛骨悚然。
把兄弟姐妹全杀了,并且是这么残忍的死法,最后在面临爸爸的愤恨时,竟然还能轻飘飘的、近乎天真地反问出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
柳卿有些生理不适:“可她怎么做到的?不是一个孩子吗,还是个小女孩……”
闻酌倒是想起了厨房地窖里的五芒星……镇压恶魔吗?
“也不是没可能。”他道,“欧文医生每天在餐桌上摆的那盘内脏很可能就是这个女儿L的,按照内脏的大小,应该有十几岁了,另外,他女儿L不一定是还算人。”
柳卿一顿,和闻酌想一块去了:“五芒星,恶魔?”
“这么说的话,欧文医生的那些罪名完全是被污蔑的?”她蹙起秀气的眉头,“他的病人是女儿L杀的,自己的三个孩子还有妻子与父母都是女儿L弄死的,而他并不是什么杀人狂魔,报导里说他最后‘将唯一幸存的女儿L带回古堡防火自.焚’,也只是想解决掉女儿L这个恶魔一样的存在?”
“很可能。”闻酌面不改色,仿佛已经不记得今天失手把欧文医生给砸死了,“他应该不止做了这些,他书房里有解剖书,还有一些神学,以及地窖里的五芒星,应该都说明他在放火自.焚前曾试图杀死女儿L但没有成功,最后只能选择镇压。”
柳卿接道:“最后他面对不了这一切,防火烧了这座古堡,也烧死了自己?”
闻酌嗯了声:“到了。”
柳卿移动了下手电筒,光所及之处能看见几座鼓包,坟头已经被杂草环绕,灰白的墓碑上刻着每个人的名字及生平。
周围黑黢黢一片,时不时有乌鸦嘶鸣,置身此地,仿佛那些枉死的冤魂随时会从黑暗中窜出来,叫他们索命。
柳卿数了数:“只有七座坟。”
“女儿L和欧文医生是后来才死在大火里的,尸体不在这很正常。”闻酌把刘雅民栓在一旁的树上,道,“开始挖吧。”
瞥见柳卿脖子上的淤青,他想了想,夺过她手里的铁锹扔给刘雅民:“你来挖,绳子的长度刚刚好。”
“……”刘雅民阴毒地盯着他。
闻酌仿若未闻:“不想被栓在这儿L到天亮再被太阳烧死,你就别动。”
半晌,刘雅民扬起铁锹,狠狠地插进土里。
-
镜外,被闻酌坑了一把的席问归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愉悦。他顶着被闻酌制造出来的满身伤准备出去转转,却发现了躲在衣柜里的“闻酌”。
他瞬间意识到有人占据了闻酌的躯壳,眉眼间顿时冒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闻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席问归:“别逼我动手。”
许久,这个假闻酌才抬头道:“我会还给他的。”!
第 123 章 山间疗养院
席问归倒是有办法让这个“入侵者”滚出闻酌的身体,可一旦攻击,闻酌的身体势必也会遭受疼痛。
席问归从前从不认为疼痛是个问题,可在这一刻还是投鼠忌器了。
闻酌是会怕痛的,否则不至于在用伤他的身体后,把他忽悠回来“继承疼痛”。
席问归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看向假闻酌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几分了然,他似乎已经知道占据闻酌身体的人是谁了。
假闻酌有种心头一凉的感觉,似乎这一瞬间所有秘密都无处遁形。
席问归冷道:“他回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还出位置。”
就算伤了闻酌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他可以在闻酌回来之前用最高昂的票让他的身体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但闻酌没有回来之前,他的身体一直空置,总是会有“人”想要占用的。
“否则我会用别的办法——让你消失。”
“好。”假闻酌下意识回答道,然而下一秒就为面对席问归时、内心本能泛出的恐惧而心惊。
今晚的捉迷藏游戏还在继续,外面依旧十分危险。
席问归在带上柜门之前突然想到什么,道:“不许摸这具身体,不许用它和002亲密。”
“……”
“砰”得一声,席问归甩上了柜门。
将更衣室锁死的聂松曼躲在这里,看着躺在更衣凳面色惨白的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
医生还没死。
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副本的具体故事,但医生显然不是“人”。被滞留在这里的、曾经的罪者虽然怨气很重,但似乎都不太想攻击医生。
前面闻酌扔下季账,几乎把医生的腰都砸断了,然而却还活着。
聂松曼担心这会导致闻酌失去“出院资格”,也隐隐觉得医生一直死不是好事,便把他拖回来,尝试用了张票。
有些票对npc也一样有用,聂松曼是清楚的。
果不其然,用了票以后医生的状态就逐渐恢复了……虽然腰还是断的就是了,也不知道明早会不会“刷新”状态。
“我也算是救了你,能告诉我一点有用的信息吗?”聂松曼注意着周围动静的同时启唇轻笑,“比如,你解剖了自己女儿、掏出了她的所有脏器是为什么?她的尸骨又在哪里?”
“听他们说,五芒星是用来镇压恶魔的……”
聂松曼从前是不懂这些新奇的字眼的,她来自早闻酌近百年的时代,在与列车上形形色.色的乘客交互以后,她才了解到更广阔新奇的世界、以及那些在她的时代难以理解却真实存在的事物。
医生无动于衷,仰看着天花板。
聂松曼摸了下下巴:“虽然报纸说你是个杀人狂魔,以解剖分尸为乐,但我倒是不觉得。”
“地下室的五芒星镇压的应该不是那些病人亡魂吧?是你的女儿?”
医生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为什么?”聂松曼问,“你觉得自己的女儿是恶魔吗?她做了什么?”
“——是她杀死了你的病人?”
医生闭上眼睛,突然张口:“你没有罪,008,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聂松曼:“……什么?”
医生的声音喑哑而轻:“我在你身上看不到罪。”
聂松曼许久没说话。
她确实没有罪,毕竟她是聂丞用车票换来的死而复生。
医生的话勾起了她的一些久远的回忆,那时候,她和聂丞都还没进入这个世界,还活在一个混乱的时代。
彼此聂丞还是一个沉默的、略显青涩的少年,总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活在暗处默默保护。
后来,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事情,她死了,而聂丞还活着。
她本以为聂丞会好好过完一生,或在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完成理想,再用余生的时间慢慢将她忘却。
但看如今的结果,显然并没有按照她的希望发展。
她再次睁眼后,就来到了列车世界,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时代的人在列车上交叠,绘出一张巨大的信息网,叫她迷茫。
好在她适应能力不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活着也不错。
可是很奇怪,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罪名,而她没有,每个人罪恶值都有明确的数字,她却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她在站点副本里票决过很多人,也赦免过一些人,可她一直没等到属于自己的有罪副本。
她从未被审判过。
直到与聂丞的再次重逢,她忽然就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此时的聂丞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青涩少年了,不仅成熟稳重了很多,周身也长出了更多的刺,靠近一点就要扎人。
虽然聂丞从没承认过,但聂松曼猜聂丞是在自己死后替自己报了仇,所以才因为犯罪来到了列车世界,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死漫漫长路得到了回家的车票,却没有选择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而是许了一个愿望。
他复活了她。
虽然活着很好,但这难免叫她叹息。
她总会想,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在聂松曼陷入回忆的同时,锁在储物柜里的手机都刷出了不少新的消息。
比如吕想的san值狂掉,几乎在清零的边缘了。
比如闻酌与柳卿那边弹出了数条任务提示——
【乘客闻酌发现画中变化,积分+50】
【乘客闻酌发现“结婚纪念照片”,积分加+100】
【乘客闻酌(柳卿)发现“日记”,积分+500】
【疗养院站故事还原度已达到60%,吕想+1000积分,闻酌、柳卿、刘雅民+600积分,席问归、聂松曼、许之涟+400积分,请再接再厉哦。】
【乘客闻酌(柳卿)(刘雅民)找到阁楼钥匙1,+1000积分。】
【乘客闻酌(柳卿)(刘雅民)触发支线任务6:找寻遗失的尸骨(进度1%)】
【乘客闻酌(柳卿)进入左阁楼……】
-
找钥匙的过程并不顺利。
小男孩的坟倒是顺利挖到了,但和闻酌想的不太一样,里面并没有钥匙。
难道是镜外古堡的坟墓里?
理论上镜子内才是真实故事发生的所在地,尸体也都在这边才对。
柳卿拿着手电筒,看着坑里被泥土裹挟的尸骨轻轻地抽了口气。看体型大小及盆骨形状,确实是至多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唯一的问题是……他没有头,也没有右手。
“我们是不是得找到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才行?”
“可能。”闻酌看向刘雅民,眯了下眼,“来都来了——”
“……”
来都来了,其他坟也就都挖了吧。
刘雅民和柳卿都领会到了闻酌的言下之意,柳卿倒是没什么意见:“这是个大工程啊,我和你交替挖吧。”
闻酌倒是没客气:“嗯。”
至于刘雅民,就只能当苦力了,毕竟闻酌真的能干出来把他绑在这里等死这种事。
一直到接近天亮,他们才挖穿了每一座坟,并且在一个尸骨的肋骨中间、也正是人生前的胃部位置发现了一把钥匙。
闻酌跳进坑里,毫不嫌弃地摆弄了会儿尸骨:“应该是油画里那个女性老人的尸骨,钥匙很可能是生前的时候塞进胃里的。”
柳卿:“……有点残忍。”
所有坟里,只有两位老人以及女仆的尸骨是完整的,小男孩的尸体没有右手和头颅,南希的尸体干脆不见了,艾米的尸体同样没有头,而欧文的妻子看起来死得最惨——
她的尸骨很全,可惜全是碎片,而且是在生前被分尸的。
柳卿轻轻地抽了口气:“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能做到这样,必然不可能是人了吧……”
闻酌随意地嗯了声,倒是在想另一件事。
他是因为油画里小男孩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钥匙才找到这里的,但钥匙却没有在小男孩的坟里找到,是不是可以说,小男孩遗失的其他尸骨那里,可能还有另一把钥匙?
两个阁楼,两把钥匙,合理。
就是不知道境内外阁楼钥匙通不通用。
“该回去了。”闻酌看看天色,翻出坟坑,“天要亮了。”
他们快速往回赶,翻越栏杆回到了古堡。
天色已经出现了灰蒙蒙的光,闻酌与柳卿对视一眼,一个默契地接过绳子,一个猛得拧过刘雅民的臂弯,几乎是拖拽着将人重新塞回了狗屋里。
刘雅民的怒吼几乎穿透了古堡:“闻酌!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放狠话。”闻酌冷淡道,“现在你的身体也有‘人’在用,你就算回去也会被他重新夺走的,倒不如老实待在这里,只要别添乱,我保证会在最后
一晚放你出来。”
狗屋内部传出了发泄的撞击声。
闻酌转身就走,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厚道。本身在这种世界,利己才是王道。其次就算他这时候放过刘雅民,后者也不见得就会不记恨他。
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虽然天亮了,但古堡还没恢复原样,依旧是被烧毁的状态。由于窗帘已经化为灰烬,苍白的阳光直接透在了古堡焦黑的地板上。
走路也必须要靠着里墙,才能避免阳光的灼烧。
他们直奔楼顶,先是用钥匙试了下右边的阁楼,却并没有打开,随后又来到左边,闻酌将钥匙插进孔里,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门开了。
与古堡其他被烧焦的地方不同,这里显得很干净也很新,几乎闻不到太多尘土气。
柳卿试探地走进去:“好像是个……放档案的地方?”
阁楼并非没有窗户,不过大部分阳光都被又高又大的档案架挡住了,闻酌瞬间想起了在上个副本见到的“档案馆”,当然,那比这里大多了,一片虚无,完全看不见边际。
柳卿随意地翻开一本:“好像都是病历……”
“不——准确来说是乘客病历!”她惊了下,却没听到闻酌的回应,转而抬眸去看,却发现闻酌正侧在窗户旁的阴影里,神色不明地看着窗外某处。
柳卿合上病历,走过来:“怎么了?”
闻酌道:“找到小男孩的头颅了。”
柳卿避开阳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他们曾在镜外古堡看见里的亭子顶端有一个凹陷的地方,正正好盛放了一个有略微塌陷的足球,蒙着一层脏污。
看起来就像是调皮的小孩不小心踢到了亭子顶端,一直放在那里很多年没拿下来,久经风吹雨打。
柳卿心尖抽了抽:“好像真被你说中了,她把弟弟的脑袋做成了……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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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山间疗养院
站点的七天已经过了大半,然而还有部分人没有接受所谓的“诊疗”。
餐桌上的病号看起来还算齐,闻酌、席问归、聂松曼、吕想、柳卿、刘雅民……除了一个许之涟仍然不见踪迹外,大家都在。
只是众人躯壳下的灵魂究竟还是不是本尊,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聂松曼看席问归没动一口腌制牛肉,就知道是本人回来了。
再看不远处的闻酌,也同样没动一口牛肉,说明闻酌虽然离开了席问归的身体,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尽管局面不明,时间却还在继续。
也许是因为昨天欧文医生并没有真的死亡,所以今天并没有宣布闻酌失去出院资格。他的腰伤也在出现的时候恢复了正常,但明显又虚弱了不少,身体薄得像纸一样,风一吹都能飘走的感觉。
“004没事吧?”吃完饭,聂松曼与席问归走在一起。
“他没事。”席问归抬眸,冷瞥了眼前方的身影,“找阁楼钥匙就回来了。”
“没事就好。”聂松曼道,“要去搞卫生了,今天的氛围有点不同寻常。”
卫生时间众人就被强制分开了,聂松曼曾尝试过去别人的区域,但会被扣积分,同时还会有一股紧迫地被注视感,仿佛身后有什么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再不遵守规则就要将她抹杀。
今天确实不同寻常。
古堡与森林连接处的雾气愈来愈深,且越来越近了。前两天还只是在花园里蔓延,今天站在窗口伸出手都感觉能摸到。
此外,乌鸦的鸣叫声也越来越频繁,叫人心慌,就好像死亡越来越近了。
“柳卿”握着扫把,却没有准备打扫卫生的迹象,就随意地靠在窗边,看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等待一上午过去。
她是往届乘客,对这里的很多规则都比较熟悉,比如搞卫生时间并不用真的搞卫生,医生检查发现灰尘,就会施以一些小惩罚,但都无伤大雅,甚至能发现一些副本信息。
她就是因为“小惩罚”发现了镜内世界,在倒数第二天的时候走了进去,然而没料到当天有个傻批杀了医生,触发了捉迷藏游戏。
导致她虽然知道副本过去发生了什么,也拿到了钥匙,却没有及时找到占据她身体那个鬼的名字,从而错过出站时间成了滞留的鬼魂。
只要医生活着,镜内的鬼就没有能力出来。但医生只要死一次,整个古堡的封印都会削弱,往后每一晚都是捉迷藏。
就像这一届乘客。
她第一次见有疯子在第一天就把副本唯一的npc还是医生这么重要的角色给刀了,当时她在镜内感觉到封印的松动,都不得不为那个叫刘雅民的疯子拍手叫好。
六个晚上,他们就是耗都能把这些乘客耗死,没有合适的食物加上日夜无休,都不用他们动手就猝死了。
当然,她之前一直没离开副本并非没有能力,
而是一直没选到合适的身体。
其实她更青睐008号的躯壳,可惜她还不知道008号的名字……等会儿倒是可以看看能不能从其他人嘴里套出来。
Θ想看猫界第一噜的《嘘!它在看着你[无限]》吗?请记住[]的域名[(
念头刚落,她就感觉有点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看着时钟久了,脑子都有些眩晕,钟表的画面也跟着开始扭曲,时钟与分针似乎化为了狰狞的疤痕,八点与四点连成了一条弯曲的笑脸……
她恍惚着走过去,踮脚摘下时钟,拧开钟表后面的螺丝,背板砸在地上,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笑脸。
……人的笑脸。
她欣赏了会儿,并不觉得诡异,反而觉得笑着多好啊,我也想要。
她捧着人皮笑脸慢慢靠近自己的脸,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倏地停住!
不,还要找个镜子,可不能贴歪了。
她恍惚地来到走廊,揭开墙上的油画,看着镜子里那张并不熟悉的女人的脸,她猛然回神立刻要甩开手上的面具——
然而已经晚了。
她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往脸的方向靠近,只能用另一只手强行卸了这条胳膊,惨叫声在此刻贯穿了整一层。
然而这仅仅是阻止了这张笑脸覆盖在这具身体的脸上,却并没有将它甩离。
她握着臂弯,错愕地看着不能动的左手,那张笑脸向后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黏劲,有种在往血肉里钻的感觉。
不过数十秒的时间,这张笑脸就完全贴合在了手背上,与皮肉交融。
似乎是满意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寄主,人皮笑脸在手背上睁开眼睛,裂开小丑一样的狰狞嘴唇。
手上长了张脸。
她不怕鬼,也不怕恐怖的环境,唯独恐惧这种有违常理的东西。
注视不到两秒,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身体谁爱要要去吧。
她要下一个。
-
席问归一样没搞卫生。
他拿着手机躺在浴室凳上,看着乘客列表每个人的san值若有所思。
副本进度那条所有人都能看见,奇怪的是,得到最多积分奖励的不是正在探索的闻酌和柳卿,而是一直在镜子外的吕想。
足足一千积分。
他干什么了,怎么从镜外知道的那么多线索?明明表面看起来很正常,san值却已经濒临个位数,再等等就要疯了。
除非……
席问归下个念头还没冒出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看了眼手机左上角,卫生时间已经刚好过点。
他施施然起身,走到大厅交汇处,赫然看见了半截身子挂在吊灯上,鲜血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汇流成迷你血色汪洋。
这具尸体的上半身与头颅都不见了,是被拦腰截断,甚至还有一截肠子顺着病号服的腿缝挂了下来。
聂松曼转身对上席问归的视线,有些想吐。
“刘雅民”走出来,问:“谁死了?
”
“闻酌”面色沉沉,嘴唇嗫嚅半天,惨白无比:“007……许之涟。”
席问归眉头一蹙,许之涟的身体死了,许之涟可没死。
刚从三楼下来的欧文医生也和众人一起,俯视着这具新出来的尸体,脸色奇差。
“该用餐了。”他说,“下午轮到001号进行诊疗。”
席问归还没来得及考虑怎么处理,就听到欧文医生的发言,顿时投去迷惑的视线:“?”
“你确定?”他危险地眯起双眼。
“当然。”欧文医生走下楼梯,“每个人都需要接受并配合治疗,才能接纳自己,洗清罪恶。”
“闻酌”垂眸,喃喃道:“洗得清吗。”
同时,楼梯边的吕想直勾勾地盯着欧文医生离去的背影。
……
“得等晚上去拿吧?”
闻酌嗯了声,微微点头。
亭子在外面,就暴露在阳光下,他们白天没法接触越过阳光去拿那颗“球”。
“先看看档案。”闻酌回首,道,“想要弄回你自己的身体,你得知道占据你身体的鬼的名字。”
柳卿也猜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用了,倒是没太意外。她现在更担心许之涟的情况,许之涟在外面失踪了,可镜子内也毫无踪迹。
她刚刚甚至在古堡内大喊了几声007,除了自己的回声也什么都没得到。
“她会不会去了镜外的森林?”
“也许。”闻酌有另外的猜测,许之涟大概率是藏起了自己的身体,进入了镜内世界查找线索,回来后怕用自己的身体被鬼叫出名字占领,便占用了别人的身体,这样不容易被鬼叫对名字。
说不定那个占着他身体的鬼就是许之涟。
如果乘客们足够信任彼此,倒是可以在触发捉迷藏后这么操作过关,然后在最后一晚换回来。
可惜他们之间不可能存在信任。
“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想想怎么从这么多档案中找到占据你身体的那个鬼。”
柳卿轻轻吸了口气,她往后捋了把头发:“先找我们这一批的吧,看看离开身体的人或者被其他鬼占据了身体的人的档案有没有什么标记。”
不然根本没法找,这个站点接收过这么多乘客,抛开离开的,滞留的乘客起码也有几十个,根本没法直接确定是哪个鬼。
“嗯……这好像是我们这一批乘客的档案。”柳卿越过第四个档案架,率先闻酌一步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第一个接受治疗的刘雅民。
她翻开档案本看了看,越看越沉默:“……他真的是变态。”
虽然有被骗婚的经历,但柳卿对同性恋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偏见,毕竟她自己也成了同性恋。
只是实在有点理解不了刘雅民这样的深柜。
“不过他的罪好像和这个副本的故事不太匹配。”柳卿忽然意识到,“这个档案记录得这么详细,等所有人都接受完治疗,不就可以通过
这种办法找到罪者了吗?”
“说不定罪者已经出现了。”
闻酌大概知道刘雅民身上发生了什么,并不好奇,随意地点点头拿起一本,只见第一页写着编号002,但名字一栏却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眸色一动:“占据你身体的这个人叫夏欣。”
柳卿接过看了眼,面色一喜:“原来这里会显示!”
闻酌又泼了盆凉水:“这个夏欣是第二个接受治疗的,也就是前天的事。”
柳卿:“嗯?”
“如果昨晚没人顶替她的位置,那现在或许还是她——”闻酌又抽来一本翻来看看,扫到某些文字时,面色突然一滞。
“怎么了?”
柳卿靠近看了眼,档案上的编号是004,代表的是闻酌,然而名字那一栏却写着“许之涟”。
这倒不是让闻酌停顿的地方,他早猜过是许之涟在用他的身体。
问题在于下面记录着的、许之涟昨天接受治疗时对自己罪恶的剖析。
他顿了顿,递给满脸错愕、不可置信的柳卿:“看来罪者确实出来了。”
一个是恋父引发的罪恶,一个是恋“母”。
小妈、嫉妒父亲、因爱生恨,放火烧家、杀了父亲兄姐小妈所有人……
尽管许之涟所犯下的罪不足这个副本故事十分之一的恶,但源头太相似了。
“这不可能……”柳卿喃喃道,“她的罪名不是帮我杀了人吗……”
“你亲眼见过她的罪证?”闻酌语气淡淡,“——最开始出现在你们家门口的那封信里的照片。”
“……”
柳卿失魂落魄,几乎站立不稳,只能靠在档案架上软着身体滑下去。
她好像真的没亲眼见过许之涟的罪证。
只是那时她们刚杀完人不久,又同时收到那封信,她便默认许之涟的罪名是帮自己杀了前夫。
再想起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席问归自己和许之涟之间有绝对的信任、她和许之涟都不会是这个站点的罪者……突然感到有些可笑。
双手将头发捋到后面,她嗫喏半天,尽管极力克制着,肩膀还是颤抖得不像话,连最难看的笑容都扯不出来。!
第 125 章 山间疗养院
吃完饭有一小段休息时间,众人站在大厅里看着许之涟的半截身体不语,比季账当初死得还惨。
七天已经过了大半,这才死第二个人,其实还算不错,但在场一大半人壳子里都换人了,真到副本结算的时候,原来进来的这批还不知道能活几个出去。
聂松曼和席问归站在一旁:“会是谁杀的她?”
席问归还在想自己也要接受诊疗的事,有些不悦。闻言他看了眼“闻酌”:“不知道,也许是我们,也许是触犯了副本规则。”
刘雅民:“她的上身和头去哪了?”
尸体不怎么滴血了,古堡温度不是很高,病号服的裤子已经凝了层厚厚的血痂。从二楼往下看,腰部横截面血肉模糊,散落着些许内脏组织与脂肪。
“闻酌”脸色苍白地走近,似乎想碰碰尸体,却被席问归上前一步拦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体,但别用他的手。”
“……”
顿了顿,席问归不是很情愿地说:“我来。”
这具身体的手是很好看的,许之涟的目光落在指尖,没有聚焦。许久她才开口,透出的却是男声:“不用了。”
她收回手,看向了走廊的方向。
这场“凶案”并非一点线索没有,暗沉的地板上其实有道拖拽的血痕,和第一天季账死亡时的毫无痕迹完全不同。
某种程度上来说,许之涟的身体很可能是被乘客弄死的。
席问归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最后跟上了许之涟的步伐。
看起来乘客当中有什么变质了。
他得和闻酌的身体形影不离才行,以免也被人盯上。
众人或不在意或想知道真相,都保持距离地跟了上来。血液的痕迹途径走廊,一直蔓延到了地下室。
走进去,一眼就能看到解剖台上的厚重血迹,头和上半身仍然不见踪迹,水泥地上也不例外,血液渗进深深的大大小小的缝隙里,已然凝固。
“刘雅民”有些同情:“这谁的卫生区域?”
“她自己的。”聂松曼说。
“……”
许之涟的卫生区域是地下室、狗屋以及外面的凉亭,在自己负责的地下室出事,这下查都没法查。
血液到这里中止了。
“你把身体藏在哪了?”席问归问。
“不是我藏的。”许之涟低声回应,“当时我在做卫生,还想找找地下室有没有什么线索……”
但不知道是哪个行为触发了什么,地下室通往狗屋的那条暗道里就出现了一点动静。
她试探地走过去,只见一个铺头散发如同怪物一样的女人爬在地上,它的身体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双.腿交叠压在腰弯,双臂扭到了身后,和麻花似的。
她下意识想跑,然而一眨眼对方就到了跟前,她再想做什么应对措施就已经来不及了。
等再次醒来她就出现在了镜子内部的里世界。
“会是那个鬼做的吗?”
“鬼是鬼,又不是变态。”席问归说,“闲得没事玩解剖?”
聂松曼听见了,提醒道:“004的职业不就是解剖。”
席问归双标得很:“他不变态,他那是出于职业要求。”
许之涟安静了很久,道:“你就不怕我占着他的身体不放吗?”
“你猜这个站点为什么不允许叫彼此的名字?再猜猜为什么季账一死名字就灰了?”
不允许叫名字,要以编号互称,就是为了不让滞留的鬼魂知道他们的名字,从而占据身体的使用权。
相对应的,他们同一批乘客都知道彼此的名字,所以是无法强占对方身体的,除非能一直不被找到。
而且季账一死名字就灰了,和目前失踪的闻酌、柳卿完全不同,这意味着季账是真的死了,就算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走到了“审判之桌”前,也不可能离开这个副本,只能等下一次。
许之涟也一样。
在下下次列车到站前,她不可能离开这个副本了。
“就算退一万步,你真的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复活’,我也可以有很多种办法让你不仅这次都离开不了、甚至永远都离开不了。”席问归平静道,“不信可以试试。”
“……”许之涟顶着闻酌的身体转身离开了。
聂松曼有意无意地提起:“柳卿好像没来。”
许之涟身影一顿,没说什么走上楼梯回到一楼。
她昨天才出现,还没用这具身体和柳卿坦诚告知过。理性来说,如果坦白身份,也许会被周围窥伺的鬼魂知晓、从而得到她的名字来抢占这具身体。
最重要的是,算上现实和列车世界的时间,她和柳卿在一起好几年,足够了解彼此……或者说,她单方面足够了解柳卿,所以昨天见面的第一眼她就意识到那具壳子里已不再是柳卿。
——皮下换了人,她喜欢的那股气质氛围都尽数消失了。
治疗结束后她就去看了手机,柳卿的名字还亮着,san值也没有太低,便放下了心。
和昨天一样,许之涟第一时间来到更衣室求证,然而结果却不尽人意,她的名字果然灰了。
她顿在原地,很久没动。
接下来要怎么办?
柳卿怎么办?
实话告诉柳卿自己暂时出不去了,让她忘记自己好好活下去?还是跟她说,自己会尽快换具身体去找她?
后者不符合许之涟一直以来在柳卿面前塑造的形象。
还是说,直接瞒着柳卿,什么都不说,装作自己已经销声匿迹了?
-
席问归站在医生办公室前,面色难得有些阴翳,不是很想进去。
每个到了列车世界的人所途经的站点都比较随机,难度也是。所以得到下一站的车票以后,想要知道下个站点会经历什么就得去黑市买
点线索,虽然买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站点太多太多了。
世界都多少个重叠的空间,就能有多少个站点,甚至一个空间还存在多个和列车世界联通的站点。
部分站点里确实存在一些席问归也不明白的机制与看不懂的npc,他们所掌握的力量远超想象。
这个医生虽然看起来很菜,但能被患者杀死两次就足以说明他能看透很多东西。
他看透的东西激怒了刘雅民、也激怒了第二天占据柳卿尸体的那个人。
席问归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片刻后,他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瞥了眼旁边点燃的香薰,难得地翘起二郎腿道:“要怎样?”
“别这么抗拒。”坐在他对面欧文医生道,“只是聊聊。”
“只是聊聊?”席问归意味不明地重复了遍。
“你身上所负担的罪要比其他人都多,比这栋房子里存在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重……重到看不见边。”
席问归道:“我已经不记得了。”
欧文悠悠长叹,他的眼神像是透过席问归看到了什么:“确实太久远了……”
孤寂、痛苦、煎熬……
那些杀戮与罪恶几乎剥离了眼前这个人的全部血肉,将他生生掏空成一具行走的“尸骸”。
他想要抛弃那些罪孽与痛苦,却洗不清身上的恶。
于是祂给他降下惩罚。
罚他永驻在这个充满怨与罪的世界,作为审判的一方,见证更多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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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山间疗养院
“你不该忘的。”欧文道,“你罪不可赦。”
恍惚间,席问归好像又回到了最后的记忆里,他撑着长枪,伫立在一片昏黄的天地间,周围尸横遍野,一眼望不到边。
那或许是人类初始的时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斗争。
大雨倾盆而下,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卸下盔甲,抬头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脸上的血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半天,也许一天,也许十天。
那场持续了很久的暴雨并没有将战场冲刷干净,反而扩散了尸体腐烂的腥臭味,天地间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
直到脚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吸,对方抓住了他的腿,双眼赤红,试图用藏起的匕首杀了他,然而却只是在他仿佛事不关己的眼神下划伤了腿。
片刻后,他抬起长枪,给了对方一个了结。
最后,他也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他躺在尸堆里,毫无表情地看着天空,大雨直坠坠地砸在他的眼里,仿若刀子。
一切都结束了。
大雨冲不走的罪恶,会被时间冲淡。
欧文医生的语气骤然冷了起来:“不该被冲淡的。”
席问归平静地看着他,房间昏暗的环境色倒映在眼底,掀不起丝毫波澜。
或许吧。
罪孽是不该被冲淡,但这不是席问归能决定的。就像他曾经背负起的那些罪孽,也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是时代。
是时间。
那些记忆对席问归来说都太久远了,以至于哪怕刻意去回想都难有模糊的画面。他甚至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发展成最后一幕的样子,记忆与罪孽都已远去,甚至调不出丝毫的负罪感。
只知道倒下后再醒来,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列车世界赋予了他新生,又或是永恒的死亡。
席问归碰了下自己的心脏,忽而想,也许闻酌才是自己的新生。
他明明已失去血肉、包括属于人类的一切情感,只剩下一副藏在斗篷之下的、空荡荡的白骨,直到相遇,他才滋长出新的血肉。
“好了吗?”席问归蓦然抬眸,“结束我就走了。”
“……”
欧文见过恼羞成怒的,见过嚣张、理直气壮的,也见过羞愧到泣不成声的,但还没见过这样漠视、且毫不在乎的。
他阴冷地盯着席问归,在对方即将走出卧室前道:“你永远回不去了,或许这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席问归微微回首:“我没打算回去。”
或许曾经这算是惩罚吧。
或许他也因为手里的那些鲜血痛苦过、忏悔过。
但真的太久、太久了。
如今赋予他情绪的是闻酌,唯一能牵动他情绪也只有闻酌。
夜晚将至,他要去接人了。
-
“天快黑了,我出去拿皮球。”
“嗯。”柳卿还靠坐在档案架旁,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神没有虚焦。
闻酌走到门口,顿了顿道:“刚知道真相痛苦很正常,但不能一直痛苦,你的身体还在别人手里。”
“……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柳卿抬头,沙哑地问,“会怎么做?”
“我?”闻酌本想说他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在完全地放纵感情之前,他必然要知道对方的一切。
但他还是顺着柳卿的假设说下去:“我大概会杀了他,以了结我自己的痛苦。”
他说的平静,语气毫无起伏。
“……”柳卿对闻酌的印象其实比席问归要好。
一方面闻酌是她现实里见过的人,另一方面从她的感受来看,闻酌虽然冷漠,但不是完全漠视生命的人,在情况允许的时候找他帮忙反而是最靠谱的选择。
所以完全没想到闻酌会说这样的话。
正常人杀一个陌生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杀死最爱的人。
“我曾见过你。”在闻酌即将离开之前,她说,“在进入列车世界之前。”
闻酌果然回首了。
柳卿垂眸拨弄着自己的裤脚:“心理医生那里。”
对于柳卿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时空维度,闻酌倒是有些意外。
“能问问为什么吗?”
许久,闻酌道:“我的工作单位要求我去看心理医生。”
柳卿意外于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为什么你单位觉得你需要看医生?”
“也许我看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吧。”毕竟从小他所谓的父亲就觉得他是恶魔,“又或许是因为我每天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归来,等待着将他活着尸解……这样的恶意被周围的人感受到了。”
“那个人……是席问归?”
“是吧。”
柳卿不明白“是吧”算什么回答。
闻酌最后道:“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了,就别再让它困着你。”
“等等——”柳卿撑起身体站起来,“现在夜晚刚开始,外面应该很多鬼,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
“很多鬼?”闻酌重复了一遍,“昨晚也有?”
柳卿一顿,想起昨晚席问归说闻酌刚从她躲床底的房间出去……但当时那个鬼就在床边,为什么没盯上闻酌?
她心有疑虑,直接问出了口。
“我不知道你在床底。”闻酌顿了顿,“也没看到什么鬼。”
柳卿感觉有些奇怪,还想说什么,就见闻酌放弃走门直接翻出了窗户。
“……”行吧,但保不准外面也有鬼啊。
还是有点高的,闻酌只有脚尖有一些落脚处,手也只能高高举起扒到一点外沿,移动的时候需要小心再小心。他尽可能心无杂念地攀爬,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柳卿刚刚说过的话。
他没说谎,他昨晚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怎么在意床底躲
了人,也没看到什么鬼……但他当时看到了一缕缕黑烟,甚至靠近的时候,那些黑烟还被驱散了不少。
又或许那不是驱散……
干事的时候果然不能分心,闻酌手上一滑,心跳直接漏了一拍,他干脆反身跳了下去。
本以为至少落得一个崴脚的结果,然而并没有,他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感受到一丝力的冲击。
他抬头看了看——刚是从三楼跳下来的。
正常楼房的层高都三米左右,何况古堡的层高还要宽敞。
他张开五指,看不出太多变化。
夜色昏暗,很卡视野。
闻酌顺着记忆中凉亭的方向前去,很快便摸索到了,他挪着石凳到边缘的位置,然后脚踩上去翻上凉亭顶端。
他成功地拿到了皮球,随便谁只要在手里颠一巅,都能感觉到这颗皮球的不同寻常,甚至稍微换个角度拿住,都能隔着皮球外皮抠到两个“洞”。
便是骷髅头属于眼睛的位置。
古堡矗立在黑暗中,仿佛一个关押着古老吸血鬼的庞然大物。
爬下来容易,爬上去可不容易。
既然这样……刚好可以验证一下他的猜测。
闻酌颠了两下皮球,直直地走向侧面的小门。
吱嘎一声,铁门打开,廊道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谁被这道声音惊扰。
闻酌屏息凝听,慢慢朝里走去。
突然,吱嘎一声,闻酌下意识闪到一侧的房间里——是个洗衣房。
然而一转身,就看见一道涣散的黑影。
闻酌顿了顿,他缓缓抬手,尝试地碰了碰对方,这道黑影突然透明了些,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了,被触碰的地方也凹陷了一块。
这一瞬间,身体——或者说灵魂好像突然有了种充盈的饱腹感。就像吃到了什么美食一般,感到无比的满足。
而那道黑影仍然没动,哪怕闻酌再次试探性地伸出手,也像是没看到一样,任由闻酌…吸收。
所以,他上次被木偶拖进里世界却没被鬼攻击并不是运气好吗?
-
躲这边最安全了,也没有讨人厌的镜子。?[(”吕想对“闻酌”道,“我这几天都躲在这里。”
因为已经离不开这个副本了,许之涟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做,一直在更衣室发呆。直到夜晚降临,她听到了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再想到找地方躲藏已经不太来得及了。
好在吕想及时拉过了她,带着她躲到了之前在厨房挖开的地下室。
许之涟几乎无心思考吕想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如果她还是女身倒是可以理解,但现在她是“闻酌”。
地板合上的瞬间,地下室并没有陷入黑暗中。
许之涟顺着狭窄的台阶下去,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倚着墙点燃了一圈蜡烛,显得十分亮堂。
感觉上有点不太好,许之涟问:“你点的?”
她没听到回答,甚至没听到脚步声,只见烛火摇曳中,对面的墙上慢慢拉长了一道不属于吕想的、狭长的女孩鬼影。
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快……”
她猛得转身,只见面无表情的吕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他身后慢慢移出一道鬼影,并发出幽而空灵的声音:“我喜欢你这副皮囊,爸爸也一定会喜欢的。”
“——跑!”只见吕想嘴巴一开一合地吐出最后一个字,脸部肌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扭曲,满眼都是惊恐。
然而已经晚了。
鬼影悄无声息地瞬移到许之涟身前,并掐住她的脖子高高提起,甜滋滋道:“你自己出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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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山间疗养院
柳卿收拾好心情,细细翻着档案。她并没有找到占据自己身体的那位乘客的名字,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别的线索。
比如她手里的这本档案编号为011批次001号,姓名是常恒,但常恒这个名字她十分钟前就看到过了,属于更早一批次的乘客,编号也是001号,死于被肢解。
说明他死后滞留在了这个副本,并在后来占据了另一个人的身体离开。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档案会被压在最下面,如果接受过了治疗就有详细的说明,如果没有接受治疗就只有一个编号和名字。
柳卿发现了十几个这样的例子,而且无一例外的是,用他人身体离开副本的乘客,他两次身体的病患编号都是一样的。
以至于数个女人用了男人身体、或男人用了女人身体的情况。
听到一些轻微的动静,柳卿快速闪到架子后,透过竖起的档案缝隙观察着门口,看到是闻酌才微微松口气。
闻酌带上门:“找到了吗?”
“还没有。”柳卿道,“不过我发现,滞留在这里的鬼魂好像只能占据和自己同样编号的身体。”
闻酌眸色一动:“那这样一来,同一批乘客就不能占据同伴的身体离开?”
柳卿点点头:“是这样的。”
毕竟同一批的病患编号不可能有重复的,一旦死亡就只能等下一批乘客的到来。
“这么一算的话,现在能用我身体的人就没几个了。”柳卿道,“档案里已经打×的人应该是彻底死亡了,抛开这些以及已经通关这个站点的人,编号为002的还剩五个,名字我都记下了。”
闻酌嗯了声:“尽快拿回身体,拖得越久变数越多,万一对方拿你的身体作死被npc撕了,你也一样出不去。”
比如死在第一晚的季账,他显然是死于副本规则,只是不清楚是医生还是谁动的手。
柳卿点点头,问:“你上来的时候一个鬼都没碰到?”
柳卿感觉闻酌和离开之前有些许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碰到了。”闻酌顿了顿,也不算说谎,“不过它们没看见我。”
柳卿没多想:“那还好,他们死掉后比作为乘客强多了,真的像鬼一样,不好对付。”
确实,比如季账。
活着的时候是个废物,死了以后倒是让闻酌糟心了一下,还弄伤了席问归的身体。
夜晚的阁楼会有一些微弱的灯光,闻酌将皮球放在窗台上,准备用刚刚回来路上顺的刀子破开表面。
诡异的是,在接触刀子的刹那,皮球表面就像是人的皮肤一样,慢慢地皮开肉绽,甚至渗出了血液。
“……”柳卿脸色难看地呕了声,“球的外皮是人皮做的??”
“目前来看是这样。”闻酌表情不变,就像对待一件艺术品,很平静地顺着纹理划开,仿佛为了方便后期的缝合。
而刚刚渗出的一
点点血液就好像是幻觉,已经消失无踪了。
不出意外,闻酌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灰白的小型头颅,显然是小孩子的,但并没有掉落另一个阁楼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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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卿吃惊道:“等等,他嘴里……”
闻酌也看见了,微微蹙了下眉头。
骷髅头的嘴到咽喉的位置还塞了一只完整的手部白骨,从卡死的角度来说,就像是生前活塞进去的。
而他们要找的另一把钥匙就在手掌骨中间握着,想要拿出来,基本得拆掉这个头骨。
柳卿少有地升起一股罪恶感,迟疑许久都没下手。
“这个弄散了还能还原吗?”
“可以。”闻酌转了两圈颅骨,“它并不是一个整块,像这些密密麻麻与啮齿一样的缝隙就是连接处。”
不过由于有手骨卡在口腔里,想要在不伤害本体的情况下拿出钥匙还是有些困难的,幸而闻酌是个法医。
没一会儿L,一把金色的钥匙就掉在了地上。
柳卿捡起来朝闻酌看去,发现对方正专心地将这个小小的头骨拼合到原来的样子,商甚至帮对方把手骨完整地取了出来,摆在一边。
“真惨……”
柳卿通关过不少站点,她隐约知道很多站点并不单纯是“游戏副本”,更是该时空里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那些痛苦与罪恶,都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
复原完头骨,闻酌接过柳卿手里地钥匙就准备趁今晚去另一个阁楼,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回到自己的身体,会浪费很多时间。
他还没忘记镜子外还有两个阁楼,也不知道这两把钥匙是否能打开,以及里面的内容是否一样。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柳卿犹豫了下:“能不能把这个头骨带给医生?会不会触发什么剧情?”
“这个档案室就是医生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小儿L子的头骨在亭子上,一直没动可能有别的原因。”
柳卿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想试一下。
从前她挺喜欢小孩子的,那时候她和一些深陷家庭与感情圈套的女人一样,希望孕育一个属于自己和丈夫的孩子,让这个家庭变得更加圆满。
可惜事与愿违。
但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她没有在孩子已经长大的情况下发现真相,也没有在怀孕后发现真相,而是更早。
她损失的仅仅只有一段感情而已。
她无数次这样想着。
闻酌将柳卿的酸涩难受看见眼中,也没阻止她拿小男孩的头颅。他推开阁楼门看了会儿L,见外面的“黑雾”都散去,便示意柳卿一起离开。
想去另一侧阁楼,就得先下三楼,穿过长长的走廊。
柳卿眸色一暗,许之涟目前还下落不明,她难免担心,可一想到自己被骗了这么久,心里愤然就会占据上风。
要说许之涟辜负她了吗?也不尽然,只是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罪行罢了。
可总觉得哪里
不得劲,说不上来。
还有,闻酌已经知道许之涟是罪者了……意味着许之涟已经没机会离开这个副本了。
除非她现在帮许之涟干掉闻酌。
经历过杀掉前夫、抛尸逃亡,又在列车世界待了这么久,她早就不是最初那个还算纯良的女人了。
换做看见许之涟档案之前,她大概率会瞒着许之涟杀掉已经知情的闻酌,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目送许之涟逃脱审判,而自己会和其他人一起被送往监狱。
这没关系。
此前她一直都觉得许之涟是被自己拖累的,如果不是当初她冲动杀死前夫给许之涟打了电话,许之涟也不会遭遇这一切。
可现在……
闻酌仿佛没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淡问:“我告诉了你我为什么看心理医生,出于公平,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柳卿:“……我前夫是gay,在医生那碰到你的时候我刚知道这件事不久。”
闻酌若有所思:“你杀了他?”
柳卿嗯了声。
“你不像会因为背叛就有勇气杀人的人。”闻酌平静地说出事实,在警局工作多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能一眼看透。
他甚至可以说,如今的柳卿也未必有勇气杀人。
柳卿:“我……最开始对他感情很深,所以爱之深恨之切吧。”
闻酌陈诉道:“杀他之前,你已经和007认识了。”
“对。”柳卿轻轻吸了口气。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遇见遇见许之涟是幸运,是场救赎。
“我曾经经手过一桩案子。”闻酌道,“也是一个女人杀死了出轨的丈夫,但是凶手却逃脱了。”
柳卿不知道闻酌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按理说他不是喜欢闲聊的性子,特别现在还在副本里。
“她怎么逃脱的?”
闻酌踏上前往右边阁楼的楼梯:“她没有逃脱。”
“你不是说凶手逃脱了?”柳卿有点懵,“……人不是她杀的?”
“不,丈夫是她亲手杀死的,但她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闻酌缓缓道,“那个丈夫的出轨对象起初不知道他已婚,在知道真相以后,这个‘小三’愤恨不已,恨不得他死掉,但法治社会,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小三’不想因为一个男人毁掉自己的后半辈子,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
“‘小三’继续和这个丈夫虚与委蛇,将自己和丈夫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的细节都通过短信的形式发给原配,甚至私下里出现在原配面前挑衅原配,手段包括不限于去接近他们的孩子,话里话外告诉原配你们离婚后我会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你丈夫和别的女人这样你都能忍不如去死等等……”
“有点过了吧……”
“是过了,她把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加害者,毁了另一个女人甚至包括两个孩子。”闻酌道,“但站在她自
己的角度来说,她成功了。”
她成功挑起了原配的愤怒与恨,并引导对方将这份恨意发泄在了这个丈夫身上。
事后,原配被抓,而她站在人群之外向看戏一般,洋洋得意,骄傲自满,仿佛所做一切无足轻重。
警察约莫感知到了她的引导,但她只要不亲口承认,法律就奈何不了她。
柳卿愣住了,突然陷入了沉默。
这个案子和她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相似,那闻酌是想要说什么?
很多时候,你以为选择是自己做的,但未必是。?_[(”
柳卿不敢细想。
记忆里零碎的不对劲好像突然串联在了一起,变得有迹可循。
如闻酌所说,从前的她是个很本分纯粹的人,根本没有勇气动手杀人,更没有因为丈夫骗婚就往杀人这方面想过。
所以她最开始的报复手段都很幼稚——找个女同也就是许之涟出.轨。
但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的?
是许之涟总是用平淡的语气说“这样的男人就该葬在坟墓里”,还是帮她分析说“你现在选择离婚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毕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骗子宫,一旦提了离婚他可能会恼羞成怒,就算成功离婚你也会损失很多财产”?
又或者,是许之涟突然发给她丈夫出轨男同的照片与视频,没有赤裸裸的画面,也不是动作片,仅仅是丈夫与男人在街头拉着手、对视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愫,或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吻,就足以勾起她内心最深的愤恨。
然后许之涟平静专注地看着你,用一种叫人很放心的语气暗示说“你如果选择离婚这些都是证据,无非就是损失一些青春罢了,放他自由也放过自己。或者你想走别的路也没关系,我永远站在你身边帮你”。
还有更多细节,掺杂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比如许之涟正在看的电视频道里出现杀人抛尸的新闻,凶手迟迟没有归案。
比如她去许之涟那里舔舐伤口,两人窝在床上随便挑了部电影,刚好就是被背叛的女人杀死丈夫完美逃脱法律制裁最后远走高飞的剧情……
柳卿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发颤。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觉得之前种种、不论是杀人还是藏尸都是自己的选择……可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她声音发涩:“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虽然不介意,但我并不是很想染上活人的血。”闻酌将另一把钥匙插入阁楼木门的孔里,“可如果你要为她对我动手,那我也只好杀了你。”
轻微的“咔嚓”一声,锁开了。
闻酌没有急着推门,而是回首看向怔住的柳卿。
“……谢谢。”柳卿沉默良久,没头没尾地说。
闻酌这才正回视线,推开厚重的阁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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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山间疗养院
地窖的事柳卿还不知情。
本来她和闻酌打算在天亮之前离开境内找回身体,但没想到自己想带给欧文医生的小儿子头颅没法带出镜子。
她只好作罢,彼时又恰巧从镜中看到了自己倒在走廊上无鬼问津的身体,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挂掉了,却意外十分顺利地回到了身体里,然后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就看到手背上那张偌大的笑脸,还有两只动来动去的眼睛。
她猛得一甩手,差点想把手剁了。
然而这张笑脸像是有意识一样,眼睛一直随着她眼神的角度而转动,像是在打量她。
经历过这么多次副本,柳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咬咬牙就想去问问别人,比如相处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很靠谱的闻酌,或者较有大佬气质的聂松曼和席问归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刚走到大厅,就看到席问归从厨房的方向迎面走来,怀里还打横抱着一个人。
“闻……004怎么了?”
席问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算是有点迁怒,毕竟许之涟和柳卿的关系摆在那,要不是许之涟大意了信了“吕想”的鬼话,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不过现在没时间算账,他抱着闻酌朝二楼病房走去,轻轻地把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弯腰撑在床侧,替闻酌抚平睡梦中都微微蹙起的眉头。
柳卿下意识想跟上,闻酌被席问归抱走了,那占用了闻酌身体的许之涟呢?
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她还没理出思绪,就看到吊在大厅吊灯上的半截尸体。
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和许之涟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好几年,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每一条曲线的走向,每一颗痣的位置……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怎么认不出来。
天色逐渐亮起,盘旋在古堡里的鬼影们接二连三地穿回镜中,徒留心有余悸的“乘客”们。
柳卿看着面前的半截尸体,几乎失声了,身体抖得比昨天知道真相时还厉害,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
“吕想和许之涟都死了。”聂松曼报出这两人的名字,道,“吕想被欧文的小女儿附身了,san值已经清零,许之涟应该是被附身的吕想杀的……还有半截尸体在地窖。”
“……”
柳卿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视线平行的地方是许之涟半截尸体的双脚。平日白皙的双腿此时已经灰白无比,还挂着些许干涸的血迹。
许之涟平日很喜欢给她修剪指甲,然后涂上红色的甲油,自己却活得清淡。
平日生气的时候,柳卿会用许之涟亲手涂了红甲油的脚去踹她小腿,会在洗澡的时候踩在许之涟十分骨感的脚上,会在窝家里看电影时把脚揣进许之涟怀里捂着……许之涟从来都很纵容她,似乎视她一切小动作为情趣。
但如今刚知道许之涟这样不过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
小妈”的影子,都还来不及算账,许之涟就已经没了。
在聂松曼即将走远的时候,柳卿轻声开口了:“你看到她了吗?”
既然在这个副本里肉|体死亡不算真正的死亡,那说明许之涟还以鬼魂的状态存在某个地方。
“……没看到。”聂松曼很少撒谎。
她到地窖的时候,闻酌已经回到身体里昏迷了,鬼影斑驳的许之涟站在一边,气色很差,嗫喏许久请求他们,如果柳卿回来了,不要跟她说见过自己。
当时席问归抱着闻酌往上走,没吭声,聂松曼便擅自替他一起应允了。
“这个副本快结束了。”聂松曼顿了顿,道,“你还有时间,可以让她入土为安。”
“在异乡入土为安吗?”柳卿苦涩地笑笑。
甚至不能说是异乡了,更是异世界,一个与他们从前生活地方完全不同的时空。
-
“他怎么了?”
“没事。”
聂松曼看了眼席问归的表情,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还有四十分钟就到早餐时间了。”
“我抱他去。”
“行。”
聂松曼也没多待,转身回到病房小憩去了。
其实按理现在已知的信息,欧文医生如果是好人,那他定下的规则应该都是为乘客好的,比如不要叫彼此的名字,比如夜晚不得离开病房。
所以病房才是晚上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这几天大多这么度过的。
欧文说她没有罪,没有病,那意味她不需要接受治疗,那欧文医生会直接给她盖出院章吗?
今天又该轮到谁接受治疗?
他们这批进来的人已经折了小半,季账,许之涟,吕想……刘雅民还不清楚什么情况,现在柳卿已经回到了身体里,就差刘雅民了。
而当初假的“柳卿”和真的刘雅民都已经接受过诊疗,那如今真的柳卿和假的“刘雅民”还需要再次接受治疗吗?
聂松曼在繁杂的思绪中闭上眼睛,睡得很不安稳。
闻酌也睡得很不安稳。
他像是在做梦,又不像是做梦。他隐约感觉这个状态似曾相识,似乎在学校那个站点死亡之后经历过。
只不过这次更清醒,更明确。
他看到了那个将柳卿困在床底的长发女鬼的生平,她活在一个贫瘠的年代,是个漂亮但却智商低下的傻子。
这两个buff叠在一起,简直是地狱开局,生活的环境也十分“淳朴”。
村里的光棍会偷偷跟她玩,喝醉酒的大人会用混沌迷离的眼神盯着她,父母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和媒婆商讨卖她的价格……
然而给到别人家里以后,她的肚子却渐渐大了起来,比她大十多岁的丈夫疯狂打骂她,因为他不孕不育,不可能有孩子。
而她也懵懵懂懂,不知道是哪一次的和别人“玩耍”出了问题……
孩子顽强地活了下
来,丈夫不管不顾,小小的孩子总是会因为吃不饱而哭闹。她什么都不懂,不知所措地面对这一切,终于在又一次被孩子吵得失心疯大叫以后,带着孩子来到河边,将他们溺死在了水里。
闻酌站在河堤不远处,看着那道安静的身影。
她完全没觉得自己在犯罪,只是在成长的历程中曾看到父母这样对过别人,懵懵懂懂地觉得是可以这样做的。
画面归于混沌,闻酌又看到了自己在镜内古堡洗衣间碰到的那个“黑影”,对方是个毒贩,从小就生活在非常混乱的地区,父母都不是善人,他自然不知道善为何物。
他继承了父母的“事业”将其发扬光大,最后死在了枪子下。
倒下的那一刻,他都不认为自己的世界规则有错。
画面一个接一个划过,一缕缕黑雾顺进闻酌的身体,他的思绪越来越清晰,对身体的掌控力也越来越明确,甚至感觉挥手之间都能改变周围的一切。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孤儿院。
恍惚之间,他都以为是自己曾生活的那个,但细细一看,这个孤儿院的环境显然更好,是欧式复古的风格。
也许是因为今天没有太阳,所以这栋孤儿院也显得格外阴沉,不透光。
闻酌走了进去,一个老妇人将他迎进去,热情地询问他是不是要领养孩子。
他说是。
于是孩子们被打扮得清清爽爽推出来,或穿着绣满花边的小裙子,或套着卡其色的背带裤,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秀气漂亮。
像商品一样。
只是他们的神色或紧绷,或期待,还隐隐藏着害怕和惶恐。
这里面并没有一个眼熟的身影,但闻酌还是一眼锁定了一个站在角落里,长相清秀、十分安静内敛的孩子——
“朱尔斯?”
“先生?”旁边传来了疑问的声音。
闻酌很快意识到,朱尔斯此刻还不叫朱尔斯。
当他表达出想要领养这个孩子的意愿时,老妇人脸色变了,道这个孩子已经被人预定了,过两天新父母就会来带他走。
闻酌没有坚持,画面一转,到了夜晚,周围的人又突然看不到他了,除了这个将来会名为“朱尔斯”的小男孩。
他们隔着长而阴暗的走廊对视着,小男孩走上了那一侧的楼梯,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闻酌穿过长廊,一转弯,小男孩就站在楼梯俯视着他。
闻酌跟上去,发现小男孩进了院长的房间,很快里面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闻酌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顿时明了。
这些是朱尔斯想要他看到、听到的吗?
为什么?
让他知道前因后果很重要吗?
一转眼,办公室里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闻酌看到像个残破洋娃娃的男孩走进了森林的深处。
他跟上去,脚下的枯树枝被踩得吱嘎吱嘎地响。
男孩走进了一所废弃的小
木屋,并打开了一本禁.忌的书,用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
最后,他回头和闻酌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扭回视线,闭上眼睛念叨起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语音,就好像古老的召唤术语。
片刻后,他走出屋子,眼神暗沉无光,像个木偶似的走向了屹立在不远处的孤儿院。
很快,一场大火冲天而起,孤儿院里隐藏的所有罪恶与荒诞都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死的不仅是有罪的人,还有很多无辜的存在。
闻酌看着远处的热浪,走进森林的小木屋里,地上的奇怪图案已经干涸了,看不出名头。
闻酌在这里感受到的只有男孩的恶意,没有其他的存在。
此时的“朱尔斯”真的召唤出了什么,签订了什么契约吗?
很快,孤儿院起火的事引起了关注,所有人都死了,除了那个放火的男孩。可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大家都安慰他,拥抱瑟瑟发抖的他,没人注意他刘海之下带着晦涩笑意的嘴角。
直到一个眼熟的男人出现,他挣脱人群,一下子扑了过去。
闻酌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年轻一些的欧文医生。
那时的欧文医生还没有现在这样阴郁,只是稍显沉默了些,他风.尘仆仆地坐着马车出现,就是听闻了孤儿院的惨状,想要提前把男孩接走。
他告诉男孩,从今往后你就叫朱尔斯了。
他带他回到了古堡生活,为此还请了女仆和园丁,怕自己忙起来朱尔斯太孤单。
原来油画里的老人并不是欧文医生的父母,而是园丁夫妇。
可事与愿违,作为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朱尔斯对欧文的占有欲达到了峰值。
他总是表现得很害怕,夜晚要与欧文医生睡在一起才安心,吃饭也是,甚至不愿去上学,欧文医生只能请老师到家里。
可朱尔斯还是不满足,他对欧文总是专注地对待病人不悦,更何况欧文和病人一相处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关起门的空间里。
在孤儿院的扭曲经历让他不知道两个人关起房门、除了做那些事还能干什么。
嫉妒之心在暗地里燃烧,最初他只是站在角落里,阴暗地看着那些人进来又离开,或闹些小动作装古堡闹鬼吓跑那些病人。
可收效甚微。
他召唤出的“恶魔”蛊惑了他,又或者说,朱尔斯自己心底的恶魔在缓缓升起,他想要那些引起欧文关注的人都去死。
于是他开始出门,在那些病人回去的路上设置一些小小的陷阱,或偷拿家里的药下在水里,在他们出门之前让他们喝下,然后意外地死在路上。
他渐渐不满足起来,随着一天天长大,身体也逐渐变得有力量,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孱弱任人摆布。
他不认为这是长大带来的效果,而觉得是恶魔的恩赐。
闻酌总是能看到他独自一人低语,阐述自己的嫉妒、恶意。
可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完
全拥有欧文医生。
他的叛逆与小脾气看在眼里,欧文医生以为他需要一个母亲。恰巧这次出门,欧文与一个女人一见钟情。
很快,他们确定关系,女人带着与前夫的两个孩子住了进来。
朱尔斯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他在疯狂的下坠,心神逐渐被黑暗彻底吞噬,他只能拿过来看病的人泄愤——不过是一些有精神病的边缘群体,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追究。
他开始不满足于制造意外,逐渐享受自己动手的感觉,他喜欢那些人惊恐痛苦的表情,喜欢掌控生死的感觉,喜欢猎物的哀嚎与悲鸣。
都死掉,爸爸就会只看着他了。
他如是想着,也一直这么做着,可是欧文不仅带回来了那个女人,还和他孕育出了一个新的孩子。
愤怒与嫉妒让他浑身发抖,恨不能把一切吸引欧文注意的人挫骨扬灰。
最后,朱尔斯走到闻酌面前,抬头问:“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应该杀掉他们的,对吧?”
“……”闻酌看了眼身后和两侧,确定周围只有自己,才缓缓道:“在你眼里,我是谁?”
“我和您签订了契约,您应该给我指引方向的。”已经长高很多的朱尔斯说,“我会将灵魂与肉|体,全部献祭于您,做您最忠实的信徒,请帮帮我吧!”
“……”
闻酌来到了镜子前,看到了一团黑雾的自己。
“我不是你召唤出来的生物,不是神,也不是恶魔……”他想了想,缓缓道:“我是你内心罪恶的投影。”
朱尔斯的瞳孔瞬间放大,眼底倒映的黑暗如墨一样浓稠。
-
“还没醒?”
席问归嗯了声,把玩着闻酌的手和两把钥匙。
“柳卿把许之涟的尸体埋在了围墙外面。”聂松曼道,“我帮了一点儿,她告诉我镜子里面的两个阁楼一个是医生的病人档案室,记录的都是历届乘客,另一个是餐厅那幅画里的场景,医生小女儿……养子的内脏与尸骨都禁锢在那里。”
“——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最好打开外面的阁楼看一眼?”
席问归蹙起眉头。
他一直没去阁楼,就是想等闻酌醒过来一起,但现在一天过去了,再不去阁楼站点都要结束了,万一里面存在什么特殊的东西,根本没时间解决。
说起柳卿,聂松曼道:“她手背上多了个东西,我们以前是不是看到过类似的情况?”
