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靠科技与狠活儿暴富!》 第1章 还轮不到你做主 邹三禾是个穿越者,因为连续加班导致过劳昏厥,再一睁眼就变成了长阳镇临山村邹大的三闺女。 还从一位现代社畜,哦no,是都市丽人,变成了古代被嫌弃不带把儿的拖油瓶。 是的没错,她是胎穿。 不过好在...自带系统。 这是邹三禾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个年头,也是她被送走的第十一个年头。 前不久,她那黑心烂肺的爹没了,里正组织村民们帮衬着处理了后事,而今已入土了。 邹三禾回来,是因为那烂爹还留了三儿子在,得处理处理。 还没等走到家门口,大老远的就听见老邹家院子里吵嚷个不停。 一个中年妇人搂着邹六顺不放,“顺子跟七材是我奶大的,说是我儿子也不为过。眼下你爹走了,就凭你们两个死丫头,能养活起俩小子?”。 站在她对面的小姑娘一脸气鼓鼓,“我说不让你带走了么?要不是大姐求到三姐面前,你以为我俩愿意回来管这烂摊子?可要带走也不能就这么上嘴唇碰下嘴唇就带走,怎么着也得等我三姐回来再说!”。 小姑娘叫邹芜,是邹家老五,十一年前跟邹三禾一起被送走的。 说这老邹家,也不是个没有儿孙福气的,偏一生一个闺女。 邹大也是个狠心的,大女儿邹元元不到十三岁就被他卖去镇子里给年过半百的张员外做小。老二和老四还没等送人,没挨过那年寒冬就没了。 老三邹三禾跟老五邹芜是被同一家看上的,一对难以生育的夫妇俩,家里是做生意的,给了邹大一大笔钱。 可谁知,那对夫妇把邹三禾跟邹芜带回家没几年就怀上了孩子,这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就对旁人的孩子不上心了。 姐妹俩在一个酷暑被赶出了家门。 邹三禾那时候也不过十岁,邹芜也才七岁,俩人年纪小,做不成生意,邹三禾也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拥有系统的事儿,便只能进了庵堂,靠打扫灶房混口饭吃。 这不是,去年邹三禾及笄了,庵堂示意不能再留她,她才带着妹妹下山在学堂附近做点儿小生意,又加上大姐时不时的接济,也攒了点钱,才在镇子安顿下来,就赶上这事儿。 关于她爹娘在她们走后还生了俩儿子,以及收养了远在东山县的亲兄弟的遗孤这两件事,她也是回村儿没多久后才知道的。 据说当年邹母怀这双胞胎时,已是虚弱的不成人形,最后生产更是有气出没气儿进,靠汤药吊着才勉强生下来。 邹大沉浸在有了儿子的喜悦中,压根没顾得上油尽灯枯的媳妇。 邹母就这么死在了破旧的草屋里,甚至连个像样点的葬礼都没得到。 孩子还小,邹大什么都顾不上,寻了半晌,才寻到小舅子顾顺家。 彼时,顾顺媳妇刚生完闺女,正是奶水足的时候,她自己没儿子,邹六顺和邹七材又是亲外甥,她也就没说什么。 这才有了今日登门要子这档子事。 邹三禾牵着自己的大黑狗回来时,邹六顺已经说了那番‘就要给舅母当儿子’的豪言壮语,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穷掉牙的家了。 相比之下,同样六岁的邹七材就显得有些呆愣了。 院子里还立着位少年,一脸的风尘仆仆,应是刚从武馆赶回来的邹垒,邹大弟弟的儿子,跟邹芜一般大。 瞥见邹三禾回来,邹芜一下就有了主心骨,跑到姐姐身边,不再是那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顾顺媳妇怵那条大黑狗,不敢多嘴,手里却推了推邹六顺。 邹六顺心里也怕,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这天底下哪有女人当家的道理,我老邹家更轮不到你来作主!”。 因着姐妹俩是几天前前后脚到家的,所以邹六顺分得清谁是谁,但还不晓得邹三禾的脾气。 眼下她眯起眼来,脚边的大黑狗也呲起牙,喉咙里呜咽着。 下一瞬,她笑了。 第2章 偏能做你的主 “按理说,我姐妹二人自被送人起,户籍等就不在临山村了,顺子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邹六顺闻言顿时神气了起来,昂首挺胸地立在顾顺媳妇面前,下巴扬起,“哼!算你识相!既如此,还不快将你那黑畜牲挪开,省得堵了我跟阿娘回家的路”。 饶是不情不愿回来管这档子事儿的邹芜听了这话,心底也是没来由的一气,往地上啐了一口,“怪不得那黑心烂肺的最最喜欢你,原你长得像他,五脏六腑也都像极了他,一样的黑心烂肺”。 她扯住邹三禾的臂弯,半分不想再管这事儿了,“阿姐,跟这种人,还废得什么口舌?他不是上赶着给别人当儿子么,就随他去罢”。 邹三禾安抚的拍了拍妹妹的手,“我方才那话,还未说完。顺子是你奶大的不错,可阿材却不是,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邹家双生子大的状似牛犊能吃能喝,小的却打小不爱喝奶是一口米汤一口面糊喂大的。 故,你带顺子走,到底他喝你奶水长大,我无二话,但阿材要不要跟你走,就得问他自己了。 还有阿垒,阿材最是黏着这个兄长,你若能将阿材带走,阿垒便也不能落下”。 邹六顺向来不喜这个亲兄弟,顾顺媳妇也嫌邹七材个子小性子呆,也怕养不活。 更何况,邹七材的身体里尚还流淌着半个老顾家的血,那邹垒可跟顾家半分关系都无。那孩子年岁还大,怕是不会跟她们亲近,且还在武馆求学,光是翛休就够她家吃一壶的了。 思来想去,顾顺媳妇很快做了决定,“不论阿材跟不跟我,我都只认顺子这一个儿子”。 言外之意,其余两人若是要跟她,那也只有给邹六顺当奴打杂的份儿,顾家可不会管他俩的死活,更不会为他俩的前程打算。 邹垒没吭声,只是默默站在了邹三禾姐妹身后。 坐在地上的邹七材左瞧瞧右看看,扑进了邹三禾的怀里,怯懦的喊了声阿姐。 邹六顺可高兴了,如此一来,他可就是顾家唯一的儿子了,到时候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他小手一挥,就要拽着顾顺媳妇往外走,却又被拦住。 “这不都选好了,你还拦我们做甚?”。 邹三禾抬眼往里正站着的地方望了望,乡亲们顿时让出了一条道。 她这才说,“虽说我姐妹三人不在家,但这院里的一砖一瓦,可都是我们一分一分积攒下来的,我们往家寄得每一分钱,都要先到里正那里去做份记录。 这事儿,你们不知,但我姐妹三人与那黑心肝儿的可都知道。你只是喝了顾刘氏两月奶水,却足足啃噬了我们整六年呐。 另还有一事你不知,当初若非那黑心肝儿的拿卖我们姐妹的钱去哄顾刘氏,她又岂会那般心甘情愿喂养你!”。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指责的话接踵而至。 在这嘈杂中,邹三禾异常的淡定,“你而今念着那得了报仇的奶水之恩,却对真真实实哺育你六年有余的亲人恶语相向,便算是你我姐弟情分全无,就此做个了断罢”。 被人当众戳出这事儿,顾顺媳妇就没了刚开始的嚣张气焰,只顾拽着邹六顺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邹六顺说到底也还是个小孩子,张了张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反驳,便只能一口一个,“你做不了老邹家的主”。 “我是做不了老邹家的主”,邹三禾厉声呵斥,“但你吃我的用我的,我便能做得了你的主!”。 里正这时也站了出来,掏出一个匣子,里面是几姐妹这些年与邹大的金钱往来,有村里识字的老者当众念了出来。 乡亲们又炸了锅,“呀!这邹大忒无耻了些,这些年原都靠着三个女儿过活,怪不得连地都顾不上了”。 邹六顺似是想起什么来,又恢复神气,“就这一亩三分地,谁稀罕!你有契约,我也有!”,他噔噔跑回屋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阿爹跟大姐的信,大姐早就知晓今日之事,阿爹也早做准备,你们俩人的钱财全都花在房和地上,可阿姐的钱是实实在在要留给我的,谁让整个老邹家,就我有出息呢?上面注明了,共三两半银子,另有首饰一匣”。 看热闹的乡亲们倒吸了口凉气,三两半银子,够普通庄稼户三四年的生活了,若节省些,再靠着地里,活五年也不成问题。 邹元元可没跟邹三禾姐妹说过这一茬,姐妹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感情是留了一手啊,一边接济她们姐妹俩,让她们姐妹俩不得不记着这份恩情照顾邹六顺和邹七材成人,另一边又给公认最有出息的邹六顺单独留了笔钱财,万一兄弟俩分开或是都去了顾家,那邹六顺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保不齐以后发展好了,还能让她在张员外家过得再顺当一些。 邹芜有些着急,拽着邹三禾臂弯的那只手越发收紧。 邹三禾的脑子飞速运转,冷哼一声道,“既如此,干脆让里正和众多乡亲们做个见证,所有钱财皆归邹六顺,房子和那一亩多的地归邹七材。但邹元元既给邹六顺留了信,想必也是往后靠着邹六顺过日子,那便将邹元元和邹六顺的户籍都落入顾家”。 邹六顺抬眼瞧顾顺媳妇,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心道邹元元能给邹六顺拿出来这么多,想必也是个受宠的,日后靠着邹元元,她家的光景也能好些。 而且那死妮子日前又怀上了,若一举得男...岂不是员外老来得子,还不知如何疼宠,届时那泼天的富贵,还不是说来就来? 在里正的帮衬下,六份契约很快写好,有两份上交府衙,两份留在村里,另两份邹垒邹七材和邹六顺各一。 第3章 不能留 待事情落定,邹三禾又道,“我们姐妹二人也受过邹元元接济银两共计九百七十八文,皆登记在册。可她在邹六顺的事情上算计了我们,可见也是不打算将我姐妹二人认作亲人的。在此,我便做主将这院子的一半过给邹元元,其余我们要带走”。 邹七材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也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里正便又另写了六份契约,和方才一样,府衙村里,邹七材跟邹元元各一。 等所有的事情都落定,躲在人群里的顾顺才闷着头将婆娘和新儿子都带回家去。 村子里自会派人去府衙和张员外府上,里正同几个年长些的老者留下询问邹三禾这半个宅院如何划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时,她却拾起小石子给每间屋中间都画了条线,还有里面的家具物品等,也是从中划线。 “里正和各位阿爷放心,我今日便寻人来做这事,保准今晚之前就分清楚,到时还请里正一并拿给邹元元看”。 有位老者面露不忍,“禾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呢?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邹字,将来不管谁发达了,总不会落下其他的不是?你若把事做太绝,日后可如何往来?”。 邹三禾面容坚毅,“这世上哪有她们算计我,我还要笑着接下的事?阿爷放心,我邹三禾就是砸锅卖铁,沿街乞讨也会将弟弟妹妹照顾得好”。 见如此,也就无人再说了。 邹家姐妹动作很快,还不到晚上,邹家院子里的所有东西就都一分为二,一半好的一半稀碎,包括平整的院地都是一半夯实着一半全翻了出来,还另扎了围墙。 当天傍晚,邹三禾就领着弟弟妹妹们往镇里去了。 又隔了几日,她们又回村将属于她们的那一半地和挨着她们那一半地的荒地买了下来,顺道还将自己和妹妹的户籍挪了回来,与邹七材邹垒挪在一起。 不过这事儿,只有里正知道,其余人都不知。 办好了这些事,邹三禾才觉放心。 晚上几人缩在镇子里她们租住的那一间草屋里,邹三禾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下咱们多了两口人,一间屋还是太小了,且咱们买了地的事儿终归是纸包不住火,万一那天就被戳破了,难保邹元元和邹六顺还有顾家那一伙人不会寻来。而今羽翼未满...这镇子,终究是待不住了”。 “阿姐想去哪儿?”,邹七材问。 还不等邹三禾回答,邹垒就说,“我可以住师父家马棚里”。 “既有钱买地,又哪能让你住马棚?你放心,我跟阿芜这么些年,也不是靠乞讨过活的。赶明儿咱们先去寻你师父,给你办住宿,下午咱们就启程去码头镇,那儿往来商队众多,商机也多,不愁吃喝”,邹三禾如是说。 对此,邹芜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她可是见识过姐姐的手艺,到了码头镇只会赚得比长阳镇更多。 她们住的远,天刚蒙蒙亮就得起程赶往武馆,到天大亮时已到门口。 邹三禾替邹垒拽平了衣服,才迈步进去,此时武馆还未操练起来,王馆长也才用过早膳,正坐在瓜藤下逗弄小孙子。 小厮传话,他眉眼闪过丝意外,又细细打听了邹垒家才发生得事,才将人请进来。 “我知你来意,只就算你不来,我也是打算要与阿垒说的”,王馆长开门见山。 邹三禾才将提来的礼品搁下就听到这么一句,生怕对方是怕她掏不出翛休来,忙道,“馆长放心,我们不会拖欠翛休的”。 “不不不”,王馆长摆手道,“你也瞧见了,我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从前,阿垒又是我这几批弟子里最有造化的。我知晓他的情况,本是打算将他留下做我武馆的接班人。 可而今,他有了这样一位长姐,我心知你能带他飞得更高,我也乐得再推他一把,便登时改了主意,打算替他写一封举荐信,举荐他去我师弟麾下。 我师弟官职不高,却也一直跟随主将驻守边关,与我一样是个爱才如命的,阿垒跟着他,比跟着我有出息。 另,若不是瞧你舍得花钱,我从前也吃过你卖的吃食,也不会如此说”。 言外之意,就是邹三禾有钱,也不是个吝啬鬼,日后邹垒真被看上从军,也不至于口袋空空缺衣少食。 闻言,邹三禾哪有不应的,赶忙拉着邹垒跪下,“我姐弟二人在此,多谢恩师”。 邹垒也红着眼道,“师父放心,若阿垒有出人头地的那一日,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王馆长却摇了摇头,“我弟子众多,在高位者也无数,又何须一个你来报答。你真正该报答的,是你的这位阿姐,若非她心胸宽广,又何来你今日”。 继而,他又抱着小孙子起来,准备回书房写举荐信,“你当日拜入我门下时,我夫人便说你命好,今日可见你这小儿确实命好”。 第4章 姐妹谈心 一家四口启程码头镇已是五日后的事了。 码头镇离长阳镇极远,一东一西,水陆结合着走能稍快些,但省钱的走法,也需走上半月,差不多十四五天。 这五日里,邹三禾将能卖掉的东西全部卖掉换成银钱,给每个人身上都塞了点儿,家中剩余的粮食凡是能做成干粮带上的一并带着,带不走的粮食物件儿等全都送给了邻里。 其中,她平日里摆摊用的小车车则是送给了房东夫人,她小儿子来日从越来楼出师了想必用得上。 为此,房东夫人直接将剩下的租金全部退了,还让大儿子夫妇驾牛车送她们出城。 至于邹三禾的那只大黑狗,原也是房东夫人养着的,她将狗拜托过去,倒也没闹。 这一路风餐露宿,可邹芜却始终不愿跟邹垒和邹七材说话。就连赶车被挤到一起时,她都尽量控制着自己不挨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对于这些,邹三禾都是看破不说破,直等着她自己说出来心里的别扭。 终于在快到码头镇时,邹芜忍不住了,趁着月色,她悄声问,“阿姐,你难道不生气么?”。 邹三禾枕着包袱翻身平躺着,“生什么气?”。 邹芜急急往前凑了凑,嘴巴往邹垒和邹七材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就那两个,你瞧着不气么?我可是气,自打带他们回来,我这气儿可没一天顺过!”。 这多年来,家里可从没问过她们过得好不好,就连大姐邹元元也是,每次来找她们不是要钱就是家中有事。 六年了,整整六年呀,她们两个姑娘处世有多艰难,赚钱有多不易呀! 本以为攒够了钱就能脱离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再也不与长阳镇任何任何牵扯,可却还是被生生拽了回去,什么都没落下不说,还带了俩拖油瓶。 邹三禾不知要如何接话,只能默默的听着妹妹的抱怨。 说到最后,邹芜低低啜泣,“阿姐,我不是那狠心肠的人,其实我瞧见阿材和邹垒的第一眼就心软了,你说哪有十二三的小伙子,精瘦精瘦的,挺直腰杆子都不敢。 又分明是一胞出生的兄弟俩,一个又白嫩又壮实,另外一个黑瘦弱小,风吹一下都站不稳当。 我也知道...这些都不是他们的错。可...可我就是憋着一口气,我还怕...怕大的小的都是烂心肝儿的,不记好不说,还倒打一耙。 阿姐,其实我知道,你是我们中最不容易的那一个了...我不该如此无理取闹的...”。 邹三禾仍旧没说话,抬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又过半晌邹芜才止了声,回手紧紧搂住邹三禾的脖子,“阿姐,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无论阿垒和阿材日后如何,眼下咱们就是一家人,往后好好过日子。我就不信,从前就咱俩都能把日子过好,现在加了俩小伙子,还能不红火?”。 邹三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在阿姐这儿还忍什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们都是的”。 邹三禾来自现代,即使在教条严格的环境下被熏陶了十六年,但她骨子里还是认为没有兄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靠自己一样能过活。 但在这十六年里,她也同样认识到,在这里,没有家世还没有兄弟的话,确实要走得很艰难。 她不知道在这里死后还会不会穿越回现代,可比起邹芜,她到底多活了一世,也算赚了。 所以她一直暗中注意着邹家两个儿子一个养子的动向,对他们的脾气秉性。她更知道邹大这些年来求子心切,身子已经亏空,撑不了多少时日。 所以她才一直坚持做些小生意积攒钱财,就是等着这一刻。 她要给邹芜铺好后路,要让两个弟弟成为邹芜日后肆意畅快的依仗。 不过这些,是她的秘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不远处的树下,邹垒和邹七材也在小幅度的颤动着肩头。 今夜月朗星疏,好看极了,邹三禾知道他们听到了自己的话。 第5章 卖秘方 第十六日上午,一行四人才抵达码头镇。 这是一幅跟长阳镇完全不同的景象,往来商队众多,各色人种交织,大街上满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商品,新鲜的吃食和从没见过的瓜果蔬菜,一切的一切都让姐弟四人感到新奇。 邹七材揪紧了邹三禾的裙摆,生怕被人群冲散。 邹芜皱紧了眉头,“阿姐,这儿的房子肯定要比长阳镇还贵,估计咱们剩下的钱还不够买长阳镇那一间屋的”。 邹三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先去找房牙子,看能不能租到大一些的屋子再说”。 可一个下午,她也没看到一间想要的屋子,便只能先在客栈将就下来。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邹三禾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长阳镇小,远离货运口,也不是交通要塞,消息闭塞,所以她们在镇子上摆些人们从没见过的吃食,随口说一句跟旁人学来的也不会怀疑。 可码头镇酒楼舞肆众多,本就人多眼杂,难保她这小摊子不会被人盯上,赚不了钱是小事,可别挡了人家土著的道儿。 可如果,她将自己知道的食谱做秘方直接卖给酒楼舞肆呢? 当天夜里,她就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弟弟妹妹们,想问问她们的意见。 年纪最小的邹七材自然是说不出什么意见的,便只说,“阿姐想做啥就做”。 邹垒话少,自己也没个主意,也讷讷道,“我...我自然是跟着阿姐走的”。 邹芜考虑的就多了,“那万一买咱们秘方的那老板不是啥好人,算计了咱们呢?”。 邹三禾摆摆手,“这事儿好办,咱们可以先找那些不以吃食盈利的商户呀!比如舞肆、画舫、说书胡同,再有些大户人家,就可以卖些精巧的糕点方子不是?”。 见她都已想好,几人再无异议。 邹三禾安排道,“我待会儿去寻店家要些纸笔写秘方,阿芜,你跟我最久,也最知道如何做生意,你领着阿垒和七材两个,先往说书胡同走一遭,打听清楚共几家说书楼是卖茶点的,又几家是带吃食一道卖的,舞肆和画舫杂乱,下午我和阿垒一起去”。 三个小的也没怀疑,起身就走了出去。 邹三禾看着她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后,才给门上闩,缩进床的最深处闭眼进入系统界面。 她这个系统可不止有超市选项,还能根据她从超市中选取的食品自动匹配出符合当下时代的食谱。 比如现代的火锅底料中难免会为了口感和保质期而添加一些符食品安全的添加剂,但这在古代是做不到的,系统就会自动用宿主所处时空的现有食材代替,整合成一个味道相近的食谱来。 邹三禾在长阳镇时,为了不引起怀疑,就是先按照系统匹配的食谱调制汤料,再偷摸加一丢丢火锅底料进去提味儿,简直大卖! 她挑挑拣拣,选了不少现代吃食,再在系统中选择笔墨纸砚生成实物。 不多时,几张写着食谱的纸就凭空出现在床上。 邹三禾拿起来瞧了瞧,十分满意。 她选的这几个,都是曾在长阳镇卖过的,万一有店家让她现做,也不至于做不出来。 邹芜三人也很给力,才一个时辰就赶了回来,将她们搜集到的情报转述给邹三禾听。 “阿姐,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听说城西有户大户人家的小小姐食欲不振,都闹了好几日不肯吃饭了,我跟阿垒七材绕路过去看了看,情况属实。而且那户人家已经贴出告示,若有能让小小姐吃的进去饭者,赏银五十两”,邹芜恨不能立即动身。 邹三禾却是不急,“想必那告示贴了许久吧?”。 邹芜疑道,“阿姐怎知?”。 “码头镇虽富,但五十两也不是个小数目,都够买咱们昨儿看的最满意的那套院子了,咱们动心,旁人能不动心?可见,那小小姐的情况并不是简单的事,那宅院周围也定然有诸多酒楼食肆的眼线。若那大户人家还有在朝为官者,咱们贸然登门,啥时候被算计进去都不晓得”。 听她这么说,邹芜也歇了心思。 下午,邹三禾领着邹垒去了湖边画舫。 第6章 出师大捷 长阳镇也有画舫,但跟码头镇的比起来,简直是粗制滥造。邹三禾自报了来意后,便有打扮齐整的小厮领她们进去。 这家画舫名为烟雨,是因每到下雨,船周身便升腾起许多烟雾,缭绕其中,别有一番意境。 舫主是位年近四十的美娇娘,因保养得当,瞧着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隔着屏风,却是瞧不真切。 “这一时半月,也有不少人带着方子来,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没几日便被人仿了去,不知姑娘带了什么方子来?若是不好,我是不应的”。 邹三禾心思一转,挑出个极易被模仿的菜品来递给小厮。 小厮接过,躬身往屏风后走去。 舫主只瞧一眼便哼嗤一声,“就这等方子,也好拿来予我?”。 邹三禾哎了一声,“舫主此言差矣,这道荷塘小炒虽容易被模仿,可咱们画舫依着这烟湖,还不是想要多少藕就有多少藕,旁得舞肆饭馆儿哪里有咱们这儿方便呢?不妨先让后厨做上一道来试试,保准您吃了新奇”。 舫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随手把方子递给小厮,让他拿去后厨一步步看着厨子做,还特别强调,千万不能被旁人瞧了去。 待小厮一走,邹三禾又叫邹垒去门外守着,这才大着胆子往前挪了一步。 “眼下就你我二人,若你不嫌我出身烟花之地,便请上前来说话”,舫主道。 邹三禾绕过屏风,直直坐在了舫主对面的茶几旁,“敢问舫主,是何人总仿您家菜式?”。 提起这事儿舫主就来了气,是扇也不摇了香也不点了,“先是岸上那些个酒肆饭馆儿,再是舞肆,属春光楼最盛,可这菜又没有咱家的名,说是抄袭,谁又会信呢?”。 春光楼邹三禾倒是知道,她来时见了,是家装潢极有格调的酒楼,夜晚花灯一点,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邹三禾勾唇一笑,“舫主若能给我寻间厨房,我倒是能让咱们画舫扳回一城,搞不好还能一举成为码头镇最有名的画舫”。 “哦?说来听听”。 不多时,屋里响起爽朗的笑声,邹垒目不斜视,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守卫的工作。 等邹三禾再唤他进去时,屋里又恢复了他来时的模样,小厮也将那道荷塘小炒端了来。 舫主尝过,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痛快的付了钱,还道往后常来常往。 出了画舫,邹垒也不问舫主究竟给了多少钱,俩人只顾闷头走,一路回了客栈。 “怎么样阿姐?此法可行?”,邹芜眼睛亮亮的,满是信任。 邹三禾也不多话,只让她们猜自己今儿到底赚了多少钱。 “一两银子?”,邹七材最先说。 邹三禾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邹芜赶忙去瞧邹垒,可邹垒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我那时在门外看守,也不知。不过看舫主极满意的样子,该有五两银子才是”。 在这兄弟俩的印象里,五两银子已是天价了,还是邹芜胆子大,比出了十五的手势,脆生生道,“我猜十五两”。 “十五两?”,兄弟俩齐齐高呼。 “画舫这么赚钱么?”,邹垒不解。 邹三禾不再卖关子,先把腰上的荷包卸下,再从一直揣着的袖兜里掏出另一个荷包,“六十两,不多不少”。 “阿姐!你一个方子卖了六十两?”,邹芜疯了,在码头镇,钱就这么不值钱么? “哪能啊”,邹三禾道,“我共卖了十一张方子,除了第一张拿去试菜的不要钱外,其余的方子都是一两一张,另有二十两是帮画舫做糕点,刻模具的钱。再有三十两,是我借的,我打算买宅院。舫主心善,也不着急叫我还,还说若是此举能叫画舫更上一层楼,那欠条就一笔勾销”。 邹芜欢呼了起来,拉着邹七材在屋里又蹦又跳,邹垒也高兴,脸颊笑得红彤彤的。 第7章 运气好 邹三禾原本是想买她们看好的那套房子,奈何她们表露出想买的意向后,那房主又涨了二两。 如此一来,邹三禾就不愿意了。 “不知咱们房行可有自己的屋子?”。 她这一问,倒让房牙子愣了一下,“有是有,不过我们的房子通常是只租不卖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大面积的,怕是没有符合您要求的”。 邹三禾哦了一声,“那我便去别处再瞧瞧”。 谁知她们前脚刚要走,就被另一个房牙子给喊住了,“这位姑娘!我们这儿倒是有间新收不久的院子,不大不小,该是符合您要求的,要不我带您去看看?”。 这让邹三禾为难了起来,她是一直跟前面那个房牙子联系的,若是这时候换了人,那佣金算谁的? 那人也瞧出了她的意思,笑呵呵的解释,“您放心,刘牙子是我的徒弟。在我们这儿啊,一般是徒弟管卖房,师父管收房和办理房契。所以您这单要成了,钱还是我俩分。我这不是巧了,刚好手头有个院子,要不也不能喊住您不是?”。 邹三禾这才放心,“那便去看看吧”。 她今儿还是跟邹垒一起出来的,俩人跟着房牙子七拐八拐的,竟来了码头。 这屋子是个一进的四合院儿,正在府衙驻码头办事处的斜对面,是码头街道第一间,面朝码头的那一侧还有个小小的铺子,铺子后面是厨房。 院子不算大,瞧着也干净宽敞,靠近厨房有一棵树,树下便是一口小井。 屋里有些简单的家具,虽看不出是什么料子,但也能拎包入住了。 邹三禾在每个屋都转了转,可以看得出前主人是拿这儿当仓库和临时歇脚的地方用的,整个院子只有一间屋比较规整,其余屋子不是太小,就是没有窗户,但对邹三禾来说,顶可以了。 “这屋子要多少银两?”。 房牙子搓了搓手,“按理说,码头带商铺的院子是要贵些,更何况咱这院儿里刚好有一口井,都不用去后街挑水。 但可惜这院子没有待客的屋子,又因为在最边边,外墙上也不能开窗,铺面也小的可怜。 最要紧的是,我们收这院子时就没花多少钱,前主人家还特地交代了不许卖高价,我们本也打算收拾出来一间屋一间屋往外租的,可租了这几月也不见眉目... 您若要的话,只需二十八两,这价可不能再少了,我们前几年卖的靠里的那铺面,跟您这儿面积差不多,但有外开窗,铺面还大,可收了四十六两哩”。 “再少二两,我一次付清”,邹三禾当机立断。 两个房牙子对视了一眼,“成,咱们这就办理”。 回去的路上,邹三禾问了一嘴,“码头这地段多好啊,这院子铺面虽小,拿来卖零嘴儿也不是不行啊,咋还低价卖给房行了?”。 房牙子道,“想必您应该知道城西沈将军家吧?”。 见她疑惑,房牙子又强调,“就是城西有户大户人家的小小姐不肯吃饭那户,那就是沈将军家。这小小姐的毛病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夫人又信佛,去上香的时候也不知听谁说,怕是已故的老将军血腥太重,这才惹得小小姐不吃不喝。常言道破财消灾不是? 这不沈家就把码头的这院子,还有书肆前面那条街的两个院子都卖了,就属码头这间卖的最便宜”。 房行手续全,动作也快,俩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待刘牙子将房契拿去府衙盖印时,邹三禾才又问,“现下钱契齐全,不知您可否透漏透漏我们刚买的这院子,卖价如何?”。 房牙子呵呵一笑,“十两,带全套家具。您不知道,光那家具,我们东家就卖了近一百两哩,那院子原先是给家中小少爷练手的,一应家具都是上好的木头哩,就现在最大的那间屋里的床,少说也能卖五两”。 邹三禾只道,“那我这运气还算好,若是按正常价,怕是也得卖个三十七八两去”。 继而她又问,“可我看那小小姐的症状似乎还未好啊?若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儿,还请您务必想着我呀,我家两个弟弟来日娶亲还没个婚房呢”。 闻言,邹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房牙子嗐了声,“谁还不想再碰上这好事儿呢,这不是沈家小爷回来了么?就是继承了老将军衣钵的那个沈棣川,将军府现下这家业可都是他打拼下来的,他一回家得知此事险些没冲到房行来。 这回沈将军专门从宫里请了太医来,只说是小孩子脾胃虚弱,可实际上就是老夫人娇惯了,那孩子是已故的沈大爷的遗腹子”。 只这一时半刻,邹三禾已将城西沈家打听了个清楚。 沈家祖上是跟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功勋之臣,也曾封过国公拜过侯,但最终还是落在了这将军的位子上。 沈家而今是小爷沈棣川当家,尚未娶妇,但已有庶出子女。上有位老母,是沈家老夫人。 码头镇是沈家老宅的所在地,老夫人年事已高,便从京城搬回来住,还将大儿子的一双儿女,还有自己那云英未嫁的姑娘也带了回来,也就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和少爷。 这几月闹着不肯吃饭的,正是沈大爷的女儿,沈云鹊。 第8章 大修整 有了新家之后,邹三禾还不着急搬进去,而是从房牙子处找了匠人,要重新修整一番才能入住。 她要将原本狭长的铺子缩减一半到和厨房差不多长,然后把铺子跟厨房相连的那面墙也打掉四分之三,余下三分之一做个小台面,并在灶台后边留一道小门。 这样往后都只能从厨房进出铺子,厨房里做好的吃食也可以直接从相连的那个台面上货。 缩减铺子之后,后门处就空出了一小片地方,正好做食材仓库。 与厨房相连的那间中等大的屋子,邹三禾直接划分出三分之一的狭长地段做洗澡间,只供她和邹芜用,两个男孩子去另一条胡同的大澡堂洗就是了。 剩下的三分之二做邹芜的房间,以屏风和帘子分割出一小个会客厅,小到只能放下两张椅子和一个小方桌。 不过女儿家该有的东西,邹三禾给邹芜都准备齐全了。 邹芜的房间过来便是大门右手边的一间大屋,没有窗户,就只能把门扩大些。 似乎是原房主的下人们住的地方,里面只简单摆了一个四方桌,再就是木板搭成的能挤下五六个人的大通铺,就这么前后摆了两排。 这间屋子,邹三禾是一分为二,以镂空雕花木门做分隔,里面是卧房,外面是会客厅,虽然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客来,但总是得有一个的。 大门左手边的小屋,做了邹垒的房间,陈设比较简单。邹三禾想,若是他不日后去拜访张承张将军时,被将军看上,随军驻边,怕是回来的时候也不多,这间屋子够用了。 可若他没被看上,回家来想自己做点什么事,又或是读书也不是不行,屋子虽小些,采光却不错,窗外还有竹。 最后,就剩下全院最大的一间屋子。 邹三禾看到这间屋子时都震惊了,因为这么大的屋子,竟然只是原房主一个人的恭房和洗漱间。 这间屋子有多大呢?是两个邹芜房间那么大。 邹三禾想着也不能留给邹七材一个人住吧?本是规划了一个客房出来的,但又寻思着自家也没啥亲戚朋友的,索性分出了一个小的茅厕,在后门处。一间仓库,暂时决定放些杂物。还有一小个衣帽间,归置换季的衣物和被褥什么的。 余下就是邹七材的房间了,不过尽管是这样,邹七材的屋里还是能摆得下一大一小两个衣柜,外加三个窄书架,还能开俩窗。 邹三禾打算的好,若是邹垒走不了,那来日俩兄弟谁读书好,谁就住这一间。 房子改造的工期,再加上添置的各种家具等物,工头比了十个手指头出来,“你这院子好改哩,又不动地基啥的,我们快马加鞭,十天就赶出来了”。 解决了这桩大事,邹三禾也不着急回暂住的客栈,而是拐到街上装模作样的购置了一些食材,然后钻进了一条胡同里。 殊不知,她刚进胡同没多久,春光楼的采购师傅就打听清楚了她分别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并且还一比一购买了一份儿。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也不是被跟踪的第一个人。 第9章 品香宴 胡同最深处,有个瞎了眼的婆子候着,听见邹三禾的脚步声,婆子迎了上来,“可是邹家姑娘?”。 邹三禾没说话,只悄悄将一小块石刻佩环递了过去。 婆子摸了摸,拉着她往里走,“舫主都交代过了,姑娘您尽管敞开手做事,婆子我就在门外候着,您单子上写的东西,都在里面”。 一整个下午都没人打扰,邹三禾也就放心的从系统里取出调料来做起了吃食。 到傍晚时,小院儿里飘出了香气,邹三禾将那婆子请了进来,“请您品尝”。 婆子从腰间摸索出一把银筷,另一手摸索着坐下,将每道菜和糕点都尝了一遍。 “真是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手艺”,说这话时,她手上还捏着块莲花软糕,“就说这道软糕,我虽摸不出具体的花样子,但也知晓定是极美的,也是市面上没有的糕点”。 邹三禾高兴,“还请婆婆回禀舫主,接下来的几日,就按我说的来”。 翌日,烟雨画舫就大肆宣传起自己的新菜式,吸引了不少文人食客。 可第二天春光楼也推出了一模一样的菜式,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 一来二去,大家就怀疑起到底是烟雨画舫模仿春光楼,还是春光楼模仿烟雨画舫。 但后者的呼声最高,因为春光楼每次都是在烟雨画舫出了新菜式之后就紧跟着出。 眼看舆论渐起,舫主索性一把将余下的食谱全都交给厨房,还十分高傲的说,要趁着这势头,一举将春光楼给比下去。 谁知当晚,春光楼那边儿就上了套新的席面,春光楼的掌柜还进行了一番激情演讲,直言自家一直在搞创新,不知为何每次都被烟雨画舫抢先一步,这次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将所有新品一股脑都上了。 一时间,舆论全部一边倒,攻击起了烟雨画舫。 舫上乱成了一锅粥,舫主却闭门谢客,也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就这样又三五日过去,邹家的院落都收拾好了,画舫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新屋又晾了三五日,邹三禾才带着弟弟妹妹们搬进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屋子,别提多开心了。 这时,邹三禾吩咐道,“阿垒,还有件事儿,要你们去办”。 午后,街上突然热闹起来,连码头上休息的工人都一股脑涌了过去,临街的铺子纷纷不干活儿了,探出脑袋来看个究竟。 “这是咋啦?出啥事儿啦”,街尾的刘老板问。 一个刚看完热闹回来的工人笑呵呵的说,“是烟雨画舫在发传单,说晚上搞了个什么品香宴,凡是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学院、私塾、山中学堂都收了帖,眼瞧着是要跟春光楼干起来啦!”。 “啊?春光楼她们也敢对着干?”,另一个铺子的老板惊呼。 那工人拿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咋?你们还不知道?”,他往前走了几步,凑近小声说,“烟雨画舫的舫主,是京里大人物的远房表亲,每半年都要给京里送分成哩,府衙都让她三分,她能怕一个春光楼?”。 又有人说,“那她这么厉害,咋不直接动用关系,把春光楼掘了”。 工人哎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点小事若是大人物出手,那不就意味着烟雨画舫没用处了么?舫主哪就愿意成为弃子?再者,京里的那些个大人物,又哪个愿意堂而皇之的跟烟花之地出身的人有干系”。 不多时,码头上工了,铺老板们纷纷咋舌,感叹着大人物的绝情,也有不少老板过来打听邹三禾家准备做什么生意。 那一双双眼看过来,生怕她卖些跟他们一样的吃食,扰了他们的生意。 邹三禾随手从挎着的篮子里抓了把炸酥果子分给大家,“我家铺子小,意思做些小零嘴营生,卖不卖得好,且随缘了”。 众人一听,放心道,“维持个房租温饱是差不多了,这码头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工人呀商主呀也基本都有孩童在家,你买他买的,多少还能赚点儿。你这铺子小,租金不多吧?不过我瞧着前几日后边院子在修缮,你是租下整个院子啦?那怕是要贵些的”。 “那能呀”,邹三禾站在后门道,“不过是运气好,碰上个心善的主家罢了。我家中兄弟姊妹都大了,总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理,要赚些钱给兄弟姊妹们攒嫁妆和聘礼哩”。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也是实话,院子并不是租的,而是买的,前主人家发善心,贱卖了的。 可听到其他人耳朵里,就自动将她归为了给主家打工的那一类人,再加上她卖的东西又跟他们都不一样,便有老板打开了话匣子。 “要我说啊,你这样的倒还好。不似我们,我们只租了铺子带厨房和一间小杂货间。你没往里头走不知道,这码头上的铺子,家家户户都是从后门望进去就是一堵墙,跟后面的主人家是分开的,少有不分开的,也是人家主人家自己的营生”。 原来,这码头上的院子并不都跟她家一样是一整个的,而是分了前后院,后院儿的主人家自己将自家院子一分为二,带铺子的那一小部分租出去,后面留给自家人住。 如此一来,不管铺子生意好不好,只要有人租铺子,主人家都有钱赚,真是不错的主意。 只可惜,她家铺子太小了,怕是没人能看上。 第10章 舫主的提醒 晚上,烟湖周边挤满了人,画舫上宾客满坐,还有不少买了站票的就直直立着。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怎么回事儿啊这?不是说好品香宴么?怎就把人晾在这儿不管?”。 “是呀是呀!上菜啊!”。 舫主和各位姑娘们就是踏着这乱糟糟的喊叫声出来的,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道菜品。 “奴家来迟,先给诸位赔罪了”。 话音刚落,自有侍女呈上精美的杯子。 舫主介绍,“这是我舫新出的饮品,玉荷饮,便做赔礼恭请诸位品鉴”。 众人这才打开杯盖,只见杯底悬着一抹荷,淡雅清冽。尝上一口玉荷饮,舌尖似有雨后初荷之感,清醒极了。后味,甜而不腻,很快消散,如蜻蜓点水般。 很快有文人题诗,由小厮挂上提诗舫。 舫主的眼波荡漾在人群中,果然瞥见春光楼的掌柜和厨子缩在角落。 她轻笑出声,“赵掌柜和陈师傅既到了,岂有怠慢之礼,唐荣,还不请上来”。 被点名的赵掌柜当即想走,却被一堵人墙挡住。慌乱中,他就那么半推半就被请了上来。 若他仔细瞧瞧,便不难瞧出,人墙之后的那少年,跟最开始叫喊的公子是一个人。 赵掌柜一现身,今晚的品香宴就更热闹了,湖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舫主说出了今晚的规则,“春光楼一次出了新品,我烟雨画舫又怎甘落后?知晓今日因我两家的菜品,闹出许多笑话来,索性今晚奴家也将所有新品都呈上,请大家品鉴。 这品鉴的规则嘛,也不难。大家都是舞文弄墨的大家,想必识别墨迹时间不在话下吧?”。 来客中,有不少书画大家,纷纷点头,“舫主快说是什么规矩吧?”。 姑娘们手里端着的盘子,可让他们太好奇了。 舫主也不着急,先是说了第一道菜的名字和做法后,才抽出一张食谱来,“诸位都是老饕,应该知道原本食谱对做吃食生意的老板们来说有多重要,当然了,这也是走到哪都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厨子再熟悉做菜的流程,酒楼东家也必须留一本原本食谱以证实自家菜码,想必赵掌柜前几日所出新品也是如此吧?”。 早在舫主说出识别墨迹时间的时候,赵掌柜就出了一身冷汗,眼下更是不敢接话。 舫主也不管她,自顾自给大家展示了食谱。 人群中又有人喊,“舫主你莫不是拿我们当傻子,这不就是春光楼前几日才出的新品嘛?”。 在这一声喊中,舫主淡淡笑道,“这也是我家新品试成之时,寻人写下的方子。若是谁能最先说出我家方子写就的时间,今夜菜品全部免费”。 至于是何人寻的人,大家不言而喻。 紧接着,舫主大方的将所有食谱都展示了出来。大家一一看过去,望向赵掌柜的神色就有些不屑了。 最后,属最德高望重者站出来说话,“不知赵掌柜可带了原本食谱来?”。 赵掌柜一个哆嗦,他哪里敢拿出来啊,莫说他家为了压烟雨画舫一头好几道菜都没写食谱记录,便是有,也是当下写就,如何能拿? 老者冷哼一声,高声道,“经在场所有人验证,烟雨画舫的所有食谱,均在出新品前写就”。 那就是人家的食谱,都是在春光楼出新品前就写好的咯? 真相大白,满堂哗然,赵掌柜和陈师傅更是垂下了脑袋,恨不能就地遁走。 舫主依规矩将所有菜品呈上,其中可不止有春光楼的那些‘新品’,还有许多没见过的菜品、糕点、饮品。 紧接着,就听舫主朗声道,“春光楼有先画舫一步成立的底蕴,画舫也有在春光楼看不到的美景,百花齐放才不辱没码头镇第一水上官道之名。 故而,烟雨画舫将今日所有新品的食谱呈上,诚邀诸家之花一夜共绽”。 有小厮从各处走出,将食谱挥洒出来。 在这满湖纷纷扬扬的食谱中,舫主福身盈盈一拜,尽显大气之色。 今夜闭,‘高洁雅致’的牌匾自州府送来,烟雨画舫一举成名,成为天下文人墨客到码头镇必去的地方之一。 似乎所有‘上层人士’都以能登上烟雨画舫为荣,若是有幸收到品鉴新品的帖子,那更是要将高洁雅致四个字刻在身上炫耀了。 在这场烟雨画舫大爆的繁华中,邹三禾也成为了最大的获益者。 舫主不但将俩人的借条撕了个粉碎,还暗暗送来了两匣子银锭和两封举荐信。 “事到如今,也不瞒姑娘了。我家主子正是中宫皇后娘娘,娘娘出身朔国公府,这银锭和举荐信皆为赏赐。来日无论姑娘的哪位弟弟入京,都可凭这举荐信在文武官职中任职”。 话末,她又拍了拍邹三禾的手,“你是个好姑娘,我也与你投缘,多提一句,非到太子登基时,莫要用这举荐信,贵人事多,也不会记得你。当然了,我也并未告知任何人关于你”。 邹三禾心下了然,皇后娘娘口中的‘若能入京’,可不是随随便便花点钱去京城游玩的那种入京,而是能封官拜爵的那种入京。 可真到了那时,还需这举荐信么? 不过是为太子拉拢势力罢了。 送走舫主后,邹三禾就将举荐信展开看了看,确认没有落款和印章后,就烧了个精光。 舫主说贵人事多,就是在明晃晃告诉她,经朔国公府送出去的举荐信可不止她手里这两封。 早就听闻当今皇后平庸,她还道是胆大,敢说天家的闲话。可而今看来,果真不是个聪明的,既想拉拢,又不想从微末开始扶持,真不怕东窗事发... 思及此,她突然抖了一下。 朔国公府与皇后哪里是怕东窗事发,怕是...怕是根本就不会东窗事发。 怪不得舫主临走还要提这么一句... 第11章 码头小厨 皇后的赏赐,让邹三禾感到十分惶恐。 也许是在现代社会时看古装剧看多了,回想起那红墙之下的寒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就歇了去城西沈家凑热闹的心思,专心研究起自家那间小铺子的事儿。 新家、新床铺、新被窝,大家齐齐睡了个饱觉,快到晌午才起。 后街的铺子已经十分热闹了,不远处的码头也是一片热火朝天,临近秋日,日头也没那么辣了,可工人们还是身着轻便的汗衫,不多时就是一身汗。 邹三禾关了后门,招呼弟弟妹妹们穿戴整齐,又上街去了。 踏进一间还不错的成衣铺,老板娘笑嘻嘻的迎过来,“姑娘这是想看什么样式的衣裳?若是铺子里没有看得上的,您还可以自己拿样子来定制,都不算贵的”。 邹三禾指了指身后的弟弟妹妹,“您看着安排,我们姐弟应季的衣裳,从头到脚,先各来两身,一身好点儿的,一身中等的”。 老板娘哎了声,吩咐人去取衣裳来。 邹芜拽着邹七材左瞧瞧右看看,又另选了好几身,加上老板娘推荐的,没人又多拿了三身衣裳。 邹三禾也不搞价,只说下次再来可要多优惠些。 老板娘连连应声,亲送了四人出去。 出了成衣铺子,又往集市去订了几样菜和几种肉,买了米面油调料,另笔墨纸砚书籍若干,才回家去。 一整个下午,厨房的门都紧闭着,邹芜她们也不觉得奇怪,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邹三禾快速从系统里买了若干可乐鸡翅调味料、香辣酱、烧烤酱、炸鸡酱料、凉拌料、口水鸡调料等各种料。 又分别把它们装进提前买好的陶罐里,并写好标签贴在外面。 至于铺子的名字,她也是提前在木匠铺买好了一块可以挂起来的长方形牌子,铺门口定个钉子直接挂上去就成。 隔天菜肉一到位,她又把自己关在厨房半日,用系统里的菜肉替换掉了集市上买来的。 这也就是家里没秤,几个孩子心也大,不然就能瞧出来最终腌制好的肉可比买来的那些肉多多了。 面粉倒是用得快些,不过也是直接扫描进系统里,然后买现成的饼子。 一家四口就这样试吃了好几天铺子里即将卖的餐食,又在府衙办好了所有手续才决定开门营业。 倒也没特地看良辰吉日,只是选了个阳光正好的日子,将码头小厨的牌子挂上,就算开业了。 早上是金丝饼、大煎饼、荤素小卷饼、葱油饼和市面上常见的白面饼子,除荤素小卷饼外,其余的饼都可以单买或配菜买。 夹饼的菜品有荤有素,素菜有香辣豆腐片、酱香豆皮、蒜香小青菜、凉拌杂蔬。荤菜是香辣鸡肉片儿、肥瘦炖肉块儿和烤肉串儿。 邹垒在灶台看着火,邹芜和邹七材在铺子外面卖力的喊着,不少码头上的工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阿禾,这是卖的啥?”,有相熟的工人凑近问。 邹三禾一一介绍着,“金丝饼、白面饼子和大煎饼两文钱一个,荤素小卷饼五文钱十二个、葱油饼一文钱一个。要夹菜的话,荤素参半两文钱,单素一文钱、单荤三文钱,管饱。那边盆子里的腌菜不要钱,自己夹”。 码头上在铺子里买早餐的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但毕竟是新开的铺子,大家都在等着第一个品尝的人。 “给我来三个单荤金丝饼,混掺,一份多淋点炖肉汁儿,再单独给我这小碗打一份素菜,一样混掺”,一官差端着个大白碗过来。 码头上谁不认识办事处的官差呀,纷纷打招呼道,“林爷是认识阿禾?”。 工人们管上了年纪的官差喊爷,年轻些的就喊小爷,再年轻就叫小哥,这位林爷就是办事处的老人了,打办事处修起来就在了,在这一片儿很是德高望重。 他为人也和善,听见人问,也笑呵呵答道,“那可不么?禾丫头前几天不是跑铺子的事儿么,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熟悉了,你们真别说嘿,这丫头手艺确实不错”。 话音刚落,他又瞥见起身添菜的邹垒,笑得更开心了,“特别是垒小子,一身牛劲儿,可把比他大几岁的哥儿都打趴下了,是个练武的好把式。估摸着没多久,也就应征去了吧?”。 林爷故意提这么一嘴,也是让大家清楚,邹三禾家往后也是有军队里的人的门户,那是官府都要照拂的,可不是谁都能在邹家门前闹事的。 邹三禾将他要的餐食打包好,“林爷抬举了,要不是莫小哥儿看在他年纪小让了几手,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就打得过咱训练有素的官差不是? 不过他也确实该启程了,也就这十几日的事儿,我还寻思着再多准备些行囊”。 林爷接过油纸包掂了掂,知道邹三禾是多加了分量,脸上笑意更深,摸了摸腰封,利索的搁下十六个铜板儿走了。 这下工人们也清楚了邹家这一份饼夹菜有多厚实,纷纷下单,没多会儿,饼子和菜都光盘了,就连免费的腌菜盆子也空了。 第12章 午间饮品 码头小厨开张大卖,让兄妹四人心里都燃起一股劲儿,特别是在外迎客的邹七材,小脸红扑扑的,极其开心。 相比早上丰富的菜品,中午就只摆了一排汤汤水水,闻着甜滋滋的。 有提早下工的工人被吸引了过来,凑近瞧了瞧,“酸梅汤、凉茶、鲜桃饮、甘露汁、绵绵奶茶...这都是什么啊?”。 铺子里只有邹垒一人,这是他第一次进铺子,按着姐姐教自己的解释道,“我家铺子小,中午的餐食又不好像早上一样提早准备出来,索性我家中午就只做饮品,就是甜水儿。酸梅汤和凉茶是一文钱一瓢,可续两小瓢,甘露汁两文钱一瓢,可续一瓢。绵绵奶茶和鲜桃饮是三文钱一瓢,不可续。 今儿开门第一天,碗不收费,从明儿开始就要收费了,两文钱一个碗,碗可以带走。自己带碗不收费, 若是您想打包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自己带餐具来不额外收费。我们给您准备好的话,餐具不收费,但要收五文钱押金,等您隔天把我们的餐具还回来,经我们检查没有问题后,押金就退给您”。 工人们对甜水儿不是很感冒,便只有几个家里有孩子的定了几碗,说好下午下工过来取,自己拿餐具来盛。 邹三禾跟邹芜躲在厨房偷偷看邹垒,两姐妹窃窃私语。 “阿垒可以啊,一点儿都不怯场呢”,邹芜夸奖道。 不多时,在其余铺子吃着饭的工人有些觉得噎,急急跑来要了碗酸梅汤。 一碗下肚,酸甜可口,略微冰凉,舒服极了,忙又添了碗,“真不错啊,这天气来上这么一碗,通体舒服啊!”。 消费者就是这个样子,有了第一个人带动,自然而然就会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邹垒很快就忙不过来了,邹三禾上去帮忙,邹芜在一旁收钱,并记录好预定下午外带的客人需要的饮品。 跟早上一样,邹三禾提早准备的四桶饮品都卖光了,有迟来的没买到的工人抱怨道,“阿禾姑娘,你这一次准备得太少了,我们来的迟的都喝不到了”。 邹三禾擦着台面解释,“今儿才第一天嘛,我也怕做的餐食大家不喜欢,所以上的不多。这下知道大家都喜欢,明儿就多上点,保准大家啥时候想喝都有”。 “那敢情好,我先预定明天的酸梅汤,我就好酸甜口儿,我自己带杯子来”。 陆续又有工人预定明天的饮品,酸梅汤和凉茶居多,像绵绵奶茶和甘露汁下午外带的偏多一点。 傍晚,最后一个外带饮品被取走之后,在院里侍弄好炉子的邹垒把炉子抱了出来,这是品香宴那天邹三禾让他路过铁匠铺子去打的。 明火烧烤,放在什么时候都是香的。 木签儿串起各类肉块和蔬菜往火炉上一放,不停翻烤,等待时机成熟,调料一撒,香飘十里都不夸张。 “呀!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我都没见过”。 不少走得迟的工人小跑过来,围在火炉前问东问西。 有了中午下铺子的经验,邹垒已很能应对这样的场面了。 只见他又一个翻转,噼里啪啦的声音激起四溅的辣油,勾得人不由自主吸溜起口水。 刚从货船上下来的商队老板董老板见多识广,平日里最爱各种肉类,一闻到这味儿就反应过来,是他走货时曾在草原上吃过的火炭烤肉,馋虫一下被勾了起来,撇下总管就跑了过来。 “老板!给我来一只羊腿!”。 嚯!一只羊腿!众人都被这豪气的一声给惊住了。 邹垒也顿了一下,“这位老爷,我们这儿没有这么精贵的食材,只有肉串儿,一把五十串儿二十文。五花、纯瘦、筋、脆骨、鸡腿、鸡翅、鸡...”。 不等他说完,董老板就道,“五花、筋和脆骨各来一把,一只鸡腿两根翅,我瞧还有鱼是不是?再给我来条鱼”。 “董老板,他家还有饮品,好喝得紧,要不要来一碗?”,有工人提议。 董老板是个老饕了,哪能错过,痛快要了四碗,利索付钱,“麻烦小哥待会儿给我送那只船上去”。 又见邹垒烤得实在过瘾,董老板问,“不知小哥可会烤羊肉?我船上有一些羊肉,煨惯了,我实在是想换个口味儿”。 邹垒道是稍等,歪头朝院子里喊了声,“阿姐,这位老爷问你会不会烤羊肉”。 正在库房处理食材的邹三禾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才走出来,“倒只会烤羊肉串儿,若是老爷不嫌弃,可拿来予我试试,做不好不要钱,还赔给您羊肉钱”。 人群霍开一道口子,露出大腹便便的董老板,“那感情好,我这就拿来,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 “您若是时间多,晚些时候就能吃上。若是时间不多,等明儿来也成”,邹三禾接话。 董老板扭头就招呼总管拿羊肉来,邹三禾颠了颠,转身进去。 没人在意她会如何处理这羊肉,大家伙儿此刻都盯着吃肉串儿的董老板。 “好吃!跟草原上不一样的味儿!香!辣!小哥,再给我上点辣,我能吃辣”,都等不及送到船上去,他直接站在炉子旁边就吃了起来。 一把二十文,好多工人都舍不得,于是大家合起伙来,好几个人共要一把。 邹芜把腌菜端了出来,笑呵呵的招呼大家免费吃。 吃美了的董老板还大手一挥,命人取了酒来,又要了好几把蔬菜串儿,跟大家把酒言欢,直到深夜。 第13章 暖锅 ‘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码头起床铃响起,各铺面亮起灯来,在台面上摆着餐食。 邹家兄妹也不例外,开始了一日的辛劳。 哥哥姐姐们都在铺子里、厨房、库房忙着,只邹七材一个闲人,捧着书坐在屋檐下。 天空淅沥沥下起雨,邹垒飞快支起铺子外的雨布,邹芜也加快夹馍的动作,赶在雨势变大前买完了餐食。 其余铺子的老板们望着这天色,纷纷犹豫起要不要准备中午的餐食,因为雨一大,码头就要休工,中午怕是没多少人在外面吃。 邹家这边儿倒是不紧张,毕竟她家中午不卖餐食,要是雨下到晚上也不怕,只在厨房把昨儿预定的烤肉赶出来就是了。 将铺子和厨房都收拾好了,邹三禾三人才得了空闲,坐在檐下吃着干果。 也亏了这院子前主人有个硕大的洗漱间,邹家小院儿的下水特别好,雨水落下来很快就流走了。 就这么坐了快一个时辰,码头上响起休工的铃声,邹三禾拍拍手起身,“咱们也忙了这么些天了,正好也休一天假,都回去睡吧,中午吃暖锅,热热乎乎的”。 只是她望着院子上面空落落的顶有些发愁,这一下大雨,去别的屋子委实太不方便了些,走上一遭鞋袜和裙底都要湿了。 邹三禾不喜欢下雨天,屋子里也湿哒哒的,被褥也裹了些潮气。 闲来无事,她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放钱的匣子,又从系统里拿出另一个大的匣子,趴在床上数了数,共计十两又二百一十一个铜板儿。 这匣子里的钱都是抛开投入后的净利润,差不多十二天左右的时间,赚了十两多,邹三禾很满足。 她靠着系统的便利,成本本来就要比别的铺子低很多,晚上的烤串儿更相当于是暴利了,再依着各商船老板们口口相传,她家外送生意也做得不错。 等过几天邹垒离家了,她就打算把精巧些的糕点零嘴儿什么的推送出去,专门针对那些商船老板,和镇子上高门大户的人家。 想到邹垒,邹三禾又起身拉开衣柜最下方的大抽屉,检查了一下给邹垒收拾的东西,还有给张将军带的礼品。 若是能被选上,她再着手准备冬日里的东西,军队不比家中,一个普通士兵能带的东西不多,再赶上战时部队随时转移阵地,人能跟上就不错了,怕更不会顾着东西了。 将抽屉合上,邹三禾又考虑起邹七材来。 她原本就是想着两个弟弟一个从军,一个从文,不管哪一个在官场上有名号都行。可这些天看下来,邹七材聪明归聪明,但在学习这件事上实在是没多少天分,叫邹芜教着识了几个字就头痛不已。 好在孩子勤奋,勤能补拙嘛,也是极好的。 大雍虽然没有女子不能读书的规矩,但专为女子开设的学堂还是太少了,普通老百姓关于女子一样要读书识字的概念还是太过薄弱,也就只有勋贵世家才会送家中适龄的姑娘上学,也大多是为博个好名声,来日好相看。 故而,邹芜从前所受的教育很浅很浅,能教邹七材的也很少很少,还是得送孩子去上学才是。 倒不是邹三禾偏心,实在是她私下里问过邹垒了,从前在家时邹七材之所以不得宠,就是因为脑子不灵光,干啥啥不行,学啥啥不会,反观一个肚皮同时出来的邹六顺就聪慧许多。 邹垒也不是没想过带他习武,可这孩子实在是...实在是不行,师父也不愿教。 思来想去,邹三禾还是打算先给孩子送学堂里去,再慢慢看他喜欢什么,长处在什么地方。 窗外的雨微小了些,邹三禾也躺不住,就起身去厨房收拾起菜和肉,期间架起两个锅,自己炒了个辣锅又偷偷加了系统里存着的火锅底料,另外一个锅就纯用的菌汤火锅底料。 所有菜品一一切好,码放整齐,再切一点小葱香蒜,油泼个辣子,还有她自己炒得各种酱料,杂七杂八摆了一桌子。 “吃饭了!”,她推开厨房的窗喊了声。 邹芜最先小跑进来,抖了抖裙摆上沾得水,还哆嗦了两下,“到底是快入秋了,不比夏时热”。 邹垒也撑着伞护着邹七材进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渍。 邹三禾瞥了眼俩人身上的春装,是单薄了些。 锅盖一掀开,香味儿一下涌了出来,热气也随之而出,带走了冷意。 这个时代的暖锅其实就是现代的火锅,只不过没有现代火锅那般种类丰富。 吃着火锅喝着热酸梅汤,浑身自在。 第14章 织毛衣 这场雨连绵不断的下了足四日半,直到第五日晌午,一抹阳光才穿破云层洒向整片码头。 天空放晴,地上还水哒哒的,邹垒拿了把大扫帚扫着院里的水,码头又响起上工的声音。 不少工人上工前还要来邹家铺子一趟,看看她家今日开张没有,邹三禾就坐在后门处摆弄毛线,准备给弟弟妹妹们织毛衣围巾什么的。 隔壁炒菜铺子的王娘子见今日没什么生意,便也搬了板凳过来帮着邹三禾一起摆弄,手一摸到这线她就喜欢得不行,“阿禾呀,你这线可以呀,摸着柔柔的,冬日里贴身穿着怕也是暖和又舒服,在哪儿买的呀?”。 邹三禾团着线,柔声搭话,“还用上哪买呀?咱紧挨着码头,要啥没有哇?我这就是跟董老板跟前买的,据说是外藩的一种什么绒的线,反正名字叫毛线,可软乎了。 外藩人一般用来织围巾,但我一次买的多,想着能不能织个衣裳什么的出来,毕竟炭块还是贵,我家一次可买不了那许多”。 王娘子一听是货船上的东西,便知不会便宜,可还是问了一嘴,“围巾?是不是张夫人此前过来取的那花花绿绿的东西?跟咱们的围脖儿似的那种?那可不便宜吧?”。 邹三禾点了点头,“就是那东西,不过我不知道织好的围巾多少钱一条,总归我这一大袋子要一两银子,能给我们一家四口一人织一件衣裳,一双护手,一条围巾的,就看还能不能再剩下些线了,就这还是董老板给的优惠价呢”。 王娘子咋舌,就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大袋子线,摸着手感再好,一两银子她也舍不得。 就听邹三禾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家小的实在身子弱,我也是狠不下这心的,毕竟一两银子,够忙好久才赚回来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织成衣裳,先这么胡乱弄着看吧。王娘子,你要不要给你家小崽拿一些?”。 王娘子是个爽利人,当即摆手,“太精贵了,而且我手笨,可干不来这精细活儿,不过你要是有剩下的线,看能不能给我家小崽儿织个护手呀?到时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给你。 这孩子去年就生了冻疮,总不见好,本还说今年送着去上学哩,也没去成”。 邹三禾惊呼一声,“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小崽儿的手还不越发痒疼”。 她手一顿,“哎呀,可不是巧了,娘子你且等着,我这儿有个从家中拿来的药膏怕是有用,你拿回去给小崽儿试试”。 说罢她就起身跑回屋里一阵翻箱倒柜,实则是从系统里买了个小陶罐装着的皴裂膏。 王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作势要给钱。 邹三禾一把拦住,“都是码头上做生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啥钱不钱的,拿着用就是了。再说我家七材胆子小,又内向,我正想着送去学堂摆正摆正性子,若是有你家小崽儿带着,那就更好了,两孩子一起也是个伴儿”。 刚得了皴裂膏的王娘子热情道,“这有啥嘛,我跟你说,隔条街的那巷子,就是开澡堂的那巷子里有个私塾,先生是个秀才爷,颇有文化,收的翛休也得当,并不摆架子,好些邻居都愿意把自家孩儿送去哩,赶明儿咱俩带着孩子一道去”。 就这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邹七材上学的事,邹三禾心里高兴,加快了团线的动作。 俩人又闲聊了一阵,王娘子便要起身回去收拾着晚间吃食,走时还叮嘱邹三禾往后有事需要帮忙一定寻她去。 邹三禾也拢了线,准备着晚间的烧烤摊子。 隔了这么几天,工人们和商船的老板们都想这一口,又是一顿吃到夜深才走。 今儿个林爷也带着府衙的一众小差来捧场,点了好几把肉。 邹三禾照例没把多加了好几串儿,还每人送了杯酸梅汤。 林爷吃着不过瘾,“禾丫头,你这串儿就该配酒才是,铺子里该上些酒水”。 “我家没有懂酒的,所以就不敢下手买,不过我从前倒是学过手酿酒的手艺,改天酿来试试,若成了第一个拿给林爷品鉴”,邹三禾接话。 她那会酿酒啊,只在现代酿过葡萄酒和啤酒,前一个喝完昏睡了半日,后一个也不知怎的,一开盖酸得不行,没敢喝。 但在这儿她可不怕,先把食材买来酿着试试,要是不成就直接从系统里买就是了。 林爷应了一声,“那我就等着喽!”。 送走林爷这波人,铺子也就正式打烊,留邹垒善后,其余人都先回房休息了。 被褥都已换成厚的,躺在上面软软乎乎,邹三禾翘着二郎腿,以一个十分悠哉的姿势进入系统。 按照她织毛衣的速度,怕是赶不上给邹垒送去,索性在系统里选一件和她买的这个毛线差不多颜色的毛衣,准备买一大一小,先给王娘子送一个去。 手指在系统界面滑来滑去,最终选了两件毛背心。 第15章 邹垒绝笔 估摸着自己织毛衣的时间,邹三禾并没有立即把毛背心拿出来。 可还没等她的毛背心‘织好’,林爷就带了张将军的消息来。 “禾丫头,今儿个张将军来了信儿,说他那边都休整好了,让阿垒可以从这边走了。若是顺利,秋末就能走边关。走湖安镇最近的一趟船是今儿下午,再就是三日后了,你安排着阿垒快些走啊,就怕那边儿突然有什么急事先走了,那就又耽搁两年多”。 邹三禾应了声,转头就关了铺子,一家人忙活着给邹垒收拾东西。 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吃顿好的,邹三禾简单的做了顿素臊子面,一盘小炒鸡肉并醋溜土豆丝。 临出门她也顾不得许多,将那件毛背心塞进了邹垒的包袱里,“还好我手快,要不可赶不上了。天冷了就穿在底下,若是怕出汗,就穿在里衣外面昂”。 邹芜倒是没说什么,只道出门在外安全为上。就连邹垒本人都瞧不出太多情绪,背着行囊快速上了船。 邹七材跟着两个姐姐立在岸边,还不等开船就红了眼,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邹三禾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劝慰的话都没有说。 相比她和邹芜,邹七材跟邹垒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也是最依赖他的。 从前有邹垒在,邹七材很少表达自己的意思,总是跟着邹垒说。现下他最依赖的人走了,就像是心头突然空了一块,往后就要独自面对这个家了。 邹三禾能明白他的心,即使他知道她们是把他当家人,也对他爱护有加,可再没人在他不敢表达对两位姐姐的喜爱时,主动替他表达出来了,也再没人挡在他前面,替他解释心中所想了... 从码头镇到湖安镇,走水路一路不停船也就一日半,邹三禾给邹垒买了中上等的船铺,屋子还挺大,床铺干净,还点了熏香,似乎也有炭火,暖烘烘的。 他自小就是一个人去武馆又一个人回家,倒没觉着有什么,准确的说,是这个时候的他还没觉着有什么。 到了湖安镇,他捏着师父的举荐信沿着码头问了好几个人才问清楚张将军家的方向,却没有立即登门,而是先找了家酒楼收拾了下自己,洗了澡还换了轻便的衣裳。 张将军刚过三十,个头不高,一张方脸,不笑的时候极严肃,笑起来却憨厚得很。 看过举荐信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我师兄这人最是护短,他信中所写难免夸大其词,你有多少本事,我还是要眼见为实”。 邹垒抱拳称是,先赤手空拳打了一场,这才在一旁选了个趁手的兵器,耍了把大刀和长枪。 “箭术如何?”,张将军扔了把弓给他,示意他射箭。 这可是邹垒的短板,但他还是举弓瞄准,一箭射出。 张将军摸了把刚蓄起来的胡须,“嗯,力度还成,准头差些,不过也能制敌,师兄说得不错,确实是把好手”。 得了夸奖的邹垒耳廓红了红,将自己用到的兵器都一一放好。 张将军又抬手摸了摸胡须,“我这关你算是过了,不过距离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是还差了点儿,你先在我这儿歇下,待训练几日再看”。 邹垒应声,回酒楼拿了自己的东西,又写了封短信嘱托小厮送上货船捎回家去。 秋末,邹三禾收到了邹垒的第二封信。 信中说,他在张将军麾下训练半月后,边关来了急报,张将军便停了他的训练,准了他从军,眼下要一起去鸿仝关,归期不定。 还说他会照顾好自己,让邹三禾和邹芜不要挂念,并叮嘱邹七材要听话,多分担家务,晨起的锻炼也要坚持,待他回家时要查的。 随信一起来的,还有张将军的亲笔调令,和给驻边军属的一个证明家中有人驻边的令牌。 邹三禾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右手握着的令牌沉了一分又一分,胸口传来闷闷的感觉,直到此刻她才有了离别的实感。 邹芜也沉默了起来,反倒是邹七材招呼着剩下的客人离开。 鸿仝关还不算最艰苦的一道关卡,但毕竟紧邻邻国,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挑衅,又得小心把握住分寸。驻边的军队军规严苛,说砍人是真砍,半分求情的余地都没有。 驻扎在城镇的官兵都有真刀真枪的时候,更何况是驻边呢。 邹芜突然揪住了邹三禾的衣袖,“阿姐...我害怕,还后悔...我不想要这令牌...”。 “二姐莫要难过”,邹七材打断她,跑回自己房里取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递给邹三禾,“这是阿兄离家前给我的,他说若此番应选,便叫我把信拿出来,若是不应就烧掉”。 邹三禾接过信,半天不敢打开。 邹芜抢去打开来,只看了个开头眼泪就糊成一片。 ‘阿姐,二姐,七材。 我此去,不知何时能回,还请不要为我伤心难过,或是觉得后悔。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这也是我自幼的理想。 我一直不曾与人说过,我阿爹阿娘就死在边关,我阿爹是小兵,阿娘是随军的厨娘,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们,只有每半年一封字迹歪七扭八的书信,和银钱等物。 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军队告知我阿爹阿娘皆战死,尸骨无存的信函。 阿爷阿奶哭得撕心裂肺,可我却只记得那信上工整规矩的字,似乎每一个都融着阿爹阿娘的骨血。 阿爹曾与我说过,我虽远离父母,却有许多个选择的机会,我可以选择今日吃不吃饭,要穿什么衣裳,或是明日喝几杯水。 可我有选择的今日,是许多人用没有选择的昨日换来的。所以能生在大雍,便是我最大的运气和最足的底气。 故而,若是此番不被选上,我就努力读书。若是读书不成,我就学一门手艺。若是一事无成,那也要规规矩矩好好生活,留在铺子里帮忙。 因为生在大雍又遇见你们,就是我几辈子才修来的机会,须得回报才是。 所以不必难过,今日之我和千千万万个我,还有来日前赴后继之我,都只为用我的今日换许多人尚有选择的日日。 阿垒,绝笔’。 第16章 邹七材上学堂 邹三禾从来没有想到过,内敛沉稳的邹垒,原来有一颗这么宏大的心。 突然间,手上的这张纸比那令牌还要重。 一直以来,因为穿越这件事,她都觉得自己在这个时空不过是一个游戏者,她对所有人都好,但又置身事外,她为所有人谋划着未来,却总绝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但这一刻她有了真实活着的感觉,这个世界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眼前的一切和她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真实存在的,她对所有的所有都有了实感。 不论这是书是漫画还是电视剧,又或是历史寥寥几笔,可却是她,是邹垒,是万万人真真实实活过的一辈子。 耳边传来客人关切的呼喊声,邹三禾抹了把泪,把东西交给邹七材让他先收好,又安抚了邹芜几句,便起身招呼起客人们。 天边最后一抹金色收拢,属于邹家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当天夜里,邹三禾先是问了邹七材的意思,就趁着天色还不算深,带着他去隔壁寻王娘子。 王小崽开的门,“禾姐姐,七材弟弟,你们怎么来了?”。 “谁呀?”,王娘子在屋内喊了声。 “娘,是禾姐姐跟七材弟弟”。 屋内一阵叮呤哐啷,王娘子迎了出来,“哟,都这么晚了,咋过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姐弟俩跨过门槛,被拽进王小崽的屋里。 邹三禾把毛背心和一双带挂绳的毛手套拿了出来,“之前不是说好了给小崽织毛衣嘛?我忙着阿垒从军的事,手头就慢了些。又想着小孩子好动,就织成毛背心了,赶着过来给小崽试试,要不然白日里你可没时间”。 王娘子摸了摸毛背心,直夸她手巧,王小崽也在炕上蹦跶,欢呼着自己有新衣裳穿了。 “好了好了,快别蹦了,来试试,叫你禾姐姐瞧瞧”。 王小崽跟只小猴儿似的,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把毛背心套上,转了好几个圈,“这衣裳真暖和,娘,你跟禾姐姐学学,再给我多织几件呗”。 王娘子给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这不是为难你娘么,行了快脱下来吧,带七材去旁边玩儿去,我跟你禾姐姐说两句话”。 两个孩子年纪相当,平日里又常在一起玩儿,很快就闹开。 王娘子拉着邹三禾的手坐下,“你那个药膏是真的好啊,小崽才用了十来天手就不痒也不疼了。我前些天先带着小崽去私塾问了问,吴秀才说下月还有几个跟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入学,叫咱们一道送去,趁着年节前先给孩子们开蒙,再看看每个孩子的天赋,然后决定怎么教”。 “那翛休是怎么交的?”。 “若是有钱,每月每生五十文,若是没钱便拿东西抵,粮食什么的都行,叫吴秀才看过了再定还要不要给钱”。 邹三禾清楚了,又跟王娘子说了会儿话,估摸着王大哥下工的时间离开了。 