“算是道具的一种,只不过是活的,应该是这个副本里过去死掉的某个npc。”席问归说,“对方与她现在算是共生状态,如果压制不了迟早会被吞噬。”
“还挺危险。”
席问归有些心不在焉,他突然站起来:“帮我看会儿闻酌,我去趟阁楼。”
聂松曼松开环胸的手,点头:“去吧。”
席问归拿过钥匙就要走,闻酌似乎感觉到了什
么,抓住他将要抽走的手指。一瞬间席问归还以为闻酌醒了,然而并没有。
他只好安抚且缓慢地抽出手,并低声承诺说:“我很快回来。”
闻酌像是听到了一样,五指慢慢放松。
他带着钥匙前往最近的右侧阁楼,这里还是和之前一样,上去的楼梯狭窄逼仄,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着微弱的日光。
第一把钥匙没有匹配上,席问归再将另一把插入孔隙中,轻轻一转,门便透出一条缝隙。
推开门,里面的存在和席问归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什么诡谲的场面,没有他想象中的媒介,只有扑面而来的尘土味。
这间五边形的阁楼里空空荡荡,除了长年累月的灰尘外,什么都没有。
这完全出乎了席问归的预料,以至于他一时愣在原地。
身后传来了一点声音,席问归偏头,看到消瘦阴郁的欧文医生站在下面楼梯口,死死地看着他:“你们怎么把钥匙带出来的?”
席问归品出了一点别的意思,眯起眼睛道:“通常钥匙带不出来?你也带不出来?”
“属于那里的一切都带不出来。”欧文喃喃重复了一遍,“带不出来。”
还没等席问归想清楚,欧文又道:“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
“你在你面前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
席问归不确定地再一次看向阁楼里,还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对了。”欧文医生低语,“这是祂予你的惩罚,你永远无法拥抱真实。”
……在说什么东西这垃圾医生。
席问归真是难得对谁产生了厌烦:“有他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真实,别一副看透所有的表情。”
他自然是指闻酌。!
第 130 章 山间疗养院
席问归其实去过现实世界,否则也不会有闻酌耿耿于怀的十年。
他也确实付出了代价,以“偷渡”的罪名,符合医生说的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在现实世界的某个早晨,他打开家门,收到了来自列车世界的车票。
那张属于他的罪证上只有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正半登上一辆列车,手里团着一圈黑色雾气,那只露在空气里的手腕透着苍白的血肉。
席问归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收到车票,但即便是他,也无法违抗“祂”的意志。
他只能选择离开,以和所有乘客一样,通过不断地进站出站,等待审判或被赦免的那一天。
也许永远等不来那一天——他的罪恶值是∞。
但没关系。
席问归并不在意能不能去往现实,他曾经的名字、他的故事都太久太远了,远到他早已遗忘,已然不重要。
列车世界就是他的现实。
何况闻酌现在就在这里。
席问归眼神闪了闪……也许该哄骗人留下来、永远地留下来。
可谁愿意永生都在列车上颠沛流离,一直面对生与死的危机呢?
席问归思绪越来越偏,他没有把欧文医生的话当回事,也没太在意这个空荡荡的阁楼,转而走下逼仄的楼梯与对方擦肩而过,走向长廊的另一角。
欧文没有看他,反而一直盯着楼梯上那扇已经打开的木门。
许久,他缓缓踏上台阶,转身面向阁楼——他怔然许久,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场景,双脚也止不住地抬起踏了进去。
许久,厚重的木门被一双手关上,所有的灰尘都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隔绝在了里面,没有因关门的风劲掀到外面一丝一毫。
……
席问归快步来到了另一个阁楼前,毫不犹豫地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某种程度上他和闻酌是一类人,多数人身上常见的情绪他们都不曾拥有,也很难感同身受。
例如极致的大喜大悲,例如面对未知的恐惧。
席问归想知道阁楼里有什么,却从不曾为里面的未知事物而担心。
然而他也着实没想到,这个阁楼里他也什么都没看见。
准确来说,他看见了一片黑暗,但黑暗里什么都没有,甚至无法确定里面是否真的只是个阁楼空间。
这场面十分诡异,席问归甚至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小窗,外面虽然灰蒙蒙的,但多少有点日光,而面前的阁楼就像一个被世界孤立的空间,漆黑一片,仿佛手伸进去都会消失。
看久了甚至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仿佛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扭曲的混沌。
席问归不确定这是否正常,偏头想了很久如果正常人在找了很久钥匙、打开后发现一个阁楼什么都没有一个是这种情况的时候会什么反应。
根据这些年在列车上混迹的经验,他感觉大多数人应该会说个“
操”。
他也“操”。
说完他又觉得好像不应该,于是摸摸下巴说了句“收回上个字”。
但是很苦恼啊,面前这个鬼阁楼到底进不进?
他倒是不怕,但万一这里是什么奇怪的地方,进去出不来怎么办?他出不来事小,小鱼崽生气事大。
指不定下次见面就直接把他做成哪里都去不了的标本了。
就在他犹疑不决时,一抹少年的身影突然越上楼梯,对方仿佛没看到他一样,直接越过他闯进阁楼里。
少年乍一看有点眼熟,但正在思考进不进的席问归并没有反应过来,就又看到后面跟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闻酌。
他下意识迎上去:“你醒了?”
闻酌同样像没看到他,直接擦肩而过,只是越过的一瞬间闻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回头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多做停留,就追着前方的少年一起进了阁楼。
“……”席问归有点不爽。
尽管他已经察觉到了面前闻酌的状态不对劲,似乎跟他并不在一个时空,但还是很不愉快。
而闯进阁楼的两人并没有被吞噬,反而为黑暗添加了新的色彩,他们的身影诡异地异常清晰。
而先进去的少年在地上画了一个什么图案,虔诚地看着闻酌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多数语句都很晦涩听不真切,唯有最后一句十分清晰:“……我的一切都将献祭于您,我愿意为您捕捉失途的灵魂,献上新鲜的血肉,所有畏于我的,也必将畏于您!”
“请回应我的祈祷吧!”
说完,他划开皮肤,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沿着怪异图案的模样汇集流动,直到它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散出了淡淡的红光。
少年压抑灰暗的眼神突然透出兴奋的情绪:“我将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永远侍奉您——”
盯了那张脸许久,再通过这场景联想之前闻酌在地下室吸收鬼影的怪象,席问归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个男孩就是医生卧室那张全家福油画里的“小女儿”。
他嗤笑了声:“什么中二病,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闻酌之所以能在镜子里的世界横行,如闯无鬼之境,能轻易地“吸收”这个站点最难处理的bss朱尔斯,都是因为面前这个早期的朱尔斯早已向闻酌献祭了自己。
所以他以及里世界古堡的一切,都将成为闻酌的养分。
这么说有点怪。
小鱼崽又不是草木,不需要肥料……那姑且算它们是食物好了。
“您、您愿意享用我的血肉吗?”朱尔斯不知是因为压抑着兴奋还是太恐惧,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操。
席问归忍不了了,尽管意识到此刻应该是两个空间交汇了,闻酌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却还是跨进阁楼赶在朱尔斯之前把闻酌半揽进怀里,在耳边低语威胁:“敢喝他的血试试?要喝也只能喝我的——”
一霎那
间,一抹温热突然袭击了他的小臂——
闻酌抓住了他。
他们像是隔着时间与空间捕捉到了彼此的灵魂,短暂地对视了眼,席问归心里一悦,刚想亲上去说些什么,面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朱尔斯与闻酌凭空消失,地上的献祭图案与血也都不见了,小小的阁楼转换成了另一番盛大的场景,他仿佛凌空站在这个场景中央,只感到天旋地转,上下左右都是延伸出去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除此之外,就是屹立在周围的偌大的档案架。
四面八方、全都是足足六七米高的档案架,他们看起来古老又沉重,没有任何倚靠点地坐落在虚空之中。
席问归脸色苍白,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作为一个有血肉有感知系统的人类,而这个地方让他对方位于空间的感知变得混乱。
在这里,一切代表方位的词都失效了。
他可以朝着任何地方走去,走向任何一个档案架,或斜上……也许是斜下,又或前或后,或上或下。
无数个四面八方交叠在一起,没有尽头,没有边界,没有出路。不管看向哪一个方向,都只有只有越来越小的档案架,以及整齐密集的档案本。
席问归在原地顿了很久很久没有动。
作为看似有至高权利的审判者,作为列车世界无数人恐惧且敬畏的存在,作为被很多乘客视若神明的存在,他也没有进过这个地方,甚至不知道有这里的存在。
尽管如此,他依旧确信这里是属于列车世界的一部分,是“祂”的私密地盘,那些数不清的档案架则是“祂”的私人藏品。
而他不知为何,被获准进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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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山间疗养院
“醒了?”
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闻酌缓缓睁开双眼:“我怎么了?”
聂松曼靠在门口道:“你和欧文医生的‘小女儿’打了照面后就昏了过去,已经近两天了。”
闻酌坐起身体,余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看见外面一片漆黑,立刻意识到什么:“这个副本快结束了?”
“快了。”聂松曼道,“如果你再不醒,就只能把你抬去审判者之桌了。”
“审判桌刷新了?”
“还没。”聂松曼说,“但根据现在的进度应该用不了太多时间了,天亮之后就是第七天了。”
闻酌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思。
“许之涟死了。”聂松曼笑起来,温和道,“柳卿化悲愤为动力,跟我一起帮你接了个任务。”
“……帮我?”
大多数站点的任务都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与合适的地点触发,且需要本人在场,闻酌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帮别人接任务。
“因为这个事只有你能做。”聂松曼说,“不过如果天亮之前你再不醒,这个任务可能就无法完成了。”
闻酌眸色一动:“是医生的请求?”
聂松曼点点头:“他看到了席问归手上的两把阁楼钥匙,也知道是你拿出来的了,并且从他的言行来看,过去应该从来没人能把钥匙从镜子里带出来,但你做到了。”
闻酌:“他要我做什么?”
聂松曼:“他想让你帮他妻子以及孩子的尸骨带出来。”
闻酌没说话,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昏迷这么久,他非但没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浑身轻松,好像有什么属性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倒是与身体无关,而是突然对周围的一切出现了若有似无的掌控感,很难用语言说清。
闻酌十指交叉,拧着放松了下:“帮他带出来的后果,他说了吗?”
聂松曼放下手臂,问:“你指什么?”
“每天餐桌上都会出现朱尔斯……就是他‘小女儿’的内脏,说明他是能进入镜子内部世界的,因为那些都放在境内的阁楼了。”
“如果他能带出内脏或别的,却不能带出钥匙与尸骨,说明这是站点对他的限制,或者是为了副本难度特地增加的设定——我帮他难道不会造成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也许?”聂松曼蹙了下眉,“不过这个任务手机是刷新了的,甚至有奖励,不等于是站点默许了?”
闻酌不置可否,站起身,问:“席问归呢?”
聂松曼:“他拿着你的钥匙进阁楼了。”
闻酌一顿:“多久了?”
“差不多大半天了。”聂松曼道,“下午进去的,现在是凌晨,天就要亮了。”
闻酌立刻就要离开,却被聂松曼抓住手臂:“别,现在所有鬼都在找他,阁楼那边最危险。”
“找他?”
“我猜阁楼里可能有什么特
别的东西让所有滞留的乘客都想要,欧文医生也只说很多人都找过钥匙,也不乏找到钥匙的人,只是从没有人能带出来,打开镜外世界的真正阁楼。现在钥匙被带出来了,自然所有鬼都亢奋起来了。”
闻酌皱了下眉头:“他人在哪?”
“医生?三楼房间。”
闻酌拨开聂松曼的手,毫不犹豫地出去了,现在一二楼没什么鬼,闻酌连前两天被打得很惨的季账都没看见。
一方面是因为乘客们已经发现病房属于绝对的安全区,没事做的人都躲在病房里,或像柳卿这样的,自己进入镜中,再拜托聂松曼帮忙把身体脱进病房,以至于想要掠夺身体的鬼魂无处下手。
另一方面,这就是这一批乘客在这个站点的最后一个副本了,也是他们能拿到钥匙打开阁楼的最后机会,否则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闻酌先去了一楼拿到手机,发现任务界面确实出现了很多新内容,除了他之前已经接触到的真相外还有一条新的。
【站点更新中——】
【乘客闻酌触发隐藏任务“医生的嘱托”:将所有完整的骸骨交给医生(进度0%)……】
下面列出了当初那场悲剧中所有受害者的名字,不过只有医生的妻子与孩子,不包括之前已经被害的到访病患。
闻酌猜测这个站点和他经历的第一个站点“李家村”很像,虽然现实世界所发生的故事,但在事后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与世界隔绝,真正能活动的就只有古堡周围而已,而那些死在朱尔斯手里的患者尸骨大多都已经被当初的警方处理了,要么就死在超出站点范围的地方,所以不包含在这个任务里。
除此之外,还有对副本进度的更新:【疗养院站故事进度已达到92%,乘客闻酌+3000积分,柳卿、聂松曼、席问归、刘雅民+300积分。】
【审判者之桌将在最后的夜晚降临时刷新。】
闻酌长出一口气。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时做的梦……虽然很多细节已经不明了了,但还是能拼凑出大概的模样,其中他最主要见到的人就是朱尔斯。
那个如恶魔一样的孩子。
原本这个站点的进度应该没这么高,大概率是他在梦里看完了“朱尔斯”的一生,知晓了那场悲剧的前因后果,包括朱尔斯杀死家人的过程后才达到了92%。
比如朱尔斯将继姐南希做成活人偶,以至于充满怨恨的南希死后就会附身在各种人偶里,迫害前仆后继的乘客。
他活剥下继兄艾米的脸皮,缝进父亲送给对方的挂钟,还将维护弟弟的女仆塞进厨房的升降机里,身体被压缩到扭曲,最后活生生憋死在里面。
还有很多很多,他敲死了目睹他虐杀年幼弟弟的园丁夫妇,在爸爸与继母回来痛不欲生指责的时候,以天真残忍的手段杀害了继母……
最后他就像当初在孤儿院一样,以胆怯的、被吓傻的面貌出现在警方与周围居民面前,营造出一副无辜可怜的形象。
所有人都相信了“她”,将杀人魔头的罪名投向了那位沉默的、因失去所有至亲而精神恍惚的父亲,或者说精神病医生。
一个养女觊觎父亲而杀害周围一切无辜者的故事可信,还是精神病医生在接收太多压抑情绪后、变化成杀人狂魔的故事更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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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后者。
医生就这样成了替罪羔羊,他躲在黑暗的地方,望着被呵护在人群里的“养女”,恐惧与仇恨同时在眼底燃烧。
他不敢相信自己领养的孩子天性如此,更不愿承认是因为自己带回了这个孩子才导致爱人他人的死亡。
他固执地认为“朱尔斯”不是人类、而是恶魔,并为此花费很多功夫,查阅多方资料找到封印恶魔的办法。
他从警方的保护下带走了“朱尔斯”,或强行或诱骗,总之带回了古堡之中,将其抽筋拔骨,尸骸定死在阁楼里类十字架的图案上,内脏剖离肉|体,而灵魂则禁锢在地窖里。
最后,他放了一把火,罪恶与真相都被火光淹没。
-
现在三楼已经被鬼魂占领了,闻酌刚踏上去冒了个头就看见两侧都有一群可怖的鬼影,有的面目可憎,有的四肢残缺。
失去小腿双臂扭曲的季账直接匍匐在了天花板上,隐约可见他血红窟窿的眼睛正往下滴着血。
倘若此刻旁边没有这么多“生物”,一个人走过昏暗的长廊,感觉一滴血液滴到脸上,他抬手一抹,下意识抬头……怕是能直接吓疯。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在镜子里看到的鬼是黑雾在镜子外看到的就是本体,但闻酌还是并不打算冒险去敲医生的门——
不用想都知道反锁了。
他回到病房让聂松曼处理一下自己的身体,随后通过镜子踏入里世界,绕到医生曾经被烧毁的卧室门口。
“……”刚要出门的柳卿倒抽一口凉气,看清他的脸时刚松口气,“你醒了?008有和你说吗?”
“说了。”闻酌瞥向卧室地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尸骨,道,“我不一定会做这个任务。”
柳卿哦了声:“没关系,你就当我闲得蛋疼。”
“……”
柳卿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应该是用了票。尸骨还没搬全,她越过闻酌没两步又停下,许久后迟疑道:“虽然阿涟已经死了,但还是想替她说声抱歉。”
“你是指我昏迷的事?”闻酌平静道,“这与她无关,不用道歉。”
柳卿苦笑了声,回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出去后知道她已经死掉后竟然微妙地松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不用面对她了,眼睁睁地将关于她的罪名与这么多年的欺瞒摊开,导致感情破裂。”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闻酌没表达太多意见,只道:“如果你不想见她,就应该在这么危险的晚上躲在病房里,而不是这。”
柳卿一怔。
许之涟
和吕想不一样,吕想是san值清空彻底死亡了,许之涟却因为这个站点的特殊性还能保留鬼魂状态,等待下一批乘客的到来寻找掠夺新身体的机会。
也就是说,许之涟一定还在这个站点的某个地方。
柳卿没否认,也许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再见许之涟一面,问清楚这几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当初蛊惑她杀死前夫的初衷又究竟是什么……
但似乎没有机会了。
许之涟并不打算见她。
欧文医生并没有睡着,他听着外面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如许许多多的恶魔聚在一起,层层低语。
他厌恶极了,这些恍若天生恶魔的人。
所以见过这么多“病人”,他也鲜少鲜少盖下珍贵的出院章。
身后传来一些响动,欧文猛一回头,看见手上空荡荡的闻酌从画里走出,面色一滞。
“请我帮忙,至少得给点好处。”
“……你想要什么?”
“给幸存的所有人盖上出院章。”
欧文回忆了下还活着的人,道了声“可以”。
“最后,阁楼里有什么?”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忽闪忽闪的暗淡烛光,照得欧文脸色晦涩难明,“001号现在所在的阁楼是当初朱尔斯施展召唤恶魔仪式的地方。”
“如果只是这样,001为什么还没出来?”
欧文:“我不知道。”
根据经验,面前的医生应该没说谎。
但很奇怪,闻酌有朱尔斯召唤恶魔的这段梦境记忆,他隐约记得并不存在什么恶魔,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从朱尔斯内心深处的浓浓恶意所致。
没有恶魔,席问归为什么还逗留在阁楼里,大半天没出来?
“右边的阁楼呢?”
“是列车的世界与我做的交易。”欧文用阴郁沙哑的音调缓缓道来,“只要我根据契约,治疗前来的一批又一批的乘客,自行决定是否让他们出院去往下一站,攒够了充足的贡献,我就可以解脱,用那把钥匙打开阁楼前往一个我理想的世界。”
从欧文的话来看,出院即拿到车票,而这个副本的禁忌大概率就是不能杀死欧文医生了,否则将永远失去出院资格。
“理想的世界?”
“是的。”欧文医生的眼里少有地出现一点微弱光亮,尽管很快黯淡下来,“一个有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但没有魔鬼的世界。”
闻酌大概理解了。
右边的阁楼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那扇门通向的地方是未知,所有打开那扇门的人都可以前往一个自己理想状态的世界——
是真实的世界,而非虚幻。
早前闻酌就猜过,列车之外是无数个处在不同时间线的、重叠的平行时空,例如他那个世界里的徒弟余茵兰还好好的,另一个世界的余茵兰却因犯罪踏上了列车。
所以打开这扇门的所有人,都会抵达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状态的平行空间,在那个世界里有他们满意的一切。
“打开它,再关上它,就可以逃离这个世界。”
难怪那些鬼魂前仆后继,这可是比掠夺乘客身体的更有效逃离方式。!
第 132 章 山间疗养院
托席问归的福,欧文先前踏上右阁楼的一瞬间,就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理想世界。
与席问归眼里空荡荡的灰尘完全不同,他先是看到了一排厚重的书架,上面叠放着数不清的病历本。
而它的面前摆着一张黑木书桌,文件与资料摆得整整齐齐。
一旁,打开的单窗上落着一只叽叽喳喳的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颜色鲜艳漂亮,比沉闷的乌鸦好太多。
而它的斜侧方,有一个看起来非常舒服的躺椅沙发,应该是用来接待病人让其尽快放松下来的。
欧文忍不住走了进去,他先坐到那张单人沙发上,轻轻摩挲着皮质表面闭上眼睛。一阵风吹过,他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睁眼,走到窗边又看到了一番鲜活的景象——
他的继子艾米正陪着才四岁多的弟弟踢皮球,他最小的儿子摇摇晃晃地站在草地上,面对皮球的袭击都无法站稳,动不动就摔在草地上,面对哥哥的哈哈大笑他也不生气,总是不懈努力地爬起来,用生疏稚嫩的动作将皮球踢开。
欧文还看见了自己的继女在古堡外围的一颗树下坐着看书,女仆正笑着为孩子们端去点心,园丁夫妇笑呵呵地打理花园,新的病人正风.尘仆仆地走入大门,等待他的诊治。
而身后响起了“叩叩”两声,是妻子的声音。
“欧文,你在里面吗?厨房的升降机卡住了,你方便来看看吗?”
他下意识想要回应,可没有关上的厚重木门阻止了他的冲动。
阁楼门外,分明是那个他自愿被困很多年、属于列车站点的古堡,沉闷且空荡,与阁楼内这个温馨美好的环境截然不同。
只要他现在去关上门,留在这里,这个世界就是属于他的。
他可以忘记那些痛苦与罪恶,拥抱想要的一切,做个尽职的丈夫、父亲、医生,不用害怕恶魔的迫害。
一抹悲伤流露在眼里,他握紧了拳头,匆匆离开了这个阁楼,与进来的妻子擦肩而过,他与妻子而言就像一条不交汇的平行线,无法被看见。
妻子背对着门口,喃喃道:“不在这里吗?”
欧文踏过门槛,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里。他慎重且小心地转过身,没让脚尖触碰到一点阁楼的门槛,背影沉寂,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的一切。
不一会儿,踢累皮球的继子抱着小儿子跑上楼,叫着妈妈。
妻子问:“你们看见爸爸了吗?”
艾米说也许在地下室,小儿子却道:“爸爸在这里,我刚刚看到啦!”
欧文浑身一颤,猛得关上面前的这扇门,掀起一地灰尘。
……
“为什么不留下?”
这一刻,医生与病患的位置似乎颠倒了,穿着病号服面色平静的闻酌仿佛才是掌握一切的医生,而欧文成了有着重大阴影、脆弱易碎的病人。
摇曳的烛光将他剪切成几片,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掉。
他的脸
庞藏在阴影里,嘴唇动了几下:那不属于我……不属于这个我。
经历了这么多?_[(,他已然无法平静接受那些幸福。
闻酌看向全家福油画,不知道欧文每天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画中的朱尔斯入睡。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一点别的,他陈述道:“画这张画的时候,朱尔斯穿着‘裙子’,那时候你已经接纳他这种爱好了。”
“是的。”欧文抬头,“但我错了。”
他厌恶那时无知的自己。
那时的他在面对朱尔斯的荒唐时并没有想过放弃,而是查阅无数书籍资料,想要帮助朱尔斯。
彼时还没有“性别认知障碍”的说法,可他还是接受了养子喜欢穿蕾丝裙子的现实。
他以为朱尔斯只是想要穿裙子,想要成为女孩,不认同自己的性别……却不想朱尔斯内心还有这么深的罪欲,最后将自己的妻孩都推入了深渊之中。
闻酌问:“你现在是在以‘审判’别人的方式赎罪?”
欧文冷冰冰道:“魔鬼就不该活着离开这里。”
闻酌不发表意见。
但审判别人久了,自己真的不会走歪吗?他觉得的“恶”与公众的“恶”又会持续保持一个标准吗?
很难说。
“钥匙呢?”
“在001手里,他走之前拔下了。”
“……”闻酌怀疑席问归故意的,拔下钥匙却不关门,“他进阁楼了吗?”
“他什么都没看到。”欧文医生道,“他无法离开这里。”
闻酌蹙了下眉,转身就要走,却在离开的前一刻问:“我看过你的病历本了,你能看透所有人隐藏的罪,哪怕在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那我呢?”
欧文一顿。
“我的罪是什么?”
欧文医生神色恍惚了一阵,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许久后他才低沉沙哑地说:“我看不透。”
闻酌定定地看了欧文许久,没追问。
他履行承诺,将欧文妻儿包括园丁夫妇与女仆的尸骸都从那个被焚烧过的镜中世界带了出来,继女南希的尸体被钉在了洋娃娃木偶中,也因为大火被烧露了出来,也被柳卿所找到。
随后两人赶在天亮之前回到身体里,那些滞留的鬼魂还不甘地徘徊在阁楼前,时不时就要爆发冲突,哪怕日光将要灼身体,它们也不愿回去休眠。
这是他们离希望最近的一次,不把握这次离开的机会,还不知道要待到何时。
可里面的席问归迟迟未归。
终于,苍白的日光透过窗户,它们只能不甘愿地龟缩回镜内的古堡里。
闻酌的手机适时地跳出提示:
【乘客闻酌已完成隐藏任务“医生的嘱托”:将所有骸骨交给医生(进度100%),+12000积分。】
随后所有幸存的乘客手机上又出现了一条新的提示:
【乘客闻酌触发支线任务“医生的委托”
:帮忙埋葬所有尸骨(进度0%)】
这是闻酌获得的最多的一次积分奖励了,着实够多的。不过尸骨虽然是柳卿帮忙收集的,但奖励却与她和聂松曼无关,这个任务似乎无法共享,又或者说是闻酌独享。
“结束后再分积分给你们。”
聂松曼无所谓,并不在乎这一点。
柳卿倒是没有扭捏,直接点了点头,就算只分她一两层,也是一笔不小的积分了。
“这个新任务怎么感觉是找免费苦力?”
“我猜医生因为站点限制没办法离开古堡,只能让我们去做。”闻酌道,“刚进来就说过,每个人都需要经过医生的诊治盖章出院,但是你和我都不算真的接受了治疗,某种程度上我们并没有走流程,自然不具备被批准出院的前提条件。”
柳卿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我们会离开不了?”
“之前可能会,但现在不至于了。”闻酌道,“他有求于我们,自然会给我们走后门。”
“……”柳卿望着自己挖出来搬回来的尸骨,无言以对。
她做这个事一方面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至于一直想着许之涟,一方面是觉得欧文医生真的很可怜。
除了朱尔斯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可怜。
他们没做错任何事,却平白丢了性命。
柳卿不自觉地抚了下左手,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块纱布,看似受伤了又没有渗血。
注意到闻酌的目光,柳卿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没事。”闻酌收回眼神,尽管柳卿没说,他却直观地感觉到柳卿的手上存在一团带有恶意的魂体。
他无法透过纱布看见对方,却能感知到。
这是在昏迷之后才有的能力,包括天亮之前行动的时候,他没上三楼就能感受到上面涌动的黑雾能量。
闻酌突然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聂松曼:“什么?”
闻酌要是记得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柳卿试探道:“001?”
“……不至于。”
闻酌当然记得席问归还在阁楼里,只是急也没用,他去门口等着也不会让席问归更快回来。
直到他出门看到除自己、柳卿聂松曼以外的第四个幸存者“刘雅民”时,他终于想起来忘了什么。
——他把真正的刘雅民给忘了,对方还被锁在境内世界的狗屋里,此时怕是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卦、挫骨扬灰。
平心而论闻酌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但现在第六天晚上已经过去,他没法再进镜子里,而第七天晚上刚开始就会刷新审判者之桌,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时间去解救刘雅民。
事已至此,就先放一放吧。
想刘雅民倒不如思考一下席问归到底干什么去了……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时有人承诺过“很,快,回,来”!
不守信用的东西就该泡在福尔马林里才老实。
闻酌和其他
人一起面无表情地干活,在离古堡五十米远的位置挖出了一圈坟坑_[(,将尸骨依次放进里面。
“刘雅民”甚至心情很好地给每个人都精细地雕刻了木制墓碑,记载了他们的名字与生平。
这个刘雅民显然比真的刘雅民好得多,安静,不惹事,能帮同伴还会帮一把……将错就错倒是没什么。
等一切都忙完也已经傍晚了,众人甚至没心思吃晚饭,在闻酌又一次经过三楼时,终于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席问归脸色苍白、身形不稳地栽下楼梯。
他本能地上前接过,看着怀里的人语气很不好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席问归这时倒像是个真正的病人了,他虚弱道:“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闻酌把人带回病房里,让他躺下:“要喝水吗?”
“不要。”席问归摇头,黏人地抓着闻酌的手,“你昏迷的时候梦到什么了?眉头一直皱着。”
“梦到有人跟小孩子吃醋,威胁我只可以喝他的血。”
席问归一顿,与床边的闻酌对视一眼。
闻酌本来以为那真的只是自己的梦,现在看席问归的反应倒是觉得是真的了。
不过现在不好问,席问归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钥匙给我。”
“别去。”席问归手一紧,“……下一辆列车就要来了,容易错过进站时间。”
闻酌没问席问归在左边阁楼遇到了什么:“我去右边的。”
席问归一愣,他误会了什么,像是晕傻了,迟疑许久竟然真的把右阁楼的钥匙交给了闻酌。
在闻酌出门前,身后响起了席问归的声音:“小鱼崽……”
“我爱你。”他生疏地表达着人类才有的爱意。
“……”闻酌没有回头,带着钥匙来到右阁楼前,没做太多停顿地打开木门,推门而入。
不放心跟上来的席问归心跳一滞,站在楼梯口迟迟没有上去。
但紧接着,阁楼门竟然被关上了,一瞬间席问归呼吸都停了,脸色难看地快步上楼,却只吃了闭门羹。
小鱼崽走了。
去了理想中的世界。
那他呢?
他刚刚凭什么自信小鱼崽不会离开?
他看着还插在锁孔里的钥匙,屏住呼吸握上门把手将其打开,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怎么把闻酌从那个平行时空抓回来的时候,就冷不丁看见了站在布满灰尘、空荡荡阁楼里的闻酌。
席问归愣了一下,还以为是错觉。
并没有消失的闻酌回首,思忖道:“欧文医生打开阁楼后看到了妻儿和在乎的一切,他只要关上门就可以永远地留在那里——可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席问归一顿:“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闻酌平静而缓慢道:“也许是因为你就在这里。”
所以与他而言没有更理想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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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3 章 山间疗养院
刚打开的门反手就被席问归带上了。
他吻上闻酌的唇角,推着人的腰到五角窗边,微凉的风扶过他们的脸,却降不下唇齿间的炙热。
腰抵着窗沿,上身有些后倾,闻酌一手撑着窗台一手勾着席问归的脖子,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承受着另一人略显生疏的攻势。
“你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为什么要关门?”
“吓吓你。”唇齿短暂地分开,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就洒在彼此脸上。闻酌垂眸看着席问归因接吻而逐渐红润的唇,若即若离地蹭了蹭:“吓到了吗?”
席问归想了想,嗯了声。
嗯完大概是又觉得不够,即补充道:“心跳都没有了。”
怪委屈的。
闻酌隐晦地勾了下唇角,按着席问归的后颈展开了下一轮交锋。一开始闻酌还会展现一些侵略性,到后面就直接摆烂了,随便席问归怎么亲都懒散地不反抗。
直接席问归情不自禁顺着白皙的下巴吻至脖颈锁骨,闻酌才微微瑟缩了下,垂眸道:“天要…黑了。”
“不急。”席问归利用换气的空荡含糊说:“下趟车凌晨才来。”
“你打算让他们和‘审判长’一起等我们?”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闻酌在“审判长”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嘴上说着,却没有回避席问归的亲吻:“打算让我们重现刘雅民的笑话?”
席问归很快想起了刘雅民之前在窗台上被那只鬼操|弄还被许之涟柳卿围观的丑事,他回正身体,顺着闻酌扬长的脖颈亲回嘴唇,然后是鼻子、眼睛。
“我没有要在这里做什么。”他认真说,“只是想跟你单独多呆一会儿。”
不需要太多性|欲,只是简单的亲一亲,碰一碰,黏在一起都会有种强烈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从闻酌说“或许是因为你就在这里”时就溢满他的心脏了。
“那句算是情话吗?”
“可能不算吧,是事实。”
这显然比情话更让席问归愉悦,连着从阁楼出来的难看气色都健康了很多。
不过闻酌没说的是,那确实是句情话,也是闻酌难得的哄人。他对自己在阁楼里看不到别的世界其实还有另一种猜测——
在秋香园那个站点里,他曾看到那个世界里和自己所属世界长得一模一样的同事、队长,却唯独没有自己。
再多联想一些,他身上奇怪的地方,他和席问归之间的特殊联系等等……很可能在所有的时空里就只有一个自己。
或者换一个说法,他不属于外界,他一直属于这个列车世界。
这个想法先前还只是一些淡淡的苗头,现在却愈演愈烈了。
而阁楼所能通向的异世界,必定都是平时时空的自己所拥有的人生。
在所有的时间与空间线上都没有第二个闻酌,自然也就没有属于闻酌的更理想的世界。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说。
也许是因为席问归难得脆弱的样子,叫人想要哄哄。
简简单单一句话,效果显然很好。席问归亢奋得就像条刚受到主人褒奖的大狼犬似的,一会儿按着要亲,一会儿又在闻酌脖颈间乱拱。
随着次数的增多,闻酌开始觉得留在这里不是个好主意。他又不是木头,被人这么搞还没反应。
他推了下席问归:“我昏迷两天都没洗澡,你别——”
“洗了。”席问归语气认真,不像是讲瞎话的样子,“我帮你洗了,没有漏掉的地方,脚趾缝都洗到了。”
闻酌的脚不自觉地瑟缩了下,片刻后才抬起膝盖顶开席问归,走向门口,语气淡淡:“不够,没有我自己洗的干净。”
席问归似乎困惑了,他用浴皂搓了泡沫,每一处都抹了……还要怎样才算干净?
“那我下次努力。”
“……”闻酌开门的动作一顿。
席问归偶尔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天真得叫人想要拉他下地狱。
【审判之桌已刷新】
虽然手机弹出了这样的提示,但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提示地点。闻酌蹙了下眉,他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多余的“存在”,就像之前感受到的黑雾一样。
直到他下至三楼,才隐约感觉到二楼楼梯口似乎有一个存在。
待他下去,对方刚好抬头,似乎等候已久。
“你们的车票。”
闻酌接过,随意地问:“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再面对多少我们这样的‘病人’、面对多少罪恶你才能获得去另一个世界的机会了,不后悔吗?”
“那不属于我。”欧文还是那句话。
他带回了恶魔,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能这样想也是好事。”闻酌拉着席问归在欧文的注视中下楼,“也许你留在那里,就得杀了那个世界的自己。”
欧文一怔。
“否则那个世界要怎么容纳两个你?”闻酌没有回头,“只有杀了他,取代他,你才能合理地留在那个世界,但你也会因此犯下新的恶,然后终有一天又回到这里。”
“……”
所以离开真的是好事吗?
那些滞留的乘客鬼魂前仆后继地想要进入这个通道,又真的会走向新生吗?也许逃离只会延伸更新的罪恶,为下一次的赎罪做铺垫。
席问归被带着走,没有出声,他走在稍后的位置,只能看到闻酌的一小节侧脸。
……很奇怪,手机明明没有刷新审判之桌的位置,闻酌却像能感觉到一样,带着他走向厨房的方向,然后顺着已经撬开的地板下的台阶,来到逼仄阴暗的地窖里。
之前“吕想”点燃的蜡烛还未熄灭,将桌前每一个人的影子都投射到墙上,拉长变形,怪诞无比。
除了那个身着黑斗篷,从始至终没有动的“人”。
他没有影子。
“请诸位在烛光熄灭之前给我答案。”
闻酌扫过审判长藏在阴影下的面容,面色不动地站到桌前,仿佛没有感受到席问归微弱的紧张。
所有“人”都在了。
除了存活的聂松曼、柳卿、席问归、闻酌和刘雅民——等等,刘雅民?
闻酌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刘雅民”,半晌又瞥了眼席问归,果然美色就是误事,他又把刘雅民给忘了。
席问归无辜地看向他,不知道怎么了。
总之,除了真正的刘雅民,大家都在桌前了,包括季账、吕想、许之涟。
吕想吭着头,无声无息,虽然外表看起来和活人没有差异,可实际上已经是一具尸体。他是san值清空直接疯了的,身体并没有遭受太多伤害。
而季账与许之涟基本维持着死亡时的状态,前者虽然是站在地上的,但只要低头看,就能瞥见他小腿与身体的上半部分有一个横切面,许之涟也是一样。
哪怕柳卿已经缓冲了两天,眼眶还是瞬间就红了,几乎绷不住眼泪。
可她面前的许之涟只是一具沉甸甸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也不会回馈以他任何爱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吧?”
审判长的声音低哑,毫无情绪:“请在心里说出本站罪者的名字。”
闻酌心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涟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没有在“李家村”第一次听时那么僵硬没有活力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世界有近百辆列车,有数不清的站点,同时进行审判的副本更应该数不胜数,一个审判长忙得过来?
还是说他就像黑色的影子,需要时可以分裂出无数个自己,不需要时就重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又或许每个站点的副本审判时间都卡好了微妙的时间点,审判长可以无视时间与空间地穿梭,在必要时出现。
无休止的打工人。
席问归手背上的青筋抽了下。
审判长缓缓道:“指认正确。”
和闻酌印象里“李家村”的罪者张咏不同,一样先死亡后被指认罪者的许之涟并没有像诈尸一样地“复活”,然后面色惊慌、不知所措地求饶,她只是微微抽了一下,随后眼皮都没抬,没发出一点声音。
柳卿愣在那里,不确定许之涟的意识有没有回来。
她无措地看向审判长,但后者却不会理会她心中所想:“请各位审判者履行自己审判的权利,对本站罪者许之涟进行裁决——她最可至死。”
“请翻开面前的赦免或死亡票,并将其点燃。”
虽然许之涟在这个站点里没有迫害谁,但从她曾经犯下的罪来看,着实是难以饶恕的。
“刘雅民”第一个点燃了死亡票。
紧接着是聂松曼、闻酌、席问归,最后只剩下柳卿迟迟未动。
她嘴唇颤动,搭在桌上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而斜侧的许之涟依旧毫无动静,仿佛意识真的没有回归。
“最后
的时间了,都不愿意面对我吗?”
“……”
不管柳卿选择赋予许之涟赦免还是死亡,都改变不了最终结局,在场活下来的都是心软之辈,许之涟必定会死。
一旦审判结束,许之涟就不能和滞留在这里的鬼魂一样,等下一批乘客来再掠夺身体离开了。
她会真正意义上地消亡,就算以另一种形式存在,那也与“许之涟”这个人无关了。
可许之涟依旧没有回应她。
柳卿苦笑了声,哪怕知道没有意义了,她还是点燃了一张弃权票,燃起的火光带着她的爱恨一起化为了灰烬。
熟悉的铁链腾空而起,隐约可见表面的铁锈与血迹斑斑,它们穿透了罪者的灵魂与血肉,将其带去了虚无之地。
最后一刻,哪怕许之涟全力隐忍,面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些许痛苦之色。
一切都结束了。
……
面色阴沉的刘雅民抱腿靠在狗屋里,算着时间,这个站点差不多结束了,他现在只能等下一批乘客过来寻找掠夺新身体的机会。
他猜干这种事应该会增加罪恶值,但无所谓,他本就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也挺好,把身体让给那个恶心的变态,他就可以摆脱对方了。换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开始新的人生,不再受任何人的拘束。
直到他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熟悉的恶劣声音响起:“有个好心人送给了我一个道具,说可以让你像艾米寄生在柳卿手背上一样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啊我忘了,你好像没看到过柳卿的手。”
“我想也许你愿意,就来问问你。”说话的人长着一张清俊的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微笑地看着面前的狗屋,但里面毫无动静。
直到他转身准备离开,里面才传来一道充满憎恶的声音:“那不是你的身体!”
“现在是了。”他顿住,回首愉悦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属于我了。”
里面传来一声重响,大抵是愤怒的刘雅民失控地砸了什么。
他抬腿就要离开。
“放,我,出,去!”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解开狗屋门外的束缚,即便开门的一瞬间就被黑影扑倒,也毫不介意掐住对方的脖子吻上去:“现在,你和你的身体都属于我了。”
他会使用他的身体,占有他的灵魂,将他颠覆在愤怒与羞辱的波涛中,为过去的一切赎罪。
嘴唇破皮出血的那一刻,道具生效。
“你那么厌恶我,可现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同生同死,再没有任何事能将我们分开。”他带着浓浓的恶意、却用亲昵的语气呢喃道。!
第 134 章 车厢
【恭喜乘客闻酌通过疗养院站,共获得车币6100】
【积分结算中——】
【乘客闻酌在于本站还原度贡献百分之六十九,获得积分6900】
【乘客闻酌发现“潘多拉的阁楼”,获得积分2000;乘客闻酌未选择偷渡,奖励积分2000】
【乘客闻酌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积分700】
【乘客闻酌……】
屏幕提示一条条跳出来,闻酌并没有去算,只大概扫了眼,粗略估计他这个副本赚了有近四万的积分。
他的车币也累计一万多了,可谓收获颇丰。
最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还得到了几张支线任务奖励的票,以及一个道具。
【票名:魔镜】
【用途:将任意一张画变成一面镜子,钻进去躲起来,谁都找不到你,前提是这面镜子能容纳你的体型哦。】
【时效:三十分钟】
【副作用:如果此刻有人走到镜子面前以“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的句式开头问话,你将化为魔镜,强制回答。回答错误,就会永远地成为一面失败的魔镜哦!】
“……”虽然想不出来什么神经病会对着镜子这么问话,但这介绍着实有些抽象,让人想用都不敢用。
除了这张票,其他的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这个道具有点意思。
【乘客闻酌从“疗养院”站中带出物品“□□”。】
【物品名称:□□】
【物品介绍:物如其名,除了人的心房,什么房都能开。】
【稀有程度: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介绍虽然很简单,但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实用了,从稀有程度上连用了两个词汇介绍就能看出来。
闻酌随口问道:“它说我这把□□绝无仅有,那你那把钥匙的效果是什么?”
副本里有两把钥匙,当时左边阁楼的那把席问归并没有给他,而是自己一直带在了身上。
“理论上来说,这种高度影响剧情的物品都不可能成为道具被乘客带出来——”席问归顿了顿,说:“所以我没有获得任何道具。”
闻酌:“……”
但他确实带出来了,还是说这把钥匙并不是阁楼中的两把之一,是其它什么任务的嘉奖?
闻酌不能确定,他手伸进兜里把玩了几下,并没有拿出来。
还有另一件事叫他在意,积分结算中说他发现的“潘多拉的房间”应该就是右边的阁楼,问题在于后半句,关于未选择偷渡的奖励积分。
在第一次踏上列车时,闻酌就听到过广播里的警告——
列车精致携带违禁物品,禁止错站下车,禁止逃票,禁止偷渡。
“这就是所谓的偷渡?”
“……嗯。”
“上个副本里连接外界的论坛也是偷渡手段的一种?”
“昂。”
“那你呢,也是用的类似情况偷渡?”
闻酌语气挺平和的,既不冷淡也听不出生气质问的意思,但席问归还是慎重地嗯了声:“这个副本的‘偷渡’形式要更高级一点,它不属于bug,是世界默许的,不想学校的那个论坛,属于副本出错了……”
之前他就坦白过自己的罪是偷渡,所以罪恶值是三个问号……虽然当时也撒了谎,偷渡罪其实有明确的罪恶值,并不会出现问号的情况。
——他罪恶值的问号并不是因为偷渡罪。
“你的偷渡是指哪一次?还是两次的叠加?”他的名字从闻酌口中蹦出,“席,问,归。”
还是来了。
还在副本里的时候,闻酌就说过给席问归六天时间到副本结束后准备回答——
“之前就想问你,在我的记忆里,你从没有对法律感兴趣过,在你失踪之前我也没说过大学想报法医专业,你为什么突然对法律对人体骨骼有了了解?”
之前逃避过去了,可现在只能面对。
小鱼崽都这么直白地问出偷渡罪是哪一次了,说明都猜到了。
席问归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其实不止两次……我之前每个月都会消失三两天,就是回到列车上了,然后结束副本再回去陪你。”
“挺辛苦啊。”闻酌没什么情绪地说,“所以十年前为什么突然消失,偷渡不好玩了?”
“因为被发现了,我收到了携带罪证的车票,不得不走。”
“后来呢?就开始做遵纪守法的好乘客了?”
“……后来还偷渡过一次。”席问归犹豫了下,“我想去现实看看你。”
显然,闻酌已经知道是哪一次了——就是害他被停职的那一次。
他因局里人员紧缺被调去一起出了个任务,中途却因为看到一个和席问归长相相似的人而跟上去,差点导致任务失败。
事后他也说不出过程与自己的心路历程,因为那段记忆就像被虚化了一样,非常模糊。
而局里调出他沿路走过之处的所有监控,却并没有任何一处监控拍到他口中所谓的和十年前失踪的“闻归”长得相似的人。
就像十年前一样,没人知道“闻归”真的存在,没人相信闻酌。
他们觉得闻酌每天面对尸体,性格又孤僻压抑,加上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足以合理怀疑闻酌心理有问题,就直接给停职了,让他去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通过了心理健康评估再复职。
但监控什么都没拍到反而让闻酌觉得那天闻归真的出现了,如果监控拍到了一个单纯和闻归长得像的人倒是没什么,可越是什么都没拍到,就越显得有问题。
席问归诚实道:“理论上我偷渡被发现,那个世界会抹掉跟我有关的所有痕迹,包括其他人对我的记忆。”
他此前一直不清楚为什么闻酌会对他记得如此清楚……如今倒是有了些猜测。
“所以你最后一次来见我,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已经
不记得了的事?”
闻酌总是敏锐的。
他对席问归的记忆一直都不是完全清晰的,如今解释为这个世界意识发现了席问归的偷渡,在有意抹掉他的存在,倒是可以接受。
那说明他被停职的那一次,他也是确确实实见到了席问归,不是什么幻觉,不是什么长得像的人,就是真实存在的席问归。
他们见了面,甚至可能说了话,所以席问归对他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了解。
……
车厢之间的隔音不错,他们这节车厢沉默安静,只能隐约听到火车在夜色里的压抑鸣笛,叫人心情烦闷。
聂松曼靠在座椅上看着漆黑到只能瞥见自己倒影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柳卿支着膝盖十指交错,将脸深深埋起。
刘雅民”,或者说是那个曾经刘雅民口中的“死变态”郑汀——选择了一个离席问归闻酌最远的位置坐下,也不知道在忌惮谁。
席问归偶尔看过去,他也会微笑地礼貌回应。
比刘雅民讨喜点。
席问归在心里想。
送郑汀一个道具倒是不亏,谁让刘雅民之前攻击小鱼崽,能让刘雅民不爽,他就爽了。
众人似乎各有心事,包括席问归。
只有弄清楚一直困扰自己之事的闻酌直接霸占了一排座椅,横躺上去枕着席问归的腿睡了过去。
现在凌晨,正属于他生物钟里的休息时间。
他梦到了两年前的那天。
阔别十八岁那场大火八年,他再一次见到了于大火中消失无踪的人。
他一眼认了出来,哪怕只有一闪而过的背影和藏在阴影里的少许侧脸。
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神经绷紧,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几近本能地跟在身后,不远不近。
他不会让自己跟丢,却也没有靠得太近,仿佛太近了就会像梦一样戳一下就碎。
最后不知道是席问归妥协了还是席问归太笨,竟然走到了小巷子里,被他堵了个正着。
席问归万分困惑,说出的第一句是:“你为什么还能看见我?”
闻酌再也扼制不住,倾身上前直接用枪抵住了席问归的脖子,整条胳膊都在发抖:“你到底是什么?”
“我……”
席问归还没说完,就被闻酌压在墙上怼上了唇,直接磕出了一股血腥味,但闻酌毫不知足,失去理智一般地撕咬他的嘴唇,掠夺侵占,仿佛要把眼前的人拆吃入腹。
席问归一直没有动,看起来像是呆住了。
实际上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很疑惑,不清楚八年未见的小鱼崽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们似在接吻,又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施暴,两人喉间溢满了铁锈的味道。闻酌眼里透着阴冷,贴近席问归的耳朵咬紧牙关说:“就该把你泡在——”
没说完他就停下了。
半晌,席问归问:“泡在什么?”
闻酌就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好似冷静下来了,他抵着席问归的肩膀,低唤了声什么音节,有点像“哥”,又不完全像。
“……别走,随便你是什么,留下来吧。”
“留下来。”
闻酌当然未能如愿,席问归不仅走了,还带走了他关于这段相处的记忆,以至于他后来对这一天的回想都是模糊的,只记得自己看见了一个和席问归长相相似的人,然后鬼使神差跟上去,却什么都没发生,回过神来就在巷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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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5 章 主城
人果然是多变的,两年前的闻酌还会用别扭的方式祈求他留下,如今想他留下的方式却是把他做成标本。
论两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
席问归把自己逗乐了,闻酌睡了多久,他就盯着看了多久。
还好,坦白完小鱼崽好像没生气。他倒是从没想过要抹掉闻酌的记忆,巴不得对方永远记住自己。
只是不可抗力,他也无法。
“爪子拿开。”闻酌明明没有睁眼,却仿佛看见了一般。
正准备偷摸睫毛的那只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拿开,伸着食指往闻酌搭在脸侧的掌心里钻,闻酌攥得越紧,席问归钻得越带劲。
直到闻酌不耐地啧了声,松开掌心让席问归握着了才安生。
车厢里的广播响起了滋滋电流:“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本次列车长聂丞。列车下一站抵达【主城】,本次列车经停三天,各位自由选择是否下车,三天后请所有非居民乘客提前做好回车准备。”
席问归看了眼垂着眼眸的聂松曼。
本来副本结束之后,众人就可以回各自的包厢了,他们又不是什么新乘客,随性点就好。然而秉着勤俭节约的优良品德,闻酌没有续约列车的独立包房,席问归自然跟着照做。
于是他俩只能坐在这种等候包厢里,直到抵达主城下车。
刘雅民之前已经选择定居主城了,所以占据他身体的郑汀也不打算花钱住包厢,柳卿沉浸在痛苦与惆怅中,应该是还没回过神来,至于聂松曼……
席问归不确定她在想什么。
随着广播结束,原本漆黑的窗户慢慢有了景色,破败灰暗的车站出现在视野里,还有纵横交错的铁轨。
熙熙攘攘的人群守在轨道旁,等待属于自己的那辆列车停靠。
这些景色就像突然凭空出现在窗外,无论看到多少次都觉得不真实。
席问归低头说:“到站了。”
闻酌惫懒地嗯了声,眼皮动都没动。
席问归倒是无所谓,反正列车经停三天。主要是他有些话想和聂松曼说,但看看腿上闭眼小憩的闻酌,不说也不是不行。
反正聂松曼有自己的主意,他说不说都一样。
郑汀第一个下车了,随后是怔神的柳卿。聂松曼半天没动,随后开口:“我还有多少时间?”
枕在席问归腿上的闻酌闻言倏地睁眼,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最多再过两三站。”席问归倒是没再避讳闻酌,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除非你一直从其他人那花钱买票进副本,否则迟早会回去的。”
这个回去自然是指回到现实世界。
一般乘客收到回家的车票以后,还需要通过不断地进站点将罪恶值清零才能回家。但聂松曼不一样,她没有罪恶值,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只是一个被执拗之人复活的亡魂。
“我回去的还是我熟悉的世界吗?
”聂松曼平静问,“我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聂丞才上这趟车,那我回去算死而复生?”
“算也不算。”席问归平静道,“过去是你所熟悉的,但未来是由你所创造的,你甚至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说到底,就是世界在聂松曼死亡的那一瞬间创造了一个分叉口,向左的那条分叉继续前行,聂松曼的死亡已成事实,而向右的那条路是全新的、属于聂松曼回去之后才会前行的时间线。
这和闻酌之前的推论差不多。
每一个新的选择都会创造一个新的时间线,只有这样,在这个世界受尽折磨的乘客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没受影响的现实继续创造未来。
“你还会见到聂丞。”
“那就不是我所熟悉的聂丞了。”
“是也不是。”席问归还是这句话,“你死亡之前他们的人生经历是相同的,就是一个人。”
但不一样的是,如今的这个列车长是经历了聂松曼的死亡、手染鲜血与罪孽,再付出多年生死边缘游走的代价的聂丞。
就因为后半截人生经历的截然不同,他的人生也会出现两个交叉口,成就不同的聂丞。
说这些席问归倒不是想劝聂松曼回家,只是提醒道:“如果你不想回去,那就需要尽早打算,与其一直买车票进站拖延时间倒不如去主城定居。”
“——你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聂丞和你一起回家,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能回去,他回的也是属于他收到车票时的那个时间支点,而你已经死很多年了,你们没办法在同一个世界活着。”
这些话就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聂松曼头上。
虽然她早有准备,却难免失望。
闻酌坐了起来,没插一句话。这么说起来,就算许之涟没被审判,成功拿到了回家的车票,她和柳卿也不可能回到同一个时间线的世界。
注定不得相守。
透过车窗,闻酌看到了安安静静站在轨道旁、眼神却似有若无偷瞄周围的少年。
他很快想起了这人是谁,转头看向聂松曼道:“陶盛好像在找你。”
聂松曼顿了一下,险些没想起来陶盛是谁。她顺着闻酌的视线看去,才记起这个随手救下的少年,但从秋香园副本出来后就没怎么打过交道了。
平时列车上喧闹的事情很多,时不时就会出现流血事件,聂松曼在车上待了十年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之所以独独对偷东西的陶盛心软,就是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像年少的聂丞。
盛盛还是丞丞?
聂松曼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不过是顺手在陶盛的身上找寻聂丞的影子,就像无论陶盛纠正多少回她都要叫“gg”一样,从前她也喜欢逗那个沉默寡言只会紧紧跟在身后的聂丞。
聂松曼起身,走下了车。
“我们走吗?”
“不走在这睡?”
席问归站起身,跟上闻酌的步伐。他个高,骨架宽阔,经过车门的时候都
得微微弯腰。
“饿了。”
“那进城吃饭?”
“嗯。”
闻酌看了眼去和陶盛交谈的聂松曼,在想另一个事。
他们之所以进上一个站点,是因为听闻有捣毁列车世界的媒介存在,就像学校那个站点一样。
但事实上这两个站点都没发现什么能捣毁列车世界的支点存在,唯一共通的就是它们都有一条通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所谓捣毁列车世界,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不过……闻酌还不知道另一个阁楼里是什么,为什么席问归进去那么久,出来后脸色又那么差还对他避而不谈?
境内世界的阁楼打开是病人的档案室,那结合学校副本来看,席问归进去的那个镜外阁楼会不会也是一个乘客档案室?
就和他在学校蜡像馆看到的一样,磅礴黑暗,无边无际。
列车世界的乘客数不胜数,每时每刻都有人被审判,同样的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人踏上列车。
档案馆不止一个也可以理解。
毁掉档案馆就能毁掉列车世界吗?这么解释倒是能说得通,但怎么毁呢?那个空间根本是常人无法对抗的存在。
用通关副本得到的票和道具对付?太可笑了。
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闻酌眼里透出一股自己都没察觉的淡淡蔑视。
“你关了学校站点的那个论坛,那这个阁楼就放任不管了?”
席问归无所谓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把钥匙从镜子里带出来。”
闻酌:“……”
两人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阻止别人离开列车世界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对。
毕竟这个世界的存在对于正常的普通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祂会审判那些藏在人群之中还未被法律发现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绝望与折磨也会比牢饭更让人反思自己的罪恶。
而列车不会错怪任何一个人,即便你的罪事出有因,也一定是你的罪超出了你的因,才会将你拉进这里。
把这些罪有应得的人放出去,只会酿就更大的恶果。
闻酌没急着走,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余光瞥着聂松曼那边。
果然,聂松曼和陶盛说了没两句,后者脸色就变差了,抿着唇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看嘴型应该是说了句“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
奈何聂松曼狠心,道了句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就转身朝闻酌他们这边走来。
闻酌吐出两个字:“造孽。”
“……”聂松曼乐了,“你倒是会开玩笑了,再也不是我刚认识的大漂亮了。”
闻酌懒得更正她的称呼,眯了下眼睛说:“去吃饭?”
聂松曼点了下头:“好啊。”
往城里走了几步,她便若有所感似的回头,不远处的轨道上,有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车头,正紧绷着神经盯着自己的方向。
“怎么回事?”一个路人无语地啧了声,“多少年没下雨了,这段时间总下!”
豆大的雨水从灰蒙蒙的天空倾盆而下,砸在每一个人的脚边。
雨雾隔绝了聂松曼的视线,远处的黑色身影逐渐模糊。她似乎下了决定,回头道:“走吧,这么大雨,得提前开个房了。”
“睡大街也行,就是对你来说不太安全。”闻酌抹了把雾蒙蒙的眼睛,和席问归牵着手走进雨幕。
“彼此彼此。”!
第 136 章 主城
“列车长能进城吗?”
“可以吧。”聂松曼不确定道,“不过应该不能停留太久,假期也不多,除非列车在主城驻停,否则一直不能停下,不止不休。”
他们都没打伞,主要是下雨这种事近些年在主城太少见,所以伞这种东西也很少见,自然没什么人会卖。
而对于多年活在阴暗环境里、不见其他天气的人来说,下雨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恩赐,雨水会洗刷掉污浊的空气还有身上的脏污。
“用你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苦命的打工人?”
闻酌面上浮出一抹笑意:“嗯。还有个词叫社畜。”
“社畜?什么?”
“指被像畜生一样压榨的打工人。”
“这样的人好像哪个时代都有。”
“是,但现代经济发达起来了,鲜少有人还需吃肉|体上的苦痛,因此精神上的蹉跎就显得格外磨人。”
“那应该反抗。”
闻酌摇摇头:“科技与经济越发达的时代,就越难推翻不公平的制度。”
一方面,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源都被金字塔顶端的人握在手里,另一方面,从金字塔顶端指缝里漏出的那百分之一的资源刚好足以满足底层人的基本生活需求。
于是,反抗变得没有理由,忍一忍似乎也还过得去。
聂松曼沉默了会儿:“那我运气好,可能算是我那个时代出生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人。”
聂家是大户人家,做生意的,家财万贯。
聂松曼是聂家的大小姐,和很多父母一样,他们会给予女儿无尽的宠爱,却很少将女儿当做继承人培养。
但无奈,她父母一直没生得了儿子。
于是她父母打起了一个主意,既然不能有亲儿子,那就培养一个亲女婿。
别看聂丞和聂松曼是同一个姓,但身份地位可谓是云泥之别。
聂丞聂家世代家仆的孩子,如果父母死了,聂丞长大就得接替父母的位置伺候聂家人,然后结婚生子,等将来老死再把位置传给子孙,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下人的身份。
巧合的是,那年聂丞他爹病逝,年长数岁的聂松曼读书回到家,发现瘦小倔强的少年正被表亲欺负,看不过就出面把人训走救了聂丞一把。
“但这导致聂丞出现在了我爹的视野里,他看中了他。”聂家这种几代传下来的家仆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忠诚。
完全没想过直接让女儿继承家业的聂父想,与其找个其他势力结亲等着被蚕食,不如培养一个自己知根知底的忠诚继承人。
反正等将来结亲,孩子也会通过聂松曼继承聂家的血脉,不算绝代。
“所以我刚开始很讨厌他。”聂松曼说,“我们那时候女性从封建制度中解放的思想刚刚盛起,我又读了点书,对我爹的安排很不满,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养的小猫小狗。”
但聂丞却
不知道是因为被她帮了一次,还是父亲的有意指示,不仅一直黏着她,甚至被调到了她院子里。
聂丞的“黏”不是那种黏糊糊扯不下来的黏,而是沉默的、安静的,他永远待在阴影里,一声不响,只在合适的有必要的时候出现。
他也被送到了聂松曼的学校里读书,但从不在学校里表现得和聂松曼很熟,平时碰面了也只是相识一眼然后垂眸离开。
某种程度上,聂松曼可以理解聂丞,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突然收到主家砸到头顶的天大馅饼,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个机会以此改变自己的人生。
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聂松曼会让步。她视聂丞为一个还没长成的竞争者,如果有他爹的培养,自己能争赢的结果微乎其微。
可她还是要搏一搏,她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男人背后的贤惠女家主。
但有意思的是,聂松曼斗志昂扬的时候,偏偏聂丞退却了。
他主动找到她,说不会争夺任何东西,也不会成为她的挡路石,更不会遵循聂父的意愿和她成婚,他说他只要一份工作,一份待在聂松曼身边、非下人以外的任何工作。
什么都可以。
“封你个保镖做做吧。”聂松曼当时散漫地说。
谁知道聂丞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好”,应了下来,往后的日子里,他遵循诺言,不跟聂松曼争抢任何东西,聂父上一秒安排他的事下一秒他就会告诉聂松曼,毫不隐瞒,仿佛是聂松曼安插在父亲身边的傀儡。
他总是沉默寡言,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但总会在聂松曼需要的时候出现,再在不需要的时候退进黑暗里,从不表露任何欲.望,也不抱怨任何不公。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聂松曼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到死都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闻酌问。
“很多事,也是时代的悲哀吧。”聂松曼叹息了声,“战争、天灾、人祸……很多事直接或间接地导致我一家陆续被灭满门,聂丞带着我逃了出去坐上轮渡,但还是被人追上了,我不想连累他,跳海了。”
她现在都记得死亡之前的聂丞,那时候的聂丞已经长成一个男人了,有最宽阔的肩膀,也有最硬的嘴。
聂丞脸上挂着血,紧抿着唇,抱着重伤的她逃亡,日日夜夜地躲避搜索与追杀,给她出去弄药,也会冒着风险去给她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聂丞从不说累,被问为什么也就一句“你必须活着”。
没什么必不必须的。
聂松曼深知自己逃不掉了,她伤得太重,不过苟延残喘,尽管过去无数次因聂丞成为自己的竞争者而厌恶对方,这一刻却真心希望聂丞能带着聂家的过去与荣誉,扳回一个公道。
聂松曼:“再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聂丞最后是报仇了还是放下了仇恨,又是因为什么罪收到了车票,她通通都不知道。
阔别多年,如今的聂丞比从前更像一个蚌,拿刀都撬不开
那张嘴。
也可以理解,独自一人面对一个未知诡异的世界,一直在生死边缘游走,他会见证人性最险恶的地方,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时间才能拿到回家的车票,和审判长换一个愿望。
他要复活一个死去已久的故人。
“你还有时间了解。”闻酌问,“想好了吗?”