孩子要上学堂,可不能没有文房四宝和书袋,邹三禾把这事儿交待给邹芜,俩人一早就出门了。 今儿变了天,铺子里的客人不多。 趁着这空挡,邹三禾赶快去库房看了看自己酿的啤酒,盖子一掀开,味道是那个味道,她却不敢喝了。 拿系统扫描了一下,确认达到啤酒标准质量后她才敢喝了一口,跟易拉罐卖的那种味道差不多。 到下午,她索性关了铺子,拿干陶罐打了两壶酒,打算送给林爷尝尝。 第17章 啤酒配泡馍 林爷今儿休沐,摆了躺椅在树下睡着。 其实也不是睡着,是眯着眼在盯着码头的动向。 “林爷,我给你送酒来了”,邹三禾扬了扬手里的陶罐。 “你在铺子里喊一声就是了,还专门跑这一趟”。 林爷也不是嗜酒如命,就好小酌,当即就取了自己的小酒盏来,是一只瓷白盏,瞧着精巧,有点儿像茶盏的式样。 “咦,是黄酒?闻着苦苦的”。 “对,我们老家有些老人家叫它啤酒,至于为什么叫啤酒,我就不知道了”。 林爷十分谨慎的轻抿了一口,眯眯眼顿时瞪大,“嚯,这味儿!”。 又猛喝了一口,“倒是新奇,不过是好喝的”。 他招呼着不远处的老伙计们都过来尝了尝,有人爱喝有人不爱喝。 “嚯!老林,你这酒够味儿啊,应该度数不高吧?但过肠一点儿感觉都没,多喝几杯也不怕”。 “这是禾丫头整出来的吧?铺子的新饮品?”。 “啊?这么个苦东西,怕是买的人少吧?”。 “哎!你不爱喝,自有爱喝的人,我就爱喝。禾丫头,这酒怎么个卖法儿?”。 邹三禾原本就想在铺子里推出啤酒的,听到大家的反响,心里高兴,“周伯猜对了,这就是铺里的新品,但不是饮品,算酒水类。我给林爷的这一罐是大罐,十文钱一罐。还有中等罐子的,比大罐小一些,八文钱。小罐一顿就能喝了,是三文钱。到时候提林爷的名号,给几位叔叔便宜一文钱,还送新制的小菜”。 “那感情好嘿”。 “我们这是沾了林爷的光喽”。 可只卖啤酒,显然是不行的。邹三禾回去后又琢磨起冬日的吃食,思来想去,觉着大肉泡馍和鱼丸粉丝汤最合适,到晚上就卖各类砂锅。 定好菜单,她就上街了一趟,到集市跟菜肉铺子的老板们说好自己明日起需要的食材。 等邹芜她们回来,已能吃上热乎乎的大肉泡馍了,配上油泼辣子,再点上嫩葱,要多香有多香。 邹七材连吃了两大碗,又喝了一小碗骨汤。 “阿姐,这大肉泡馍真好吃,我明天还想吃!”。 邹三禾摸了摸他圆鼓鼓的肚皮,“好,以后每天都做给你吃”。 “那估计阿垒回来时候,只能看到只小猪崽子了”,邹芜玩笑道。 “我才不会吃成小猪崽子,我只会吃的越来越壮实,倒是二姐你,都有双下巴了”。 “好哇!邹小七!今晚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眼里是没我这个二姐了!”。 姐弟俩在院里追逐起来,让冷空气都暖了几分。 邹三禾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默默走进库房,把在系统里买的碳块儿取了出来给住人的屋子都点上了。 因着邹七材的屋子大,有点费炭,便搬去了邹垒的屋子,只三块儿炭,整个屋子就暖和起来。 至于被窝里,邹三禾拿两个大手炉热着,虽然没有电热毯那般暖得均匀,但也比啥都没有强。 邹垒走之前给家里砍了不少柴火,可怕冷的邹三禾还是在菜贩上门送菜的时候问了嘴镇子上哪有卖柴火的。 菜贩子也机灵,问了邹家需要多少,他明日一道送来。 邹三禾又去问了王娘子家需不需要,一并定了一车,连送三日。 今儿铺子里上了大肉泡馍,肉和死面饼子都是昨儿赶出来的,肉汤也是一大早熬好的,铺子一开,香味得很。 啤酒也一并上了,就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哎,阿禾,你家上新菜啦?这是什么啊?闻着怪香的”。 “是大肉泡馍,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菜肉夹馍摆上来没一会儿就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所以就上了大肉泡馍,有肉有菜,馍馍泡到不软不硬的程度刚刚好,再加一勺辣油,可过瘾”。 “那给我来一碗,多少钱?”。 怕客人觉得贵,邹三禾先把盛大肉泡馍的大碗从柜台下面拿了上来,“普通十文一碗,肉多十五文,馍多八文,纯馍六文”。 “嗯...我先来碗普通的尝尝味儿吧,辣椒少一点,葱花多一些”。 先打一勺肉汤打底,一把半的馍馍一把肉一把配菜,油辣子小半勺,葱花一大把,最后浇骨汤至满,再加俩鱼肉丸子。 “这是我们晌午的新餐食,鱼丸粉丝汤,给您尝两颗鱼丸儿看鲜嫩不鲜嫩”。 这人来的早,离上工的时间也早,便捧着这一大碗蹲在了路边儿小口小口吃着。 先一口汤下肚,那是一个鲜。 再一口肥瘦相间的大肉,淳。 后一口馍馍条儿,软硬适中,浸满了汤汁,咬一口满嘴流油。 最后囫囵吞一大口,顺着碗边儿吸溜一口汤,嫩葱和油辣子被裹挟着在唇齿间穿梭... “香!真是香啊!”。 这可把在一旁观望的几位给馋坏了,纷纷要了一碗蹲在街边儿吃了起来。 有爱喝酒的,刚一站到铺子前面就闻到陶罐里的酒气儿,买一小罐配着泡馍,一口泡馍一口酒,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第18章 老哥俩 忙完了早市,邹三禾又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午市。 她不太会煮那种嫩白的鱼汤,昨晚直接在系统里买了倒进锅子里,现下正熬着,只一大锅,鲜嫩够味儿。 邹芜系着围裙在案板前擀面,薄薄的面皮拿刀离开成嫩葱一般宽度,在锅里轻微一滚就熟,再一把青菜五粒鱼丸,没多少功夫就能出几碗。 台面上的大桶里盛着热酸梅汤和豆腐脑儿,都是直接从系统里买的现成的。 桌上依次排开一众小料,都是自己随意加,免费的。 另一口锅里滚着鱼丸,极细极细的粉丝在大盆里泡着,随时可以下锅秒出。 邹七材站在小板凳上,负责介绍菜品和收钱,有人问价,他就抬手指一指墙外挂着的价格板,所有餐食的价格一目了然。 现在铺子里少一个人帮忙,偶尔有客人问价,她们都不能照顾到,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通俗易懂。 即使是有不识字的客人也不怕,隔壁老王家的小崽子负责念出来。 邹三禾答应每日给他三文钱外加一碗鱼丸粉丝汤,算做工钱。 起初王娘子是不肯收的,邹三禾再三坚持下她才同意,但隔天总能收到王大哥前一日新打的鲜鱼,偶尔还有小虾之类的。 邹三禾每每收下,总是要从别的地方弥补给王小崽,这一来二去的,倒是把王小崽养胖不少。 入冬,下了第一场雪,薄薄的落了一层。 王小崽和邹七材裹着袄子,十分卖力的跟往来的客人介绍着铺子里的砂锅种类,还是骨汤砂锅卖的最好。 眼见着俩人帽檐上落了一层雪,邹芜赶忙把俩人赶进屋里,自己拿着大扫把扫雪。 “禾丫头,给我们老哥俩上两碗骨汤砂锅,我要刀削面的,他要地瓜粉的。老周最近积食吃不了太多,他那份排骨就加给我吧”。 林爷照例是在铺子打烊前来,一般要一份砂锅一小罐啤酒,今儿许是因为周伯在,没点酒。 周伯嘿了一声,“你这老家伙,瞧不起谁呢?我不但要加量排骨,我还要两罐酒,周伯我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兴!”。 林爷没多说,只拿手套扫了扫板凳上的雪,挨着铺子的光亮坐了下来。 俩人从前都在一个将军麾下,后来年岁大了,再加上国朝安定,就从前线退了下来。 只不过一个被分到了衙门里,另一个则是被分到码头上。 随着码头建成,林爷自请来了这边儿的办事处,算是那些个兵崽子的头头。 周伯在码头也干得好,也是那群工人的头头,来往的商船老板们每每停靠码头镇,碰上周伯当值总是要与他喝上几杯,再听他讲讲那年战场拼杀的事儿。 周伯总是不厌其烦的将早已讲过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讲。 前不久,朝廷来了信儿,凡五十五周岁以上者,全部退出码头。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退休。 这对于一辈子没成婚,无依无靠的周伯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五十五岁,能干什么呢? 种地吧,没有地。做买卖吧,连个自己的家也没有。若是儿孙绕膝也罢,却偏偏一辈子没成婚。 朝廷轻飘飘一句话,多领三个月工钱,便算是了结了这一辈子。 说不甘心吧?那也没有。可真十分甘心吧?好像也不准确。 他没读过书,想不了那许多。 酒过三巡,分明不醉人,这老哥俩却像喝醉了似的,起身面向码头,肆意呼喊着胸中的不忿。 “我!周建士,生不知家乡何处,死不知归于何地。可那山这水,还有天边边看不到的,都是老资真刀真枪拼下来的!”。 “我林怵!从没犯过怵!上阵杀敌我一刀一个,两刀一双!这码头啊,是我一铲子一铲子铲出来的!我不甘心呐,不甘心就这么没用喽!”。 是了,衙门里也来了消息,虽没明确说让谁退下来,但林爷已经五十八了,他心里有数。 邹三禾静静望着俩人的背影,邹芜也肘着下巴努力睁大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偏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子从屋里跑出来,缠着林爷和周伯教他们舞大刀。 林爷将肥小子王小崽架在肩膀上扛了起来,“要舞大刀,光胖可不行,胳膊得有劲儿,挥得起来才是”。 王小崽极认真的坐在他的肩头挥舞起自己的胳膊,嘴里呼呼喝喝。 “哎对对对,就是这样”。 周伯牵着邹七材的小手,一下一下摩挲,“我那年跟着队伍走时,手也这般娇嫩”。 邹三禾透过俩人看到了邹垒,来日他若归家,是不是也会有这一日? 不,他是有选择的,他可以回到铺子里来,继续帮家里的忙。 不,他不该回到铺子里来,他们这样的人,合该乘着风。 第19章 拜师礼 那晚,林爷和周伯醉得一塌糊涂,还是莫小哥儿下了值来把俩人接了回去。 隔天只林爷一个人从办事处后门走出来,懒洋洋伸个腰,继续坐在躺椅上,眯眼看码头。 今儿是邹七材和王小崽第一天上学堂,王娘子走不开,便把孩子托付给邹三禾。 邹芜在铺子里撑着,临走还给他俩一人塞了一把糖,叮嘱他俩好好学习,要听吴秀才得话,把吴秀才的所有本事都学来。 小哥俩穿着新袄子,背着一样的布袋子,脖子上还挂着一样的绣着各自名字的手套,兴奋又害怕。 路过林爷时,他眼皮子一抬,笑嘻嘻在他们脸蛋上抓了一把。 “可要好好读书,别像我跟你周伯似的,大字不识一个。不对,我还识得半个字儿,嘿嘿”。 邹三禾咋舌,一把年纪了,丝毫没有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道德感。 两个小的心情还不错,手拉着手互相背着诗。王小崽手里提着食盒,是王娘子一早起来捏的果子。邹七材手里拎着个布袋子,是给吴秀才一家的毛线手套和围巾,还有一对兽毛护膝。 跟在他们后面的邹三禾两手挎着一大袋糙纸,是预备给学堂的孩子们练字用的。 吴家坐落在长条巷里,与大众澡堂仅一小条窄道之隔。起初听到学堂离澡堂子那么近,邹三禾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这一片儿的汉子基本上都在长条巷洗澡,人来人往,就怕带坏了孩子。 怀着忐忑的心情,邹三禾带着两个孩子跨进学堂。 这是一栋青黑色的建筑,没有多余的装潢,庭院里也没有一棵树植,板板正正的铺着青砖。 所见之处的梁柱上满是诗词,却并不见作诗人的落款。两旁的屋子里坐着年纪稍大些的孩子,已能与先生们对答如流了。 吴先生端坐在正中的屋子里,背后的墙上并没有什么大学者的画像,而是空空如也,只最上面挂了一幅字,‘为人师者’。 屋内点着香,早来的家长与孩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都静静坐在一旁,恭候着闭目养神的吴秀才。 王小崽和邹七材也老实得不行,耷拉着脑袋偷瞄主位。 ‘啪嗒’一声,邹三禾把糙纸搁下,“吴先生好,我们是码头街过来的,给先生交翛休”。 她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给学生交学费要如何做,从前带邹芜去女学那边交学费时,娘子们都和煦,也没太多规矩,跟话家常似的就把事情都办好了。 坐在两侧的家长们纷纷看了过来,眼里是对邹三禾第一个出声的敬佩。 吴秀才呜咽一声,“嗯?真是不好意思,今晨起的太早等着,有些乏了”。 原是睡着了。 不过能一直保持着端坐的姿态睡着,也是奇人一个了。 “码头街的是吧?我记得我记得,前几日王娘子来过”,吴秀才略挪了挪,将靛蓝色的袍子拽拽平。 邹三禾哎了声,将两个信封递过去。 这还是王娘子提醒过的,说学堂先生们通常都是这样收钱的。 吴秀才接过,也没拆开信封清点,只在两个信封上分别写了王小崽和邹七材的名字,又抽出个本子,将两人的名字记上。 看了眼邹三禾脚边的东西,在俩人名字后加了练字糙纸一大袋。 “还带了什么东西来?”,他望着两个孩子问。 方才还机灵的王小崽心里一怵,却是不敢了。 邹七材先看了看他,又扭头瞅了瞅邹三禾,才将自己提着的布袋子轻轻放在案上。 后退一步,弓身抱拳,“回先生,这是我阿姐给先生及先生的家眷织的毛手套和毛围巾”。 不少观望的家长疑惑,“毛手套?毛围巾?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听着应该是御寒的什么东西吧?”。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吴秀才将一团褐色的东西拿了出来。 拆开系着的麻生,一长条宽厚的围巾被扯了出来,手套就裹在里面。 吴秀才也是个怕冷的,当即眼睛一亮,起身试了起来。 他不起不知道,一起可真是吓人...约莫...有一八八了吧? 众人也是一嗬,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不错不错,你这礼当真是送到了我心上,我的家眷也会喜欢的”。 说罢,吴秀才向邹三禾行了个半礼,“老朽便代家眷在此写过邹家阿姐了”。 邹三禾侧身避了避,“先生切莫如此,本也是拜师礼,能得您喜欢便好”。 有了邹家姐弟的开头,后头的自然而然跟上,没一会儿就交完了翛休。 大家识趣儿的退了出去,有不少胆大些的娘子们已经围住了邹三禾,问她那手套和围巾是怎么做的,所用材料在什么地方买。 但听到是外藩的毛线,要在码头货船上买,便都歇了心思。 货船上的东西,即便是普通的小青菜,可都比集市上贵几文呢,更不论外藩的毛线了。 拜别了诸位娘子,刚走到家门口,又被王娘子一嗓子给喊了过去。 “咋样儿啊阿禾?”。 “翛休都交了,也都登记下了,孩子们按身高排了位子,赶着先生上课前我才走,瞧着还不错”。 王娘子盖上锅盖,擦了擦手凑过来,“那吴秀才,个子高吧?”。 邹三禾点了点头,“高,我刚进去时,先生是坐着的,后面站起来可真吓我一跳,我在码头上...不不不,便是在我老家那边都还未见过个子这般高的人呢”。 “谁说不是呢。以前光听旁人说吴秀才如何如何,也不知是怎么个教法呀?”。 “嗐!晌午孩子们回来,不就知道了?”,邹三禾推了她一把,“快些准备吧,你家铺子晌午可忙呢”。 王娘子一边往回走一边吆喝,“那俩孩子的午饭可就麻烦你了哈,这读书费脑子,可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意对付,我是真没这功夫,也没这手艺”。 因着这几日停靠的商船多,码头上的工人也多,王家铺子忙到飞起。 俩孩子手挽着手,一蹦一跳的过来。 有不少坐在小板凳上吃饭的工人笑呵呵打趣,“读书人回来啦!读书人回来啦!”。 王小崽高昂着下巴,两手背后背着诗从他们中穿过,引得一片喝彩。 “这才一早上,就会背诗啦?”。 “还学会扎马步了呢!先生说要读大书,首先就得有个强健的体魄,不然来日坐上考场,可是挨不过的。先生还说...”。 王小崽叽叽喳喳的,愣是讲了一盏茶的功夫。 工人们也是宠他,纷纷像不知道似的,一个个睁大了眼惊叹配合。 邹三禾招呼着俩人吃饭,心里却嘀咕起他说的‘得有个强奸的体魄’这句话。 第20章 合伙开武馆 孩子们上了学,这日子就像是点了炮仗似的,过得飞快。 林爷踩着厚厚的雪过来,身上的蓑衣都白了,站在檐下抖了抖,哈出一团白雾。 “这老家伙,真是闲不住,又往山上跑,没看离得多远?处里哪就需要他那点柴火了”。 周伯从码头上退下来后没地儿去,也不知道要去哪儿,索性跟林爷搭伙过日子,在办事处后门的小屋里住着。 平日办事处的小哥儿们也都照顾着他,他就觉得不能成日吃了睡睡了吃,还是要找点事情做。 刚开始只是帮小子们洗衣裳,被拦住。后面跑到厨房帮忙烧火,又被劝着回来。 小老头儿也是个固执性子,隔天天没亮就扛着斧头出城去了。 “真是一把牛劲儿没处使唤,孩子们都下学了还不见回来,耽搁人吃饭”,林爷又吐槽了一句。 邹三禾把四喜丸子放在锅里遛着,另一手搅了下大锅里红彤彤的肉臊子。 林爷皱起鼻子嗅了嗅,“哟,这是又做啥好吃的啦?”。 正跟邹七材堆雪人的王小崽扬声,“是肉臊子,可香可香啦,能放好久。禾姐姐说,快过年啦,做一盆给垒哥哥捎去。仓库的梁上还挂着腊肉哩,还吃不成”。 “你这馋猫儿,拿话递我呢?那成,我就要一碗臊子尝尝”。 邹三禾这几日都在拦臊子,除了给邹垒的,还打算赶着年关一罐一罐卖给货船上的老板们呢。 她早就给林爷和周伯做好了,从雪埋着的大瓮里提出来。 “林爷,这可不是当菜吃的。您早上起来,挖上几勺子在碗里,和馍馍饼子一起托上,等这沁住的红油都化开了,裹在一起的肉也分开了,直接夹馍吃就成。还有平日下面条时候在锅底放这么一点儿,也香呢”。 林爷接过布袋子,被坠得胳膊沉了一下,“嚯,这么沉。禾丫头,你该不是把半锅都给我俩了吧?”。 邹三禾笑而不语,不远处背着柴火的周伯走了过来,“啥半锅?你这老东西,又舍着连问禾丫头讨东西”。 林爷没好气的踹了地上的柴火一脚,撇过脑袋不理他。 周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柴火藏了藏,“这不是...想干点儿啥嘛...那帮小子都不让干...”。 越说越心虚。 邹芜往台面上一趴,提议道,“周伯一身好武艺,咋不去隔壁青渠镇或者湖安镇的武馆问问要不要先生呀?”。 周伯摘下帽子拍了拍,“都这么大年纪了,谁还要呢”。 邹芜这话倒是给了邹三禾启发,她手头的银子刚好可以租下间足够大的够开武馆的院子,她何不跟周伯合伙开个武馆呢? 到时候邹垒从前线退下来了,也刚好可以接手不是。 这么想着,她便问,“那若是...若是我家跟周伯你合伙开武馆呢?我家出钱租地方,周伯出力气,招学生收翛休,前几年咱们可以租个小的,只招收附近的学生,离得远管吃管住多收钱,离得近不管吃不管住少收钱。就是不晓得林爷认不认识考过武举的秀才,若能跟吴秀才那样的就再好不过了...”。 几人越听她说嘴巴张得越大。 “阿姐,咱家已经这么有钱了么?”,邹芜崇拜脸。 “那我是不是能跟着周伯学大刀啦阿姐”,邹七材星星眼。 “还有我!我要当周伯的第一个学生!”,王小崽高举双手,振臂欢呼! 周伯愣在原地吞了吞口水,“这...叫我带兵打仗还成...教学生...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带兵打仗咱都成,教个学生还不会啦?我虽然不认识武秀才,但我考过武举呀!大概的流程我都知道!禾丫头若是要开武馆,也加我一个!”。 林爷霸气的把钱袋子拍在桌上,“我管考武举的,他管从军的不就得啦?”。 他拿肩膀怼了还在发愣的周伯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哈,这时候不拿出来,还等着谁给你养老么?就你一个闲人,赶明儿早早起来去看院子去,看中了林爷我给咱杀价,保管最低价拿下!院子定下我再找刘铁匠给咱打一批趁手的兵器...”。 “那我顺道再往周边几个镇子走一趟,真刀真枪练上一练,给咱招招生,预热预热。赶着年节把院子定下,过完年咱武馆就开张...”。 这下轮着邹三禾目瞪口呆了,这老哥俩都没犹豫一下,三言两语就定下了武馆的装潢和所有需要的东西,还有如何教学生,甚至连售卖什么书和兵器都计划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伯是柴也不砍了,心也不惆怅了,风风火火看了好几个院子,又是找房牙子又是托熟人,还去庙里问方位,最终确定下一套离码头街不远的大院子,还分了前后院儿。 叫邹三禾去瞧的时候,林爷把价都谈拢了,俩人是红光满面,满意得很。 这院子委实是大,听房牙子的意思,快比上小半个沈将军府了。 邹三禾没去过将军府,更不会晓得将军府有多大,她只知道林爷和周伯是真心把她当自己孩子看了,选的院子刚好可以分个前后院儿,后面做武馆教学生,林爷和周伯可以跟学生们一起住后院。 前院儿住下十余口人都没问题,林爷和周伯还特地规划了各个院落的布局,以及连接前后院儿的那道小门如何隐蔽,还严谨的设置了机关锁,以确保后院的学生们不会误闯了前院儿。 后院儿的那道门,原本是整座院子的后门,面朝着街道,周边有商铺也有学堂茶馆什么的。 老哥俩打算将后门扩大,修整得气派些。毕竟是要教学生的地方,还是得有点儿门面的。 俩人说完了对院子的规划后,还兴冲冲的说,“禾丫头你放心,咱这买卖绝不会亏本儿,我已经给我的老伙计们都传了信儿,让他们给我留意着看看身边有没有想要学武的,衙门那边儿我也走了一遭,与我交好的官差休沐时回村儿了一趟,好些人家愿意把孩子送来哩”。 邹三禾点点头,“您哥俩既想好了,那就这么定下了。照我看,也不用分什么前后院儿了,整座院子都做武馆得了,省得日后学生越来越多,没地儿住”。 “哎!这可不成啊,说到底,这院子离你那铺子还是远,现在垒小子又不常回家,你们姐儿三个还是不安全”,周伯不同意。 林爷也道,“对呀,等来年我也退了,处里可没人儿了啊!”。 “咱们码头治安这么好,晚上还有巡逻队,安全着呐。再说,我们隔壁不还住着王娘子一家么?有个什么事儿喊一声,都会来帮忙的。而且…也只有您哥俩还会觉得这院子离我铺子远,实际我站我家大门口都能瞅见这院子的门儿呢”。 这可不是胡说,这院子就在办事处旁边的巷子第一家,可不是站邹家大门口一眼就能看到么? 最终老哥俩还是退了一步,决定把大门往外面移一移,这样邹家一有什么事儿,他们也站大门口就能看到! 第21章 过年啦! 临近年关,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挤满了人,往来的客船一艘一艘,人乌泱泱一大片,董老板的货船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还找邹三禾定了肉臊子,腊肠,火腿肠,各类包子和鱼丸等。 “禾老板,我的货船走得迟来得早,约莫十五从家走,你看你还要啥货不?我到时候都给你带来,十八到码头镇我就停六个时辰就走,再等回来就下半年去啦”。 邹三禾倒是没什么特别要带的,只问他手头还有没有余下的毛线,她想多买一些,若是再有一些皮货就更好啦。 董老板将她要的东西一一记下,“禾老板是想做手套围巾生意?”。 之前邹三禾给周围人织的毛背心,毛线裤子,手套等他都见过。那时他还拜托邹三禾给自家老母亲织个略宽些的毛衣之类的,现在那些东西还在自己船上放着呢。 “是呀,我妹子手巧也聪明,看我织围巾没多会儿自己也会了,我想着多买些,来年我俩一起织,攒到年末估计也不少呢”。 董老板嘿嘿一笑,“那是这样,我夫人的嫁妆铺子里有一桩绣坊,若禾老板不介意,我倒想跟禾老板合伙儿做这毛线生意。等来年我先带一批信任的手巧人也机灵的过来跟你学,顺道也多一个人帮你。 等她们出师了,我再带她们回横川府去,往后每年都给你分红,三七分,我下次来时把契书一并拿来,你觉得怎么样?”。 这可是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应之理? “我也没做什么,还是一九分吧,日后若再有什么赚钱的营生,咱们再合作就是”。 送走了董老板,邹三禾便关了铺子,她这几日不卖餐食了,而是将肉臊子、小酥肉、鱼丸等半成品摆了上来卖,每日几乎是不等开门就排了长长的队伍,大赚了一笔。 学堂里也放了假,嘱托邹七材和王小崽给吴秀才林爷周伯他们送了些半成品餐食后,她就回了屋里窝着,准备研究一下年后推出的糕点。 邹芜近来与结尾馄饨饺子铺家的二姑娘交好,午饭后出门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街道上响起鞭炮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邹七材和王小崽就是赶着这时候回来的,一人手里握着个大烟火,小脸儿红扑扑。 “阿姐快看,这是唤先哥哥给我的,可以拿在手里放的烟花”。 唤先是吴秀才的侄子,在外求学甚少归家,前几日才乘船归来,也是个一米八的汉子,芝兰玉树,一派文人风骨。 他一回来便惹得码头街不少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跑着去瞧,连邹芜也被拽着去看了一回,回家却直呼没意思,说吴唤先实在是太瘦了,风一吹都站不稳似的。 正这么想着,王小崽也扬了扬手里的大烟火,“是呀禾姐姐,吃完饭后咱们就放好不好?我们明早就回老家去啦,我赶不上过年和你们一起放了”。 王大哥家中还有老母,且初二还有外嫁的小妹一家子要回来,前几日就有同村人进城置办年货时特赶过来一趟,说是老母喊他们早些归家,这几日雪多,再晚些怕是不好回。 故而,他们一家子要比往年更早些归家。 邹三禾站在厨房门口,眼里满是温柔,“咱们不是有两根?何必都放了,今儿先把阿材的那根放了,你的那根留着等你姑姑家的弟弟妹妹来时再放”。 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商量了一阵子,决定采用她的意见。 因着明早要回家,王娘子和王大哥赶着街上的铺子关门前还要再采购一批,所以今晚王小崽是在邹家吃饭的。 去喊了邹芜回来,四个人围坐在灶台边一人吃了一碗鱼汤面。 王小崽一脸满足的挺着小肚皮,“阿材,我可真想留在你家过年,你家实在是太暖和了,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邹三禾怕冷,储备了不少碳块和柴火,除了晚上睡觉时,白天一整天,每间有人的屋子里都燃着火盆,一进门可暖和了。 不像王小崽家,为了省钱,只烧柴火,烟大不说,还很快就燃没了,白天就只能在厨房待着才暖和些。 吃过饭,两个小子拽着邹三禾跟邹芜去门口放烟花,街上的孩子们纷纷围在一起玩闹起来,热闹又温馨。 第22章 年夜饭! 大年三十儿,鸿仝关降了雪,不大不小,刚刚好笼住营地。 不当职的将士们自发拿着扫帚或铁铲扫雪,信差托着厚重的物资踏雪而来。 “赵叔,有我家的信嘛?”。 “还有我还有我!赵叔,我娘上回说给我缝棉鞋,这回可带来了?”。 “赵叔,我给家里的钱都送到了吧?我祖母的腿疾可好些了?”。 “赵叔...”。 “赵叔...”。 被围住的壮汉翻身下马,从马背上背着的皮袋子里翻出一叠厚厚的信来,随手递给临近的一个小兵,“喏,都在这儿了,自己找。你娘不但给你缝了棉鞋,还有皮靴哩,家里收成好,多卖了些银两,让你不要挂念家中,还说年后给你相看个媳妇,叫你下次归家时收拾齐整些。 你祖母的腿疾不是什么大事,家中收下你的钱当即就背着去城里瞧病,我这次去时老人家已能赶着鸡跑啦,就是挂念你,你再写封信,我年后一并带回去。 还有你...”。 赵叔絮絮叨叨的回复着将士们的话,跟着他的小徒弟则从车上跳下来,按照每个包裹上的名字一一喊着对应的士兵。 “邹垒!邹垒来了没?”。 被挤在人群后的邹垒忙高昂起手臂,“在在在!”,众人纷纷为他让路。 “你阿姐这回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快些解开给我们瞧瞧”。 “肯定有肉干儿吧?咱们又能加菜咯!”。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小徒弟拍了拍车上最后一个包袱,也是最大的一个包袱。 邹垒笑呵呵的拆开,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来,最先将信拿了出来,依旧是三个人的笔迹。 最开头是邹七材,中间是邹芜,最后是邹三禾。 邹七材只是向他展示自己在学堂学习的成果,不得不说,这字确实比之前好许多了,还有一首小诗,很是不错。 邹芜就简短许多,叮嘱他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末尾一大片都是邹三禾的叮咛,一一介绍了她此番带来的东西,还说了家中近况以及跟什么人合伙做了什么生意,甚至连赚了多少钱都一一交待。 邹垒心里高兴,翻找出肉干分了下去,“我阿姐不但带了肉干,还有腊肠和肉臊子,冻包子冻饺子也带了不少,还有她新酿的啤酒,给大家解解馋!”。 包袱中当然不止这些,凡是能带的餐食,邹三禾基本都给带了来。包袱最底下当然少不了毛背心和围脖,是带给几位将军的。 大家帮着把餐食和啤酒都搬到伙夫营帐里,这才各自散去,继续扫雪。 邹垒快步往诸位将军的营帐里走去,最后跨进张将军的营帐。 “将军,我阿姐给几位将军都织了毛背心和围脖,这是你的。只是所有尺寸都是我告诉阿姐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张将军早知邹垒这位姐姐很是厉害,每次她给邹垒送东西,必然在军中引起不小的轰动,此番听闻还有自己的份儿,心下高兴,当即就脱了盔甲和外衣试了起来。 “嚯!这可真是好东西啊,真暖和,摸着也毛茸茸的,一点儿都不扎。毛背心,可真是巧思啊,也不影响活动,舒服又暖和”。 他把外衣和盔甲穿好,又带了围脖在脖子上,“暖和,真是暖和,哈哈,可真是要多谢谢你阿姐了,还想着我们!”。 邹垒也高兴,“我阿姐这回还带了自己新酿的啤酒,还有许多冻起来的半成品餐食,刘厨子说了,这啤酒不醉人,今晚的年夜饭,大家好吃好喝一顿!”。 听他这话,张将军就知道邹三禾是又带了不少好吃的来,大手一挥就让所有不当职的将士都去帮忙了。 入夜,所有当职的将士提前用过饭后出了营帐,食物的香气一下袭来,让冰冷的冬夜都多添了几丝暖意。 大伙儿帮着刘厨子把饭菜端了出来,篝火一燃,倒也暖和。 啤酒不多,除几位将军各有一罐外,其余人都只够三碗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喝到这种酒,惊奇极了。 “这酒可以呀,不烈,喝进独里一点儿不辣哈!”。 “还有这四喜丸子,真香啊,要是有小葱就更好了”。 “我倒是喜欢鱼丸粉丝汤,鱼丸超好吃,一看就是纯鱼肉做的”。 边关之地,能吃到肉都不错了,更不论是鱼肉,大家纷纷往鱼丸粉丝汤的锅里下筷子,没多会儿一大锅就吃完了,刘厨子很快又上了一锅来。 饭菜的热气与冰雪碰撞出浓浓的烟雾,在篝火的映衬下,每个人的脸上都红彤彤的。 吃饱喝足,趁着年三十儿,大家载歌载舞,操着各自的家乡话,对着家的方向振臂高呼。 邹垒悄悄红了眼眶,身上还穿着离家时阿姐给的毛背心,暖洋洋的,就像在家中时阿姐晒过的被褥一般。 透过浓浓的烟雾,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总在灶台间忙碌的阿姐。还有穿着新衣群在院里转圈的二姐,和端坐在窗前读书写字的小弟。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盛今朝! 第23章 武学堂开课 今年下了好大一场雪,河道上的拓冰船就没歇过,连带着林爷的退休宴也迟了好几日。 也就年节那几天,林爷也接到了退下来的指令,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的,他和周伯当天就搬出了那间小屋子,喜滋滋住进了大房子里。 选了个暖和日子,几挂鞭炮,一排排红绸花,码头镇第一个武学堂,正式开学。 邹三禾没有露面儿,却专门请了吴秀才过来给新收的弟子们讲开学第一课。 同时,吴秀才的学堂每日也会派一两个先生过来教导孩子们读书写字,也不要求他们跟邹七材那般学生一样,只求来日武举之时能做篇文章出来。 有不少看热闹的邻里纷纷揣着手围在门口,听着吴秀才背手训话。 “这林爷的武学堂就是不一般啊,还专门请先生来教书,那这里头的学生岂不是文韬武略啊”。 “谁说不是呢,我说咋这么多学生都赶着来。我昨儿还瞧见后门收了好多菜和肉,怕还请了厨子哩”。 “这么好?那翛休不低吧”。 “头一年,肯定不低。每生每年五百文,食宿另算。但是林爷这儿和别处可不一样,绝不会打发孩子们打杂,那什么课程表都列出来了,排得满满当当,每月还有考核”。 “那我赶快把我家二小子送来,省的成日里嚷嚷着要当将军去,先跟着林爷练几天再说”。 林爷和周伯有意让大家伙瞧瞧学堂里的情况,午饭时也没避讳,直接摆了长桌宴让大家看个清楚。 邹三禾在厨房里忙活着,学堂的弟子们都来帮忙,有劈柴的,有烧火的,还有打水洗碗盘的,最多的是端菜的。 菜色也不算丰盛,每人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绝对能吃饱,吃不饱还能再打。 如此一来,报名学堂的人就更多了。 也有不少出不起钱的人家慕名而来,年纪小的林爷是不肯收的,便只收大一些的,能安排出去上工的,早上练功,中午上课,下午就去码头赚学费。 没几日,董老板的货船才过来,便先将年前商议好的东西拿了来。邹三禾仔细瞧过,确认无误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董老板带来的绣娘不多,只有五个,都是踏实肯干的性子,便都安排住在一处,一张大通铺,吃喝都在铺子里。 邹芜自告奋勇的接了这活儿,很快和绣娘们打成一片。 闲来无事,绣娘们也会在铺子里帮忙,但都十分老实的避开邹三禾晚上做餐食的时候。 就这样过了半月,邹三禾有些吃不消了。她一边要盯着邹芜教绣娘织毛衣,一边顾着铺子,还要赶着去武学堂给孩子们做一日三餐,便主动提出去人伢子那边相看个厨子。 林爷和周伯自是没有问题的,只那群小崽子纷纷耷拉着脸,拽着邹三禾的胳膊撒娇,生怕新厨子做饭没有邹三禾好吃,惹人发笑。 可真把厨子请进门,也没见他们抱怨,各个跟小牛犊似的狼吞虎咽。 新来的厨子是人伢子压在手里的老实人,从前在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大户人家落寞了便被发卖给了人伢子。 话很少,什么菜系都会做,味道大差不差,做事利落干净,邹三禾只盯了两日便放心了。 把武学堂的事儿甩出去,邹三禾才有了空闲,开始着手做糕点。 隔天一道枣泥糕就上了铺子,枣泥糕这东西别的糕点铺子也不是没有,但像邹三禾做的这般有色泽,还散发着枣香的确实少有。 董老板当然是第一位品鉴者,一口下肚,绵柔的口感瞬间绽开,裹着切得极细得枣仁跟核桃,一下丰富起来。 “禾老板这枣泥糕做的好哇,只是我暂时还不回家,不然一定给我家老夫人定上些”。 “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算拿手,改天做个更好的给您尝尝”。 邹三禾可以从系统里买来更精致的糕点,但她并不打算拿出来在铺子里卖,而是面向更高端的市场,这就不得不需要董老板这样有名望的商人帮扶了。 她打算过几日将那些精致糕点拿出来,跟董老板谈合作。 第24章 大赚特赚 邹三禾说了要做新糕点出来,董老板便日日都来铺子里观望,终于赶上顿热乎的。 只见一个长条形的木盘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排憨态可掬的小兔模样的糕点,瞧着有些像中秋时吃的月饼。 邹三禾笑道,“这就是月饼啊董老板,我不过是做了旁得造型罢了。里面儿的馅料我也动了心思,有蛋黄的、奶香的、枣泥的、红豆沙的、腊肉的还有地瓜南瓜的”。 董老板轻捻起一块,本就小巧玲珑的月饼在他手中显得更小了。瞧着这活灵活现的兔儿,他倒有些不忍心吃了,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吞下一口。 “嗯?这是腊肉的,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嘿!禾老板,你这糕点是冷的,怕能多放些时日吧?我想给我家姑娘打包一些”。 邹三禾却道,“这都好说,我今日是想借这糕点,再与董老板谈一桩生意”。 董家世代经商,到董老板这一辈已富了五代了,又岂会连这点商机都瞧不出。 当即领会了邹三禾的意思。 他们两人,一个有人脉有销路,一个有手艺,可不是正好么? 不过他并没有很快应下,而是等着邹三禾接下来的话。 “您是个敞亮人儿,我便也有话直说。像前几日那种枣泥糕,做起来不费劲,也不需要特地做造型,我是打算摆在台面儿上卖。