“嗯。”聂松曼轻松笑笑,“还能怎么办呢?”
按照席问归说的,如果继续留在列车上,最多再过两三个副本她就会被送回现实世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成为主城的永久居民,这样只需要进行一月一次的副本,不仅能留下来还相对轻松。
“反正他也不可能出去了。”
“为他留下来?”
“可能前几辈子欠他的吧。”聂松曼随意道,“只能留下来了。”
闻酌点了下头,并没有评价聂松曼的选择。
大雨滂沱的灰天里,他们坐在破败城市的小面馆里,等着热气腾腾的面汤。
其实忽略异常的天空,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未来世界遗忘的地下城,虽然腐败灰暗,却也有种别样的生活气息。
倒在街头的流浪汉、站在大雨里发疯的癫人,又或是躲在屋檐下抽烟叹息的居民……
闻酌注视着这一切,突然道:“既然可以通过副本进货,那其实可以让这座城市的生活变得更好。”
聂松曼托着下颌,想抽烟,但烟杆忘从列车上带下来了。
“大家‘走私’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和利益,你指望这些人打造城市?”
“需要一点规则。”闻酌说,“还需要一个制定规则的人。”
这里注定不可能变得和现实世界的城市一样安宁,但如果有和列车上类似的规则限制,起码不至于让罪恶在街头小巷四处蔓延。
在这种每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地方,大家的欲.望层面不会多高尚,最直观也存在最多的就是性犯罪。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地方长得稍微好看些的男男女女都免不了更罪恶者的荼毒。
聂松曼笑了:“上一个审判之月死掉的家伙似乎就是这座城市之前制定‘规则’的人吧?”
“他们只会滋生更多的黑暗。”
是这样没错。
可留下成为永久居民的人注定离开不了这里的,要么死,要么永远地活在这里。与其混乱无序地苟活,倒不如打造一个相对舒服的生存环境。
当然,这也许只是理想主义者的一厢情愿。
毕竟能选择成为永久居民的人大多都是在现实生活中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恶,害怕就算回去了也会遭受法律或仇人的制裁,要么就像是刘雅民那样,他喜欢这个黑暗的世界,享受这种罪恶滋生的氛围。
闻酌并不在意,他只是突发奇想:“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
木桌旁只做了闻酌与聂松曼两个人,因为席问归自告奋勇下面去了,抢了老板的活。
席问归背对着他们
,身形宽厚颀长。偏偏面馆老板身形较矮偏胖?,席问归戴着他小一号的围裙看起来十分违和,可看久了,又说不出的融洽。
“好烫。”席问归端来三碗面,给了闻酌一碗,推给聂松曼一碗,最后自己再坐下。
聂松曼调侃道:“今天可真荣幸。”
面是番茄鸡蛋口味的,所以席问归才想要自己来下,自从上个站点回来,他心理只有些说不上来的落差,不上不下的。
闻酌对席问归生疏笨拙的哄人方式不置可否,低头嗦了口面。
“味道怎么样?”
“不错。”
聂松曼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想笑得紧。
虽然三人碗里分配的番茄鸡蛋差不多,但席问归把自己碗里的拨给了闻酌一半:“老板说他这边最大的蔬菜‘供货商’进了月度副本后一直没出来,人可能已经没了,这是最后三个番茄。”
所谓供货,无非是多进自由度高的现当代站点,类似秋香园站那种,可以联系人或想些办法在副本时间内囤一波货,然后上车的时候带走。
有些列车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存在,但有些列车长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聂松曼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靠走私现实世界货品买卖积分的人肯定要频繁地进出副本,难免就会因为哪次看走眼而深陷泥沼。
“干这行积分利润空间应该挺高。”闻酌说,“他死了,也会有新的‘供应商’铤而走险地顶上来。”
“是这样没错。”
“这个世界存在这么久了,应该有不止一股势力存在。”闻酌吃着鲜嫩的鸡蛋,“之前卖我们票的那个什么……”
“里森。”直接抢票的席问归毫不心虚。
“对,他死在了上个月的审判台上,那下面的人会怎么样?”
“不知道。”席问归其实不懂这些,他前十年一直奔于副本与现实之间,忙着偷渡,后十年被发现偷渡罪了,倒不用再来回奔波,却也鲜少离开列车,并不懂这些人之间的勾当交易,也不了解主城错综复杂的势力分支。
他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聂松曼说:“也许会分崩离析,也许会投奔别人。”
席问归想了想:“我可以找人打听一下。”
闻酌眉头一拧:“上次住垃圾堆里的那个?”
“……”席问归慎重道:“你不喜欢他的话,可以换。”
这倒是让聂松曼产生了些许好奇的心思:“垃圾堆?”
闻酌都不想回忆:“家里又酸又臭,全是垃圾酒瓶,没一处不是黑色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聂松曼皱了下眉。
闻酌越想越不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怎么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席问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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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7 章 主城
席问归谨慎地辩解了句:“我很干净的……你知道。”
闻酌没理他。
聂松曼垂眸抿着笑,忍俊不禁。她问:接下里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
这场雨暂时没有停下的意思,已经在灰暗的街道上掀起了一片黑蒙蒙的水雾。其实闻酌和席问归并没有聊过接下来做什么,是留在列车上继续原定的下一站副本,还是再去一趟传闻中可以毁掉列车世界的三个副本中的最后一个。
也许是很随心,也许是从头到晚他们并不需要商量,目的就可以达到一致。
“再说吧。”
聂松曼点点头:“如果你们后面还是进主城副本,我可能没时间一起去了,我得尽快办永久入住手续……还有一些别的事。”
闻酌点点头:“明白。”
虽然留下的决定取决于多方面因素,但到底因聂丞的关系更多。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她自然得抽出时间面对聂丞。
她揉揉眉心,之前都是聂丞躲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你们晚上住哪?”
席问归没出声,倒是闻酌道:“有个房子。”
聂松曼点点头:“有个不情之请……”
“借住?”
聂松曼点了下头。
聂丞大概率不会同意她定居主城,这几天说不定会找上门来。再揣测下,说不定聂丞会直接一言不发绑她绑回列车上,直到列车抵达属于聂松曼的现实站点。
但和闻酌他们一起住的话,聂丞就算真想这么干也得掂量掂量。
“定居手续要怎么办?”
“具体不清楚,听说要进一次灯塔。”聂松曼道,“我得再打听打听。”
“看来雨不会停了,走吧。”
席问归说:“等一会儿,有人送伞来。”
闻酌本来想说不用了,但看了眼聂松曼又没说什么。
衣服淋雨后就会打湿贴在身上,虽然闻酌觉得没什么,但放在现实世界里都一定会有人投来猥琐的目光,何况这个大多数人都不正常的世界。
很快,伞送来了。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也没什么特征,属于放在人群里都没什么记忆点的。
闻酌没见过他,也不知道是席问归过去这些年怎么搭上的。
“大哥大姐好,我叫尚浩。”
闻酌:“……”
聂松曼:“……”
尚浩递来伞,闻酌没动。席问归自然拿过,一把递给聂松曼,一把打开撑在自己和闻酌头顶。
“哥,您找我还有其他事吗?”
“哥?”闻酌一顿。
席问归危机意识瞬间炸起:“别叫我哥!”
来人挠挠头,嘟囔道:“之前也这么叫啊……”
席问归其实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能叫哥,这个点敏.感在哪,但危机意识让他快速做出了决定。
小鱼崽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没事了,你走吧。”席问归本来想让尚浩来送伞,顺便打听一下闻酌想了解的事情的。
“别,有事。”闻酌突兀开口。
尚浩一时不知道听谁的了,在原地定着没动。
“你对主城了解多吗?”
“多,多啊。”尚浩拍着胸口说,“不往绝对了说,但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那可以和我们说说。”闻酌道,“我可以付费。”
“不用不用,我和席…席哥谁跟谁啊!”尚浩实在不知道怎么叫,只能在哥前面加了个姓,“当年要不是他救我一命,我早死在站点里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做牛做马都行!”
“真善良啊。”闻酌语气淡淡,“你还救过人呢。”
席问归:“……”
尚浩总觉得气氛有些怪,而且他席哥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过闻酌已经率先迈开腿了,席问归连忙跟上。尚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跟上。
聂松曼想着别的事,没太在意他们的对话。
闻酌:“到地方了再聊,雨声大,听不清。”
尚浩:“好勒。”
他走在后面,只能看得到前面黑伞下的两个背影。他们身形颀长,迈腿的节奏都几乎一致,穿着类似的黑色衣服,浑然一体。
莫名般配。
人类是最会趋利避害的,光看闻酌三人的气势也知道不好惹,根本没人贸然上来找事或者招揽。
他们回到了闻酌上次濒死醒来的住处,和在现实的那套房子布置几乎一样,两房一厅,装修比较陈旧。
想起第一次来主城席问归还装模作样带自己住旅馆,闻酌凉凉地扬了下嘴角。
席问归敏锐地捕捉到了,心脏酥了一下,头皮也跟着一麻,不知道哪里又把人惹到了。
闻酌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请坐。”
尚浩拘谨地选了张离闻酌最远的凳子,面对闻酌的时候他总有股莫名的压力……还有种说不清的惶恐感。
闻酌直奔主题:“怎么才能在主城定居?”
尚浩克制着咳了两声:“是这样的,要走一个程序……”
看小鱼崽选择了单人沙发根本没给自己留位置,席问归就明白人还是不高兴了。不过没事,他不一定要坐在人坐的位置上。
几秒后,闻酌的沙发背上侧倚了个背后灵。
“不是走那种文件上的程序。”尚浩说,“听起来有点神神叨叨的,不过目前为止每个人走的程序都不太一样,总之要先进一趟灯塔,如果有命出来就能得到一张房卡。”
聂松曼挑了下眉:“灯塔里有人发房卡?还是说跟车票一样,要自己找?”
尚浩摇摇头:“不,进灯塔是为了通过‘考验
’,据说有些人一进去就是一个副本,有些人进去什么都看不到,转一圈就出来了,能出来就代表通过了程度,可以留在主城了。”
“而房卡是一些乘客自行组成的势力发的,据说主城大部分能住人的完好区域都被那几个组织占据了,想留在主城的人前仆后继,那些组织长期派人守在灯塔外面,等着里面的人通过考验出来利用房卡进行拉拢。”
“没有房卡就不能住他们的地盘?”
这次回答的是席问归,他不太满意自己插不进话,于是硬挤进来:“会被他们驱赶,如果不愿意接受拉拢就得住一些三不管地带、危楼或者下水道之类的。”
闻酌喝完最后一口汤,说:“这段时间经常下雨,下水道恐怕没法住人了吧。”
“还真是。”聂松曼看了眼窗外的雨势,长叹一息,“那他们只能另找地方住了。”
闻酌坐的位置靠窗,刚好能看见不远处的巷口,几个穿着类似服装的人堵住了一个抱着脏被子的男子,似乎正在被威逼利诱。
男子浑身湿透,被子也因灌满雨水而沉甸甸的,但他仍然紧紧抱着,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全身家当,他胆怯的同时却也固执地不肯妥协一步。
聂松曼道:“我好像听说过一点,那些组织宁愿地盘里的房子空着也不给别人住。”
但事实上这座城里的一切都是无主的,并不是谁的财产。
“是这样的。”尚浩尴尬一笑,他现在也属于一个组织,不好评价,“虽然道理大家都懂,但现在城里的势力已经定型了,又不像现实还有国家政府,抗议谁理你啊,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接受拉拢要付出代价?”否则那些人不至于一直不肯妥协。
“就跟混□□似的,接受拉拢等于当人家小弟,自然要在需要的时候给人家卖命。”尚浩叹了口气,“以及需要上缴自己每次进入副本后得到的票跟道具。”
虽然票跟道具在闻酌这里的存在感很弱,但对于一些普通人来说,它们无异于神器和救命稻草。
一旦失去这些倚靠,谁知道下次副本还出不出得来?
“当然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合理,所以还设定了贡献值之类的东西,除了上缴票跟道具能增加贡献值,还可以通过参与一些专门走私的副本。”
闻酌:“还有专门走私的副本?”
尚浩点点头:“其实除了这座城市的模型,我们肉眼能看到的一切能移动的东西基本都是通过副本走私进来的,那些吃的玩的喝的通通是。”
“‘专门走私’也是我们自己打的标签,就是有些站点被摸透了,有些势力会花钱从其他人手上买这种站点的票,专门进去走私货品。”
“比如我之前去过的一个小镇,虽然有点危险,但规则比较固定,每次的情况都差不多,里面有个批发市场,每次都可以让店老板把我们需要的货送到车站,然后我们走的时候带上车。”
“去的次数多了,老板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他们的列车经过的一般都是废弃车站。
“有钱赚就行了嘛,他们不会问太多的,而且不是所有副本都和现实空间连通的,有些副本每次结束都会重置,他们不会记得。”
“你们哪来的钱?”聂松曼有些好奇。
“钱也是走私的货品之一嘛。”尚浩含糊道,“有些任务还需要在副本里犯罪,抢银行金店之类的,大多势力都存有各个时间段各个现实空间的不同货币。”
钱在主城当然没用,但走私进货需要。
果然和闻酌想的差不多,这座城市存在已久,里面的势力是也盘根错杂,甚至自成了一套生存模式。
“上个月死了的里森是哪股势力的?”
“哦,他黄泉商会的。”
聂松曼被这个名字逗笑了。
“他死了下面有什么变动吗?”
“没有。”尚浩老老实实回答,“他情人的情夫上位了。”
“……”好复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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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8 章 主城
“其实里森的死给很多势力的老大都敲响了警钟。”
席问归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尚浩道:“能留在这城里的大多人都罪恶滔天,能当上老大的更是魔鬼中的魔鬼,能有几个善茬?”
“懂了。”聂松曼明了,“这些人先前无恶不作,但看着里森被审判后怕自己也步入后尘?”
“对,因为每月被审判的人员都是随机的,谁都没觉得会轮到自己,但里森的死让他们有点后怕了,所以这些天城里挺安宁的,特别是‘魔爪’的头头,最近都没听说有小情儿死他手里了,也没跟其他家争抢地盘什么的。”
尚浩一乐:“兄弟们都在调侃,魔眼一怒主城太平呢。”
“魔眼?”
“哦!”尚浩解释道,“就是给咱头顶那位的别称。”
闻酌看了眼窗外,空中的那道眼睛形状的黑影一直伫立在夜空中,令人生怖。
进上个副本前他曾亲眼见过这只巨眼睁开的样子,那时候心里很平静,没太大感觉,此刻只是看着闭着的对方却都有种异样。
说不清楚。
“那魔爪是?”
“是城里另一波势力,黄泉商会主要包揽了城里大部分走私项目,魔爪是开展了一些娱乐设施,像那些赌厅、地下擂台还有呃……”尚浩挠挠头,“还有些颜色场所很多都是魔爪开的,有搞女人的地方也有搞男人的地方。”
“哦。”聂松曼漫不经心道,“这城里怕不是大部分都会去他们的场子消费?”
“是啊,你们想想这城里有什么嘛,嘛都没有,每天浑浑噩噩的总要给自己找点刺激证明自己还活着,不是搞赌博打拳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就是搞色呗,搞色的门槛也是最低的。”
“有些人积分不够活不下去,你就是给他一两百他也会陪你睡。”尚浩慢吞吞说,“像生活在个别势力下的居民每个月还要上交保护费,不然根本活不下去,为了活着,他们什么不能干?”
从尚浩的表情来看,他以前显然也经历过这些。
没有人知道主城存在多久了,最老的一批人又进来了多久,老的人死去,新的人进来,不断更新换代,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之本性。
在现实里对他人犯下罪行,在这个混沌的世界更是变本加厉地残害压迫他人。
大恶人压迫小恶人,小恶人剥削更弱者。
“反正就是互相折磨呗,看谁先死。”
就如同窗外的景色,这座城市一直以来都浸泡在黑暗中,从未有过光明。
也许这就是地狱吧。
他们早已死去,只有灵魂仍在煎熬,在同类打造的地狱里煎熬。
“那你呢,你属于哪股势力?”
尚浩:“我乘客联盟的。”
“乘客联盟?”
“对,一个相对自由的组织,不过这就导致我们比较好欺负,也没什么凝聚力,地盘资源也少,不过胜在相
对人道,活着还算有点意思。”
尚浩娓娓道来,乘客联盟是一个后起的小组织,说是后起其实也有几十年了,只是跟黄泉商会这些不能比。
之所以叫乘客联盟,是因为之前那批留在城里的人最终还是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美好的法外之地,而是一个被遗忘的混乱之都。
他们一边在各大势力间苟活,一边试图挖掘这个世界的秘密,想要在某一天找到办法回去现实。
闻酌一顿:“你认识田爽跟贝柠?”
尚浩一愣:“认识……小田上个副本死了,贝姐回来有点消沉,昨天刚坐上列车去她的月度副本,以前小田都跟她一起的。”
闻酌还记得这两个人,当时就是他们拉着自己跟席问归进的“十七中”站,那个学校里每个学生和老师都曾是乘客的站点。
他们试图进行一层层的越级走到校长的位置,靠着每月一次和现实连接的机会逃离这个世界。
但很可惜,席问归删掉了那个论坛,将那个副本唯一的通道堵死了,从今往后,那些滞留在十七中的乘客灵魂就永远只能扮演着学生与老师,循环往复地与新乘客进行猎杀游戏。
他们彻底被困住了。
闻酌无意多说,被尚浩问起他怎么会认识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田爽死的那个副本我也是同伴之一”。
因为田爽和贝柠也想要找寻毁掉或离开这个世界的途径,所以他才问起尚浩是否认识。
答案果然不出意外,这两人也是乘客联盟的人。
尚浩沉默半晌,失落道:“生死有命……小田人挺好的,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了。”
聂松曼说:“好人不长命。”
在这个世界,好人只有被榨干吃尽的份。
闻酌无意跟尚浩一起伤感,问:“这套房子属于谁的地盘?”
“黑森林?”尚浩不确定道,“这个组织挺低调的,不过里面厉害的人很多,又因为人少所以人均资源很厚,老大还是个女的,据说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喜欢黑森林蛋糕。”
“……”
“而且听说啊,听说——”尚浩道,“她来自一个科技特别发达的时间线,比我们大部分的人现实时间都要靠前。”
闻酌看向席问归。
其实这套房子的位置不错,里面家具什么的都很齐全,跟其他地方的灰败调调完全不一样。
能保住这个房子除了席问归本身实力过硬的原因外,肯定也有人护着这里,绝对不是三不管地带。
席问归只能回答:“她的现实坐标科技确实发达,年份是三字开头的。”
闻酌第一次听到“现实坐标”这个说法。
聂松曼有些意外:“我好像没遇到过比你们时代更发达的副本背景。”
席问归嗯了声:“列车不会把你带去你超出你认知太过的副本,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席问归跟倒豆子似的,能在外人面前说的全都说了,他在列
车上混迹这么久,自然也有认识一些人,比如之前打探消息家里脏兮兮的那位,比如聂松曼比如尚浩……也比如黑森林老大,名叫费伊洛。
他们是十年前认识的,差不多就是席问归在现实里失踪的时间。费伊洛当时大概是遭受了什么打击,想死来着,坐在主城巷子里被几个混混盯上了。
席问归正好路过——当然他没英雄救美,一是他没这个想法,二是用不上他。
费伊洛三下五除二就弄死了那些人,墙上溅得到处都是血,包括那张原本白净的脸。
席问归之所以围观全程,就是因为当时刚离开闻酌身边,又因为越来越不懂长大的闻酌在想什么,所以想要融入人类……学习人类。
杀完人的费伊洛靠在砖墙旁,一只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偏头看着他:“喂,看戏的那个,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个交易?”
“给我去副本带一盒黑森林蛋糕回来,我死后身上的积分全归你。”
但人始终是很难懂的,吃完蛋糕的费伊洛又不想死了。好在她没耍赖,作为补偿她真把身上的积分全给席问归了,只是没再寻死。
可能是甜食令人愉悦。
尚浩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满脸自豪,不愧是他席哥,大佬都认识!
就是席哥旁观这位怎么面无表情的,叫瘆得慌……
“还有吗?”
尚浩以为是问自己的,刚想说话,就见他席哥一副夫管严的模样如实道:“没有了,我跟她不熟,跟谁都不熟。”
闻酌懒得理他:“我问他。”
尚浩一乐,果然是问我的。
他在主城定居七八年了,虽然没混得多好,但对各方面情况都比较了解,靠着圆滑的性格一直抱大.腿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而他的容貌却和刚踏上列车时一样丝毫没有变化。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三人想干什么,但还是将自己了解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反正最恶心的就是魔爪的人,他们满脸都写着恶字,特混。”尚浩的目光在闻酌几人脸上晃了一圈,慢吞吞道,“如果有谁拦住你们想把你们弄去地下一层出卖身体,十有八.九是魔爪的人。”
不管是闻酌还是席问归或聂松曼,都算得上是人间绝色。
果然好看的人有自己的小团体,不跟丑人做朋友。
尚浩糟心地摸摸下巴。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还有细节只能以后再聊。尚浩提议可以加个好友,有什么都可以手机问他。
“那你俩呢?”闻酌通过了尚浩的好友申请,冷不丁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席问归头皮一紧,刚想说话就见小鱼崽扫了自己一眼,大意是“你闭嘴”。
“噢,我跟席哥在副本认识的。”
席问归面无表情,只恨不能回到当年,砍掉那只救尚浩的手。
那个副本挺不简单的,虽然评级低但是很多坑,尚浩当时就栽了,就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看到了路过的席问归,顿时哭爹喊娘地叫“哥、哥救我!”
席问归被这声哥触动了下,伸手把人救了下来。
后面虽然不怎么打交道,但是尚浩这个人还挺记人好,一直没忘这份恩情,时不时就给席问归转点积分什么的,虽然他并不需要。
时间不早了,尚浩聊完就回去了,聂松曼去了次卧洗漱。
闻酌站在窗口看着灰蒙蒙的街巷,雨雾扑面而来。
席问归也不管人有没有生气,直接从身后抱住,脑袋卡进温热的颈窝里,声音嗡嗡的:“为什么突然想了解主城的事?”
“没为什么。”
“一定有。”席问归想了想,贴着闻酌的脸试探道:“你是不是想留在主城?”!
第 139 章 主城
闻酌没有回答,反而扯开席问归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问:“做吗?
席问归有那么两秒没反应过来,做?做什么?
然而身体却先一步地靠近,揽住小鱼崽的腰压着亲了上去。
席问归的身高与骨架都要稍大一些,拥着闻酌的时候会有一种将人完全环抱其中的感觉。
他们拥抱的次数很多。
最开始只是年幼的闻酌躺在床上,夜里需要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才能安心入睡。后来逐渐长大,迟钝的席问归也完全没意识到该与少年保持距离了,夜晚一如从前。
偶尔在闻酌出门的时候,他也会送上一个拥抱,因为他发现小鱼崽喜欢这样。
但那时候的拥抱和如今完全不同,不带一丝情和欲,至少他没有。
如今抱着人,却只想把人拆吃入腹,用尽一切手段绑在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席问归今天的侵略性很强,闻酌的腰被反折住一个圆润的弧度,几l乎站立不稳。他不断摸扶着一旁的窗台、墙壁、门框,朝房间方向后撤,每退一步,席问归都会压上来一步,像是不满他的脱离。
“——她出来会看到。”闻酌趁着喘|息的空档说。
席问归依旧勒着闻酌的腰,只是贴着人往前走了几l步,再砰得一声关上身后的门,将一切可能注视的目光尽数隔绝。
发现门关了,窗外穿着深色风衣的聂丞才翻进来。
他毫不犹豫地走向次卧,却停在门口驻足不前。
“准备在那站一.夜?”
“……”
聂松曼倚靠在床边,撇了眼看似空无一人的门口:“我的烟斗带了吗?”
“……没有。”聂丞现身,走到房门口,但没踏进去,“抽太多不好。”
聂松曼轻哼了声:“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来说可是永生的。”
“永生不代表没有病痛。”
“票到病除。”
气氛一时凝住了,聂松曼没说话,修着自己的指甲,聂丞就在“咔嚓、咔嚓”的声音中盯着她,也不吭声。
“你上次来主城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
“哦?”聂松曼有些意外,“十年没来,变化多吗?”
“不多。”聂丞眉眼不动,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
这里没有科技,没有工业,城市不会发生太多变化,聚集的也是同一类人,自然依旧是那番腐朽无药可救的样子。
“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最后一声“咔嚓”落下,聂松曼满意地看着自己圆润整洁的指甲,“回那个狭窄逼仄的车厢?”
“我有给你——”聂丞倏地闭嘴。
聂松曼笑了声,想起来刚上列车不久,一个乘务员特别热情地推荐她玩一下车厢里的彩蛋机,她不应就一直说。
最后她花一百车币随便玩了下,却倒赚三千,还有一个列车豪
华单人包厢。
这运气简直绝了,她当时这样想。
然而就在她准备搬去豪华车厢的前一秒,她听到了列车的广播里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044号列车新上任的列车长聂丞。列车下一站抵达【黄昏的寄托】……”
聂松曼猛得回首,即便广播里不提及聂丞的名字,她也从广播刚开口的第一个字就听了出来——尽管和她记忆里的样子有些不同,但那就是聂丞。
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个诡谲的世界,为什么她的罪恶值和常人完全不同。
可更多的问题也来了,聂丞怎么成为的列车长?又是怎么复活她的?
回忆结束,聂松曼放下指甲刀,笑着抬眸看去:你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一直留在六号车厢?⒛[(”
聂丞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可垂在风衣一侧的指尖却是一抖。
因为六号车厢离列车头最近。
他沉默半晌:“你不应该留下,主城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我说了算。”聂松曼笑意渐收,冷淡地叫着亲昵的称呼:“而你现在又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丞丞?”
聂丞握住了拳头,深邃的眉眼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是列车长、聂家家仆?还是我的保镖又或是一个陌生人?”
都是,也许都不是。
聂丞张嘴,却还是只吐出两个字:“回去。”
“你以前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聂松曼叹息一声,两人之间的气氛沉凝许久,她平静道:“我要是拒绝呢?”
聂丞抬腿,缓缓走到聂松曼床前,屈膝半跪:“大小姐……”
他闭了闭眼,说:“回家去吧。”
两人的视角一时间对调了,聂松曼从仰视换为了俯视。她审视着近在迟尺的聂丞,似乎在判断他与记忆里的聂丞还有几l分相似。
聂松曼问:“那个‘家’有什么好?”
聂丞说:“即使什么都没有,也比这里好。”
“是吗?”聂松曼问,“从我死亡到复活隔了多久?”
“……七年。”
难怪。
聂丞和过去的变化如此之多,在列车上混迹七年谁都得变。
“用回家车票换我复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别骗我,丞丞。”聂松曼倾身靠近,抬起聂丞下巴漫不经心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聂丞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绷紧了,此时动弹怕都能听到关节的咔嚓声。他生硬地说:“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聂丞死寂的心脏跳动了下,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好像回到了那天,他收到车票,一步一步地走进灯塔,想要一个已死之人的复生。
这个目标从未变过,从知道能许愿开始。
七年来,日日夜夜为此奔波,手染鲜血,不择手段
。
聂丞猛得起身,转身走了几l步停下,回首道:“不要冲动做决定。留在主城的人没有不后悔的。”
聂松曼不意外他这么说:“你呢?也后悔吗?”
拿车票换取了愿望,意味着默认成为主城居民。尽管聂丞不需要回来住,他也将永远是主城的一份子,是糜烂气息中的诸多臭虫之一。
-
席问归说:“有客人来了。”
“随他。”
“不想在窗口。”席问归腰背弓起,吻住眼前凸起的喉结。
闻酌难耐地仰起脖子,拧着眉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就是在窗口。”席问归的语气莫名有些郁闷,“这里的被褥不脏,很干净。”
闻酌的五指插入他的头发,似推拒又似拉得更近。他不耐地嗯了声:“快点。”
席问归不知道他要的快是什么快,事实上他们的衣服都还没脱,只是有点凌乱。或许只不过闻酌在面对他的时候,总喜欢发一些无理的脾气。
不过席问归不讨厌,这让他觉得有被特殊对待。
窗外的雨哗哗作响,和上次一样猛烈。
他们没关窗户,能听见雨珠砸在玻璃与水泥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作为伴奏。
席问归亲了下闻酌的脚踝:“……小鱼崽。”
“别这么叫。”闻酌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忍着过溢的快|感,“闭嘴。”
“不要。”席问归放开闻酌的小腿,弯腰压近,贴着他的鼻间脸颊磨蹭,“小鱼崽……留下吧。”
闻酌眯了下眼睛,停顿半晌问:“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里。”席问归动作缓,语气也缓,“你之前说的,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才不会在阁楼里看到理想的世界。”
“那是在哄你…”
“哄我?”席问归重复了一遍,不以为意,“不能变成真的吗?”
“看你表现、”话音刚落,闻酌就被抵得弓起腰,锋利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恼意,“不是这个表现!”
“哦。”席问归不知耻地重复了一遍,“留下吧?”
“不留怎样?”
席问归仔细想了想,好像不太能怎么样。
他颇为委屈道:“我舍不得把你做成标本的。”
闻酌抿着唇,没再出声。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麻,如电流般窜遍全身,他挡住眼睛,身上覆着席问归的体温,耳边是席问归喋喋不休的、不似情话的情话。
他当然会留下。
与那些为了掩饰自己罪行的人不同,他踏上列车就是为了寻找“闻归”,甚至都不是为了真相。
真相、罪行、生活在哪里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那句阁楼前的“也许是因为你就在这里”确实是哄人,可也是真心话。
暴雨倾泄,城市表面的脏污一扫而空。
有人在雨里发疯,有人躲在巷子的屋檐下被雨水打得瑟瑟发抖,一些势力还会利用各种方法储备雨水,兴奋不已:“这波水资源又能大赚一笔了。”
尽兴的席问归洗完澡,上床侧搂住困倦的小鱼崽,决定最后征询一次:“留下吧?”
闻酌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耐地嗯了声:“闭嘴。”
席问归一秒闭上,在心里说了声晚安,并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
“喔吼吼——”一阵喧闹将闻酌吵醒,“太爽了!!”
他睁眼起身,一脸被吵醒的不爽。已经起床的席问归端着早餐,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眉梢微挑:“有人弄了辆跑车进来。”
闻酌听到的喧闹正是有人飙车、马达轰隆响的声音。
“应该怎么称呼……”席问归唔了声,“敞篷跑车?”
“大概是吧,吵。”闻酌以前住的小区就不大,又是市中心地段,经常有跑车在夜里轰鸣,吵得头疼,他还特地为此在火灾后换过一次隔音窗户。
席问归放下早餐:“我可以请他闭嘴。”
闻酌掀开被子,扫了眼身上青青红红的狼藉,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冲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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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主城
水流隔绝了跑车轰鸣的马达声,闻酌撑着冰冷的墙壁,眉眼微垂。
余光是身体上的青青紫紫?,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刻,但此刻确实什么都没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也不是十分明确。昨晚应允的事他还记得,能带席问归一起离开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席问归走不了,那他在现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说来奇怪,他在现实活了近三十年,虽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但多少还有些熟识的人,比如从前的师父、徒弟,那些同事,但从踏上列车以后,现实里的那些记忆、那些人正在一个个“消逝”,倒不是说忘记,而是他们在闻酌的记忆里,从熟人慢慢转为了陌生人,就像一个个打过多次照面的路人。
好似这个世界正在剥离他与现实的联系,又或者可以假说,他本就属于这里,现实本就不该在他身上挂上丝丝缕缕的关系线。
冲了好一会儿L热水,感觉大.腿的酸胀有所缓解后,闻酌没有虚焦的眼神才慢慢汇聚。他抽出一旁的毛巾擦干头发与身体,换上了套干净的休闲装,走出去吃早餐。
雨还没停,空气里泛起了阵阵凉意。
“包子?”闻酌在窗边的茶几旁坐下,“你做的?”
“我可以做。”
那就不是席问归做的了。
闻酌撕开吃了口:“聂丞还在?”
“刚走。”席问归说完又补充道,“他在聂松曼房里待了一.夜,就在窗边站着,什么也不干。”
闻酌瞥去一眼,总觉得席问归有种不自觉的洋洋得意。
“聂松曼被带走了?”
“没有。”席问归道,“虽然她没有聂丞去过的站点多,但身上稀奇古怪的票不少,只不过跟我们一样不怎么用,聂丞很难真的桎梏她。”
“那站一晚做什么?”
“也许是苦肉计?”席问归伺候着小鱼崽吃早餐,又是递水又是递馄饨,自己倒是很少动口。
“比如试图在窗边淋雨吹风然后被发烧感冒打动聂松曼。”
这听着像是席问归会做的幼稚事。
窗外的那道轰鸣声已经散了,走私跑车进来的人应该开远了,估计是哪个组织的高层。他垂眸喝了口水,说:“你就没想过管管这座城?”
“……”席问归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一个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一个知道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知道了。
他们只是没去戳破这层窗户纸,而是隔着薄膜交谈。
席问归疑惑道:“为什么要管?”
按照现实世界的逻辑,任何存在人的区域,都应该有一定的规则与约束。任由人们释放恶意,那就只会打造一个罪恶之都。
规则与约束是对普通人最大的保障……但这里的人是普通人吗?
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既定的罪者,也许不安定和黑暗的环境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处罚,他们不配享有安宁。
有句老话说
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闻酌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道:“定居的事等下个副本回来再办。”
“为什么?”席问归有所不满。
“不为什么。”
闻酌仿佛感受不到席问归执着的目的,淡定地吃着早餐:“我的列车副本时间没几天了,如果不想为此耽误时间,我们就得尽快进入下一个具有‘媒介’的副本。”
席问归不走心地嗯了声:“已经在找车票了,这两天应该会有消息。”
“嗯。”
“为什么不现在去办?”
“急什么?”闻酌漫不经心道,“我现在更想知道这三个副本怎么回事。”
阁楼里浩瀚无边的档案馆在眼前一晃而过,席问归瞬间闭嘴。
“你从上个副本出来就开始奇怪。”闻酌擦擦嘴角,语气带着认真:“我允许你有不想说的事,但这个时间不能太久。”
这种态度放在寻常的情侣间大抵会叫人不舒服,何况席问归这样的“地位”。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出神地想着什么。
闻酌没有追问,只是起身准备出去看看,然而经过席问归身边时却被抱住,大.腿被迫压在了席问归腿上,像是坐了上去。
他不习惯这样的姿态,下意识地蹙眉:“做什么?”
席问归在闻酌怀里闷了一秒,抬头:“我们约会吧。”
“约会”这个词对两人来说实在太陌生了,然而席问归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既然决定留下来,我们可以多在主城转转,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主城,我可以去找一些环境不错的站点车票。”
去副本约会,也就席问归想得出来。
闻酌直起身,手被席问归拉着。他别开视线:“可以,但不能耽误买下个副本的票。”
“好。”席问归答应得爽快。
聂松曼已经不在次卧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闻酌没多问,她也不是什么单纯的新人,完全可以保护好自己。
闻酌和席问归打着一把伞走上灰蒙蒙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朝灯塔走去。
这里常年没有阳光,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只能靠灯塔或一些简易的照明工具。
“这个世界存在这么久了,为什么设施还这么不全面?”
席问归:“大部分列车长都禁止走私的。”
“聂丞也一样?”
“他没明确禁止,但广播有警告‘禁止携带违禁物品’。”席问归道,“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走私枪械进来,让这里变得更混乱。”
雨声很大,闻酌冷淡的声音仿佛都染上了丝丝湿意:“那你的态度呢?”
“我没有态度。”席问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就如他所说的,他没有态度,也没有立场。
他站在一个旁边的角度,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所有人的罪恶,并无动于衷。
谁死了,谁活了,都无法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闻酌所有所思,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现在去哪?”
席问归:“走到哪算哪?”
“……”闻酌掉头就要走。
席问归连忙拉住,伞稳稳地落在闻酌头顶,没淋湿他一根头发:“开玩笑的。”
闻酌这才回身,席问归像是怕他跑了似的,握他手握得很紧。他挣了下没睁开,便由着席问归去了。
本以为以席问归的脑回路会带他去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但没想到还挺寻常。
当然,是相较于这个世界的寻常。
“赛车?”
呈现在眼前的事一一个被圈起来赛车场起始点,十分简陋,只有一些铁立牌隔在两侧,防止有人进入,车道中央,十二个摩托并列排放。
“挺偏啊。”闻酌环顾四周,“你不是不了解主城?”
“以前来过一次。”
其实没来过,是尚浩介绍的。
不过介于昨晚小鱼崽的态度,席问归觉得还是别提尚浩得好。
摩托在主城虽然罕见,但数量其实不算少。
和摩托相比,早上轰鸣的的超跑要更不方便走私,毕竟车厢就那么大,大多数列车都无法容纳,也不知道早上那批人怎么弄进来的。
一个穿着破旧的男人挥舞着话筒,吸引着观众的注意力:“女士们,先生们!一周一度的摩托大□□又要开始了!”
路边的人们顿时欢呼起来,有的为喜欢的选手加油打气,有的吹着口哨,朝着赛车道挤压,好不混乱。
“今天我们的参赛者已经全部到齐,分别黄泉商会的愤涛、李奥,魔爪的黄凯,流浪者於键、卡洛斯、费允笙——”
听到熟悉的名字,闻酌视线扫过不远处的赛车手,最后停在倒数第三个人身上。尽管对方戴着头盔,他还是从身形与骨骼一眼认出。
席问归显然也记得费允笙——这个和他们一起通关“李家村”站点的乘客。
“他也来了?”
看得出来费允笙这段时间混得很不好,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头盔上方透出来的一双眼神也稍显无神。
“除了以上十一位,今天还有一位神秘嘉宾,便是来自黑森林的选手古吉拉!她是一位漂亮的、妙曼的——女士!”
周围高呼声更甚,流.氓哨声此起彼伏。
“我由衷希望今天的胜利者会是我们的十二号、古吉拉女士,毕竟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主持人暧.昧地眨眨眼,随后转身,“比赛五分钟后开始,还没押注的各位要加把劲了!”
闻酌看了眼古吉拉,对方的脸同样藏在头盔之下,窥不得太多表情。不过主持人在说怜香惜玉的时候,古吉拉瞥去了一眼。
“众所周知,我们的比赛赌的是命,绝不会存在有打假赛的选手!”主持人说话很有节奏,“诸位放心下注,绝对公平,只比眼力与运气。”
“未免有新观众到场,不清楚我们的游戏规则,那我
就再复述一遍——我们的车赛,只能有一位胜出者!他不仅会获得丰厚的奖励,还能得到其他十二位选手的一切财产,房子、车票、积分,一切的一切!”
“如果你要问其他十一个人没有了这些要怎么活——”主持人故意停顿了下,压低声音说,“刚刚说了,我们这是一个赌命的比赛,十二个人,只,能,活,一,个。”
主城有这种“产业”闻酌一点都不意外。
他本想问“这种地方适合约会”?但转念一想,主城估计也找不着什么正常的活动,席问归大抵也不知道寻常的约会该做什么。
“要压吗?”
“我不赌博。”闻酌凉凉地掀起眼皮。
很多时候,闻酌要比大部分人遵守规则。
席问归见他拒绝,也没了想法。
“看来压我们古吉拉的观众有些少了,可不能因为她是一位女士而轻看了她,她可是来自黑森林!”主持人在赌盘周围探头转悠,“押注的最后三十秒,还有人吗!?”
“压她。”
席问归听到冷淡的两个字,差点以为听错了。
“不是说不赌?”
“我没赌——又不花我的钱。”
“……”
席问归不意外闻酌会这样说,已经习惯了对方偶尔的小恶劣。他如闻酌所愿上前,在倒计时结束前最后几秒直接压了三万积分下去。
“嘶!”主持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新观众面生啊,出手阔绰!”
吹捧了会儿L席问归,主持人就回到原位上:“好了,比赛即将开始——”
席问归也回到闻酌身边:“我还以为你会压费允笙。”
闻酌摇头,从费允笙的言行包括走路姿势来看,他甚至都未必能熟练地开摩托,更别说比赛了。
“他会死。”
面对认识的人,闻酌轻飘飘地下了断定,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事后赌注分我一半。”
语气平淡得好像已经确定了最后赢家。
旁边听到的观众啐了口,显然和他们投注不同:“没眼力见的家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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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主城
“二——”
二——?”
“一!”
“开始!”
摩托飙出去的那一刻,闻酌清晰地感知到费允笙投过来的一束目光。其实主城这样的光线,再隔着距离与头盔,理应是感觉不到对方表情的。
但闻酌却清晰地感受到这束视线里的错愕、羞愧还有退缩。
费允笙已经进了要命的赌局,此刻退缩是要人命的。
他只看了一秒,就不可置信地收回目光,裹在手套里的双手紧紧攥着把手,车速也在瞬间飙到了极致。
他好像在看前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他踏上列车的时间并不算多,印象深刻的人也不多,早先杜苓算一个,可她后来死在了副本里。
再者闻酌算一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闻酌在观战自己的时候,有一种做错事被家长抓包的羞愧感。
转弯的时候他甚至忘了稍稍减速,而是十分危险地微微偏头看了眼,闻酌已不在原位。
也是,闻酌和席问归那样的性格,应该不会太在意他这个萍水相逢的乘客,也许都不记得了。
突然,“砰”得一声巨响炸在耳边!
他惊得猛然回神,身后试图阴他的那个人因太专注他,被那个突然出现的女摩托手猛踹一脚,直接连人带车翻滚出十几米远,直接爆炸!
火光冲天,但好像除了他无人怔神,路两边的欢呼叫好声反而更甚了。
-
初始地是有直播大荧幕的,虽然效果比不得现实里的投屏,但也算不错。至于影像全靠主持人坐在摩托后面穿梭在塞车队里跟拍,以及每个站点的摄像师。
他喊下开始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聚集到了荧幕前,也有人亢奋地在路两边追着车欢呼。
“装备还挺齐全。”
“嗯。”席问归拉住闻酌逆着人群走,“有个绝佳的观赛位置。”
“谁告诉你的?”闻酌冷不丁地问。
“……尚浩。”席问归老老实实交代了,“我想带你出来转转,但不知道去哪里。”
没听到闻酌的回应,席问归捏捏他的掌心:“别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闻酌心平气和地反问。
席问归也不知道。
不过他品了一下,大概跟他之前酸别人靠闻酌太近一样,是在吃醋。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嫉妒了。
这个结论让他愉悦。
不过小鱼崽的心情更重要。
“他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弟弟,什么都不是。”席问归说,“他只是一个……”
闻酌:“一个什么?”
席问归想了想:“一个知道名字的人。”
一个知道名字的人,聂松曼也是此类。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又也许是他的肉|体湮灭已久,所以属于人类的情感早已消亡。
即便长出新的血肉,有了重新跳动的心脏,他也没有重新“爱”人的能力。
他是没有朋友的,在他这里只有二类人,一是陌生人,二是知道名字的人,二是闻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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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闻酌是特殊的,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爱”,若只是爱,最开始他就不会偷渡到现实去领养年幼的闻酌。
而是一种更深更久远的羁绊。
闻酌由着席问归拉进一个电梯,四面都是铁锈,一侧还能观光,只是隔着监狱一样的栏杆。
这个电梯是有人看守的,非特定的人不给进,不过尚浩应该是打好招呼了,他们一路通畅无阻。
他们来到楼顶,一共九十九层,一出电梯就有人给望远镜,同时楼顶上还有更大的露天荧幕,遮挡暴雨的被巨石压住杆子的大号遮雨伞,以及更新更庞大的赌盘。
这所谓的车赛已然成了主城的一条产业链。
“这栋大楼就在车道的最中心位置,赛车道以起始点开始,一直向最外圈出发再一圈圈地向内圈收进,然而回到起始点。”
“而我们这里,就是最好的观景位置。”
一旁的人自豪地跟朋友介绍着,仿佛这里是什么高级会所,但周围的环境分明破败不堪,堪堪到小腿的护墙都是原滋原味的灰色水泥色调,人群中央还有一个破了的大洞,截断的水泥钢筋暴露在空气中。
旁边还有男郎女郎端着一托盘的香槟等候,除了环境不怎么样,一切竟然有模有样。
闻酌接过望远镜,走到楼边瞄向赛道,又两辆摩托因碰撞而爆炸起火,两个赛车手尸骨无存。
下面的人在玩命,而耳边的人却在看戏。
符合“乘客”的调性。
恶止不了恶,只会延伸出更深的恶。
“喝酒吗?我请。”
闻酌放下望远镜,瞥了眼身侧搭讪的男人。
虽然主城每天都有新人进旧人出,但这种老居民的娱乐场所看到新人进来还是比较稀奇的,因此他俩一来就吸引了不少注意。
“出门在外,最好不要喝陌生人递来的酒。”闻酌声调冷淡。
“哈哈哈哈哈——”来人愣了一下,顿时大笑起来,“你是什么小姑娘啊?”
这话倒没有挑衅的意思,但嘲笑之意溢于言表了。
闻酌没有生气,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给你二秒,滚。”
来人下意识就要开骂,却对上闻酌旁边那个打伞男人冷冰冰的眼神,不自觉地瑟缩了下。他能在主城活这么多年,全靠自己的直觉。
有些人,不要轻易招惹。
闻酌并没有在意周围的动静,他重新抬起望远镜,镜头锁定在疾驰的费允笙身上。
即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也还是能看出来,费允笙已经到极限了,然而却还有七位赛车手幸存,离终点还有二千米距离。
此刻,费允笙头盔里的脸上全是汗,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到前路的轮廓。
他都快握不住车把手了,两条小腿也开始止不住地抽筋。有一瞬间他几乎都想不起来在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参加这个玩命的车赛。
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与砸在头盔顶的提醒他此刻在做什么。
可是来不及了。
身侧其他参赛的选手已然盯上了他,事情发生的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痛感,什么都没想,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和摩托一起摔进了路边的废墟里。
远处的地面上,疾驰的摩托与地面摩擦出了刺眼的火花。
鲜血从口中溢出,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脚停在了眼前,他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
“为什么要来参加车赛?”
费允笙没有回答,此刻他的脑子已经没有太多想法了,过去的一切情绪与记忆都在随着生命的流逝而缓缓消逝。
他双眼失去聚焦,喃喃问:你之前说,这个世界的存在不是为了惩罚谁……那是为了什么??_[(”
闻酌一顿,没有回答。
“再给我一次机会,也许、也许我……”
也许不会再选择犯罪,也许会在犯罪后选择自首,也许在收到车票的那一刻他会选择烧掉而不是做贼心虚踏上列车。
但未出口的话再也无法得知答案了。
费允笙永远地停止了呼吸,眼神失焦,面上既看不出仇恨与恐惧,也没有不甘与愤然,只有麻木的迷茫。
“据和他一起从上个副本出来的队友说,他为了活命刻意害死了一个人。”一道女声在附近响起,“事后那个人的朋友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死在自己手里,要么来参加这场搏命的车赛,如果他能活下来,那这笔人命债就一笔勾销。”
闻酌闻声看去。
对方打着一把黑伞,一身皮裤皮夹克,内搭是一条蓬松的吊带,隐隐能看见小腹劲瘦的肌肉,皮夹克上还有柳钉随风摇动。
作为女性,她的身高十分卓越,应当有一米八。
闻酌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你好,我是费伊洛。”
昨天尚浩他们才聊起过这个女生,黑森林的缔造者,那个参加车赛的女人古吉拉就是她手下的人。
“闻酌。”他言简意赅道。
费伊洛说:“比赛开始前,你有机会拦住他。”
闻酌无动于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挺有意思的。
不在意对方的死活,却会在感觉对方要没了的时候特地走这么远来看看,但说在乎的话,又确实没有任何情绪。
闻酌弯腰蒙上费允笙的眼睛,问:“城里死的人尸体怎么处理?”
“我可以代劳。”费伊洛说,“拖到垃圾场烧掉。”
闻酌没有对垃圾场处理尸体一事发出质疑:“需要多少酬劳?”
“不用,就当交个朋友。”
费伊洛自从和席问归打交道后已经好些年了,她一直感觉席问归不简单,也有试图拉他进组织,但席问归自然毫无兴趣。
但因为好奇加上不想成为敌人,费伊洛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席问归的动向。
近些年里,席问归一直生活在列车上,鲜少在城内逗留,但最近的次数显然多得不正常,而一切应当与这个闻酌有关。
她问:“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闻酌:“约会。”
费伊洛显然被震到了,她张张嘴,看向席问归:“看不出来啊……”
席问归:“……”
费伊洛发了条信息,找人来处理费允笙的尸体后就坐到一边的残壁上,托着脸看向他们,直奔主题:“你们要找的那个副本的门票都在我手上。”
“在我这里,花钱买是行不通的。”
席问归没什么反应,他想要,自然有很多种办法。
闻酌只是顿了顿,随后便道:“那什么行得通?”
“比如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进这个副本。”费伊洛说,“总不会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你们已经进了前两个,应该知道副本里并没有所谓的毁了这个世界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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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2 章 主城
虽然不知道席问归在通过什么途径打听车票,但显然费伊洛已经收到消息了,因此才会主动找上门来。
既然这么坦诚布公,至少说明费伊洛是有交易意向的。
闻酌微微一敛眉:“这里聊?”
“去我那儿吧。”
费伊洛从残垣上跳了下来,双手插兜,轻盈地迈着猫步——在闻酌看来一种神似猫步的调调。
不是那种模特走的猫步,而是真的形似猫咪的步伐,放松且轻盈。
寻常人走不出这样的姿势,又或者说,这不太符合人体常理。
闻酌收回视线,握住一旁席问归打伞的手,带着往前走。
他问:“你们很熟?”
席问归秒答:“不熟。”
前方的费伊洛往后睨了眼:“我听得见。”
闻酌:“听力不错。”
费伊洛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这一片不是费伊洛的地盘,去她那儿还有点距离,不过闻酌不介意跑一趟,既然要留下来,迟早要接触城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与事,多了解些没坏处。
没想到费伊洛带他们来到了一个路口:“摩托会骑吗?”
“不——”
“会。”
席问归与闻酌同时开口,只说了一个字的席问归歪头问:“你会?”
闻酌嗯了声:“骑过警用摩托。”
费伊洛扔来一个头盔:“就一个多余的,将就戴。”
闻酌接过转了圈研究了下,随后便三下五除二地给自己戴上,再长腿一跨骑上摩托,用眼神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席问归。
他冷淡道:“骑车的更需要头盔。”
“嗯……”
席问归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打着伞跨上摩托,听见小鱼崽不咸不淡地说:“不想跟伞一起被掀飞你可以继续打。”
毫无常识的席问归无辜地收掉伞,抱住闻酌的腰。
这道腰昨晚也抱过。
明明淋着雨,席问归却隐隐感受到了燥热。
他曾见过太多人为了发泄欲.望露出丑陋的面孔,或追求刺激在奇怪的地方行事、说些污秽不堪的话,好似这样能更快活。
但他从来不为这些所困,即便亲眼目睹也毫无所感。
所以此刻,他开始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些自己曾经理解不了的、被下半身困住的人。倒也不全是……也许他只是被闻酌困住了。
前方的费伊洛已经熟练地点火启动,车辆疾驰而出,留下一地洒落的污水点。
闻酌上半身微微倾斜,速度丝毫不慢地跟着费伊洛。
耳边传来某人夹带风声的疑问:“你不疼……”
“闭嘴。”
席问归成功将疑问憋了回去。
第一次做的时候他就很疑惑,为什么别人作为承受方的第二天都很不舒服,但小鱼崽好像无事发生,今天也是。
也
许是他技术太好,根本没让小鱼崽受伤。
想着,席问归肯定地点点头。余光里,费伊洛叫来收尸的人与他们的摩托擦肩而过,朝着费允笙的尸体快速走去。
“这边。”
轰鸣的马达声一直二十分钟后才停止,湿透的三人走进一处隐蔽的铁门,隔着厚重的水泥墙,隐隐的戏腔穿透过来。
穿过层层看守绕路进去后,竟然真的是一个戏子站在台上,穿着传统的戏服咿咿呀呀得地唱着听不大懂的曲儿。
察觉到闻酌的视线,费伊洛说:“我喜欢听戏,所以专门养了他。”
“听起来不错。”
“戏是不错,可惜人很怯弱——擦擦。”费伊洛接过小弟递来的毛巾,各扔给闻酌席问归一条,她一边捋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看着台上说,“是坨扶不起来的烂泥,我每个月都得找几个专人陪他过副本。”
台下的光线很暗,台上光线昏黄,妆造浮夸的戏子站在中央随着戏词摆动自己,声音都有些哑了。
“他每天都这么唱?”
“被庇护自然要付出代价。”
难以想象,除了休息时间,这个人要从白天唱到晚上,每天就这么咿咿呀呀的,无论台下有没有观众。
偶尔有黑森林的下属路过,还会露出鄙夷打趣的笑声。
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或者说是被圈养的代价。
闻酌对此没有什么看法,这世上总有些人会为了活着而被自愿地做一些在部分人看来很不耻的事情。
他擦干唯一湿透的裤子,便将毛巾还了回去,头发与上半身倒是被席问归和头盔遮挡得很好,基本是干燥的。
他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关于黑森林起名的传闻。
费伊洛有些意外:“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好奇这个的人——”
“不过是真的,我很喜欢蛋糕,不局限于黑森林,是我那个时代没有的东西。”
“当然,也可能富人的世界里有,但我是喝营养剂长大的。”
属于闻酌的现实世界也出过不少关于未来高科技世界的想象,所以他大概能领会费伊洛的意思。
“唱戏也是你们的时代没有的东西?”
“嗯。”
费伊洛带着他们乘坐布满铁锈的电梯,来到了一个高层的小书房,可以俯瞰灰蒙蒙的城市景色,还能瞧见不远处的灯塔。
“不知道我们的现实坐标是不是同一条时间轨道上的,总之我们之前经历了很多,战争、天灾、人祸…最后世界变得千疮百孔,也丢失了很多有趣的文明痕迹。最后徒留十分超前的科技水平,但基础资源却很匮乏,没有干净的土地、没有满足味觉的食物,对底层人来说,连阳光都是一种奢侈品。”
“听起来日子有些难过。”
“谁说不是呢。”费伊洛向后捋了把湿发,露出一抹笑,“所以我更喜欢这个世界。是。”
“你来这里多久了?”
费伊洛看了眼席问归:“具体不记得了,比和他认识的时间多一些。”
虽然和她相识的是席问归,但她却一直在和闻酌聊天。看得出来这两人中,闻酌占主导位置。
席问归从开始到现在就很少开口,大部分心思都在闻酌身上,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了,闲聊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说说正事了?”
闻酌倒是没说谎,直接将前两个副本都有通向现实世界媒介通道的世界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属于列车世界档案馆的那部分。
很奇怪,之前有人告诉他,主城里的人是没法将自己经历过的副本内容跟没有经历过的人诉之于口的,只能通过一些隐晦的方式留下一点细碎的内容。
但当他想要说上个副本的事时,完全没有感觉艰难与阻碍。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就算他想把之前经历过的所有副本内容公之全城,他也不会遭受阻碍与惩罚。
-
在听到上个副本的古堡阁楼可以通向自己理想的世界时,费伊洛的眼里划过一丝错愕和亢奋。她没太掩饰,却很快平静下来。
“所以你们认为第三个副本也有相同的‘通道’?”费伊洛说,“你们不是为了回到现实吧?否则前两个副本就应该走了,还是说那些通道不能容许两个人同时离开?”
闻酌没反驳,语气淡淡:“既然你的时代科技水平那么发达,应该更好理解就算能回到去,这个世界的两个人也不可能回到同一个现实这件事吧?”
费伊洛自然知道这个理论,不过她没有义务去提醒那些抱有幻想的人。
“所以你们想找一个能前往同一个现实的办法?”
闻酌否决了:“不——只是好奇。”
这是一个无法令人信服的理由。
但费伊洛看得出闻酌没有撒谎,她见过很多人为资源或为追求刺激、寻死等理由进入副本,却第一次听到进入副本的理由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能打开这个混沌世界与现实通道的副本是什么样子?为此要冒上生命的风险?还是闻酌太自信了,觉得自己不会出事?
费伊洛道:“直觉告诉我你的理由不只是这样,但看得出你不打算告诉我。”
闻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副本你进过了?”
“没有。”费伊洛道,“每次有新的票出来我都会收几张到手里,但从没进去过。”
“为什么?”这句话是席问归问的。他的注意力终于从闻酌身上挪开,随口问了一句。
费伊洛靠躺在书桌后的办公椅上,双脚架上桌子,静了一会儿才说:“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离开——如果遇到了像你上个副本那样的通道。”
闻酌没把对欧文医生说的“离开未必是好事”的理论再对费伊洛说一遍,他能想明白了,费伊洛应该也能想明白。
所以费伊洛才这样去克制自己,哪怕她对其它时间轨道的文明如此好奇。
闻酌不语,看着窗外的灯塔,等待着费伊洛的决定。
不出意外的,费伊洛从角落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两张车票。她随手甩在桌子上:“积分就不用给了,算你们欠我个人情。”
“……”
“谁让某人一脸如果我不给就要用非常手段的表情。”
闻酌偏头看了眼,席问归平时虽然也没太多表情,但并不是会把想法藏得很深的人。或者说他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所以一切情绪与心思都浮于表面,无意掩藏。
“还有个条件,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去。”费伊洛意味不明道,“别急着拒绝,和我一起只有好处。”
回答之前,闻酌瞥了眼桌上的车票,和之前的主城副本一样,是与乘客车票不一样的内容,但这次的不一样实在太不一样了些。
【目的地:乌托邦】
【登车时间:——】
【难度:——】
【人数:N】
【综合死亡率:——】
“……”
车票上连登车时间都没有,人数的这个“N”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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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 主城
”这个字母代表了不确定的数字,是不可控的变量。
闻酌看着车票上显示的人数“N”不语,听到一旁的席问归问费伊洛:“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而不是自己进?”
费伊洛的眼神微不可见地闪了下。
闻酌也问:“之前不进去是怕自己利用特殊通道离开,现在就不怕了?”
“……”
费伊洛显然有所隐瞒。
她不回答,闻酌就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僵持住了,置于气氛中的人却都挺松弛。席问归甚至当自己家似的,十分自然地走到一旁老古董咖啡机旁泡起了咖啡。
进行到一旁时他才想起来,偏头看向咖啡机的主人:“你要吗?”
费伊洛:“……来一杯。”
她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看着闻酌道:“想和你们一起进去,是觉得你们应该不会拖后腿。”
闻酌道:“我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伙伴。”
费伊洛笑了:“理论上是这样,只要进了副本,谁都可能是罪者,谁都可能反水,但也有例外不是吗?”
闻酌继续听着。
“人是活在集体中的,方法总比困难多。”费伊洛道,“主城的每个组织其实都会收集一些固定副本的车票,罪者的车票与众不同,也无法交易出手,假设这是个七人副本,那我只要拿到了六张甚至四五张车票让我的人进去,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地保障他们投出罪者的准确性——罪者一定是除他们以外多余的那个人。”
而这些组织之间也会交易,交给彼此需要的车票,想寻求组织庇护的人也一样会主动找上门来以交换自己需要的资源。
这样一来,他们把控了车票的这些副本罪者就会被孤立,必死无疑,除非对方能把他们全杀了。
如果运气不好,恰巧自己人收到的车票是罪者车票,那也简单——保证进入副本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己人,在最后票决的过程上统一一致地选择“赦免”即可。
当然,副本那么多,每天进入副本的人也多,不可能收集到所有的车票,但也没关系,即便和自己一起进副本的是其他团体的人,在没有矛盾的情况下,大家通常会选择投出赦免票,无论你犯下什么样的罪。
这是主城居民长久以来保持的默契。
今日你赦免我,往后我赦免你。
“不过与我而言,确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伴。”费伊洛话锋一转,“之所以一直没进这个副本,除了前面说的原因还有一个——此前进入这个副本的人一直都没有出来,车票上也不显示死亡率,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当然需要靠谱的同伴。”
“咖啡。”席问归走过来。
闻酌接过咖啡,垂眸抿了口。席问归应该不怎么会弄,放了很多的糖,温度还有些烫。
他没有嫌弃,慢慢地吹着。
席问归直言:“这是个新副本?”
费伊洛嗯了声:“才出现不久。”
闻酌反问:“新副本?”
“虽然世界规则不允许我们吐露副本内的事情——”费伊洛猛得一顿,刚刚闻酌很自然地对她说出了上个副本阁楼的存在,为什么没有遭受阻碍?
还是说这种副本里通往现实的通道媒介属于bug的一种,无需保密?
她没有多想,接着道:“但站点的名字我们可以通过车票知道,而这个站点一年之前闻所未闻。”
“这种情况很常见。”席问归喝了口自己的咖啡,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味道不太好,他悄咪|咪地跟拿过闻酌手上的交换了下。
闻酌:“……”
席问归若无其事地说:“每时每刻都有副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关闭,当然也会有新的副本兴起。”
闻酌想起了第一个经历的“李家村”站点:“新副本出现的媒介……或者说锚点是什么?”
“当然是罪恶与怨气。”回答的是费伊洛,她转回正题,“说实话吧,就算你们不拿我这两张车票,也能在其他地方找到。”
“这个副本的车票目前市场上流动的张数是最多的,没有准确的进副本时间,就不清楚进入的时间不同会产生什么影响,还有,看到车票上面的人数‘N’了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副本同时能容纳多少乘客,不同时间进入的乘客会碰面吗?只有一个罪者还是多个?每个人真的都能进入到一个地方?之前进去的人都还活着吗?副本类型是什么……疑问太多了。”
“而目前我所知的主城综合死亡率最高的副本也才百分之九十四,如果之前进这个副本的人真的已经死亡,那就意味着它的综合死亡率为百分百,而我们也未必能出来。”
费伊洛一口气说完,顿了两秒问:“所以,你们还要进吗?”
费伊洛注视着面前的两人,等待他们的回答。她来自一个时间线相较于闻酌他们而言十分超前的世界,又从小在贫民窟长大,见证了太多割裂的价值与人生,对人对事有种独特的感知力。
如果还想知道这个副本里有什么,闻酌与席问归就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好帮手了,再等下去,也未必有万全之策。
之前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这件事并没有给闻酌造成太多的心理负担,但他也没有即刻给出回答,而是拿着两张票起身道:“我们考虑考虑。”
“行。”费伊洛并不意外,“我等你们答复。”
走之前闻酌与费伊洛交换了下联系方式,回到一楼厅后,依稀能听到隔着工业风墙壁背后的戏曲声,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同时,一个拎着赛车头盔的女人迎面走来,正是之前参加比赛的古吉拉。
她湿透的衣服上隐约能看见些许深红的痕迹,看起来是受伤了,但她能回到这里,说明比赛已经结束,而她毫无疑问就是最后赢家——其他人都死了。
不一会儿,席问归的手机里传来了押注结算信息,原本压的三万直接倒赚了七倍不止,这之前还被比赛“官方”抽走了不
少,这个收益实在叫人惊叹,也是因为压古吉拉的人实在太少了。
他们与古吉拉擦肩而过,并没有打招呼。
“赢了?”身后传来招呼的声音。
“赢了。”
“那你欠老大的积分能还完了。”
“还行,死的那几个积分不多,但票倒是不少,加上除了一个暴发户之外几乎没人压我,赌盘转了不少,给我的分成挺多。”
暴发户席问归弯腰钻出小门,撑开三伞等待身后的闻酌:“我们要考虑什么?”
“不考虑什么。”闻酌步伐散漫,踏进薄薄的积水,灰蒙蒙的街道在两侧展开,尽头是灯塔模模糊糊的黄光,“今天还没过完。”
席问归顿时领会了闻酌的言下之意——约会还没结束。
他翘了下嘴角,带闻酌去了个地方。
主城实在没什么乐子,大多数能找到的娱乐都和赛车比赛一样黑暗,例如打拳、真人情|色舞台……只有更黑暗的,没有最黑暗的。
但闻酌也还是没想到,席问归会带他去灯塔。
灯塔底层一圈有几十个门,每道门都可以进,在这逗留的人很多,但打定主意进去的人却没多少。
席问归随机地来到一扇门前,这扇门看起来和其他的相比较没有任何区别,平平无奇,厚重且破旧,没有人知道门后是什么。
席问归犹豫了下,虽然有些事已经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了……
他试探道:“要不你闭下眼?”
闻酌:“要是我拒绝呢?”
席问归想了想:“那就……”
“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小鱼崽闭上了眼睛,并矜持地伸出了手。
席问归想到了从前。
刚从孤儿院把闻酌领出来的时候,闻酌就像块冷淡的木头,没什么情绪波动,对任何人和事都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会自己照顾自己,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撒娇闹腾,也没见笑过,直到相处久了以后席问归才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感知到他浅淡的不高兴或愉悦。
那时候他们很少出门,大多数时候都在家里,因此偶尔出门的时候,年幼的闻酌就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伸出手,不牵就不走。
超过三秒没握住小闻酌就会生气,立刻抓住就会高兴,虽然表现得都很不明显。
一,二,三——席问归在闻酌抽手的瞬间抓住,后者抽了下没抽开,就随席问归去了。
之前那个尚浩说只有想定居主城的人才会进入灯塔,也许会经历一个特殊的副本,但席问归带他来这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骗他定居……那么,被审判长带进来的人不会进入副本吗?
在外人眼里,闻酌和席问归只是两个准备定居主城、勇闯灯塔的人,没什么特殊的,小声议论几句就带过了,继续纠结要不要进去。
闻酌甚至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是被领着往前走,在某一个瞬间,闭上的眼睛突然失去了所有光亮,变得一片虚无。
这种感觉很奇怪,属于人类的一切感官都在被钝化,但是另一种感知力却在飞快放大。
他隐约听到咔嚓一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膜,却又清晰地知道有架电梯在面前停下了,他们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进去。
意识随着电梯的上升在逐渐放空,升高,整个人都有种飘起来的感觉,有一瞬间他似乎“睁开”了眼睛俯视着一切,许多黑色的气息在建筑间游走、奔腾。
嘴上的一抹温热将闻酌的意识拉了回来,席问归凑上来偷亲了下。
闻酌还没回神,对席问归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后者不满地搂住闻酌的腰,将其往怀里带,也不说话,只慢腾腾地啄吻轻咬。
城里,一个蹲在街头雨里的流浪汉擦了下眼睛,到抽一口凉气道:“操!”
“我草鬼叫什么?吓老子一跳!”
“刚刚天上那眼睛是不是睁开了!?”
对方抬头看了眼,随后无语道:“有病吧你?这不闭着呢?下一个审判日还早,别一惊一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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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4 章 乌托邦
灯塔比看起来要高得多。
它的最上端是一个塔尖与供人站立的圆环,从其俯视下方,最高的大楼都显得格外渺小,在大雨中有种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倾之感。
闻酌看到了远方深色天空中的巨大眼睛,竟然有种平视的错觉。
“那个传言是真的?”
“什么?”席问归反问。
“审判长住在灯塔里。”
席问归愣了一下,道:“假的。”
在闻酌出现之前,他居无定所。
一副失去血肉与心脏的骸骨需要什么住所呢?
“不过他常来。”席问归用“他”指代着自己。
“来做什么?”
“不知道。”席问归看着闻酌说,“或者说以前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席问归点了下头,在唰唰坠.落的大雨中揽住灯塔之巅的闻酌,使下巴搁在他肩窝,缓慢道:“他来这里想念一个人。”
闻酌眸色闪了闪,没说什么,只是闲散地单手回抱住席问归的腰。
城里在欲.望游戏中沉.沦、在灯塔下方仰视这座高塔幻想其中到底有什么的众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两个人正站在高塔顶端相拥。
这里的风好似禁止了,没有太多声音,即使下雨也带来一种诡异的宁静,仿佛一切都接近于混沌。
“上个副本的阁楼里你看到什么了?”
这个问题终归还是来了。
尽管席问归是个没有太多的情绪的人,但闻酌还是能感觉到他从中出来后的细微不对劲。
相拥的时候,胸膛禁闭相连,两颗鼓动的心脏相互冲撞,席问归细细感受着这一刻的奇妙,好似不在意地低声道:“一个档案馆。”
答案不出闻酌所料。
“我找到了属于我的档案。”席问归的嘴唇碰到了闻酌的耳后,触感转瞬即逝,“因而找回了一些失去的东西。”
闻酌心悸了一瞬,原本继续追问的想法被麻痹,他收回了将要出口的问题。
席问归微微拉开距离,直视闻酌的眼睛,认真道:“你总会知道的。”
不要急。
他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闻酌在灯塔睡了一觉,一开始席问归还想求欢,被冷酷无情地拒绝后只好作罢,怪委屈的。
闻酌还做了一个梦,关于费允笙。
在杀人之前,费允笙算得上一个好人,一个好老师,为学生尽心尽责,为家人倾囊相助,他对世界对人的怨气极少,受了不公待遇也只会一笑而过。
直到未婚妻被坏学生杀害,他才举起了死神的镰刀。
至此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的人生开始朝着另一条道路上扭转,性格也不可避免地发生变化,他恐惧列车的站点,不明白自己只是为妻报仇为什么会收到通往深渊的车票。
他也痛恨周围的恶种,在曾经作为朋友的杜苓、闻
酌等不知道的角度,他甚至会用“票”或一些小手段刻意害死这些人。
这个世界不是用来惩罚犯了罪的人吗?但为什么真正罪有应得的人却依然活得风生水起,情有可原、尚有良知的其他人依旧要忍受这些人的恶?
他不明白。
在又一次坑害了他觉得罪有应得的乘客后,他也付出了代价,这个人的朋友他得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按着对方的要求来参加这场搏命的比赛。
赢了生,输了死。
对方甚至并不是真的想给朋友报仇,只是发现他积分不少,拉来给这场比赛添加一份彩头罢了。
临死前,他又见到了席问归,几乎是瞬间想起了对方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没有折磨任何人,不用把它想得太伟大,它的存在不是为了惩罚罪恶”。
那是为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
闻酌走马观花般地看完了费允笙的后半生,有种吃饱了的满足感。他没再做其他的梦,只觉周身阴冷冷的,却没有因其感受到任何不适,反而觉得很放松而舒适。
不知道是不是在下雨的缘故,他隐约感觉自己被裹挟在浩瀚磅礴的水势中……没有声音,一片寂静。
-
他们最终还是聚在了车站,除了预想中的费伊洛,竟然还有那个戏子,他面貌清秀,看起来有些怯懦,跟在费伊洛身后一声不吭。
席问归毫无嘲讽的意思:“他也是你觉得能靠得住的同伴?”
“他?当然不是。”费伊洛依然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毫不避讳地说,“这个副本目前一切都是未知的,我没法保证能活着出来,他是我买回来的,我若死他当然不能独活。”
戏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和费伊洛差不多高,但却显得很弱小。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是以什么罪名收到的通往这个世界的车票。
“还有人吗?”
“古吉拉,你见过的。”费伊洛说,“昨天车赛的赢家,她等会儿来。”
“除了她以外,另外几个观望这个副本的组织知道我要进,也派了人来一起,我就不介绍了——估计我也认不全。”
这次的人出乎意料得多,算上他们相互认识的彼此五人,总共高达十七个,如费伊洛所说,前往这个副本的车票存货很多。而费伊洛果然认不全前来的人,只知道其中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也没费力气自我介绍,这么多人介绍了也记不住。
由于车票上没有上车时间,就意味着没有指定列车,保险起见他们选择了一辆不禁止携带武器的车,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东西……闻酌甚至在几个人的裤腰后看到了手|枪的轮廓。
不是所有列车长都像聂丞一样制定了禁止走私违禁物品的规则,这些主城的居民到底还是搞了些货进来。
在这些人当中,显然费伊洛地位最高,她凉凉道:“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别拖后腿——以及老规则,罪者主动上报,虽然我不觉得这个
副本的罪者在你们当中。”
其中一个瘦小男人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小声地啐了口,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后者瞥了他一眼,在闻酌以为费伊洛会无视的时候,空气中一道微不可见的弧光闪过,那个瘦小男人瞬间惨叫一声,嘴上血流不止!
除了闻酌几乎没人注意到费伊洛用的什么手段,那个人的嘴唇就被削掉了一半。
费伊洛友善地笑了笑:“看来叫你们来的人忘了说,我的脾气不太好。”
“……”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多少沾了些忌惮,不过显然有些人是知道她的厉害与为人的,并没有太意外。
闻酌蹙了下眉,倒不是因为费伊洛的所作所为,而是他虽然看清楚了削掉瘦小男半边唇的是一根细线,但不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世界虽然诡异,但人能掌握的攻击手段除了“票”以外基本符合常理,而这根线显然超出常理范围,难道也是一种票?
就算是,也是一种珍贵的票。
为了教训这么一个人,浪费一张票是不是有点不值得?不过费伊洛在主城混迹多年,还是黑森林老大,其财产恐怖难以想象。
“等会儿和你说。”席问归低声道。
远方灰色的浓雾里,已经有火车的号角响起。
费伊洛递给闻酌一把手|枪:“你应该会用。”
闻酌接过看了眼弹夹,满满六发。
至于席问归……费伊洛给了他一把匕首,因为给枪席问归也不会用。
“虽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这些武器有没有用,但还是先做好准备比较好。”费伊洛看着不远处即将到站的列车,“票我就不给你们了,虽然你进来得晚,但他应该挺多的。”
在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这一趟还挺冒险。
不过她喜欢冒险。
众人陆续上车,几乎坐满了车厢。闻酌看了眼车窗,里面依旧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而这些主城定居的人显然依旧能从车窗里看到自己的“罪”,大多数人都有回避的动作。
倒是费伊洛扫了眼,然后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你们之前遇到过到站之后被强制分散的站点吗?”
这个问题闻酌没法回答,他经历的副本太少了。
“几乎没有。”席问归说。
费伊洛没有纠结这个“几乎”,瞥了眼身侧的戏子,就将头靠在他身上开始闭目养神。
车程很长,大家一开始还会窃窃私语地聊几句,但越到后面越安静,基本都闭上了眼睛。
席问归解释起了费伊洛的线:“主城的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回到现实要面对什么、或者不想再面对列车上每个月好几次的高强度副本才选择定居的,因此没几个人收到过回家的车票,但费伊洛不一样。”
闻酌瞬间想到了什么:“她已经拿到了回现实的车票,但没回去,而是换了一个愿望?”
席问归昂了声。
“
什么愿望都可以?”
席问归哦了声:“不行,只能得到自己曾经失去的。”
比如聂丞用车票换了聂松曼复活。
闻酌眉头微挑:“那根线本来就是她的?”
席问归点了下头:“他们那个世界有什么人体改造,具体不清楚,反正她的手曾经被机械化过,那根线是她的武器,但到这里以后她身体机械化的部分都变成了肉躯,拿到车票后又用愿望换了回来。”
虽然也有和她来自差不多时间轴世界的人,但很少有人想到自己变成肉|躯的机械化躯体也属于自己失去的东西。
再者这部分十分依赖被改造的身体,一旦失去后生存的概率很低,更别说拿到回现实的车票再换回市区机械体了。
因此费伊洛可以说能在主城横着走也不为过,只不过她低调,也不爱拓展势力,因此很多人都不了解她。
了解完怎么回事,闻酌便也闭着眼睛开始小憩。昨晚在灯塔睡得不错,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困的,但眼皮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酌猛得惊醒,眼前的窗户已然不是之前一片漆黑的样子,而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像极了闻酌在现实世界收到车票时刚上车的那个废弃车站。
有些墙壁已经倒塌了,残破的天花板破着大窟窿,周围的铁轨断裂的断裂,脱轨的脱轨。
万幸的是,其他人都还在车厢里,并没有像费伊洛担心的那样被分开。
闻酌先是叫醒了席问归,以费伊洛为首的其他人也慢慢转醒,而有人发现手机里已经收到了副本信息。
【副本信息更新中——】
【本次站点:乌托邦】
【游玩人数:N】
【禁.忌:无】
【副本介绍:这是一个充满爱与和平的世界。】
【您的身份:审判者】
【此前站点综合死亡率:100%】
……
【任务加载中——】
【主线任务一:保持自我,活下去。】
【主线任务二:找出异常,回到车站。】
【当前任务:逃出车站。】
大部分人都哽住了,副本信息给得这么少就算了,你看这100%的死亡率和前面介绍说的“充满爱与和平”是不是有点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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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5 章 乌托邦
车窗外面一片昏暗的夜色,十分寂静,只有风吹的痕迹。
众人对视一眼,不确定接下来怎么办。
“车门还没开——”
这人话音刚落,厚重车门就咣咣得缓缓打开了,突然的声响在夜色中十分突兀,众人呼吸一滞,等了会儿,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一般副本晚上都比较危险,我们要不要等天亮再下去?”
“倒不是不行。”一个蓝发男人回答道,“但我刚睡着了没听到广播,你们听到列车这站停靠多久了吗?”
十多个人,竟然无一听到。
“好奇怪,没有火车运行的声音。”
正常来说,这种副本的短时间停靠最多两三分钟,列车是不会熄火的,包括鸣笛声也会时不时地响起,到点没下车还会出现列车长警告的广播。
但此刻,什么动静都没有。
“要不要先等等,看看情况?”
有不少人赞同这个提议,但这次副本特殊,领队的人是费伊洛,大家都在等她做决定。
古吉拉正在翻手机,看着任务眉头直皱:“老大,这次没有玩家名单。”
虽说列车上很少听到这种说法,但确实有不少主城居民自称“玩家”,闻酌也觉得很像,就好像在一个大型游戏的服务器里,通过不断攻克副本活下来。
费伊洛走到窗边,将手贴在玻璃上。
肉眼可及之处都静悄悄的,好似没有任何危险。
但大家都经历这么多副本了,清楚看起来越无害的地方也许会越致命。
不过……
一点怪异的知觉直击费伊洛的大脑,她立刻做出决定:“走,快。”
席问归和闻酌没有任何意见,两人甚至起身打头下了列车,长长的列车一眼看不到头,其它车厢门紧闭,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股冷风吹过,闻酌敏锐地闻到一股怪味。
“皱什么眉?”
身后的玩家还在陆续下车,也有人不满费伊洛的决定,但无可奈何,毕竟比起分开行动还是抱团更安全。
他们和列车上的乘客不一样,就算罪者在他们之间也可以友好解决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是队友。
闻酌鼻尖微动,说:“像一股风干的腐臭味……说不上来。”
费伊洛听见了这话,招手道:“快点,离开车站。”
“越来越近了。”
费伊洛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问可能是什么东西这种废话,直捣重点:“哪边来的?”
闻酌抬腿动起来,从一开始的快步走到小跑,黑衣风衣被吹得向后飘去。
“所有方向!”
费伊洛脸色一变:“跑!”
很多人还不明所以,但看着费伊洛毫不犹豫地跟上闻酌,他们也只能照做。
这个车站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相对来说比较现代化
,甚至要比闻酌曾经所在的现实世界科技要更先进一点,到处都是已经黯淡的显示屏。
他们所过之处,灰尘飞扬,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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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酌快速地选择路线,并没有考虑右边有指示牌说通往广场的通道,而是走上了前方几乎看不到顶的楼梯。
至少能上七八层楼高,扶摇直上,没有任何转弯口。
这座车站运行的时候是可以乘坐电梯与扶梯的,但现在只能靠双腿爬上去。
他跑得太快,众人连思考的功夫都没有,体质稍差的人已经气喘吁吁:“不是,我们直接过铁轨翻栏杆不就能离开车站了?费这么大劲——”
而且按理来说车站如果有危险,那车站里面并且最不方便逃跑的高层不是更危险?
然而话音未落,他们刚在楼梯口站稳,就都听到了砰得一声重响。
他们对视一眼,走向楼梯左手边的天桥,透过天桥两侧的落地窗可见四周的楼栋玻璃窗都残破不堪,墙面布满风吹雨打的污渍,在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中,一道人影啪得一下坠.落。
紧接着,是第一道,第三道,第四道……
“干什么,集体自杀?”
但最毛骨悚然的是,即将从最上方坠到地面的人也很快爬了起来,好像毫无无伤一般快速冲向他们刚刚下来的列车。
除此之外,天桥两侧都有乌泱泱的人群冲了过来,逐渐将车站包围、沦陷。
按理说人类这种群体生物在陌生危险的环境看到同类应该感到亲切,但此刻所有人都在头皮发麻。
只见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类”穿着破烂,行为疯狂,他们对不断出现的踩踏行为视而不见,倒下的人也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前仆后继地涌入。
不稍两分钟,地面全盘沦陷。
“这什么?丧尸?”
“电影里的那种丧尸?”闻酌收回视线,继续向前,“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有眼神好的人已经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对劲:“他们的身体比例有点怪……”
来不及多想了,已经有“人”爬上了他们刚刚经过的楼梯。
费伊洛旁边的戏子肩膀颤抖,眼神发虚,完全不敢乱看。
“不是,这副本不是介绍说是个充满爱与和平的世界?”
“见鬼的爱与和平!”
闻酌凭着上个副本带出来的敏锐感知力朝着高层大厅走去,但不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望着入站检票闸机口的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前面也危险?”
“……嗯,我们好像无路可走了。”闻酌走到宽阔的天桥落地窗边,唯一感觉“腐臭味”少点的那个方向看起来并没有通往地面的通道。
但不能停留了。
类似几十米地面上的那些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闻酌毫不怀疑一旦陷入包围他们就会被撕成碎片,无论多么强力的武器、多少稀有的票都无法应对。
难怪
这个副本对带什么武器进来并不加以限制。
没得选了。
他手一撑,快速翻过闸机口,刚刚左手边的视角盲区映在眼前,全部都是一些类人的生物。
它们有着和人类极其相似的结构,躯干、四肢、脑袋,甚至大多都穿着衣服,但有的四肢细长扭曲,有的五官错乱眼睛长在了嘴上,有的皮肤像液化了一般向下流动……
甚至有的人用来走路的是手臂,踩在地面上的是手掌,膝盖变成了臂弯,而腿与脚却安在了肩膀处四处挥舞。
无比怪诞。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些完全违背常理的怪物,几乎每个人的san值都有波动,严重的直接掉了十几点。
那个戏子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双.腿打颤、吓到动弹不得。
违背常理的东西最让人抓狂,就好像现实里有人接受不了披萨上洒菠萝,饺子沾番茄酱,奶茶煮面条一样,光是看到就让人抓狂。
而面前的情况更严重。
自己的同类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样子,明明它们的依然“熟悉”,却让人毛骨悚然,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众人的呆滞只在一瞬间,而这些怪物却已经发现了他们,蜂拥而至。
走在最前面的闻酌压根就没回头看,席问归跟随其后,已经甩开了大部队一截,费伊洛一巴掌甩在戏子的脸上让他清醒:“不跑指望我背你!?”
戏子这才猛然惊醒似的,连忙追向闻酌离开的方向,然而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就在恐惧禁锢双脚的时候,他被费伊洛一把扯起,踉踉跄跄地跟上。
而有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走在最前面的闻酌发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边有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坏消息是楼梯上也全都是怪物。
而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先去餐厅躲一躲!”
骚乱的脚步声中,闻酌听到席问归说。
他眸色一动,席问归通常不会无缘无故地提意见,但他奔跑的脚步丝毫不停,立刻冲向最近的餐厅,这里的玻璃上上了铁锁,他立刻想到上个副本带出来的万能|钥匙,毫不犹豫地插入锁孔一拧,铁锁应声而开。
古吉拉第一个跟上,紧接着是拖拽着戏子走的费伊洛,随后是蓝毛、黄毛、红毛……闻酌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发色最方便区分。
而走在最后的是那个费伊洛削掉半边嘴唇的瘦小男人,他的伤已经被票治愈,但嘴唇却永远地缺了一块。
最近的一只怪物手臂格外长,灰白的骨头戳中皮肤,手掌倒是软搭搭地坠在半空。
眼看着骨刺就要命中瘦小男人的脑袋,他用恳求的目光看向费伊洛,这女人之前能隔着那么远给他教训,也一定有手段对付后面这些怪物——
然而后者却只是抱起手臂,绕有兴趣地看戏。
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关门的几人都提了口气,做好了放弃同伴的准备。
然而意外突生,只见一捧灰烬飘在了空中,随着席问归的一句“他用票了”,瘦小男人与前方一人的位置瞬间调换!
噗嗤一声,那个倒霉蛋的脑袋被尖锐的骨刺瞬间戳穿并高高吊起,鲜血脑浆溅了一地,也溅了瘦小男满背。
他毫不迟疑地冲进来吼道:“关门!”
玻璃门瞬间落锁,众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
没有人对瘦小男刚刚的行为有异议,包括费伊洛。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包括付出任何人的生命,如果他们有这么稀有的票他们也一样会用。
“看看餐厅里有什么吧。”
不过几秒,透亮的玻璃门就已经被黑压压的怪物覆盖,甚至有爬行的“人类”走在怪物群顶上,以至于餐厅的光线都被遮挡得一片黑暗。
“真是辛苦我手下那些人了。”费伊洛瞥了眼戏子,语气平淡毫无嘲讽的意思,“他们能把你带出副本一十五次,真是该给他们加积分。”
戏子身体又是一颤。
轻微的“咔嚓”一声,在一众怪物的嘶哈与玩家的讨论声中,这道声音并不明显。
但古吉拉立刻道:“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玻璃门要裂了!”
玻璃门确实要裂了,一道细小的裂缝出现在角落,随后就承受不住压力像蜘蛛网一般慢慢散开,越来越大。
“这边!”第一批进入后厨的人有了发现,“这边天顶开了个小窗!”
“我草这么高怎么上!这么桌子都是焊在地上的挪不动!”
“我来,我包里有爪锚钩!”
这人冲上前,甩着钩子抛向天顶,但大概是san值掉太多的缘故,一连几次都没抛成功总是差那么一点。
瘦小男人一把夺过:“滚一边凉快去!”
他一次性就抛成功了,钩子那端稳稳地落在天顶,扯了几下确定牢固后他就爬了上去,紧接着是被费伊洛推了一把的戏子。
戏子颤颤巍巍道:“我,我爬不上去的。”
只靠粗绳爬将近五米高确实困难,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外面的怪物随时会破门而入。
“你他.妈的不走我们走!”
闯上来的这人被费伊洛一个眼神扫过,立刻停下,费伊洛看向戏子,语速很快但心平气和:“我不会让这些人因你一个人送给怪物当口粮,所以你只有一次机会——”
“要么上去,要么死。”
古吉拉皱了下眉:“我先上去,还能拉你们一把。”
费伊洛没阻止,古吉拉抓住绳子,腿搅住绳子并在一起,三下五除一就爬到了顶,她警告地看了眼瘦小男人,随后就跪在顶端握住绳子,做好随时拉人上来的准备。
戏子就这样被拉了上去。
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大家陆续上到车站主楼的天顶,脚下全是一块块透明的正方形玻璃,能直接看见楼里乌泱泱的怪物群。
到最后一个人上来,餐厅外的玻璃门刚好迸发出碎裂的声音,怪物蜂拥而入,带爪锚钩的男人敏锐地将绳子拉上来,直接关上了这块玻璃窗。
脚底下的玻璃虽然很厚实,但红毛还是走的小心翼翼。他来到边缘,试探地往下看了看,整个人都呆滞了下。
只见昏暗的夜色中,目光所及的所有街道马路上时不时就有黑影闪过,那怪异的身形绝对不会是正常的人类。
浓浓的腐臭味与血腥气弥散在这座城市里,远处的天空浮现一抹亮光,黎明将至。
“……这叫充满爱与和平的世界?”
“见鬼的爱与和平!”
然而闻酌眼里却划过一丝异样:“这个副本的范围限制有多大?”
费伊洛俯瞰着下面:“看这情况……也许这整座城市都属于副本范围,也许不止这座城市。”!
第 146 章 乌托邦
通常来说,副本不会明确限制你在哪里活动。
闻酌所经历的几个副本中,除了秋香园因禁忌强制你不能离开小区以外,李家村、疗养院都没有明确禁止。
只要是你能到的地方,你都可以溜出去。
但从目前进的这些个副本里得到的琐碎信息来看,就算没有限制也不能乱跑,一旦脱离副本距离太远,要么迷失死亡,要么转一大圈发现自己又转回来了,前者的概率更高,所以大家为了活命通常不会乱跑。
而怎么知道自己应该待在多大的范围内呢?
很简单,副本名称就是这个副本的大致范围,最多误差不超过一公里,比如李家村站就待在李家村,十七中就待在学校里。
但这个副本的名字是“乌托邦”。
单从名字来看,根本无从知道它涵盖的大小,是说这个世界是乌托邦,还是某个特定的地点叫乌托邦?
或者干脆这个城市名为乌托邦?
目前来说,无从知道。
站在车站天顶,闻酌第一次在副本里感受这么大的视野,一眼看去,天际与高楼大厦交接,遥遥无边。
太广阔了。
“有点棘手啊。”有爪锚钩的男人叫诸槟,他搓搓手缓解自己的紧张,“副本任务也不明确,找到异常是什么鬼任务?”
“而且什么算异常?”黄毛提出质疑,“这些似人非人的怪物算异常吗?”
“按正常认知来说肯定算的……”
“什么叫正常认知?”古吉拉反问,“如果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些怪物是正常的呢?”
“所以应该是指违背这个副本世界观的异常之处?”
任务只有四个字,看似简单,却比之前经历的所有都难,而且没有进度条,根本不清楚自己推断的事对是错。
瘦小男人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找到异常后我们还得回到车站,你们确定我们还回得来?”
众人瞬间沉默。
都不用回头,他们也知道车站已经彻底沦陷了,这可怎么回来?
说到这个,闻酌和费伊洛同时抬腿,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朝着天顶另一边越去,直到看见纵横交错的轨道已被密密麻麻的怪物们侵占,而原本停靠的列车已然消失。
“也没个列车到站时间……这个副本也没说明时间限制,就算我们有办法回来,又怎么知道下一趟列车什么时候来?”
这是个好问题。
这个副本简直是一点解题思路都没给,一切都要靠自己探索。
可这是一个城市,不是一座医院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商场,探索多久才是个头?
“难怪之前进来的人都没有消息。”
“还行,没我想象的诡谲。”费伊洛道,“至少我们还在一块儿。”
这勉勉强强算是个好消息。
人就是这样的,面对共同的未知领域时,哪怕身侧的人不靠
谱,也好过空无一人。
而且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怎么回来,而是怎么出去。”
车站顶距离地面有几十米高,跳下去不现实,诸槟的爪锚钩连一半的长度都没有,何况从四周往下看,每一侧的地面都有数十只怪物虎视眈眈。
见闻酌在看自己的手,费伊洛也没藏着掖着,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直白道:“别想了,虽然是高科技,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人骨可没那么容易切断,何况这么多。”
闻酌倒没这么想:“它叫什么?”
“全称纳米纤维蛛丝。”
“看起来和人手没什么区别。”
费伊洛笑了:“因为你看到的就是人手,我进来这个世界以后,身体改造的部分就全都回归了人类最原始的状态,虽然后来用愿望换了回来,但我依然是人类最原本的样子……如今比起身体改造倒更像有了个超能力。”
闻酌点了下头:“不错。”
“所以我喜欢这里。”费伊洛说,“比起我们那个肉|体与钢铁混合、人格被阶级碾碎的世界,我更喜欢主城。”
“虽然我都不清楚我们是不是真的存在。”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还在讨论离开车站的可行办法。
手机的当前任务“离开车站”还没更新,意味着他们还要继续前进。
闻酌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大家都是□□凡躯,没人敢轻易和那些怪物硬碰硬。
席问归问:“如果现实里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闻酌不接茬:“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求救!”费伊洛倒是想到了,“向其他幸存者救救。”
“这……你是说先我们进来的那些玩家?”
“不,他们已经死了。”闻酌泼去一盆凉水,“副本的综合死亡率是100%。”
“那就向原住民求救。”古吉拉道,“城市必然是人造的,除了这些怪物一定还有其他人存在,不可能全部死了。”
费伊洛表示同意:“这些怪物应该不是原本就存在,否则城市很难发展得这么完善,很有可能是突如其来的灾难,看建筑受损程度,灾难发生时间约莫一年左右,城市里可能还存在安全区或者搜救军队。”
闻酌眸色一动,如果这些怪物是一年前开始出现的话,那刚好契合这个副本在主城出现的时间。
大多数人赞同求救的提议,毕竟也没别的法子了。
但怎么求救又成了问题。
“烧点东西?冒烟了更容易被看见。”
“或者大家把衣服脱了,摆个SOS。”
因为众人不清楚副本里是什么天气,所以来之前穿得都不算太单薄,脱倒是能脱几件,但感觉还是不够用。
“下面那些怪物身上不都穿着衣服?”
几人对视一眼,说干就干。
他们又打开了之前爬上来的那个天窗口,诸槟将爪锚钩倒放下去,双
脚抵着窗梁,身后依次三个人抓住绳子拉。
底下的怪物还在不断嘶吼,是一种怪异的仿佛不是声腔中发出的嘶鸣。
但万幸的是它们不会跳高,也不会飞。
诸槟小心翼翼操控着爪锚钩靠近一个怪物的衣服:“勾住了!拉!”
他们费力地扯上来,就在怪物扬长利爪要刺穿诸槟小腿的时候,他对面等候已久的蓝毛一刀捅穿了怪物的脑袋。
他得意洋洋道:“管它什么玩意儿丧尸还是怪物,脑袋一穿再牛也得宕机!”
这话倒是驱散了些不安的心理,那些怪物带来的强烈违和感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但仍然不能直视太久。
可诸槟想要勾准衣服,就必须盯着下面看,时间久了,眼神都有些涣散。
好奇怪。
太奇怪了……
它们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这个东西的手上长出了头发,为什么它的手腕那么像脚踝,为什么它的眼珠流到了下巴上却不掉下去,为什么划破皮肤后飙出的不是血而是牙齿……
他对世界对人类的认知好像在这一刻完全被颠覆了。
“诸槟!用力!”
一个人大声呵斥了他的名字,诸槟才猛然惊醒,心有余悸地闭着眼睛将下面的怪物猛拉上来。
他们依次解决了十来只,大家的状态都有些不太正常,如果只是杀怪物还好,如果只是杀人也还好,偏偏杀的是长得这么像人的怪物。
看他们穿着衣服,也许他们曾本就是人。
等忙完,远处的天际已被暖红的朝阳占领,大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真是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广阔的城市、这么真实的日出日落了。
“我们这边烧点衣服,你们那边摆SOS。”
“行——”
人多做事很快,没一会儿都弄完了,都没闻酌什么事。
席问归从始至终没插手,像个混子。
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阳光也很快移动过来,将天顶割裂成两半。
费伊洛走到光下,竟然真的感受到了暖意,她顿了顿,问:“你们觉得这个副本通往现实的媒介会是什么形式?”
“这个副本不就是现实?”闻酌语气淡淡,“媒介也许就是永远留在这里不回车站了吧。”
这倒也说得通,不是所有现实都是美好的。
“别说还挺舒服,主城最近天天下雨,见鬼似的……”
在大家愣神之际,不远处竟然真的出现了两架直升机,它们从城市的某处升起,像是看到了他们的呼救,转动着螺旋桨飞速驶来。
“还真有搜救队伍……”
“草有点紧张怎么搞……”
“别高兴太早。”费伊洛说,“如果离开了车站先看手机的下一步任务,以及来的不管是原住民还是军队,对我们的态度未必是友好的,都注意安全。”
“如果问我们怎么来的,就说我们是一个幸存者团队,因为粮食不够——”
“因为火车。”闻酌打断,“就说看到了一辆很奇怪的火车,所以来看看情况。”
“这样也行,还能打探一下原住民对这个车站的了解,说不定能找到下一班次的线索。”费伊洛道,“如果问我们从哪里来,就说从城南方向——”
席问归提出了一个地点:“梦之塔。”
“嗯?”
“刚在车站广告牌上看到的。”席问归说,“说是这座城市最具有标志性的地方。”
刚统一完口径,直升机已近在咫尺。
螺旋桨带动的风将闻酌的风衣吹得呼呼作响,众人紧绷着神经,在看不见的角落按住武器,以遇到危险随时进行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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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7 章 乌托邦
直升机没有在天顶降落,这里坡不平,又是玻璃,不适合停留。
两架直升机分别在东西两侧上空停留,降下两道绳梯,戴着头盔全面防护,看不清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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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点瘆得慌……”有人说,“我们来路不明,不会被抓去做实验吧?”
“做不做实验只有去了才知道。”费伊洛说,“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他们分成两拨,陆续通过绳梯爬上直升机,戏子的现实世界时间线靠后,科技水平低下,没怎么见过直升机,显得十分惶恐。
他爬绳梯的时候好几次脚滑,差点给下面的人踢下去,还好在最后关头被上面的人拉住了。
闻酌和席问归是最后一波,闻酌先一步到,随后转身在搜救人员之前握住席问归的手将其拽上来。
因为惯性,席问归还压在了他身上,起身时好似不经意地蹭过他耳朵。
两人一起身,就被搜救人员用枪指着往机舱后半段走,他的枪也被搜走了,但对方却搜出席问归的匕首。
他和抱头蹲下的费伊洛对视一眼,没做任何反抗的动作。
“你匕首藏哪儿了?”
“你猜。”
“不猜。”
闻酌和席问归放松地小声耳语,并没有因当前局势感到紧张。
“任务变了吗?”
“不知道啊。”身后的黄毛紧张道,“看到那个拿枪的高个了吗,他把我手机拿走了。”
闻酌还没遇到过被npc拿走手机的情况,只见直升机侧舱门口坐着的搜救人员正摆弄着黄毛的手机,翻来覆去。
但因为对方穿着防护服、还戴着防护面罩,根本窥伺不出表情和态度。
从碰面到现在这些人没说过一句话,只用枪指示他们行动,连是男女老少都弄不清。
“走一步看一步吧。”费伊洛低声道,“如果等会儿被迫分开,也不要强行起冲突,以打探消息和想办法汇合为主。”
“按照目前总结出的经验而言,很多副本都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或平行时空里真实发生过的事,再因怨气过深而成为副本,所以背景故事很重要,这个副本的故事框架可能比较大,别忽略细节。”
有人嘀咕道:“那些怪物弄不好曾经都是人……怨气能不深吗。”
闻酌则一直看着直升机前部,除了那几个持枪的人之外,驾驶位上的飞行员也全副武装,没有一处皮肤与空气直接接触。
“如果那些怪物以前都是人,说明它们具有传染性。”闻酌突然道,“看他们防护得这么严实,说不好是哪种传染方式。”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以咯噔,开始回想之前有没有直接接触过怪物。
“操!”黄毛突然咒骂一声。
最近的搜救人员顺利抬起枪,警告地指着他的方向。
黄毛瞬间认怂,死死抱着头吭下脑袋。
“怎么了?”古吉拉问。
“那个叫什么伯尼的,他直接在餐厅外不是用了张类似于移形换影的票?在那之前他好像就已经受伤了,我后来看见他又燃了张治疗的票,但不知道治的哪儿。”
闻酌才知道那个被费伊洛削去半边唇的瘦小男人叫伯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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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了个关键问题:“治疗的票能解决病毒传染吗?”
席问归贴着他耳朵回答:“普通那种不能,但也有能解决病毒、瘟疫一类的超稀有票。”
其实这个世界的“票”类奖励并不多,之前有过统计,最大的几个组织名下所能流动的票最多也不过八十万张,但主城有千万人。
平均下来一个人分不到一张票,可想而知有多稀少。
大多数票都还没什么大用,像睡美人和能治疗普通伤势的都已经算珍贵了,更不要说还能解决病毒、瘟疫类的票。
“听说千百年前,主城打完副本能得到的奖励比现在多很多,特别是票一类的。”费伊洛说,“但现在除了通用货币‘积分’以外,能得到的奖励是越来越少。”
话少的古吉拉嗯了声:“有人推测说是因为那时候这个世界初具雏形,车票引来的罪者少,需要这些道具保证人流量,但现在人越来越多,死都不够死的,就不需要太多道具帮忙乘客活下去了。”
这些话都跑远了,现在需要担心的是那个伯尼到底有没有被传染,如果被传染了他用的什么治疗票,能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总归不可能通过空气传染。”诸槟声音有些打颤,应该是还没从直面那些诡谲怪物的不适中缓过来,不过听语气还算理智。
“不然我之前离它们那么近也该遭殃了。”
古吉拉说:“如果能通过空气传染,除非这些幸存者有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否则早就全军覆没了。”
闻酌:“呼吸道传染也算通过空气。”
众人看着搜救人员脸上的防护面罩,不由一滞。
照这么说的话,这个副本根本没给他们活路啊,毕竟他们从列车上下来的时候可没有防护面具,总会直面怪物的。
在胡思乱想中,直升机缓缓降落,螺旋桨的“嗡嗡”声逐渐放缓、停下,他们被枪指着往下走,终于听到搜救人员说了第一句话:“下去,配合检查。”
闻酌弯腰走出直升机,眯着眼睛还没适应眼前的阳光却被检查员扣上了手铐。
不远处是一面巨高的围墙,围墙顶端旋绕着带刺的铁丝,应该还通电。
这个安全区的规模不算特别大,但肉眼估计应该也能容纳个几万人。
本以为他们当前在安全区外面,可一回头却赫然发现身后还有一圈更高的围墙。而他们就介于两道安全围墙之间,一个缓和地带。
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的本地幸存者,正在排队一个个接受检查,但待遇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黄毛已经问出口了:“为什么他们不用戴手铐?”
检查员冷哼一声,他的面容藏在防护罩下,但缝隙中透
出的眼神却很冷漠。
他们没有跟另一波人汇合,就被戴着镣铐压进一个封闭的圆形玻璃舱里,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头顶就发出蹭得一声巨响,巨量的喷雾直接冲击着他们的身体。
不少人呛得咳嗽起来:“什么鬼,消毒程序吗……”
嘈杂声中,广播响起:请脱掉你们的衣服,前往下一个房间。⒗_[(”
在他们这个圆形舱的右侧,还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圆形舱。广播声停,中间厚重的舱门也应声而开。
广播声音冰冷,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幸好票和特殊物品都是副本里“npc”看不到的东西,可以直接拿手上。
还有一点,广播没给男士女士分开的机会。
他们这边队伍里就三个女人,费伊洛、古吉拉以及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短发女孩。
短发女孩闻言有些迟疑,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费伊洛和古吉拉反而没有任何迟疑,从容地褪.去外套和里衣。
古力拉边解裤扣边说:“外面的幸存者队伍有分男女。”
“我看见了。”费伊洛道,“他们好像对我们这波人格外严苛。”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特别在主城性算稀缺资源,因此面对女性身体不可能不去窥伺,但费伊洛和古吉拉实在太坦荡,就好像裸露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一根普通的木桩。
加上费伊洛之前展露的手段,倒是没什么人敢光明正大去看。
古吉拉瞥了眼一直没敢脱的女生,语气寡淡:“他们那么小的都好意思脱,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闻酌和席问归也很快脱掉衣服,继费伊洛之后进入另一个舱体,经过舱门口的通道时还会经过一道紫色的扫描程序。
随后广播声会响起:“通过,无污染。”
紧接着就和前面的圆舱一样,一股喷雾从天而降,冲击着他们的身体。
好在这次做了心理准备,闻酌没有被呛到,他来到这头时,费伊洛已经套上了一套灰色的单衣。
“广播说让我们穿上。”
闻酌随便拿起一套:“怎么这么像囚服?”
“大概率就是,说不好接下来我们还要进牢房。”费伊洛戏谑道,“你们俩要不当gay就好了,直接去地下一层站街,愿意花大价钱养你们的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闻酌也不生气,他穿上衣服:“很有市场?”
“当然。”费伊洛说,“与其说在主城性是稀缺资源,不如说能取悦人的性是稀缺资源。男人女人都有需求,在无法发展正常伴侣关系的情况下,花钱买服务就成了常态……而通常愿意去地下一层买服务的女人都很大方。”
“比如你?”
“我还不够大方?”
费伊洛确实非常大方,她不仅养着戏子,还每个月派专人陪同戏子进副本,没几个金主能做到这样。
那边,大家一个接着一个褪去衣服往这
边走。
古吉拉抱着胸冷眼旁观,好像在等那个有些害怕的女生。
“她们认识?”
“不知道。”费伊洛随意地扫了眼,“我没那么关心下边人的私生活。”
很快,大家陆陆续续地集中到一起,都穿上了统一的“制服”。
他们这边一共八个人,坐另一架直升机走的也是八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遭受了一样的待遇。
闻酌若有所思:“前面两个也说有‘媒介’的副本我们都已经过了,里面的时间是正常流逝的,不受乘客干扰,副本通关后,世界也不会回溯,而是带着上一波乘客的影响继续发展。”
十七中那个副本就是这样,连任务都会因为上一波乘客的影响而改变。
疗养院的副本环境和任务虽然没有变化,但里世界里滞留的鬼越来越多,而唯一的npc欧文也记得每一批病人,并没有在副本结束后被抹去记忆。
费伊洛:“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也这样?”
闻酌嗯了声:“如果这个副本就是一个大的现实世界,那时间必然不会因列车的到来回溯或停止。”
古吉拉瞬间明白了他意思:“如果这样,就意味着这些幸存者很可能已经接收了无数波像我们一样、突然出现在车站的人了,而这些人很可能还在这边搞了一些事情,我们的身份存疑、目的存疑,他们自然没有好脸色。”
众人皆有些沉默,这就有点麻烦了。
圆形舱的舱门打开,这次他们终于看到了幸存者防护罩下的真面目,都是很普通的人类。
“抬手。”
旁边一排拿枪指着他们的人,其中一个负责给他们重新戴上之前进舱时下掉的手铐。
“不是,我们没犯事吧?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没人回答他们,确定所有人都戴上手铐后,一个疑似负责的管理人员道:“带去3号牢房。”
黄毛哽了一下:“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什么。”
“我们的前辈把路给走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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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8 章 乌托邦
三号牢房是个大型牢房,里面有十个单间。
席问归对此有些不悦,刚回首准备说什么,就被闻酌先松开了手。
“?”
闻酌头也不回地走进第一间。
席问归只能倒退着进入对向的房间,还一直注视着闻酌的背影,看起来颇为委屈。
其他人被枪指着,也只能照做。
全程,安全区的士兵和管理员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紧绷着神经十分警惕。
直到他们所有人都进入了单独的牢房,房间门口的铁门突然咔嚓一声关上,同时落锁的还有大门。
“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又不可能一直关着我们。”黄毛坐在地上,“比较麻烦的是我们的武器和衣服都被收了,手机也在那边,也不知道任务有没有更新。”
幸而手机上副本任务相关的内容外人都看不见。
“这群人对我们是有一定了解的。”古吉拉说,“之前进来的几批应该用过票或道具对抗什么,原居民不知道是什么手段,所以使用刚刚那种方法让我们丢掉身上的所有倚仗。”
“但票还在我们身上啊,他们又看不见。”
“他们又不知道。”队伍里另外一个女孩低声道,“我们没法对副本真实住民说和主城相关的任何事情。”
但正是这样,他们这批人才显得手段神秘,令这边的安全区忌惮。
“今晚我们先好好休息,这个副本看起来也没什么灵异元素,晚上牢房应该很安全。”
确实,大多数副本的晚上都没法好好睡觉,这么想来,这个副本一上来就能被“保护”已经非常幸运了。
闻酌坐在床上,默不作声。
对面的席问归问:“在想什么?”
闻酌说:“车站天顶应该不是唯一的路。”
大家也都有这么想,如果当时能找到其它路逃出车站,也许能碰见一些城市里的本地幸存者套出一些信息,然后在装作土著进入安检通道混进来。
不过那条路未必就有现在幸运,至少他们当下没有损伤。
突然,黄毛一声惨叫:“啊——”
古吉拉皱眉:“怎么了?”
好一会儿黄毛才出声:“妈的,这门有电!”
其他人默默离牢房门远了些。
越狱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费伊洛说:“这个副本是个真实世界对我们来说其实未必是好事。”
闻酌理解她的想法,真实世界意味着一切未来都无法确定,没有规则,没有流程,没有漏洞,下一秒可能会发生任何事情。
如果今天关押他们的军队老大心情不好,直接把他们枪决了这种事都有可能发生,毫无逻辑可言。
费伊洛说:“明天他们应该会逐个审问我们,小离——”
她话音未落,三号牢房外就传来一排整齐的脚步声,之前押送他们的管理人员用
权限卡刷开了大门。
滴得一声。
管理人员身后站着一排持枪的士兵,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从表情来看,这些人好像非常不高兴且烦躁,似乎发生了什么。
黄毛小声嘀咕:“别是要直接把我们突突了吧……”
然而管理人员只是在各个隔间门前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戏子门口。
他手一扬,刷开了门卡。
戏子非常慌乱:“不,不要……”
旁边的隔间就住着费伊洛,刚刚还没说出口的担心直接应验了。
她皱眉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冲我来。”
这群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回应,只是在她说话的时候,持枪士兵的手臂有了明显的抬起姿势。
之前来的那些乘客都干了什么啊……
费伊洛尽可能温和道:“你靠近点,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管理人终于有了反应,然而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终于开口:“别急,会轮到你的。”
紧接着,戏子对面隔间的黄毛就看见士兵拿出了一个类似□□的东西,将因恐惧不住后退的戏子直接给电软了。
戏子还有意识,但却连走路的能力都没了。
他被士兵架着离开,有种要被执行死刑的感觉。出大门转弯时,戏子回头看了眼,祈求的目光直奔费伊洛,泛红的眼尾看起来我见犹怜。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大门滴得一声又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费伊洛略显烦躁地啧了声。
她倒是能做到隔着铁门把这些人都杀了,但然后呢?
这显然是个具有高科技的城市,隔间外就是监控,和她那个时代的民用监控很像,是有ai连线的,一旦发现检测出斗殴行为或有人死亡就会直接通报。
而牢房外面,也许是数不清的士兵。
他们这些人再厉害,手上的票再多,也顶不住能把人打成筛子的火力。
“第一个找小离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最好欺负,像个突破口。”最角落牢房隔间的男人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他聪明点的话。”
费伊洛抱胸躺在床上:“你看他像聪明的样子吗?”
“……”
闻酌没怎么出声,只听着他们说,原来戏子叫小离。
这次队友虽然人多,但也还算好记,除去戏子之外,只剩下三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了,黄毛以及那个很没存在感的女孩,和一个瞧着有些猥琐的男人。
没一会儿,牢房的所有灯光就都被关闭了。只剩下门与监控还有电力维持,应该是安全区为了节省能源。
其他人还在说些什么,有关于这个副本的猜测,也有一些其他琐碎。
他们并不担心有人在监控后面监听,所有和副本与主城相关的内容都会被自动屏蔽。
闻酌没有细听,他闭上眼睛。
他一进这个副本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舒服或难受,只觉得有什
么东西好像在无形之中拉扯着他的意识,非常接近。
席问归没有躺到床上,他在离铁门最近的地方坐下,一条腿撑起,一条腿直直地向前延伸,几乎能抵到对方墙上。
他时不时偏头看向对面已经休息的闻酌,而后垂下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中神色不明。
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时钟,让人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此刻是否还是白天,又或者已经到了晚上。
-
空荡的审讯室外,一个高马尾女人走过来,问:“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士兵队长回答:“报告长官,还没找到!”
“他们抢了直升机驾驶权后飞到了中心河湾,在桥上降落的,人很快就不见了,有可能到了桥那边。据七小队最后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当中应该有人身上有创口,很可能已经感染。”
“感染?这些人可比我们命大多了,他们敢来,怎么会不带抗体?”女人冷笑,“在桥这头仔细搜索,如有必要,直接就地枪决,不要引来怪物们导致无畏的牺牲。”
“是。”
“如果他们到了桥那头,有再多抗体也活不久……”女人隔着单向玻璃瞥了眼审讯室里的男人,“上面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来执行任务?”
士兵默然:“可能……是在装弱小?”
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秀气,不像士兵,不像特工,倒更像是被富人拘在家里玩乐的小东玩意儿。
女人走进屋里,在戏子对面坐下:“现在你还有坦白从宽的机会,我给你十分钟。”
戏子惶然道:“坦、坦白什么?”
“别装傻。”女人道,“上面断了我们的补给,却又不断派人来安全区捣乱,目的是什么?我们这里到底有什么异常需要你们清除?还有最重要的,抗体在哪?”
戏子茫然地看着她,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
什么上面的补给?什么抗体?
只有那句“异常”有点似懂非懂,他们这次副本的主线任务就是找出异常。
“我,我不知道……”
女人温和道:“我脾气不算好,特别是接待你们这么多次以后。”
戏子瑟缩了下脖子,费伊洛的脾气也不算好。
对方定定地看了他会儿,确定他真的什么都不打算说后走了出去,但没等戏子松口气就又回来了。
这次,女人拿出钥匙解开了戏子手上的镣铐,士兵在她身后警惕地端着枪:“长官,这不安全。”
“害怕就滚出去。”
随着话音落下,女人也松完了拳头,她一拳砸在戏子胃部,后者直接顿在原地。
门口的士兵们已经拔了枪保险,随时准备将其击毙。
果然是装弱,被长官一拳击中竟然一动不动。
然而下一秒,戏子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地□□。
“……”看来是反射弧比较长。
一身军装的女人毫不手软,她直接猛踹去一脚,直接将戏子身体掀了个面,后者因痛苦而扭来扭去时,一只军靴踩中了他的下|体,越来越用力。
痛苦的同时,他的脸上竟然浮出了一抹潮红。
“……”女人一挥手,示意士兵重新把人拷上。
士兵照做后,不明所以跟随长官的脚步离开:“长官,他有问题?”
“不……好像被他爽到了。”
“?”
女人沉吟片刻:“他应该不是装的,真的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在他们小队里应该也无关紧要,可能并不清楚上级命令,炮灰罢了。”!
第 149 章 乌托邦
第二天早上,监狱管理员又来了。
他们在各个隔间门口转了一圈,即便觉得他们这群人手段诡异,但因为有电门的防护还是较为放松。
管理员停在了黄毛门口。
他有点紧张,虽然经历过很多副本了,但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npc”,哪怕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原住民。
但也正因为是真实存在的人,所以更让人恐惧。
没有谁比主城的他们更了解人心丑恶。
不过士兵给了他昨晚戏子一样的待遇,一麻|醉枪直接电软了,真要遇到危险他连燃票的能力都没有。
他只能和戏子一样,回头给“伙伴们”一个眼神,希望能够得到帮助。
帮助是必然的,总不能等这里的人被一个个拖出去再行动,戏子一晚上没回来,粗略估计至少十几个小时过去了,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然而,被带走的不止是他,还有席问归。
同样的待遇,同样被架着拖出去。
席问归没有反抗,闻酌瞬间从床上站了起来,尽管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生气了。
席问归朝这边看了眼,没什么特别的意味,紧接着就消失在牢门外转角。
不知名的女孩也有点坐不住了:“怎么办?”
古吉拉突然说:“我能解决监控,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触发警报,他们刚带走我们一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太关注我们。”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方法,但古吉拉说能解决应该就是真的,她身上呈现的气质比费伊洛还要靠谱,给人的感觉就是从不说瞎话。
闻酌走到墙一侧,斜斜看了眼监控的位置,那个视角只能看到大部分隔间的小部分空间,也就是说,只要出这道牢门后不被发现,后期监视员就算在监控里看不到他们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那又有什么用。”角落隔间的男人说,“我试过了,这个牢门不止杆子上有电,中间的缝隙也通电的,手都伸不出去更别说开门了。”
“动手。”费伊洛突然低声说了句。
古吉拉收到信号,立刻就有了动作,众人只听到监控发出滋啦啦的一点声响,信号灯闪烁了几下,接着就恢复了平静,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但闻酌与费伊洛却同时出声:“我拿到门卡/权限卡了。”
话音刚落,费伊洛就直接顶着高强度的电击将手伸出门缝,将门卡贴向了感应口。
电击在费伊洛的腕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印子,但她也只是皱了下眉,随着“咔嚓”一阵长音,门便打开了。
她抖了下手,不足两秒,小臂上的焦黑痕迹就已消失。
将其他人的门一个个刷开后,闻酌也展示了一下权限卡,是那个管理人身上的,应该足以通过安全区的大部分区域。
费伊洛笑了笑:“看来你带着和我一样的票。”
闻酌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但其实是席问归给他的。
他这次到这边,除了万能|钥匙以外什么都没带,一方面他确实不依仗这些……另一方面,经历了之前那几个副本以后,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并不需要票和道具。
不是不需要这些能力,而是不需要这些票和道具。
闻酌微微垂眸,余光瞥见最拐角隔间里的男人在关上牢门后又试探性地摸了下,但换来的只是一声惨叫。
他痛弯了腰,死死抓着受伤的手指,怀疑人生地看着费伊洛。
费伊洛瞥去一眼,没怎么在意地笑了声。
闻酌现在的心情不太美妙,他快速刷开三号牢房的门,古吉拉皱着眉头看了会儿门禁,说:“好了。”
这意味着走廊的监控也解决了。
五人立刻出门,按照昨天进来的路线返回必然是行不通的,那边的看守十分密集,还有重重关卡需要刷卡,搞不好就会碰到管理人员或军官。
女孩低声道:“这侧的一二号牢房也都没有窗户。”
牢房的隔间门口隐约可见人影,还有些暴躁的怒吼声。
“这个安全区应该是以原城市的部分建筑为基础建造的,我们大概率在警局一类的地方。”
至于真实的监狱应该不太可能,不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监狱通常都不在市区。
“牢房里不太可能有窗户,只能找厕所——”
话音未落,侧面二号牢房的第一间隔间突然出现一个人靠近了电铁门,他的身体完全置于阴影中,斜盯着他们的方向。
女孩道:“他好像在说话。”
闻酌跟这个人对视了会儿,冷不丁地复述道:“他一直在重复,‘二楼尽头办公室的通风口是唯一的路’。”
“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看起来精神太不正常,能信吗?”
“昨天我们被扫描完过来的路上有电梯。”队伍末尾的男人说,“但我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坐电梯上二楼。”
费伊洛说:“楼梯一般都离电梯不太远,先离开这片区域看看。”
众人没有意见,不过在那之前尽可能寻找一下类似审讯室的地方,也好把被带走的三人救出来。
走在闻酌旁边的古吉拉突然问:“你会看唇语?”