可今日这类糕点,却不能如此,我想面向像沈将军家那类的贵人们卖,特别是女眷”。 董老板的眼神落在那月饼上,他常与勋贵打交道,自然知晓在流传几代的世家勋贵圈子里,越是精巧的物件儿就越能彰显其主人的品味,通常他们这类人因为几代的财富积累,便不会去探究这物件儿本身值多少钱。 尤其是那些经常开诗会,花会的千金小姐们,便更不会细究了。 这门生意,有的做。 邹三禾的话点到即止,毕竟没人会比董老板更懂得该如何营销。 很快,董老板又拿来了另一份契约书。邹三禾照例仔仔细细看了,签署上自己的大名。 这日董老板问她要了几道糕点,并用十分精美的食盒装点了提走。 直到隔了几日,她才在来吃饭的工人们口中得知,董老板竟亲自登了将军府的门,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说动了沈老夫人下帖子办了场品茶会。 而传闻中那位不肯吃饭的沈家小小姐沈云鹊竟然连干三盘糕点,还将席面上的一道绵绵奶茶给喝了个精光,直扑进沈老夫人的怀里问今日的糕点和奶茶是哪位厨子做的。 自此,邹三禾的精小糕点套餐,算是在贵人圈里彻底铺开,单子是一个接着一个,要价极高。 也就这么三五日的功夫,竟就赚了五十两。 邹三禾这边只管出糕点,其余的一切都是董老板经手打点。 直到半年后,几位绣娘出师还家时,邹三禾的手头竟已有足足八百多两银子。 董老板来接她们,顺手给邹三禾展示了新的食盒跟杯盏,真是各个精巧,花样儿一个都不重复。 “董老板,这样精巧的装点,怕要费不少银两吧?”。 “嗐!就这一套下来,不到一两银子。可咱们这一套再加上你那糕点饮品的,最高能卖到二十多两银子呢,一点儿不会亏”。 这哪是一点儿不会亏呀,简直是暴利。 而在邹三禾这里,就只能是暴暴利了,因为那些精巧的糕点从系统里买,还不到五十文... 第25章 乔二娘 绣娘们走后,董老板就不常过来了,说是要回去处理处理绣庄的事儿,尽早把毛线制品推上市场。 又是深夏,邹家临近码头,又闷又热,每每呆在厨房里就像蒸笼似的,顷刻间便汗流浃背。 邹三禾也不再做热食了,就只卖早食和午间的饮品,晚上凉快些了就卖卖凉面,倒是没去年赚得多。 可而今她是手握八百两巨款的人呐,才不会跟去年一样担心钱不够使。 邹芜近来不怎么爱出去了,许是热的,每晚都要冲凉。 这日,街尾馄饨铺的二姑娘来寻她玩儿,瘦弱的小姑娘怯生生立在后门往里张望着。 “二娘来啦,快进去吧,阿芜在屋里犯懒呢”。 乔二娘咬了咬唇,“不...阿禾姐,我不进去了,就站在门口跟阿芜说两句话”。 听到声音的邹芜跑了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怒气,“是不是你爹又打你了?”。 邹三禾清点食材的手一顿,打?乔家那酒鬼还打人? 乔二娘垂了垂脑袋,“我娘说我也大了...该嫁人了...我弟弟还有半年就到入学的年纪,得给弟弟换些钱”。 这话就是一贯柔和的邹三禾听了都有些来气,可刚刚还满含怒火的邹芜却安静了下来。 乔二娘没有抬头,只揪了揪自己的衣角,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我爹已经把我许给跟他一起喝酒的王屠户做续弦了,王屠户还说过几日就给我家拿五两银子做聘礼,到时迎我过门...”。 说到这儿,她拿眼睛暗暗瞅了瞅邹三禾的方向,突然猛地抓住邹芜的手腕儿,“阿芜,我求你了,我还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什么王屠户做续弦。我求你让我留在你家做工吧,只要我能赚钱,我爹和我娘就不会逼我了”。 这声音引得隔壁王娘子都探头探脑瞧了过来,邹芜忙把人哄进院子,“你莫哭了,咱们上我房里说话”。 待人进去,王娘子才捧着南瓜籽儿凑过来,“这丫头又来寻你家阿芜了?我之前就瞧她总往你家厨房和库房里瞅,还每次路过你家的时候跟她娘鬼鬼祟祟不知道说些什么,总归不是啥好货”。 她越说越起劲,“之前你是不知道,董老板送绣娘来你家,邹芜不是领了教绣娘的活儿,就不咋上她家去了么?那小姑娘就总偷偷来瞧,还总拉着你家阿芜说小话。从那时候起,阿芜好像就不咋爱去她家了”。 这些邹三禾还真是不知道,但还是默默关上了库房和厨房的门。 殊不知,方才还哭哭啼啼的乔二娘一跨进邹芜的屋子就再哭不出声了。 这是她第一次进邹芜的房间,她从前就知道邹三禾对妹妹好,却不知竟能好到这个地步。 这屋子虽小,却也用雕花的屏风隔了一小片会客的地方,旁边就是邹芜平日里梳妆和读书写字的桌案,挂着刺绣的纱帘,里面是一个小书架,不过上面并没有放多少书,多是些零散的首饰之类的。 书架过去是一个大大的衣柜,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肯定放满了漂亮的衣裳,再往里,她就看不到了。 邹芜倒了杯水给她,“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家的铺子也不是我做主的...”。 乔二娘此时可顾不上听她说了什么,眼神在墙壁上挂着的精美挂画,和案上放着的一双新绣鞋上来回看。 书架上的那些首饰自也不能放过,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又多又精美,无一不让她的心中升腾起一股妒意来。 她在家中行二,并不得宠,还要照顾底下的弟弟,伺候着爹娘日常梳洗。 也就是早几年家里搬来码头做起生意,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但也仅仅只是好过一些。 此刻她的脚上还穿着母亲不要的鞋子,身上还穿着给弟弟做衣裳剩下的碎布拼接成的裙子。 突然,乔二娘又瞥见了随意摆在桌案下的炭盆,又是一震。 冬日里码头镇有多冷她比谁都清楚,可别说是炭火了,就连最最普通的柴火都轮不到她。 因为弟弟一句冷,母亲就把她仅剩的一床冬被也剥夺了去。 又因为赚钱不易,她至今只能在柴房打地铺,终日与看不见的老鼠和虫子挤在一处。 可与她一般大,甚至离她家仅几步之隔的邹芜不但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屋子,还拥有烧炭火的权力,和如此精美的挂画。 这一瞬间,邹芜从前对她的关切似乎全部化为了可怜,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对众生的不含一丝一毫温度不屑的怜悯。 她怔怔望着邹芜,眼底的妒火如何也掩藏不住了。 第26章 没生意了 邹芜最后是怎么劝住乔二娘的,邹三禾没有问过。 乔二娘那日从她家走时,怀中抱了许多东西,王娘子冷哼一声,转头就叮嘱邹芜可别太善良了,小心被背刺。 邹芜在门边儿站着,望着乔二娘瘦弱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那之后,乔二娘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些,穿上了新衣裳,还破例也有了间自己的屋子,其实就是把柴火都搬了出来,又在里面架了个木板床,但这也很不错了。 她来邹家的时间多了些,每次不是拿个绣盒,就是捧着一壶瓜子儿,两眼滴溜溜的转。 偶尔赶上邹七材下学,她还硬挤进邹七材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儿,似是不太满意,又拿眼去瞧最大的那间屋子。 砰的一声,邹芜扔掉了手上的活计,一把将人拽了过来,“你总贼溜溜的盯着我家屋子做甚?”。 乔二娘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邹芜会这般直接的呛声出来。 “什...什么?你说什么呢?”。 “你那日跑到我家来哭哭啼啼的说你爹要把你许出去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下可好,你每次来不是在我屋里东瞧西瞧,就是跑到我阿弟屋里摸人家的毛笔砚台,而今还朝锁着门的那间屋子里望。 是咋啦?想住到我家里来,给我家当闺女了?”。 邹芜嗓门儿大,又挑选着下工的时间嚷嚷开来,很快邹家后门就围了许多人。 邹三禾忙从铺子里出来,“早上不还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 乔二娘这几日都是在邹家吃饭的,自家的伙食可跟这儿的没法比。 在家中时别说是吃块儿肉了,就是多吃小半碗米饭都要被揪着耳朵踹出去。 可在这儿,她不但能吃上满满一碗肉,还能吃到各式各样的糕点,喝到味道不同的饮品。 最重要的是,她家铺子可还指着邹家的厨房过日子呢,她可不能把邹芜这炮仗给惹恼了。 思及此,乔二娘上前挽住了邹芜的胳膊,“哎呀,瞧你这小气样儿,我不过是随意在你家瞧了瞧,怎到你嘴里就成贼溜溜的了?”。 不过说到贼溜溜三个字时,她明显心虚了些,不由自主地朝厨房地方向瞅了眼。 邹芜哼了一声,“咱们关系再好,这也毕竟不是你自己家,你想进去的地方,只要能进去的哪次没让你进去?就之前你说你家小弟也马上要念书了,从我阿弟屋里拿了那么多糙纸,还有一盒子新买的墨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那锁着的屋子是我大弟的,那里头的东西莫说是你了,我都不敢想的,你还巴巴跑去瞧,也忒没眼色了”。 围观的工人们纷纷道,“这可不怪芜丫头发火了,咱们这一片儿谁不知道邹家老三从军去啦,那屋子里保不齐还有天家赏赐的东西哩,人家都锁上了,你就不要看了嘛”。 “之前董老板的绣娘们都在这屋子住,我还当只是随意的一间屋子哩,现下你与我说了我就晓得了。好阿芜~你莫气了”。 乔二娘这话是说,既然这屋子这么重要,怎么随意一个两个绣娘都能住,偏她瞧上一眼都不成。 闻言,邹芜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这是我家,我们还不能决定谁能住谁不能住了?再说我们既能安排绣娘进去住,那必然是打扫过的。而今锁着了,那里头的东西就是不能随意叫你瞧又怎么了?几张纸便罢,你若瞧上我大弟的兵书,那你说我给是不给?”。 乔二娘还想再说,邹三禾便笑着将话头引了出去,“我听着二娘的意思,是想攀扯董老板手底下的那几个绣娘也不见得手脚有你干净是不是?可巧了,五日后董老板的货船便又到了,届时我请董老板过来与你解释解释如何?”。 “不不不...不必了,禾姐姐,我浑说的”,乔二娘是真的怕了,董老板可是这码头货船的大户,要是得罪了他,她家日后还如何在这码头上做生意呀? 正值下工的时候,工人们大批大批涌了过来,铺子外面这才清静下来。 近来也不知乔家铺子上了什么新餐食,引得不少工人都爱上她家去,让前面这几家都没什么生意了。 王娘子今儿就只卖了十份饭,门前就空落落的了。 她索性收拾了台面端着碗凑过来和邹家人一道吃饭,邹三禾陪着她在后门处坐着,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 偶有路过的客人,王娘子便热情的问上一句,“炒菜米饭,吃点儿啥呀小哥儿?”。 得到的回应几乎都是,“不了不了,今儿上乔家吃去”。 “嘿?这可真是奇了哈,乔家那馄饨是包了金子还是银子?咋卖得这么好?”。 邹三禾瞅了眼,“我听说她家改卖炒菜了,香的很”。 “啥?”,王娘子一听就炸了锅! 每家卖不同品类的餐食,可是码头街的规矩,乔家那婆娘就这么坏了规矩?还最先砸了她家的锅! “这死婆娘,连我家的生意都敢抢!”,作势就要往后冲。 邹三禾眼疾手快把人拉住,“好姐姐,你家好几年炒菜生意了,跟她们计较个什么劲儿?”。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呀!我要是跟你一样什么都会做,又做得香,还害怕啥呢?真是苦了我家崽儿哦,下月的翛休还不知在何处呐!”,王娘子委屈起来。 饭吃到一半儿的王小崽闻声冲了出来,“阿娘莫哭,大不了我不去上学了,叫阿材弟弟每日学了回来教我”。 王娘子一噎,搂着儿子哭得更厉害了。 外头哭天喊地的,院子里却安静极了。 邹芜有些烦躁的睨了眼还有脸面赖在她家吃中饭的乔二娘,就连邹七材也频频看向她。 王小崽安抚住了娘亲,转身跑回来直剌剌盯着气定神闲的乔二娘,腮帮子鼓鼓的。 “二娘,你回去劝劝你娘,大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坏了规矩,往后就不好做了”,邹芜开口道。 乔二娘放下碗,心里得意的跟什么似的,面上却一副怯懦模样,“啊?家中生意从不让我插手,我...我可劝不动我娘...”。 第27章 酱料没了 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又是她在码头镇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邹芜并不想把话说得太绝。 这一顿饭,王小崽是没顾上吃,只抱着胳膊气鼓鼓瞪着乔二娘。 乔二娘镇定自若,仍旧是想吃啥吃啥,半点儿没受到影响。 饭后,邹三禾又在厨房里炒酱料,王娘子在旁边搭手,唉声叹气的。 “你说老乔家这是咋的了?突然生意就这么火爆了?莫不是拜神真有用了?那咱俩改天也去拜拜去”。 “不是说每家做不一样的吃食是码头街的规矩么?她家这样明摆着破坏,就不怕人说?”。 王娘子把装满的瓦罐往桌上一搁,“嗐!这就是咱们些个铺老板自己定的规矩,这不是这么多年来大家生意都差不多,有钱一起赚着么?实际真有谁家破坏了,别人也说不得什么。不然你看我家都没生意了,谁管呢?”。 邹三禾哦了一声,悄悄从案子底下拿出个瓦罐,将里面的东西倒进锅里,香味儿一下溢出。 王娘子起初还没注意,后头又嗅了两下,嘀咕道,“阿禾呀,我咋闻着你这味儿,跟老乔家这几日餐食的味儿这么像呢?你这啥料?”。 “红烧料啊,我的独家秘方,在我自己铺子里都没上呢,咋可能一样?”。 邹三禾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她这料里有一味蒜蓉酱,里面的剁椒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 不过她还是舀了一勺给王娘子品尝。 “嗯嗯嗯!就是这个味儿!”,王娘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托相熟的工人给我买过一份儿她家的餐食,里面有一道菜红油满满,就是这个味道!”。 说罢,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邹芜房间的方向瞥了眼。 “该不会是乔二娘偷了你家料吧?”,虽然是疑问句,但王娘子说得非常肯定。 邹三禾搅动着锅里的红烧酱料,“那咱们待会儿躲起来瞧瞧”。 等这一锅料炒好,王娘子就立在门边喊了句,“阿禾,上我家嗑瓜子儿去呗,我正好跟你说说学堂的事儿。我感觉我家崽最近读书不用功呀”。 邹三禾也喊了声,“哎,好好好”。 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不多时,院里响起邹芜送乔二娘离开的声音,“我知道你难做,但你还是劝劝吧...”。 乔二娘心不在焉的应下,转身出门没多久又偷摸折了回来。 邹七材和王小崽都去学堂了,邹三禾去了王娘子家,也‘不在’。 她方才请邹芜帮忙织一条围巾,邹芜现在在选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 乔二娘蹑手蹑脚的溜进厨房,掏出藏在裙摆下的罐子,先挖了一大勺锅里的酱料,又轻轻打开橱柜,将认识的不认识的酱料都拿了些,然后把它们重新排列,显得柜子不那么空。 做完这一切,她才起身整理了下裙摆,若无其事的回家去了。 躲在铺子里的邹三禾跟王娘子等了又等,确认无人后才站了起来。 “妈耶,我说她家生意咋突然这么火爆呢,感情都是靠着你家呀!真不是我说,这么些天了,你就一点儿没发现家里少了东西?”。 邹三禾挠了挠头发,“我这人有时候马虎,做完酱料就放柜子里了,确实没清点过”。 王娘子气哄哄,“这下让咱们抓了个正着,报官去!”。 “哎!这种事又没个证据,报官岂不是很容易叫乔家辩驳过去,搞不好还让咱们两家名声臭了”。 “那咋办”,王娘子泄气。 “她不是靠我家酱料赚钱么?那我不再做不就是了?等酱料用完,她家生意自然而然就淡了,咱们就当不知道。毕竟是个姑娘家,名声最重要了,万一咱把这事儿捅出去,那老乔家还指不定咋对她呢”。 王娘子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那...就这样算了?”。 邹三禾拉着她坐下,想了又想,“就别管乔家了,我现在有个主意,倒是能让你以后不那么累,还能赚到钱”。 “啥主意?”。 王家铺子现在的经营模式是,客人登门点菜,王娘子现炒,不但一次要备许多料,点单点太多她一个人还顾不过来,好几次都少收多收钱了。 邹三禾就想着将现代食堂的模式用到王家,每日菜单是固定的,但能确保一两道菜和前一日不同,价位也固定好。 这样王娘子可以提前炒好菜,到时候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饭就行了。 至于餐盘邹三禾也想好了,直接找瓷匠铺子定制一批四个格子的大圆盘或是方盘,三菜一汤一米饭,汤不限量。 “啊?那这么冷的天儿,提前炒好菜岂不是冷掉了,我家锅可没你家多,灶台也不大”。 邹三禾摆摆手,“这怕啥,去买几个木桶,拿热水坐着不就成?”。 王娘子自己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就这样办!你们年轻人,脑袋瓜就是好使哈!”。 定制瓷具需要一大笔钱,邹三禾知道王娘子家暂时困难,便主动借了十两出去,俩人约定好啥时候钱赚回来了啥时候再还。 但王娘子还是给她立了字据,签字画押。 却不想没过几日,乔家铺子竟然把整条街的生意都抢了。 王娘子这几日都关着铺子,闲来无事就喜欢凑热闹,一直走在八卦第一现场,看完热闹回来就跟邹三禾分享。 “你都不知道,那乔二娘可真是偷上瘾了,咱们街道凡是有姑娘的人家全被偷了个遍,只可惜就像你说的,没有证据。这不是铺老板们都闹起来了,他们家还牛气哄哄的说,她家生意可不是靠那些铺老板的酱料配方火爆起来的”。 说到这儿,王娘子不屑的翘起二郎腿,“可不是不靠那群人么,靠的你呗”。 面对她的调侃,邹三禾也只是笑笑,转头问起她餐具的事儿。 第28章 好日子到头了 一大早,铺老板们又跟乔家起了争执,这次比之前几次都要厉害。 张老板握着手臂粗的擀面杖站在最前头,“要不是你家小子总在我家门口撒尿,把我家门前那点地都泡软了,我老娘也不会早起遛弯儿的时候在门口窝倒扭断了腿! 平日抢我家生意也就罢了,我都不计较了!可今儿我说什么也要把那小崽子的腿打断赔给我娘!”。 乔小弟吓得一个哆嗦,却被自家娘亲一把推了回去。 乔娘子挽起袖子叉着腰,“哎!这条街上的崽子那么多,你咋就知道是我家崽呀?在说了,咱们本就毗邻码头,土地湿润也是常有的事。别家早早就把门前的地收拾了,偏你家不收拾,怪谁?”。 张老板嘴皮子没她利索,又是个汉子,叫她一呛,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哼!叫我说啊,你老娘这遭断腿,就是上天在惩罚你不孝!你要早舍得花钱把那块儿地处理了,还能有今儿这事儿么?自己不孝顺,还跑来污蔑我家崽!我看你这脸皮是跟着年纪一道长得吧?”。 乔娘子持续输出,“我可真是心疼老太太哟,当初得多不容易才能把你这么个厚脸皮的货生下来?怪不得老太太总身子不好,怕是为了养你这么个货,作贱了自己吧?”。 乔小弟躲在娘亲身后探出颗脑袋来,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吐舌头,还不停的耸肩挑衅,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恶心模样。 不过...乔家的好日子也没几日了。 乔大醉醺醺的提着一篓鱼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路过张老板时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见自家男人来了,乔娘子便收起了那副刻薄模样,骄傲的昂着脑袋,“瞅见没?能赚钱的人,就是喝着酒都还惦记着家里的生意。不像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把眼睛放在别家铺子里,真是贱!”。 “你这婆娘怎么说话呢?”。 “嘴上可积点德吧,也不怕走夜路绊倒”。 乔娘子却是不管,如同晨鸣的大公鸡似的,扭着腰肢转身进去,砰的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 乔大醉倒在房门口,桥娘子忙伺候着他躺下,不一会儿屋里就响起呼噜声。 乔娘子哼着曲儿,把鱼都倒进厨房的大缸里,准备待会儿再收拾。 随手掀开案上的酱料罐子,竟都见了底,往常每到罐子还剩三分之一时乔二娘就主动补满了,可今儿是怎的了? 乔娘子眉毛一横,“没看着酱料都没了嘛?整天窝在房里描眉画眼的,一点儿不知道为铺子操心”。 而今的乔二娘可是乔家铺子火爆的大功臣,乔娘子可不敢随意打她了,就指望着她从邹家带酱料回来呢。 乔二娘也是今时不同往日,斜眼儿瞅了瞅门口,轻哼一声并不动作。 乔娘子在门外骂了几句,到底是不敢得罪了她。 待耳坠子挂好,乔二娘才施施然起身,锁上门往邹家去了。 说她也是个没脑子的,竟还敢大咧咧过来,也不仔细想想她家抢了王家的生意,邹家人又跟王家人交好,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邹家人会如何待她。 这不是刚走到大门口就迎头撞上一盆子污水。 望着面容冷冽的邹芜,乔二娘忙挤出个笑来,“阿芜,你这是做甚?”。 “做甚?”,邹芜把盆一撇,“整条街的生意都被你家抢了,你还有脸上我家来,我能做甚?”。 乔二娘眼眸微垂,轻叹了一声,“瞧你,咱俩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哪敢抢你家得生意呀?你家的饮品和砂锅不是卖得不错么”。 “怎么?你还盯上我家饮品生意和砂锅生意了是不是?”,邹芜回怼。 “哪敢哪敢呀,好阿芜,你就放我进去吧,我同你说说话,就说说话便走,绝不会觊觎你家生意的”。 邹芜并不理会,反手将门锁上,“我阿姐今儿炒料,不方便招待你,以后也不方便”。 乔二娘急了,若今日带不回酱料,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可任凭她如何喊叫,回应她的都只有空荡荡的院子,还有厨房里时不时飘出的香气。 一连好几日过去,一向门前热闹的乔家铺子冷清了起来,码头街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王娘子的四格饭就赶着这时候开张,菜色还是那么个菜色,只是换了个卖法,效率高了起来,还有免费的菜汤,定价也合理,不少人都选择在她家吃。 没了乔家铺子抢生意,各个铺子是卯足了劲儿,倒让餐食味道提高了不少。 邹家还是没开铺子,台面上只零散放着几个饮品,价格也没变化。 有相熟的工人端着四格饭凑过来问,“芜丫头,别家都卯足了劲儿上新,你家咋没动静儿?是不打算开铺子了么?”。 邹芜面上已没了往日的热络,只平常道,“阿姐最近在忙别的事,得过几日才顾得上铺子”。 “那感情好!到时可得给我们这些老食客便宜些呀!”。 邹芜扯了扯嘴角,没再搭话。 平日里,她自问待这些客人就跟自家人一样,每次出餐都尽量多夹菜,偶尔有客人已经续了一碗还想再多喝一小瓢时,她也是笑呵呵的打满。 晚上烧烤,她也是每把多烤几串儿。烤鱼时还会顺手把捞起来的小虾米之类的一道烤了,也不算钱。 砂锅满满一碗,菜多丸子多,还给续粉儿。打啤酒的时候必定要打满到溢出来,还附赠一小碗给他们尝尝。 有时外带单子她看在熟人的份儿上连押金都没收,碗碟收不回来也不计较。 可谁知乔家铺子一上新,熟的不熟的客人一股脑都过去了,还在乔家铺子也上菜肉夹馍的时候说她们码头小厨给的分量不足。 邹芜是真的寒心,那菜肉都要拿个碗接着才能吃上,就这样还说她家分量不足! 而今乔家铺子味道不如从前了,也不见几个人念叨,反倒是跑到她家来关心她家上不上新品。 一想到姐姐没日没夜的研究新品,还要给这些人多打菜,以免流失客缘,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第29章 罗刹 乔二娘来了邹家好几日都碰了壁,她没能带酱料回去,乔娘子自不会放过她。 将她房里的东西都收走了不说,还翻出不少她藏得私房钱,结果自然是被狠狠打了一顿。 乔小弟坐在院里啃猪蹄,故意把骨头吐到她手边儿,“真是个赔钱货,还不如早早嫁了换钱”。 他这一声可给乔娘子提了醒,急匆匆去外面寻乔大说事去了。 乔儿娘缩在阴影里,眼底满是怨毒,抬手死死把那块骨头按进泥地里... 乔娘子直到下午才归家,脸上喜滋滋的,还扯出早几年买的一块儿红布比比划划。 乔小弟依偎在她身侧笑嘻嘻的问,“娘,你咋把这块布翻出来了?要给我做新袄子么?”。 乔娘子满脸宠溺的捏了捏儿子的脸颊,“你是男娃,咋能穿红布袄子哩?这是给你二姐做嫁衣的”。 乔小弟不懂嫁衣是什么衣,只晓得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拿好布料给二姐做衣裳却不给自己做。 “我不我不!我就要红袄子!我就要红袄子!”。 乔娘子被儿子闹得剪刀都拿不稳,怕伤着他,忙从口袋里摸出块碎银子哄着,“你爹给你二姐说了门新的亲事,给东街成老爷做填房。东街成家你知道吧?就是富得流油的那个成家,这你二姐嫁过去了就是老太太了,以后你想要啥好料子没有哇?跟这儿闹什么?自己拿了银子上街玩儿去,你莫出去显摆,叫旁人骗去了”。 乔小弟这才笑开来,握着碎银喜滋滋的跟乔娘子说着待会儿要上街去买什么东西。 母子俩闲话了一阵子,乔小弟刚要出门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身回去把乔娘子刚剪裁好的布料剪了个大窟窿,惹得乔娘子嗔怪道,“你这缺心眼儿的,剪这么大个窟窿,我还得给绣朵花补上”。 乔小弟吐了吐舌头,“那不正好?二姐最宝贝她新买的那针线盒了,娘去取来,用她的针线缝她的衣服”。 乔娘子精光一闪,“还得是我儿子!就是比那赔钱货聪明!”。 乔二娘躲在窗外,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东街成家那老爷子都六十有三了,说话都不利索还能娶媳妇?不过是家中小辈哄老爷子开心的张罗而已。 什么嫁过去就做老夫人了,成家最小的儿子都已过而立之年。这哪是门好亲事,分明就是个大火坑! 她说破天去也才十五岁啊... 大屋的门晃了晃,乔二娘忙捂住嘴跑回自己屋子。 乔小弟从大屋出来,路过乔二娘的屋子时十分不屑的将她前几日才种好的花草踩了个稀巴烂,“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夜色降临,黑暗一点点笼向码头,也一点点攀上了乔二娘的心头。 乔家消停了好几日,只乔二娘每日进进出出的,不知在忙些什么。 是夜,乔小弟吃饱喝足后照例往张老板家走,正要解裤腰带就被人从后面锤了一棒子。 扭身瞅见熟悉的裙角,一声‘你这个赔钱货’还没说出口,就被乔二娘拖着丢在邹家门口了。 她俯身探了探弟弟的鼻息,确定极其微弱后才放心的离开。 殊不知没过多久,巡逻队就发现了乔小弟的身影,本想直接敲邹家的门,却又发现乔小弟的一只鞋不见了,他脚边还有被拖行的痕迹。 顺着这道痕迹,很快就查到张老板门口,码头这几家铺子,就张老板门口是泥土地,再加上乔小弟坚持不懈的跑去门口撒尿,也就他家门口没被完全冻住,这才有了痕迹。 几人对视一眼,敲响了张老板家的门。 张老板披着衣裳出来,一瞧那小子的脸就知道是谁家的,但却摇摇头,一脸茫然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家的。这谁家孩子啊?咋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家里大人都不找?”。 巡逻队的人问了几次,他都说不知道不认识瞧不出是谁家孩子。没法子,几人只能把乔小弟带了回去。 今儿莫朗不当值,正打算休息就见兄弟们抱着个孩子回来,“这不是乔家老三么,咋成这样了?”。 “你认识这孩子?”。 “见过,但不熟。咋啦?”。 “这孩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晕倒在邹家门口,怎么都叫不醒,本来以为是邹家人呢,接过一瞧,这孩子脚上一只鞋没了,还有被拖行的痕迹。顺着痕迹找上张老板,张老板却说不认识,不是他家的...”。 莫朗眼神一凛,忙起身穿衣服,“乔家前几日闹成那样子,怕不是谁家报复,想诬陷给邹家和张家啊?先把孩子送回去再说”。 乔家那边,乔二娘正木着脸往鱼汤里洒什么东西,一包撒完还觉不够,又连着洒了两包进去,搅合搅合跟鱼汤融为一体。 拿出家里最大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放在托盘上端向大屋。 屋子里,乔娘子就着微弱的烛火给乔二娘绣着嫁衣,三日后就是良辰吉日,这嫁衣必须得赶在那时候绣好。 乔二娘轻轻叩门进来,乔娘子一点儿也不避讳,还拎初具雏形的嫁衣放在乔二娘身上比划了一下。 乔二娘不躲不闪,敛眸道,“娘,汤好了,您快趁热喝了,我好把碗洗了”。 乔娘子端起碗吹了吹,“给你爹和你弟留了没?”。 “放心吧娘,都留好了,在炉子上煨着呢”,管够! 一碗汤下肚,乔娘子舔了舔唇,“还能多出小半碗么?”。 乔二娘微愣,“娘还要再喝?”。 乔娘子嘿了一声,随手抄起扫床的扫帚就打了过去,“我想再喝一碗又咋啦?家里是穷的连一碗鱼汤都供不起啦?”。 乔二娘闷声应下,转身出去又盛了满满一碗。 汤面儿上浮着一小些粉末状物品,乔娘子狐疑了一下,也没太当回事,依旧是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没多会儿就睡下了,连手里头的活计都没来得及放下。 乔二娘是拖不动乔娘子的,便只能把她手里的东西都归置好,然后伪装成睡觉的模样。 莫朗带着人敲门时,乔小弟才悠悠转醒,可此时乔二娘已给门开了道缝,柔柔弱弱的问是谁? 看清乔二娘脸的那一刻,乔小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拼命踢打着莫朗,嘴里哭喊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啊!我不回去”。 乔二娘心里一慌,忙把门打开,在他屁股上打了一掌,“你这小子,让你不要晚上出去也不听,现在被捉回来了又浑说什么?”。 莫朗面上闪过一丝质疑,但还是叮嘱道,“往后还是不要放你小弟一人出去玩耍,你家此前得罪的人太多,仔细遭人暗算”。 说罢,也不顾还在哭闹的乔小弟,就把人送了进去。 关起门,乔小弟率先往大屋跑去,乔二娘端着碗鱼汤,跟个罗刹似的追在他身后慢悠悠走着。 乔小弟连滚带爬跌到炕头,拼命晃着母亲的胳膊,“娘亲...娘亲快醒醒...二姐要杀人!二姐要杀人!”。 乔二娘才无所顾忌,拾起乔娘子刚刚打她的扫帚狠狠抽在他身上,“你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一下一下,直抽得乔小弟再不敢哭喊。 “跑什么?我是你亲姐姐,还能害你不成?刚刚只不过是对你这多年来不尊敬我的惩罚,是叫你长个记性。从今往后,可再不能忤逆我了哟?”。 乔小弟吓傻了,连连点头,对她递到嘴边的鱼汤也没有拒绝,喝了个干净。 很快,他也不动弹了。 乔二娘咯咯咯笑出声来,唱着摇篮曲儿,把弟弟放在了娘亲的怀里... 第30章 恢复寻常 乔大是踩着天光回家的,他昨儿被成家请去吃酒,顺便商量一下老爷子跟乔二娘的喜宴。 成家自知委屈了乔二娘,便给他这当爹的不少好处,光布匹都好几匹,他都赶着开市前去换了银钱,手里头就只剩半匣子首饰。 另外半匣子一分为二,一半儿给媳妇一半儿给儿子留着将来娶媳妇。 回到家喊了两声,不见人来扶他,他今儿心情好,也不气恼,晃晃悠悠往大屋走去。 一进屋子,媳妇和儿子还在床上睡着,他坐过去拍了拍俩人,“哎!哎!快起来!快起来瞧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三两下过去,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乔大哼唧了一声,歪着身子靠墙坐着,嘴里说着胡话。 “嗯...真是没想到我乔大也有这么一天!有钱人一口一个亲家的喊着,还送了不少好东西,恭恭敬敬把我送出来。到时候等咱闺女过门,再给老爷子生个大胖小子,那老爷子指不定得多高兴!老爷子一高兴,还能少的了咱闺女的好处?还少的了咱家的好处?还...”。 睡饱了的乔二娘跟往常一样起身梳洗打扮,听到乔大的声音,她厌恶的扔掉了梳子,出门却换上一副笑脸儿。 刚推开大屋的门,乔大一枕头就丢了过来,“快给老资做饭!一晚上光喝酒连菜都没顾得上吃,真饿死老资了”。 哐啷一声,一个精美的匣子被甩了出来,乔二娘俯身拾起,小心翼翼摸着匣子上的雕花,轻轻打开,各式各样精巧的首饰映入眼帘。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嫁到成家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可转念一想成家老太爷那模样,还是忍不住恶心了一下,转身去热鱼汤。 等她端着鱼汤进来时,乔大已睡熟了,她忙把人叫起来,想趁他酒醉哄着他喝完了鱼汤,却被一脚踹开。 “老资都说了放下我待会儿喝,听不懂是怎的?”。 对于父亲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乔二娘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好在乔大想起这个女儿马上就要嫁去成家了,又换了副神色,端起还剩一半儿的汤一口气喝了。 “好了,我要睡了,你且忙你的去”。 乔二娘勾唇一笑,捧着碗退了出去。 这一个早上,她都在心底狂笑,计划着中午如何在人多的时候冲出去满脸惊慌的告知大家父母兄弟的死讯。 届时,与成家的婚约肯定会作废,依着成家人的性子,是肯定不会将给她家的东西收回去的。 等把那三人拖出去埋了后,她就揣着这笔钱远走高飞!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前脚刚哭喊出去,乔大后脚就被她这声音给吵醒了。 原来醉酒的乔大喝完鱼汤没多久就感觉恶心不已,哇哇吐了好一阵,此时屋里的味道难闻极了。 他抬脚踹了踹还睡着的乔娘子,不耐烦道,“都啥时候了?铺子不开了?快起来收拾收拾”。 叫了半晌还不见人起来,乔大也来了脾气,怒斥着就要上手打人。 被子一掀开,两张僵硬又刷白的脸直击他眼底。 乔大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不可能吧..”。 他壮着胆子,又往前去,伸手小心翼翼探了探鼻息。 “啊!!!”。 正当乔二娘在人群里哭得声泪俱下时,乔大的这一声喊,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乔二娘更是直接僵住,嘴里吐出句,“怎...怎么可能?”。 这让人群中的莫朗一下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上前问,“什么怎么可能?”。 下一秒,乔大失魂落魄的跑了出来,“杀人了!杀人了!”。 一听这话,方才还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往旁边躲了躲。 王娘子也停下了打饭的手,在邹家吃饭的几人也走了出来。 就见乔大冲到乔二娘面前,颤巍巍指着她,“官爷!就是她!就是她!她杀人了!她杀了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啊!”。 在他凌乱的话语中,众人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最终,乔大疯了,逢人就说他女儿杀了亲娘和亲弟弟。而乔二娘也按律例处斩,成家不但被官府点名批评,还在商场上也失了脸面,趁乱搬离了码头镇,自此销声匿迹。 无人照顾的乔大因为续不上租被赶出了家门,流落街头状似乎乞丐。一场雪后,他冻死在了妻儿的坟前。 