闻酌随意地嗯了声:“一点点。”
其实他并不会。
但从上个副本出来后,他的各项感官就有了飞跃性的提升,否则车站那会儿也不可能精准地找到一条没有怪物袭来的路。
众人小心向前,牢房的看守出乎意料地少,也许是对自己的防护系统过于自信,只有正大门口有两个士兵的背影。
费伊洛看了古吉拉一眼,只一个眼神她们便默契地行动起来。
闻酌贴着一侧墙面靠近,在她们准备好的瞬间刷开大门。
刹那间,她们如猎豹一样伏击了各自的目标,士兵们只是稍有挣扎,但连按警报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你们不懂怎么快速无声地杀人,乖乖跟在后面别发出声音、做好善后工作就行。”
闻酌没反驳,让他杀人倒是简单,作为法医,他再清楚不过人体的弱点,但悄无声息确实有点困难,但……
“他们还活着。”
“只是晕了,我们又不是杀人狂魔,也不是来找事的,非特殊情况最好别闹出人命。”费伊洛提醒道,“我们有如今的待遇,还得托‘前辈们’的丰功伟绩。”
这话嘲讽意味太足了,但确实,主城的居民就算进入真实世界副本,也从不把npc当人,他们肆意走私、屠杀、抢劫,做什么全看心情。
费伊洛目光扫过队伍里剩下的三个人,又示意地上的尸体。
古吉拉言简意赅地翻译:“我们负责动手,你们负责把他们拖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闻酌弯腰拖起一具尸体往偏僻的角落去,竟然看到一个大号垃圾桶,巧妙得有点突兀。
他直接搬起尸体放进去——真的是轻拿轻放,都没发出声响,甚至替士兵拨正了凌乱的军装领口。
平威和温贝贝也有学有样。
“垃圾桶放不下了,扔那边卫生间里。”
解决这两个晕倒的士兵,他们一路离开。
费伊洛脚步轻盈,说:“我们得快点,等管理人发现权限卡不见了,肯定会一路查监控。”
古吉拉就着前方的拐角微微探头,然后瞬间收回身体,说:“人不少,还有一支巡逻队伍,前面大厅还有两个监控。”
“楼梯!”走在侧面的温贝贝突然小声惊呼,“被花坛挡住的那边。”
这是个视角盲区,如果不是温贝贝刚好探头扫了眼,根本不会看见。
古吉拉皱了下眉,当机立断:“楼梯那边是监控盲区,你们走,我指挥。”
她没说怎么指挥,但费伊洛已经掉头朝着楼梯的方向。古吉拉持续观察着,大概半分钟后突然在身后做了个手势。
费伊洛看了眼,对其他人说:“蹲下来走,我喊停就停。”
闻酌打起了头阵,其余两人在中间,费伊洛收尾,因为需要时刻注意古吉拉的示意,又只有她看得懂古吉拉的手势。
“左转,躲一下!”费伊洛低呵,“巡逻小队过来了!”
闻酌立刻转进左边狭窄的长廊,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标志——这里通往休息室。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不得不闪避进入休息室,平威立刻站起来,撑着发麻的膝盖咒骂道:“跟他妈玩真实版潜伏游戏似的……”
闻酌则耳朵微动:“他们过来了。”
休息室里有两排很长的柜子,他毫不犹豫掏出万能|钥匙打开最里面的四个挂衣柜,直接倾身躲了进去,快速将门带上。
费伊洛和温贝贝也照做,只剩下平威操了声:“万一进来的人刚好开我们躲的柜子怎么办?”
柜门后传来闻酌稍显沉闷的声音:“你可以不躲,直接
被抓也没问题。”
“……”
平威咬咬牙钻进最后一间储物柜,狭长的柜体勉强可以容纳一个人,但稍微一动就会与铁皮发出碰撞的声响。
平威的胳膊肘就干了这样的蠢事,与此同时外面的人推门而入:“什么声音?”
平威吓得大气不敢出。
一个士兵说:“可别是你藏在柜子里的硅胶娃娃寂寞了。”
其他人哄堂大笑,一边找寻自己的储物柜换起衣服一边聊天。
“硅胶娃娃哪有真人好,我都快忘记女人味了!妈的,终于换班了,我晚上一定要去酒吧。”
“你那点粮够嫖的吗?”
“找最便宜的还不行?能泻火就行,身材脸蛋灯一关谁在乎?”
外面聊天的内容非常露骨,很快变得更加不堪入耳起来。躲藏的四人虽然没被发现,却被迫听起了这些污言秽语。
“七队那个副队长其实挺不错的,虽然是个男人,但要是他我愿意操一操,啧……”
“打得过人家吗你?”
“打得过也没机会了。”说想操的士兵遗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昨天上面又派了一支队伍来了,还是在车站,七队被派去把人带回去,但两架直升机只回来了一架,七队队长回来了,副队和另外几个被挟持到中心大桥降落了。”
“我草,他们不会进了中心区吧?”
“不知道,但上面的人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中心区有多危险。”
“这上面到底想干什么?对我们见死不救就算了,还想要赶尽杀绝吗?”一位士兵烦躁道,“需要的时候让我们卖命,不需要了把我们当狗一脚踢开,真他妈操蛋!”
“算了,那些平民还有少校不都跟我们一起被抛下了?”
“我倒觉得他们可能是奔着博士来的,博士不正在研究疫苗吗?”
“我就怕我们死了疫苗都没影儿……”
“只能看能不能从被带回来的那几个人身上问出点什么了……二楼审讯室的血迹还没干呢,这次不给他们任何耍手段的机会,不信他们不开口……”
换班士兵们的声音渐行渐远,闻酌打开柜门走出来,虽然面色依旧冷淡,但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费伊洛倒没什么波动:“你放心,就算小离跟黄毛的血流干了你家那位都不会出事。”
闻酌倒不是担心席问归的安全。
他只是单纯就有人从他面前带走了席问归这件事非常不愉快而已,嗯,非常。
然而,他们刚准备出去按照原路径前往楼梯口,但还没等他们完全走出去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先是一道冰冷的电子声响起:“检测到陌生面孔,女性,三十四岁,身高一米七三,身着囚犯制服……”
费伊洛面色一沉,意识到古吉拉暴露了。
她朝着走廊出口移动,数条纳米蛛丝已经顺着指尖滑出,实在不行就杀出去——
然而,暴露在监控视野下的古吉拉却隐晦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快走。
古吉拉不是逞强的人,在主城生活这么久自然也没什么贡献精神,她只是能确保自己不会死而已。
闻酌几人不再犹豫,趁着大厅混乱的功夫快速朝着楼梯口跑去,暂时无人发现他们,监控也只扫到几人小腿部分的残影。
被抛下的古吉拉站起身,对着一众举枪的士兵笑了笑,而后举起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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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0 章 乌托邦
原本八个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四个人,其他人的意思是先出去再说,省得所有人都被困住,但闻酌一定要先去审讯室看看。
温贝贝犹豫不决,毕竟她和被带走的三个人都不熟,平威就更直接了:“草,审讯室那边肯定有很多守卫,疯了才往那边跑呢!”
闻酌无动于衷:“你们可以自己走。”
“你看着冷静,其实也是个疯子。”费伊洛抓着扶手看了眼混乱的一楼,“别搁这耗着,先动身!”
费伊洛是这次副本的公认带头人,她都这么说了,平威再不乐意也只能作罢,毕竟比起团体冒险,一个人乱逛更危险。
这栋楼的结构很复杂,看起来真的挺像警察局,不过科技感比起闻酌的时代更强,墙体都是钢铁质感的光滑面。
温贝贝压低声音道:“那边墙上看起来有平面图!”
小姑娘的观察力很好,闻酌偏头看去,跟他们隔着两个岔路口的一面墙上露出了平面图的一角,不注意还真容易忽略。
现在一楼很乱,二楼人倒是不多。
闻酌刚探身看了眼,前方的摄像头就扫了过来。
他说:“有监控,我一个人过去,你们等着。”
平威讥讽道:“你过去有什么用,当自己过目不忘啊?”
“差不多。”闻酌好不动怒,话音落下就动身了,他先贴近监控这边的对角墙面,然后将手里的□□扔向了另一边,金属与地面发出嗒得一声。
监控瞬间被声响吸引过去,扫描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果然,副本原住民看不到列车道具,监控也不可能扫到。
趁着监控扫描的空隙,闻酌从监控下方快速穿过,进入前面短小的走廊,却在即将通过第一个路口时遇到了意外。
他对面还有一条岔路口,且一个拿着通讯器的士官正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走来。
士官一抬头就看见了闻酌,脸色骤变:“你是谁!?”
刚问完,士官就立刻意识到闻酌穿着囚服,立马就要掏枪按警报器,下一秒却大脑一沉,昏昏欲睡。
远处的费伊洛扬扬手,口型是“不用谢”。
这次闻酌认出来的,费伊洛用的是“睡美人”票,之前席问归在他身身上用过,倒还是第一次见别人中招。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副本都不是明面对抗类型的,所以乘客们都没怎么用票。
而古堡后期的附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根本没有用票的机会。
他顺利来到了平面图前,目光快速阅览了一遍,最终定格在大楼另一边的审讯室上。
全程用了不到十秒,而走廊上唯一的监控还没转过视角,他快速回到费伊洛她们旁边,监控刚好转动了方向。
平威手疾眼快地探身捡起地上的钥匙,下意识揣进口袋。他之前可是看到了,闻酌拿这块钥匙打开了那么多柜门,估计是什么万能|钥匙之类的,这绝对是稀有奖励!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看见闻酌面色淡淡地看着自己。
僵持片刻,平威不情不愿地交出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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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酌这才道:“审讯室在楼另一边,要穿过一个大厅,我们最好换套衣服,戴个口罩。”
幸运的是,二楼的监控没有一楼多,死角数不胜数,还有很多监控根本没打开。
在闻酌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来到更衣间,闻酌用钥匙打开了几个储物柜,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正装。
前面在楼下之所以不换衣服,是因为那是士兵更衣室,而士兵不会擅自离岗随意乱走,换军装制服无疑不打自招。
“最好祈祷这里的工作人员多,不至于都互相认识。”平威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角落里背对他换衣的温贝贝,匀称的女性肉|体让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温贝贝明显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但温吞地忍耐着没有翻脸。
费伊洛冷淡地收回视线,看向正在系衬衫扣子的闻酌:“你身上竟然有纹身。”
“嗯。”闻酌淡淡反问,“你昨天不就看到了?”
“和席问归有关?”
“嗯。”
费伊洛有些意外:“你们是不是以前在现实里就认识?”
主城倒是有纹身师,但她不相信这城里能有几对真心的情.人。
果然,闻酌回答:“算是。”
他无意识地捋了下手腕,这里本来有块老旧的腕表,但进这个副本之前被席问归摘下了。
是进这个副本的前几个小时,闻酌当时坐在床侧,席问归半跪在他腿|间吐出异物,然后顺着闻酌的小腿一路往上摸去,倾身吻他。
闻酌有点嫌弃地偏过头去,席问归也不强求,转而去吻闻酌的肩膀、手臂、最后握住了手腕。
闻酌下意识抽手,席问归却微微加重了力气,然后解开了手表皮扣:“不戴了吧?”
闻酌没说话,看着席问归等他的解释。
“它有点旧了,可以换一块更好的,等这次副本出来。”
“别立fg。”闻酌凉凉道。
“fg是什么?”
闻酌懒得解释。
席问归又矮过身体,重新半跪在地上,低头吻了吻他的指尖:“我发誓,我会永远守着你。”
闻酌笑了:“你在对谁发誓?”
“对这个世界。”
席问归起身吻过来,这次闻酌没有拒绝。
-
一想到席问归这会儿被人带走下落不明,闻酌周身的气压就低了。
不该有任何人可以从他身边带走席问归。
费伊洛又问:“审讯室在楼那头,那办公室出口呢?”
闻酌系上衬衫的最后一粒扣子,说:“二楼有很多办公室。”
温贝贝有些焦虑:“二楼比我们想象得要大,那个人说得不清不楚,什么叫二楼尽头?这楼应该是方的吧,哪里才算尽头?”
“他的话不一定靠谱。”闻酌说,“平面图上有间很大的办公室,处于中心走廊的末尾,我们可以去看看,办公室里可能有关于推进故事背景的资料,这边看起来没有窗户,空气循环可能都靠通风口,不可能只有一个办公室有。”
费伊洛赞同这个提议。
他们来得突然,根本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得快点,吉拉不知道能拖住他们多久,万一他们直接去查牢房就会发现我们都不见了。”
“那我们的手机怎么办?”
“目标太小,我们没时间去找了。”
都换好衣服后,戴上口罩后,凭借闻酌逆天的记忆力指引,他们只花了两分钟就抵达了楼另一边。
然而刚准备转进审讯室的那条走廊,他们就碰上了一个士兵。
对视的瞬间,温贝贝与平威瞬间屏住了呼吸,仿佛慢动作电影一样僵在原地,时间流逝都变慢了。
下一秒,闻酌压低声音开口:“审讯的人呢?”
士兵一愣:“半小时前往c区送去了。”
面前的四人都戴着口罩,他不认识,也不能确定是哪个部门的。但一般穿着这身衣服,职位都比他高,特别是开口说话的男人胸.前兜里还插着一张权限卡,他下意识如实回答。
费伊洛突然问:“最晚那个怎么样?没弄死吧?”
她语气淡定,士兵也没怀疑:“没有,秦长官给他用了测谎仪,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上面送过来的炮灰。”
上面?
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听起来像是这个世界更高的官方阶层,但是他们这座城市似乎是被上面放弃了,没有救援,也断了物资。
“那就好。”费伊洛还接过了话茬,“得留几个活口,博士要用来做实验。”
士兵脸上顿时露出了敬意:“并没有全部送往c区,三号牢房里还留有五人。”
“……”
这话的意思怎么听起来送去c区的就不是活口了?
但不能在这交谈太多,知道其他人去向后,他们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和士兵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温贝贝呼出紧张的一口气,捏住口罩擦了下鼻尖的汗。
转弯时,闻酌耳朵微动,隐约听到后面传来了对讲机的声音:“全员一级警戒!!3号牢房犯人全部逃出,即刻封锁大楼地毯式搜索!!”
“跑!”费伊洛低呵一声。
身后,那个士兵一听对讲机就回过味了,博士就算要人实验也会直接联系他的上级让士兵把试验品护送过去,不至于派几个文职过来询问!
他立刻转身追过去,刚抬起枪转弯,就被一支钢笔刺入喉中!
血液喷溅在眼前,他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两秒后神经才反射出剧烈的疼痛,不远处的几道身影慢慢模糊晃动,最终,他倒在地上,只能看见那些人的脚后跟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打开办公室门的刹那,平威就被费伊洛掐着脖子按在墙上,语气冰冷:“我是不是说了尽量不要杀人!?”
平威眼里闪过惧意,但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不杀了等他拿枪突突我们!?”
“再有下次,你就去死。”费伊洛松手,收起怒色云淡风轻道,人命在她这里并不算什么。
这件事的本质不在于平威杀了人,而在于他违背了上位者的指令。
无论费伊洛看起来有多么不强大,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上位者。和主城的那些男性领头人一样,她的颜面不容挑战。
对闻酌和席问归还算温和,只因为他们的关系相对平等而已。
“你们俩去拆通风口。”
温贝贝悄悄吐了口气,看了眼面露狠辣的平威。
通风口就在办公室的侧面墙上,管道看起来很宽,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
闻酌走到办公桌前,想看看电脑有没有有用的信息,但却需要输入密码,且没有任何提示。
“我来。”
闻酌让开位置,没看清费伊洛是怎么操作的,似乎连接了什么,简单地一阵操作后就打开了电脑。
他转身翻起身后的资料架,却发现了一叠显目的报告。
他以极强的速记能力快速翻阅,总算大概弄明白了这个副本的世界背景。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大国,叫“梦之国”,其它国家都是附属小国,分布在一些稀奇古怪的地理位置上,才得以没被梦之国统一。
而他们当下所处的这座城市处于梦之国中心,名为叫梦之城,两个名字都挺草率。
很早之前,这个世界非常和谐稳定,没有战争动乱,梦之国的治安堪称完美,犯罪率极低,科技非常发达,虽然也有严重的阶级问题,但由于资源丰厚,所以底层居民也没什么怨言,大家什么都不缺。
但大概在十年前,一种名为“阿波菲斯”的病毒席卷了世界,所有直接接触到病毒的人都会化为失去理智的四不像怪物,直接导致了末日降临。
但即便是怪物,也终究不会飞,所以一开始,上层还会朝各个城市以空投的形式投放物资,因此幸存下来的人不少,但好景不长,上层突然切断了物资投放,并和所有安全区切断了联络。
这直接导致大量幸存者死亡,没了充足的武装力量,安全区的每一次任务都死伤惨重。
最可恨的是,是高层中心庇护区相连的地下轨道还会定期驶出单向列车,送来一波波“特工”。
他们嘴里遍布谎言,全是欺骗,手段诡异而狠辣,比那些怪物更让人憎恶,甚至于中间有一波“特工”直接在安全区捣乱,险些让安全区全军覆没。
-
虽然列车出来的玩家们和上面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因为无法吐露自己的来处,所以只能扯谎欺骗。
费伊洛也检查完了电脑,倒是没什么机密文件:“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一个坏消息。”
那边,平威刚踩着桌子把通风管道口的挡风口拆掉,温贝贝费力接过,将铁网轻拿轻放在沙发上。
外面脚步声阵阵,万幸暂时没人闯入办公室里。
“好消息是,电脑里有开关掌控牢房各项通电设备的系统权限,我已经把所有门都开了,现在那边应该乱成了一锅粥,而且我找到了二楼通风管道平面图,最近的出口不远。”
“不好不坏的是,带走诸槟他们的那架飞机被他们劫走了,降落在了中心大桥上,有两个人被抓了回来,不清楚是谁,其他人可能抓着飞行员和士兵去了中心区,而中心区非常危险。”
平威冷嗤一声,毫不关心。
“坏消息是,席问归他们几个前往的c区是几年前建立的一个‘斗兽场’。”
“什么意思?”
“相当于一个大型的、聚满怪物的封闭场地,直径一公里左右,有非常复杂繁琐的地形,把他们送过去的目的是为了直播真人大逃|杀,以供精神世界极度匮乏的安全区取乐,同时观察那些怪物的行为模式。”
闻酌面色一冷,直接越过平威和温贝贝,手一撑爬进通风管道。
费伊洛点头示意平威他们先行,等这两人也爬上去后,她才紧随其后。
“左转。”她一边指挥方向一边压低声音说,“别担心,席问归不可能那么老实地进c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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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1 章 乌托邦
通风管道的路线错综复杂,这一层都是连一起的,也就是说可以通过管道进入任何房间,前提是有工具能管道挡风铁门打开。
“慢一点。”因为管道是铁皮制造,而且并不算厚重,如果动作太大很容易制造出噪音。
“两个口子后右转。”费伊洛微微回首看了眼身后,她好像隐约听到一些嘈杂的人声,从他们刚刚爬上来的办公室传来。
于是刚说完“慢一点”的她在思忖两秒后立刻道:“快走,没时间了!”
他们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如果士兵直接在管道出口步兵,那他们根本没法跑。
然而在转了两个弯道后,闻酌却没有按照费伊洛的指示前进,而是快速回转,爬向了另一个出口。
“最近的管道出口下面有人。”
“你怎么知道?”第一个提出质疑的就是平威,明明出口离他们还有两个弯道。
闻酌没有解答,只是继续前进,费伊洛却突然脸色一变:“他们在加热管道还有吹烟!”
看来这条管道之前已经有“前辈”走过了,所以安全区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管道加热的速度很快,闻酌已经开始感觉烫手了。他凭借方向感和之前看到的一楼平面地图,来到一个内部管道出口,下面是一个小档案室,里面应该没人。
“快点——咳咳!!”
后面几人已经呛得受不了了,大量浓烟灌入管道,为逼他们出来。但铁网从里面没那么好打开,带头的闻酌还没有工具,哪怕他用最大力气去撞也没能撞开。
平威咬咬牙,燃了一张票。
铁网上的螺丝瞬间脱落,闻酌在铁网砸到地面的刹那抓住,然后胳膊肘撑着贴面跳到地上,随后才轻拿轻放地将铁网放下,手已经被烫出了交叉的红痕。
费伊洛捂着口鼻最后一个跳下来:“没事吧?”
闻酌微微摇头,掌心痛得有点麻辣,不过尚且可以忍受,不算大事。
办公室里没人,温贝贝刚想问下一步怎么办,就见闻酌竖起食指放到唇边,费伊洛顿时会意,慢慢靠到门口——
有人来了。
随着密码的输入声,办公室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走进来,但下一秒她就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也扶到后腰上的枪。
即便这位军官的反应已经很快,但还是被费伊洛勒住脖颈、扭过手腕,但她的身手很好,在被勒脖的一瞬间将手腕卡了进去,给自己争取呼吸的空间,手腕也在不断发力试图将攻击者的手臂顶开。
她们僵持住了,军官的脸色已经逐渐胀红,但眼神也没变一下,她突然抵了一下沙发借力猛一翻身,费伊洛猝不及防地被她按下身下,她眼尖地瞄见军官要去掏腰上的枪,顿时低呵一声:“快抢!”
军官脸色这才变了,藏在档案架后面的闻酌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并在她之前拔出了腰上的枪!
“别动。”
军官顿了顿,还试图反身抵抗,然而刚做出动作就被闻酌抵住了腰。
我们对你的命没有兴趣,给我们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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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路?谁给我的士兵出路?”
军官缓缓转身,曾经属于女性的柔和面部线条已经被常年的军区经历修饰得刚硬,她眼神很冷,显然对他们这些“上面派来的人”没有信任。
费伊洛拍拍衣服起身,指了指平威:“那个士兵是他在我们意见的时候杀的。”
平威脸色一绿,顿时后退一步警惕起来。
“你要是想,可以放我们一条出路,他人给你作为交换。”
军官冷笑一声:“老操作了啊,毫无负担地抛弃并肩作战的同胞!”
费伊洛道:“我们的来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并不想干扰这个安全区的运转。”
“不想干扰?”军官被这句话气笑了,“在生死存亡时刻抛弃民众,抛弃自己的士兵,我们好不容易苟活到这一步,你们还到处搞破坏,现在告诉我你们并不想干扰我们的生活?”
军官冷哼一声,她全身肌肉都绷得很紧,显然在找寻可以反击的时机,能陪他们扯下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闻酌突然开口:“我们的来处确实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和之前你所遇到的也不是一类人。你可以不信,我们也能杀了你再拿着你的权限卡出去闯一闯,届时就算我们被留下,你也会死更多的士兵。”
“……”
费伊洛配合道:“你应该见识过之前几波人的手段,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很清楚。虽然我们不喜欢滥杀无辜,但如果真的危急性命,我们也只能动手。”
军官没出声,似乎在考量得失。
在庞大的怪物数量冲击以及资源匮乏的状态下,安全区的士兵伤亡越来越高,如今每一个幸存的战士都非常珍贵。
“我怎么知道放你们离开不会出更大的乱子?”
闻酌看着她不语。
他们没法互相说服,于是只能最怕损失的人去赌。
军官看了眼闻酌手里的枪,半晌道:“通风管道你们已经走不了了,一楼只有两个出口,都有重兵看守,就算你们挟持我也出不去,最多僵持在那里。”
“没有其它路了?”费伊洛道,“牢房里的犯人可都自由了,与其把大量时间花在我们身上,不如赶紧把那些人抓回去。”
军官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我的卡去楼顶。”
平威急躁道:“你耍我们呢,楼顶能有路!?”
“你声音再大点,就能吸引来其他士兵了。”军官面色冷漠,“警局楼顶可以通往另一栋楼,只是需要一级权限才能开门——你们出任务之前地图都不背调?”
温贝贝咕哝:“所以说我们根本不是从你以为的那地方来的,哪里能看到什么地图……”
军官冷笑:“其它城市的大部分安全区都覆灭了,唯独列车轨道可通向中心堡垒,你说你们不是从上面
下来的,那倒是说说自己的来处?”
温贝贝一噎。
他们无法将来处诉之于口,更无法说出任何与主城相关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也挺像特工的保密机制。
由于不确定头顶是不是真的有出路,几人要求带着这位军官一起到楼顶。闻言对方倒是没愤怒,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
“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楼顶有路……”军官道,“看来上面是派你们来送死的啊,连地图都不给?”
“安全区有近十年历史,期间应该进行过不少改造,上面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知道你们内部的具体路线吧。”
“谁知道我们当中有多少间谍?”军官的语气相当讽刺,显然对上头抛弃民众与士兵的行为相当不满。
他们离开档案室,小心走向旁边的电梯,闻酌走在军官身后,枪口牢牢抵着她的腰。
“我在前面办公室的报告里看到,七年前上层就切断了对所有城市的物资投放,因此这些年各个安全区损失惨重,大多覆灭,幸存者人口锐减——”闻酌冷不丁地问,“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其实也覆灭了?并不是在故意切断物资投放。”
军官依旧对他们的来历深信不疑:“中心安全区如果覆灭,那你们从哪来的?”
其实也能理解,这个世界已经处于末日阶段,没有其它安全区了,而且因为社会结构的问题,加上怪物强大数量庞多,很难形成除官方安全区以外的组织。
所以闻酌他们包括之前的每一批乘客,在这些原住民眼里就只有一个来处,无可辩驳。
谁能想到,他们会是一群天外来客呢?
“中心安全区是梦之城中心的那个区域?”温贝贝突然问,“不是说那边最危险吗?怎么还会有安全区?”
“别演了。”军官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对他们愚蠢问题感到生气。
闻酌倒是回答道:“中心安全区在梦之塔里,是过去给富人打造的天堂塔,里面物资充裕,设备齐全,城市核心设备都在梦之塔地下层,所以安全性也很高。”
但是由于中心区的其它区域已经彻底沦陷,非常危险,等于是梦之塔成为了置身在中心区的一座孤塔,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唯一可行的路径,就是他们所来的列车轨道,起点是中心塔的地下轨道口。
所以就很奇怪,根据之前办公室的报告来看,所谓“切断物资投放”并不是跟上层沟通后得到的结果。
各大安全区一直在试图联系上层,但弹出去的通讯从未接通过。
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更该怀疑梦之塔也沦陷了吗?为什么反而认定是上层抛弃了民众与士兵?
电梯很快到了顶层,叮得一声门开了。
最上一层需要走楼梯上去,还需要扫权限卡解除红外线设置。
由于牢房的犯人全部放出,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底层,这里倒是没什么人。
已经到这一步了,军官倒是很配合。她示意权限卡在自己的裤兜里,费伊洛拿出来刷了下感应口,众人一同走向天台。
走出室内阴影的那一刻,阳光落在身上,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太阳高高挂在天边,零零散散的鸟雀在城市上空翱翔。
“你问我为什么断定中心安全区没有覆灭?”军官突然开口。
闻酌看过去,阳光照亮了她的半边身体,却也将她的另一半身体置于了阴影中。
她所裸露出来的手与面部皮肤上,都有些细微陈旧的伤疤,这是她这些年奋勇作战的证明。
“我暂且就当你们真不是他们的特工。”军官眯着眼睛看向天际,“那些鸟看见了吗?很逼真对吧,但它们没有血肉,都是监控机器,两只眼睛就是监控探头。”
闻酌四人一顿,都有些意外。
“它们本来是为了维护城市治安存在的,控制权就在梦之塔,如果那边已经沦陷,在没有管理人操作的情况下,它们最多半个月就会坠机,可它们活跃了七年。”
“他们不仅抛弃了我们,还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亲眼看着我们在绝望中挣扎,一点点堕入深渊。”
军官的眼里布满怒火:“我们拼尽全力寻找生路的七年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场逃杀连续剧!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乐子取悦他们精神匮乏的安全区生活!”
闻酌看向天空中翱翔的、完全看不出是假的鸟儿,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怪诞的感觉……说不上来。!
第 152 章 乌托邦
“没考虑把它们打下来吗?”
“当然试过,但那边很快又会派遣新的一波。”
温贝贝搓了搓鸡皮疙瘩,难以想象代表自由的鸟儿都是冰冷的机器监控,实在太奇怪了。
每天活在监视下面,哪怕不是末世也十分难受吧。
“怪物出现前,这些鸟曾经是我们完美治安的最佳助手,它的镜头可以隔着上百米高空锁定到市民的言行举止,所有犯罪都无处遁形。”说这话的时候,军官的语气甚至是带着些骄傲的,“直到怪物出现,终于暴露了上层的丑陋嘴脸,所谓与广大民众共甘共苦只是口号而已。”
“与其浪费弹药将它们打下来,不如让这些在困在牢笼里的老鼠们看看,我们是怎么击退怪物重建城市的——届时他们就是阶下囚!”
这句“阶下囚”也是看着闻酌他们说的,军官显然还是不相信他们与中心安全区毫无关系。
只是听起来虽然豪言壮志,但安全区的状态其实已经岌岌可危。
从之前办公室发现的报告来看,士兵战士的数量与几年前相比已经锐减大半,士气大伤,普通幸存者们也精神不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如今安全区只只能勉强维持运行而已。
虽然不知道梦之塔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但安全区显然不是很好。
“到了。”
天台确实有通往另一边的通道,同样有红外线扫描,需要刷卡通过,应该是给工作人员预留的安全通道。
“权限卡给我。”
费伊洛一顿,她没有犹豫直接扔了回去,这边的感应口她很熟悉,和电梯不一样,不仅需要刷卡还要扫描虹膜。
军官并没有耍诈,刷卡后就退后一步,甚至很有武德地提醒:“我要按警报了。”
“最后一个问题。”闻酌顶了顶枪口:“怎么去c区?”
军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饶有趣味道:“不会是想去救那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吧?”
弱不禁风跟席问归显然一点关系搭不上,说得大概率是戏子。
闻酌不语,微微转动枪口以示威胁。
“c区不远,就在南方,但必须要先离开安全区。”
闻酌这才拉开距离,他也没打算一直挟持:“枪我带走了,毕竟你也收了我们的武器。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和中心安全区确实毫无关系。”
军官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闻酌最后一个走入通道,临了微顿,回首道:“如果我们能弄清楚中心安全区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们愿意合作吗?”
军官面色终于变了,她皱起眉头,看了眼天上翱翔的鸟雀,目光重新落回闻酌身上,似乎在考量他这么说的意义。
新一轮的阴谋吗?
还是说这些人真和上边没关系?不……不可能。
闻酌也没打算直接得到这位军官的回应,从制服标识来看,她显然不是最高层,也没办法直接允诺。
他好似就是随口一提,然后跟上前面三人离开通道。
身后,军官毫不犹豫地按下警报:“有四名犯人即将从13号楼梯口离开!”
闻酌几人脚步加快,楼栋一侧有镂空的Z字形外部楼梯,他们的脚步将铁质楼梯震得咣咣响。
平威听见了闻酌最后跟军官说的话:“你觉得中心安全区跟我们的任务有关?”
闻酌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脚下速度丝毫不缓。
抵达三楼至二楼的一半时,费伊洛突然撑住围栏一个翻身跃到地面。
“快点,他们追过来了!”
闻酌也听到了动静,他跃过尚且还在犹豫的平威与温贝贝,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两人头也不回,温贝贝咬咬牙,快速跑到二层跳了下来——一层楼梯的出口刚好对着士兵们赶来的方向。
而平威虽然也是主城的老居民,但平日过副本基本靠票和一些阴谋诡计,自身始终没有什么进步,反而因为灰暗萎靡的主城生活变得更加废物。
刚跳下来平威就崴了脚,他将即将出口的惨叫声咽回喉咙,忍痛爬起来追赶前面几人的身影。
不过三秒,他的腿脚又恢复了正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砰”得一声枪响,他吓得一抖,抱着脑袋头也不回,狼狈逃窜进闻酌几人背影消失的巷子里。
“等、等等我——”
“我们得尽快脱身!”费伊洛脚步不停,“如果这边街道的监控也都跟里面可以识别人脸那就麻烦了。”
“不至于。”闻酌跑得很快,原本掖进裤腰的衬衫已经跑了出来呼呼灌风,“警局大楼里面很多监控都是关着的,应该是为了节省能源,安全区普通区域就更不可能全用那种监控了。”
最重要的是,安全区的选区是城市本来就存在的一片商业区,而末世之前,城市维持治安的助手是天上的拟鸟机器人,在它们监管非常全面的情况下,街道上大概率不会安装更多的监控,以给足普通市民足够“自由”的感觉。
闻酌猜测,十年前怪物没出现的时候,普通市民应该并不知道天上飞的鸟雀是假的。
不过这太阴谋论,没有证据可言。
事实确实和闻酌预料得一样,这边除了主干大道上,小巷子里基本没有监控。
而且城市建筑十分密集,不过材质与风格很有高科技的感觉,但因为末世之后无人维护,墙上箱子里都弥漫着一些污秽的感觉,很像那种资源匮乏的高科技时代的贫民窟。
路面也错综复杂,除了四方八方蜿蜒的巷口,还有地上地下好几层,不过反而方便了他们逃跑。
很快,几人在一座稍矮的斜坡桥面翻到下一层,再绕几步穿过人流量巨大的地下集市来到另一头后,追兵们已然丢失了方向。
四人终于能缓口气了。
“得换套衣服,我们穿得太引人注目了。”
“怎么换?”温贝贝撑着膝盖喘粗气,“集市上倒是有卖,但我们又没钱。”
费伊洛一抬手,指尖赫然夹着一叠钞票,是刚刚逃亡的路上从路人身上顺过来的。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做这事也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包括闻酌在内都没异议。
平威:“都这么高科技了还用纸质钞票……”
可能是末世之后,电子通讯设备没法全民供应了,也需要更简单粗暴的交易货币。”
商议过后,最终由温贝贝和平威出去卖衣服,费伊洛跟平威在原地等待。
摊前,温贝贝小声道:“谢谢啊。”
让她出来一起买衣服,也是为了不让她跟平威单独呆一块。平威的情绪很不稳定,人也有点大问题,保不齐会突然将刀口对向他们。
闻酌给自己挑了件风衣外套:“我和你们分开走。”
温贝贝一愣:“什么?”
“你带着衣服回去找他们,我有其它事要做。”
不等温贝贝说话,闻酌就加快脚步,一边穿上风衣一边摘掉裹出汗渍的口罩,没多久身影就消失在了楼巷之间。
-
看见温贝贝一个人回来,费伊洛也没太意外:“随他吧,他跟席问归连体婴似的,要是提前知道审问后会被送去c区,他估计今早就动手了。”
“你不担心那个小离吗?”温贝贝吞吞吐吐地问。
“人总归要靠自己活着。”费伊洛语气冷淡,“他要是活不下来,可能就是他的命吧。”
几人捣鼓了一阵,摇身一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除衣服外,温贝贝还给平威拿了个独眼罩,给自己拿了个帽子,给费伊洛买了个眼镜。
“就算通缉我们,应该也不容易被认出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会会士兵口中的那个博士。”
“啊?”
这也是费伊洛没跟闻酌一起离开的原因,尽管这是一个现实世界,不像其它副本一样有逻辑有规律,但能把他们扔进来,必然不是为了探寻什么小秘密,任务一定与大事件有关。
而他们依然对所谓的“找出异常”一头雾水,天上的机器鸟算不算异常,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算不算异常?
不得而知。
如果想要探寻更深层的世界背景和真相,肯定要找关键人物。除了安全区的高层以外,原住民都尊敬的博士显然是个好选择。
在一个可能被怪物感染的世界,博士这种实验人员必然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你知道他在哪吗,安全区这么大。”
“在办公室电脑里看到了地址。”
不过虽然知道具体地点,却不清楚是哪个方向,怎么过去,只能装作新进来的幸存者问路。
一连抓了三四个急匆匆的路人都只得到语焉不详的答案后,费伊洛眸色微闪:“先跟着他们,看看这是要去哪。”
很快,他们知道了答案——
他们跟随人流来到了安全区的城市广场,中央屹立着四个长八米宽五米的巨型
幕布,围绕成了一个正方环形。
而屏幕上正实时直播着c区里的动静——
只见1号屏幕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挣扎着爬起来的黄毛,一半是蜷缩在巷子尽头的垃圾桶旁边的戏子。
看环境,两人显然不在一个地方。
而其它屏幕上是席问归,另一架直升机上的诸槟、蓝毛等,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
中央喇叭里传来广播声:“一月一度的真人大逃杀节目开始了,这次我们有八位选手,分别是我们的1到8号!不知道各位最看好谁呢!?”
周围居民们高举呼吸,激动欢呼:“哦!!!!”
“七号!七号!!”
呼声最高的七号赫然是席问归。
平威脸色难看:“……这是干什么?”
温贝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们觉得中心区在把他们当节目看,所以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费伊洛很平静,好像见怪不怪:“也是为了给居民找点乐子。”
安全区的生活到底太枯燥,怪物的强大也让人感觉不到希望,所以精神娱乐在此刻就显得格外重要。
广播继续道:“好!闲话不多说,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谁能第一个抵达终点逃离c区!当然,也可能是全军覆没!”
屏幕里的几人显然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处于c区不同地点的他们分别从身上摸出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百米之内必有武器,请尽快找到增加存活率。
“大逃杀节目——正式开始!!!”
“喔!!!!”周围雀跃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没见过这场面的温贝贝喃喃道:“这个副本到底为什么叫乌托邦啊……”
“大惊小怪什么,主城每个月的审判日不比这个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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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乌托邦
“那怎么能一样……”温贝贝皱了下眉,“主城的大家都是有罪之身,本来就不是好人,但他们都曾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如今却以这么畸形的节目取乐,实在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就好像在一个正常的现实社会,大家看别人杀人或被杀取乐一样,取乐的方式过分猎奇。
哪怕温贝贝手里也染过血,但还是感到不舒服。
平威嗤笑了声:“你是因为什么收到车票的?”
温贝贝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阳光刺眼,但四面大荧幕的画面十分清晰。
听周围人的讨论才知道,末世之前c区属于梦之城外圈的中心商区,地形最为错综复杂,上三层下三层的,因此还有较多地面监控设备。
而梦之城的电子系统较为特殊,不论是监控、网络、电梯运行全都掌控在各区警局手里,再统一交由梦之塔调度管理。
七年前梦之塔切断物资投放后,下面各大安全区无数次请求通讯都被拒绝,一年后终于死心,加上这边有个高级军官权限很高,便单方面切断了梦之塔那边对这边地面电子设施的控制权。
在“特工们”一遍又一遍地前来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众人彻底怒火中烧,幸存者情绪被全面点燃后,他们想办法将c区的一个小版块圈了起来,然后将俘获的“特工们”以及一些犯人塞进去,做着和梦之塔一模一样的操作,启动那边的地面监控观看大逃杀以供取乐。
他们面向的屏幕只能看到黄毛和戏子小离,费伊洛低低骂了声:“蠢货,再不起来就等死吧。”
她都看见垃圾桶溢出来的垃圾里藏着一把长刀了,就是十米外,但戏子却被怪物们的嘶吼声吓得躲在垃圾桶后面,一动不动,阳光都照不进这个角落。
阴暗的光线下,怪物的吼声越来越近,戏子似乎也意识到再躲下去迟早出事,便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可他还是太害怕了,两条腿战战兢兢,就在挪开第一步时意外碰到地上的易拉罐。
“咣当”一声响,在这片渺无人烟的区域显得格外明显。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怪物就冲向了这边,一个急停顿在戏子面前的巷口!
它的模样十分怪异,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原本属于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大窟窿,其中一个还长出了脚趾,而眼珠子却出现在本不该出现的胸口,并且似乎并不具备注视能力。
它的脑袋微微摇晃,似乎在倾听周围的声音。虽然看不见也没有声音,但它还是稳定地朝着戏子的方向走来,只是看起来不太确定。
戏子吓得捂住口鼻,贴着墙不敢呼吸。
san值在不注意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降低着,77,76,75,74……
-
平威看戏似的说:“我赌他要吓得尿裤子。”
费伊洛没理会,眸色凉凉地看着屏幕。
她希望戏子能拿起武器反
抗活下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能在主城找到这么一个合喜好的小玩意儿并不容易,况且她之前已经投入不少,怎么也要再多玩个几年才回本。
虽然手机不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具体san值,但戏子的恐惧已经穿透屏幕,扑面而来地感染着每个人。
周围不少居民都搓起了鸡皮疙瘩:“这只怪物应该是靠听力锁定猎物的。”
有人说:“但现在这个2号也没发出声音啊……”
“可能是呼吸声?这些怪物怎么判定我们的方位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没研究透彻吗?”
“希望博士的研究试验早点有进展……不然再这么下去,人类真的要灭种了。”
温贝贝叹了口气:“san值掉合格线以下可是要剥离一项感官的,别的都还好吗,如果是视觉那就完蛋了……”
但隔着屏幕、还有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什么也帮不了,只能干看着。
“看他愿意喽,这种没用的东西就算这个副本不死也迟早会出事。”平威哼笑着看向费伊洛,“难道他还能永远仰仗你的庇护?”
费伊洛轻描淡写道:“只要那副嗓子不毁、我不死,倒是可以一直护着,前提他得活着出这个副本。”
温贝贝听着,感觉戏子就像一个商品,虽然稀少,但失去了也不至于太难受,最多再花时间花钱去找个替代品。
她打了个冷颤,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经历,有意地转移话题道:“好像明白这个副本为什么死亡率这么高了,没有明确的任务目标,不知道怎么结束副本,还处处是危险,原住民怪物与人类都敌视我们……”
费伊洛看着屏幕,没说话。
温贝贝说得这些确实麻烦,但她倒不觉得这些是百分百死亡率的原因。
一个副本再难,都会有对应的厉害玩家进入,按照主城的时间,这个副本至今已经一年,进来至少上千位玩家,不可能一个能力强的都没有。
再难的副本都有生存空间,百分百死亡率就是伪命题。
大屏幕里,怪物距离小离已经只剩下一米半距离了,阳光打在怪物的背后,它的前身和畸形的面部都落在阴影里,细细嗅着周围的空气。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围观的幸存者居民都不由屏住呼吸,静待2号选手血溅当场的结局。
然而下一秒,只听“咻”得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击怪物后脑!它就像被突然石化的木偶,在原地僵硬片刻,才砰得一声倒在戏子身前,砸起一地灰尘。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七号,七号!”
1号屏幕的监控视角看不清是谁射来的箭救下了戏子,直到四号屏幕前的观众狂欢起来,他们才知道是席问归。
费伊洛微微放松了些,她看着屏幕,心思却不在依然呆怔的戏子身上,而是在想这个副本的生门是什么。
或者说,这个副本百分百困住玩家的死局是什么?
她喃喃重复:“保持自我……”
旁边的温贝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任务里的保持自我吗?”
“嗯,有什么想法吗?”
温贝贝还没说话,平威就不耐地打断道:“这不是显而易见,让我们不要被怪物感染啊!”
费伊洛懒得理他,也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之前警局办公室电脑的一份加密邮件里写着:他们这些“上面派来的人”很难虽然一样会被怪物杀死,但很难被感染,因此安全区高层怀疑中心安全区已经研究处了抗体或疫苗。
但她清楚,他们并不是什么中心安全区的人,不易被感染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抗体和疫苗。
就因为他们是天外来客?
但隐隐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副本什么时候给过乘客与原住民npc不同的优待?
从未有过。
c区的监控里,席问归已经信步来到了戏子身边,顺道还干掉了好几只怪物。他还穿着囚服,只是用绷带将虎口包了起来,淡漠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强大又可靠。
不过也就费伊洛几人清楚,有闻酌在的时候席问归可不是这样,简直就像家养的狼狗,简直“乖巧黏人”得要命。
费伊洛被自己的形容词弄起了鸡皮疙瘩,她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
总归戏子遇到席问归是件好事。
刚认识的时候,席问归还是那种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就算在副本里,所有人不论好人坏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从不背后捅人,也从来不救人,哪怕只是伸手拉一把的事。
这次能主动救下戏子,费伊洛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也许是闻酌带来的改变。
屏幕里传出席问归冷淡的声音:“还站着等死?”
他走近,拔下怪物头里的箭,血液顿时飙了出来,他手指沾了点嗅了嗅,是正常的人血。
这些怪物生前大概率都是人,究竟怎么变到这一步的?
席问归向来懒得思考,只想了一秒就抛之脑后了:“会用枪吗?”
戏子:“不、不会……”
席问归拿起箭尾挑开一旁的垃圾桶里溢出的垃圾,锋利的刀尖顿时暴露在阳光下,反射着锃亮的光。
“那刀总会用。”席问归看都没看小离一眼,将箭尾上的血迹和脏污用怪物衣服撇干净后就转身离开,“给你十秒,拿起刀——跟上。”
戏子吞咽了下喉咙,时间过半了才踏出半步,差点摔倒——他腿脚早就软得不像话了。
“你能……”
“不会想让我背你吧?”席问归一脸莫名,“我只背小鱼崽。”
说起来,闻酌长大后他就没背过了,小时候倒是常背。
戏子和监控外的观众发出了一样的疑问——小鱼崽是谁?
不过戏子很快反应了过来,说的应该是另一个让他更恐惧的男人,每多看一眼,他都浑身难受。
戏子扶着墙艰难地走到阳光下,拿起垃圾桶里的刀。
席问归走出巷口,说:“它们只是身体错位、外貌畸形,但战斗力并不恐怖,被刺入脑子和心脏一样会死。”
“啊……”
“往它们脑袋上砍,懂?”
“懂了……”
该说的都说了,席问归不想再多说。他只是在履行闻酌上个副本说的那句话——我不喜欢你游离在外的样子。
周围高楼密集,道路弯曲环绕,席问归看了眼不远处的高楼,一抹红光微闪。
监控。
席问归拉起弓弩,对准镜头的方向。
广场上的观众们都吸了口气,好像被利箭指着的是他们自己。
半晌,屏幕里的席问归啧了声放下弓箭——射不出这么远。
费伊洛移开视线,逆向走出人流:“我们也该走了,去找博士,看看有没有有意思的发现。”!
第 154 章 乌托邦
温贝贝说:“不知道闻酌多久能找到他们。”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逆着人群走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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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威泼了盆冷水:“c区在安全区外,他出不出得去都是一回事,就算出去了也指不定要死在半路。”
温贝贝顿时闭嘴了,懒得理他。
费伊洛带头朝着博士所在的方位前去,他们要走一公里左右,现在还是省着点力气得好。倒是可以乘坐安全区的电车,但是需要刷居民卡,而且车上有监控,容易被发现。
“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回头之后才发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感觉整个安全区大半的幸存者都聚集在了这里,以至于连方向都看不清。
“刚刚听他们说,这个大逃杀直播会持续好几天,一直到参与者全部死掉。”温贝贝道,“因为一个月只有一次,所以有些人还会带着帐篷在广场过夜。”
“当露天电影看呢。”
“嗯……”温贝贝突然驻足,意识到了一件事,“博士会不会也来了?”
“……”好问题。
费伊洛开始头疼了。
如果这个博士真的也来看“大逃杀”,他们怎么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博士来?
费伊洛环顾四周,人海茫茫,刚准备说先走出人群再考虑,就被人撞了一下。那人擦过费伊洛也碰到了平威肩膀,后者大骂“没长眼啊”,对方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费伊洛拉住发火的平威,投去一个冷眼。
平威还想骂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看见费伊洛怀里多揣了一个东西。
像通讯器,只有巴掌大小,屏幕上海闪烁着一个电话标识。
费伊洛按下接听,缓缓放到耳边。
那边传来一道女声:“是我。”
费伊洛瞬间听了出来,是那个女军官。
原来对方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费伊洛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对方在什么地方,也许就在附近某栋高楼上注视着他们。
“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过,我叫梅鲁。”
费伊洛挑了下眉,有些意外。开始自我介绍了,说明对方对他们的敌意并不是很大。
费伊洛干脆掉头面向屏幕,一边看着戏子战战兢兢地逃亡,一边和电话那头的梅鲁拉扯。
“相信我们不是上面的人了?”
“不,还没有。”梅鲁否认道,“我只是需要你们帮一个忙。”
“有什么让我必须答应帮忙的前提吗?”
“第一,你们的行踪其实已经被发现了,我随时可以公报,第二,你们的同伴还在我手上。”
梅鲁说的是古吉拉。
“好像确实不太能拒绝。”费伊洛并没有纠结太久,能安全区和高层建立联系,有更高几率获得重要信息。
而且能让一个高级军官拉下脸找他们这些“上面来的人”帮忙,说明任务大概率是见不得人的,说不定还是瞒着其它高层进行的
。
你们应该知道,几年前我们救下了偷逃出塔的博士,和你们前两天如出一辙的求救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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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大概物资投放刚断的那段时间,博士突然出现在了中心城区,也就是整个梦之城最危险的地方。
他经历九死一生爬到了大厦顶端,通过烧烟求救。
安全区把他带了回去,据博士自述说,他是中心安全区的实验人员之一,那边已经研究出了关于怪物的抗体,疫苗也是指日可待,他满心雀跃地提议和所有其它安全区一起共享这个好消息,收集资源以便量产,从而更好地打击怪物。
但是上层不愿意对下层安全区施发定量抗体,还直接切断了对外界的物资投放。他们认为资源有限,怪物众多,就算投放抗体一起对抗病毒也不过车水杯薪,人类迟早覆灭。
与其这样,不如封闭梦之塔等待外界人类彻底陨灭,等怪物没人可吃了,自然都会慢慢地饿死,届时他们就可以出来,重塑社会文明。
而博士看不惯这种抛弃同胞、见死不救的行为,于是带着一部分的抗体实验清单偷跑了出来,想要拯救身陷囹圄的幸存者们。
“最开始,我们确实信了。”梅鲁说,“可这么多年过去,他耗费了大量资源实验却没有一点进展,白天钻进实验室闭门不出,晚上到处寻.欢作乐。”
“你怀疑他说谎?”
“早就怀疑了。”梅鲁的语气很冷,“但是有些蠢货一直把这个谎言当做唯一的希望,阻挠我调查这件事,生怕我把这个虚幻的气球戳炸了。”
某些蠢货应该是指其它高层。
但也可以理解,在绝望的时候,任何一点希望都是珍贵的。最重要的是,安全区的居民们相信博士、爱戴博士,坚信有一天会研发出抗体,世界会得到拯救。
如果将这层希望打破,对于剩下的这些幸存者而言无异于最后一根支柱都塌陷,届时必定大动乱。
“因为他研究没成果的事,我曾数次提议直接进攻梦之塔赌一把,但他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是说那边防御有多严密就是说过去的路上有多危险……异常的地方太多了,一次性根本说不完。”
出于副本任务的原因,费伊洛对“异常”两个字很敏感。
大屏幕上,席问归快速射穿了一只怪物,遗憾表示这根箭没法取回来,因为距离太过微妙。
戏子照例怂包一个,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眼底尽是强掩的恐惧。
而1号屏幕另一半播放的黄毛,正因为被铁片割伤脸色苍白,躲在某个商店的吧台角落里给自己包扎。而门外,一只头上长脚的怪物闻声而来。
费伊洛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梅鲁说:“调查清楚,这位博士到底在搞什么鬼。”
“为什么找我们?”
“你的那位朋友说服了我。”
费伊洛本以为她说的古吉拉,不过下一秒就意识到是闻酌。
“他说你们会答应的,
作为报酬,我找人送他去了c区。”梅鲁嘲讽道,——虽然可能不能说是报酬。”
有人上赶着去送死,她只好满足。
“那你总要把他的位置还有信息发给我们。”费伊洛道,“他叫什么,住哪,日常行踪,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
“说了,我不是什么上面的人,当然不知道。”
梅鲁的语气里带了些审视:“要么你在伪装,要么他在撒谎——他根本不是中心安全区的研究人士,是其它部门的什么人被驱逐了出来,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富豪,怕我们迁怒他才撒谎。”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真相只能你自己去判断了。”费伊洛冷不丁地问:“你就不怕我们的‘任务目标’就是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任务确实是博士,毕竟想要了解清楚这个世界的背景。恰巧梅鲁提供了这个任务,完全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梅鲁说:“如果你们的目标也是他,说明他真的知道一些什么,就算和疫苗抗体无关也是其它隐秘,我的人会看着你们的。”
“记得告诉你的人,小心不要被我发现。”费伊洛笑着,语气里带着些许杀意,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成交。”
梅鲁:“博士的信息会在稍后发到你这个通讯器里,以后就用它和我联系,但别主动联系我,有需要我会找你们。”
费伊洛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最后问个问题。”她开口道,“你是仅仅怀疑博士撒谎,还是怀疑中心塔根本就没有研究出疫苗?”
梅鲁顿了会儿说:“人总要有点希望。”
费伊洛表示明白了,然后挂断了通讯。
人群里的温贝贝和平威两人这才敢出声:“谁?那个军官吗?”
“嗯。”费伊洛大致复述了一遍,“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们早就被发现了,好消息是梅鲁也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军官有意跟我们合作,为我们提供了博士的行踪。”
通讯器滴得一声,里面出现了一排关于博士的信息,非常详细。
博士名叫艾伯克,43岁,末世前是梦之城中心区的居民,所以资料是封锁状态,警局也调不出来他末世前到底是不是一名研究员。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梦之城的区域分布了,哪怕是曾经乌托邦一样的城市也存在阶级问题。
梦之城从上往下俯视大体可以可以看做一个大圆的地面,然后中心区域有一个小圆,大圆与小圆被一条圆形内河隔开。
河外圈就是大部分人居住的地方,也算是安居乐业,河内圈则是城市人才、富豪、官员居住的地方。
外圈的居民信息警局可以随意调度,但内圈的居民信息只能由梦之塔调度。
“看来中心区真的有秘密……”
“走吧。”费伊洛说,“贝贝说对了,博士还真就在我们附近。”
“哪儿?”
“一家鸭
店的包厢里。”
“烤鸭?”温贝贝愣了一下,甚至咽了下喉咙。要知道很久没进过一个真实的副本世界了?,吃的都是比主城还糟糕的食物,胃一直空落落的。
平威投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男妓。”
-
闻酌撇了撇刀尖上的血,看着前方铁网轻出口气——c区终于到了。
阳光打在半边身体里,额头的盈盈汗珠反着光。
这些怪物其实并不强大,但数量众多,最要命的是,据报告里说,它们的血或身体组织、唾液以任何方式进入正常人的伤口或体内都会造成感染。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节节败退的重要原因。
不过路上他倒是反应过来一件事,这个世界与主城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他们这些“上面的人”是六七年前就出现了,但在主城那边,“乌托邦”这个副本是一年前才出现的。
大概是一比七的关系。
不过这不重要,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主城都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们根本不会老死,只会一直保持踏上列车那一刻的状态。
闻酌从兜里拿出一张地图,是梅鲁给的,上面写着每个大逃杀参与者的起点,他可以通过这个去找席问归。
不过他不打算这么麻烦,总归参与者的终点一致,他只要和其他人一样直奔终点,总会碰到的。
席问归没可能半路就挂掉,而他也无意救其他人。
面前的铁网高高.耸立,爬过去不现实,上面还有扎刺。不过梅鲁给他的地图上标了个位置,这个地方有个被垃圾推车掩盖的洞口。
他将障碍物移开,弯腰钻了进去。
刚准备找条路绕进去,就听着不远处有道凄惨的叫声:“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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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5 章 乌托邦
闻酌本准备无视,他只想尽快找到席问归。
尽管清楚比起席问归出事,可能更先出事的是自己,但还是有种微妙的不爽。
和过去在现实世界的那十年分离不同,如今更有种“他本来就是我的”、不该因任何原因离开我身边的感觉。
脚尖即将转向另一侧的时候,狼狈逃窜的男人已经发现了闻酌,以及闻酌手里的枪。
这人以为闻酌也是游戏参与者,一边觉得自己有救了一边喊:“你是上面派来的特工,你们的任务目标是不是博士?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博士的秘密!”
闻酌眉梢微挑,几乎都怀疑这人是安全区高层安排进来的卧底,故意接近他们套话的了。
不过真正让闻酌出手的,并不是因为这人说要告诉他博士的秘密,而是因为后面那只怪物。
这只怪物很特别。
子弹穿过虚空,发出轻微地一声“咻”,正中怪物的脑袋。然而,它却没有倒下,继续追击着前方的目标。
“快啊,救我!!”
闻酌又开了一枪,但依旧没有影响怪物的行动,只是潺潺鲜血流了出来,浇了满头,好像脑子里有好几条大动脉。
闻酌蹙了下眉,之前办公室报告简单提了一嘴,怪物们的生命力并不是非常强悍,虽然因形体有违常理,对人的精神与身体攻击力都较强,但被命中心脏和大脑一样会死,但这只怪物怎么会连中两枪都没挂?
不过闻酌很快想通了问题所在,同一时刻,那个逃亡的参与者已经力竭,猛得摔在地上,牙齿都磕掉了一颗。
他顾不上喊痛猛抬头道:“他,他的脑子应该不在头上……我不知道在哪,我不知道在哪!”
这话听起来相当疯癫,什么叫脑子不在头上?他眼里的恐惧有如实质,如果此刻他跟副本玩家们一样有san值检定的话,这会儿应该不够六十了。
闻酌再次抬起枪口,对准怪物的腹腔,更接近生|殖器的位置——
“砰!”
这次,或许是脑袋上的血流得太多,或许是闻酌命中了致命处,怪物终于倒下。
前两次没打死的时候,闻酌确实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想到,既然这些怪物都是人的变异、例如五官四肢错位,那内脏血管包括大脑不在原位倒也能说得过去。
尽管让人无法接受。
人类已然习惯了头里有脑子、眼睛长脸上,四肢连接躯干、用脚走路的设定,陡然再见到这么多“组合”诡异的类人,只会恐惧到手脚发凉、无法动弹,好像所有理智都被吸干了,世界观都崩塌了一样的存在。
这位大逃杀参与者还能爬起来逃跑,只因为他是安全区实验室的一名研究员,虽然没怎么应对过活蹦乱跳的怪物,但研究过的怪物尸体并不少,接受程度尚且比普通人高一点。
“谢谢,谢谢你……”研究员下巴上全是血,他却不敢触碰,就怕把病毒送入了伤口导致感染。
“一般附近的楼里可能找到医疗包……”研究员咽了下喉咙,你应该还没发现过吧,带点放身上也比较有保障。▎[(”
听起来挺像绝地求生,之前风靡闻酌现实世界的一款游戏。
“我们这些‘上面派来的人’不是不容易被感染?”闻酌语气淡淡。
“那也不是不会受伤啊……”研究员实在不敢一个人去附近搜寻,“有医疗包总归保险点。”
“后面有出c区的洞口。”
闻酌丢下这句话就走到怪物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双手套,还有插在腰间的小刀——都是他找梅鲁要的。
不过子弹要少了,刚刚就浪费了两颗。
“你,你干什么!?”看见他的动作,研究员失声道。
“再大声点,把它们都引过来。”闻酌微瞥了眼身后。
研究员下意识想捂住嘴巴,但又想起下巴上有血,还有牙被磕掉的疼痛也一起席卷全身。
他无力地靠在墙边坐下:“我们不能离开c区,出去只会面对更多的怪物,或者找间屋子自杀或饿死。”
因为上面断了物资投放,城市里过去留存的资源早就被安全区搜刮一空了,就算还剩,也都比较隐蔽、或是那些不愿进入安全区的流浪者藏起来的存活。
他们这些人一旦流放出去,没有一条活路。
“你别抱侥幸心理了。”研究员疼得抽气,“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通关游戏。”
“通关游戏?”
“他们没跟你说吗?”研究员道,“通关大逃杀,在规定时间到达终点,我们就能回到监狱。”
闻酌嗤笑了声。
“虽然这么想是很丢脸,但——”研究员胀红了脸,“但监狱起码吃喝不愁,起码安全、没有怪物!”
闻酌不再说话,单膝跪在怪物面前,戴好手套划开这只怪物的腹部。
研究员从未见过面对怪物哪怕是怪物的尸体还如此淡然的人:“不是,你干什么?”
发出一样疑问的,还有安全区广场的观众们。
“这人谁啊?”
“他不是大逃杀选手,赌盘上都没他的名字……”
“不过好牛逼,一下子就发现了这只怪物的大脑在小腹!”
“不一定是大脑,也可能是心脏在那儿。”
“瞎猜蒙中的吧?”
隔着屏幕,普通人对怪物的恐惧被冲淡了少许,至少他们清楚怪物们无法冲破屏幕来撕咬自己。
于是哪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还是要抱着猎奇的心思去观赏取乐。
“等等,这人在干什么?”
“操,他好像在解剖!”
“牛逼,神人啊……”
“我看不下去了,结束了跟我说。”
原本要去找博士的费伊洛等人闻声又钻回了人群,特别是费伊洛,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想看看闻酌要做什么。
温贝贝对自己的精神值很有数
,哪怕她也好奇但还是转身没去看,san值降低对他们来说太致命了。
就连一向恶劣的平威都和她一样的姿势,不去注视屏幕的血腥,周围观众也好多捂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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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血腥不同于寻常的解剖人体,而是在解剖一个拥有人类所有肢体、器官、特征,但却组合得乱七八糟的怪物。
“不去找博士吗?”
“急什么?”费伊洛漫不经心道,“先看看,确实挺有意思的……手法还挺专业。”
温贝贝忍不住问:“你就一点不恶心?”
费伊洛偏头看向哪怕只是听着声音都要忍住呕吐欲.望的温贝贝,说:“小姑娘还好没生在我那个世界——比这恶心的东西可多太多了。”
“你的世界不是科技很先进吗,也有这些病毒?”