街尾的铺子挂了好久的牌子都无人问津,房主直言晦气,寻人做了场法事,将铺子连同后门整个都封了起来,铺子改成了杂货间,乔家人住过的屋子整个改成了恭房和洗漱间,墙边儿开了个侧门,方便进出。 一切都恢复了寻常,仿若乔家从没出现过一般。 第31章 码头集市 年末,传信兵来了最后一趟,今年邹家捎的东西就更多了,很大一个包袱。 近来码头突然热闹起来,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凑了过来。 邹三禾在铺子里忙着走不开,叫邹芜拉着休假的邹七材去前面瞧瞧。 俩人回来时,怀里抱了不少东西。 “阿姐快瞧,这是红果,董老板说是酸甜口的,但我尝了一口,并不甜,可贵了呢”,邹七材捧着个红色的果子凑到跟前。 邹三禾一瞧,这不就是西红柿么?董老板竟然连西红柿都搞到了。 “还有这个呢阿姐”,邹芜极嫌弃的捧着块土疙瘩,“董老板说这东西不知道要怎么吃,还挺耐放,随便那么一扔,等到咱们这儿坏果还没几个。不像那个红果,可容易坏了,到咱们这儿就不剩几个了”。 嚯!可以呀!连土豆都有!邹三禾默默在心中雀跃,她是最最喜欢吃土豆的了! “成,我知道了,晚上拿这个给你们做好吃的”。 “可我还想再吃一个红果”,邹七材选了个最小的。 邹三禾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这果子生吃确实有些酸,你们等等,阿姐给你们撒点糖拌着吃”。 这时候对糖的精细度把握程度还不如现代标准,颗粒按照大小区分,即便是最小的颗粒都掺杂着不少糖块儿。 所以邹三禾的糖都是从系统里直接买来装进罐子里的,邹芜和邹七材一次都没怀疑过为啥她的糖会这么精细。 一道糖拌西红柿很快上桌,俩人吃了一口就爱上了,飞快吃完各自碗里的。 在邹三禾的提醒下,俩人才捧起碗把剩下的汤汁都喝了个干净。 “喝过汤汁之后,我就不那么爱吃糖拌红果了。二姐,往后你吃果子我喝汤”,邹七材两眼发光,被邹芜无情拒绝。 “就你会吃”。 “对了,码头近来是有什么活动么?”,邹三禾清理着土豆问。 邹七材抢着回答,“是集市,码头上两年一次集市,可以买到好多平常见不着的东西。阿姐,明儿咱们一起去逛逛吧?”。 邹三禾应了下来,计划着再多买些土豆和西红柿,要是再有别的菜就更好了。 夜幕降临,邹三禾早早关了铺子,并挂上了明日休息的牌子,打算做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和酸辣土豆丝,荤菜是糖醋排骨,主食馒头。 邹芜和邹七材早早坐在厨房的圆桌前等着,等三道菜上桌,望着红彤彤的西红柿炒鸡蛋,和酸香十足的酸辣土豆丝,直吞咽口水。 “开饭!”,邹三禾下了第一筷子,俩人才紧随其后。 几乎很少有人能拒绝西红柿炒鸡蛋和土豆儿,邹三禾炒西红柿炒鸡蛋喜欢放一点糖中和西红柿的酸味儿,酸咸香充斥味蕾,再拿馒头吸满汤汁送进嘴里,那滋味儿,直冲脑门儿。 酸辣土豆丝是先拿醋炝过锅的,外加一丢丢蒜蓉酱,又是一道下饭神器! 知道他们肯定喜欢新菜,邹三禾一点儿没手软,足足炒了两大盆,很快就被吃光了。 平日里最先光盘的糖醋排骨今儿却剩下了,还好邹三禾炒得不多,不然可得心疼好几日。 第二日一早,姐弟三人齐齐收拾好,各自挎着篮子出门去了。 正备菜的王娘子见状忙喊了声,“阿禾,你们去码头吧?让我家崽跟着去耍耍,顺道买点我家需要的东西”。 “好”,邹三禾应了声,王小崽很快也挎着篮子出来了,跟邹七材拉着手走在前头。 邹芜挽着邹三禾,瞧着这个也新鲜,那个也新鲜,没一会儿篮子里就满了大半。 两个小子也不甘示弱,篮子里满是平日没见过的好吃的。 邹三禾只买了些土豆,又订了摊子上所有的西红柿。 “禾老板!上我家看看呀!”,董老板立在船头喊。 第32章 痛失三十两 货船上的东西贵,大多是高门大户派管家或掌事嬷嬷过来采买,普通老百姓大多只在码头的摊子上逛逛,甚少有上货船的。 这也是邹三禾头回上船,今儿个风平浪静,船上还算稳当,董老板带她们略参观了一下,然后才展示了自己的货物。 小厮们将货物一一呈上来供客人们挑选,可以凑近观看,也可以摸,看中就留下,没看中就过,等全部看完后还可以再筛选一遍。 等董老板的货全都过完了,邹三禾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怪不得贵人们采买都不容易呢,这也太费时间了。董老板,你就没想过将你的货物都制成册子么?这样翻起来也容易些不是”。 董老板嘿嘿一笑,“也不是没制册子,只是东西冗杂又不固定,若制册子就须每两年重新做一次,贵人们那般多,做多少才合适?”。 言外之意,花销太大。 邹三禾提议道,“可是您想将家中产业落到实地,就需得有个什么固定售卖的东西呀。这两年咱们时常打交道,我知道大部分货船都是以珠宝首饰等耐放的东西为主,那您就可以先将自己家的账册看看,整理出每年都有的东西,先着人画成画册。 我记得您之前带回来过一个牛皮封的本子,您若下次再遇见,可托那人做一本只有牛皮页面的本子,到时有什么新添加的货物,只需拿纸条子写了再沾上去,第二年若没有这个货物就将纸条子撕下来便是了”。 董老板垂眸思索了一下,“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真是聪明!连这主意都想得出来!”。 邹三禾补充道,“我还建议您直接找当地的学堂,托学生们帮您画画册。一来是学生们要价通常比市面要低一些,二来您也不用时常带着这些画册。 等到什么地方,直接着人去取一趟就是了。这样诸位管家和嬷嬷也不用来回跑好几趟,往后直接拿着册子清点了就是”。 董老板连连应下,转头吩咐了下去,码头镇这边就托付给吴秀才和林爷周伯的学堂,也不着急取,只说两年后再要。 邹家这边儿,邹芜和邹七材都选到了心仪的货物,王小崽因为太贵了没有选,但也得到了一大包外藩糖果。 “董老板,今年就没什么新菜么?只有红果和土豆么?”。 董老板大手一挥,“走,咱们去下面一层,新菜都在下面放着,还没摆上来”。 一进入放菜的仓库,邹三禾的购物欲就上来了,什么包菜、香菜、茄子、黄瓜... 什么火腿、羊肉、牛肉、大虾、鱼... 什么梨子、小米、葡萄、瓜... 一个上午过去竟选了一大车,价值不菲。 看在熟人的份儿上,董老板给了个友情价。 不知为何,邹三禾突然有了一种来到双十一的感觉,加购一时爽,尾款钱包瘪。 近三十两付出去,邹三禾别提多肉疼。 但想着过年时大家都能穿上新衣服,家中被褥也能全部换新,还能用上耐烧的碳块儿,来年给邹垒也能捎不少轻便的衣裳,甚至还有套软甲,邹三禾就觉得值! 董老板收了钱,又上她家定了一批啤酒和耐放的糕点,顺道问了问她买的那些新菜要怎么做。 俩人唠了好大一会儿,晌午董老板还留在邹家品尝了西红柿炒鸡蛋、手撕包菜、豆角茄子、鱼香肉丝和土豆烧排骨。 这一顿饭董老板是又吃撑了,抚着肚子坐在树下半晌不愿起来。 这时候,门外却响起道慈祥的声音,“敢问店家,方才那道红果烧鸡蛋是如何做的?”。 一听这声音,董老板打了个机灵儿起身,“哟,这不是马嬷嬷嘛?您今儿是给自己买东西还是给老夫人买东西呀?”。 马嬷嬷立在门口搭话,“是给我家小小姐买些新奇的水果,这不是我家小厮方才在铺子外瞧见店家用这红果做了道新菜色,我便想过来讨教讨教,不知店家可方便告知?”。 这董老板可不敢应,忙对院子里的邹家人介绍,“这位是将军府,沈老夫人身旁的嬷嬷,马嬷嬷。 小小姐和小少爷便是马嬷嬷带大的。 禾老板,沈家小小姐的事儿想必你也知道,上次小小姐就是吃了你做的糕点和饮品后胃口大开,可是你家外送单的常客啊”。 邹三禾忙把人迎进来,有些为难道,“马嬷嬷,这红果烧鸡蛋本也不是多难的一道菜,只我这菜里面加了我的独门酱料,所以要好吃些,但小小姐和小少爷却未必喜欢吃。我记得小小姐和小少爷喜欢酸甜口,马嬷嬷不妨先做个糖拌红果试试。 另外,我这有道酸甜汁,烧排骨或是茄子都不错,做起来也比较简单,我拿给您一罐您先尝尝”。 邹芜跑进厨房去拿了一罐,又用布袋子包好递了过去。 想着是给小小姐的,还特地选了个绣着一朵小红花的袋子。 马嬷嬷接过袋子满脸新奇,“呀!这可真是巧思啊,比打结要方便得多,还结实”。 董老板眼疾手快道,“这也是我跟禾老板合作的新品,马上就在我家绣庄上了,到时先拿给您瞧瞧”。 “那可真是谢谢董老板跟禾老板了,对了禾老板,你刚才说的糖拌红果,就是把红果切开撒上糖就成了吧?”,马嬷嬷握住邹三禾的手腕,很是亲近。 “对,不过小孩子食道嫩,吃红果皮容易卡住,嬷嬷您把这果子插上筷子在热水里滚一遍,皮会自动裂开,就好剥了。糖的话,最好用精细糖块儿,可不要用糖粉,吃完果子碗里剩下的汁水也可以喝的”。 “哎,哎,可真是谢谢你了”。 董老板笑呵呵搀扶住马嬷嬷,跟她讲着自家船上还到了什么新品,还不忘回头冲邹三禾使眼色,示意她自己待会儿还会回来,再跟她商量布袋子的事儿。 第33章 立身的本事 送走马嬷嬷后,董老板才得空来寻邹三禾。 “我说禾老板,咱俩认识这么久了,又有生意合作,你有这好点子真是一点儿没想着我”。 邹三禾给他倒了杯茶,“瞧您说的,若真是个赚钱的法子,我还能不想着您?”。 董老板一嗬,“禾老板是觉得没赚头?”。 “这麻布袋子虽新鲜,可既比不上菜篮子装的多,又没有精巧的食盒来得贵气,谁会买呀?可要真说没赚头,那也不是,只是没毛钱生意赚得多罢了”。 董老板认真思索了一番她的话,“在理,在理”。 邹芜一直在旁边听着俩人的对话,直等到董老板走了才问,“阿姐,董老板那般大的产业,难道还会卖不出去这袋子么?”。 “不是卖不出去,是有这样好的点子,我们为什么要跟别人合作呢?”,邹三禾道。 邹芜有些不明白,“可是糕点和毛钱生意,咱们不是合作得挺好。阿姐那时还说咱们的糕点再好,若没有董老板,也卖不出那般高的价钱”。 “所以毛线我只收一成的盈利,且从未过问过每月的盈余,年底分账,我只管收我的钱,也不会去问董家的人今年到底赚了多少钱。 但糕点,我却是五五分成,且契约一年一签署,每月一分账。 因为我知道,像糕点这一类,除了我,没人能做得出来,所以我丝毫不担心董家会在这个事情上算计了我。 但这布袋子就如毛线一般,旁人上手了便能够轻易的举一反三,谁还会在意最初提供点子的你呢?”。 顿了顿,她又说,“再者,我知你对裁缝感兴趣,这布袋子,还有钩织毛线你学的比谁都快,上手也快,我也想着若你有心学,来日未必不会做属于自己品牌”。 “品牌?”。 “哦,就是开自己的铺子,全国各个地方都有铺子的那种”。 邹芜两眼放光,“阿姐,我真的可以么?”。 “可以啊,那有什么不行,只要你感兴趣,只要你肯学,就勇敢去,阿姐永远都在这儿支持你”,邹三禾摸了摸她的发丝,眼底满是慈爱。 邹芜眼眶一红,扑进了姐姐的怀里,“阿姐...你可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阿姐了,我真是有福气”。 邹三禾微微勾唇,声线温柔,“这个家不能只我一人,或你一人有立身的本事,得人人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咱们这个家族才能立起来,后世子孙才有得继承,也有更多的选择”。 姐妹俩又腻歪了一阵,便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将军府,荣寿堂。 沈老夫人满脸慈爱的望着一对孙子孙女虎头虎脑的吃着碗里的糖拌红果,马嬷嬷也是一脸笑意,正想跟老夫人建议聘邹三禾来家里专门给小小姐和小少爷做餐食,就见守门的满月慌慌张张跑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将军提着短鞭往大小姐院里去了”。 堂内两个大人皆是一惊。 “可说是因何事?”,马嬷嬷忙问。 “能是何事!”,沈老夫人眉头紧皱,先吩咐婢女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嘛。 “今日川儿的同僚们入府谈事,那丫头怕是踩着这时候跑到前头闹了一番,借此逼川儿遂了她的愿呢”。 马嬷嬷哎呀了一声,“大小姐怎就…怎就如此了…”。 这府中大大小小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她一手带大或看着长大的,沈晚凝幼时虽娇纵些,却也是听话懂事,说话温温柔柔,跟在老夫人身后学着管家,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呀! 怎的会为了一个穷书生,糊涂至此? 老夫人按了按抽动不已的太阳穴,百般后悔,“我早该在她为了那张隽,孤身一人跑去长庆侯府退亲时就叫人扭了她去庵子里做姑子,也好过现在跟个冤家似的整日在园子里发疯!”。 将军府与长庆侯府乃是世交,沈晚凝与卢世子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两家人本以为这桩婚事是水到渠成,是顺应姻缘。 哪知一场大雨让外出祈福的沈晚凝崴了脚,又恰好在云安寺邂逅了供奉经文的张隽。 学识甚好,大有前途的青年学子与娇娇柔柔的将军府大小姐,又是因突然变故而留在了寺中,不正是上天递来的姻缘么? 少女思春,最爱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这场邂逅于沈晚凝来说,可不就是命中注定。 若是那张隽第一时间选择避嫌,就此了断了情丝,沈家上下或还能高看他一眼,说不定还会与长庆侯府好声好气的商量,退了这门娃娃亲,待张隽考中功名,自有沈家在后助力,再来迎娶沈晚凝也未尝不可。 偏那张隽是个歪心眼儿的,一心只想攀附上沈家这艘大船。在得知沈家的态度后,竟还躲在一个姑娘家身后,任沈晚凝一人对抗亲人,甚至不惜自己跑去长庆侯府退婚。 不过最让沈老夫人瞧不上眼的是,张隽利用了沈晚凝的爱意,把寡居老家的母亲接来,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沈晚凝名下的宅院还花着沈晚凝的钱大肆招募仆妇伺候。 几乎是一夕之间,张隽俨然从落魄书生变成了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 这事儿在京城说不上人尽皆知,但也是诸世家勋贵和朝臣,甚至是皇室的笑料。 沈家尚能有今日,全靠沈棣川撑着,若非沈晚凝搞出这桩事来,沈棣川的位子恐怕还要升上一升,加之他年轻,再带领着沈家回归勋贵行列也未尝不可。 若非…若非沈晚凝,沈家今日又何至举家搬回老宅,躲在这远离京城的小镇休养生息… 第34章 沈棣川教妹 满月从前跟过沈晚凝,虽而今在老夫人处当职,但心里还是念着大小姐的。 瞧着老夫人是不愿插手这事儿,她噗通一声跪下,朝前膝滑了几步,“奴婢斗胆...求老夫人开恩,叫马嬷嬷过去一趟吧。小爷自幼习武,动起手来可不比大爷有个轻重啊...”。 沈家大爷最疼这个妹妹,便是弥留之际都还惦念着没能让妹妹看到他凯旋的那一日。满月此时提起大爷,是妄图唤起老夫人心中的一片慈爱,能救救大小姐。 可谁知,正烦闷的老夫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变为了盛怒,马嬷嬷察言观色,赶在老夫人发作之前一脚踹了上去,“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既那般舍不得,当日又为何屁颠颠来荣寿堂显眼?你心中既只有大小姐一个主子,从此刻起便去长福居,替大小姐挡了小爷那一鞭吧!”。 还不等被踹倒在地的满月再说话,就有两个婆子进来将她架了起来。 “到了小爷和大小姐面前,知道该怎么说么?”。 两个婆子连连点头,“老夫人与嬷嬷放心,我们省得”。 长福居中,沈棣川持鞭立于树下,一脸肃杀之气。 沈晚凝的几个丫头一脸瑟缩的挡在她面前,一双双眼睛止不住朝院子外面看去,在心中默默祈祷穗儿能说动满月将马嬷嬷请过来。 ‘啪’,沈棣川又朝地上甩了一鞭,呵斥道,“你可知错!”。 沈晚凝躲在丫头们身后,委委屈屈,“二哥哥,你们为何就这般看不上隽郎呢?”。 一听这话,丫头们齐齐抖了一下,恨不能转头捂住这位祖宗的嘴。 沈棣川顿时气血上涌,“千百般道理,我与母亲都揉碎了说与你,事到如今你竟还与那腌臜货没断了联络? 一个大男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到头来人还未到考场便已为自己寻了一好退路,你还问我们为何看不上那腌臜货?”。 “不...不...若不是你与母亲百般阻拦,隽郎又岂会因放不下母亲而错过了今年科考?”。 “他自华县来,边赶路边考试,到而今已有数十载,他这一路都不曾想起过母亲,偏遇上了你就想起自己那年迈在家的老母了?”。 “那是因隽郎从前身无分文,又没有个相知相许的姑娘,好不容易碰上我,我自得为他排忧解难,好让他全无顾忌的备考哇!”。 “你是他什么人!你为他排忧解难!”,沈棣川的怒火已经直冲胸膛了。 偏沈晚凝还瞧不出来,推开护在身前的婢女,梗着脖子立在了哥哥面前,“我是他此生唯一,是他白首到老终不悔的妻”。 ‘啪’,沈棣川到底舍不得真抽她一鞭子,却也实在看不惯她这副为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又跟亲人决裂又跟世交断交的嘴脸,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婆子们押着满月来时,就看到这一副景象,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满月和穗儿也被吓傻了,知道沈棣川此番是动了真格。 沈晚凝捂着被打的那半张脸,满心满眼的不可置信,“二哥哥,你竟打我”。 她是父亲母亲老来得女,自幼疼宠非常,两个哥哥和后来的嫂嫂也是宠爱有加,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月亮不摘星星。 凡京里出了什么新鲜的布料,必得捧到她眼前来。若宫里来了赏赐,也一贯是她先挑自己喜欢的,她挑完了才轮到大嫂和两个哥哥。 沈家有头有脸的人物,是宫中常客,再高位的娘娘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将她叫到跟前端详。每每从宫中回来,光是娘娘们的赏赐便让她浑身换了个行头。 莫说是挨打了,就是她幼时最顽劣的时候想吃树上的果子,家里人都舍不得让她亲自爬树。 可现在,她最最喜欢的二哥哥,竟然打了她。 沈棣川眉眼很冷,“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姑娘家,不然今日这鞭可不只是拿来震慑你的了”。 父兄战死,嫂嫂早产郁郁而终后,整个家的重担便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母亲一夜白头,幼妹尚且懵懂,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沈家仍在今时今日还活跃在贵人们眼前。 他又努力了多久,才保全沈家所有产业,让沈晚凝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仍维持着父兄皆在时的规格。 他本不该打她的... 可他因大雪封山,与世隔绝差点儿被冻死的那三月,沈晚凝正砸了家中所有能砸的东西,来与母亲对抗。 可他与敌军抗衡中了一箭还不敢昏死过去,仍强撑着挥刀往前冲时,沈晚凝正拿着两家信物,孤身闯入长庆侯府退亲。 可他抬着残破的将士们,本该如大哥期望的那般凯旋之时,满城都是她沈晚凝做下的荒唐事! 他自己得不到封赏无所谓,沈家不能再进一步也没什么,但他麾下的兄弟们本不该如此,班师回朝那日,他们该受到百姓们夹道相迎,在宫宴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被圣上一一叫至堂前论功行赏。 而不是只得一句‘众臣弹劾,百姓声讨,朕不能罔顾民心呐’,就捧着一匣子或金或银之物,潦草归家。 “那都是有奸人陷害,想要拉哥哥下马...”,沈晚凝顾不得脸上得疼痛,急切反驳。 沈棣川一把挥开她的手,“你既知晓,还不知退避?”。 这场不公的结果,沈家的每个人,包括他麾下的每一位将士心中都明白,是有奸人不想沈家爬得太高。 但她沈晚凝还是顺杆爬了上去不是么? 园子里静得可怕,连寒风都放轻了脚步似的,半点没发出声响。 沈晚凝愣愣的站在原地,脑子里混乱的穿插着各种记忆,企图理顺了,然后寻着些张隽的马脚。 很可惜,在触及到手腕上的红绳时,一切都化为了乌有,转而被爱意覆盖。 张隽的母亲早年吃了很多苦,熬瞎了眼,为了给她编这根红绳,老太太不知摸索了多久,尝试了多久。 那颗被红绳串起来的,成色中等雕花模糊,又异常陈旧的玉珠更是张家儿媳代代相传的家传之物。 张隽若非真心待她,张母若非认定她做儿媳,又岂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沈棣川望着妹妹变化的神色,手中的鞭子紧了又紧,终只留下一句,“即刻禁足”,便离开了这里。 第35章 牛皮靴子 码头的集市要一直开到年跟前儿,好些离得远些的百姓们赶早买完想要的东西就回去了,码头上这两日人倒是比前几日少了许多。 王娘子一家照例是要回老家去的,今年雪少,也就不怎么着急,这才关了铺子开始采买。 “阿禾!阿禾家里都收拾好没?”。 一入冬,邹三禾就不怎么愿意在外头待太久,且她家过年的东西早就买齐了,但实在是抵挡不住‘最后一日降价大甩卖’的诱惑,还是裹着厚棉袄出门了。 “婶子早上好”,邹七材帮姐姐挎着菜篮子,礼貌的跟王娘子打招呼。 王娘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瓜,“你阿姐确实把你养得好,分明比我家崽还小几个月,这都快到你阿姐肩膀了,将来肯定是个大汉子”。 说罢又挽上邹三禾的胳膊问,“阿芜呢?咋没跟着?”。 “她最近研究着给我们做衣服呢,裁裁剪剪的,正忙着。小崽呢?往常一说上码头集市,他可最积极了”。 “哎呀,这不是叫我逼着才把吴先生给布置的假期课业写完,今儿早上说啥都不肯起来,就要睡个懒觉。不是我做亲娘的偏心,真是一点儿比不上阿材,要有阿材一半儿我都烧高香喽”。 俩人说说笑笑的朝码头集市走,许多摊位都拉了横幅,写着打几折的字样。 王娘子风风火火的穿梭在各个摊位面前跟各位老板砍价,邹三禾牵着邹七材跟在她身后,替她占住心仪的物品。 “你这瓜都不新鲜了还卖这么贵?再便宜点儿吧,这都冻伤了”。 “嗐呀!要别的东西,像是核桃这些能放的我给你便宜也就是了,可这番瓜它不耐放,还不好保存,我这船走了多少地方才搞到这么一点儿,十文钱一个已经是折上折了,再不便宜”。 “真不能便宜了?”。 老板摆摆手,“不便宜,不便宜”。 王娘子放下番瓜,转身就走。 “哎哎哎!行吧行吧,反正最后一天了,咱都过个好年,六文就六文,给你了!”。 王娘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头,挑挑拣拣了多半,最后索性道,“这样吧,看你这瓜也小,四文钱一个,我都包圆儿”。 老板考虑了一下,“成!都给你!做完你这单,我也就提前走了”。 这番瓜其实就是现代的西葫芦,煮麻辣烫吃火锅或是炒菜都行,王娘子是见邹三禾拿西红柿炒,尝了尝味道很不错,才打算买的。 邹七材目瞪口呆的望着篮子里的番瓜,要知道他家前几日可是十五文一个买的呀! 亏了亏了,真是血亏啊! 到了西红柿的摊子前,王娘子又故技重施,没成想这次的老板直接挥手道,“您也不用要走不走的了,我这红果比他那番瓜还难找还难保存,不管大小统统十文钱一个,是我的底线了。您要是不需要,我也不卖了,自己吃也一样”。 王娘子实在喜欢这酸酸甜甜的口感,便也不再讲价,默默挑了五个大的。 邹七材稍微平衡了一点,红果是这次集市的新品种,也是头回出现在集市上,要价极高,不过因为大家都不咋会吃,买的人并不多,他家上回趁着降价一次性买了好多,算下来倒是比王娘子一个一个买要划算很多,甚至单价还便宜一些。 这可全靠沈将军府的那位小小姐,凭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码头红果的价位。 又到一个摊子上,摆放着许多皮质的货物,邹三禾一眼便瞧中一双边边绣着花纹的小皮靴。 摊老板笑着搭话,“姑娘好眼光,这可是牛皮的,里头还加了细细的绒毛,穿上别提多舒服,可要让小郎君试试?”。 说罢,还十分勤快的抽出一双白色的干净的麻布袜子来。 邹三禾接过邹七材手里的篮子,示意他坐在小板凳上试穿一下这双靴子。 老板俯身解开皮靴侧面的扣子,等邹七材脱了鞋子,他把抹布袜子给邹七材套上,才敞开靴子。 邹七材穿好后,起身走动了一下。 “大小合适么”,邹三禾问。 “稍微有一些大,大约大个一指宽吧”。 老板飞快接话,“给小孩子买鞋就是这样,大个一指宽,垫双鞋垫刚刚好,孩子穿着也舒服。咱们这牛皮的,来年若是小郎君穿着小了,后年我还来,您只管拿来找我,交上新皮子的钱和手工费,我给您按原样子打个合适的”。 “这鞋多钱?”。 “最后一天,六百文给您包好”。 王娘子一骇,把邹三禾往旁边扯了扯,小声嘀咕,“小孩子长得快,今年能穿明年可不一定还穿得了,且你听他说,谁知道后年他还来不来”。 邹三禾又回头瞧了瞧,“家里的棉鞋总是比不上这靴子的,一到雪天雨天就穿不了了。我这两年还没正儿八经给阿材买过鞋子呢,就这一双,没事的,又不是年年都买”。 哪知邹三禾这话却应了验,给邹七材的牛皮靴子,往后还真是年年都要买一双。 闻言,王娘子犹豫了起来... “那我给你王大哥...不...王叔也买上一双”。 自从邹七材和王小崽纠正了大家的称呼后,王娘子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改不过来。 邹三禾后续又给自己和邹芜也各买了一双加绒的皮靴,穿在脚上就是暖和。 王娘子一家离开铺子后,街道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这是邹家来到码头镇后,过得第二个年了。 今年,邹三禾十八岁,邹芜和邹垒十五岁,邹七材也有八岁了。 大家都比刚来码头镇时胖多了也高多了,瞧着更健康了些。 邹三禾给弟弟妹妹们都准备了封红,属于邹垒的那一份早在年前传信兵最后一趟来时就捎去了。 邹芜拉着弟弟愣是给邹三禾磕了头,惹得邹三禾眼热不已。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漫天烟火,热烈的讨论着这么放一场需要多少钱。 “我猜五十两”。 “阿姐,你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就那么一会儿会儿,能要五十两?我看也就十两,不能再多了”。 “二姐你太不了解物价了吧,这种大规模的烟火,五十两不差的”。 “你这成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还说起我不懂物价了?真是皮痒痒...”。 “哎哎哎...二姐我错了我错了!”。 ... ... “阿姐!你快管管你妹子!”。 第36章 年初二,祭财神 年初二,安静了两日的码头街又热闹起来,前巷许多人家出嫁的女儿回门,大大小小的牛车和鼓鼓囊囊的包袱塞满了整条小巷。 邹家尚没有外嫁的女儿,紧闭的大门也给了后头的牛车片刻喘息之地。 可邹家人今儿也没闲着,早早备下香烛,对着财神的方位设下供桌,上面摆着整鸡,整鱼,还有一个肥硕的猪头。 大家洗漱一新,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齐齐在供桌前跪拜,祈求新的一年小铺依旧财源滚滚。 到了吉时一人拿一炷香,一起点燃了门外高悬的炮仗。 相比之下,城西沈家门前可冷清太多了。 沈家虽然还没有出阁的姑娘,但沈老夫人有几位远房侄女是早已出阁了的。因是远嫁,几年才能回娘家一趟,便将沈老夫人这儿当做娘家来走动,也不免有些巴结的意思。 可今年马嬷嬷照例一早就候着,这都快晌午了还不见一位表姑娘登门,心下难免唏嘘。 沈老夫人也是起了个大早,连同两个孩子一起装扮一新,端坐在荣寿堂等着。 她那几位侄女婿虽然官职不高,但好歹门第深厚,许能为沈棣川走动走动。 再不济,能说上一两句话也是好的呀。 沈棣川原也是一早就来候着的,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沈晚凝那边儿又闹开来,烦躁得他顾不得与母亲说,就拂袖离去。 沈云鹊跟沈云鹤两个并排坐在一张大椅子上,许是瞧出祖母与小叔叔都不高兴,都乖巧的不哭也不闹。 厨房的张妈妈一脸迟疑的走进来,“老夫人,已经晌午了,您看...”。 “先带云鹊云鹤下去吃饭,大人们熬一熬没什么,别叫孩子伤了脾胃”,沈老夫人言语里有些伤感,又带了丝执拗。 她就不信,那一个两个的,从前都是在她手里捞着过好处的,竟真这般势利眼儿? 张妈妈张了张嘴,终是忍下了继续劝说的心思。 沈云鹤拉着妹妹起身,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礼,得了允准才跟着张妈妈下去。 望着这个小小年纪便颇具风骨的小孙儿,沈老夫人那颗被风沙掩埋的心就无比火热。 看看,她沈家后继有人,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出了荣寿堂沈云鹊才敢大口喘气,小丫头白嫩嫩的,说话也跟棉花似的软绵绵,揪住哥哥的袖子小声说,“祖母刚刚可真吓人,我想吃个核桃都不敢吃”。 沈云鹤拍拍妹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待会儿我多剥几个核桃给你吃,咱们吃够了再回荣寿堂”。 走在后头的张妈妈将两个孩子的话听了个全,她也有个这么大的小孙女,可比沈云鹊这个将军府的小小姐高多了也胖多了,平日里别说是不敢吃核桃了,便是顶着父母的争吵都尚能吃得下一碗面。 对着她这个祖母,更是鬼灵精一般,撒娇撒个没完。 可这两位小主子,却从一生下来就被老夫人裹挟着兄妹分离,沈云鹊更是小小年纪就被老夫人安排传出挑食的毛病,闹得满城风雨,惹得大家都认为这位小小姐被娇宠坏了。 可只有她们这几个府里的老人才知道,这都是老夫人为了掩人耳目,不将大小姐的丑事在码头镇传出去的办法罢了。 老夫人总觉得沈云鹊年纪小,等沈晚凝的风波过去,再好生养上几年,谁还会记得小孩子挑嘴的事儿呢? 便肆无忌惮的命人在沈云鹊的餐食里加醋或是加盐,抽几次宴会,叫沈云鹊吃上几次再露出嫌弃的表情时,老夫人总要一副操心不已的模样搂着她心肝儿长心肝儿短。 再加上马嬷嬷经常去各种餐食铺子采买,似有若无的一渲染,码头镇的人就只晓得将军府有位被娇惯了的小小姐,谁又会去管沈晚凝院子里时不时传出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只当是那位小小姐又吃到了什么不合心意的东西,发脾气砸了碗。 到了千思苑,张妈妈张罗着婢女们把午膳摆上来,都是两个孩子爱吃的。 可就是这样,两个孩子也端着教养,只肯夹离自己近的菜,是绝不会把筷子往远处挪的。 张妈妈心疼,将乳酪往前端了端,“小小姐可要用些乳酪?”。 沈云鹊矜持的摆手,“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谢谢张妈妈”。 沈云鹤也搁下筷子,“有劳张妈妈,我想要一杯温水”。 不知为何,张妈妈突然想起码头小厨的那些个饮品来,趁着老夫人那边尚顾不得管这儿,忙命人往码头跑一趟。 沈家的下人敲响邹家后门时,邹三禾刚吃完饭,正在院里晒太阳消食儿。 急促的敲门声让她忍不住皱了眉头,扯着嗓子喊,“不好意思,我们铺子到十五才开门呢”。 翠柳焦急道,“阿禾姐,求您了,给我做两杯饮品带回去吧,不然张妈妈可要拧我的耳朵了”。 见是常来自家铺子采买的熟人,邹三禾才开了门,“是出了什么事儿?怎要得这般急?”。 她转身往厨房里走,翠柳跟上,“是张妈妈心疼两位小主子,想着过年嘛,让两个小主子吃上喜欢的东西。阿禾姐,你这儿可有现成的饮品?”。 邹三禾从橱柜里拿出栗泥和牛奶,“没有,但我可以现做板栗烤奶,很快的,用不了多长时间”。 经常跟沈家下人们打交道,她知道沈云鹊和沈云鹤对这两样都不过敏。 手脚麻利的在小炖锅里炖上,又顺手抓了把糖炒栗子和琥珀核桃仁过去,“早上才做的,快尝尝,我记得你爱吃甜口儿”。 翠柳道了谢,自己拽了个小板凳坐着,一口一个琥珀核桃仁,脆脆甜甜,她爱吃极了。 这糖炒栗子里面似乎加了蜂蜜?绵软又香甜,也爱吃! 临走她还求了一把,邹三禾向来大方,拿油纸各包了一包递过去,顺手还给她盛了碗栗泥烤奶,“还烫着,你慢慢喝,碗下次洗干净给我”。 “哎,知道了阿禾姐!”。 第37章 两小只的攒钱计划 翠柳急匆匆赶回来时,府里还没等到表小姐跟几个表姑爷,她撇撇嘴,小心护着食盒跑进千思苑。 两个孩子此时早已用完了午膳,在榻上坐着对弈。 说是对弈,但小眼睛已经不知滴溜溜朝门口转了几转了。 “小少爷,小小姐,禾老板现做的,这时候刚好入口,快尝尝”。 话音刚落,却见沈云鹊跟沈云鹤呆愣愣盯着她的脸瞧。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没什么东西呀? 张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过来扯掉她嘴边沾的栗子渣,“你这小妮子,是不是又缠着禾老板给你开小灶儿?”。 “没...没有...”,翠柳有些心虚,可她身上的香味儿却如何也隐瞒不住,最终只好缴械投降,“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呀张妈妈”。 她将两个包得鼓鼓的油纸包拆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琥珀核桃仁和焦香的糖炒板栗。 “都还热乎着,小少爷跟小小姐快尝尝”。 沈云鹊伸出小手,捏了块放在自己面前的琥珀核桃仁,放进嘴巴里嘎嗞嘎嗞,脆爽极了,每块核桃仁的甜度适中,脆爽度也都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一点儿苦涩感都没有。 沈云鹤则是抬手捏起个糖炒栗子来,每颗栗子都开了十字口,轻轻一掰就能拨开,入口绵软香甜,让人吃了一个就忍不住要吃第二个,怎么都忍不下来。 翠柳在一旁看的口水直流,心里默默盘算着两个小主子肯定吃不下多少,到时候她就悄悄把剩下的都拿走,藏起来慢慢吃,反正是阿禾姐给她的,又不是府里采买回来的。 可谁知俩人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眼看着油纸包的空间一点点变大,翠柳一双好看的眉都快拧成疙瘩了。 “小少爷,小小姐,可不能再吃了,没得要积食,到时老夫人该问了”,张妈妈见差不多了,出声制止。 两个孩子一脸的意犹未尽,但手都不再抬起了。 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一旦表现出特别爱吃的时候,祖母就要命人将码头小厨的老板‘请’回来给他们做饭,然后他们就再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翠柳笑嘻嘻的准备收拾,就被张妈妈抬手挡下,“这剩下的由我保管,留着两个小主子明儿再吃”。 如此,沈云鹊和沈云鹤是高兴了,可翠柳却彻底耷拉下脸来,小声嘀咕,“可阿禾姐说...栗子凉了就不好给小孩子吃了,会吃坏肚子的”。 张妈妈手一顿,将装着栗子的油纸包塞进她怀里,“我下次可要亲自上码头一趟,叫禾老板别这么宠着你了”。 翠柳才不怕呢,她知道张妈妈是个嘴硬心软的,才不会这样做。 “翠柳姐姐,你可知这栗子和核桃仁分别要多钱?”,沈云鹊问。 “这么一小包,糖炒栗子要十文钱,琥珀桃仁十二文”,翠柳老实回答。 一旁的张妈妈都惊了,可真贵,不过光看色泽,也确实值这个价。 沈云鹊哦了一声,跟哥哥对视了一眼。 张妈妈和翠柳走后,两人才凑在一起写写画画,那张名为美食谱的纸上又添了两道食物。 “可是哥哥,这么多好吃的,要好多钱,咱们现在才只有一两银子,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全部吃到”,沈云鹊有些气馁。 沈云鹤将墨迹干掉的纸小心藏进桌案的暗格里,鼓励道,“那是因为咱们以前不知道来码头镇之后就没得吃了,现在知道了,就不会乱花钱,攒着攒着,总就够了”。 沈云鹊面上还是不太高兴,沈云鹤只能哄道,“你放心吧,等我年后开课了,我抽时间悄悄去码头小厨跟翠柳姐姐说的那个阿禾姐姐搞好关系。她能给翠柳姐姐给这么多好吃的,就肯定是个善良又大方的人,到时候说不准会便宜些卖给我一些好吃的呢!”。 这主意靠谱,沈云鹊顿时有了希望,暗搓搓给哥哥加油打气。 沈云鹤却暗自叹了口气,这只是他拿来哄妹妹的话而已,祖母看得紧,别说去码头小厨了,就是多瞧别的地方一眼,祖母都要叫他过去训话的。 但看到妹妹兴致勃勃地模样,他还是压下了心底的难过,抽出另一张纸,将俩人的攒钱计划又重新改了一遍。 第38章 正月十五闹花灯 年到十五才算过完,从初一到十五每日都有不同的习俗。到了十五这一日,有提早回来的铺老板们纷纷开门卖起了元宵和花灯,街道上花灯一盏盏,让人瞧花了眼。 邹三禾一早赶着邹芜和邹七材上街去买花灯,她自己在房中躲懒,顺手从系统里买了袋果蔬小汤圆儿。 这两日邹芜跟邹七材闹着自己做花灯,材料买了一大堆,却怎么也做不出个像样的。 邹三禾悄悄在系统里买好了四盏小兔子窝在荷花上的小河灯,打算晚上逛灯会的时候去烟湖放了。 邹芜跟邹七材在街上逛了好久都没碰到特别满意的花灯,便各自选了盏小巧的,一只滚圆的百花灯还有一只毛笔模样的,另给邹三禾选了一款小船模样的,精致得紧。 快到晌午,街上陆续响起叫卖声,有赶早走货的商船停靠在码头,离得近的工人们都已上工。 隔壁王家铺子还没开张,年前王娘子走的时候说今年要过个肥年,还要串各路亲戚,估摸着到二十才回得来。 年前买的菜和果子都冻在瓮里,但仍有不少坏掉的,邹三禾一边切菜一边嘀咕,“要是系统能有个冻结时间的小空间就好了,这样把新鲜的果蔬扔进去,不管放多久都不担心坏掉”。 ‘叮咚,系统已为您开启时间冻结功能’。 邹三禾手下一动,不敢置信的晃了晃脑袋。 她还以为系统就只有现有的那几个功能呢,没想到还能继续开发。 但,系统开发的契机是什么呢?难道是她说什么系统就能给她什么? 这么想着,邹三禾小声嘀咕了句,“系统系统,不知道你有没有彩票系统?能不能给我开个刮刮乐专柜,一个铜板五张票,能中黄金的那种!”。 没有回应... “好吧好吧,那一个铜板四张票,一次中一百两银子?”。 依旧没有回应... “那一个铜板三张票,一次...”。 ‘系统检测到宿主出现神经问题,请问是否需要全面扫描?(一次五十两)’。 嘎嘣一声,腊肠被掰断了。 邹三禾无能怒吼,“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又不买房又不结婚的!”。 “阿姐,谁要买房?”,邹七材的小脑袋从厨房的窗户探进来。 邹三禾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没没没...没谁买房。你们都买到花灯了么?”。 邹七材扬起手中的毛笔灯,“新鲜吧阿姐,是毛笔灯,下笔如有神!”。 “嗯嗯嗯,你快收好,晚上再拿出来”,邹三禾应付道。 锅里的水滚开,下入焯过水的去骨鸡腿和鸡腿骨,洒一把姜片儿白胡椒炖着。 另一个锅里倒入一勺猪油化开,先下肥瘦相间的薄肉片儿,炒变色后铲除,锅留底油,下姜蒜爆香,再放入肉片儿翻炒,后家豆瓣酱生抽白糖等调味,翻炒均匀加蒜苗提味儿。 一道微辣咸鲜的回锅肉出锅! 倒水涮锅擦干净,热锅凉油下干辣椒蒜片儿小葱翻炒出香味儿,待油微微变红后挑拣出干辣椒,将青红椒跟土豆同时入锅翻炒,时机成熟轻点生抽和盐,快出锅时洒鸡精搅拌均匀。 炖煮好的去骨鸡腿肉捞出,切片儿薄厚适中码入大碗,香拌鸡调料倒入,洒葱花香菜搅拌均匀。 锅里剩下的鸡汤也不要浪费,下一把细挂面略一调味儿,最上面点一丢丢香油辣油和鸡丝,香辣鸡丝面,要多香有多香。 最后端上凉拌黄瓜,邹家的一餐饭便齐全了。 今儿没有王小崽这个饭霸在,邹三禾没敢炒太多,每盘子基本上都是夹几筷子就能吃完的程度,面条也不算多,一人一中碗,刚好吃饱。 饭菜的香味儿顺着铺子飘散出去,许多在别家吃饭的工人都在码头小厨前驻足。 “禾老板这手艺真可以,隔着道门都能闻见香味儿”。 “谁说不是呢?真希望她家铺子早点开门,好让咱们也尝尝这么香的餐食啊!”。 饭后,邹三禾才把藏在柜子里的河灯拿出来,“早上有挑着担子叫卖的,我选了这四盏。咋样儿,还不错吧”。 “哇!好可爱的河灯,每只小兔子的动作都不一样呢。阿姐,下次那挑货郎再来,你跟他订几盏,咱们挂在铺子外头,多好看呀!”,邹芜已经被萌化了,捧着河灯爱不释手。 邹七材只是觉得制作精良,赞了句匠人有巧思便不做评价了。 邹芜选了抱着胡萝卜睡大觉的那盏,邹三禾选了胳膊上挎着小篮子的,篮子里面还放着青菜跟白菜。 还剩下一盏嗅着草地的和穿着花袄子的就给了邹七材,还有远在边关的邹垒。 在河灯上写字的重任就交给了家中目前写字最有章法的邹七材。 邹芜写了平安如意招财进宝,给邹垒的河灯上写了平安健全的归家,邹七材自己的河灯上写满了智慧进我脑四个字。 至于邹三禾就简单的多,只写了暴富二字,言简意赅! 第39章 灯 晚上正街开了夜市,漫天花灯亮如白昼。 姐弟三人手挽手穿梭在人群中,对每个摊子都新奇极了。 “咱们去年就该来了,多好啊这”,邹芜咬着糖葫芦说。 去年邹家初来乍到,又是过得第一个年,便没出来凑这个热闹,倒是邹七材被早早回来的王小崽拉着去街上跑了一圈儿。 酒肆门前挂了灯楼,每盏花灯上都设有一道谜题,若能猜中,便能拿走对应的花灯。 邹三禾跟邹芜自认没这个脑子,便推了邹七材前去。 小小少年立在满墙辉煌之下,昂着脑袋仔细辨认着花灯上的谜题,一连猜中五个,赢得满堂彩。 不多时,他身旁挤进一个衣饰华丽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侧还跟着个小郎君,俩人模样有七八分相似,应是对龙凤胎。 她们周围丫鬟婆子小厮跟了不少,将俩人团团围住。邹家姐弟三人离得近,也被围了进去。 年长些的嬷嬷低声劝,“小小姐,咱们都出来很久了,该回府了,不然待会儿花灯游街,仔细把您冲散了”。 小姑娘怀里抱着个毛线玩偶,一瞧就是董家绣庄的手艺,“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才不要回去这般早。再说今夜府中宴请宾客,祖母与小叔叔都答应我们可以多玩儿会...”。 嬷嬷也不好再劝,便由着她们去了。 “是猫儿,对不对!”,站在她们身侧的邹七材眼睛亮亮的,指着灯楼最上面的一只如意形状的灯笼喊道。 小厮哟了一声,用竹竿挑了灯笼下来,“小公子真是聪明,这道灯谜的答案确是猫儿”。 “这位小哥哥,你好聪明呀,比我哥哥还聪明”,小姑娘糯糯搭话,满脸的羡慕。 邹七材回头瞅了两个姐姐一眼,这才将刚赢的灯笼递出去,“小妹妹可喜欢?送你了”。 小姑娘笑弯了眸子,双手接过,屈膝道谢,“多谢小哥哥了”。 她身侧的小郎君也跟着道谢,回头瞥了眼邹三禾跟邹芜,“这若是小哥哥为自家姐姐赢的,那我们就不要了”。 邹七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二姐姐手里已有两只了,我大姐姐喜欢元宝,我帮她赢个元宝灯笼回来就是”。 小姑娘十分的自来熟,跑过来拽住邹三禾的手指头,仰头笑嘻嘻道,“原来大姐姐喜欢元宝呀,我的小荷包里有许多个,都给大姐姐”。 话音刚落,方才那位劝说她的嬷嬷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赶在她说话前,邹三禾便摇了头,“大姐姐是喜欢元宝,但却只喜欢自己赚回来的元宝或是长辈所赐的元宝,不是自己赚的元宝是亏心钱,大姐姐可不喜欢。 不过大姐姐还是谢过你的好意,可财不可外露,你呀,还是好生藏起来,到该花时再花吧”。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哦,我懂得了,我的钱不是我自己赚的,是家中长辈所赐,我该珍惜,不能随意花用”。 嬷嬷舒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丝赞赏。 正说话的功夫,邹七材已然将元宝灯赢了回来,兴冲冲拿到邹三禾面前,“阿姐,元宝灯,够大够富贵吧!”。 圆润肥硕,可不是只极富贵的元宝灯么? 邹三禾笑眯眯接过灯,跟小姑娘和小郎君告辞后往湖边走去。 今夜烟雨画舫也搞了猜灯谜的活动,比正街上的要更诗情画意一些。 一轮皓月当空,惹得不少满腹才情的学者登临船头吟诗作对。 负责往提诗舫上挂诗词的小厮来了又去,络绎不绝。 推杯换盏夹杂着舞技旋转身姿时的铃铛声,珍馐玉盘混合着三五好友呼呼喝喝的祝酒词,好一番歌舞升平的富丽景象。 不少年轻的郎君小姐们隔着各自的小厮和婢女对望,满目羞怯又含情脉脉。 湖面上已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湖中心的高台上,一扮作月桂仙子的姑娘立于鼓上跳舞,身姿轻盈,婉转优雅,瞧得邹芜入了迷,“哇!阿姐,这扮作月桂仙子的姑娘可真美”。 邹三禾只淡淡望了眼,并未说话。 随着乐声停止,负责捞花灯的小厮便会顺着月桂仙子双手所指的方向各捞起一盏粉红色的灯和蓝色的灯。 就类似于月老红娘一般,硬生生把两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喊出来互换花灯。 这是码头镇多少年的习俗了,很受年轻人的追捧。 似邹三禾她们一般只做祈愿的花灯是不会往那个方向放的,所以她们只瞧了一会儿热闹便往放祈愿灯的地方去了。 三人异常虔诚的蹲在湖畔,双手合十各自在心中许愿河灯上的愿望实现,然后轻而缓的将河灯送入湖中,望着它们被湖面上荡起的涟漪推远。 可人们不知道的是,烟湖上所有的花灯都会在人群散去之后,被湖对岸的烟湖客栈统一打捞烧毁。 第40章 千两银票 烟湖客栈的掌柜是位极壮实的中年汉子,小手臂侧面横着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说起话来却是十分的斯文。 “小爷,今年的花灯都在这儿了,我照旧选了几只新鲜的。若无旁得安排,我们还是照往常的规矩把剩下的直接烧掉了”。 沈棣川一身月白衣袍,坐在窗台上对月饮酒,萧瑟又寂寥。 他垂眸往庭院里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几只兔儿花灯,随手一指,“把那只灯取来”。 谢掌柜哎了一声,转身下去从四只灯里选了只模样最好看的捧着上去。 有新来的小厮不明所以,“掌柜的这是啥意思?这几只灯不烧啦?”。 “嗐!这还不是有钱人那点儿小癖好嘛!咱客栈背后的东家每年十五都会从捞起的所有河灯里选几只造型新鲜的留着,若今年有不顺心的时候就从中选取一只来,悄悄实现河灯主人许下的愿望”。 “啊?还有这好事儿,那我赶快把我的塞进去”。 “别想了,每只河灯都得有名有姓才行,你写了掌柜不就知道了?”。 新来的小厮咂吧了下嘴巴,默默干活儿去了。 楼上的厢房里,沈棣川已从窗台下来,在软榻上倚着,屋里满是酒气,他脸颊酡红,从掌柜手里接过灯翻看着。 “暴富?”,这两个字逗笑了他,“倒是有趣”。 再一翻转,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邹字。 沈棣川把河灯顺着窗户扔进焚烧炉里,“去查查是哪家许的愿”。 谢掌柜在他手下做事多年,又岂会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当即便道,“想来应是码头小厨的东家放的河灯,咱们码头镇只这一户邹姓人家”。 沈棣川摸了摸胸口,抽出大把银票撒出去,喃喃道,“码头小厨?倒是有几分熟悉。这么多钱,算得上暴富了吧?”。 谢掌柜弯腰拾起银票,也没细数有几张,只瞧着有一千两的有一百两的,这么一叠,该比他烟湖客栈一年的收入都多了。 可见这位爷是十分的不顺心了。 码头小厨是二十开的门儿,董老板是二十六揣手登的门,身后还跟着一壮汉。 “禾老板,开张大吉呀!这位是我的合作商谢涛谢掌柜,年前在我这儿尝了你的手艺,赞不绝口,想跟你这儿定了全年的单子。包括酒水、糕点、餐食和小吃。 反正你这铺子里上啥,他都要!”。 谢掌柜跟着说,“禾老板,我是在烟湖那边儿开客栈的,就叫烟湖客栈,往后您出了什么餐食,每三日往我那儿送一趟就是了。要是我的客人吃着新鲜,我再给您列单子点餐。 对了,我听董老板说您这儿有一种酒味道还不错,叫啤酒对吧?您看您这儿库存有多少,我先带一些上铺子里尝尝鲜”。 人是董老板带来的,邹三禾并未多想,忙去库里提了一小罐出来,“谢掌柜,您先尝尝这酒合不合您的胃口,若是合适,我待会儿叫车给您送过去”。 她指了指斜对面的武学堂,“我跟武学堂的先生们都熟悉,到时拜托学生拉一趟过去”。 谢掌柜本身对这种小馆子的东西不屑一顾,但碍于自家小爷的吩咐,便装模做样的舀了一斛尝味儿。 可一口酒下肚,他就尝出这酒的与众不同来,当即拍了一张千两银票出来,“这酒,禾老板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嚯!这还是邹三禾头回见识到千两的票子呢! “哎!这酒酿起来并不难,哪就用得上这么多银子。再说我别的餐食也并不贵,这董老板也知道的,您统共付给我一百两就是了,余后的您若觉着好再给”。 谢掌柜摆摆手,“不过是一千两,我烟湖客栈三两日就赚出来了。而今有了禾老板的餐食,保不齐一两日就能赚够一千两,我可不会亏本儿,你就收下吧!”。 董老板抬手擦了擦汗,“是呀禾老板,你这手艺是真没得说,给你你就收下吧,谢掌柜也不是差钱的人儿,更不是不识货的主儿!若你的手艺他瞧不上,也不会特地寻我一趟”。 邹三禾心里咋舌,面上却不显,十分淡然的收了票子,“那成那成,我待会儿再多拉些餐食过去一并给您尝尝”。 送走了董老板和谢掌柜,邹三禾忙喊来在屋里裁剪衣裳的邹芜,俩人忙忙叨叨竟收拾出三辆架子车的餐食。 她叫邹芜盯着,自己往武学堂走了一遭。 林爷跟周伯听闻她的来意,纷纷笑道,“那谢掌柜还真没说错,一千两对烟湖客栈来说还真不够看的”。 周伯揣着手道,“这下有你的餐食,烟湖客栈在十里八乡可都没什么竞争对手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安排手脚勤快人又老实的孩子去,绝不会贪墨一丁半点儿餐食”。 “可要跟孩子们说好了,我这儿是每三日需要人,每次也说不上是需要几个人,但我给每个孩子一月五百五十文的工钱,外加中午一顿饭”,邹三禾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三个小荷包。 林爷叹道,“瞧瞧,这才是真的赚到钱了,财大气粗呀!镇子上大酒楼的小厮每月也不过五百文,还没个休息日。你那不过是趁空闲时间镇子里走一趟罢了,一月也去不了几次就五百五十文还管饭,要不是我和你周伯年纪大了,说什么都要抢过这饭碗的呀!”。 “谁说不是呢,就凭禾丫头的那碗饭,我都去定了”,周伯跟着打趣。 第41章 第一次送餐 谢掌柜带回去的啤酒当天就被摆在客栈最显眼的位置,还专门找了画师画了幅告示牌立在门口。 连同他那天一并带回去的吃食,一连三日,烟湖客栈的食客们都赞不绝口,颇有供不应求的架势。 按照约定好的日子,刚过午市张武、程威、丁原西各拉着一辆架子车往烟湖客栈走去。 他们走得商户们订货常走的道,拉的架子车也跟寻常送货的车无异。 谢掌柜很早就等在门口了,见三个小伙子过来,二话不说就招呼小厮们上去卸货。 “真是辛苦三位小哥了,快进来歇歇脚吧?”。 程威跟丁原西都望向张武,他们仨是一个村子的,还是邻居,要不是张武他爹跟林爷有几分交情,上武学堂这种好事情才不会轮着他们。 林爷也正是看重了他们仨都是老实憨厚的好孩子,才将这么重要的活计交给他们。 张武板着脸掩饰着内心的紧张,“谢掌柜客气了,我们待会儿还要帮学堂买些东西,就不坐了,您这边验完货我们就要回去了”。 谢掌柜也不再客气,去里面拿了三罐甜水儿递过去。 张武先接过道了声谢,其余两人才双手接过道谢。 客栈的小厮们动作快,只一刻钟就搬完了所有东西并清点好了交给谢掌柜签字。 得了交付签字的纸,张武小心收好,跟谢掌柜等人打了声招呼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回到铺子里,三人也不着急回学堂,一一汇报了第一次送货的心得才在院中的木头板凳上坐下。 邹三禾顺手给三人端上饮品和新制的果子。 “三禾姐,刚才谢掌柜也给我们甜水儿喝,就是跟你的手艺没法比”,丁原西猛喝了一大口莓果茶,砸吧砸吧嘴,一脸的意犹未尽。 程威也跟着说,“就是太甜了,不比三禾姐你这酸酸甜甜的青柠茶好喝”。 邹三禾眉心一动,“那谢掌柜没说下次要什么餐食?”。 张武摇了摇头,“倒是什么都没说,可能还不晓得三禾姐会做多少餐食吧?我刚在门外瞅了眼,客栈一楼有戏台也有说书台面,柜台上多是干果。菜品多是往楼上端,瞧不出是什么菜”。 “好像有道白灼虾,瞧着干巴巴的,也没个蘸料”,程威道。 丁原西想了想也说,“后头还有两道青菜,应是不同的做法,有一道里面还点缀着白白的东西,瞧不清楚”。 三人捧着杯子,整齐划一的垂下脑袋,暗恨自己怎没看清楚点儿。 邹三禾起身给他们续饮品,“第一次去,已经很好了。而且从铺子里送菜品过去太不现实了,干果倒还可以,下次我炒些新鲜的干果过去。谢掌柜既没点菜,想必也是想试探试探我的底子,那咱们就轮番做,总有他点菜的一天”。 邹芜隔着窗户偷偷瞧院子,此前邹三禾特地交代过,她就要及笄,理应稍微避一避外男,以免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来。 张武三人也很守本分,只在后门处坐着,门也大开,好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瞧清楚。 邹三禾是生意人,生意人并不讲究男女大防,只略微注意着不要私下见面就是了。 况,她都做好了这辈子不嫁人的打算了,毕竟她揣着这么多银子,将来弟妹又都有出息,吃喝不愁。 送走了张武几人,邹七材也下学了。 他跟王小崽一起回来,还没走到巷子口便能听见俩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嘿!咱们先生不会真要收下沈家那小少爷吧?”,王小崽言语里有些忐忑,“他要真来了,往后咱们怎么跟他相处呀?我可听说他都换了五个学堂了,他家老夫人特别严苛,十分担心别的学生攀附上她孙儿呢”。 邹七材慢吞吞答,“我也不知道,那都是先生们要做的决定。若先生们真收他,他也未必跟咱们一间屋,毕竟比咱们小两岁呢,怕是跟不上”。 王小崽嘁了一声,“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弟,怎会以年龄论学问。他若真跟咱们不在一间屋,那也只会是在大屋”。 第42章 门第 自从接了烟湖客栈这单生意后,邹家的日子是又好过了些,赶着乍暖回春的时节,邹三禾又上了许多新餐食。 其中一道酱辣全鸡,和凉卤肉更是在烟湖客栈大爆。 趁着这个热度,邹三禾忙又一并卤了许多干果过去,一时间竟让烟湖客栈的生意更加火爆了。 谢掌柜整日笑呵呵的,觉着自家小爷这次是赚大发了,自然对邹家这边出手也更阔绰些。 就连张武他们也能赚不少外快,一来二去竟惹得不少学堂的同窗们暗暗羡慕起来。 本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原则,张武三人在征得林爷、周伯跟邹三禾的同意后,列了个排班表,大家每次都将赚得钱一并上交给算数最好的丁原西记账,等到月末一起分钱。 那些个家世好的自是看不上这份活计,家世不显却又不愁吃穿的是犹犹豫豫打算再观望一而。 余下的就都是跟张武他们一样从很远的地方来,家中为凑齐翛休卖牲口又卖口粮的。 有了这份活计,他们不但不需要家里再给钱,年末时还能攒下不少带回家哩。 武学堂有武学堂的规矩,两个班级轮换休长假,上一年是有钱些的一号班,今年就轮着二号班。 因为邹三禾的手艺好,烟湖客栈名号又大,所有餐食都是供不应求,所以孩子们都有了份稳定的活计,也不担心会被克扣工资或是被主家瞧不起,每到干活儿那日还能吃上邹三禾做的餐食,别提多有干劲儿了。 久而久之,整个二号班的学生倒比一号班瞧着更精神些。 邹三禾这边儿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邹芜的第一批成衣也制出来了。 她给家里的兄弟姐妹各制了四季衣物,每人两套,还有相对应的配饰。 因是头回做一套完整的衣裳,她很是下功夫,不求最贵只求精细。 偶尔邹三禾也会给她提一些新鲜的点子,如此一来,她制得衣裳倒是与众不同了。 邹七材今年长得快,都堪堪到邹三禾得耳垂了,过年时买的那双小皮靴穿着都有些挤脚。 比他大一些得王小崽站到他跟前都略矮了一些,惹得王小崽回家闹了好久,每日都要喝上一碗骨头汤,还要去武学堂跟着张武他们练功,晚上睡觉之前是一定要立在门框前,叫他爹丈量一二的。 可长没长高不知道,却着实比年前更圆润了些。 现在邹七材穿上新衣裳,身姿一挺拔,倒让王小崽显得更矮了些,一时郁闷不已。 邹芜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才拿出软尺来,“那我也给你做一身新衣裳,到时你也把腰杆子挺直了,指不定就比他还高了呢?”。 “多谢芜姐姐了,那我可要暗些的衣裳,才不要跟他一样穿月白的袍子,骚包”。 王娘子笑得合不拢嘴,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什么骚包?人家阿材那是有文人风骨学子气质,哪像你,除了吃就是吃”。 提起这事儿,王小崽就骄傲的昂起了自己快要瞧不见的下巴,“嘁,这次月末考校,出了农科,我其余各科可都比阿材高几分呢,就连吴先生都夸我是可造之才”。 王娘子收起笑,斜睨了他一眼,忙拽着邹三禾去前头说闲话了。 “眼瞅着孩子们都入学两年多了,按着规矩该选大方向了。我上次听小崽说吴先生这两日就准备着开面谈会,逐一叫学生家长过去谈话哩。你跟你家阿材到底是咋想的?该不会真选农科吧?”。 说到这儿,王娘子坐直了些,面上多了几分严肃,“我跟你说,阿材年纪小不知事就罢,你可不能犯糊涂啊!我朝文分民、农、水、利、工五大方向,在朝为官者,为民请命自不用说,也是最容易升上去的。 农虽行二,但说白了就是管地里收成的,凡中举者皆入民间历练三年尚才能有升任的机会,说是三年,便是熬到七老八十也是有可能的。 余下的,水这方面,咱们靠着这么大个码头,这先天之便自不用说。利,统管商务事宜,好待咱们也是做生意的,应该也沾边儿吧。 至于工,我粗浅的理解为可以管这码头上的工人吧? 但总的来说,还是选民最好”。 邹三禾其实对这些也不甚清楚,但偶尔听董老板说起过,虽然学子们在学习时选了大方向,但科举考试是各个方面都要考的,最后入得金銮殿试,最终能去什么地方,又或是哪个论点更胜一筹,不还是那位说了算。 所以在学堂时选大方向,不过是这些没有背景的考生们为自己选择的一条最大的出路。 实际上位者考虑的可不只是考生成绩,还有每位考生背后或复杂或简单,或深或浅的社会关系。 可不如王娘子这般的想当然。 对此,邹三禾也只能道,“可说白了,无论咱们底下人如何选,最终考生能去什么地方不还是贵人们做决定么?且世家勋贵们可不会有选大方向这一说,是必得面面俱到,样样皆全的。 但咱们这样的人家,既没这个见识,也没这个人脉,能送孩子读书已经比许多跟咱们差不多的人家强了。 所以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孩子们就选自己最感兴趣最擅长的那一科,最后能不能入得金銮殿做天子门生,且看造化吧”。 王娘子幽幽叹了口气,把瓜子扔回笼里,“谁说不是呢...我年前回家,好些个亲戚都劝说别对小崽读书太上心,我们这样的门户,能出个读书写字得就够了。 要再往上供,钱还好说,门第是如何也越不过的鸿沟。你家倒还好,有个在军营打拼的弟弟,我都听传信兵夸了好几次阿垒了。 可我家阿弟年纪越发大,又受了伤,怕是不就就退下来了,来日到底是说不上话的”。 邹三禾拍了拍她的手,心知她说这话也不是为了若有一日邹垒出头能捎顾些王小崽。她家也有人在战场,如何能不明白刀枪无眼,自不会去攀附这个。 只是真心实意的感叹一句,门第二字,自家或许要花上数十年数百年去构造,可旁人从一出生起就在其中了。 第43章 王小崽惹事 继那日跟王娘子闲话后没多久,吴秀才就给邹家和王家下了帖子,约定三日后与她二人面谈两个孩子选科的事情。 拿到帖子,王娘子是铺子也顾不上了,忙忙叨叨拽着自家王小崽跑来邹三禾这儿开会。 “哎呀哎呀!这孩子可真是要把我气死了!”,王娘子鲜少有这般盛怒的时候。 原是这一两日,沈家那边有意把小少爷沈云鹤送到吴秀才门下读书。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偏王小崽受人挑唆,平日私下里与邹七材说说也就罢,竟在课后大肆宣扬自己对沈家小少爷入他们学堂的不满之意。 今儿可是巧了,叫沈小少爷和沈家的下人听了个正着。 “人家没说什么是人家大度,那沈老夫人还能放过他去?你说就他这样,我还跟吴先生面谈什么啊?都是白瞎的!”。 王娘子是怕沈家的长辈会记仇,来日在官场上压一压王小崽。 邹三禾垂眸不语,邹芜心直口快道,“阿材,你们整日玩在一起,怎从没听你说过?”。 邹七材正欲开口,王小崽就抢先说,“芜姐姐,不怪阿材弟弟。弟弟一直私下规劝我,是我...是我着了别人的道...”。 “你若没那样的想法,便是旁人再予你挖坑又如何?”,王娘子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去。 王小崽也是真心知错,真的害怕了,一改往日闹腾不已的性子,搓着手呆呆立着。 邹芜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的瞅了邹三禾一眼。 其实这事儿按理与她家无关的,但两个孩子整日同进同出,又是最好的玩伴,难保沈家不会捎带怀疑邹七材也是这个想法呢? 王娘子忍不住哭嚎起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难不成还真叫我那亲戚说中了?我家只出一个读书写字的就可以了?我还指望着他改换门庭呢?这下...这下全泡汤了”。 邹三禾从畔篓里拿出方帕子递过去,“这事儿,确实是小崽太过,吴先生是怎么说的?”。 “吴..先生...当即代这蠢货同人家赔罪,还叫我备下歉礼一并送过去,尚不知沈家那头收没收下。不过吴先生叫我不必过多忧虑,他瞧沈小少爷是个好的,定不会为难的。可...可沈老夫人将这对龙凤胎孙儿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位沈将军也是个厉害角色,难保做大人的就不会记挂在心上...且我瞧着,吴先生似乎...对这蠢货失望的紧”。 当然会失望了,俗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小崽而今在他学堂上,一言一行就皆代表着他的脸面、他学堂的脸面、他学生的脸面,更不论那沈家又是码头镇一顶一的勋贵人家,能收沈家子本该是件可以敲锣打鼓庆贺的事。 现下闹了这么一出,还直直闹到了人正主的面前去,这可不就是将吴秀才和吴秀才的学堂以及学生们的脸面摔到地上去么? 邹三禾可比王娘子想得深,恐怕吴秀才想得还要更深。 如若沈家真计较起来,怕不只一个王小崽没了前途。 可到底,邹三禾是跟王娘子交好的,不免劝慰道,“先就这么处理着,待沈家那边儿表了态,无论如何,小崽还是要当众向沈小少爷道个歉,咱们先把自态做足了,我想沈家再不济,也不会将小儿玩笑话,记那么久吧?”。 哪知她劝慰完,王娘子哭得更伤心了,“你是不知...你是不知他都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怎的,王小崽对沈云鹤要来他们学堂上课的事情就是不舒服,他又是个活泛性子,自个儿跑出去打听了一通,就私下里没少说。 沈云鹤最开始是在那个十分出名的半山书院读书的,不知为何后来转到第二有名的云中书院。 云中书院不比半山书院学术氛围浓厚,多的是富家子弟,其中不乏知晓些沈家秘辛的,瞧沈云鹤小小一团好欺负就没少惹事。 最后还是沈棣川提着剑冲了学堂才把侄儿接回家,至此,就一直是请先生登门授课。 可也不知沈家是闹出了什么事,沈棣川和沈老夫人都觉得再请先生入府不大妥当。挑来拣去的,这才看中了吴秀才的学堂。 王小崽成日里翘着二郎腿嚷嚷肯定是沈云鹤或者沈家有什么问题,不然依沈云鹤的身份,又怎会从两个有名的书院退学,屈尊降贵的来他们这些个平民学堂读书。 邹三禾心中大骇,她也不是没听王小崽叨嚷过,但也仅限于对沈云鹤那般高贵的身份的感叹,怕吴先生会迫于沈家,而区别对待他们和沈云鹤。 她是真不知道,才九岁的小娃娃,竟敢胡乱攀扯这么多! 怪不得邹七材近来不怎么爱跟他走了... 王娘子说完,王小崽自己也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娘...我是不是完蛋了...我是不是再读不成书了...”。 王娘子一噎,伏在案上久久起不来。 母子俩哭了有小半个时辰,待哭够了俩人才坐直身子。 王娘子搂着儿子,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王小崽怯怯的缩在母亲怀里,眼眸低垂,嘴里抽抽嗒嗒的,尚未平复。 突然,王娘子握住邹三禾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阿禾...阿禾我知道董老板跟沈家有生意往来,算我求你...求你帮我求求董老板,叫我们娘俩见见沈家长辈,我们亲自赔罪...”。 仿若邹三禾就是她家的救命稻草似的。 邹芜搁在膝上的手紧了又紧,“婶子,我家虽跟董老板交好,但本质上还是跟你家一样的,你该知道即使我们去求了,董老板肯帮忙,沈家那边也不一定就买账。且搞不好,还叫沈家与董老板交恶”。 王娘子是生意人,怎会想不明白这些,可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她们泥腿子如何能斗得过勋贵去。 邹芜哪里不记着王娘子在乔家那档子事里对自己的叮咛,又哪会不急着自她家搬过来起,王家对自家的诸多照顾,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清楚,总不好因为王小崽管不住自己的嘴,把她们家也拖下水吧。 更何况,邹垒还在外面拼着命呢! 邹三禾挡了挡,面上也不似一开始柔和,只把王娘子扶起来道,“这事儿我会与董老板说的,至于沈家最后见不见你们,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再有,你也别怪我心狠,你合该管管你家小崽了,连沈家有秘辛这档子事都敢往外说...那沈宅可还有个云英未嫁的大小姐呢”。 顿了顿她又说,“待这事儿过去,咱们两家还是少来往吧,此前借你的那些钱还有那些个食谱也不必还了”。 王娘子肩膀抖了一下,她铺子能有今日都是靠着邹三禾的好主意,赚到钱第一时间就先将当日借邹三禾的钱给还了。 可尝到甜头,她就想扩大自己的铺子,好能接纳更多的食客,所以前前后后又跟邹三禾借了几次钱投进铺子里,再加上王小崽读书辛苦,还有小半都进了王小崽的肚子里。 自家男人也从堤坝上退下来,在铺子附近寻了个轻松钱少空闲多的活计。 再瞅瞅自己脚上的鞋,王小崽新得的衣裳,还有他男人那装烟枪的皮袋子,她都说不清她与邹家,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了。 第44章 进献酒方 被王娘子扯着回家的王小崽好似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揪住母亲的衣袖,“娘,你根本就不是想求董老板为咱们牵线搭桥,而是...而是想借邹家姐姐的势对不对!”。 沈家从军,可打了胜仗后却并未得到什么封赏,反而一直呆在这小小码头镇,街上早有传闻,王娘子并非不知道。 当日邹家大弟弟是捏着信走的,且那往来的传信兵也没少透露邹垒在军中如何骁勇,如何得上将喜爱,他又年轻,升职怕就这几年得事儿。 而王小崽惹下的这祸事,往小了说是小儿玩闹,往大了说...沈家就是直接拿人都不为过。 她那弟弟不争气,从军数十年也就只是个小兵,恐怕在沈家面前不够看的。 可邹垒不一样,她觉沈家会暗忖着邹垒的前途,给她们几分薄面。 但王娘子忘记了,邹垒而今也不过是个小将,他的前途也还掌握在上将手中。 或者说...只要能叫沈家不记恨她的儿子,旁人如何并没什么所谓。 邹家也不是个傻的,哪会瞧不出她的意思,故而邹三禾才狠心说了那一句话。 眼下三人在屋里坐着,邹芜问,“阿姐...咱们不靠董老板,又如何进得沈家?”。 “董老板此前提起沈家有个酒庄一直被旁的酒庄压着冒不了头,便用啤酒方子换沈家长辈面见王家吧,再往后就不关我事了”,邹三禾话是这么说,但心底已经盘算着要另寻屋舍,最好是挨着勋贵们的宅院,一般人进不去的,就像沈家老宅那般。 邹芜只道可惜,“本还以为王娘子是个好的...没成想...”。 “只是这事儿没落到咱们家罢了,若是落在咱们家,怕比她还急。我下午往沈家去一趟,先探探口风再说”。 沈宅。 “我本以为只要远离京城,便不会再有人知晓府上之事。没想到那群人竟这般不肯放过,眼下一个小儿都能探知府中有秘辛,只怕是整个镇子都已知晓。 马嬷嬷,你去打听打听,这些个流言最开始是谁先传的”。 沈老夫人转着佛珠,眼底一派肃杀之意。 马嬷嬷闻声退下,不多时又去而复返,“老夫人,后门的小厮说,码头小厨的东家禾老板有一酒方进献”。 沈家的那酒庄原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庄子,为沈家获利不少。可随着越来越多的酒庄兴起,沈家酒庄渐渐就没落下去,这也是老夫人心头的一块大病。 “前头王家刚出事儿,她后头就跑来进献酒方,莫不是觉得我沈家仅凭一张酒方就能放过王家那厮?商贾之流,果真愚蠢”。 马嬷嬷眸子一闪,“老夫人还是先见了人再下定论罢”。 她这话引得沈老夫人侧目,“哦?她不是为这事儿来的?”。 马嬷嬷并未应答,只叫候在门外的婢女请了人进来。 听闻码头小厨的东家来了,沈云鹊按耐不住好奇和激动,悄悄溜去后门,想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邹三禾穿一身水天碧的衣裙,青丝只用一根成色不算好的碧玉簪子挽着,并无耳坠和颈饰,清新娴雅。 沈云鹊踮着脚瞧下去,竟是花灯会上碰见的那爱元宝的大姐姐,刚想招手呼喊就猝不及防被扯了回去。 “哥哥!是花灯会上的大姐姐!”。 沈云鹤与她蹲在一处,“咱们这时候跟大姐姐相认,岂不叫祖母怀疑?”。 “怀疑?怀疑什么?”,沈云鹊想不明白。 “你没听下人们说呀,大姐姐的铺子紧挨着王家铺子,平日里又与王家交好,她此时过来肯定是为王家的事”。 沈云鹊嘁了一声,“祖母若早早让小姑姑与心上人终成眷属,哪就有今日之事了,连累得你我正常生活都不行”。 沈云鹤抿了抿嘴,突然低低道,“要是咱们爹娘还在就好了”。 这样他跟妹妹都能像小姑姑一样,无论做错什么事都有人兜底,妹妹也不会被推出来挡小姑姑惹下的祸事,他也不会被同窗嘲笑排挤。 “要是大姐姐成为咱们娘亲...不不不...能成为咱们的长辈就好了,大姐姐肯定不会跟祖母一样待咱们,还能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咱们做好吃的,小姑姑的瓷碗摔过来时也不会有碎片划伤咱们了”。 第45章 各有打算 沈老夫人见到邹三禾的第一眼,还以为她是哪个世家出身的小姐,这通身的气质,可实在不像市井小贩。 再见她仪态规矩都还不错,打从外面进来眼皮就没抬起来过,心下满意,暗道一声‘是个懂规矩的’。 “说吧,你进献酒方的条件是什么?”,老夫人开门见山道。 邹三禾带来的酒她品尝过,略苦却醇,也不易醉人。最重要的是,别的酒庄都没有。 “回老夫人,民女想用这酒方,换您见王家一面”。 老夫人诧异,“就只是见上一面?”。 邹三禾神色淡然,“是”,多的一句话都不愿说。 老夫人抬手端了杯热茶轻抿,“我本以为,你是来为王家求情的”。 “民女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脸面,也并不认为王家有这个脸面”。 前一句话是邹家之于沈家,后一句话则是王家之于邹家。 诚然,邹家一介平民,自是没有这大的脸面让沈家听她求情。而王家也没有那般大的脸面,让邹家为她家求情。 老夫人与马嬷嬷对视了一眼,已染上笑意,“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家不是一向与王家交好?”。 “民女斗胆问一句老夫人,您觉得我这酒方值多少银子?”,邹三禾不答反问,倒让沈老夫人摸不着头脑。 “若是买断,以我沈家之力,可出六十两。若是分成,按保守估计,每月也能分得二十两左右”。 邹三禾很快接话,“您是品酒之人,自然晓得这张酒方的价值,若是放到市面上买断,怕是到二百两也有人买”。 岂止二百两,便拿程氏酒庄来说,他家酒庄遍布国朝,若只他一家有这酒卖,那一年到头可稳赚不少,那厮真跟人竞争起来,八百两也未尝不可。 那还只是商贾,若是如她沈家一般勋贵,大可以自己做来讨好旁得贵人,运作得当,还能为沈家拉来不少盟友,其中价值可就不好估量了呀! 故而,邹三禾又道,“您手眼通明,自不难知晓我单靠这酒方子一年要赚多少银子,我本可以用成酒与您做这个交易,而今却偏呈上酒方,不取分文,日后我铺子里也不会再上这酒,更不会将这酒方传给他人,便足以买断我与王娘子交好之谊。 