“不是病毒的问题……是更难对付的一些存在,你可以理解为一些能力已经接近于神的怪物……不是科技和人类力量可以对抗的。”
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温贝贝也无法将高超的科技水平和神神鬼鬼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况且科技水平发达并不一定是好事。”费伊洛说,“科技水平发达,但仍然没办法解决星际移民,本星的资源已经过度开发,导致基础资源极度匮乏,贫民窟的人喝个纯净水都堪称奢侈——表面光鲜而已,真正享受到科技好处的只有那些富豪、掌握权利的存在。”
费伊洛说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副本的世界背景其实就有些异常。
虽然该世界的科技水平没发达到她曾经那个世界的地步,但其实也非常先进了,但科技水平发达必然导致资源过度开发的情况并没有在这里发生。
相反,虽然这里也存在阶级问题,但怪物出现之前的每个居民都过得非常惬意,基本生活与物欲是可以全盘满足的,没有战争,没有对资源的掠夺,没有权利更替带来的腥风血雨。
以至于这个世界的普通居民几乎没有认识到自己身边还存在阶级问题。
究竟是掌握权利的那批人掩藏的太好,还是他们真的做到了理想社会,真的从根本上解决了独属于人类的贪欲?
费伊洛始终对人性抱有考量态度,她不认为可以真的做到这样和平。
怪物出现前的梦之国太理想化了,就像这个国家的名字,就像主城对这个副本的命名——乌托邦。
“我草,他剖出了怪物的大脑!”
闻酌早就意识到有个监控在追随自己的身影,还离得很近,倒是可以开枪打掉,但是会浪费子弹,没必要。
他只是专心地、沿着怪物的皮肤纹理,肌肉走向,在一个个不可能的位置,剖出更不可能出现的器官与神经。
例如眼睛长在喉结处,部分头皮随着大脑一起出现在了下腹处,脚趾与手指长在脚掌上,肋骨像武器一样,倒插进躯干的血肉里,但没有造成一丝伤口,与皮肤完美融合。
就好像它本就该长这样,人类也本就可以这样。
从原本胃的位置刨出心脏后,闻酌放下沾满血的刀子,没理会一旁叽叽喳喳的研究员,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对世界对人类的了解,俗称怀疑人生。
作为法医,他再清楚不过,人类的身体就像一台非常精密的遗弃,所有器官、血管乃至神经的走向都是必然的,但凡有一处出错,身体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亡。
但这些诡谲的怪物完全颠覆了医学界的认知。
如果按照医学判断,这绝对不是病毒能造成的感染与破坏。
难道是辐射?
闻酌对这个了解不多,但以仅有一些知识来推论,辐射也不太可能。
“我第一次研究怪物的时候,想去死的心都有,感觉我之前学的一切知识都成了笑话,我经常怀疑自己,我是真的吗,世界是真的吗?人类的存在真的合理吗?还是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幻想,其实我已经进了精神病院……”
研究员说着说着,浑身发抖。
他苦涩道:“至今我们都还没找出这种病毒破坏人类身体结构的逻辑。”
闻酌摘掉手套,突然问:“现在的研究员应该很珍贵才对,你怎么会被扔到这里?”
“说来话长……和艾伯克博士有关。”
“走了。”闻酌找不到答案,便放弃了对怪物的钻研,先找到席问归比较重要。但他还没想好找到人怎么办……也许该惩罚一下对方明明有能力反抗却不反抗,导致被送到这么远的地方。
“去,去哪?”
闻酌投来一个冰凉凉的眼神。
研究员感觉闻酌看自己像在看一个蠢货。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的怪物……我太害怕了。”研究员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腿不去发抖,“我叫埃里克。”
这名字多少有点大众了。
“闻酌。”
“谢谢你救了我。”
“怎么谢?”
以为会换来一句“不用谢”的埃里克傻了眼,意识到这位叫闻酌的特工不仅冷静到可怕,同时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第 156 章 乌托邦
闻酌没有同意去附近居民楼寻找物资的做法,而是要求继续前进。
埃里克只能咬咬牙跟上,但对于先前知无不言的承诺却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闻酌了然,他们在镜头底下,埃里克怕万一博士倒不掉,他背叛后再回到安全区会被整死。
闻酌不再追问,只继续前进。
c区的怪物虽多,却不如车站那样密集。
闻酌有一瞬间地怀疑他们到底还回不回得去车站,又该以什么时间返回车站。还是说在副本进度到达某个阶段后,任务会给出提示?
目前想这些为时尚早,毕竟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真相尚且一知半解。
根据之前那些副本的经验,除了十七中那种生存类副本,大多数副本的表象背后都隐藏着惊天的秘密与故事。
而这些背后真相带来的罪恶、死亡、怨气也会吸引列车世界的搭载。
“噗!”
面前的怪物再次倒下,这次的它和人类过分相似,除了鼻子有些塌陷之外并没有其它任何异样。
它生前看起来是个较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脚上甚至套着皮鞋。
埃里克眼里透出几l分不忍:“我还记得病毒刚散播的时候,我邻居,特别好的两个老人,突然就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撕咬他们的孩子……”
闻酌突然弯腰,用刀尖挑开怪物的衣服。
埃里克一看,顿时干呕一声直接吐了出来!
只见这只怪物的躯干表面挂满黄白色的瘤,瘤体表面甚至还分布着血管,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小。
一粒一粒的,密密麻麻。
“这什么……”
“你们好歹研究七年了,这种情况没见过?”
埃里克擦擦嘴巴,多少有点不服气:“最开始几l年我们的研究样本是很多的,但后来研究来研究去都没什么新进展,博士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了,导致我们下面这些真正想研究的人也拿不到样本。”
上次看到怪物尸体,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按理说,末世之下,安全区不养闲人,每个人都要发挥作用,可被幸存者尊敬的博士享受着幸存者们上缴的资源,每天却只知道寻欢作乐,实在叫埃里克难以接受。
“是脂肪瘤。”
埃里克一愣,忍着恶心多看了两眼,发现还真是脂肪瘤。
这人生前埋在皮肤下的瘤体在被病毒感染后异变到了体外,且与皮肤完美融合,看不出伤口,表面的血管也顺着毛孔钻入体内,好像它本就长这样。
很不可思议。
天色已经要黑了,他们得尽快找地方过夜。晚上还继续前进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也需要休息为明天的旅程保持体力。
闻酌看了眼南方,有东西过来了。
眼见闻酌突然闪身进了右侧的楼道,埃里克顿时慌了,尽管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这是栋公寓楼,一层楼道里有十来户人家。
闻酌没有选择一楼,既然之前已经进行过数轮大逃杀,那么明显的地方必然已经被搜刮过了,他不认为资源匮乏的安全区会那么好心地补上物资。
他直接上到顶楼,一路上射杀了七八只怪物,往往对方刚露面,闻酌的枪口就对了上去,子弹已然射出。
埃里克只能震惊不愧是特工。
太厉害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子弹?”
“和你有关系?”
“没有。”
埃里克瑟缩了下,看向闻酌的眼神带了些崇拜。
闻酌握着枪,侧身贴着墙壁轻轻推开第一间虚掩的房门。
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几l缕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东倒西歪的家具上,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符合末世之下的房屋。
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这里有药!”翻箱倒柜的埃里克很快有了收获,他先用酒精洒了遍身上的伤口,哪怕知道这样对病毒毫无意义。
他咬着绷带,将身上外露的伤口都包扎好,战战兢兢一天的心才勉强松下。
闻酌关上门,枪口突然对准了斜对角的监控。
“你要干什么!?”埃里克一惊,“如果破坏监控,我们就算到达终点也不能回安全区了,这是大逃杀协议!”
并没有签大逃杀协议的闻酌不予理会,和当初想节省箭矢的席问归不同,他直接对着镜头来了一枪。
砰得一声,子弹击碎了监控表面,里面的线路滋啦一声,千米之外的安全区屏幕直接黑了。
广场上一片骚乱:“这人到底谁啊,他把监控打爆了!”
“他想从6号嘴里套话。”
“6号之前提到了博士,他知道什么?”
“他可是罪犯!谁知道是不是胡编乱造……”
“没事,他们最多躲这一晚上,那外边都是监控,他们还想要隐私!?”
人群里,已然看不见费伊洛几l人的身影。
……
“当初划分这片区域做大逃杀节目的时候,我们预留了不少物资在c区,虽然没怎么补过,但毕竟来的人也不多……”
闻酌正在看c区地图,他们现在正处于左下角的边缘地带,而终点是右上角的一座高楼,他们需要想办法爬上去,那边会有安全区的直升机接应。
但大逃杀的“通关率”不到十分之一,这是梅鲁说的。
“找到吃的了!”饥饿了一天的埃里克激动喊道,闻酌投去一计冷眼。
埃里克瞬间意识到大声容易引来怪物,他捂住嘴巴,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才低声道:“这里还有些便食棒,够我们俩撑两天了,你要几l个?”
“我不——”
最后一个“饿”子还没说出口,闻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很奇怪,从昨天早上进入副本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十六小时,早上也
因为狱餐还没送来他们就越狱了,导致一直没吃过东西,竟然没感觉到饿。
闻酌不清楚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个情况,接过一个便食棒看了看,上面的保质期竟然显示二十年,里面也不知道添加了多少防腐剂。
“不饿也吃点吧,明天才好上路。”
撕开包装袋,里面类似一个饼干棒的结构,看着、闻着都很寻常,就像小零嘴。
闻酌思忖了会儿并没有吃,而是扔给埃里克:“伤患多吃点。”
埃里克连忙接住,有些受宠若惊,突然感觉这人看起来还挺有人情味的。
他也很识趣,眼下都没监控了,便开始将自己知道的缓缓道来:“我是因为涉嫌烧毁实验室研究资料入狱的。”
“但其实不是我烧的。”埃里克有些气愤,“我那天在午睡……因为实验室真的没什么研究项目,大家都在玩乐。”
等他一觉醒来,就发现专门储存资料的地方着火了。
他第一时间不是想要逃跑,而是前去灭火,想要保住那些虽然没什么大进展但依然珍贵的资料。
但火势太大,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他很快被呛晕在实验室里,再醒来就已经被拷在了安全区医院的病床上,说他是实验室纵火的唯一嫌疑人。
“你觉得是博士做的?”
“我想不到别人。”埃里克说,“我被审问的时候,还听到博士跟军官们说,我可能是被之前的那些特工策反了,但天知道我根本没接触过那些人!”
“而且最近军官高层一直在催促上交新一期的研究资料成果,但他一直混迹鸭店搞人家屁|股,哪里交的出什么研究成果?”
所以埃里克一直都怀疑甚至认定火就是博士自己放的,顺道栽赃给他。
“关于博士你知道什么?”
“他早期从你们那跑出来以后,一直宣称自己是看不惯你们见死不救的做法,才想要出来拯救幸存者,但根据这些年我个人的观察来看,他只是说说而已。”
“只是这些?”闻酌语气淡淡,“这好像不太值得我救你。”
“……”
埃里克咽了下喉咙,和闻酌对视很久以后才低声说:“我怀疑,博士不仅拯救不了所有人,甚至就是导致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
闻酌示意他说下去。
“失火前两天,我在下班的时候碰到了醉醺醺的博士。他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捶胸顿足,没戴手套也没穿防护服,嘴里都是一些胡话……”
“大致意思是,活跃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个世界迟早完蛋,他也迟早完蛋,当初就不该搞什么病毒,现在好了,彻底回不去了。”
这些话埃里克根本不敢在监控底下说,他并不完全是怕大家不信或被报复,反而是怕幸存者们信了。
一旦真相揭开,意味着博士嘴里的疫苗与抗体都是扯淡,那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届时的局面他想都不敢想。
闻酌皱了下眉,
这些话并不是博士的原话,而是埃里克经过自我理解后修饰出来的表达,不知道跟原本博士想说的差距有多少。
如果病毒真是博士弄出来的,就得看费伊洛那边能不能找到博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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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说服了梅鲁帮忙,应该问题不大。
……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门口的两个士兵依次倒下,费伊洛转开门把手,走进包厢。
一个身材短矮的老男人不着片缕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上还戴着一个类似VR眼罩的东西。他看起来很快乐,因为腿|间还跪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卖力地吞咽着。
男孩很快发现有人进来了,吐出东西刚想质问,就被矮胖的男人甩了一巴掌,脸顿时红肿一片。
“谁让你擅自停的?”
“不,不是,有人进来了……”
“给你骚的,这么想被老子进——”矮胖男人摘下眼罩,直接对上费伊洛嫌弃的眼神。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不速之客,看起来就来者不善。
他深吸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往沙发后侧躲:“来人!救命啊!!”
费伊洛走过去,揪住他后脖颈的肥肉迫使他扬起头,然后示意那个战战兢兢的男孩:“过来。”
“——现在开始甩他耳光,我满意了,你俩才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
反正博士也不可能上来就跟他们说实话,不如先折腾折腾,降低一下心理防线。
温贝贝:“……”
平威:“……”
男孩颤颤巍巍地伸手:“博士,对不起……”
“啪”得一声!博士的胖脸一歪,顿时多了几l道细长的红痕。
他怒道:“你个小鸭子——”
“啪!”!
第 157 章 乌托邦
虽说是遭受到了生命威胁,但这个“小鸭子”显然对博士积怨已深,扇得格外用力。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赤身裸|体被二个陌生人看着?_[(,细瘦的手臂打得越来越卖力,越来越激动。
博士一开始还不可置信地喊“你怎么敢”,到后面开始哀嚎地说胡话:“你病了,你病了……”
他的脸扇肿胀不堪,说话都开始艰难。
直到这位卖身的男孩手臂再也举不起来,包厢里的啪啪声才停下。
博士失神地躺在地上,说:“完了……都完了,一起完蛋吧……”
费伊洛皱了下眉,看着这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实验学者的气质。
“谢谢你们。”男孩道,“我可以走了吗?”
“走。”费伊洛摆摆手。
对方拿起地上的衣服,步伐匆忙,他用还有余力的左手拉着门,回首道:“你们也快走吧,他刚刚点了对双胞胎,那边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我不会举报你们的。”
“……”
平威踢了下博士的蛋,嗤笑一声:“搞得动吗你?”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博士的那根神经,原本蜷缩在地的他突然撑着坐起来:“我能搞一天。”
说完,他用被裹挟在红肿皮肉里的眼睛上下瞥了瞥平威:“你这种……十分钟。”
平威一脚踹了上去。
“啊!!”博士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捂着裆|部痛弯了腰,身体来回摆动。
温贝贝突然道:“被说中了?”
平威冷笑:“你试试。”
费伊洛没管这两人的斗嘴,在博士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俯视道:“是我逼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博士惨淡抬头,额头上的肥肉堆积成数条横纹:“说什么?”
“你所欺骗隐瞒的所有事。”
博士大抵是缓过疼痛了,不喜欢被人蔑视的视角,于是抖了抖身上的赘肉,好似从容地站起身俯视费伊洛,达到视角翻转的目的。
“我和你们这种东西没什么可说的。”
“……”费伊洛笑了,她往后一靠,也没动弹,“给你十秒时间考虑,十,九……”
费伊洛倒计时的声音简短而干脆,而博士闭紧嘴巴,只字不言。
“二,一——”
费伊洛没有说出那个“一”字,但温贝贝与平威却听到博士发出了一声惨叫。
只见一道寒光快速穿透了博士的两只手掌,又迅速收回,几乎快到了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
只有血飞溅在空中的痕迹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博士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掌心就多了细小的两个血窟窿。
涓涓鲜血流了出来,很快汇聚的越来越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毯上。
博士惨白着脸色,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是我的手段让你觉得
我不同于以前你见过的那些‘特工’,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吗?”费伊洛语气轻缓,没什么波动,我可以在你身上打造上百个这个的洞而不致命,你会流血一晚慢慢看着自己一步步逼近死亡。?_[(”
“早知道……”
博士好像没有在听费伊洛说什么,自顾自地呢喃了句什么,充满懊悔。
费伊洛眼神一冷,下一秒,博士身上又多了两个洞——这次是在蛋上。
“别,别!”博士痛苦且惊恐地捂住,“这是我唯一的快乐了!”
“……”
温贝贝真觉得辣眼睛:“那你就赶紧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这个世界就被病毒搞完蛋了,交代你们和之前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特工!?”
几人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微妙。
安全区上层之所以能确定“主城玩家”是中心安全区派来的特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博士的指认。
但现在看来,博士是明知道他们不是特工却故意指认成特工的。
那问题就来了,博士污蔑他们是特工可以理解,故意制造安全区与中心安全区的对立与仇恨,他才好得到更舒服的庇护。
但博士又怎么知道他们并不是中心安全区派来的?总不能认识中心安全区的每个特工。
还有,费伊洛虽然还没和闻酌通气过,但她一样认为,那些怪物的异象并不能单纯用病毒来解释。
但博士却也这么说,世界就要被病毒搞完蛋了。
究竟是这个博士就是个草台班子,还是这个世界就存在这种不合理的病毒?
“你们要我和你们说什么呢?”博士的语气颇有几分悲凉的味道,“你们真的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存在这世间的意义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费伊洛整暇以待,“那你说说。”
“你们这些无知又可悲的东西……”
“你他.妈才东西——”平威直接将博士踹进了沙发,踩着他唯一的快乐暴力威胁,“要么说,要么死!”
“我们迟早都会死的,不是吗?”博士瘫在沙发里,“你们的死无人在意,我的死……也无人在意。”
这人疯了。
要么就是今晚的酒喝多了,尽说些痴言呓语。
“那可惜了。”费伊洛缓缓起身,走到博士面前重新俯视他,并微微一笑道,“你本来应该还能活个几年,在声色犬马中逍遥快活地死去,但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寒光再次闪烁,博士浑身一抖,像是终于从悲凉中惊醒:“别杀我,别杀我!”
费伊洛冷冷地看着他。
但下一秒,这位博士又开始了:“你们自认为自己是特工,可来执行任务的意愿真的出自你们本意吗?你当下的思考究竟是源自于你们自己的疑问,还是别的什么的操纵?”
费伊洛眉头一皱,什么叫他们自以为自己是特工?
还是说,这只是这位博士拖延时间的胡说八
道?
平威额头青筋直跳,暴躁道:“我现在挺想弄死你的,绝对出自本心!”
博士的眼里竟然透出了一点怜悯:“你们的存在比他们更可悲,你们被凭……”
博士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突然被扼住了喉咙。他保持张嘴说话的诡异姿势静立了会儿,突然脱力地瘫倒:“得知一切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当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将荡然无存。”
“你他妈!”平威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被费伊洛拉了一下。
“别杀我,我是个好人,我一辈子没做错过任何事!”两行热泪突然从博士的脸颊流下,“我可以帮你们安顿下来,不必再为所谓的任务失去生命,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在最后的黑暗到来前感受一下为人的意义。”
费伊洛突然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掂量了两下。
“我真的是个好人,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件错事。”博士哭得真心,“放过我吧,我还要回去喂养我的蝴蝶锦,它没法独自生存。”
“神经。前面还说自己没做错过事呢,现在又变成只做错过一件事了?”温贝贝道,“你刚刚又是怎么对那男妓的,怎么敢自称好人啊?”
“我……”
突然,外面敲门声响起。
门口的两个士兵已经被拖到隐蔽处了,刚刚也反锁了包厢门,因此外面的人并没有直接闯入。
费伊洛拿着烟灰缸,以平静的眼神威胁博士。
后者咽了下喉咙,清清嗓子回应:“干什么?”
“博士,盖亚先走了,说您想独自在房间里休息会儿,请问是不是他今天的服务不够尽兴?”
“挺满意的,你们走吧。”
博士嘴里说着你们走吧,眼神却巴巴地看着门口,寄希望于外面的人发现异常里救他,却又不敢赌大声呼救后不会被费伊洛直接毙命。
他已经见识过费伊洛的手段了。
他的蛋还在流血呢。
光是想想都蛋疼……上面是真的要致他于死地啊。
可他迟早会随着世界一起灭亡的,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
“多久?”
“八.九年了吧。”埃里克说,“也可能是怪物们出现后就没了,一开始没人注意这事,都在忙着维系安全区的运行,但一年多后大家就发现了不对劲。”
“反正一直到现在,安全区都没有新生儿降生。”
“如果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做避孕措施可以理解,但总有一批觉得新生儿就是希望的人群,她们也没有生育的迹象。”
“总之,不管安全区怎么鼓励生育,女人们的肚子都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人类灭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有不断死去的幸存者,却没有代表希望的孩子降生,人类的数量每天都在减少。”
“所以我一直都怀疑,其实空气里就存在这些怪物病毒,甚至我们每个人身体里都携带这种病毒,只是没有爆发出来
,但病毒却在扼杀人类的繁衍能力。”
“但博士从未采纳我的想法作为研究方向。”
埃里克显得有几分挫败,不过很快振奋起来,试探道:“你们呢?”
“什么?”
“中心安全区也和我们一样的情况吗?”
闻酌随口嗯了声。
中心安全区他不知道,不过主城倒确实没新生儿的说法。
如果能生育,那主城不会是现在这种乱象,必然会有一部人站出来为后代打造环境,这是来自人基因里的本性,哪怕他们曾经对他人穷凶极恶。
埃里克有些难受:“人类文明终将覆灭……”
闻酌没理会埃里克的伤春悲秋,也早已预料,不可能从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口中就知道一切秘密。
他们还需要向前挖掘,只是不知道费伊洛那边怎么样了。
还有席问归。
闻酌打开了一个小房间,里面还算整洁。
既然要休息,当然得找个最舒服的房间。
他没有脱衣服,握着枪倒进被褥中,鼻间是一股干燥的气息。
干燥……
闻酌猛得睁眼,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感觉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没有灰尘。
一个在末世之外废弃了将近十年、只偶尔有大逃杀参与者暂躲的房屋——竟然没有灰尘。
不仅是这间屋子。
外面的地上,垃圾桶旁,楼梯道的扶手上都没有灰尘。
闻酌仔细回忆起来时的车站……地上有黄沙泥土,但爬上楼梯进入天桥和餐厅后,好像都没有太注意灰尘这种东西。
当时情形混乱,大家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末世十年了,即便有人发现餐厅桌椅干净如初也不会觉得异常,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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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8 章 乌托邦
闻酌是被生物爬行的细微声响弄醒的。
他倏地睁开眼睛,握紧了身侧的枪。目前不知道几点了,但斜对角的窗户没透进一点月光,整个房间都伸手不见五指。
?本作者猫界第一噜提醒您最全的《嘘!它在看着你[无限]》尽在[],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是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吗?
并不是。
只要微微偏头,就能看见窗户的左右下角都有一道类似眼睛的反光,好像左右两边各站着一直独眼生物。
在黑暗里,闻酌对周围存在的感知力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十分清楚,窗外正趴着一只类人的怪物,四肢像蜘蛛的腿一样扭曲分布,而它的两只眼睛分别嵌在左手和右脚上。
最重要的是,在它的周围,还有无数只类似的怪物!
昨晚的交流中,埃里克也把目前都知道的研究成果大致说了一遍。最基础的便是传染方式,只要伤口或身体被摄入怪物的任何□□,就会在短时间内造成感染,时间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而他们这些“上面派来的人”很难被感染。
怪物们接近人类的方式和人类感知同类的方式是一样的,视力、听力、感知力……成为怪物后,它们的这些感官被病毒放大了不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怪物们似乎是感受不到饥饿的,它们猎杀人类的唯一目的似乎只为感染,而非进食。
也就是说,它们并非像博士所说的那样会饿死,那么博士口中的“中心安全区”等待外界全部湮没后怪物自行饿死的理论就不成立了。
闻酌屏住呼吸,没有轻举妄动。
虽然这些异变的怪物并没有非常强大,但因为奇怪的身体构造还是让它们其中的某些存在很难对付。
比如之前餐厅外面那个骨刺都在身外的怪物,这种大概率可以强行攻破窗户。
他的枪里只有六发子弹,就算他枪枪命中致命处,也无法在更多怪物扑来的瞬间快速换上新的弹夹。
何况从常识来看,夜晚这种环境本就更容易吸引怪物。
……不,如果这些怪物和生前的人类有着一样的特质,那么它们在夜晚的行动应该也会受阻。
思忖片刻,闻酌尽力放低存在感,不去动弹,也不去思考,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在越来越轻的呼吸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说不出的感觉……
有那么一会儿,闻酌感觉自己并没有在呼吸,但却没有感到痛苦。
窗外的怪物慢慢散去,黎明的微光慢慢透进屋内。
闻酌起身走到客厅,一只怪物背对着他的方向,它似乎是开门进来的,正对着熟睡的埃里克高高扬起肱骨。
就要砸下去的一瞬间,“噗”得一声,子弹正中它的后颈——
这只怪物的致命处并不难找,因为它的半边心脏就暴露在空气中,另半边嵌在脖颈中。
埃里克吓得一激灵,像刚挣脱梦魇似的猛坐起身,刚睁眼就看见砸在腿间的怪物,顿时深深地咽了下喉咙,大气都不敢出。
“已经死了。”
埃里克这才连滚带爬地远离沙发:“它怎么进来的?”
“研究这么久,不知道怪物会开门?”
“这个倒是知道……”但埃里克还特意用冰箱抵住了门,然而定睛一看,门口的冰箱与门早就被推开了。
闻酌点评:“心态不错。”
埃里克不确定道:“谢谢夸奖?”
能在这种环境下睡这么死,心态何止不错可言。
窗外光亮渐大,闻酌没多耽搁就要出发。
埃里克只能随便收拾下,匆匆跟上:“你昨晚破坏了监控,就算抵达终点也回不去安全区了,我建议你另谋生路吧……”
闻酌好像没听到,直接走过公寓外侧的长廊,一直走到尽头纵身一跃。
埃里克吓了一跳:“也不至于自杀啊——”
他快跑过去一看,闻酌只是跳到了下一层,原来下边有一条天桥通往另一栋建筑。埃里克笨拙跟上,作为一名研究员,他的体力非常符合刻板印象。
“等,等等我。”
闻酌连续前进了六个小时没有休息,如果是正常的环境,他们应该至少能前进一十多公里,但实际上他们才前进几百米,一半的距离都没到。
这里地形错综复杂,不仅需要绕路,还要击杀不断出现的怪物。
好在中途还是有不少补给,闻酌拿走了所有弹药与枪,食物都留给了埃里克。
“我不行了……”埃里克满头大汗,“我得休息会儿。”
“随便。”
闻酌拿着捡来的望远镜看向不远处的一只怪物,它被一只箭矢钉在墙上,还在不断挣扎。
这不是路上看到的第一支了。
埃里克见他好像很在意的样子,靠在一楼的墙角喘着粗气:“这应该是分配给其它参与者的武器,不过以前我对射箭的了解仅仅是作为一项娱乐运动,没想到真有人能用它来杀怪物。”
闻酌没出声,而是开始整理目前已有的物资。
“感觉这边怪物越来越多了……”而且他们基本一直没走地面,却还是在短短六小时里数次遇险,好在闻酌非常靠谱。
“你真的不饿吗?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不。”
闻酌不认为感受不到饥饿是自己的问题,必然与这个副本的特质有关。
虽然不清楚副本为什么会突然给玩家优待,比如相对于土著不容易被病毒感染,但还是遵循比较好。
既然感觉不到饿,那就不必增添非必要的进食,以免发生意外。
埃里克似乎真把他当同伴了,一路上絮絮叨叨,现在好不容易停下,又开始怀念过往。
“不知道我们人类还能撑多久。”埃里克有些惆怅,“也许我就要和妮娜团聚了。”
“哦,妮娜是我前女友。她刚跟我分手病毒就来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想把撕成碎片,一副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
“你有重要的人死于这场灾难吗?”
“他还活着。”
埃里克哦了声,羡慕道:“你真幸运,那你可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到他,你有办法直接回中心安全区吗?”
闻酌连个眼神都没施舍,专心手里的事情。
“反正你们身上有抗体,不容易被感染,不如赌一把直接离开c区回那边,你破坏了监控,就算抵达终点也会被击杀的。”
闻酌无动于衷。
埃里克终于注意到他在拿碎布条卷玻璃瓶:“你在干什么——”
问完他就觉得问得太蠢了,这明显是个简易的燃|烧瓶。
他小声道:“没用的,它们感受不到疼痛,用这种东西反而会加大他们的攻击力……”
被劝告的闻酌没什么反应,依旧做了两个燃|烧瓶,因为一路上就只看到了两瓶酒。
做完这一切他就要出发,然而起身的时候却不知道是不是蹲得太久,整个人在阳光下晃了一晃,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很不舒服。
闻酌身体不算差,就算熬个三天两夜也极少出现这种情况。他紧了紧手掌,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一直没进食的原因。
但考虑了会儿,闻酌还是没有朝埃里克索要食物:“走了。”
“哦。”
“你见过抵达终点回到安全区的例子?”
“当然,安全区2号牢房里关着的都是成功回来的大逃杀参与者。”
闻酌立刻想起那个一直重复“一楼通风口是唯一出口”的犯人,之前费伊洛利用办公室电脑权限打开了所有牢房的门,不知道有没有成功跑出去的。
“里面有和我一样的人吗?”
埃里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闻酌指的是上面派来的特工。
“肯定有啊,大多都是你们的人,毕竟安全区没几个犯人罪名会重到要参加大逃杀的。”
“比如你?”
埃里克闭嘴了。
而闻酌则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既然2号牢房大多是以前上面派来的特工,也就是他们这些主城来的前几批玩家,那为什么副本最开始给出的死亡率却是百分百?
明明这些人还活着……
闻酌总觉得有什么信息没抓住。
“他们还正常吗?”
“你说哪方面?”埃里克费力地跟上闻酌翻过楼梯,“我也不了解,不过听说有一两个受不了监禁疯了的。”
不算很有用的信息。
太细碎了。
这就是副本范围太大的不利之处。
随着他们的前进,太阳慢慢西下,闻酌又在远远地看着地面街道上倒着三四只怪物,其中一只的胸口正中一只箭矢。
“我下去看看,你随意。”
“欸!!”埃里克吓了一跳,下一秒就压低声音说,“这周围肯定还有更多怪物,你下去干什么?”
闻酌从建筑旁边的脚手架上翻了下去,失
重落地的时候再次感受到了头晕目眩,他甚至起了些虚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像是要生病的前兆。
被感染了?
“特工”不容易被感染,他总不会刚巧就是那个容易被感染的。
何况埃里克也没说过变异前夕会这么难受。
闻酌甩甩脑子,走向前方已经死去的怪物。
它的血还在流,根据流速与新鲜程度,箭矢的主人应该就在附近。
“你干嘛呢?别找其他人了,没用的……”
直到身后的声音响起,闻酌才回过神来,他刚刚竟然盯着这些类人生物的尸体看得出神……甚至感觉到了饥饿。
却并非不是胃酸涌动的那种饥饿。
闻酌环顾四周,最终目光定格在一个弯曲的巷子里。不管追上来的埃里克怎么劝说,他都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一路上都是怪物尸体。
闻酌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几分钟后,他在越来越阴暗的深巷里放慢脚步。
嗒勉强跟上的埃里克差点惊呼出声,只见那边一群怪物背对着他们,正在对两个大逃杀参与者发动攻击,其中一个刚爬上墙头准备翻走,另一个在下面已被包围。
他捂住嘴巴,一步步后退,异常后悔跟进来。
如果这些怪物们发现他们……
然而,闻酌竟然直接拿起一个燃|烧瓶在侧身的瞬间猛砸了出去!
燃|烧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就在埃里克屏住呼吸想怎么点燃的时候,闻酌举起枪,对准半空的瓶身开了一枪。
“砰”得一声,四散的火焰在空中坠.落,怪物们身上附着的衣物很快燃起,形成了一个火球。
它们的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但攻击力也在成倍增加。
好在闻酌只是想利用□□的声音吸引一下它们的注意。
果然,部分怪物的目光被他们所吸引,闻酌慢慢后退,朝着各个怪物的不同身体部位开枪。
它们的尸体慢慢摞在一起,那边被困的人也不忘一同射出弓箭。
很快,近一十只怪物就这么被屠尽了。
但火焰并没有熄灭,依旧在烧怪物们的尸体,布料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还夹带着死死肉香。
闻酌有种说不出的反胃,同时又有种怪异的饥饿感。
他盯着尸堆,都没注意逐渐靠近的席问归。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你不也救了他?”闻酌回神,冷淡地看向墙头上下也不是、上也不是的戏子,“刚刚不是还让他先走吗?”
不是席问归默许,戏子怎么可能有机会走他前面?
席问归卡壳了一下:“因为我能解决……”
闻酌语气平和:“那我这怎么算救命之恩呢?明明你都能自己解决。”
仿若透明人的埃里克:“……”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闻酌的举动就证明了他的想法。
只见闻酌突然抓住席问归衣领,将人摁在墙上,偏头对着他的脖颈就咬了上去!
是真的咬。
咬出血的那种。
席问归愣了下,但没反抗。
他收拢着闻酌的腰,反而将距离拉得更近,不确定地低声喊:“小鱼崽?”
脖颈处渗出的血正被闻酌吸吮,刺痛一震一震的,后面都干脆有些麻木了。
末了,闻酌舔了舔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还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个冷笑话:“我是吸血鬼?”
席问归眼神微闪:“你只是饿了。”
闻酌确实饿了,刚刚看着那堆尸体时,他竟然有股想进食的欲.望。但在现实世界生活的一十多年还是让他干不出同类相食这种事,即便这些“人”根本只是四不像。
-
广场上一阵喧闹,兴奋不已。
“我宣布这是最刺激的一期!”
在监控探头里,只能看到那个不属于名单里的参与者在七号参与者说完“以身相许”后,突然把七号摁到墙上,肆意非礼。
之前一直表现得冷漠强大的七号竟然完全不反抗,任由对方侵|犯。
观众们兴奋极了:“能不能搞给我们看看!”
“感觉今晚有希望!赶紧去找个落脚点!”
“不是,那匹黑马会崩监控,看屁啊!”
“说不准他今晚不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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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9 章 乌托邦
“你只是饿了”这几个字显然有些怪异。
哪个人类会在被咬被吸血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对方饿了?
哦。
严格意义上来说,席问归确实不能算人类。
人类可没有分身术,能同时作为无数个审判长存在的同时还能陪人进副本。
大概一分钟后,两人才分开。
咬伤的位置在衣领下面一点,因此闻酌一松手,衣领回弹,便刚好遮住了那道极深的咬痕。
席问归微微低头,想亲一下,却被闻酌避开了。
“走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距离终点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得尽快找个地儿安顿下来。
席问归在原地等了会儿,见闻酌真没心软的意思,只好跟上说:“前面的高架下面是围墙,太高了,没有着力点,下不去。”
所以他才折返,结果戏子因为太害怕失声尖叫引来了一堆怪物,才造就了刚刚的局面。
闻酌顺手崩掉前方突然窜出的怪物,突然问:“你饿吗?”
席问归微顿,摇头。
“他呢?”显然是指戏子。
席问归顿了顿:“他听不见,san值掉到失聪了——应该也不饿。”
显然,席问归也发现了这个副本不会感觉饥饿的问题,这并不是闻酌一个人的特例。
闻酌问:“你会对着那些尸体产生食欲?”
席问归眸色微闪:“不会。”
闻酌压根不用问戏子,因为这人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恐惧与怯弱都无处遁形,如果有进食的欲望,根本无处掩藏。
所以,对怪物产生食欲是闻酌个人的问题,与副本无关。
为什么?
与自己的来历有关?
闻酌的身份有问题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之前就推断自己最开始并非来自现实世界,甚至于每一个平行的空间里就只有一个自己。
而这个推断已经在上个副本的阁楼被证实,他本就属于列车世界。
学校副本那次,他被人捅了一刀,那样的伤口与流血量是必然致死的,可他现在仍活得好好的。
也许可能解释说是席问归用了什么类似“起死回生”的票,但闻酌不觉得是这样。如果真是如此,席问归此前根本没必要回避这个话题,甚至撒谎。
席问归还说:“我知道你会醒,但不知道你多久会醒。”
“死亡”昏迷的那些天闻酌做了很多个不记得的梦,但他没说的是,从上个副本出来后,他就记起了那些天梦里的内容。
准确来说,未必是梦。
他见到了很多人,看到了很多故事,也吃掉了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黑雾。就像古堡镜中世界的那些鬼魂一样,都成了滋养他身体的养料。
这才是他之前死而复生的真相。
闻酌并不感到震惊与恐慌,他很平和地接受了自己的特殊,好像本就该如此。
席问归应该知道些什么,但闻酌甚至没多问一句。
闻酌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摊在明面上去问的人,席问归也是属于他不问就不主动讲的性格。
或许是清楚他们之间不会因所谓的误会闹出隔阂,又或许是清楚未来还长,并享受这种在迷雾里探寻真相的感觉。
总归,他们不会分开。
席问归本就属于闻酌。
闻酌未必属于席问归,但席问归本就属于闻酌。
这似乎是不用多想就可以明确的真理,不容置喙。
听起来很奇怪。
又很理所当然。
闻酌并没有太执着“自己到底是谁”这件事。
总会找到答案。
几人准备在商场的一家服装店过夜,出门就是一个偌大的露台,往前是一个广场的一楼,往左可以通向另一层地面,右边下去可以进入盘旋楼梯通往更底层的停车场,如果真有什么事跑起来也比较方便。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基本被血渍染得污秽不堪,安全起见换洗一下比较好。
店里只有两只怪物,席问归和闻酌一人一个便解决了。戏子与埃里克就像两个吃白饭的,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已安全。
戏子看着闻酌,犹豫地想要上前,似乎想问点什么。
但他刚抬腿,埃里克就拉住了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虽然大腿抱着确实舒服,但你的大腿属于我的大腿,硬翘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不见的戏子茫然地看着他。
“你也别难过,睡过就是赚过。”埃里克说,“但现在人正主找来了,你也得识趣点,别上去找不痛快知道吗?”
“你也不想像外面那些怪物一样,被他皮肉分离,一根根经络、一颗颗内脏地解剖成碎片吧?”
戏子沉默以对。
“我不跟你开玩笑的。”埃里克看了眼那边挨得极近、正在挑选衣服的两人,压低声音对戏子说,“他这两天解剖了三只怪物!面不改色的,十个你都没能力跟他抢男人!”
“?”
随便找了套方便行动的衣服,闻酌便来到洗手池门口,脱掉上衣放在一边。他侧身照了照镜子,在手臂外侧看到一条细小的伤口,应该是赶路过程中不经意刮到了,不清楚有没有病毒渗入。
闻酌对于“特工”不容易被感染依旧抱有质疑态度,同样是人类,他们和这些土著唯一的区别就是来历不同,为什么会不容易被感染?
总不至于是什么时空不同带来的基因差异吧。
但安全区既然认为他们打过抗体,就绝对拿玩家们做过实验,没发现异常足以说明他们的基因构造没有太大区别。
思忖间,席问归走了过来。
“我在吧台发现了一条毛巾。”
水龙头打开,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水流又细又小。席问归耐心地等了会儿,直到毛巾打湿后才关掉水龙头。
“我给你擦擦?”
看起来是询问意见,但其实席问归已经上手了。
从脖子开始,到肩膀锁骨,一处都不放过。
打湿的毛巾是冰凉的,但席问归的掌心很热。
闻酌背倚着洗手台,显得有些随意懒散。如果说找到人之前他是寻常状态,那此刻便是全然的放松。
这种转变与安全危险无关,只与席问归有关。
席问归动作轻柔,将爱干净的小鱼崽一点点擦拭干净。
直到擦至那处纹身。
他半跪下来,握着闻酌的腰,在腹部的鱼尾位置落下一个吻:“你在身上烙下了与我有关的东西。”
闻酌掀了下眼皮:谁说和你有关?ツツ[”
“有关的。”席问归低喃,像在诉说古老的情话,“我的血肉因它再生。”
闻酌垂眸看着席问归不语,半晌,他反撑住洗手池,手臂与肩身的肌肉鼓起,形成流畅的线条,并同时抬腿踩向了席问归腰腹。
-
闻酌和席问归还不知道镜头外的观众已经沸腾了,甚至很多人都不打算回家睡觉,势必要在广场上看到他们做ai为止。
“操,他踩的拿一下好像踩在了我身上!搞得我下意识收了下腰……”
“别是石更了,这里可不好解决。”
“好久没见过参与者在c区直播‘干活’了!”
“上次看到还是上次……”
“所以这个没有编号的闻酌其实是特地闯进来找7号的?”
“看起来是这样……是真爱啊。”
“要不要赌一把他们谁在上面?”
“在上面有什么用,在里面才是王道……”
就在广场气氛炽热到极点时,突然咔嚓一声,监控碎了。
镜头最后的画面显示,七号参与者握着身前人的手对准监控扣下扳机,子弹仿佛对着所有观众疾驰而来!
他们惊起一身冷汗,幸而黑掉的只是屏幕,而不是他们的眼睛。
“淦啊!”
“回家吧,看个屁。”
-
那个小鸭子自杀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博士艾伯克正给鱼缸里的蝴蝶锦喂食。
鱼缸很大,足足有四五个人类并排睡在一起那么宽,高度直逼天花板。银白色的蝴蝶锦畅游在水里,欢快地摆动身体,鱼鳍和尾巴就像绸缎一样丝滑。
平威抱着手臂啐了一口:“你们现在这么缺资源,你还有余力养鱼?”
养鱼耗水耗电,在这种环境下供应这么大的鱼缸,所耗费的资源已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了。
“你们懂什么?看着它们,我心情便好了。”艾伯克喃喃道,“何况留那么多资源有什么用,再过两年,都没人花了。”
“什么意思?”
“人之所以能不断克服历史上的困境,迎接希望,是因为他们在不断繁衍。”艾伯克像在说胡话,“可如果有一天,神明掐断了人们繁
衍的能力该怎么办?”
说着,艾伯克朝着鱼缸一侧突出来的入口撒入了一把粮,那些蝴蝶锦飞快地游过来,鱼粮顿时被哄抢一空。
“——比如这样。”
温贝贝根本没看懂:“你不是在喂食吗?”
艾伯克低低地说了句愚蠢:“这是给鱼绝育的粮,否则它们就会在这个季节繁育一堆鱼籽,在偌大的鱼缸里自行形成一套生态循环体系……永远死不完。”
费伊洛眯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最后这句“永远死不完”是什么意思?神明掐断了人类的生育能力,希望幸存者早早死完?
神明只是字面意思吗?
是指代病毒本身还是投放病毒的人?但这样诡谲的病毒真是人力所能研究出来的吗?
艾伯克似是而非地说话方式让费伊洛感到不太愉快。
她单手插兜,空余的右手随意地拿起一个花瓶朝艾伯克的脑袋砸过去。
“哗啦啦”一阵响,瓷片碎了一地。
艾伯克一声哀嚎,捂着脑袋蹲下身:“别打了!你们想知道那些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死也不能?”
“死也不能。”艾伯克声音痛苦,但无比坚定,“之前,之前并不是只有你们一拨人找过我……”
费伊洛正要让艾伯克感受感受濒死的绝望,之前梅鲁托人给她的通讯器就响了声。费伊洛打开看了眼,有些意外。
“之前给你口的那个小鸭子跳楼了。”
“跳楼?自杀?”艾伯克一愣,猛得抬起肥胖的脸,“不可能,怎么可能自杀?”
费伊洛嘲讽道:“你有这么了解他?”
艾伯克像是感到匪夷所思,都顾不得还在流血的脑袋了,扶着沙发坐下:“怎么可能呢,没有自杀这个……”
“他一定是被谋杀的,一定是!”
可谁会谋杀一个卖身的鸭呢?无利可图,为色也不必要。
何况梅鲁发来的信息中,非常明确地说明那个男孩回到家里,平静地洗了个澡,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鞋子也都规整地摆进了柜子里,还给自己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并写在一行遗嘱说家里的所有资源归朋友安格斯所有。
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主行为。
随后,他于八楼的阳台一跃而下,好似对这世间早已不抱希望。
看完信息的艾伯克都无法思考是谁给费伊洛这个“特工”报的消息了,只失魂落魄到了极点:“这不应该……不应该的。”
“你们知道吗。”
“梦之国从来没有自杀的先例。”
一个国家或一座城市自杀率低可以理解,也许是福利待遇好,也许是幸福指数高,没什么可痛苦可烦恼的事。
但如果说一个国家从未有过居民自杀的先例,那就太扯淡了。
费伊洛三人都表示怀疑。
“……从来没有。”艾伯克感到难以想象,他忽而抬头,自顾自道,“你们知道自杀的概念吗?就是一个人不想活了,主动寻死。”
平威一脸看傻.逼的眼神看着艾伯克。
“你们看到这糟糕的世界,难道会生出不想活了的念头吗?”
温贝贝只觉得艾伯克疯了。
深陷一个绝望且病态的世界,不想活了难道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怎么被艾伯克说得这么不可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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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乌托邦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资源无法自我循环形成供给,外部压力也越来越大,研究室对于抗体和疫苗没有丝毫进展——难道我们就这么干耗着?”
会议室里,气氛冷凝且僵持。
“我们会创造未来的。”
“创造未来?拿什么创造?”梅鲁将一沓文件用力拍在会议桌上,一直滑到会议主位才停止。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别天天沉浸在自己打造的幻梦里。”
“这些年一个新生儿都没有,但幸存者的人数每天都在锐减!”梅鲁愤而站起,“已经不止一个居民主动选择了死亡的方式结束人生,他们的痛苦已经到达临界点,撑不住了你们看得到吗!”
“梅鲁少校!”另一名高位军官冷声道,“注意情绪。”
“人类都到这种种族存亡的时候了,你还跟我说注意情绪?”
“那你当怎样?”
“我不止一次提议过,进攻梦之塔,就算得不到抗体与疫苗,至少能得到资源。”
“我们不能这么做。”有人说,“我们也没有能力这么做。”
“梦之塔外部有干扰装置,我们的直升机连百米都靠近不了,地面作战更是连中心大桥都过不去,届时死伤惨重算谁的?”
“行,那就继续龟缩在安全区里,等死。”梅鲁冷眼看着桌面,“按照ai推算,最多还能再撑三年。”
“够了!闭嘴。”主位军官冷道,“梅鲁少校,你的心理问题又复发了是吗?”
梅鲁深深地拧起眉头:“您在说什么?”
副主位的人同样道:“要不是病毒突然袭来,军官缺位,哪里还轮得到你坐在这个位置上!”
梅鲁顿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在说十年前的事。
病毒席卷全国的前一个月,她被人举报精神出现问题,其原因是作为肃穆威严的军官,竟然跑去酒吧里跳舞,甚至险些勾着两个陌生男人开了房,嘴里一直念叨着当个女人真爽……跟人格分裂似的。
如果不是被同僚打晕带走,差点就犯军纪了。
但还是因为同僚不放心的举报,不得已重新做了心理评估。报告上显示她心理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上面便问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
酒吧那天的记忆对于梅鲁来说,就像褪色的黑白电影,明明历历在目,却感受不到当时的情绪。
时间越久,越无法理解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
但当时面对质问,梅鲁脱口而出的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这个回答直接导致她被停职,直到一个月后的末世降临。
如果没人提这茬,她都快忘了。
而这十年里,她再没做过类似的荒唐事。
愣神间,也有人站出来同意她的观点。
“我觉得梅鲁少校说得有道理,上面抛弃我们这么久了,在这最后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总该要
给大家一个交代。”一名中年军官顿了顿,说,“这些年里,我们对上面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博士的只言片语,可他享受了那么多资源,研究上却丝毫没有建树,大家难道不觉得疑惑吗?”
也许都有疑惑,只是没有勇气揭穿。
“这些年里,我们抓到了不少特工,在严刑逼供下,他们没有一个人供出有关上面的重要机密消息,甚至连任务目标都说得不统一。”
“也许是因为特工都经受过严格的反逼供训练,可这么多人里,竟然没有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宁愿胡扯八道一些无关痛痒的,也要瞒下机密?”
“我个人认为那些证言全是胡扯,完全找不到共通点。”
“所以在严刑逼供、生命垂危之际逼出来的供词都是谎言,这说明什么?”
“说明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他们真的不知道。”
梅鲁垂眸不语。
这样的会议其实已经进行了数场,要展开对梦之塔发起军事|行动的言论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那个艾伯克博士也太了解人性弱点,将部分高层耍得团团转。
这次也不例外。
梅鲁在会议结束后,收到一封被暂时停职的邮件,理由是她在鼓动仇恨情绪。
梅鲁忍不住嗤笑了声,难道一直在鼓动仇恨的不是博士吗?是博士一直宣称上面抛弃了他们,也是博士说上面早早研究处了抗体,却打算对余下这些深陷囹圄的幸存者见死不救。
一切都是博士说的。
除了天空中那些不断监视的机器鸟雀证明上面还在活动,他们与上层便没有其它任何联系了。
之前有网络专家试图攻破监控鸟的系统,然而拜之前的“网络阶层”所赐,他们连权限的大门都摸不到。
“你在乱翻什么?”梅鲁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古吉拉的背影冷冰冰道。
“你电脑里有封邮件——你被停职了。”
“别乱看我的东西。”
“那你应该拷起我的手腕。”古吉拉没什么情绪地说,“毕竟我是个特工,找寻信息是我的本能。”
“……除了你,他们可都不承认自己是特工。”
因为古吉拉在自己的时空真是个特工。
只不过还没出第一次任务就因为被教官言语辱骂所以把人杀了,然后收到了车票。
见人不语,梅鲁突然上前两步,扯过古吉拉的犯人衣领往身前一拽,吻了上去。
古吉拉平和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破裂。
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开始不甘示弱地回击——然而梅鲁却退开了,眉头拧得很深,眼里是化不开的疑问。
她确实只喜欢女人。
年少时就是这样。
所以被举报的那次,她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走进一家男女酒吧,然后还准备去跟两个男人开房的?
在记忆搜寻半天,也没能求得因果。
-
闻酌闷哼一声,反手扯住了席问归的头发。
“脏死了——”
尽管没在这个世界发现灰尘的踪迹,但闻酌依旧嫌弃一个多年无人活动、且无人打扫的环境。
“没关系。”席问归搂着闻酌的腰身,扣住他的下巴别过来和自己接吻。温热的触感从面颊一路到下巴,引起一阵酥麻。闻酌眯着眼睛,扣紧了席问归的头发。
“我不会让你摔的。”席问归低喃道,“放松些。”
站姿对两人来说是种新奇的体验,甚至衣服都没脱全。
结束后,甚至出了不少汗。
席问归精硕的后腰靠着墙,肩背微微前倾,将闻酌搂进怀里。
闻酌站得有些累,便没有推开,懒洋洋地靠在席问归怀里。
“想要解决这个副本,还是要去一趟梦之塔。”
“嗯。”席问归愉悦道,“但你先来找我了。”
闻酌没有反驳。
找到席问归之前,他确实懒得去想怎么结束这个副本。
“这里不止没有灰尘,连蚊虫都很少见。”闻酌看着席问归锁骨下方被自己咬破的位置,说,“埃里克说这些怪物不需要进食,这不符合能量守恒。”
虽然列车世界的存在也不见得符合人类已知的某些定理,但只要通往的站点属于真实世界,理论基本是通用的。
席问归抱着人,慢吞吞道:“一路上我们都没有看到尸体。”
闻酌一顿。
立刻意识到席问归说的一路上,是指他们进入这个副本后到目前为止。
确实,他们一具尸体都没看到。
有些人是被病毒感染异变了,但难道没有一个在异变之前就死掉的人吗?还是说,人哪怕死后也会异变?
相拥了会儿,闻酌抬手推了下席问归胸膛:“松开。”
等腰上的桎梏消失,闻酌穿上之前席问归拿来的干净衣服,出去找了埃里克。
后者正在跟戏子聊天:“他俩是恋人吗?”
“是的。”
戏子的san值似乎已经恢复到了60以上,可以开口说话了。
“特工和特工之间也能建立这么深的感情吗?冒这么大风险跑来找人,任务也不做了?”
戏子缓缓问:“特工是什么?”
他甚至没把“特工”这两个字的音说准,眼里透着真切的迷茫。他那个时代没有这个说法,这个世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十分宏大且过分超前。
这种落差就像还在古代坐轿子的人突然看到了四轮汽车。
“你、你不知道特工是什么?”埃里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戏子确实不知道。
之前被审讯的时候,那个女军官也提到过这两个字,但他没敢反问。
若是换个环境听这人问这种蠢问题,埃里克肯定认为对方是在装傻狡辩,可现在处于同一种境地中,却难免胡思乱想起来。
他
好像真的没撒谎。
上面真的抛弃他们了吗?
这些特工真的是特工吗?可如果不是特工,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呢?
并且这一路上,闻酌本可以不带他这个拖油瓶,但却没有丢下他不管,甚至出手救过他不止一次。
不像特工的作风。
“特工就是……哎,算了。”埃里克放弃了解释,“他们好像在做|爱。”
戏子苍白的面颊顿时染上了一抹血色:“你、你不要说得这么……”
“你害羞啊?”埃里克惊道,“你不会没跟人做过吧?”
“……”
“也正常,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病毒刚扩散那会儿你应该还没成年……”埃里克安慰道,“后面大家一直都在逃亡,也没心情谈情说爱。”
“……我有点想念妮娜了。”
“哦,妮娜是我前女友。”
“病毒出现的时候,我和她刚分手。”埃里克失落道,“我很后悔,如果当时不跟她分开,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分开?”
“她出.轨了,但这不是重点。”时隔十年再回忆,埃里克依然难以忍受,“重点是她出.轨出得理直气壮!”
“甚至都不愿意骗骗我,连句解释都没有。”
“她一直对我忽冷忽热,需要我的时候叫我宝贝,不需要的时候仿佛我就是个不重要的陌生人!”
“我真的接受——”余光瞥见闻酌的身影,埃里克声音顿时小了下来,“……不了。”
他自扇了一下嘴巴,为刚刚的大声说话道歉,万一引来怪物他们都得倒霉,好在商店隔音不错。
闻酌的耳朵下方上有个显眼的吻痕,戏子与埃里克都不敢多看,匆匆移开目光:“你和7号睡沙发吧……我们睡地上就行。”
闻酌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在休息之前,他先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例如灰尘、蚊虫。
“没有灰尘是因为城市有清洁净化系统……”埃里克肉眼可见地迷茫了下:“蚊虫……你是指什么?我们的国家很干净,科技提高了生活水平,已经百年没出现过这些脏东西了。”
“都末世十年了,清洁净化系统还能运行?”
“……”埃里克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太多灰尘的概念,只知道存在这样的物质,但城市有一套非常完善的清洁系统,使得人们不必忍受尘土的困扰。
他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因此不觉得末世后依旧这样有什么问题。
“人死后的尸体还会被病毒感染异化吗?”
“不会,病毒只能感染活跃的生命体。”
既然如此,怪物们又不需要进食,死后的尸体也无法被感染,那为什么一路以来都没有
埃里克还在纠结前面的灰尘问题,陷入了思考之中,他忍不住撕开三明治咬下一大口,顺道随口一问:“你们吃吗?”
闻酌和席问
归都拒绝了。
见他们拒绝,戏子便也拒绝了。
埃里克的疑惑更多了……这些“特工”不用吃饭的吗?有情饮水饱?
-
闻酌的疑问也响在了广场上。
虽然大家对席问归崩了摄像头很不满,但还是从两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的痕迹脑补出了过程——
席问归脖子上多了几道抓痕,看着就很激烈。
“没有灰尘就是没有灰尘啊……好奇怪的问题。”
“搞得好像他是凭空造出来的,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说起来,咱们的清洁净化系统运行原理是什么?”
“不知道啊,谁关注这个……”
“我祖母那一辈就没见过灰尘了。”
同时,一道广播声同时响在镜头那边的c区与广场这边。
“今日战报:4号与8号已被淘汰。”
这两人一个是上面派来的“特工”,也是之前挟持另一架直升机逃跑又被抓回来的人其中之一,还有一个是安全区本身就羁押的犯人。
观众们早就从大屏幕里得知了那两人的死亡结果,“特工”被怪物捅穿心脏而亡,死前不出意外地没有因感染造成异化,另一个犯人直接异变重组成了不认识的模样。
余下还剩六个参与者。
1号黄毛正闯入了一家小诊所,找了些绷带包扎伤口。他站在洗手台前,捧起一把水洗了下脸。
随后,他又低下头,用嘴巴接着喝了几口水。
“奇怪……”喝完水,竟然没有任何回馈感。
按理说,人吃完东西、解完渴,身体和精神应当会感到满足才对。
3号、5号分别是诸槟和蓝毛,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到了一起,正分吃着三明治。
“怎么吃了跟没吃一样……算了,也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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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1 章 乌托邦
跟博士相处三天了,除了要命的手段,费伊洛能用的都用了,艾伯克被折腾得生无可恋,满眼呆滞,浑身是血。
第一次见这么残忍手段的温贝贝和平威都不太敢吭声,此前根本没想到费伊洛还会这些。
人总是习惯性地以貌取人,女人孩子老人是弱的,特别是与“柔”字挂边的女性,总是会不自觉地看轻一些,觉得那是自己可以进犯或与自己一样无害的存在。
费伊洛把玩着沾血的细丝,在这几天里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博士确实不是故意不说,而是真的不能说。
在数次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时,这个艾伯克都险些脱口而出了,但紧接着就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所有声音都无法吐出,紧接着便是更为痛苦或呆滞的行为。
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他说出真相一般。
想起艾伯克之前胡言乱语的“神明”,再想想这个世界的诡异病毒,费伊洛不由眉眼发沉。
在属于她的现实世界,虽然科技异常发达,却仍然存在很多科学难以摸透的“存在”。那是比人类更高阶的生命体,能带来力量,也会带来灾难。
难道这个世界也是这样?
温贝贝试探地问:“一直折腾他也不是事……洛姐,要不要想想别的路子?”
费伊洛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鸟群盘旋在城市上空,空气清晰美好……完全感受不到那些高阶生命体带来的混乱。
除了古怪的“病毒”。
她回首,说:“我们没别的路子可走。”
这个世界和其它副本不一样,从前不管副本背景有多复杂,总是会有npc、原住民知晓全部或破碎的真相,他们可以从这些破碎的信息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从而提高副本完全度。
但这个副本杜绝了这些可能,除了博士,原住民也都和他们一样蒙在鼓里,安全区同样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他们想凑都凑不出来。
副本范围这么大,他们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既然博士没法说出口,看来我们只能去梦之塔一窥究竟了。”
“……”
平威和温贝贝都没吭声。
主城玩家们多少都对“车站”有点依赖感,毕竟这是他们回去的唯一通道。如今的安全区离车站尚且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但如果前往主城,去的路上就必然九死一生,更别说再折回来。
他们未必还回得去车站。
想起副本任务里的“回到车站”,两人的心一沉再沉。
能被单独列为任务,可见其困难程度之高。
费伊洛正在说着前往梦之塔的计划,首先最好说服梅鲁帮忙,将安全区统一在战线上,这样他们会轻松得多。
如若不能,他们只身前往,结局恐怕不好说。
然而听到她们的谈论,鼻青脸肿的博士缓缓抬头:“你们……想要进攻梦之塔?”
艾伯克的语气很低,但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似乎不明白费伊洛三人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或者说,“特工”怎么会这么大逆不道。
费伊洛:“不行?”
“当然不行!”博士突然挣扎起来,胳膊被绳索勒到血肿,“我求求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直面世界呢!好好的,好好的在安全区过完余生不好吗?”
“去梦之塔就过不完余生了?”
“那只会加速你们的灭亡!”
费伊洛悠悠道:“——是我们的灭亡。”
艾伯克面色一滞。
是啊……他如今也是这些人的一份子。
看着恍惚的艾伯克,其余三人心里都疑云重重。
很奇怪,即便被梦之塔抛弃,即便已经归属安全区,艾伯克却依然不希望他们知道梦之塔的情况,不希望他们看到真相。
到底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这么坚守?
什么情况下才会加速人类灭亡?绝对不是进攻路上的伤亡……还是说梦之塔里存在更灭顶的病毒?
温贝贝甚至脑补出一通研究所捣鼓古老病毒、结果却被病毒反噬的老套故事,但又觉得太简单了。
思绪万千间,几人的生活突然传来“咚”得一声!
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外坠.落,面对窗户的博士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平威立刻趴到窗口去看:“……对面公寓有人跳楼了。”
费伊洛忽而想到前几天博士面对那个酒吧男孩跳楼时的震惊反应,不由给梅鲁发去一条信息。
——最近安全区自杀的人多吗?