所以,无论王娘子所求为何,我都只会为她求一次您亲自面见的机会”。 老夫人笑意更深,这话是摆明了说她以诚心待王家,是看在王娘子的面子上。 但王娘子却生扯下这面子来为难她,是王娘子不是,可她也不能仅凭这样就为王家说话。 所以无论王娘子利用这段情谊求了什么,她都不会借此为难于沈家。 聪明、知礼、识人,是个不错的姑娘。 “听说你是独自带着弟弟妹妹来此谋生的?你们爹娘呢?再没有旁得兄弟姊妹?或是亲戚?”。 邹三禾藏在袖中的手已然濡湿,“母亲早逝,父亲过身前曾留话于出阁的长姐。而今长姐与另一弟弟已入舅籍,早就断了关系”。 “你把几个弟弟妹妹都养得很不错,听说你家大弟在军中很是骁勇啊”。 老夫人一听她这话便知她家中是何情景,自知晓能从那样一个家庭中把两个弟弟都带出来有多不容易。 这样一个拎得清又有能力的姑娘,倒是极适合眼下的沈家,只可惜门第是低了些。 邹三禾小心回话,“长姐之下便我最长,原是分内之事,老夫人谬赞了”。 又闲话了几句,老夫人才说,“两日后我便派人请王家入府,届时姑娘一起来吧?”。 因着王小崽这事儿,吴秀才暂时取消了面谈,时间上倒是合适...只是,邹三禾并不想趟这趟浑水。 “回老夫人,我家这两日正忙着搬宅子,倒是不巧了”。 老夫人也只是顺嘴一提,听她有事便作罢了,命人好生送了她出去。 马嬷嬷将酒方小心收起来,“看来禾老板也不如董老板说得那般大胆,您瞧这不是就退缩了?”。 “这如何能叫退缩?咱们不也是从京城避居到这镇子来了么?你且瞧着,若有邹家大弟出头那一日,搬家的定然不会是邹家。她就是太过清楚自家的实力,明哲保身罢了。你瞧我方才与我对话,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可不是大胆么? 咱们府上而今,确也缺这么个女主子”。 “可...她那年纪比咱们小姐大不了几岁..如何能压得住了?而且就那出身...到底太低了些”,马嬷嬷如是说。 “且看她那弟弟如何吧...你叫咱们的人盯住些,可往上抬,却不能让他冒头便刚好”。 马嬷嬷抬手添了杯茶,“那那位小公子呢?”。 “那般蠢笨不显眼,即便中榜也不会有什么成色,管他作甚?”。 沈家武将出身,自觉文臣不比武将升职快,且邹七材尚幼,等他考中还不知猴年马月,不足为惧。 马嬷嬷眸光一闪,并未接下这句。 沈老夫人久居高位,自府中出事后又不爱出门社交,府上也没了那些个趋炎附势之人,她自不知沈家而今已是一盘死棋,别说是自己的人了,军中之事稍有动作便会叫人捉住, 可文举就不同了,旁人能压住一个沈家,却不能压住千万万个沈家子,只要沈家在前朝有人,还怕听不到圣意? 可马嬷嬷只是个垂垂老矣的奴仆,早没了那个心境折腾,且沈晚凝还整日闹着,沈棣川不是在院子里练剑就是跑出去酗酒。 就这样的沈家,莫说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姑娘,就是邹三禾那般的都瞧不上眼的。 与其迎邹三禾入门,倒还不如于她交好,省的日后邹家起来了反过来压制了沈家。 第46章 买奴仆 从沈家出来,邹三禾又往房行去了趟。 她这次的宅院要得急,还要立即能搬进去的那种,又目标明确,房牙子翻了不少卷宗才寻到处合适的。 “云子街怎么样?比沈家老宅那条街还安全一些,且四周都是独院儿,就是价格贵,得四百多两,但家具齐全,出行也方便的”。 房牙子带着她去那处宅院瞧了瞧,是座三进小宅院儿,带后院儿和杂役房的那种。 “这原先是三品大员的屋子,也是拿来做生意的,后来大人至仕,变卖家产到山上清修去了。就是因为太小了,即使我们房行重新装潢了一番,还配套上家具,都砸在手里卖不出去。您也是捞顾客了,今儿能成交的话,四百两,咱们当场交易”。 “成,银票付契,劳您加快手续,我们明日就想搬进来”,邹三禾这次并未讲价。 “得嘞”。 这云子街就像是现代的小区似的,周遭被一圈绿植围起来,每户都不挨着,独门独户,还配备巡逻。 且这个宅院也是最靠外的,做生意倒是方便。 邹三禾很是满意,从云子街出来先往集市跟那些铺老板说码头暂时不要送菜了,后又到武学堂跟林爷周伯她们说自己搬家了,这几日往烟湖客栈的餐食暂时先到新住处取。 等回到家时天色已暗下来了,她敲了敲王家的门,只说了声沈家两日后见人就走了。 王娘子追出来半晌也没说句话,梗着脖子朝邹家这边望了好一阵。 等到邹七材下学回来,邹芜跟邹三禾已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阿姐,咱们这是要搬家了?”。 邹三禾点了点头,“你们都大了,再住码头这边也不好,我在云子街新买了宅院,明儿咱们就搬过去。往后码头这边我就直接改成铺面,单用来做生意了”。 邹七材哦了一声,去自己屋里把书都装好了。 “给你哥去封信”,邹三禾站在院里喊。 邹七材应了声,坐在桌前提笔写了封长信,将家中近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房行那边动作快,几乎是第二天中午就把所有手续办好都送了过来。 手续一拿到,邹三禾跟邹芜两个立即招呼车夫启程,又花钱雇了好几个婆子,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了,可叫俩人好一阵忙活。 可望着比在码头时还大的屋子,邹芜就不觉得累,兴致勃勃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现在院子大,屋子多,家中只她们三人是空了些,加之现在手头有不少银子,邹三禾觉得是时候该买些奴仆了。 听到这话,邹芜两眼亮晶晶的,“真是没想到,咱家也有用得上奴仆的一日”。 姐妹俩打听了镇子上有名的人牙子,托人说明自己要人的要求,没过几日,王婆子就领着一众姑娘立在了院里。 “禾老板,这可都是我按照您的要求选的人儿,您上眼瞧瞧,看有没有看得上的,价钱都好说”。 今儿邹七材休假,也跟着两个姐姐在椅子上坐着,他也要为自己选个书童出来。 邹芜则是觉着新鲜,实际是没有多少挑人的本事,打算全听姐姐的。 邹三禾端坐在主位上,其实心里也没多少谱。但做为一家之主,她还是清了清嗓子说,“我家这光景,你们也都瞧见了,为了买下这宅院,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背了外债在身的,故而我给不了你们多少工钱...”。 话音刚落,便有大半人松缓起来,邹三禾瞥了眼王婆子,王婆子身后跟着的小丫头便将那部分人挑出来领了出去。 “再者,我这人心思多,见不得那懒散的手脚不干净的不衷心的人。故而,你们若能选上,进府可是要一个人干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活儿,我不保证工钱按时发放,但是可以保证你们每个人都吃饱饭。且,你们的死契,这辈子都不会被放出去”。 此话一出,又有不少人犹豫起来,王婆子轻咳一声,又出去不少人。 邹三禾说到这时才起身认认真真打量起剩下的人,“最后,我也同你们交个底。这云子街住的人非富即贵,可我家却是个例,既不富有也非贵人,把房子买到这儿也纯粹是因家中有读书人,想沾一沾前房主三品大员的气运。 若非我家阿弟读书不大好,我又何苦花光积蓄咬牙买下这处呢?”。 她抽出帕子佯装难过,实则透过帕子的缝隙去打量每个人的表情。 几番试探下来,心中已有了人选,往王婆子处说清楚,接下来就是邹七材选书童了。 他一早就瞧中个瑟缩着肩膀,十分瘦弱的小郎君,走上前问,“瞧你这衣裳,该是个读书人?”。 小郎君冲他行了一礼,“回小少爷的话,我...奴是隆县人士,卖身葬母而至此,虽读过几本书,但都不精通,只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那你父亲呢?不管你们么?”。 小郎君眼眶泛红,“父亲自我...自奴幼时便在工地被砸伤去了”。 邹七材心下了然,正色道,“你若愿跟我,往后便不能再生旁得心思,且这辈子都再没有科举的可能,你可愿?”。 闻言,小郎君直接跪在了地上,“只要主子愿意赏口饭吃,奴愿追随主子,绝无旁的心思!”。 邹七材扶起他,扭头道,“阿姐,我就要他了”。 另又选了三个壮实些的小子,加上厨房里的和每个人房里的丫头,共计十二个人。 因着年岁都不算大,入府还要好生调教,王婆子并未要太多,小子每人三两银子,丫头不论年纪,每人一两银子,外加契书,每人都是一两银子,一并付三十二两。 邹三禾付钱时并未避讳其余人,抽出张五十两的票子递过去,“我这儿还要一匹牛车,另给这几个人都置办些衣裳等物,就麻烦你了,钱若不够你只管来寻我便是”。 王婆子是个好心肠的人牙子,见她手底下的这些个孩子都遇上个好人家,少不得拽着邹三禾的手夸了好一阵,同时又为那些个眼皮子浅没选上的惋惜了几句。 待出门,瞅见王婆子身后跟着的十二个人,又听主家特地多给了银两,叫王婆子给看着置办家当,先前出去的那些人可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再一听跟她们一同被留在最后的人说邹三禾付钱时眼都没眨一下,还叮嘱婆子不要亏待了她们,钱不够使了只管说就是了。 有好几个机灵的忙就围了上去,“好婆婆,你再与主家说说,我也很老实,手脚很是勤快的...”。 王婆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现在才回过味儿来?完了!平日里让你们收起性子老实点儿就是不听,瞧吧!现在人家把真干活儿真老实的都挑走了,看以后谁还伺候你们!”。 第47章 王娘子哑了 在新家安顿下来不久,邹三禾就着手规划装修铺面的事儿,却见隔壁王家的铺子好几日都没开门了。 她不欲打听,却从过往的工人们口里拼凑出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原是那日沈家来人接了王娘子一家过府叙话,一进门王娘子就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的跟沈家长辈道歉。 王大哥更是操起平日擀面的粗擀面杖就朝王小崽的后背抡了过去,偏沈家长辈也不出言劝解一二。 王大哥一咬牙,竟是直接将儿子打得晕死过去,才听沈家长辈不咸不淡来了句,“到底是孩子间的玩笑话,何必如此”。 可正当两口子都松了一口气时,又听沈老夫人道,“可毕竟你家小子出言侮了我家名声,叫我看...还是请王公子当街道歉来得好些”。 王小崽是读书人,当街道歉,这不是还未科考就让诸位考官留下了品行不端的印象来么? 这王娘子如何能依,可也不知为何,几番拉扯之下,沈家还真就放过了王小崽,也没再提当街道歉的事儿。 这不是从沈家一回来王娘子就病倒了,王小崽因着亲爹那几擀面杖也是高烧不退,趴在炕上动弹不得。 王家而今只王大哥一人好着,这边儿炖个鸡汤,那边儿调制药膏,忙着哩。 说完这些,便有工人问起邹家铺子的事儿 邹三禾笑得和气,“这不是原先铺子太小了,现在寻了新得住处,便想要重新装潢一下,分出大半个院子来做铺子,剩下半个住人”。 又有人问,“你不是跟王娘子关系最好了么?咋这几日不见登门问问哩?”。 邹三禾笑而不语,转身进了自家院子。 王娘子躲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挠痒痒似的难受。她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先说与邹三禾听,每次邹三禾都能给她出出主意,再不济也能劝解她一两句。 可而今,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原来,当日王家一家子刚一入沈宅就听到某处院落传来‘快去请老夫人,小姐疯了..小姐疯了’的声音。 可还不待听清,那声音就没了,想是小丫头们胡言乱语吧。 当时王娘子心里压着事儿,并未过多关注,垂着脑袋一点儿也不敢乱瞧。 也不知走了多久,小腿肚子都有些僵了才堪堪到花厅。 屋里只坐着一个主子,却摆了两盏茶。 王娘子不敢多瞧,低眉顺眼的认错。不多时,王大哥就掏出擀面杖揍起儿子来。 王娘子心里是又着急又心疼,好不容易沈老夫人开口了,却是要求她儿子当街与沈家道歉的。 这不是生断了小崽的科举之路么?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一个名声不好的平民考生仕途顺畅的? 她跪在地上猛地磕头,她丈夫也扔掉了擀面杖不住的磕着头,险些把额头都磕破了去。 可花厅仍旧安静得可怕,无一人为她们说话。 事情到此,本已无转圜的余地,偏她们往外走的时候,撞见几个丫鬟神色惶恐的往某个地方走。 也不知王娘子生了多大的力气,眼疾手快往那院子冲了去。 只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女跌坐在地,虽衣饰完整,可脖子上遍布的红痕还是让已为人母的王娘子一下就猜测到了什么。 慌张赶来的婆子还想出言训斥一二,却见王娘子已然变换了神色,仿若从冥府爬出的厉鬼一般,“想来这位便是府上的大小姐吧?”。 王大哥跟王小崽被送走的快,并不晓得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沈家又是如何原谅了他家的。 可只有王娘子知道,她是如何跑回花厅,如何用沈小姐的腌臜事与沈老夫人做交换,又如何讨来一碗哑药,为儿子来日的光明大道铺路的! 邹三禾知道王娘子哑了的事儿,已是院子装修完毕,安排人住进来提前熟悉环境的时候了。 天气燥得吓人,王娘子木着脸给工人们打饭,王大哥一边收钱一边解释,“是叫烧坏了嗓子,哎,也没办法,万幸人好着”。 王小崽也沉默了许多,老老实实趴在炕上养伤,也不曾再去吴秀才的学堂。 听闻这一消息的邹芜唏嘘不已,忍不住叹道,“王娘子...到底可怜”。 邹三禾也叹了口气,她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跟了句,“好在沈家最后并未揪住不放,听说还为小崽另寻了学堂”。 关于王小崽转了学堂的事儿,还是听吴秀才说的。说是沈家派了人来办了这事儿,给王小崽转去了稍远些的明光书院,那儿的师资力量更雄厚些,又有沈家照拂,不难出头。 与此同时,沈云鹤也入学了吴秀才的学堂,正跟邹七材在一个班级。 班里的学生几乎都是八九岁的大孩子了,猛然来了个六岁的小土豆,又是前段时间的话题中心,惹得大家好奇不已,却都碍于身份不敢上前。 邹七材谨记着姐姐的教诲,只保持着每日碰见沈云鹤时点头问好的礼貌距离,再无旁的。 待到秋风萧瑟时,邹家的铺子才又重新开张。 而今她家也跟后头的几家一样,把院子一分为二,在中间新起了个墙做隔挡,前院做生意,后院住人。 铺子里是邹三禾掌勺,两个小丫头,一个在前头铺子里卖酒水,另一个在灶膛忙活着。 另有两个小子跑堂,瞧着都是练家子,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儿,瞧着就喜气洋洋。 铺子里的吃食也固定下来,前头小铺子卖酒水零嘴儿,后头厨房专做砂锅类,另有一口小灶可以点炒菜之类的,也都是固定的。 早上仍是菜肉夹馍,不再开晚市,过了午市铺子就关门了。 下午铺子里收拾干净,邹三禾她们跟两个丫头就回去了,只留两个小子看铺子。 第48章 私人定制 邹芜连着跟了几日铺子,见大家伙儿都逐渐上手才退了下去,安心躲在屋子里研究自己新得的布料。 现在邹家除了铺子的生意外,还有与董老板合作的毛线生意和糕点生意和跟林爷周伯合开的武学堂,另有与烟湖客栈的餐食酒水生意,倒是不错。 可眼下啤酒给了沈家,是再卖不得。 邹三禾也不想费心思研究新的酒水,就直接在系统里买了大批果酒,又让邹芜设计了精巧雅致的‘包装’,算是弥补了啤酒的空缺。 等到铺子里的丫头们都上手了灶台,邹三禾也就安心退居二线,琢磨起新的生意来。 恰逢几个丫头穿着邹芜新做的薄袄在院子里转着圈儿给同伴观赏,邹三禾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电视剧里,有钱人最追求独一无二,她们的衣服大多都是私人定制款。 既如此,这套模式如何不能用到这个朝代呢? 她去寻了邹芜。 “啥?阿姐,我这手艺给咱们自己人做做衣裳还称,哪就能做起生意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太着急了吧”。 其实之前邹三禾跟邹芜也提起过,但邹芜一直觉得那是很久之后,自己手艺纯熟后的事情,可没想着现在就上手。 邹三禾按住她的手道,“你已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了全套的衣裳,我瞧不出哪里不好。虽说比不上名家,但咱们若是从花样上从色彩上着手呢?就像你之前给我做得流云嬉水裙,满镇子我还瞧不出第二人与我穿一样的。 你有巧思,我来定布料针线,咱们先做一批叫丫头们穿出去走一圈儿把名声打出去,不怕没生意”。 邹芜向来信服姐姐,便应下了,专心琢磨起了花样子来。 另一边邹三禾也没闲着,走访许多家布匹店才选出几匹满意的订了放在库房里,又私下在系统买了许多,都是市面上没有的。 等邹芜有了想法后,她也不着急让邹芜做新衣裳,只是安排丫头们穿着之前的衣裳去集市上转了一圈儿。 果不其然,有许多丫头开始打听她们从哪里买的衣裳。 帘翠机灵些,嘴快的说,“你们竟不知?我家小姐专做私人定制,我这身衣裳都不是最好的,只是残次品,小姐本要销毁了的,是我舍不得,生生求来的”。 “啊?什么是私人定制呀?就跟董老板的那些糕点一样么?”。 “对对对,就跟那是一个意思。但衣裳首饰又有不同,我家小姐现在每月只接一次单子,也就是一个月只为一家小姐做衣裳,全套的,但具体能做几套,就看手里头剩的料子,或是单主提供的料子了”。 说罢,帘翠还特意转了一大圈,给大家展示她今儿穿的暖橘抱秋裙。 可对于新鲜事物,大多数人还是抱有观望的态度,直等着第一人先打头看看效果。 这不是,那天追着帘翠问的那丫头就最先上了门。 原是回乡礼佛还愿的吏部侍郎家的小姐,左小姐。 “禾老板,不瞒你说,我那日在马车里瞧见你家丫头身上的裙子就很喜欢那花样儿,但我颇爱柿子,总也找不出如意的,便想问问你家做不做得出”。 左小姐将自己的画作展示了出来,真是好一副橘红饱满的柿子树。 邹三禾叫了邹芜上前看,邹芜一下子就有了主意,又问了左小姐好几个问题,才道,“还请小姐稍等片刻,我去拿了模板来,现场画个样子与您瞧瞧,您若觉得满意了我再着手做”。 只一个下午,左小姐便定了套锦缎裙子和初冬的袄裙,并一间年节时穿的玲珑段的袄子。 接下来的一月里,邹芜都闭门不出,赶着月末将三套衣裳并首饰都做了出来。 左小姐拿着条子上门时,高兴得脸颊红扑扑的,“这就是我想要的模样,可真是活灵活现,与我那画作一模一样呢”。 她当即换了柿柿如意百叠裙,配着玲珑剔透的柿子流苏簪子,娇俏可爱。 云子街外停了许多辆马车,都是来看左小姐新衣裳的。 左小姐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穿出门去,有不少小姐忍不住下了马车,近前看。 “呀!真是漂亮,这布料,我从前都没见过呢”。 左小姐笑着把另外一件橘云满绣袄裙和兔毛镶边的玉兔迎春明缎蓝袄展示出来,帘翠十分有眼力见的把配套的首饰也展示了一下,又有小丫头展示了抹额等物。 “因我是头一个顾客,禾老板只收了五十两,这要是在京城,三套下来少说百两了。就光这玉兔迎春明缎蓝袄,你们摸摸多厚实呀。还有给我小弟的棉靴,给我祖母的抹额,连同各个女眷的小包包,可都是赠品呢”。 众人一听,纷纷涌了过去。 帘翠回来报信时,可把邹三禾乐坏了,她的本意就在这包上。 衣服首饰容易模仿,包包可不大容易。 等到秋末,邹芜手上的单子已压了不少,都排到明年年节去了。 同时,邹家的定制款包包也默默走红,不少勋贵人家手里头都有一两款出自邹家的包。 别的铺子是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谁叫出自邹家的衣裳首饰包包都有自己独门的标签呢! 第49章 财神爷显灵了 随着邹芜的生意走上正轨,邹三禾是又清闲下来,每日不是去码头小厨打转转,就是跟林爷他们闲话。 这天,谢掌柜突然登门了。 “禾老板呀,我这儿可有个急单,不知您接不接呀?”。 邹三禾一愣,“什么急单?”。 “是这样的,今儿有个贵人尝了卤肉后,对这味道是赞不绝口,就想问问您能不能做席面?若是合了贵人的口味,往后劳烦您每日都做套席面送到我客栈来”。 说着,他往桌上拍了个五百两的银票,“这是定金,您先收着”。 邹三禾立即扔掉瓜子皮,“您放心,我这就做好了送去,八荤八素一羹汤您看成么?”。 “倒不用这么多,五菜一汤,荤素无所谓”。 回到家邹三禾就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也不用谁帮忙,不一会儿小厨房就传来饭菜的香气。 邹七材的侍卫付简负责送往烟湖客栈,回来时手里又揣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大姑娘,谢掌柜说,这是一年的定金,往后还会时不时的送些新鲜食材来,让您看着做”。 邹三禾面上波澜无惊的接过银票,关起门来却朝财神的方向猛磕头,“这是财神爷显灵了这是,我就说每日虔诚祈祷是有用处的吧!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呀!”。 把新得的银票放进系统里,数了数,她手头已经有一千六百多两了。 等邹垒回来若觉得这院子不够松快,再买间大院子也够够的了! 烟湖客栈里,谢掌柜望天望地望衣服上的小线头,就是不去望那桌前狼吞虎咽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东家,沈棣川。 一餐下肚,尽管肚皮鼓鼓,他还是招手要了杯柠香果茶来。 谢掌柜睨着他的神色问,“您往后可都来客栈用膳?”。 沈棣川摆手,“不用了,往后她送过来,你再转手送回府里。对了,叫她每日再给云鹤送一份过去,也不用几菜几汤,邹七材吃什么就给云鹤送什么”。 “可...邹少爷每日都是回家用膳的...”,他刚想说总不好叫人家专门给沈云鹤带饭吧,就听沈棣川无所谓道。 “那就劳烦他把云鹤一并带回去吃呗”,说罢,他起身,“而今晚凝那个样子,马嬷嬷是不放心两个小的再留到家里,我本想着把云鹤云鹊送到我师傅家里,但到底师傅家里都是小子,云鹊一个女娃不大放心。 府上如今也没个女主人,我那群庶出子女又大多不争气,便暂时把两个小家伙放在她那里倒也放心”。 谢掌柜并未言语,心底却啧啧不已。 ‘瞧这一口一个她一口一个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跟禾老板多熟悉,您跟禾老板是个什么关系呢?’。 不过他面上仍旧是恭谨的应下了,“是,东家。不过...老夫人那边...”。 沈棣川眉头一拧,“母亲那里自有我去说,你不必操心”。 隔天一早谢掌柜亲送了一匣子牛肉来,顺道与邹三禾说起让邹七材领着沈云鹤上她家来吃饭的事情。 邹三禾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这怎么好?阿材这小子平日里皮惯了,随意给些什么吃都好。可沈小少爷....”。 谢掌柜笑呵呵道,“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小少爷跟前有服侍的小厮,断不会出事的。若非我家东家与沈将军有些交情,也不会应下这差事,着我过来问上一问了”。 说罢,便又掏出张五百两的银票来,“这是沈家给的饭钱”。 见她面上犹豫,谢掌柜又劝道,“我向你保证,只是来你这儿吃顿午饭,别的再没什么。禾老板,咱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可开罪不起这些权贵,你就当是帮我这个忙,成不?”。 邹三禾考虑了一阵,“那成,我给你写张收据你拿回去,若是沈小少爷吃得好,我再收这银票”。 恰巧赶上送菜的小贩过来,已在一旁候了许久了。 邹三禾写好收据递给谢掌柜,又目送他离开,才叫人收菜。 小贩趁机问,“禾老板这是又做成一桩生意啦?”。 邹三禾嗯了声,“也是人家看得上我的手艺不是。不过叫谢掌柜这一说,我倒还真有了个新生意的点子,来日干起来了,我还定你家的菜肉,可要送新鲜的给我呀”。 小贩忙拱手,“那可真是谢您看得上我,也祝您的新生意早日开张!”。 今儿个邹三禾心情好,多给了个小荷包,“听说你家小儿子快满月了,我先把喜钱奉上,到日子了你可一定给我家送包糖来呀!”。 “那是一定!多谢禾老板了!”。 第50章 手脚不知往何处放 今日课毕,沈云鹤特地等着同窗都走完了才挪过去扯了扯装模做样收拾东西的邹七材。 邹七材脊背一僵。 自从知道了往后每日都要带沈云鹤去自家吃饭的事儿后,他顿觉心态不同了。 从前俩人只是同窗,并无过多交际,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虽然知他出身富贵,小小年纪便已能与他们这些个入学两年的学生坐在一个课室,但到底也没什么不同。 可而今俩人的关系骤然变成了能一起回家吃饭的程度,他心里并不排斥,面上却仍是尴尬。 这一转身,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沈云鹤躬身行了一礼,“邹兄,给你家添麻烦了”。 “不不不...不麻烦...不麻烦...咱们走吧”,邹七材侧身避了避。 搬家之后,新家距离学堂就稍远些了,需要走上两刻钟左右才能到家。今儿倒是托了沈云鹤的福,能坐上牛车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家门口。 付简跟帘翠等在门外,见牛车过来,笑嘻嘻得迎上前来。 “少爷,沈小少爷”,俩人依次问好。 沈家家仆扶着沈云鹤下来,付简也上前把自家少爷抱了下来,扭头对车夫说,“劳驾您从咱家后门进来,后门有个牲口槽,好让牛歇歇脚。待牛车安顿好,咱们一道去大厨房吃饭”。 付简是个热心肠的,见车夫疑惑,便解释道,“咱家宅院不大,只两个厨房。平日里主子们的餐食基本上都是大姑娘院里的小厨房做,咱们些个就一道都在大厨房吃”。 这是邹三禾特地交代了要在进门前就说清楚的话,平日里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一并是在大厨房吃一样的餐食。可往后多了沈云鹤这么个富贵少爷就少不得要讲究起来,跟下人们的餐食分开做。 今儿个邹三禾就亲自下厨,做了小炒牛肉、酱香炒鸡仔、红烧茄子和清炒豆芽菜,汤是桂花酒酿圆子汤,主食有米饭和排骨汤面两种,餐后甜点是一碟云霓片糕和奶香面包,另有瓜果切盘备着。 饭桌上放了公筷公勺,邹三禾坐在主位,邹芜在左侧,待邹七材领着沈云鹤进来,也不见俩人起身,只笑呵呵的招呼了坐下。 沈云鹤身后跟了一个年岁不大的书童和一个中年婆子,俩人皆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无旁得什么情绪。 “云鹤多有叨扰,在此谢过邹家姐姐”,沈云鹤十分有礼,进门就是一拜。 邹三禾这时才起身,亲拉了他过来,“既是阿材的同窗,这般客气作甚?快些吃了到阿材院子里歇着去,下午还要上课哩”。 在这桌上他年纪最小,待婆子查验完餐食后,邹家人就动筷子了,丝毫没有因为他身份高贵就谦让的意思。 特别是邹七材,好似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全程头都没抬一下。 沈云鹤本还尊着家中时的规矩,小口小口的吃着,可是他太久没有能如此畅快的吃饭的时候了,再加上他面前的牛肉就快被邹七材那家伙给夹完了,索性将劳什子规矩都抛掷脑后,也加入了猛猛吃的阵营。 婆子瞧着眼热,忍不住侧过身子擦眼角。 四菜一汤,是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小哥俩都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止不住的说着太撑了太撑了。 可当奶香四溢的糕点端上来时,俩人还是眼疾手快地各自取了块吃。 “阿禾姐姐,这糕点我从前没吃过,是铺子里新上的么?”,沈云鹤此时已放开了许多。 “只是闲来无事研究出的新糕点,并不打算往铺子里头上,不大好做”,邹三禾擦着桌子说。 坐在一旁做绣活儿的邹芜跟着道,“可不是么,就这么一小盘子,可用了六个鸡蛋,一小桶鲜奶,怕是供不起的”。 这年头鸡蛋尚可,鲜奶可是精贵品,若是制成糕点,要价定不会低了去,怕是少有人定的。 第51章 也想要这样的院子 在膳堂闲话了一阵,瞧俩人消食消得差不多了,邹三禾才放了俩人出去。 从膳堂出去走不了几步便到了邹七材的院子,一个垂花门,门上一块小匾额雕着耕园二字,对面的园子则是书舍。 沈云鹤瞧着新鲜,“我家男子的院落多为松竹院、忍石园、云巅堂一类,你家倒是新奇”。 邹七材哦了声道,“我哥哥从军,却喜读书,从前我屋子有多半书都是哥哥的,搬新家后阿姐给哥哥院里专门分了间书舍,便以书舍为名。 我不擅读书,从前没跟着阿姐时就喜追在村里长辈身后跑到地头去,阿姐带着我后也不拘着,随意我摆弄。而今有了大院子,索性开辟出来任我折腾,故而叫耕园”。 待走进园子,却并不似沈云鹤想得那般遍地泥土,反倒是规整的用小篱笆划分出了好几块地。 有的地里种着青草花树,有的则是绿菜和瞧不出品种的菜,有的是瓜果,有小小的池洼点缀,几尾圆滚滚的红鱼在其中戏耍,憨态可掬。 靠墙的藤架下摆着石凳石桌,凳子上有毛线垫子,桌上也平铺着青草绿的桌布,一点儿都不觉冰凉。 一旁的树下有摇椅,躺在上面别提多惬意自在。 屋舍也布置简单,当中会客,其后满墙绿植,左侧是书房,倒真如他所说,书架上的书并不多。 右手边便是卧房,卧房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大小衣柜就足足摆了六个,床铺也不似一般帷幔满布,就简简单单一张床,铺着厚实的褥子。 窗边摆着个软榻,上有棋盘,零散摆着几本翻开的书本。 “那后面的门是什么?”,沈云鹤忽指着被两个小衣柜夹在中间的木门问。 “门后是一小段走廊,搁着洗漱用具,再往后是澡间和茅舍”,说到这儿,邹七材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家别的不多就属茅舍和澡间最多。每个院子都有,包括后院家仆们的住所也有,男女分开,谁也不耽搁”。 沈云鹤也笑了,多半是羡慕的。 他家宅子倒是大,可规矩也多,像他这样的读书人,院中更是不能有茅舍这样的东西在的,通常是专门一个小院子,每每如厕都极不方便。 且他家的院子一定讲究错落有致,院中的一应布置都不能由着他做主,院外是松,院内有竹。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水里嬉什么鱼,楼阁里搁什么书,都是长辈们安排好了的。 若是可以,他真想有一个跟邹七材一样的院子,他也想把那满院的松树拔了全种成果子树。 “那服侍你的人住哪里?”,他又问。 邹七材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家人不多,屋子多,又是刚刚有家仆,并不习惯事事择人照顾,便把屋子都统一规划了,贴身服侍的都在主子院旁边隔了个小院子,一般的是分了大院子,每人一小间屋,各个院落布置都大体相似。 虽然一般服侍的家仆们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但是每人的屋子里都能放下一高一矮两个衣柜,一张床和桌案,还有书架多宝阁,另又隔开一小个摆两张椅子的地方,方便会客”。 一听做下人的还单独有各自回客的地方,沈云鹤身后跟着的小厮可别提多羡慕了。 他是主子近身服侍的,但也只有在主人房旁边的小屋和其余人挤在一处的,顶多就是他的床铺比旁人厚实些,以确保主子随叫他随到。 等到从邹家出来,送两位少爷上学堂时,坐在前面打听了车夫方才在邹家的待遇,他是更羡慕了。 付简引着车夫从后门进去,把牛安顿好后就领着人去大厨房吃饭。邹家吃饭还跟别家不一样,灶台上架着的几口锅里都有菜,每人进门前取一个四个格子的正方形盘子,在门口处打了米饭或是面后再排队往里面走自己打菜。 吃多少打多少,不够还可以再打,但剩下太多是要罚钱的。 车夫拍拍自己的肚皮,“我今儿不但吃了土豆烧鸡块,就连饭后甜点的酸甜夹心包和蔓莓软糕都吃了不少,还有那道糖拌红果,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哎?你在膳堂吃得啥?肯定比我还好吧”。 他简单说了说,“基本上是主子吃啥我们吃啥,就是肉菜不大一样。今儿主子们吃得小炒牛肉,我们是回锅肉,不过也很好吃就是了。但是你吃过饭后,在哪休息的?牛车上么?”。 车夫摆摆手,“哪里呀!付小哥带我回了他们的院落。嚯!那可真是宽敞,中间一小片练武场,两边各有歇脚闲聊的地方。因着主家而今只四位男仆,还有两间屋都空着,安排我进去歇脚,那真是比咱家那大通铺好多了,睡着舒坦”。 顿了顿他又说,“虽然邹家给家仆开的工钱才比我这拉牛车的高十几文,但我听付小哥说,就他们才来没多久,光衣服首饰被褥就塞得满满当当了,逢年过节还有福利。邹大姑娘在他们入府第一日就说了,今年过年要给他们包大红包哩,还有年礼,也不晓得是什么?”。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52章 邹垒升职 街上传来鸿仝关大捷的消息时,邹家才收到邹垒的信。 信中说邻国突然偷袭,整个鸿仝关的兵力都投入进去,万幸只月余就将敌军击退,边关暂时恢复了安宁。 又说上将提拔了他,为他请封小部分将,想必不久后就有京中的传令官将这一好消息传到家中。 同时他也要随张将军转移到乌霞镇驻守,提醒家中往后物品皆送往乌霞镇。 邹七材还在学堂,收到信的姐妹俩哭成一团,这么久了,邹垒虽然往回的信不多,却都是报平安,说边关如何好。 却不想就这几月,竟就生了战事,忙问歇脚的传信兵,“敢问小哥,我家阿弟可还好?”。 传信兵喝了两杯饮品,“受了几处刀伤,但都没伤在要害,将养着便就好了。我说你家阿弟可真是运气好,救了上将一命不说,还率先遣军直导敌营深处,把人头领给抹了脖子。要是没他,此战还真不一定这么快结束。邹家阿姐,你这弟弟养得好哇!”。 邹三禾心有余悸,面上仍是笑着接话,转手给了不少银子,“我这次带的东西不算多,劳驾您多等等,我把学堂里的小弟喊回来,看他有没有要跟他哥哥说的”。 传信兵摆摆手,“无妨无妨,我此行时间多,你且安排着”。 话是这么说,邹三禾还是叮嘱付简套了牛车去。 付简猛丑牛背,去学堂跟吴秀才说明事项,得了首肯才把邹七材接了出来,又叮嘱李屹留下候着沈云鹤。 俩人急急回了家,邹三禾已将要带给邹垒的物件儿都收拾好了,叫邹七材赶快把要说的话写进信里。 邹七材将哥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提笔时字未写上泪便先滴落,传信兵好一阵笑。 “嗨呀!沙场之上哪里有不流血不受伤的?快别哭了,多写上几句话,好叫你哥哥知道知道你家这新宅子有多气派,家仆有多精神”。 邹七材嗯了一声,胡乱抹了把脸,断断续续写了若干,待笔痕干掉才小心叠好封进信封里。 乌霞镇离码头镇甚远,传信兵忍不住道,“不再多带些了?乌霞镇不比鸿仝关,下次再来怕就明年这时候了”。 想了想,邹三禾还是摆手道,“往日里带的够多了,这次就算了,只那几个罐子麻烦您小心些,里面都是药,作用与用法我已注明了”。 见此,传信兵也不再多说,将东西都安置好,翻身上马离去。 中午沈云鹤照旧来家里吃饭,才得知邹垒的事,当即贺了一贺。 隔天再来家中时便带了礼,说是恭贺邹家阿哥的。 邹三禾谢过,吩咐安排给邹垒院子的哥儿云客好生收着。 传令官是月末到的码头镇,骑着高头大马的内侍官穿着红色盔甲,气宇轩昂。 百姓们追着马儿跑,直到云子街被拦下。 正值学堂共休的日子,邹家上下皆行至门外接旨。 邹垒不但被封了分部小将,陛下还赐下骁勇的封号,往后便可称一声骁勇将军了,官拜六品。 大喜!真是大喜! 紧接着是宫中于各贵人们的赏赐,虽是不多,却各个贵重。 邹三禾领着弟妹谢过,就要迎传令官进府歇息,却被抬手拦下,“邹家阿姐莫与我们客气,走完你家还要往附近村子走上一遭发放赏赐。来日若有幸,咱们京中再叙”。 “那便承大人吉言了”,一个眼神下去,云客与付简忙递上鼓鼓囊囊的荷包。 诸位大人手底不动声色的掂了掂,心下满意。 第53章 沈家秘辛 邹家阿弟封官的消息传得很快,平日与邹家交好的生意伙伴或是邻里都来恭贺。 码头上的铺老板们也纷纷送了礼来,大家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码头上的那铺子就是邹家自己的。当日不过是因为初来乍到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才模棱两可的没说清楚,大家也都表示理解。 