那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拨来一个电话。
“自杀?”梅鲁的声音传来,似乎对这个词汇感到不解。
“刚刚博士家对面有个人跳楼了……”
费伊洛还没说完,梅鲁就反应过来了:“自杀……自我杀害,还真是恰当的形容啊……”
她的语气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一样新奇。
费伊洛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在主城她见过各色各异的人,每个人都来自不同时空不同时间线,但却从未听见过谁不理解“自杀”的含义。
理论上,没有哪个国家哪个世界能做到零自杀率的。
毕竟人类的基因有缺陷,又极其追求精神满足。当空虚痛苦的时候,自我了断的想法难免浮于脑海。
这不是法律也不是任何官方组织能阻挡的事情。
“已经是第十七起跳楼事故了,还有三起夺枪自毙事故。”梅鲁叹息道,“艾伯克搞地那个小男孩的死,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费伊洛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看着怔愣的博士。
安全区的人不知道“自杀”的概念,艾伯克却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安全区和梦之塔的特工们都不知道——因为酒吧男孩死的时候,艾伯克还跟他们解释了一
番自杀的意思。
很怪。
一个零自杀率的国度,所有人都非常容易满足,从不对抗阶层,没有过剩的欲望,犯罪率低下,人人安居乐业。
如果没有这场病毒,确实就和副本的名字一样,是个理想的乌托邦。
费伊洛看着博士,却对通讯那头的梅鲁说:“自杀这个词不是我创造的。”
“那是谁?”
“不是谁。”费伊洛意有所指道,“懂事以后我就知道这个词性,我的朋友们知道,家人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那里有很多人在对生活绝望后会选择自杀。”
费伊洛在暗示。
不清楚梅鲁是否能听懂。
她们一直说自己不是特工,但因为不能把主城的存在说出来,所以一直空口无凭。但关于“自杀”的这通暗示似乎并没有被主城屏蔽掉,梅鲁听到了。
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似在思索或消化。
“你不是梦之国的人?”
费伊洛毫无负担地嗯了声。
确实不是。
梅鲁郑重地说了个“但是”,没了下文。
他们的语言早就统一了,哪怕梦之国之外还存在一些小国度,但因为高度相似的文化,所以不存在什么梦之国无法理解的现象。
如果其它国家存在什么自杀文化,他们也理应知道才对,甚至会作为新闻谈资。
梅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问:“博士有说什么吗?”
“他好像不能说。”费伊洛靠在窗台,身后的楼下是那具摔得稀巴烂的尸体,已经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群众。
大家缄默不语,面色茫然,似乎不理解这位居民的行为。
如梅鲁所说,自从那个酒吧男孩跳楼,就仿佛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新型病毒”正在人群中蔓延。
它即将带来的毁灭程度也许不亚于外面的那些怪物。
“博士好像不能说。”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梦之塔里应该有我们想要探寻的真相。”
闻言,艾伯克再次激动起来,可刚刚那道坠落的人影还历历在目。他亲眼看着对方爬出对面的窗台,一跃而下。
不是谋杀,无人推攘。
他仿佛泄气了一般瘫软身体,仰头看着天花板,肿胀得不像话的嘴角溢出喃喃低语:“就要毁了,我……我一生的心血……毁了。”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费伊洛问:“怎么样,梅少校愿意合作吗?”
梅鲁顿了顿:“我被停职了。”
费伊洛说:“他们不支持你,也许民众支持你呢?”
-
广场上,一阵骚动传来。
因为某两位热衷破坏摄像头的大逃杀选手,竟然在即将抵达终点的两百米处停下,找了处稍矮的摄像头,平视着和镜头这边的他们对话。
“那边真的很多人看吗……
”
诸槟和蓝毛挤到摄像头前,大脸霸占了整个屏幕。
他们是路上被闻酌给发现的,顺手救了,便一起行动到现在。
镜头外的埃里克畏畏缩缩道:“很多人,基本安全区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会去广场看。”
闻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真的要我去吗?”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鼓动情绪不会?”闻酌说,“都死到临头了,难道这些幸存者就不想带着真相去死?至少能瞑目。”
埃里克缩了缩脖子,腹诽你鼓动得挺好,你来得了。
他还是有点怕,真出现在摄像头里揭穿博士的真面目,鼓动大家进攻梦之塔,万一失败的话,他就彻底不可能被安全区接纳了。
可内心的某个声音还是在说,你自己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吗?就不想毫无遗憾地死去吗?甘心浑浑噩噩地过完余生、眼睁睁看着幸存者一个个消亡?
不甘心。
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幸存者们也有看清世界的权利!
埃里克站到监控前,闭了闭眼说:“很抱歉告诉大家这样的消息,也许你们不信……但我们之前所尊敬的艾伯克博士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这七八年里,他对抗体对病毒疫苗的研究毫无进展。”
“正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的无作为被揭穿,才会自导自演一个月前的火灾陷害我。”
在这一刻之前,埃里克是一直被万人唾弃的。
安全区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把火毁掉了博士这么久以来的研究成果,他是恶人,是上面安插的间谍。
“他只是个脑袋空空,只会寻.欢作乐的蠢货!”
“艾伯克给不了我们希望。”
“希望只有靠我们自己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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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2 章 乌托邦
尽管在c区的他们并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观众们的反应,但只需要种下一颗动摇的种子,那些幸存者内心的敏.感就会被慢慢唤醒。
就如之前所说,他们未必没有怀疑,只是在无尽的绝望中自我麻痹,因为除了相信高层相信博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如今,资源匮乏,他们领的物资量每月都在衰减,表面上大家还能看着大逃杀节目得到肾上腺素飙升的满足,但内心就像蜂巢,全是一个个空落落的孔洞。
他们都清楚,安全区已经走到绝路了。
人类穷途末路了。
到底为什么造就了这一切?是天灾,是人祸?
如果闭眼前能弄清楚真相,如果能弄清楚真相……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
这个副本地图大,背景扑朔迷离,npc众多,如果慢慢来应该能持续很长时间。但闻酌不想拖下去了,才施以此策,意图激一把安全区。
玩家单独前往梦之塔到底风险太大,能有安全区的助力最好不过。
席问归扶着闻酌的肩,低声问:“饿得厉害?”
这是闻酌不想拖下去的原因之一,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他就有种饿并非单纯的肚子饿,而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希望汲取营养。
饿得烧心。
闻酌难得烦躁,直接将席问归摁到角落的墙上怼着脖子咬上去。
席问归并未反抗,他等了会儿,却没有感受到脖子被咬破的刺痛。
闻酌叼住眼前这块肉,含了好一会儿没动。
席问归歪头,微微低下,发出疑问地一声嗯??[(”
这并不是闻酌第二次吸食席问归的血液以扼制饥饿感,之前的伤口都还没愈合。虽然席问归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
闻酌松开牙齿,舔了下唇:“你在变虚弱。”
就好像他吸食的不是血液,而是生命一类的别的东西。
当然,席问归有没有寿命论还另说。
席问归点点头,并不否认:“不过没关系,回到列车世界,我会得到滋补的。”
“谁在滋补你?”闻酌眉梢微动,“列车世界?祂?”
席问归看着闻酌,好一会儿没说话。
像是不知道从何开始。
“算了。”
闻酌转身的刹那就被一只手捞了回去,对方温热的嘴唇压住了他的,很快他就感觉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席问归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在给他渡血。
闻酌顿了顿,懒得解释自己没生气。虽然不想席问归变得更虚弱,但伤口都出现了,还是不要浪费得好。
腰身被压得后弯,闻酌抬手按住席问归的后颈,以保持身体平衡。
一个近乎献祭式的吻。
“闻哥……卧槽!”过来的人是蓝毛,见状连忙背过身就要溜。
闻酌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但席问归的手还按在
闻酌的腰上,他说话的吐息完全喷洒在了席问归的唇齿间。
“什么事?”
蓝毛定住,没敢回头:“那个研究员‘演讲’完毕了,让我来叫下你们。”
“稍等。”
“好的。”蓝毛点头,马不停蹄地溜了。
埃里克之前撞见过不少次闻酌和席问归亲昵,这次是长记性了,不自己来找人,而是指挥别人过来。
“这样你会舒服些——”
席问归还未说完,就被闻酌蜻蜓点水地亲了下。
“这个副本应该不能久待。”闻酌拉开腰上的手说,“我的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但也可能是我过于敏.感,所有乘客中只有我感觉到了不舒服。”
席问归眨了下眼,眼睛在阴影下泛着蓝色的碎光,嗯了声。
总之,直觉告诉闻酌这个副本不要长待,副本任务里的那句“保持自我”应该并不是指不要被怪物污染。
副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不受这个病毒的威胁……绝对有别的含义。
众人坐在一个公寓的露台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诸槟正在吃路上捡来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前面的经历。
“当时劫机的是张京,他前面在车站的时候受了伤,觉得自己要被感染了,不想被接我们的军队发现,就鼓动我们劫机,说什么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后来我们迫降在中心大桥上,被挟持的士兵们都很慌张,说那边很危险,要赶紧掉头,但张京一意孤行要往那边去,刚好桥这边有不少怪物,我们只能跟上。”
张京就是出发前被费伊洛削去半边嘴唇的瘦小男人。
“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能想得到,我们被怪物包围,死了好几个,被挟持的士兵也逃离了桎梏,万念俱灰的时候,我们竟然发现一个下水道能穿过中心河通往这边!”
“然后呢?”埃里克问。
“然后就被抓到这来了。”诸槟咬牙切齿道,“那个张京把我们推出去,自己掉头栽进下水道跑了!”
诸槟手里的面包只剩最后一块了,他看见不远处的闻酌走过来,下意识问:“你们要来点吗?”
“不。”闻酌目光从蓝毛手里的三明治上扫过,“你们……没有不舒服?”
“还成。”诸槟老实道,“就之前在下水道被铁片刮伤了,有点低烧。”
闻酌还没说话,蓝毛就嚯了声:“你们是不知道那下水道有多干净!别说污水老鼠了,连个垃圾都没有!简直跟没用过一样。”
诸槟道:“高科技城市么……而且这么多年没有人类制造的污染和废水了,干净也正常。”
蓝毛愣了下,像是对诸槟的理解感到不可思议:“那也不可能这么干净啊!不下雨吗?不积水吗?”
闻酌没有参与他们的争执,考量了会儿说:“下水道能通往中心区,很可能也可以通往梦之塔。”
埃里克本能地反驳:“梦之塔的下
水道系统很复杂的,七上八下错综复杂的,我们不可能找得到方向……”
“你们高层没有图纸?”
“就算有,也只有外城的图纸,中心区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机密。”埃里克理所当然地回答,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蓝毛想了想:“但你们说的那个博士不是从梦之塔逃出来的吗?他说不定知道图纸呢。”
按道理说,不是下水道工人或者设计下水道布局的人,就算看过图纸也未必记得。
-
“哦?下水道?”费伊洛挑了下眉,“怎么突然愿意带我们去中心塔了?”
之前每次提到去梦之塔,博士的反应都格外激烈。但目睹那个人跳楼后,他沉寂了好久,不知道是受不了费伊洛的折磨了,还是想开了,竟然主动说下水道能通往梦之塔。
艾伯克吸吸鼻子:“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温贝贝和平威不约而同地呵了声。
“既然这样,我也回去召集人手。”角落里的梅鲁突然道。
“你不是被停职了?”
“拖你们同伴的福,那些看大逃杀节目的幸存者不少都产生了动摇,很多人已经集中在区政厅门口抗议了,要寻求一个真相。”
“我想我的同僚们会改变主意的,就算他们依旧固执已见,也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愿意跟随我。”
梅鲁这是打算抗命去搏一个结果了。
“速度要快。”艾伯克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我们需要早上六点出发,凌晨五点前离开下水道,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只有死一个结局。”
艾伯克一副避讳莫深的表情,通过这几天的审问,费伊洛大概了解,艾伯克一露这表情就说明除了不想说,还很可能是“不能多说”。
不过愿意带路已然是个进步了,只是理由很可笑。
梅鲁走之前,递给了费伊洛一个袋子。
费伊洛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们之前被迫上缴的手机。
“之前我以为,上面是通过这个给你们下指令。”
“现在不这么以为了?”
“存疑。”梅鲁说,“不过古吉拉以命担保,说这些通讯器的作用不是接收指令,但你们很需要它。”
费伊洛感觉到了一股微妙:“她还好吗?”
“很好。”梅鲁说,“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呢。”
“她胃口怎么样?”
“不错。”
费伊洛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有些说不出的心悸。
她们这些天一直在博士这里,不缺吃喝,一日三餐都正常补给,倒也没饿着过。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是滋味。
费伊洛没时间多想,当前最重要的是对中心塔进攻的规划。
他们不仅需要严密的计划,还需要避开天空那些机器鸟的监控,否则很快就会被中心塔发现,那边的防守手段应该比安全区强,届时全军覆没可就好玩了。
她一边思量,一边打开手机,任务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但是副本的玩家人数竟然刷新了不少名字——
只不过都是统一的灰色,代表死亡。
最诡异的是,其中一个名字她还从博士嘴里听到过,就是那个在监狱里提示他们唯一的出口在二楼走廊尽头办公室里的犯人。
这个人也是玩家不算出乎意料……但他怎么显示已死亡?是之前趁乱逃狱后死了?
还有几个不熟的玩家,包括之前出言冒犯的张京名字都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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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乌托邦
跟博士相处三天?了, 除了要命的手段,费伊洛能用的都用了,艾伯克被折腾得生无可恋, 满眼呆滞, 浑身是血。
第一次见?这么残忍手段的温贝贝和平威都不太敢吭声, 此前根本没想到费伊洛还会这些。
人总是习惯性地以?貌取人, 女人孩子老人是弱的, 特别是与“柔”字挂边的女性,总是会不自觉地看轻一些,觉得那是自己可以进犯或与自己一样无害的存在?。
费伊洛把玩着沾血的细丝,在?这几天?里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博士确实?不是故意不说, 而是真的不能说。
在?数次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时, 这个艾伯克都险些脱口?而出了, 但紧接着就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 所有声音都无法吐出, 紧接着便是更为痛苦或呆滞的行为。
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 在?阻止他说出真相一般。
想起艾伯克之前胡言乱语的“神明”,再想想这个世界的诡异病毒,费伊洛不由眉眼发沉。
在?属于她的现实?世界,虽然科技异常发达, 却仍然存在?很多科学难以?摸透的“存在?”。那是比人类更高阶的生命体,能带来力量, 也会带来灾难。
难道这个世界也是这样?
温贝贝试探地问:“一直折腾他也不是事……洛姐,要不要想想别的路子?”
费伊洛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鸟群盘旋在?城市上空, 空气清晰美好……完全感受不到那些高阶生命体带来的混乱。
除了古怪的“病毒”。
她回首,说:“我们?没别的路子可走。”
这个世界和?其它?副本不一样,从前不管副本背景有多复杂,总是会有npc、原住民知晓全部或破碎的真相,他们?可以?从这些破碎的信息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从而提高副本完全度。
但这个副本杜绝了这些可能,除了博士,原住民也都和?他们?一样蒙在?鼓里,安全区同样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他们?想凑都凑不出来。
副本范围这么大,他们?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既然博士没法说出口?,看来我们?只能去梦之塔一窥究竟了。”
“……”
平威和?温贝贝都没吭声。
主城玩家们?多少都对“车站”有点依赖感,毕竟这是他们?回去的唯一通道。如今的安全区离车站尚且只有几公里的距离,但如果前往主城,去的路上就必然九死?一生,更别说再折回来。
他们?未必还回得去车站。
想起副本任务里的“回到车站”,两人的心?一沉再沉。
能被单独列为任务,可见?其困难程度之高。
费伊洛正在?说着前往梦之塔的计划,首先最好说服梅鲁帮忙,将安全区统一在?战线上,这样他们?会轻松得多。
如若不能,他们?只身前往,结局恐怕不好说。
然而听到她们?的谈论,鼻青脸肿的博士缓缓抬头:“你们?……想要进攻梦之塔?”
艾伯克的语气很低,但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似乎不明白费伊洛三人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或者说,“特工”怎么会这么大逆不道。
费伊洛:“不行?”
“当然不行!”博士突然挣扎起来,胳膊被绳索勒到血肿,“我求求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直面世界呢!好好的,好好的在?安全区过完余生不好吗?”
“去梦之塔就过不完余生了?”
“那只会加速你们?的灭亡!”
费伊洛悠悠道:“——是我们?的灭亡。”
艾伯克面色一滞。
是啊……他如今也是这些人的一份子。
看着恍惚的艾伯克,其余三人心?里都疑云重重。
很奇怪,即便被梦之塔抛弃,即便已经归属安全区,艾伯克却依然不希望他们?知道梦之塔的情况,不希望他们?看到真相。
到底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这么坚守?
什么情况下才会加速人类灭亡?绝对不是进攻路上的伤亡……还是说梦之塔里存在?更灭顶的病毒?
温贝贝甚至脑补出一通研究所捣鼓古老病毒、结果却被病毒反噬的老套故事,但又觉得太简单了。
思绪万千间?,几人的生活突然传来“咚”得一声!
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外?坠.落,面对窗户的博士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平威立刻趴到窗口?去看:“……对面公寓有人跳楼了。”
费伊洛忽而想到前几天?博士面对那个酒吧男孩跳楼时的震惊反应,不由给?梅鲁发去一条信息。
——最近安全区自杀的人多吗?
那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拨来一个电话?。
“自杀?”梅鲁的声音传来,似乎对这个词汇感到不解。
“刚刚博士家对面有个人跳楼了……”
费伊洛还没说完,梅鲁就反应过来了:“自杀……自我杀害,还真是恰当的形容啊……”
她的语气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一样新奇。
费伊洛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在?主城她见?过各色各异的人,每个人都来自不同时空不同时间?线,但却从未听见?过谁不理解“自杀”的含义。
理论上,没有哪个国家哪个世界能做到零自杀率的。
毕竟人类的基因有缺陷,又极其追求精神满足。当空虚痛苦的时候,自我了断的想法难免浮于脑海。
这不是法律也不是任何官方组织能阻挡的事情。
“已经是第十七起跳楼事故了,还有三起夺枪自毙事故。”梅鲁叹息道,“艾伯克搞地那个小?男孩的死?,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费伊洛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看着怔愣的博士。
安全区的人不知道“自杀”的概念,艾伯克却知道。
他不仅知道,他还知道安全区和?梦之塔的特工们?都不知道——因为酒吧男孩死?的时候,艾伯克还跟他们?解释了一番自杀的意思。
很怪。
一个零自杀率的国度,所有人都非常容易满足,从不对抗阶层,没有过剩的欲望,犯罪率低下,人人安居乐业。
如果没有这场病毒,确实?就和?副本的名?字一样,是个理想的乌托邦。
费伊洛看着博士,却对通讯那头的梅鲁说:“自杀这个词不是我创造的。”
“那是谁?”
“不是谁。”费伊洛意有所指道,“懂事以?后我就知道这个词性,我的朋友们?知道,家人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那里有很多人在?对生活绝望后会选择自杀。”
费伊洛在?暗示。
不清楚梅鲁是否能听懂。
她们?一直说自己不是特工,但因为不能把主城的存在?说出来,所以?一直空口?无凭。但关于“自杀”的这通暗示似乎并没有被主城屏蔽掉,梅鲁听到了。
那边很久没有声音,似在?思索或消化。
“你不是梦之国的人?”
费伊洛毫无负担地嗯了声。
确实?不是。
梅鲁郑重地说了个“但是”,没了下文。
他们?的语言早就统一了,哪怕梦之国之外?还存在?一些小?国度,但因为高度相似的文化,所以?不存在?什么梦之国无法理解的现象。
如果其它?国家存在?什么自杀文化,他们?也理应知道才对,甚至会作为新闻谈资。
梅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问:“博士有说什么吗?”
“他好像不能说。”费伊洛靠在?窗台,身后的楼下是那具摔得稀巴烂的尸体,已经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群众。
大家缄默不语,面色茫然,似乎不理解这位居民的行为。
如梅鲁所说,自从那个酒吧男孩跳楼,就仿佛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新型病毒”正在?人群中蔓延。
它?即将带来的毁灭程度也许不亚于外?面的那些怪物。
“博士好像不能说。”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梦之塔里应该有我们?想要探寻的真相。”
闻言,艾伯克再次激动起来,可刚刚那道坠落的人影还历历在?目。他亲眼看着对方爬出对面的窗台,一跃而下。
不是谋杀,无人推攘。
他仿佛泄气了一般瘫软身体,仰头看着天?花板,肿胀得不像话?的嘴角溢出喃喃低语:“就要毁了,我……我一生的心?血……毁了。”
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费伊洛问:“怎么样,梅少校愿意合作吗?”
梅鲁顿了顿:“我被停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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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一阵骚动传来。
因为某两位热衷破坏摄像头的大逃杀选手,竟然在?即将抵达终点的两百米处停下,找了处稍矮的摄像头,平视着和?镜头这边的他们?对话?。
“那边真的很多人看吗……”
诸槟和?蓝毛挤到摄像头前,大脸霸占了整个屏幕。
他们?是路上被闻酌给?发现的,顺手救了,便一起行动到现在?。
镜头外?的埃里克畏畏缩缩道:“很多人,基本安全区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会去广场看。”
闻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真的要我去吗?”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鼓动情绪不会?”闻酌说,“都死?到临头了,难道这些幸存者就不想带着真相去死??至少能瞑目。”
埃里克缩了缩脖子,腹诽你鼓动得挺好,你来得了。
他还是有点怕,真出现在?摄像头里揭穿博士的真面目,鼓动大家进攻梦之塔,万一失败的话?,他就彻底不可能被安全区接纳了。
可内心?的某个声音还是在?说,你自己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相吗?就不想毫无遗憾地死?去吗?甘心?浑浑噩噩地过完余生、眼睁睁看着幸存者一个个消亡?
不甘心?。
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幸存者们?也有看清世界的权利!
埃里克站到监控前,闭了闭眼说:“很抱歉告诉大家这样的消息,也许你们?不信……但我们?之前所尊敬的艾伯克博士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这七八年里,他对抗体对病毒疫苗的研究毫无进展。”
“正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的无作为被揭穿,才会自导自演一个月前的火灾陷害我。”
在?这一刻之前,埃里克是一直被万人唾弃的。
安全区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把火毁掉了博士这么久以?来的研究成果,他是恶人,是上面安插的间?谍。
“他只是个脑袋空空,只会寻.欢作乐的蠢货!”
“艾伯克给?不了我们?希望。”
“希望只有靠我们?自己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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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c区的他们?并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观众们的反应, 但只需要种下一颗动摇的种子?,那?些幸存者内心的敏.感就会被慢慢唤醒。
就?如之前所说?,他们?未必没有怀疑, 只是在无尽的绝望中自我麻痹, 因为除了相信高层相信博士,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如今, 资源匮乏, 他们?领的物资量每月都在衰减,表面上大家还能看着大逃杀节目得到肾上?腺素飙升的满足,但内心就?像蜂巢,全是一个个空落落的孔洞。
他们?都清楚, 安全区已经走到绝路了。
人类穷途末路了。
到底为什?么造就?了这一切?是天灾, 是人祸?
如果闭眼前能弄清楚真相, 如果能弄清楚真相……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副本地图大, 背景扑朔迷离, npc众多, 如果慢慢来应该能持续很长时?间。但闻酌不想拖下去了,才施以此策,意图激一把安全区。
玩家?单独前往梦之塔到底风险太大,能有安全区的助力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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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闻酌不想拖下去的原因之一,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他就?有种饿并非单纯的肚子?饿, 而是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希望汲取营养。
饿得烧心。
闻酌难得烦躁,直接将?席问归摁到角落的墙上?怼着脖子?咬上?去。
席问归并未反抗, 他等了会儿,却没有感受到脖子?被咬破的刺痛。
闻酌叼住眼前这块肉, 含了好一会儿没动。
席问归歪头,微微低下,发出疑问地一声“嗯?”
这并不是闻酌第?二次吸食席问归的血液以扼制饥饿感,之前的伤口都还没愈合。虽然席问归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
闻酌松开牙齿,舔了下唇:“你?在变虚弱。”
就?好像他吸食的不是血液,而是生命一类的别的东西。
当然,席问归有没有寿命论还另说?。
席问归点点头,并不否认:“不过没关系,回到列车世界,我会得到滋补的。”
“谁在滋补你??”闻酌眉梢微动,“列车世界?祂?”
席问归看着闻酌,好一会儿没说?话。
像是不知道从何开始。
“算了。”
闻酌转身的刹那?就?被一只手捞了回去,对方温热的嘴唇压住了他的,很快他就?感觉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席问归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在给他渡血。
闻酌顿了顿,懒得解释自己没生气?。虽然不想席问归变得更虚弱,但伤口都出现了,还是不要浪费得好。
腰身被压得后弯,闻酌抬手按住席问归的后颈,以保持身体平衡。
一个近乎献祭式的吻。
“闻哥……卧槽!”过来的人是蓝毛,见状连忙背过身就?要溜。
闻酌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但席问归的手还按在闻酌的腰上?,他说?话的吐息完全喷洒在了席问归的唇齿间。
“什?么事?”
蓝毛定住,没敢回头:“那?个研究员‘演讲’完毕了,让我来叫下你?们?。”
“稍等。”
“好的。”蓝毛点头,马不停蹄地溜了。
埃里克之前撞见过不少次闻酌和席问归亲昵,这次是长记性了,不自己来找人,而是指挥别人过来。
“这样你?会舒服些——”
席问归还未说?完,就?被闻酌蜻蜓点水地亲了下。
“这个副本应该不能久待。”闻酌拉开腰上?的手说?,“我的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但也可能是我过于敏.感,所有乘客中?只有我感觉到了不舒服。”
席问归眨了下眼,眼睛在阴影下泛着蓝色的碎光,嗯了声。
总之,直觉告诉闻酌这个副本不要长待,副本任务里的那?句“保持自我”应该并不是指不要被怪物污染。
副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不受这个病毒的威胁……绝对有别的含义。
众人坐在一个公寓的露台上?,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诸槟正在吃路上?捡来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前面的经历。
“当时?劫机的是张京,他前面在车站的时?候受了伤,觉得自己要被感染了,不想被接我们?的军队发现,就?鼓动我们?劫机,说?什?么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后来我们?迫降在中?心大桥上?,被挟持的士兵们?都很慌张,说?那?边很危险,要赶紧掉头,但张京一意孤行要往那?边去,刚好桥这边有不少怪物,我们?只能跟上?。”
张京就?是出发前被费伊洛削去半边嘴唇的瘦小男人。
“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能想得到,我们?被怪物包围,死?了好几?个,被挟持的士兵也逃离了桎梏,万念俱灰的时?森*晚*整*理候,我们?竟然发现一个下水道能穿过中?心河通往这边!”
“然后呢?”埃里克问。
“然后就?被抓到这来了。”诸槟咬牙切齿道,“那?个张京把我们?推出去,自己掉头栽进?下水道跑了!”
诸槟手里的面包只剩最后一块了,他看见不远处的闻酌走过来,下意识问:“你?们?要来点吗?”
“不。”闻酌目光从蓝毛手里的三明治上?扫过,“你?们?……没有不舒服?”
“还成。”诸槟老实道,“就?之前在下水道被铁片刮伤了,有点低烧。”
闻酌还没说?话,蓝毛就?嚯了声:“你?们?是不知道那?下水道有多干净!别说?污水老鼠了,连个垃圾都没有!简直跟没用过一样。”
诸槟道:“高科技城市么……而且这么多年没有人类制造的污染和废水了,干净也正常。”
蓝毛愣了下,像是对诸槟的理解感到不可思议:“那?也不可能这么干净啊!不下雨吗?不积水吗?”
闻酌没有参与他们?的争执,考量了会儿说?:“下水道能通往中?心区,很可能也可以通往梦之塔。”
埃里克本能地反驳:“梦之塔的下水道系统很复杂的,七上?八下错综复杂的,我们?不可能找得到方向……”
“你?们?高层没有图纸?”
“就?算有,也只有外城的图纸,中?心区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是机密。”埃里克理所当然地回答,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蓝毛想了想:“但你?们?说?的那?个博士不是从梦之塔逃出来的吗?他说?不定知道图纸呢。”
按道理说?,不是下水道工人或者设计下水道布局的人,就?算看过图纸也未必记得-
“哦?下水道?”费伊洛挑了下眉,“怎么突然愿意带我们?去中?心塔了?”
之前每次提到去梦之塔,博士的反应都格外激烈。但目睹那?个人跳楼后,他沉寂了好久,不知道是受不了费伊洛的折磨了,还是想开了,竟然主动说?下水道能通往梦之塔。
艾伯克吸吸鼻子?:“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温贝贝和平威不约而同地呵了声。
“既然这样,我也回去召集人手。”角落里的梅鲁突然道。
“你?不是被停职了?”
“拖你?们?同伴的福,那?些看大逃杀节目的幸存者不少都产生了动摇,很多人已经集中?在区政厅门口抗议了,要寻求一个真相。”
“我想我的同僚们?会改变主意的,就?算他们?依旧固执已见,也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愿意跟随我。”
梅鲁这是打算抗命去搏一个结果了。
“速度要快。”艾伯克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我们?需要早上?六点出发,凌晨五点前离开下水道,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只有死?一个结局。”
艾伯克一副避讳莫深的表情,通过这几?天的审问,费伊洛大概了解,艾伯克一露这表情就?说?明除了不想说?,还很可能是“不能多说?”。
不过愿意带路已然是个进?步了,只是理由很可笑。
梅鲁走之前,递给了费伊洛一个袋子?。
费伊洛打开一看,竟然是他们?之前被迫上?缴的手机。
“之前我以为,上?面是通过这个给你?们?下指令。”
“现在不这么以为了?”
“存疑。”梅鲁说?,“不过古吉拉以命担保,说?这些通讯器的作用不是接收指令,但你?们?很需要它。”
费伊洛感觉到了一股微妙:“她还好吗?”
“很好。”梅鲁说?,“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呢。”
“她胃口怎么样?”
“不错。”
费伊洛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有些说?不出的心悸。
她们?这些天一直在博士这里,不缺吃喝,一日三餐都正常补给,倒也没饿着过。
但就?是感觉哪里不是滋味。
费伊洛没时?间多想,当前最重要的是对中?心塔进?攻的规划。
他们?不仅需要严密的计划,还需要避开天空那?些机器鸟的监控,否则很快就?会被中?心塔发现,那?边的防守手段应该比安全区强,届时?全军覆没可就?好玩了。
她一边思量,一边打开手机,任务倒是没有太多变化,但是副本的玩家?人数竟然刷新了不少名字——
只不过都是统一的灰色,代表死?亡。
最诡异的是,其中?一个名字她还从博士嘴里听到过,就?是那?个在监狱里提示他们?唯一的出口在二楼走廊尽头办公室里的犯人。
这个人也是玩家?不算出乎意料……但他怎么显示已死?亡?是之前趁乱逃狱后死?了?
还有几?个不熟的玩家?,包括之前出言冒犯的张京名字都灰掉了。
第163章 乌托邦
这些?多出来的名字应该是他们碰面过, 所?以才有刷新。
犹豫只有名字没有照片,费伊洛无法将他们和这些天偶遇的那些面孔一一对照。
这些?人是在和他们这批玩家碰面后才死亡的吗?
不?。
大概率不?是。
费伊洛记得很清楚,应该每位玩家都记得很清楚, 刚进副本得到的第一批消息便是这个副本的死亡率为100%。
这意味着之前的玩家在他?们进来前已经死完了。
但明明已经死亡, 却还能和他?们碰面后刷新出名单……只能说明这个“死亡”并非肉|体的消亡。
“任务不?是说要?保持自我吗?”温贝贝道, “是不?是失去?自我就会被判定为死亡?”
平威面色沉沉:“就算失去?自我, 他?人也没死呢, 能跑能动的算什么死?”
温贝贝接过自己?的手机说:“ 在副本里面可能这就是死了……”
而且目前为主,他?们还不?清楚什么叫失去?自我。难道是指像二号牢房里的那个人一样疯掉?
要?知道这是个主城副本,能在主城定居的基本都是老油条,虽然这个副本的怪物?确实?很掉san, 但因此san值清零还是不?容易的。
不?涉及神神鬼鬼的副本通常都比较容易保持理智, 什么情况才会导致那么多玩家在这个副本里全?军覆没?
温贝贝看着手机屏幕突然咽了下喉咙说:“我们的san值好?像有点问题……”
费伊洛皱了下眉, 她只顾着注意多出来的灰色玩家名单了, 倒是没怎么注意他?们这波人。
目前存活的玩家中, san值最高的人是闻酌, 数值95。
其次席问归88,费伊洛77,戏子62,黄毛44, 温贝贝73,平威75……最无法理解的是古吉拉, san值39。
费伊洛的眉头深深蹙起?,无论是席问归还是古吉拉,她都有与之合作的经历, 席问归的san值稳固在100的数值上从?来不?动如山,就没见任何事让他?动摇过。
古吉拉虽然没有这么稳固, 但也几乎没见过san值低于60,这次却罕见地跌到?了39,这意味着已经失去?了两项感官。
——但刚刚梅鲁却说古吉拉很好?。
梅鲁在骗人?不?……没这个必要?。
何况他?们一直在安全?区内,没有什么惊悚的情况需要?面临,就算生死存亡也能难出现这么大的san值波动。
遑论就算不?讨论这些?不?在身边的人,他?们三个的san值也有问题。
进入副本这么久以来,他?们三个人应该是过得最舒服的一批,有吃有喝无危险,夜晚也能安眠,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情况,san值怎么也会掉这么多且毫无所?觉?
“是这个副本本身就具有同?化性质吗?”温贝贝慌道,“我们待的时间越久,就会慢慢被同?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每个副本的设定都不?会是凭空出现的,一定存在背后的逻辑。”费伊洛道,“你说得对,这里一定存在同?化性质,但为什么存在是个问题……”
费伊洛思?考底层逻辑的时候,总有一种?她该想到?却没有意识到?的感觉。
很微妙,说不?出的难受。
“去?梦之塔应该就能弄清楚这些?。”平威举起?手机道,“当前任务刷新了——”
【当前任务:前往梦之塔(进度10%)】
【支线任务5:带幸存者一起?探索梦之塔】
【世界背景还原进度:15%】
温贝贝倒吸一口凉气:“进度也太低了。”
他?们都进来近一周了,副本进度却还在百分之十五,意味着他?们离这个副本有关的真相还很遥远。
“未必是信息不?够。”费伊洛皱着眉,“可能只是我们没能将?这些?看似没用的信息串联在一起?,没想通那个关键的节点。”
她莫名觉得,自己?应该想通的。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要?上去?吗?”
众人已经到?了终点大厦的附近,正在一处露天商场的三楼观察前方的情况。
“我们说了那么多鼓动幸存者的话,他?们真的会让我们上直升机吗……”
“不?好?说。”闻酌靠在一边,眉眼微垂,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席问归张了张口,没等发出声音就被闻酌一个眼神制止:“闭嘴,别?说话。”
“你……”
“治标不?治本。”闻酌的目光从?席问归脖颈处的咬痕上移开,不?动声色地顶了下齿尖。
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不?适,在这个副本待得越久,那种?抗拒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这种?直白的不?适让闻酌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哪怕他?们现在并没有遇到?多少?致命危险,看似游刃有余。
戏子小离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诸槟,他?吃得又急又猛,就好?像饿了很久似的。
“你……很饿吗?”戏子依然沉默寡言,显得十分怯弱,此刻却忍不?住出声询问。
“饿啊。”诸槟道,“发烧得多吃点增强抵抗力——诶,你们中午就没吃,还不?饿?”
蓝毛正要?喝水,闻言停了一下,对上闻酌等人不?语的表情,不?由试探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刚开始就会感觉饿?”
“什么……”诸槟没反应过来,“不?吃饭肯定饿啊。”
蓝毛却是一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通常来说,人不?会在感觉饿的时候才吃饭。一般来说都是一日三餐,到?点进食。
蓝毛和诸槟就是这样,进入c区后一直在正常寻觅食物?的物?资,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因此闻酌这么一问,他?们甚至无法回忆起?来刚开始到?底有没有感觉到?饿过。
“所?以……你们不?饿?”
之前闻酌一直没有很清楚任务里的“保持自我”是怎么个保持法,失去?自我又是怎么个失去?的过程,如今倒是能窥探一二了。
闻酌思?忖道:“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乘客进入副本并不?会感觉饥饿,但部分按部就班进食的人反而在吃了东西后出现了饥饿感……这可能是一个被同?化的过程。”
如果是同?化的话,那就“失去?自我”就并非他?们之前所?以为的变成怪物?了。
“也许是变成疯子——”闻酌眸色微动,“也许是变成这里幸存者的一部分。”
诸槟怔了怔,缓缓放下手里的食物?,哪怕进食的欲.望一直在撕扯着他?的理智。
“你这么说的话,我刚开始吃饭好?像确实?不?是因为饿,只是觉得该吃了,反而是吃了两餐以后一到?点就想吃东西。”
最初的饥饿感并不?突兀,但手上有吃的,就直接补充进了胃里。但紧接着,下一次饭点到?来时的饥饿感就更明显了,于是本能地吃下手里的三明治……一餐接着一餐。
谁会觉得有问题呢?
毕竟饥饿是人类的本能。
“不?是——”诸槟还是难以接受,“什么情况下人一直不?吃饭都不?会觉得饿?”
上厕所?出来的埃里克刚好?听到?这句,随口应了句:“不?是人呗。”
“那些?怪物?就不?觉得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闻酌几人对视一眼,他?们自认为和那些?怪物?有很大区别?,但不?容易被感染、不?会觉得饿的设定,某种?程度上他?们和幸存者除了长得相同?以外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
但什么物?种?才会出现这样的状态?
副本通常不?会凭空设定一些?东西,都是符合逻辑、有迹可循的。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有那么一瞬间,闻酌已经临门一脚踏入了真相的大门,但却因为没有钥匙而吃了个闭门羹。
“我们可能上不?去?了。”席问归放下望远镜,突然说,“对面大楼里聚集了很多怪物?。”
“有多少??”
“和车站的密集程度差不?多。”
蓝毛倒吸一口凉气,对刚进副本时见到?的壮观场面记忆尤深,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就像数不?清的虫子大军,重重叠叠地疾驰而来。
埃里克心一沉:“那栋大厦本来是c区的经济枢纽,病毒爆发之后人依然很多,当时清理这片区域的时候,军队将?里面的部分楼层封锁了,以困住怪物?——”
现在那边突然多了很多怪物?,只能说明是故意放出来了的,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回不?去?安全?区了,那里不?欢迎他?们。
怕不?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闻酌撑了下额头:“那就直接去?梦之塔。”
“怎么去??”
“走下水道——里面怪物?多吗?”
“几乎没有。”蓝毛摇摇头,“可能是因为下水道也没什么人,怪物?不?会被吸引过去?。”
这么说的话,下水道应该是个很安全?的藏身所?,怎么会像诸槟他?们说的那样一尘不?染?
思?绪还未落下,闻酌便猛一抬头,突然拉了席问归一把,直接撑过围栏翻了下去?:“我们被包围了!”
不?止对面的大厦里多了很多怪物?,周围的一些?建筑里还隐匿了人类!
一道红点定格在戏子身上,却因埃里克拉了他?一把逃过一劫——“砰”得一声!子弹穿过了戏子刚刚所?在的位置,留下一缕硝烟。
“操,快跑!”
“不?是在直播吗,当着那么多人面也敢杀人灭口?”
埃里克彻底绝望:“直播肯定已经切断了!我刚刚那番话有没有播完都不?知道,现在他?们是想赶尽杀绝!”
闻酌借着周围建筑躲避狙击手的射击,他?弯腰穿过长廊,在拐角处又是重身一跃,跳到?了一个垃圾堆上。
跳下来的高度不?低,幸而有垃圾堆的缓冲,几人都没受伤,只有戏子颤颤巍巍的,但看根本没人打算等他?的样子,只能眼睛一闭也跳了下去?。
“前面有个下水道口!”
身后响起?了一排密集的枪声,逼得落后的诸槟几人抱头鼠窜,闻酌快速冲到?下水道口前,但下水口的井盖无比厚重,常人之力很难打开。
不?过席问归票多,只见空气中飘过一缕灰烬,下一秒闻酌便徒手掀开了井盖,并被这猝不?及防的大力冲得往后后退。
席问归一个箭步将?人接住,小小地得意道:“【大力出奇迹】,持续三分钟。”
“……”闻酌一巴掌呼在席问归胳膊上,头也不?回地顺着梯子爬下去?。
席问归紧跟其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落地,面前硕大的管道就如诸槟他?们所?说一尘不?染,没有污水,没有垃圾,没有蚊虫老鼠。
干净得与地表格格不?入。
席问归并没有在意这个,他?捋起?袖子,将?通红的巴掌印展示给闻酌看:“疼。”
闻酌睨来一眼:“所?以?”
“你吹吹。”
“头给你吹掉。”
第164章 乌托邦
六小时前。
“你们怕是忘了吧。”梅鲁语气愤怒, “我们?刚开始被抛弃的时候,每天都有无数幸存者爬上和?平大厦楼顶,对着梦之塔的方向呼喊、祷告, 企图得到恩典与救援。”
“可明明他们?监控的机器鸟就在空中盘旋, 却对我们?每日数以千计的死亡与流血量熟视无睹。”
“他们毫不在乎。”
“就这样, 你们还要维护他们的权利吗?”
“时至今日, 难道?不应该给广大幸存者一个?交代吗?”
梅鲁依然没能劝动如今安全区的负责人。
有时候, 她会觉得对方就像个?无脑的机器,只会遵从那些无意义的程序指令,仿佛稍有忤逆就是?大逆不道?。
“没关系,会有人支持这项行动的。”梅鲁转身, 回眸道?, “总归都走到陌路了, 就算你不允, 也一定会有人跟随我。”
负责人沉默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什么?都没说?-
广场上的直播确实?被掐了。
不过?是?在埃里克的“演讲”差不多说?完的时候才掐掉的, 随后安全区的广播就响了起来,大意是?劝诫幸存者不要听信谗言,安全区一直在为人类的未来做努力。
可埃里克的那些话就像砸进死水的一颗重石,直接将挑起了这些原本木楞听话的幸存者的叛逆心。
他们?聚集在区政厅、警防局以及一切能发表意见的地方, 也许都说?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但就是?想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站在这里, 站在那些发表意见的人身后做个?支柱。
这些天里,幸存者的死亡率空前之高,然而他们?并非死于怪物之手, 而是?各种方式的自杀方式。
他们?像是?在开启什么?新?实?验一般,从最简单的跳楼开始, 到自刀,溺水,甚至抢夺士兵的枪自毙……
以至于人们?都觉得,这是?一种比怪物细胞更可怕的病毒。
本能的求生欲让幸存者们?远离自杀者曾居住过?的地方、曾接触过?的物品,甚至包括他们?生前交往的人。
他们?近乎迷怔地逃避着被“感染”,却依然止不住内心一日比一日更深的绝望。
“不如去?死吧”这种想法在脑海中蔓延,可与之同时又有另一股执念在与之对抗——人怎么?能主动去?死呢?
这是?不对的。
是?不应该存在的行为。
可怎么?办啊。
继续活下去?也好痛苦,资源紧缺,没有希望,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安全区就像一个?偌大的牢笼,一步步剥夺了世界的颜色。
总要做点什么?的吧。
总得弄明白曾经那样美好的一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是?人为造成的病毒还是?天灾?
为什么?中心区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对着天空盘旋的摄像头?祷告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此前种种,总要弄个?明白。
抛弃他们?的,总要给个?说?法。
“一起吗?”梅鲁对古吉拉道?,“你也可以留下,等我回来。”
古吉拉正在穿衣服,闻言道?:“当然,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或许古吉拉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想的不是?副本任务而是?要和?梅鲁一起去?。
她只是?有一瞬间的怅然,好像有什么?快被自己遗忘了。
“好。”梅鲁深吸口气,“我会保护好你的。”
“通讯器已经还给了你的朋友们?,或许你们?更喜欢称它?们?为手机。”
手机……
古吉拉的眼神涣散了一秒,而后又回神道?:“她们?怎么?样?”
“都安全——不过?在c区的那几个?不好说?。”梅鲁道?,“直播被掐断了,局内下了赶尽杀绝的任务,他们?未必能活着离开。”
“抱歉,我没能阻止。”
“没关系,我和?他们?不熟。”古吉拉无所谓道?。
梅鲁动作?很快,即可召集了一批士兵,其中还包括一部分资源参与的幸存者。
他们?聚集在安全区大门口,梅鲁对这一行的目的与风险坦然相告。
“我们?此行是?为了给这十年一个?交代,但梦之塔未必有我们?想要的答案。中心区凶险万分,到处都是?怪物,我们?未必能成功抵达。”
“即便?侥幸到达中心安全区,我们?也可能遭到中心安全区的扑杀!”
梅鲁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幸存者们?:“留在安全区或许不会得不到美好的未来,但至少还能苟活个?一两年。”
“从此刻到出发还有六小时,诸位还有反悔的机会。即便?你们?掉头?离开,留下的人也不会怪罪。”
“谁都想活着。”
然而等待的六小时里,退缩的只有十几个?,却有更多的、源源不断的普通幸存者补充进来。
此刻,人类对真相的求知欲高于一切。
他们?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寻求一个?答案。
天色逐渐亮起,黎明的微光落在大厦的顶端,将城市的阴影一一驱散。
梅鲁看?了下时间:“出发!”
他们?无需离开安全区,只要进入安全区内部下水道?口即可。但这里被安全区的负责人把守着,此刻正与他们?刀剑相对。
梅鲁丝毫不怯:“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维护七年不曾回应的中心区上层权威射杀我们?——要么?放行。”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炸响在清晨的寂静中。
她领头?一步步前进,步伐异常坚定。
负责人僵持片刻,而后便?往一旁撤了一步,似乎是?放行的意思,手却不和?谐地挡了下,被梅鲁一巴掌拍开。
第一小队顺着梯子爬进下水管道?,紧接着便?是?被严加看?管的博士以及费伊洛一行人。
“你不能带走博士!”负责人僵硬地阻止道?,“他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在骗你们?,懂吗?”梅鲁厉声质问,“研究七八年,他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作?为当事人的艾伯克沉默不语,甚至不敢直视周围人的眼睛。
那让他感到恐惧。
这些年里,他都只混迹在实?验室和?风月场所里,放纵自我地苟活着。他也只敢接触这些人,因为这类人大多木楞、呆板,脾性单一,不会碰撞出太多真情实?感。
见博士不回应,负责人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矛盾的表情,上一秒坚定下一秒便?会迷怔,似在回忆这十年的艰苦,又似不想动摇维护上层权威的信念。
但最后的最后,都没能阻止梅鲁带人下去?。
黎明的红光彻底照亮了安全区,参与这场行动的人陆续进入下水道?,他们?的身后是?仅存的安全区净土,一个?个?黑色的身影从楼顶坠.落。
“啪——”
“你确定记得所有路线?”
艾伯克深吸一口气:“历历在目。”
下水管道?非常庞大,直径约莫三米,说?话都会产生回声,异常空荡。大家并没有对这里的干净整洁产生质疑,就像之前面对“为什么?没有灰尘”的提问一样,似乎觉得这样的干净整洁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费伊洛抬手抹了下曲面的墙壁,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边!”
“他们?会不会追进来?”
“已经追进来了。”闻酌没有回头?。
下水管道?结构庞大,路线错综复杂,他们?躲了五分钟已经不知道?跑哪了,纯纯跟着闻酌。
“你确定这是?往梦之塔的方向?”
他们?是?这么?打算的,都已经进下水道?了,安全区也不可能让他们?回去?,那不如直奔梦之塔。
看?了直播的费伊洛等人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们?的打算。
“不确定。”不过?闻酌说?,“我又不是?指南针。”
“……”
闻酌只能确定这个?方向让他有进食欲望的存在很多,而中心区很危险,两者有重合的特点。
到这一步了,他们?只能赌一把。
倒不是?不能杀掉身后的那批人,但安全区无法接纳他们?,出去?也是?面对无尽的怪物。
“下水道?看?起来还挺安全。”蓝毛喘着气说?,“本来还担心去?了中心区就回不来了——”
“不会的,他们?也不会一直追杀我们?。”埃里克说?,“下水道?也是?清洁系统的一部分,每天凌晨五点会进行大消杀,那时候人是?不能下来的,很危险。”
闻酌:“怎么?个?消杀法?”
埃里克一愣:“就消杀啊……是?什么?气体和?红外线之类的技术进行全面清洁。”
席问归:“你见过??”
“没有……”埃里克说?,“那时候下来会出人命的,谁敢下来?”
“这么?全面的消杀系统应该很耗能源吧?末世十年了,为什么?还能运行?”
埃里克沉默了。
这个?问题之前说?灰尘的时候闻酌就问过?,他也回答不上来。
这个?世界的很多原理都不符合闻酌他们?曾接受到的理论?,很无厘头?。
“反正我们?得在那之前回到地表,不然会出事的。”
前面的闻酌突然停下,侧耳聆听着什么?。
“怎么?了?”
“周围除了中心环河还有其它?水域吗?”
“没有了。”埃里克说?。
“那方向就是?对的。”闻酌抬腿继续前行,“我们?的头?顶是?水域。”
“这怎么?听出来的……”
下水道?虽然通中心区,但也在水流深处,没什么?流动感。
诸槟揉揉耳朵:“有点耳鸣,应该没错。”
诸槟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烧热一直没退,眼神时而有些迷蒙。
他们?已经甩开追杀的士兵一段距离了,脚步便?缓了下来,席问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这个?烧热有点不正常。”
“嗯。”
“是?吃了太多这里的东西,开始‘同化’了?”
“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先知。”席问归颇为委屈。
闻酌瞥他一眼:“你之前……”
席问归说?:“因为那几个?副本我都经历过?了,所以才知道?细节。”
说?完他就感觉不对劲,小鱼崽正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他小心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上次没坦白完啊。”闻酌眯了下眼睛,“还是?说?,上次坦白的部分有撒谎的成分?”
席问归卡壳了:“呃……”
闻酌问:“什么?情况下,列车会安排同一个?乘客进入同样的副本两次?”
“……”
第165章 乌托邦
“席问归。”
闻酌语气平缓,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席问归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一秒道歉:“我错了。”
“错什么了?”
“错在不该骗你。”
“还真骗我了啊。”闻酌语调悠长, “我还以为?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
某种程度上?, 闻酌的掌控欲很强, 特别是针对席问归相关的事情。
有时候, 例如他?自己身上?奇怪的那些?地方, 他?可以和席问归心知肚明都不去主动戳穿那层膜,而后等待真相到手、慢慢靠近的过程,但不能?接受他?已经问出口的问题仍被欺骗、席问归给予的答案仍有篡改。
特别对于那十年。
后边的人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还以为?在讨论接下?来的路线。
“怎么了?”
闻酌没说话, 抬腿向前。
席问归有些?不知所措地跟上?, 想去拉小鱼崽的手, 但还没碰到就?被甩开。闻酌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只是个不刻意去看都不会发现的小动作?。
诸槟:“怎么感?觉气氛一下?子变了……”
蓝毛说:“你在主城有伴吗?”
诸槟愣了好一会儿, 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有点回答不上?来, 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没有,我一直一个人。”
“难怪你一个人。”蓝毛努努嘴,“都没看出来这小两口吵架呢。”
诸槟确实没看出来,主要?席问归和闻酌都不是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
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 闻酌再次停下?脚步,他?抬腿跨出水沟, 走上?旁边的人行道,微微贴墙倾听了会儿什么——
“有人。”
众人神经一紧,不确定是追兵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他?们屏住呼吸跟在闻酌身后,却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湍急的呼吸。
呼吸只有一个,落地的“脚步声”却远远不止。
闻酌掏枪,对准前方。
阵风刮过,一道人影猛得撞进他?们的视野,对方一瘸一拐地受伤不轻,甚至都没注意转角有这么多人就?直冲冲地擦过。
追着他?的是一群怪物,粗略看去有七八只。
除非他?们和这人一起跑,否则只能?帮忙解决这批怪物。不过问题不大,闻酌连着扣动了几下?扳机便解决了一半,另一半被席问归的箭给射死了。
两人非常默契,都能?第一眼就?辨认出怪物们的致命位置。
为?避免掉san,蓝毛几人都没朝怪物细看,反而是身后逃跑的人折返回来,阴森森地说:“是你们啊。”
“……张京。”诸槟刚刚就?认出来了,“你怎么这么狼狈?”
“你也没差。”
对于这个推他?们出去当挡箭牌的人,诸槟与蓝毛两人都没好脸色:“滚吧。”
然而张京却追问:“通往安全?区的下?水道口在哪?”
蓝毛冷笑:“我们又不是从那下?来的怎么知道?”
闻酌却问:“你要?回安全?区?”
“你们森*晚*整*理喜欢在外面找死我可不喜欢。”张京脸色发白?,状态看着很差,“只有那里?才安全?。”
闻酌违和地发出邀约:“我们要?去梦之?塔看看,你来吗?”
其?余几人一愣,虽然不满但都没说什么。
“去梦之?塔干什么?找死啊?不知道路就?给老子滚开!”张京被费伊洛削掉的半边唇都没了血色,看起来受伤不轻,眼神都有些?涣散。
“——你不想回车站了吗?”闻酌冷不丁地问。
“车站……车站……”
埃里?克脸色微变,第一时间躲到闻酌身后低声道:“他?身上?有很多怪物造成的伤口。”
他?能?看出来,其?他?人自然也能?,但介于“玩家不容易被感?染”的设定,大家都没太当回事。
然后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先是张京肩膀的衣服向下?塌陷了一块,像是半边肩膀突然不见了似的,空荡荡地随风飘起。
很快众人便发现并非不见了,只是他?的手臂错位到了胸.前,崩破了衣扣直指他?们的方向!
尽管几人意志力都还可以,却仍然被这鬼畜的一幕惊得直掉san。
紧接着一根白?骨从张京的咽喉里?刺出,牙齿流进了皮肤上?,朝着脖颈、锁骨的方向游动,在衣服的遮挡下?不知终点为?何处。
再接下?来他?站立的平靠就?不是腿了,而是半截膝盖与臂弯……
他?的腰也倒挂着折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眼珠子从眼眶中?掉出,落在发间,随着转动的身体换了个方向,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诸槟与蓝毛都呆滞了,戏子倒是长记性了,从最开始发现了不对劲就?缩到墙角颤颤巍巍、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只要?不看,就?不会太恐惧。
可大脑却控制不住地脑补,理智飞速流失。
直面那些?副本里?本就?有的怪物,和亲眼看着一起来的同伴异变成怪物完全?是两个感?觉。
短短三分钟,张京就?已经变成了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下?一秒,“砰”得一声巨响!一颗子弹透进张京原本的小腹位置,鲜血喷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靠最近的诸槟与蓝毛也没能?幸免,席问归的衣袖上?都沾了几滴。
张京,或者说怪物张京就?像人被击中?致命处一样,痉挛了几下?便瘫在地上?不动了,鲜血从他?身下?溢得到处都是。
这声枪响将几人从梦魇里?强行拉出,他?们已经浑身都是冷汗,诸槟直接弯下?腰,撑着旁边的检修道路干呕不止。
蓝毛打了一个冷颤,背过身试图将刚刚那一幕驱之?脑外。
“不是说我们不容易被感?染——”
蓝毛倏地闭嘴,终于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关键,“不容易”被感?染,而不是不会被感?染。
埃里?克低声说:“之?前观察过你们几个同伴也是这样的,接触到怪物体|液后并不会即刻感?染,而是要?过上?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异变……就?像他?这样。”
“他?被同化了。”闻酌并没有避讳埃里?克,反正主城保护机制在这里?,他?听不明白?。
闻酌垂眸思忖了会儿:“保持理智期间,我们就?算接触到怪物的体|液也不会变异,但被同化后,就?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接触后很快变成怪物的一份子。”
“我没看出他?哪里?被同化了……”
之?前他?们一直都想知道被同化后的结果会是怎样,但都不敢以身试险,以至于诸槟与蓝毛饿得脑子发昏也没有进食。
是直接疯掉吗?还是变成怪物?
都不是。
“同化后,会变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就?像那些?普通幸存者,只想着怎么活下?去、被安全?区收留,会逐渐淡忘任务与主城,不想着怎么离开……”
如果没猜错,刚刚张京还活着的时候san值应该就?已经清零了,甚至手机里?的名字可能?都成了灰色。
这也意味着他?彻底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可惜手机不在身边,无法求证。
“可是他?刚刚还认得我们……”
“也许他?不仅认得我们,还记得主城、记得车站,知道自己从列车上?来。”闻酌语气冷淡,“但这些?都变得不再重要?,成了他?记忆里?的几张黑白?画面,就?像被降权重的指令——”
闻酌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微微蹙起,他?好像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回事了。
闻酌又看了眼埃里?克,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结合之?前感?到的那么多违和之?处,又忽而觉得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想起埃里?克之?前聊起的已经死去了十年的前女友,总是对他?忽冷忽热,时而热情、时而又像个陌生人。
这个世界拥有着不合常理的城市清洁系统、玩家不吃饭也不会饿死、安全?区已经十年没有婴儿降生、对幸存者们不闻不问却一直监视的“上?层”……还有这极度脱离认知的怪物病毒。
总总结合到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闻酌松开眉头,说完刚刚没说完的话:“就?像被降权重的指令,原本第一优先级的‘副本任务’变成了最垫底、甚至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而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融入安全?区成了最重要?的指令。”
闻酌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蓝毛似懂非懂,诸槟却是脸色难看,感?觉自己好像对照进去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副本……”
闻酌认同这句话,之?前觉得这个副本没有时间限制,不用着急,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只是明面上?没有时间限制,但无形中?却有一股力量在持续性地蚕食他?们的理智,他?们与这个世界接触的每深入一分,理智就?会多流失一分。
这也是闻酌为?什么在这个副本感?到越来越不舒服的原因——
因为?他?意识的主体正在被吞食、同化。
“之?前你们没想过利用下?水道的消杀程序来解决这些?怪物吗?”
“试过,但怪物太多了。”埃里?克苦笑道。
之?前的枪声引来了不少怪物,闻酌他?们只能?加快脚步,经过一个打开的下?水道口也没时间爬上?去确认一下?当然的地理位置。
闻酌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乌托邦啊。
等等,他?们刚刚不是步入了中?心河区域吗,头顶怎么可能?出现下?水道口还能?看得到天空?
埃里?克也意识到了这点,嗫嚅了几下?才发出声:“我忘了,中?心大桥附近有个巨大的海洋馆……”
“……”
“前面不是问过你附近有没有其?它水源吗!”
“对不起对不起,毕竟海洋馆都倒闭这么多年了,真没想起来……”
所以他?们走错路了。
误把头顶的海洋馆当成了中?心河,他?们现在只能?想办法再绕回去。
看头顶下?水道口透出的天色,外面已然正午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第166章 乌托邦
费伊洛这边有博士带路, 效率高得多。
艾伯克死都不愿意把路线画下来,只说你们未必还会回来,还能用得到第二次。
艾伯克显得十分消极:“你们去了以后, 也不会想要?后来人再?去的。”
梅鲁眉头深深蹙起, 几次都想动手了, 但?被古吉拉拦下。
费伊洛掸了掸手里的灰烬, 道:“从进?来以后到现在, 他都没撒谎。”
她有测谎相关的票,但?就一张,之前一直没用。
梅鲁不知道费伊洛怎么这么肯定,但?也没追问。费伊洛包括之前的每一批“特工”都来历神秘, 甚至有一些?特殊能力, 当?时上层还有人阴谋论是?不是?梦之塔为了抵抗怪物在做人体?改造, 特工们都是?被改造过后的成功品, 所以才能抑制感染。
但?这一猜想被博士否认了。
最开始, 管道里的怪物并不多, 但?过了中心河以后,怪物显著变多。
这就不得不提当?时灾难发生后,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往中心区跑,以寻得庇佑。然而当?时的中心区也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紧急撤离了一批上层人士。
“我记得特别清楚。”梅鲁语气?冷冰冰的,“当?时一架直升机直接略过了大厦顶端十来个平民去接一个被困在高层豪宅里的富翁, 后来那些?平民全死了。”
费伊洛挑了下眉:“和我们的世?界很像。”
真负了“乌托邦”这个名字。
一个阶层如此不对等的世?界怎么能称得上乌托邦?
又?或者说,这是?谁的乌托邦?
而且这个世?界的平民似乎都没意识到阶层问题,甚至幸福指数极高。
是?表面福利做的太好?
费伊洛心里动了动, 感觉离真相就差临门一脚了,但?就是?有什么关键节点?没连上。
思绪只在几秒之间, 那句“和我们的世?界很像”是?对古吉拉说的,后者点?了下头,嗯了声。
从重逢见面开始,费伊洛就一直在试探古吉拉,她的san值已经掉到了三十多,然而人看?着无比正常,问答如流。
问她有没有丢失感官,也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手机出错了?
费伊洛觉得这个概率太低了。
一定有什么悄无声息的变化?发生在了古吉拉身上但?她没有发现。
“这个副本比之前的都要?古怪,我们得尽快弄清楚真相回到车站。”
之前一切正常的古吉拉显而易见地发愣了一下,迟疑道:“回车站做什么?那里那么多怪物,太危险了。”
费伊洛:“……不回车站怎么回主城?”
“安全区很安全。”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费伊洛虽然察觉出梅鲁和古吉拉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并不觉得古吉拉会是?一个为了“感情”放弃自我的人。
她突然不关注车站也不想回主城了,只能说明人确实不对劲。
难怪san值三十多,这脑子确实出问题了。
费伊洛又?试探地聊了几句,发现古吉拉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记得,记得主城、记得副本、记得黑森林。
她什么都记得,但?这些?于她而言都变得不再?重要?,好像都成了与她无关的东西。
温贝贝咽了下喉咙:“我们的san值也在掉,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吗?”
费伊洛神色终于凝重起来:“得尽快结束这个副本。”
在这里的理智根本不由他们自己控制,后期san值降太低就直接不可挽回了。
她又?不由想起另一个问题,古吉拉和她们的待遇差不多,在安全区窝了一周多,正常吃喝,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为什么独独古吉拉的san值降得这么厉害?降得比她们一倍还多。
要?说她们之间唯一的区别……
费伊洛看?向正和古吉拉小?声说话的梅鲁。
“接下来……我们最好非饿死都别吃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们掉san和吃了这里的食物有关?”
“只是?猜测。”费伊洛面色微沉,“跟这里的人与事接触越深,san值掉得就越快。”
比如跟梅鲁搞一起的古吉拉。
偏偏这事还很难提前预知,毕竟梅鲁是?一个看?起来无比正常的土著,并不诡谲,也没有刻意引诱玩家靠近,都是?正常接触之后的深入交流。
虽然这个副本的掉san没有失去什么感官,但?通常来说,san值归零后是?必疯无疑的。也许这个副本的“疯”就是?成为这里的一员,完全不再?想回列车上。
“噗——”
子弹从装着消|音器的枪里射出,在第三次后才击中怪物的致命处。
好在士兵们训练有素,虽然略显吃力但?还能招架得住,将参与到这场行动中的幸存者们牢牢护住。
“前面右转,快到了。”
他们走走停停,已经过了大半天了,大家精神上都有些?疲惫,别说艾伯克这个心宽体?胖的身材了,更是?喘得不行。
他跌在墙角坐下,掏出食物大快朵颐。
梅鲁抱胸俯视着他:“你一个搞实验的,怎么对地下排水道的分布这么清楚?就算你曾经在哪看?过,我也没听你说过你还过目不忘啊。”
艾伯克似乎已经彻底蔫了,摆烂地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梅鲁踢了他一脚,冷笑:“如果骗我们,你也不用回安全区了。”
费伊洛看?着这一幕陷入沉思。
有些?话艾伯克不能说出口已经成了显而易见的事实了,但?为什么不能说?总不能和他们一样,有来自类似主城的保密机制吧。
这一想法让费伊洛一个激灵,她猛得抬头:“你——”
不对。
比起保密机制,让艾伯克不能说的更像是?惩罚机制。
他每次被折磨得受不了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都会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
总不能是?这个世?界有什么能植入大脑的科技芯片,能检测到他想说什么话,在他触碰底线的时候就给他的大脑制造痛苦?
尽管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不差,但?不像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之前艾伯克还提到了“神”什么的,给人的感觉他忌惮的并非梦之塔,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抹灵感一闪而过,费伊洛忽而想到,艾伯克和他们其实有很多共通点?。
都有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土著都不知道自杀的说法,但?艾伯克和他们都知道。
艾伯克对于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态度都抱着轻视的、怜悯的感觉,认为他们对世?界真相一无所知,这像极了平时打副本蔑视普通npc的乘客们。
“你是?玩家?”
这话一出,周围好几道眼神看?了过来。艾伯克瞳孔一缩,震惊到都忘记眨眼了,很久之后才闭上。
问完费伊洛又?反应过来,从各方面逻辑来看?,艾伯克都不可能是?玩家。
首先本期玩家名单上没有他。
如果他是?往期玩家,理应属于已经“死亡”的哪一类,可能就像之前猜测的一样,被同?化?的最终结果就是?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再?也不想离开,那艾伯克对于被问到“你是?玩家”这个问题不应该再?这么震惊。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玩家,那他不能说的事情应该和主城有关,而不是?和这个副本的真相有关。
“……你在说什么?”艾伯克小?心翼翼地问。
本来艾伯克都彻底摆烂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这会儿?倒像是?被费伊洛的问话震撼到,眼里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这个反应太有意思了。
费伊洛眯着眼睛,细细将进?入这个副本一路以来遇到的疑点?一一摆出,再?一一捋顺。
“什么玩家?”梅鲁疑惑道,“游戏?”
“——到梦之塔就知道了。”
费伊洛长出一口气?。
她确实早该猜到的,也是?最应该猜到的人……毕竟自己的现实世?界也有着相同?的“存在”。
“我们时间不多了,得加快脚步。”
前行的过程中,费伊洛没管越来越艰难的战斗,而是?靠近艾伯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陈述句。
艾伯克浑身一抖,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嘴巴张张合合也没能蹦出一个字。
从他的反应中,费伊洛已经得到答案了。她长叹一息,浑身都舒坦了。
“接下来怎么走?”又?是?五分钟后,梅鲁一边换弹匣一边问。
艾伯克失魂落魄地说:“右转,一个路口后左转,直行到能看?见出口为止……”
众人照做,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个出口,但?周围怪物越来越多,像是?嗅到了他们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围困而来。
还好武器数量充足,一直被保护的普通居民也加入了战斗,费伊洛一边持枪,一边手中寒光起起落落。
那些?切面平整的怪物尸块散落在在尸堆里,也没有人会发现。
“快,上去——”
这个下水道出口是?锁住的,第一个爬上去的士兵用枪托猛砸,但?始终十边行的铁锁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怪物群外传来一声厉喝:“让开!”
只见之前闯入c区那位叫闻酌的参与者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直直爬上楼梯,拿出一把钥匙对着锁孔捣鼓了两秒,铁锁应声而开。
他第一个爬了上去,其他人顾不得询问他怎么会有钥匙,手忙脚乱地紧随其后。
尽管地面可能更危险,但?——
梅鲁吼道:“快!马上消杀了,没时间了!”
地表一片昏暗,黎明的微光还在远处,没能照拂整座城市。在下水道混迹一天的众人都来不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立刻陷入到另一场厮杀中。
闻酌击毙了最近的一只怪物后就守着下水道口,眼看?着迟迟不见熟悉的身影,脸色越来越沉,就在他准备再?次跳进?去的瞬间,终于有一双熟悉的小?腿闯入视野,越过士兵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来。
闻酌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掌:“再?逞英雄我就真把你做成标本!”
席问归听到久违的威胁,不仅不慌反而翘起嘴角:“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你没事——”
席问归本来想说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出事,但?一想到这个副本的特殊性,他又?猛得闭上嘴巴。
紧接着,费伊洛直接拖着腿软的戏子扔到地面,自己也跟着爬上来。看?见这一幕的梅鲁错愕道:“你朋友好臂力。”
古吉拉拉着她的小?臂后撤:“赶紧走!”
没时间了。
蓝毛是?最后一个爬上来的人,他正想拉身后的诸槟一把,却被闻酌踹了一脚倒向一边。
吃痛的他下意识就像质问,然而刚抬眸就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下水道内的所有人与怪物,包括已经上来一半的诸槟在内,都在一瞬间爆成了血雾。
他们就像被分解了一样,每一根头发,每一根骨头,每一寸头皮,都化?为了一粒粒细小?的血粒喷洒在空气?中。
很快,这些?血粒被再?次分解,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下水道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一如他们早上刚进?来时的样子。
只剩下半截诸槟的手臂扒着地面,手指头还抖了两下。
诸槟的脑袋本来也因高于下水道位面而幸免于难,但?身体?分解后没有支撑便掉了进?去,也一同?消失于无形中。
最后,这根只剩半截的手臂也划进?了下水道里,无影无踪。
看?见这一幕的人鸦雀无声。
“这就是?清洁系统里的消杀程序?”
“……”
梅鲁也是?第一次见。
下水道板并非透明,而是?有着层层加密的过滤铁网,地表的目光无法透进?里面,从里面也看?不到外面。
他们从生来起就知道城市里有着非常完善的清洁系统,自己生活在一个干净的、无污染的环境中。
下水道里每日?都有消杀程序,会处理那些?流入其中的污水和垃圾,同?时用以运作货物的通道。
但?他们从未想过,消杀是?这么个消杀。
这些?土著们不由心神动摇——什么样的科技或武器才能做到像刚刚那样,将周围的一切人与物都分解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
第167章 乌托邦
然而?现实不容他们过多发愣, 一只身体扭曲的怪物猛扑过来,被席问?归近距离一箭射穿!
溅了一身血的闻酌皱了下眉头:“我没子弹了。”
不止他没子弹了,哪怕席问归一路射一路捡, 也只剩最后一支箭了。
闻酌在黎明的微光中回首, 梦之塔就在身后。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梦之塔是由无数个矩形垒起来的, 每高一层都比下一层小?一圈, 作?为露台。
整体的外观材质是深蓝色的冰面, 很具有科技感。
在场的玩家中除了古吉拉和费伊洛,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建筑,戏子直直呆住了,站在地面上仰望着?这座高塔, 都忘了害怕。
与他那个破碎的、充满战火的时代全然不同。
“直接硬打进去!?”梅鲁的一位下属高声询问?。
梅鲁抽出刺刀, 带出一圈血花, 她回头看?了眼, 朝着?博士的方向靠拢:“先靠近大厅!”
“是!”
一片混乱, 好在士兵们的防护措施做的很好, 伤亡不多。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几个运气不好的被感染,在片刻后便化为了怪物,反过来攻击刚刚并肩作?战的队友。
“啊!!”一声痛苦的嘶吼后,一位队长枪决了异变的同伴。
梅鲁甩给闻酌两?个弹匣, 又扔给了席问?归一把枪,比起周围的怪物, 她更忌惮安静的、毫无动静的梦之塔内部。
“大家别松懈!另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费伊洛趁机靠近,将手机扔还给席问?归和闻酌:“我大概知道这个副本怎么?回事了,这里不好解释, 但麻烦的是我们回之前?那个车站应该没用,具体要怎么?离开还得先进梦之塔看?看?!”
“嗯, 我也是。”
费伊洛先是应了声,随后反应过来,在战斗中投来惊诧一眼。
不过也正常,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便闻酌不属于她那个时代,靠脑补靠现实里看?过的一些影片也能猜出一二?。
只要怀疑的方向没问?题。
一边抵抗周围接涌而?至的怪物,一边往梦之塔大门方向后撤。
这里是唯一的路,之前?说的火车倒是也能通往梦之塔地底,但全程单向,那边的防护门不是靠武力能轰开的。
“三队四队警戒!”
梅鲁话?音刚落,两?支小?队便面向了梦之塔正门,气氛紧绷。
“准备爆——”
“爆|破”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博士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说:“不用爆,我可以打开。”
梅鲁闻言非但没露出喜色,反而?脸色更沉凝了。
身后是还在奋战的士兵以及满眼紧张的幸存者?,身前?是寂静威严的梦之塔。
古吉拉举枪解决了一只围困士兵的怪物,撤回来问?:“怎么?了?”
“按照之前?的观察,这些怪物会主动往有人的地方靠拢。”
所以安全区的围墙越筑越高,外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怪物,反倒是城市其它地方的怪物日渐稀少。
所以之前?有管理层提出计划,要不要利用下水道转移安全区到?其它地方。
但这样一来又是一场持久的战役,何况他们也没那么?多人力与资源,这项计划就就此搁置。
但这些年的研究并没有断定怪物们具体是靠什么?判定人类方位的。
声音?安全区外圈根本没有住人,只有军事|活动,还有消音高墙阻隔,不存在什么?噪音。
人类聚集在一起制造的热量吗?
同理,安全区外墙有隔绝作?用。
还是人类聚集地的空气质量与气息和其它方位有着?显著不同?
他们对此了解不深,全拜艾伯克这个光享受不办事的博士所赐。
所以话?说回来,这些年下来,安全区墙外围聚了那么?多怪物,出入都得靠直升机,为什么?梦之塔外围并没有多少怪物?
也有其他人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些怪物基本是被我们的动静引过来的……”
这意味着?——
艾伯克走到?门口?,大门需要密码打开。
他点开全息屏幕,输入了几个字符,再按下确定之前?回首,指尖都在抖:“你们确定要进去吗?进去以后就没有后悔药了,真相可能超乎你们的想象,会击溃你们从出生以来就树立的认知……”
“滴”得一声。
梅鲁摁着?他的手指按下了确定键:“废话?那么?多——”
大厅十分整洁,一层不染,也没有人烟。会客区的沙发茶几错落有致,前?台的文件整整齐齐,冰蓝的地面看?不到?一处垃圾。
就好像这十年的末日与这座大厦毫无关系。
所有人都进来后,博士再次输入了几个字符将大门关闭,大部分怪物都在瞬间被隔绝在外,那么?一两?只漏网之鱼直接被夹成了两?半。
鲜血将入口?处雪白的地毯浸得透湿。
终于能松一口?气的众人就地休息起来,第一步就是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口?,然后抓紧清洗沾在皮肤上的血液。
艾伯克也没阻止。
他一直在撕指甲周围的皮屑,眼神空而?呆滞,只有周围士兵为死去的队友默哀时才会投去一两?个眼神。
“所以呢?”梅鲁问?,“上面就打算一直避着?我们?”
“没有什么?上面。”安静了会儿,艾伯克抬头说,“或者?说,没有你们以为的——”
话?音还没落下,他便痛苦地捂了下头。
费伊洛低声说:“惩罚机制。”
闻酌:“嗯。”
温贝贝问?:“这外面的闯不进来吧?”
一个幸存者?回答道: “应该不行,这玻璃都比人厚了。”
“你是第一次来中心区吗?”
“谁不是呢。”幸存者?说,“过去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居乐业,来这种地方的机会少之又少。”
费伊洛则转身掐住戏子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下:“还算可以,至少活到?现在了。”
她松开手,在戏子下巴上留下了数道指痕。
“又不能说话?了?”
戏子张张嘴巴,无声地啊了下。
这个副本还分的这么?清吗?
戏子的掉san全然因为自?身恐惧,所以按照列车机制,会在特定的数值时失去一项感官。但古吉拉的理智掉得悄无声息,因此她的无感并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大致背景猜出来了,但一些细微的设定还值得推敲。
蓝毛瘫坐在一边,下意识就想拿东西吃,但送到?嘴边又反应过来,看?了闻酌一眼放下。
他揉了下胃:“再忍忍……”
都到?梦之塔了,应该离结束副本不远了。
费伊洛看?着?这一幕:“你们也发现了?”
“你说不能进食?”闻酌语气淡淡,“我们一开始就进了c区,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也没感觉饿,所以很早就注意到?了。”
“难怪你们san值最高。”费伊洛几人则因为身在安全区,周围无危险又有食物,根本没注意饿不饿的,到?点就吃饭了。
“我掉san了?”这话?倒是引起了闻酌的注意。
“他掉得更多。”费伊洛看?了眼席问?归。
闻酌这才打开手机看?了眼,发现自?己san值都快低于90了。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算高的数值,与他而?言却不太正常。
san值一直稳定一百的席问?归也块低于80了……可能是和给他喂血了有关系。
“你们怎么?找到?方向的?”
闻酌不想多说自?己的事:“运气。”
他倒也不全然撒谎,确实有一部分的运气在其中。一开始通往中心区的路还算好找,只要判断哪个方位的“气息”多即可,但等到?了中心区后,头顶和周围的管道遍地都是怪物,就很影响判断了。
按照时间来说,他们比安全区早到?不少,但因为绕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路,所以耽误了很多时间。
但幸运的是闻酌有万能|钥匙,每次不确定方位的时候就可以打开偶遇的管道口?上去看?一眼方向。
手机上,副本任务也有更新。
“前?往梦之塔”的任务进度已经更新至100%。
最重要的是,副本进度已经拉到?了百分之七十。
“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
费伊洛嗯了声,皱眉看?了眼古吉拉,然后道:“艾伯克不能说的话?,我们其实可以替他说。”
闻酌扫了眼梅鲁等人:“这边应该有什么?能证明我们猜测的东西,让他们亲眼看?看?再说吧。”
也是。
现在把真相说出来,这些土著幸存者?估计会情绪失控,保不齐做出点什么?。
修整二?十分钟后,众人一鼓作?气地准备继续前?进。
梅鲁抬抬下巴,示意博士带路。
然而?博士竟然直接走到?了电梯面前?,在微微颤抖后回头:“你们——”
“闭嘴。”
“……”
艾伯克正回视线,深吸口?气对准了权限口?。一道半透明的光芒上下扫描他的身体,两?秒后发出一道冷冰冰的机械男声:“输入正确——欢迎回到?梦之塔。”
一直以来,拥有梦之塔权限的人就少之又少,只有处于梦之国?金字塔顶端的部分上层人士有。
如果艾伯克只是一个普通研究员,理应没有出入梦之塔的自?由才对。
“进来吧。”博士进入电梯,转身看?着?他们,“不用担心被突袭,上面没有人。”
“——整个梦之塔都没有人。”
第168章 乌托邦
那种难言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以至于梅鲁有一刹那的晃神,莫名生出了一股退意。
她深吸了口气,调整状态后再次坚定。
“电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吧。”闻酌语气冷淡, “先去?一部分人?。”
闻言, 费伊洛等人?先走进去?, 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不能面对的真?相。
“博士应该没有撒谎。”闻酌走进电梯, 偏头看向梅鲁, “不如你先上去?看看,再决定其他人?是否一起。”
“这怎么行?!”立刻有士兵反驳,“他们可都是特工,您不能太相信他们!”
梅鲁沉默半晌:“第一小队随行?, 其他人?原地等候。”
说森*晚*整*理实话, 来之前她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的。如果上面真?有什么危险, 就他们这点人?这点武力根本无法对抗。
无非是多少具尸体的问题。
在命令下, 士兵们终究认同了梅鲁的决定, 也?选出了几个?幸存者代表一同前往。
电梯门?合上, 隔绝了一众等待的身?影。
本以为?会上行?,没想?到博士不知道在全息面板上操作了什么,随后便出现了一个?没有的按键层数——负七层。
“权限通过,请确认身?份。”
“梦之塔的地下不是商业街吗?”梅鲁难掩震惊, “从没听说过……”
“地下也?还有地下。”
艾伯克出神地站在一边:“都结束了……也?确实该结束了。”
电梯急速下行?,但十分稳定。
下两层的时候也?看到了梅鲁口中的巨大商业街, 不少地方还亮着全息广告,部分霓虹灯忽明忽灭,只是曾经?的热闹人?群早已?消逝, 只剩下难以估量的怪物。
它们似乎感觉到周围有活动的人?类,变得焦躁不安。
就在电梯即将滑过这一段的时候, 一个?人?类突然从侧边的巷口闯了出来——
“有幸存者!”
士兵话音刚落,就亲眼见到那个?幸存者被怪物们群起而攻之,瞬间便撕成了碎片。
电梯下行?,一场悲剧落幕。
博士也?看到了这一幕,怔怔出神。
“是想?不到一匹孤狼也?能在末世中挣扎求生这么多年吗?”
“……能的。”博士说。
他只是不敢想?。
下行?七层不过是十几秒的事,很快,一道不同于之前的电子男声响起:“欢迎来到数据总部。”
看清电梯后的空间后,众人?不由一滞。
空间很大,但没有什么遮挡物,一览无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围着十几圈精密的科技机械,有着数不清的各色按键与屏幕。
整体色调是冷冰冰的蓝黑色,看不见一个?人?类,活像一个?由AI操控的主控室。
大厅中央还有一个?高台,一样由环形的机器围绕,全息面板上快速流动着叫人?看不懂的数据。
博士怔怔看着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
“……”
艾伯克想?说出一切,但却无法开口。半晌,他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和一团团数据道歉很别扭吧。”
梅鲁的疑问和闻酌冷淡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一怔,立刻偏头质问:“……你又在说什么?”
“不是来寻找真?相的吗?”闻酌说,“他没法说,我们可以代替。”
费伊洛惊了一下。
她本来还在迟疑,博士一直都是“真?相揭开就结束了”的态度,她不得不去?深思揭开世界真?面目的后果。
世界会不会崩塌?他们还来得及找寻车站吗?
但没想?到一向冷静的闻酌却冒了这个?险。
“你不要胡扯一些没用的东西!”有幸存者心生退意,怒道。
“我来说吧,可能不全对。”费伊洛看向艾伯克,“我说对了你就点头,错了你就摇头。”
艾伯克愣愣点头。
即便听到闻酌说的“一团团数据”,他都不敢相信这伙‘特工’真?的有猜出他的来历,是程序设定吗?
他不知道。
直到费伊洛将一切缓缓道来——
“这位博士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某种程度上,他可以称之为?你们的造物主。”
这话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那些士兵与幸存者都呆在原地,就像卡磁了一样不知作何反应。
受惊的不止是他们,还有除闻酌席问归以外的温贝贝几人?。
“什…什么意思?”
造物主这点是费伊洛刚刚才想?通的,艾伯克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清楚记得下水道结构,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解释——
他是下水道结构的创造者。
甚至可以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回神的梅鲁怒斥:“别胡说八道了!”
艾伯克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另外一件事,费伊洛说这句话的时候,宾语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她把自己这方的人?与这个?世界的人?类隔开了……为?什么?
还来不及多想?,费伊洛就被失控的幸存者摁在墙上:“闭嘴!不要胡说!”
费伊洛没反抗,语气随意:“你们不是来寻找一个?说法的?如今真?相摆在眼前,却没有勇气面对?”
僵持半晌,这位幸存者卸了力道,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闻酌接着说,“这里?的一切,城市、大厦,路边的花草包括你们每一个?人?……还有那逆天的清洁系统都是设定好的数据。”
而相对来说,这里?的“人?”是高度自由的数据。
他们有自己的性格,有多变的选择与职业,甚至有相对来说真?实的情感,他们认为?自己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为?什么没有灰尘?
因为?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灰尘这种设定既繁琐又毫无意义。
为?什么下水道永远整洁干净,末世十年地表上却不存在人?类尸体?
因为?所?谓的消杀系统就在规定的时间内,对下水道内部加载出来的一切数据进行?大清扫。因为?系统会清除不必要的数据,避免加载内存过于拥挤。
“你们可以理解为?在这个?世界之外,有一个?真?实的人?类世界,出于自救想?要研究人?类数字化——”
艾伯克这才认清现实,费伊洛真?的知道真?相了。
他在费伊洛说到后半句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是自救?那就是出于商业的目的。”
“总之,人?类打?算创造一个?乌托邦一般的虚拟世界,他应该是创造团队的其中一员。”费伊洛看了眼艾伯克,“所?以他对这个?世界无比了解,但又对这里?的‘人?类’无比漠视,对于我们亲爱的博士而言,你们都不是人?,只是一团团数据而已?。”
“…………”一片寂静。
“不知道你们是用什么方式进行?盈利?如果是出于商业化,理论上应该追寻一些凶险刺激的世界背景吧?”
但这个?世界十年前还是一片祥和景象,而且艾伯克这么多年一直苟活在安全区内,也?没见到其他与艾伯克一样的存在,说明“末世背景”并非他们一开始的打?算。
费伊洛的现实世界显然有类似的项目,所?以很是了解。
闻酌最开始也?猜的是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外面人?的游乐场,甚至只是一个?游戏,但完全没有感到过多的游戏性,例如除他们以外的玩家。
但听费伊洛说的这些,闻酌倒是有了想?法:“也?许是为?了永生。”
费伊洛一顿,瞬间想?通了:“你们想?要打?造一个?乌托邦世界,在一个?人?死?前将他的意识与上传到这个?世界,通过数字化永生?”
“这只是资本的谎言。”艾伯克扯了扯嘴角,“数字化就是真?的数字化了,也?许意识上传后你还记得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但那都只是苍白的记忆,变得无关紧要,而你在这个?世界做出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上传的有关你的数据信息足够多,算法进行?合理推导而已?。”
那些外面世界进来的“永生人?”是如此,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也?是如此。
你以为?今晚去?酒吧喝酒、泡了个?一|夜情对象是你的选择,你以为?早上出门?前不喝咖啡是自己不喜欢,你以为?每晚一点睡是因为?自己喜欢熬夜……
其实都是被设定好的。
千万个?数据、千万个?不尽相同的人?设。
从出生起,你的人?生就已?经?大致定型了。
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选择什么样的职业……
很奇怪,在费伊洛戳破这个?世界的虚幻泡沫后,艾伯克好像能说出口了。
“这是兰库斯……算了,你们也?不知道。就是一个?我年轻时候任职的科技公司,他们打?造这个?项目,只是为?了圈住那些怕死?的、怕亲人?彻底离去?的政|府高层和达官显贵而已?。”
“实际上,我们的科技水平远远没有到能在虚拟空间保留人?类意识的地步。”
“最开始,这个?项目的提案是我交的,整体的框架设定也?是我给的……但我的目的只是想?创造一个?无比接近于现实的虚拟世界,给足虚拟世界里?的人?类自由发展的空间,看看他们是否会和现实一样,会因为?资源争斗而不死?不休,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战争。”
“项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只是为?了圈钱,将虚拟世界的np……”艾伯克低头,换了个?说辞,“将虚拟世界的人?物设定的很死?板,一个?人?从出生到死?,过程中基本不会出现多少太大的变化,一切行?为?都很循规蹈矩。”
“我和他们发生了争执,然后就被踢出团队了。”
“我落魄了一阵子,很久之后才从广告上看到了这个?项目已?经?面世了。它被夸得天花乱坠,能让死?去?的人?永生,能让活人?进入虚拟世界继续和亲人?交流、拥抱。”
“这个?项目被他们命名为?【乌托邦】。”
“他们设定没有灰尘,人?们不会想?要自杀,也?没有什么反社会的存在,因此虚拟世界的幸福指数极高。”
早已?有人?不想?听下去?了,那些原住民们呆滞地面对这一切,头痛欲裂,脑子像是炸了一样,煎熬且痛苦。
梅鲁不由得想?起十年前她被停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去?了酒吧,差点和两个?男人?厮混在一起。
她记得那段事情,但那晚的行?为?明明不符合她的作风,但切切实实就是发生了。
研究员埃里?克也?恍惚地想?起末世前对自己忽冷忽热的前女?友。
原来她不是故意的。
她偶尔会被人?被取代。
很多幸存者们都想?起了曾经?自己身?边人?的不合理行?径,那些过去?被漠视的回忆在此刻都变得刺痛无比。
“外面活着的人?也?能进来?”费伊洛问。
“嗯……虽然科技水平做不到让失去?肉|体的人?类意识永生,但活人?联机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进来的人?都只能使用…虚拟人?的身?体。”
“很多虚拟人?都是他们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躯壳,平日他们用不着的时候,虚拟人?就会按照设定好的路线过自己的生活,但他们联机后,就会接管身?体的掌控权,而虚拟人?会记得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并不会对此产生质疑,甚至会觉得就是自己做的。”
“那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艾伯克脸上闪过一丝怨愤:“我被赶出团队以后,又受到他们的打?压,活得很狼狈,直到我在下等居民区捡到了一个?孩子。”
“她叫我爸爸,陪我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但最后却因为?下等居民区的辐射得了重病……才十五岁。”艾伯克眼眶发红,“我跑回去?求他们,允许我将这孩子的意识上传,他们却告诉我永生位置有限,要交一笔巨额的费用。”
“明明我才是这个?项目的提出者,这个?项目的概念、框架都是我的心血!最后我只是想?要一个?位置,却跪下去?求他们都不管用!”
“我去?哪拿那么多钱!?”
提到这段过往时,艾伯克情绪异常激动,剧烈喘息了好久才勉强平复:“他们做的那么绝,我也?只好做绝了。”
被赶出团队之前,他留了后手,他偷偷打?造了一个?名为?“艾伯克”的虚拟人?,并给他在虚拟世界留了极高的权限,同时还偷走了一个?联机芯片。
在女?儿?死?后,他开始研究怎么毁掉这个?虚拟世界。
他甚至考虑过炸掉主机房。
但这不太可能,那里?被严密看管着,比总统住处的安全等级还高,因为?所?有上等人?都在乎这个?虚拟世界,世界里?有他们的“亲人?”。
于是艾伯克想?到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创造一个?病毒程序。
作为?这个?项目的创造者之一,艾伯克清楚这个?虚拟世界的防火等级有多高,坚固在哪,又脆弱在哪。
研究病毒的时候,他数次有办法朝着全面毁掉这个?世界的方向前进,但他放弃了。
他只打?算毁掉这个?世界的“人?类”,或者说,他要杀死?那些上等人?的“亲人?”,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至亲再死?一次却无能为?力。
他编写的病毒运行?的逻辑很简单——
虚拟人?的程序是独立于主机之外的,而病毒只需要攻击并传染一切能站立行?走的数据,也?就是虚拟人?。
艾伯克利用联机芯片,亲自将病毒程序带了进来。
它会使虚拟人?程序错位,数据紊乱,才有了这些怪物全身?错位的诡谲形象。
虚拟世界很快向真?实世界发出警报,病毒影响了真?实世界联机玩家的下线,于是只能将这部分人?召集到梦之塔——也?就是这个?虚拟世界的运作程序核心来强制下线。
所?以这些虚拟人?会觉得梦之塔也?是一个?安全区。
其实不是的。
梦之塔空无一人?。
准确来说,是没有一个?能活动的人?。
艾伯克走上中心的控制台操作了会儿?,四周的环形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在那后面,是一个?个?数不清的、躺在舱内的躯壳。
艾伯克嘲讽道:“这些都是他们走之前使用过的身?体,估计是打?算等病毒解决了后继续使用。”
他的病毒也?并非战无不胜的,等虚拟世界不再具有能活动的数据,病毒程序就会自行?瓦解。
“他们应该是攻破到了这一点,所?以直接掐死?了虚拟人?受孕的概率。”
这样一来,只要没有新?生儿?出现,等这一批虚拟人?死?绝,病毒自然会消失,他们重新?再打?造虚拟人?类的程序即可。
所?以安全区已?经?近一年没有新?生儿?诞生,彻底掐灭了他们的希望。
闻酌等人?倒是可以理解自己的san值一直在下降了。
这是一个?虚拟世界,无论身?边的人?类都有真?实,都只是一团团数据而已?。
而贸然进入的他们是什么?
是会被防火系统攻击的异常数据。
程序会出错很正常,项目开发时肯定也?设想?过万一哪个?虚拟人?的数据错乱,做了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怎么办。
正常来说,会第一时间将这位虚拟人?的程序格式化。
他们san值不断下降的一个?过程,就是被世界系统格式化的进度条。
“你们觉得绝望吗?不敢置信?世界观都崩塌了?”艾伯克看着这些无比真?实的虚拟人?类,“可你们的一切认知都是系统设定好的。”
“你们所?以为?的世界并不真?实。”
“很痛苦吗?”艾伯克继续说,“可惜痛苦也?是假的,那只是你们得知世界是假的以后引起了数据紊乱带来的反应。”
他残忍地说着这些真?相,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感受。
他确实不必在意。
艾伯克曾和费伊洛说过好几次,自己是个?好人?。
他尊老爱幼,热爱自己的研究,把那个?下等人?居民区捡回来的孩子当自己亲生女?儿?,时不时还免费帮下等人?解决一些专业领域的问题。
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只是没把这个?世界的人?当人?。
一串串冷冰冰的数据而已?,还妄图得到善待吗?
第169章 乌托邦
数据在?崩溃。
如费伊洛所想, 一旦这个世?界的虚拟人得知世界是假的,自己也是假的,一定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有人看着自己的双手, 止不住地发抖, 似迷茫又似不敢置信:“我……只是一串数据?”
梅鲁后?退了?两步, 低头看向了自己腰间的小黑盒。
不该来的。
更不该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为了让民众得知真相而携带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通过广场直播的形式将梦之塔的第一画面与声音传达给所有人。
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刻, 她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是古吉拉。
我是一串数据,那你呢,是什么?
也是外面那些真实存在?的人吗?
梅鲁问不出口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瓦解, 当着所有人的面分崩离析, 化为一个个血渣子溅射到?周围人的身上。
“不!!”
梅鲁的“崩溃”就如病毒一样, 周围的虚拟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自爆, 消逝在?梦之国末世?的第十年。
古吉拉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半张脸都被血腥覆盖, 却没有擦拭。
“她san值快掉完了?!”
“古吉拉!”
一声厉呵拉回了?古吉拉的思绪,堪堪将她的理智数值吊在?了?8,但仍在?下降。
“我……看不见了?……也听不见。”
显然,这一幕给深陷这个世?界的古吉拉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费伊洛皱了?下眉, 之前小离掉san到?六十以下的时候确实有失去感?官的,但古吉拉前面掉到?39都跟没事?人一样。
也许因为小离是纯粹的恐惧, 而古吉拉却是被同?化的结果。
她每失去一项感?官,就会有数据感?官替换上来,无?声无?息, 叫人难以察觉。
“没事?的。”费伊洛拉过古吉拉的手腕,“快结束了?。”
其实她没法保证古吉拉现在?这个状态还能不能回到?主城, 以及这个世?界崩溃后?他们是否还能找到?车站,结束这个副本。
但看闻酌和席问归都不急的样子,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焦躁。
“除了?我们来的车站,整个梦之城还有车站吗?”
“……”
从虚拟人自爆开?始,艾伯克就低下了?头不再看。他本以为这些数据都全面崩溃了?,虚拟世?界的运行程序也会变得乱七八糟——这才是属于这个乌托邦的真正末日。
但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虚拟人”能冷静地跟他对话。
“什么…车站?”
“列车站。”
“下一层就是……”
众人立刻冲出去,古吉拉被费伊洛拽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只剩自己一人,艾伯克急急追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走?在?最后?的席问归和闻酌回头,后?者反问:“你本来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艾伯克哑然半晌:“……我以为,他们发现了?我一直联机在?乌托邦里,特地刷新?出一批新?的虚拟杀手来解决我……顺便催化矛盾,加速虚拟人的自毁。”
“答案错误。”闻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能说。”
艾伯克的脸上瞬间掀起了?惊天?骇浪,闻酌和他一样来自现实世?界?
可数据开?始崩溃以后?,防火程序大概是内忧外患,已?经?顾不上保密协议的惩罚措施,因此?他能顺利地说出刚刚那些真相。
但看闻酌的意思,他依旧不能说。
他们并非来自同?一个现实世?界吗?
闻酌并非不能说,他一直以来都和旁人不同?,似乎并不受主城保密机制的控制。
他只是不想多言。
“为什么不下线?”
“早就下不了?了?。”艾伯克面露绝望,“七八年前,他们就掐断了?下线的选项。”
“你的世?界和梦之国的时间流逝一样吗?”
艾伯克摇头:“一比七。”
也就是说,外面才过一年多。
主城和梦之国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比。
闻酌收回目光,正要加快脚步离开?,就听见艾伯克用非常绝望的语气?问:“可以告诉我……我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我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闻酌倒是没想到?自己的避而不答会让艾伯克产生这样的联想,不过他还是没有多言。没有了?下线的选择,艾伯克也会随着这些虚拟人一起消亡,或是彻底迷失在?这个混乱的数据空间里,答案与否还重要吗?
费伊洛几?人已?经?挤进了?电梯,而周围的墙壁与摆设都开?始错位,形成一串串的虚影。
闻酌突然想到?一件事?,也许艾伯克刚刚的揣测不无?道理——
他还没找到?这个世?界的“媒介”。
当下已?经?证实这个世?界是虚拟的,那么所谓“通往现实的媒介就是留在?这个副本”的猜测就不成立了?。
“你在?上个站点的阁楼是不是进了?一个档案馆?”
面对闻酌的突然发问,席问归一怔,随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而他们还没找到?这个世?界的档案馆。
还来不及多想,闻酌前脚刚进入电梯,后?脚电梯门就关上了?。
电梯间响起了?语音播报声,卡带了?一般:“欢,欢迎抵达……列列列列车……”
最后?一个字未落,电梯四面墙壁就瞬间瓦解,分裂成了?一串串看不懂的字符。他们如同?处于一个数字空间里,之前的一座座大厦、一个个幸存者,都化为了?周身的符号,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
众人眼前猛然一黑。
闻酌也有短暂的眩晕感?,但很快便再次睁开?了?眼。
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密密麻麻的流动数据。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形态,人类?数据意识?
副本结束失败了?吗……
这并没有让闻酌慌神,他匀速地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进,总觉得那边有什么等待着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黑紫色的方盒悬浮在?空中,脚下的数据代码形成台阶,供闻酌步步靠近。
直到?一只由数据凝成的左手落在?方盒上,眼前骤然一暗。
闻酌险些没认出眼前的地方。
昏暗的空间里遍布着透明的、偏蓝紫色调的档案架,一眼看不到?边际。相较于在?学校副本碰到?的那个档案馆而言,这里显然更具有科技感?。
就连架子上的档案都是以数据形式展现的。
闻酌甚至不需要去特地翻阅,只要稍稍靠近,那些信息就会一览无?余地被他收入脑海。
仿佛他就是此?间的主人,无?比自然。
对比上次,心?里更多了?些亲切感?,浑身都放松下来,懒洋洋的,如沐春风。
他漫无?目的地前进着,脚下的步伐随意且缓慢,似在?寻找些什么,又好像只是闲逛。
周围那些罪者的性命、生平、罪孽都收录到?他的脑海里,人的善总有一个能想象到?的上限,但人的恶没有。
闻酌感?受着那些罪孽滔天?的怨与恶,并没有嫉恶如仇的情绪,相反十分平和,甚至有些享受地沉溺其中。
伴随他长大的那句话不合时宜地冒出脑海:“那孩子就是个魔鬼,他没有心?的!”
闻酌忽然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也许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
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档案馆依旧没到?尽头。不过他看见了?一个孤零零的档案架,上面只有一个人的数据。
这大概就是他要寻找的东西了?。
……
一道柔和的女声隐约传来:“报告首|长,方舟出现了?异常数据波动。”
“嗯?”
“前段时间,仿生人们打造了?一个类似方舟的数字空间,名为‘乌托邦’,但刚刚不知为何产生了?较大的数据波动,濒临崩溃。”
“排查一下,不要影响到?方舟的运行。”
“好的。”柔和的女声道,“001将竭尽全力为人类服务。”
随后?,又是一道声音传来:“七号深渊里的异种最近有些活跃,监测站都在?怀疑祂有苏醒的征兆。”
“不是说‘诸神之战’中祂元气?大伤,段时间内没法殃及人类了??”
“监测小队说,祂似乎恢复得很快,周围的磁场也越来越乱,非常不太对劲,就好像一直有什么在?供养祂……”
“虽然说‘诸神之战’后?大部分异种都死绝了?,但偏偏祂活了?下来。”
“诶,谁都没想到?,祂会吞噬掉另外一个异种……”
“不管怎样,以人类目前的手段还无?法将祂灭杀。如果祂真的苏醒,强弩之末的我们根本无?法抵抗。”
“方舟初测得尽快提上日程,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是。”
异种……
吞噬……
不是的。
那不是吞噬,那是一个异种对另一个异种心?甘情愿的献祭。
闻酌猛得睁眼,对上了?数道奇异的眼神。
站在?他正对面是再熟悉不过的、一身黑袍的审判长,正缄默地注视着他。
明明对方整张脸都被兜帽挡住,却仍然让闻酌感?到?被注视。
“醒了??”费伊洛低声说。
周围的环境并不陌生,是他们来时的车厢。
闻酌缓缓抬眼:“他呢?”
费伊洛当然知道闻酌在?问谁,沉默片刻后?摇摇头:“乌托邦坍塌后?我们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在?车厢了?……没看到?席问归。”
平威嘴欠道:“估计是没了?。”
费伊洛瞥了?他一眼,虽然想反驳,但这个可能性确实最大。可席问归san值不低,最后?的时刻也跟他们在?一块,按理说他们都回到?了?车厢,席问归也不该例外才对。
而且很奇怪,其他人就算死了?,例如张京、诸槟等人,他们的“尸体”也还在?出发时的座位上并没有消失。
以往的副本也是,即便人死了?,尸体一样会出现在?审判桌前,但席问归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因为这个副本的特殊性?
闻酌眉眼微垂,忽而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冷淡的笑意,像是并不在?意席问归的生死。
平威嗤笑了?声,就说么,主城里异性都没爱情,两个男的谈什么爱?
“无?所谓。”逐步清醒的古吉拉突然出声,“也许席问归死了?,可我们也未必能活着离开?。”
众人一滞,清楚古吉拉说的是实话——
主城有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协议,进入副本后?罪者自己主动坦白?就行,大家都会选择赦免,往后?轮到?自己成为罪者的时候也一样。
但这个副本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坦白?罪名。
最糟糕的是,众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刚进入副本时得到?的玩家人数信息是N。他们都没太在?意这件事?,直到?刚刚副本结束,他们眼睛一睁一闭回到?车厢,才发现这里多了?两具陌生的尸体和一个陌生的活人。
闻酌说:“开?始吧。”
几?人都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微妙感?,仿佛这次副本结束的主导者不是审判长,而是他闻酌一样。
审判长终于出声:“请诸位指认本站罪者。”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三人中仅剩的活人说,“我们刚进来就被堵在?了?车厢里,外面全是长得乱七八糟的怪物,出都出不去!”
“我们想着躲一会儿,结果那些怪物从其它车厢突破过来了?,他俩一下子就没了?,马上就轮到?我的时候……副本突然就结束了?。”
这人一脸懵逼,显然没说谎。
“我也来不及问他俩是不是罪者,这事?搞得……”
黄毛也懵逼:“我上一秒还在?c区躲那些玩意儿呢,还有一群士兵在?追杀我,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算你走?运。”
“所以罪者是谁?”
跟以往的副本都不一样,这次的背景并没有昭示什么罪名。打造一个虚拟空间、蔑视一群虚拟人的生命算罪吗?
不能算吧。
毕竟广义上所理解的罪与恶都是施加在?生命体上的,但一团团数据模拟的人算什么生命?
突然,费伊洛啧了?声:“这个长头发的男性尸体不是罪者。”
“……”温贝贝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有检定罪者的票?”
“嗯,但就一张。”
存活的那位陌生玩家嘟囔着:“会不会是你们当中有谁隐瞒了??”
“隐瞒的必要呢?”平威有点暴躁,“谁他妈在?乎你的罪名啊,老实交代了?直接赦免谁都不会死——”
温贝贝怼了?他一下,平威才反应过来审判长就在?旁边,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都不知道审判长对于他们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有什么看法,还是不要冒险得好。
“妈的,到?底是谁啊!?”
“是我。”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传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闻酌身上。
第170章 欢迎回家【完结】
第170章 欢迎回家
这话?一出, 费伊洛都惊到了,完全没想到。
刚进入副本没多久,他们在上直升机分散前其实含蓄地确认过罪者是谁, 但当?时大多数人都否认了, 也有小部分人没说话。
闻酌就属于没出声的那部?分。
“这个副本有什么和你契合的罪名吗?”
“很重要?”
“不重要。”但费伊洛难得好奇。
费伊洛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听到不喜欢听的话?就要掀桌子?, 看不惯的人就送他去死?, 想要什么东西就立刻得到……以此类推,她对一个人的罪名产生了好奇心,理?应该不择手段得到答案。
但这是闻酌。
于情于理?都暂且没法用强硬的手段。
费伊洛遗憾地叹息一声:“那,开始投票?”
周围的环境突然变了, 车厢依旧森*晚*整*理是车厢, 但座椅尽数消失, 一张圆形的桌子?出现?在中央。
闻酌迈开腿, 走到唯一一支红色蜡烛前驻足。
投票结果不言而喻, 是无需多想就能得知的答案。
首先在场都是主城居民, 基本都遵守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即便?有个别几?个想使坏,也影响不了最终结果。
审判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但这次却叫人莫名听出了几?分柔和来。
“恭喜, 你已获得赦免。”
闻酌耳朵微动?,察觉到了微妙之处。
他记得之前秋香园师父被赦免的时候, 审判长有报出师父的罪名编号,但到他这里却省略了。
闻酌记得自己的编号——A00001。
关于他自己的答案从一开始就初见端倪,只是没有去细究罢了。
温贝贝浑身一松:“终于结束了。”
费伊洛看向闻酌:“节哀。”
即便?再觉得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事实,席问归已然死?亡。
一阵风吹过, 桌上的蜡烛摇曳着就熄灭,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下一秒,众人眼?前一黑,除了费伊洛谁都没注意?到闻酌在审判之桌消失的刹那向前走了数步。
一只手伸到审判长面前,大不敬地提起黑色兜帽。
展现?在眼?前的并非空落落的骸骨,而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体。
闻酌抵住对方心脏的位置,温热的触感下是有节奏的鼓动?声。
指尖虚虚描摹着,闻酌忽而道:“从前你就对人类很感兴趣,他们的血肉、心跳……情感。”
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微烫的呼吸:“你都想起来了?”
闻酌没说话?。
“如果你刚刚不说,他们都会成?为你的养料。”
“这不是为了满足你想审判我的愿望?”
被戳穿小心思的审判长并不慌乱,他于黑暗中将闻酌拥进怀里,用斗篷圈住:“没有人可?以审判你。”
他说:“我也不能。”
面前的画面骤然一变,一座高大复古的门出现?在眼?前。
“有钥匙的。”身前人松开双臂,轻声说。
闻酌想起来了……那把万能|钥匙。
他问:“里面有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
闻酌将钥匙插入,手腕轻轻一转,厚重的大门打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门后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有千千万万个审判长,斗篷下的身体没有血肉、没有心脏,默不作声地在恭迎此间的主人回归王座。
他们低着头,齐齐面向闻酌的方向:“欢迎回家?。”
无数道声音交织在一起,统一的声调统一的频率,好像从始至终说话?的就只有身后的人。
……有点中二了。
但不能过分苛求一个连撒娇吃醋都要和别人学习的……异种?。
闻酌转身,微微偏头吻上了黑色兜帽底下的审判长,后者?欣然受之。他们撕咬着彼此的嘴唇,就像在撕咬彼此的灵魂。
“久等了。”闻酌半眯着眼?睛,用挤出的闲暇说,“辛苦。”
辛苦在此间等待这么多年,分裂出千千万万个自己,守着这一方天地,不断地给他送去养分。
是的。
此间的每一个乘客、每一个罪者?,都是祂的储备粮。
这是一个活的世界。
祂即是世界,亦是闻酌。
许久后,呼吸急促的审判长忽而意?识了什么,他抵了下闻酌的肩膀:“你……没有全部?想起来?”
“很重要?”
“……不重要。”审判长认真地思考着,“也许是因为你没有进入上个站点的档案馆,不过我都想起来了。”
时间在此间显得十分漫长,毕竟是各个时空的交界点。千万年的等待让他的记忆十分模糊,直到进入疗养院的阁楼。
他看到了一个档案架,只属于自己的档案架。
当?然,上面并没有什么罪名信息,只有曾经被他自愿献祭掉的自己。
……祂没有吞噬他。
他确实曾死?在战场上,却并非人类主场的战争,而是人类眼?中代表高等生命、混乱与污染的祂们的战争。
人类称呼祂们为异种?,代表诡谲与死?亡。
人类是战争中城门失火之下的池鱼,死?伤惨重。
祂们无声地污染着周围的一切,蛊惑人类、万物成?为自己的信徒,那些弱小的异种?也不例外,会朝圣一般前仆后继地献祭自己。
而他其中最狂热的信徒。
彼时,闻酌还不叫闻酌,他亦不是席问归,也不是什么审判长。
祂们没有名字。
他献祭了自己,供其吞噬,以换取胜利的曙光。
那场战争宏大且绝望,但最弱小的人类却夹缝求生,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战争中胜利的异种?于深渊中陷入沉眠,人类且得一丝喘息的空档。
他们将那场战争称为“诸神之战”。
在诸神之战中获得胜利的“闻酌”获得了更多的能力,祂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祂的爪牙化为列车,遍布纵横交错的空间、探往过去与未来,将一个个人类带来此间,成?为自己的养料。
祂公平地恩赐给每一个人离开的机会。
但多数人抓不住这项机会。
他们终有一日将被祂吞噬。
……
闻酌和乌托邦副本的罪名共性是“感染”。
他睁开眼?,发现?席问归就在身边。费伊洛等人竟然没有对席问归的突然出现?发表疑问,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里,而非之前众人所以为的“死?亡”。
席问归说:“他们不会记得。”
闻酌问:“这个站点就此关闭了?”
席问归颔首:“余下的票也会失效。”
闻酌在想一件事。
在副本里的时候,他对那些被病毒程序感染的虚拟人有食欲——理?论上并不应该。
即便?他并非人类,食物也至少是生命体,而不会想吃一团数据。
除非那些所谓的“病毒程序”是活的,是类似异种?般的存在。
如果艾伯克还活着,知道闻酌这样想,估计会更加毛骨悚然。不过艾伯克不会知道了,他到死?都不确定自己的世界是否和“乌托邦”一样,只是一个虚构的存在。
而他的猜测确实是真的,艾伯克的世界也是某个时空苟延残喘的人类文?明打造的诺亚方舟,是虚构的数据空间,只不过比“乌托邦”更真实、更庞大。
车厢响起的广播声拉回了闻酌的思绪,“各位乘客晚上好,我是本次列车列车长黄绝。列车下一站抵达【主城】。本次列车经停三天……”
“到了。”
很快,列车在主城站停靠,众人一一下车。
闻酌走在最后,看向天空中紧闭的巨大眼?睛。
那是他本体的一部?分。
他微微一晃神,便?仿佛随着巨眼?的视角俯瞰了城内众生,所有的恶与怨都无处遁形——那是最受他喜爱的养分。
路边有人在说:“今天是审判日诶。”
“不知道这次会是谁……”
“也许和上次一样,是哪个组织的大boss,也许是某个寂寂无名的炮灰……”
“全凭审判长喜好喽!”
“他选人还有喜好?”
“谁知道呢……”
听着周围嘈杂的讨论,闻酌睁开眼?睛,身旁的席问归忽而问:“要自己来吗?”
闻酌拒绝了,依旧将选择“祭品”的权利交由席问归:“你来。”
很奇怪,虽然没有完全想起来很久以前的那些过往,但得知自己并非人类,闻酌的心里并没有感到丝毫不适,甚至没有产生一丝波动?。
本该如此。
费伊洛几?人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你俩怎么说?”
“去吃饭。”闻酌语气平淡,“饿了。”
“行?,那我们先走了。”费伊洛说,“有空再聚。”
本来这次副本耗时就长,很多人都揣测费伊洛是不是死?了,她得回黑森林镇镇场子?,没空扯别的。
古吉拉情绪有些低迷,和戏子?一起紧跟费伊洛的步伐,而温贝贝等人早就分散离开,最后只剩下闻酌与席问归二人。
“要再去一趟阁楼吗?”
“同一个站点还能去两次?”问完闻酌便?反应过来了,毕竟通道都是他打开的,自然是他想去便?去。
果然,席问归说:“其他乘客不行?。”
“先不去了。”闻酌说,“那不重要。”
确实不重要。
和遥远的过去相比,他们身上多了太多“人”的影子?,学会了占有与创造羁绊。
席问归隐晦地勾了下嘴角,显得十分愉悦。
“你好像很满意?当?下的状态。”
“你不满意??”
闻酌眯了下眼?睛,骄矜道:“尚可?。”
席问归拉起闻酌的手,试图找个小馆子?吃饭。
雨又开始下了。
他想起了从前,闻酌总是很喜欢下雨。
“——所以上次坦白为什么还要撒谎?”闻酌没拒绝牵手,只是问,“我应该不会因为偷渡而处罚你,列车自然不会给你送去车票。”
所以席问归上次说的什么因为偷渡罪不得不离开十年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他是列车世界最特殊的存在,无论怎样的错误都会得到赦免。
“……”
秋后的账终究还是来算了。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第 165 章 乌托邦
“席问归。”
闻酌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席问归一听就知道是生气了,一秒道歉:“我错了。”
“错什么了?”
“错在不该骗你。”
“还真骗我了啊。”闻酌语调悠长,“我还以为只是隐瞒了一部分。”
“……”
某种程度上,闻酌的掌控欲很强,特别是针对席问归相关的事情。
有时候,例如他自己身上奇怪的那些地方,他可以和席问归心知肚明都不去主动戳穿那层膜,而后等待真相到手、慢慢靠近的过程,但不能接受他已经问出口的问题仍被欺骗、席问归给予的答案仍有篡改。
特别对于那十年。
后边的人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还以为在讨论接下来的路线。
“怎么了?”
闻酌没说话,抬腿向前。
席问归有些不知所措地跟上,想去拉小鱼崽的手,但还没碰到就被甩开。闻酌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个不刻意去看都不会发现的小动作。
诸槟:“怎么感觉气氛一下子变了……”
蓝毛说:“你在主城有伴吗?”
诸槟愣了好一会儿,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有点回答不上来,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没有,我一直一个人。”
“难怪你一个人。”蓝毛努努嘴,“都没看出来这小两口吵架呢。”
诸槟确实没看出来,主要席问归和闻酌都不是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
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闻酌再次停下脚步,他抬腿跨出水沟,走上旁边的人行道,微微贴墙倾听了会儿什么——
“有人。”
众人神经一紧,不确定是追兵还是别的什么存在,他们屏住呼吸跟在闻酌身后,却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湍急的呼吸。
呼吸只有一个,落地的“脚步声”却远远不止。
闻酌掏枪,对准前方。
阵风刮过,一道人影猛得撞进他们的视野,对方一瘸一拐地受伤不轻,甚至都没注意转角有这么多人就直冲冲地擦过。
追着他的是一群怪物,粗略看去有七八只。
除非他们和这人一起跑,否则只能帮忙解决这批怪物。不过问题不大,闻酌连着扣动了几下扳机便解决了一半,另一半被席问归的箭给射死了。
两人非常默契,都能第一眼就辨认出怪物们的致命位置。
为避免掉san,蓝毛几人都没朝怪物细看,反而是身后逃跑的人折返回来,阴森森地说:“是你们啊。”
“……张京。”诸槟刚刚就认出来了,“你怎么这么狼狈?”
“你也没差。”
对于这个推他们出去当挡箭牌的人,诸槟与蓝毛两人都没好脸色:“滚吧。”
然而张京却追问:“通往安全区的下水道口在哪?”
蓝毛冷笑:“
我们又不是从那下来的怎么知道?”
闻酌却问:“你要回安全区?”
“你们喜欢在外面找死我可不喜欢。”张京脸色发白,状态看着很差,“只有那里才安全。”
闻酌违和地发出邀约:“我们要去梦之塔看看,你来吗?”
其余几人一愣,虽然不满但都没说什么。
“去梦之塔干什么?找死啊?不知道路就给老子滚开!”张京被费伊洛削掉的半边唇都没了血色,看起来受伤不轻,眼神都有些涣散。
“——你不想回车站了吗?”闻酌冷不丁地问。
“车站……车站……”
埃里克脸色微变,第一时间躲到闻酌身后低声道:“他身上有很多怪物造成的伤口。”
他能看出来,其他人自然也能,但介于“玩家不容易被感染”的设定,大家都没太当回事。
然后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先是张京肩膀的衣服向下塌陷了一块,像是半边肩膀突然不见了似的,空荡荡地随风飘起。
很快众人便发现并非不见了,只是他的手臂错位到了胸.前,崩破了衣扣直指他们的方向!
尽管几人意志力都还可以,却仍然被这鬼畜的一幕惊得直掉san。
紧接着一根白骨从张京的咽喉里刺出,牙齿流进了皮肤上,朝着脖颈、锁骨的方向游动,在衣服的遮挡下不知终点为何处。
再接下来他站立的平靠就不是腿了,而是半截膝盖与臂弯……
他的腰也倒挂着折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眼珠子从眼眶中掉出,落在发间,随着转动的身体换了个方向,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诸槟与蓝毛都呆滞了,戏子倒是长记性了,从最开始发现了不对劲就缩到墙角颤颤巍巍、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只要不看,就不会太恐惧。
可大脑却控制不住地脑补,理智飞速流失。
直面那些副本里本就有的怪物,和亲眼看着一起来的同伴异变成怪物完全是两个感觉。
短短三分钟,张京就已经变成了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下一秒,“砰”得一声巨响!一颗子弹透进张京原本的小腹位置,鲜血喷射而出,溅得到处都是,靠最近的诸槟与蓝毛也没能幸免,席问归的衣袖上都沾了几滴。
张京,或者说怪物张京就像人被击中致命处一样,痉挛了几下便瘫在地上不动了,鲜血从他身下溢得到处都是。
这声枪响将几人从梦魇里强行拉出,他们已经浑身都是冷汗,诸槟直接弯下腰,撑着旁边的检修道路干呕不止。
蓝毛打了一个冷颤,背过身试图将刚刚那一幕驱之脑外。
“不是说我们不容易被感染——”
蓝毛倏地闭嘴,终于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关键,“不容易”被感染,而不是不会被感染。
埃里克低声说:“之前观察过你们几个同伴也是这样的,接触到怪物体|液后并不会即
刻感染,而是要过上很长时间才有可能异变……就像他这样。”
“他被同化了。”闻酌并没有避讳埃里克,反正主城保护机制在这里,他听不明白。
闻酌垂眸思忖了会儿:“保持理智期间,我们就算接触到怪物的体|液也不会变异,但被同化后,就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接触后很快变成怪物的一份子。”
“我没看出他哪里被同化了……”
之前他们一直都想知道被同化后的结果会是怎样,但都不敢以身试险,以至于诸槟与蓝毛饿得脑子发昏也没有进食。
是直接疯掉吗?还是变成怪物?
都不是。
“同化后,会变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就像那些普通幸存者,只想着怎么活下去、被安全区收留,会逐渐淡忘任务与主城,不想着怎么离开……”
如果没猜错,刚刚张京还活着的时候san值应该就已经清零了,甚至手机里的名字可能都成了灰色。
这也意味着他彻底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可惜手机不在身边,无法求证。
“可是他刚刚还认得我们……”
“也许他不仅认得我们,还记得主城、记得车站,知道自己从列车上来。”闻酌语气冷淡,“但这些都变得不再重要,成了他记忆里的几张黑白画面,就像被降权重的指令——”
闻酌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微微蹙起,他好像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回事了。
闻酌又看了眼埃里克,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结合之前感到的那么多违和之处,又忽而觉得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想起埃里克之前聊起的已经死去了十年的前女友,总是对他忽冷忽热,时而热情、时而又像个陌生人。
这个世界拥有着不合常理的城市清洁系统、玩家不吃饭也不会饿死、安全区已经十年没有婴儿降生、对幸存者们不闻不问却一直监视的“上层”……还有这极度脱离认知的怪物病毒。
总总结合到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闻酌松开眉头,说完刚刚没说完的话:“就像被降权重的指令,原本第一优先级的‘副本任务’变成了最垫底、甚至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而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融入安全区成了最重要的指令。”
闻酌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蓝毛似懂非懂,诸槟却是脸色难看,感觉自己好像对照进去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副本……”
闻酌认同这句话,之前觉得这个副本没有时间限制,不用着急,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只是明面上没有时间限制,但无形中却有一股力量在持续性地蚕食他们的理智,他们与这个世界接触的每深入一分,理智就会多流失一分。
这也是闻酌为什么在这个副本感到越来越不舒服的原因——
因为他意识的主体正在被吞食、同化。
“之前你们没想过利用下水道的消杀程序来解决这些怪物吗?”
“试过,但怪物太多了。”埃里克苦笑道。
之前的枪声引来了不少怪物,闻酌他们只能加快脚步,经过一个打开的下水道口也没时间爬上去确认一下当然的地理位置。
闻酌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乌托邦啊。
等等,他们刚刚不是步入了中心河区域吗,头顶怎么可能出现下水道口还能看得到天空?
埃里克也意识到了这点,嗫嚅了几下才发出声:“我忘了,中心大桥附近有个巨大的海洋馆……”
“……”
“前面不是问过你附近有没有其它水源吗!”
“对不起对不起,毕竟海洋馆都倒闭这么多年了,真没想起来……”
所以他们走错路了。
误把头顶的海洋馆当成了中心河,他们现在只能想办法再绕回去。
看头顶下水道口透出的天色,外面已然正午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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