毕竟凭邹三禾的手艺,把他们一整条街的铺子都比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不但没有,反而还定量卖餐食,从没抢过别人的生意! 人群之外,王娘子抱着个布包踌躇不已,待到人散也没能上前去。 邹三禾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把门前的喜糕发完后就转身回府了。 学堂里,大家对邹七材的态度也悄然变化起来。不少家中也有为官者或是从军的同窗都来与他打招呼,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望向他的眼神也不再是不屑,转而带了一丝丝敬意。 邹芜手里头的单子又多了些,她不得不把服侍她的白桐提拔起来一起帮忙,倒还顾得上。 码头小厨的生意还是那般,只工人们再不敢嬉皮笑脸的让丫头们多打几勺肉了。 邹三禾与董老板合作的那些生意也好上不少,武学堂近来进进出出的学生和家长也多了。 时隔几月,董老板的货船终于停靠在码头,便马不停蹄的来找邹三禾。 “哎呀禾老板!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摇身一变小老板成大老板喽!我不好贸然登门,昨儿来铺子里寻你不见,今儿可是叫我逮着了!”,他揶揄道。 邹三禾笑着迎他进来,这时候铺子里没什么客人。 “瞧你说的,不还跟以前一样么。倒是你这次不少赚吧?我看船都换了大的”。 “可是托了你家的福,销路很是不错。对了,我听说王家...”。 董老板话没说完,邹三禾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他一哂,“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可要我说,你何必管这档子事儿?跟沈家牵扯上,可没什么好事。我还听说沈家小少爷近来在你家吃饭?”。 “是呀,是谢掌柜托来的。说是他东家与沈家将军有些交情...”。 董老板抬手打断她,往桌上扔了几块碎银子,叫小厮在外面守着门,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现与你说了,是看在咱俩这两年交情的份上,你可别把我卖了”。 邹三禾顿觉好笑,“你说便是了,还不信我了?”。 “那烟湖客栈,是沈家将军的私产!”。 只一句话,就炸得邹三禾脑子开了花。 董老板接着说,“且沈家那位大小姐似乎...在外头有相好,沈家搬到这小镇子来也是因这事儿。还有沈家小小姐,根本就没什么不爱吃饭的病,都是老夫人折腾出来掩盖大小姐丑事的。 若不是你家阿弟此番升迁,我可不会告诉你这些,平白叫你胡思乱想。 但而今你家阿弟短短两年便升迁又获赐封号,那必定是前途无量,我怕你叫沈家算计了”。 邹三禾叫着突如其来的消息给轰炸的转不过弯儿来。 董老板哎呀了一声,“我这也是因为我家夫人有个表姐嫁去了京城才知晓的这事儿,都在京里传遍了,怕是咱们镇子上那些个当官的心里也都清楚哩。 你没瞧着逢年过节,那些个回乡省亲的达官贵人都不上沈宅走动么? 京里几位皇子都在忙着拉拢自己的势力,沈家可不就是那时候遭了算计么? 我家夫人还托我提醒你一句,那沈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颇会算计人,你小心他家借着小少爷跟你家阿材交好一事算计了你家去”。 送走董老板后,邹三禾也匆匆回了家,闭门不出。 她将这多天来的许多事情都串连在了一起,越想越觉得沈家那般人家怎会突然选了吴秀才的学堂,怕不是早就算计着放长线钓大鱼,用沈云鹤的那些个家中稍有官场之人的同窗为自己铺路吧? 可是她很快又甩了脑袋,谢掌柜送沈云鹤来家中前,邹垒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士兵,跟那些个早就有官身的可不同,沈家不选旁的人家,偏来算计自家作甚? 但又转念一想,沈家可是世代从军,那想获悉军中的消息应该很是方便吧? 万一...万一沈家就是比她们先一步知晓了此事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竟一夜未眠,晨起便生了病,下地也不能,可把邹芜和邹七材给吓坏了。 府上酝起浓浓的药材苦味儿,邹芜跟邹七材是日日都要过来看上一看。 因怕过了病气,也不敢叫沈云鹤再来家中。 铺子上的四人也都宿在铺子里,以免叫客人们害怕他四人过了病气去。 好在平日里邹三禾安排得当,眼下即使是病了,府中内外也都正常运转着。 董老板心觉是他当日说得那番话叫邹三禾生了急病,便也寻了药材送来。 一月过去,竟是不见好。 第54章 探病 “咳咳咳...咳咳咳...帘翠,把窗户打开,今儿太阳好,我想吹吹风”。 正剥奶香坚果的帘翠闻言朝门外看了眼,又起身出去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的给窗户开了一条缝儿。 柔柔的风从那条窗缝里挤进来,给沉闷的内室带来一丝松快。 邹芜打帘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捧鲜花,香气怡然,充斥掉了满屋药味儿带来的苦涩。 “眼看年末了,太阳再大风也还是寒的,也就帘翠惯着你”。 她把花插进窗口的长颈瓶里,又把窗户往外推了推,正好能看到窗外那棵梅树。 “你还说她,你不是又开得大了些”,只说了一句话,又觉喉咙传来阵阵痒意。 抬手往下压了压,帘翠忙递上杯温水。 “这可怎么好,大夫可说了,这病没法根治,往后稍不留神就要咳嗽”。 邹芜跟着叹气,“等雪梨下来我去买上些叫白桐熬了喝上,许能好些”。 不多时,桂圆儿捧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进来,“姑娘,小少爷来了,正在外候着呢”。 邹芜切好果子递给邹三禾,“进来就是了,偏他规矩多”。 桂圆儿哎了声,出去请了邹七材进来。 小小少年而今已很高了,刚过了十岁生辰,瞧着也沉稳许多。 “阿姐,二姐”,一一问了人,才道,“今儿沈兄突然找我,问了阿姐的病情后,便说明日休沐时要与小妹过来探病,不知阿姐可方便?”。 ‘啪嗒’一声,邹三禾手一松,果子掉进盘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竟如何也压不住咳意,连着咳了半晌。 帘翠赶忙将人扶起来顺气儿,邹芜皱眉,语气有些不好,“躲他还来不及,又往上凑什么?没得生了什么病,又怪在咱们头上”。 邹七材也是这般想,“其实沈兄已找我说了几次了,常言道事不过三,这次我不好拒,还是请了人在前堂略坐坐罢”。 邹三禾点点头,“咳咳...如此也好...我院里的就不必上前。这几日你俩也别往我院里来了,招待完沈家兄妹再说”。 “是”。 二人皆应了。 邹三禾病了一月有余,往来的大夫都快踏破了门槛儿,府中也都为她这病里外操持着,除了外院的几个丫头外,便没人再关注外头的事儿。 是以,并不知晓沈棣川的人已在门外守了五日了。 近来沈家闹得厉害,他甚少来烟湖客栈,陡然在包厢里见着人,谢掌柜还愣了一下。 “东家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今儿刚好闲着。对了,禾老板的病还没好么?”。 谢掌柜揣着手老老实实回答,“没有。昨儿张武小哥还说禾老板此番病得急又狠,怕是留了根,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而且无法根治,往后稍有不慎,一见风就容易咳嗽”。 “可是疫症?”。 “倒不是,芜姑娘跟材少爷都好着,府上日日照顾禾老板的婢女也都好着。我问过赵大夫了,禾老板这病并不传染”。 沈棣川哦了声,从袖兜里掏出个小匣子,“这是从前苟太医给的枇杷膏,尚未过期,以你的名义送过去”。 “东家何不直接叫小少爷跟小小姐送过去?他二人过几日要去探病”。 “啊?”,沈棣川摸了摸鼻子,“我近来没见着他们,还不知这事儿”。 他收起匣子,“那我叫云鹤带过去,行了,我吃完这盘果子就走,你不必管我”。 从包厢退了出来,谢掌柜止不住的摇头,“不对劲...不对劲...东家很不对劲”。 沈棣川是卡着沈云鹤下课的点儿回府的,俩人在前院碰见。 “小叔叔安”,沈云鹤乖巧稳重。 沈棣川状似无意的抽出匣子递过去,“听谢掌柜说你过两天要去邹府探病?空着手去可不好,将这个带去,苟太医给的枇杷膏,护嗓”。 沈云鹤顿了顿,默默接下,“是”。 可回到自己院子收拾着带去邹家的礼时,沈云鹤却将那匣子搁在了一旁。 豆子不解道,“少爷不打算带这个过去么?刚刚小爷不是吩咐了?”。 “嗯,不带”。 “也是,禾老板那样好的人...”,可不能被小爷耽搁了。 不过豆子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沈云鹤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也觉得大姐姐是很好的人,不该被我们这样的人家拴住”。 “什么拴住?哥哥说什么呢?”,沈云鹊提着裙摆进来。 她今儿穿一身鹅黄色的喜燕环绕袄裙,转了一圈儿,裙摆上的燕儿仿若飞起来似的,活灵活现。 “哥哥瞧,探病那日我穿这身可好?”。 这是前几日他们过生辰时,邹家送的贺礼,兄妹俩一人四套四季衣裳。 “好看”,沈云鹤笑着牵妹妹过来,“这都是我为大姐姐准备的礼物,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带的?”。 第55章 任务 到了约定好的探病之日,沈棣川特地空出半日来送两兄妹过去。 临到门口沈云鹤却行了一礼道,“还请小叔叔留步,禾老板毕竟尚未出阁,不好与外男单独见面。且我们与邹家的交情仅限于我,还望小叔叔莫要让我为难”。 沈棣川难得露出诧异的表情,转而道,“我只是送你们到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常言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您出现在邹家门口已是打扰了”。 说罢,他又把沈棣川前两日拿来的枇杷膏递了过去,“我已问过邹兄,禾老板的咳疾并不适合用枇杷膏。此物,也请小叔叔拿回去吧”。 院里空气一窒。 沈棣川定定望着这个侄儿的头顶,半晌过后才轻笑出声,接过了那枇杷膏,“云鹤有礼,是小叔叔思虑不周了”。 沈老夫人立在廊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面色沉了沉。 马嬷嬷取了手炉来,笑说,“小少爷而今越来越像大少爷了,瞧着小爷都不敢再拿看孩童的神色看他了”。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他这是不想我们跟邹家接触,还是太小,不懂得家族的重要性。而今那邹垒不但封官,陛下还特地赐了封号来,那便不止是一个小小六品官这么简单了。在微弱时与邹家交好,来日邹家立起来才有我沈家的出头之日。 可即便是邹家立不起来,多个朋友也多条路子不是? 当日终究是我看得浅了,商贾和商贾终究是不同的”。 马嬷嬷默然,便听老夫人吩咐道,“你取了新酿的啤酒一并跟去,务必要让邹家应下往后两家孩子互相过府玩耍一事”。 马车里,沈云鹊怯怯的问,“哥哥为何不愿把小叔叔的礼一并带给大姐姐?”。 沈云鹤端坐着答,“还是那句话,大姐姐毕竟未出阁,小叔叔一个外男,平日里与她又并无交集,缘何登门探病?岂不叫人遐想”。 更多的是,他清楚自家长辈是瞅着邹家在军队的那个弟弟短短两年就有了成绩,想要先攀扯上关系,若是日后邹垒真的上去了,两家往来也不会太过突兀。 可是他不想。 思及此,他小大人似的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我问你,你觉得咱们家如何?”。 沈云鹊第一反应就想说挺好的,可具体好在哪儿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见她咬唇不语,沈云鹤又问,“你可喜欢大姐姐?”。 沈云鹊猛地点头,“可喜欢了”。 “所以你既说不出咱家有什么好,就不要在大姐姐面前提起咱们家,若是咱们家的人在你跟前说你要如何如何与大姐姐亲近也不要管。大姐姐跟咱们小姑姑可不一样,她的背后可没有什么长辈支撑,所以不能犯错。 故而我拒了小叔叔一个同样未成婚的外男相送,那会给大姐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云鹊从小耳濡目染,自晓得哥哥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保证道,“我知道了,我不会的”。 到了邹家,邹芜和邹七材领着各自的侍婢在内门候着。 “芜姐姐,邹兄,这位是我妹妹沈云鹊。云鹊,快来见过哥哥姐姐”。 沈云鹊曲膝行礼,“云鹊见过邹家姐姐、哥哥”。 邹芜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并不亲热,也不怠慢,“真是客气了,快请进快请进”。 邹七材也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把人迎进去一边解释,“阿姐病重不宜见风,又恐过了病气,便嘱咐我与二姐招待,还请沈兄与沈小姐见谅”。 一旁的邹芜憋着笑,心道有趣。 这一个两个的,分明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却偏装作老陈在在的模样互相说着话,可真是有趣,待会儿一定要说与阿姐听。 沈云鹤略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与云鹊便只在外院见礼就是”。 沈云鹊面上却闪过一丝失落,她可是特地穿了新裙子过来的呢。 跟在他们身后的马嬷嬷也是有些失望,本以为今儿能见上邹三禾,还有话要与她说呢。 邹家的新宅子虽比不上沈家排场,却也是实打实的上心收拾过。 蜿蜒的回廊,雕花的墙壁,五步一树三步一花。 待入了迎客院,半是玉石半是书,端得是个雅字。 每个小桌上都摆着小而精的盆景,与整个屋子的装饰相得益彰。 屋内并未点熏香,只余淡淡瓜果香气,就连伤得茶也飘着果味儿。 马嬷嬷多喝了几杯,险些忘了今日跟来的任务。 第56章 风波化解 见屋内闲话说得差不多了,马嬷嬷才开口道,“可是不巧了,本以为禾老板是好些了,老夫人特让我带了新酿的啤酒来让禾老板掌掌眼,而今倒是不好再拿出来”。 若是寻常,把话说到这个口子上,做为主家,即便是不方便见客,邹芜都该着人去问邹三禾一句。 哪知碰上了硬茬儿,邹芜含笑三分,“阿姐这病来势汹汹,整日咳嗽得厉害,就连我们也是日日喝下预防的汤药才勉强能近前说话。莫说是您了,就是我大弟现在回来了,阿姐也是不见的。 让嬷嬷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说罢就吩咐山黛取了家里的存酒来,“这是我阿姐病前酿的,嬷嬷拿回去叫酿酒的师傅尝上一口,便知好不好了”。 啤酒本也就是个幌子,现下人家既说明了不见人的理由,又给出了解决办法,若再强求,就是沈家不知礼了。 故,沈云鹤道,“那嬷嬷便收了拿回去叫师傅比较比较,不过禾老板给的方子那般详细,该是不会错”。 “少爷说得是”,马嬷嬷接了酒,却是再说,“芜姑娘是知道的,我家小小姐从前胃口不好,可要多亏了禾老板,才让小小姐而今开了胃口,那于我家可是救命之恩。 小小姐合该远远在院外朝恩人叩上一叩的...”。 “既是恩人,岂有在恩人病弱之时叩谢的道理?那不是太没诚意了些?今日既带了妹妹来,往后便还有再来的时候。且禾老板并非觉得这算什么恩情,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嬷嬷莫急,还是待禾老板好全了,我再领了妹妹来叩谢,方显有礼”。 沈云鹊也道,“对啊嬷嬷,我这时候去了,大姐姐少不得要费神与我说几句话,万一着了风可不好,还是等下次吧”。 她都发话了,马嬷嬷实在是不好再找借口见邹三禾,只好作罢。 邹芜端起茶盏来掩住神色,扭头和邹七材交换了下眼神。 几人用过午膳后才作势起身,邹芜跟邹七材相送。 马嬷嬷又趁机说,“今日是不巧了,待禾老板身子大好了,芜姑娘可一定要与我们说一声呀,我们也好早早备下礼来。邹少爷与我家小少爷是同窗,又有每日一起用膳的情谊,往后咱们两家要多多走动,也好让小少爷跟小小姐的性子活泛起来不是?”。 她把邹芜的手搁在自己手心拍了又拍,俨然一副十分要好之意。 邹芜回握上去,“瞧您说的。若不是我家阿弟平日里就喜欢刨土坑,弄得自己身上全是泥巴点子,我倒真想托云鹤多带带他,没得整日臭烘烘。 可他这般不爱说话又不修边幅,实在是不好登门,闹了笑话是小,惹了将军府干净就不好了。 这云鹤都是知道的。 再者,我与阿姐毕竟尚未说亲,两个孩子互相玩耍也就罢,两家再时常过府探望,怕是这镇子上的唾沫星子要将我们淹死喽!”。 沈云鹤也跟着帮腔,“是啊嬷嬷,你是不知道,每到休日我来寻邹兄,他必定是两脚踩泥,手上拿耙,我都不好靠近”。 马嬷嬷只好笑笑,没再说。 邹芜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吩咐山黛和李屹去搬东西来,扭头拉着沈云鹊的手说,“阿姐特地备下了礼,是她亲手做得绢花,想来你该喜欢。还有只小布包,也是早就绣好了的,连我都没有”。 沈云鹊眼睛一亮,“只要是大姐姐送的,我都欢喜。芜姐姐可一定要把我的感谢带到呀,等下次我再和哥哥一起来,大姐姐一定就好了”。 “好,我待会儿就跟她说”,邹芜拽了拽她的小啾啾。 把人送上马车,邹七材作揖,朗声道,“多谢沈兄与沈小姐探望,今日不便招待,来日家姐痊愈,定当回谢”。 沈云鹤将车帘撩得大大的,足以叫旁人瞧清楚,“本也是我叨扰,邹兄不必如此,快些回去吧”。 如此,来看热闹的人便都知道,只是沈家的小少爷看在同窗的份儿上带着妹妹过来探病,并不是沈家的意思。 可人群里还是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那谁知道呢?沈小少爷可是日日跟邹少爷回家吃饭的,他家难道没饭吃?”。 “你这么一说,也对啊!难保沈家不是看上了邹大姑娘。原先碍于门第,现在她家大弟不是封了官,也勉强能入沈家吧”。 有人嘁了一声,“我还当你能说出什么来呢?沈小少爷上邹家吃饭,完全是因为俩人在学堂关系好,那学堂回沈家一趟又远,就一起吃个午饭而已。 人禾老板再怎么说也是个老板,手底下又有铺子又有单子,吃午饭也是收费的,不然你以为白吃?”。 “你咋知道得这么多?你瞧见她家收钱了?”。 那人嗐了一声,“当日谢掌柜来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正好给邹家送货,亲耳听到谢掌柜说,是沈家托他来说得这事儿,还给了银票,每隔几日就送菜送肉来哩”。 “这又干谢掌柜什么事儿?”。 “嗨呀!还不是因为沈家跟邹家就不熟,就只能找跟邹家有生意往来的谢掌柜从中调和?咱们这么些年在这儿混,沈家什么脾性还不清楚?要真看上禾老板,还用得着这么磨叽,这么迂回?”。 众人一想,倒是这么个理儿。 毕竟之前沈棣川是怎么‘纳’妾室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一场风波,就这么悄然化解。 第57章 又要买房? 邹芜回家跟邹三禾说了这事儿,忍不住添油加醋道,“我看一开始那几个说瞎话的,就是沈家的人,自导自演这么一出,企图让不知道真相的人都猜忌咱们家呢”。 帘翠也道,“听二姑娘说,我也这么觉得。我从前也在大宅子里做过工,那些个贵人可会玩弄舆论了。就是被人发现黑的被说成白的了,也一样有法子辩解,很是阴损”。 “可就站在咱家门前说,不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桂圆儿大理解。 “哪儿啊!若不是今儿赶上送菜的给别家送菜正碰上这事儿,赶明儿街上可都是咱家的谣言,即使咱们想解释,也没人信了”,帘翠愤愤。 邹三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就这般复杂了。我正病着,沈家小少爷也不好再上家里吃饭,正好给咱们留了喘息的时间。 趁这些日子我仔细想了想,不论是谁,只要是走进官场,便是走进了这些个权贵的算计圈子里。 而今整个镇子上,就属咱家风头最盛,咱们也不好坐以待毙,总不能真成那些权贵抬抬手就能湮灭的物件儿吧? 阿垒在前头拼杀为咱们博功名,咱们自己也要立起来才是。 赶明儿起,便关上府门不再见客。只外头的生意还是照常做,若是有人问起,你们都要一副愁容,却是什么都不说...”。 自董老板跟她说了沈家的事之后,她仔仔细细都盘算了一遍。 她们现在势微,唯有的人脉也仅限于董老板和谢掌柜,还有林爷、周伯,所以想查点什么东西都查不到。 而今她家只不过出了个六品官就叫沈家惦记上,那她往日的担惊受怕又有什么用处? 连一个失了圣恩处处受制的沈家都能随随便便拿捏了她们,今儿还直接算计到了脸面上! “阿芜,你这几日私下去寻寻武学堂附近可有空出来的院子?若是有,谈拢价格,买上一间来。这院子的厨房务必要大,屋子也要敞亮,若是如客栈一般就更好了。我打算用这铺子做个小食堂,专门给学生做饭吃”。 邹芜应下,“可专门给学生做饭吃,哪有赚头?”。 邹三禾又指了指邹七材,“阿材,过两日学堂就放假了,你带着李屹和付简到街上走一遭,就说咱们这儿要新开一家学生公益食堂,过完年就开张。 到时候每个离家远的学生,又或是附近忙于做工没时间给孩子做饭的家长都可以把孩子送过来,饭菜新鲜又便宜。 若有住不起学堂宿舍的学生,咱们也提供住宿,包吃包住,前提是要以工抵租。 大致就是这样,具体怎么说,随你们发挥”。 邹七材应下。 她另又吩咐帘翠,“你这两日也别在我跟前了,去武学堂寻一趟周伯,便说咱们要开学生食堂,怕菜肉不新鲜,想要自己种些瓜果蔬菜,还想养些牲畜,托周伯帮着寻处地方,若是有田庄就更好了。 周伯在码头做工,兄弟多消息广,托给周伯准要比房行靠谱”。 “是”,帘翠应下。 事情安排下去后,领了事儿的人就各自动弹起来。 邹芜和帘翠去了武学堂,跟林爷和周伯说了邹三禾的打算。 俩人皆是一惊,“这是又要买房了?这丫头还真是没少赚啊”。 林爷先回了邹芜,“武学堂附近的人家基本上都是自住,想要在这处寻个大院子,可是不好找。不过你放心,我这两日就叫小子们都出去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就给你回信儿”。 继而是周伯冲帘翠说,“你家大姑娘这事儿托给我可真是托对人了,我手底下兄弟多,有几个就住镇子上,我这就问问去”。 周伯性子急动作快,林爷那边儿还没落定,他就已经寻到了一处田庄。 正在镇子里靠近码头的一处耕地,因着码头镇大多数百姓都是靠着这条河吃饭的,所以镇子里有田地的人家也甚少耕种,大多荒废着。 这处田庄是周伯相熟的富户兄弟的田产,但他这兄弟前年就随着儿子去他处落脚,家里这庄子也就空置起来,听是周伯的朋友要买,那兄弟也给了个十分优惠的价钱。 周伯顺道还打听了下紧挨着田庄周围的地都是谁家的,打听清楚了一一上门去问过,成功把周围的地也谈好了价钱,只待付钱就能拿走。 第58章 自己盖房 “丫头,那田庄周围的地我都问好了,除了靠北面的那两块地有主外,别的都是荒地,直接到衙门去买就是了。你看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一并给你办了!”。 邹三禾仍是咳嗽得厉害,指了指梳妆台上的匣子,桂圆儿取了来,“周伯,这是大姑娘一早备下的,您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取”。 周伯抬手翻了翻,“够了够了,顶够了,剩下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快些把你这咳疾养好吧,总这么咳也不是个事儿啊”。 邹三禾点点头,“周伯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儿,赶年节就养好了”。 “是呀是呀,大姑娘还说今年要去码头寻那皮靴贩子给小少爷换双新靴子呢”,桂圆儿人如其名,长得圆乎乎的,唇边一对酒窝,瞧着就喜气。 周伯笑呵呵的收下银票,“成成成,你们年轻人啊,底子好,将养将养,能缓过气儿来”。 他起身要走,邻到门口指了指地上的麻布袋子,“这是我赶早儿买的雪梨,给你家姑娘炖了喝,冰糖可不要多放,要不甜腻腻的,糊嗓子”。 “哎,我晓得了周伯”,桂圆儿送了他出去,回来就把那袋子雪梨收拾了出来。 邹芜去送了订单回来,一掀开帘子,硕大的雪块儿直往屋里头冲。 “今年这第一场雪可真是又急又大,冷不丁儿就来了,要不是周伯走得巧,怕就被绊住了”。 屋里暖烘烘的,她立在门边,拾起墙上挂着的小扫帚扫干净身上的雪才往里走,“我送完单子去了趟武学堂,林爷说并没有符合咱们要求的院子。倒是高桥底下有处合适的,院子大也便宜,但是后门出去就是小河,就怕谁晚上不留神掉下去了,看咱们要不要?”。 邹三禾给自己和妹妹各倒了杯热水,“那便算了,叫林爷不再管了”。 “那学生食堂怎么办?不干了么?”。 “周伯方才带了好消息来,说是那处庄子周围的地也都能买来,待手续都办好了,咱们自己找人修葺修葺,新盖间院子出来就是了”。 邹芜差点儿被水噎住,“自己盖房?阿姐,临近年节,人工可费钱了,材料也不好买,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急,怎能不急。 她而今称病不出,沈家还有那些跟沈家一样的人家还能稍安静些,可等她病好了,还不知道又要如何呢,早早把食堂开起来,自家也能早早积攒些实力,也叫沈家那般的人家不好轻易算计。 “那庄子的草图我看了,周伯也说里头的屋舍都是好的,只不过是茅草顶,院墙也是草席子围起来的,要收拾并不难。 咱们只需把屋顶换了,然后在原有屋舍的基础上加盖几间,再把庄子和买下的地整个都围起来就是了,花费不了多少”。 现今家中有钱,可不比在长阳镇的时候,邹芜也只惊了一瞬就恢复往常,“真是想不到,才不过三年,咱家竟然能自己盖房子啦!”。 糖炒栗子的焦香气混着炖梨子的甜腻透过被风吹起的门帘儿飘进来,偶有几朵雪花也被风裹挟着挤进来,落地的一瞬便开始融化。 桂圆儿哆嗦着小跑进来,在门口跺了跺身上沾染的雪,“姑娘快尝尝,我新炒的,比上次的甜呢”。 抬眼才瞧见邹芜也在,“二姑娘回来啦”。 邹芜拈了块儿爆开的栗子,轻轻一掰,就将金黄的栗肉剥了出来,随手搁在一旁的小圆盘子里,“你这丫头,整日里就对吃的感兴趣,怪不得以食物命名呢”。 桂圆儿也凑过来一起剥栗子,“哪里呀,也是咱们家主子都心善,由着我胡闹”。 “那你也没辜负我们的善心呀”,邹芜笑着打趣她,将一碟剥好的栗肉推了过去。 邹三禾抬手拿一个塞进嘴里,“嗯~已跟我炒得一模一样了,你待会儿多装些,叫阿材下午上课时给云鹤带上些。省的豆子闻见他身上的栗子味儿,又说咱们厚此薄彼”。 说完这话又是好一阵咳嗽,惹得邹芜担心,“阿姐,那大夫说得靠谱么?怎都月余了,还不见好”。 邹三禾安抚道,“没得事...咳咳咳...没得事”,喝了口热水压住喉间的咳意,“我近来已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咳嗽了,且自从喝了药,咳嗽时也不再费力,可见是越老越好的。行了,快别操心我了,跟桂圆儿一道去小厨房看看鸡汤炖好没有?”。 今儿天冷,邹三禾中午想吃砂锅土豆粉,桂圆儿一早就熬了鸡汤,这时候刚好。 俩人都被打发出去,屋里一下空起来。 邹三禾这才小心的从系统里取了中成药颗粒来兑水喝了,喉咙一阵清凉,痒痒的感觉一下就没了! 第59章 跟官府合作 听说邹三禾要自己盖房,周伯一力把这事儿包了下来,跟她合计好大概的图纸就风风火火的召集工人干起来了。 许是因她家给的工钱多,买的材料又足,房子是一天一个样儿,赶着过年是全都弄好了,就差家具进场。 也趁着这时候,邹三禾打发了邹七材他们上街去。 因着这几日他们日日都跑一个地方去说码头不远处要开家学生食堂的事儿,今天刚走进村子就被人围了起来。 “哎呀!这小哥,是你家要开那什么学生食堂是不是?”。 一个婆子领着个半大的少年挤进来急急的问。 付简朗声道,“是啊阿婆,你家有读书人?”。 那婆子把身旁的少年往前推了推,“就是我这大孙子,他爹娘都在隔壁镇子做工,今年行情好回不来,这不是听说了码头镇要开学生食堂啦,特地喊我把孩子带过来给你们瞅瞅,看我们符不符合规矩呀?”。 少年拱手行了一礼,“学生李骞一,年十三,在码头镇城南书馆学习”。 付简哦了一声,忙把被另一拨人围住的邹七材给扯了过来,“少爷,这位公子是读书人”。 李骞一复又向邹七材行礼,邹七材亦抱拳回礼,后从袖兜里抽出个纸条来,“李兄,这上面是我家食堂的地址,年后开张,你若是得空就来。店老板是家姐,唤她一声禾老板就是了”。 李骞一小心收好,“敢问...价钱几何?”。 闻言李婆子也十分殷切的看了过来。 邹七材道,“具体的价钱家姐并未告知,不过定是要比市价低上一些的。若是你于金钱上为难,还可以以工抵租...”。 李婆子急急打断,“不可不可...我家哥儿从前就是一边做工一边读书,那些个店老板知道学生好欺负,真是可劲儿使唤他,累得眼下青黑...”。 “阿奶,不是每家店的老板都跟那位老板一样,你莫为难人家”。 邹七材笑了笑,“还请李婆婆放心,我家也有学生,断不会为难学生的。且我家店里正愁后院儿一大片空地无人照料,您若是空闲时间多,不如随李兄一道过来,工钱好说”。 众人一听种菜还有钱拿,比刚才还要热情许多。 直到邹七材离开村子都能听到不少人商量着年后一起过来。 李屹有些担心,“人这样多,少爷,食堂怕是容纳不下...”。 “我今日回去与阿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再加盖几间屋子”。 邹府。 邹三禾的病已好了许多,便整日泡在食堂,为食堂添置家具。 付简驾了牛车过来,“大姑娘这会儿可忙完了?少爷说有事儿跟您商量”。 邹三禾皱眉,“可是今日出去碰到事儿了?”。 付简挠挠脖子,“好像是少爷担心年后过来的学生太多,食堂容纳不下”。 邹三禾一愣,转头看了看规模并不算小的食堂,“以你估算,年后大约能来多少学生?”。 “不好说,但而今只二十间客房,显然不够,更不论也不是每位做工的人都有住处”,付简老实回答。 这倒是邹三禾没有考虑到的问题了。 ‘叮啷——叮啷’,一两青灰色的牛车驶过。 桂圆儿嘟囔了句,“这不是林知府的车么?怎到这儿来了?”。 “你认识这车?”,邹三禾问。 桂圆儿点了点头,“从前跟在王婆身边见过几回,这位林知府在任好几年了,早该升迁,不知为何一直都在这个位子上”。 “想来是例行巡检,今年刚好轮着咱们镇子吧”,邹三禾这么说着,脑海里却飞快闪过一丝电流,酥酥麻麻。 是了!仅她一家之力,即便是能吸引来不少世家勋贵帮衬,但终归是能力有限。 可若...把这学生食堂做成官家的呢? 最起码那大片大片的荒地,就不需要她花钱买了不是?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忙上了牛车,叫付简不远不近的跟上林知府的车。 第60章 林知府 “老爷,后头好像有辆牛车一直跟着我们呀?”,林夫人注意后头那辆车很久了,在发现后头的车跟着他们一道拐了两个弯后才有些担心的说。 林知府拍了拍夫人的手,“码头镇人流量大,保不齐人家只是刚好跟咱们一条路呢?”。 林夫人又撩开车帘瞅了瞅,“我觉不对,怕不是哪个百姓有冤情呈报?”。 林知府是个好官,即使与他同批的同僚们都早已升迁他也不气馁,仍旧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的干着。 眼下听到夫人这样说,便急忙叫停了车。 “姑娘,林知府停车了”,付简不敢勒绳,只略微放慢了速度。 “往前去,在林知府的牛车后停下”。 邹三禾这次也是凑巧撞了这大运,忙抓住机会说,“敢问可是林知府?”。 坐在车辕上的管家礼貌搭话,“不知这位姑娘寻我家老爷是有什么事?”。 邹三禾屈膝行礼,“民女是有件大善事想求林知府帮衬一二”。 听是位姑娘,林夫人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可是不巧,我家老爷去别处寻访,车上只我一人,姑娘若是有什么事,与我说吧,我定会替你转达”。 桂圆儿抬眸瞅了林夫人一眼,给邹三禾一个肯定的眼神,邹三禾才道,“民女邹三禾,见过夫人”。 紧接着,她把自己想要办一个学生食堂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夫人一听便知这食堂若真办起来,要造福多少学子。 同时做为官眷,她也更清楚这桩事若是落到她家夫君的身上,来日会有多大回响。 不过她并不急着问话,而是等着邹三禾自己说当下的困难。 果不其然,邹三禾紧跟着说,“而今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民女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困难学子,这地方就有些不够了...毕竟,我只是一介普通人,纵使再有心,能力也是有限的。 可若是有官府出面,将食堂旁边的荒地都收拾出来,或许能让更多的学子都有个安心读书的去处”。 林夫人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询问,“可是,屋子建得再多,也总有住满的一日。而且,照你所说的营业方案,似乎并不赚钱,还要赔进去不少。更何况,人心难测,万一有学生吃了食堂的东西染了病...这...”。 邹三禾展颜一笑,“夫人所言极是,故而,我打算从学生们的家眷中筛选工人。针对屋子总会住满的问题,我初步是定下每生每间三月为期,跟房行一样,由官府出具契书,三月之期一到,立即腾退,然后再过三月才能申请”。 书宿便是给那些没法住宿舍的学生和家眷提供住宿的地方,跟客栈一样,一月一包,吃饭另算。 可随着学子连年增多,各个地方的书宿都开始涨价,越涨越离谱。 林夫人略一思索,觉得这事儿可行,便又道,“地是好收拾出来,就是盖房子,还有房子里面的各种设施,再加上人工费用等等...这些个经费怕是要等着上面儿审批,下来要花费不少钱”。 “其实夫人,这事儿很好解决。只要官府出面,这学生食堂就不会只开我一家。可我朝世家、勋贵、商户这般多,有了我一家,还愁没有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么?”。 邹三禾脑子转得飞快,这时候的人最重什么?最重名声。 只要官府出面,免费给地,再从中调和,各类所需材料皆从官厂低价出售。 可以一家出钱,也可以好几家合起伙来出钱,但不论是几家出钱,等食堂开张那日,官府都会送上一块牌匾,再将其名字记入好人册中。 听到这儿,车里的林知府是如何也坐不住了,急急从车上下来,“好人册?可真是个好主意啊!照我看,三月不够,干脆每生半年为期。你说的那块儿地我知道,是码头镇荒了好多年无人打理的了,我做主,允许你在上面盖屋舍。 这样待来日屋舍盖起来,光码头镇,就得有半数书宿没得生意做。到时,书宿漫天要价的现象不就能立刻改观? 好!好!好哇!”。 林知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发觉自家夫人那一脸尴尬地表情,忙跟邹三禾解释,“哎呀!真是对不住啦禾老板,我是被那些个商户给坑怕了,才...”。 为官不易,邹三禾也理解,“林知府言重了...”。 两人站在田间地头,畅聊一个下午,将所有能考虑到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 林知府也顾不得巡察码头镇,直接打道回府,写了封朝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第61章 专人看护 年后,林知府又造访码头镇,镇守陪同。 “禾老板,朝廷对学生食堂一事非常重视,圣上亲笔御书,说要在食堂全部建成之后,亲赴码头镇来剪彩哩”。 镇守也自年前被林知府提点了一下后,这几日时常过来,已与邹三禾很熟了,“禾老板,大喜!大喜啊!”。 可不是大喜么? 按上头的意思,只要学生食堂这法子可行,便要大规模实施,到学生食堂开遍国朝那日,就是林知府的升迁之日,也同样是他这个镇守的升迁之日! 思及此,他对邹三禾又佩服了几分。 林知府刚跟他说学生食堂这事儿的时候,他就考虑到码头镇这家食堂有邹三禾自家生意撑着,可往后其余开起来的食堂呢? 没想到邹三禾连这点都想到了! 她提出,宫中每年都要研制许多糕点、香膏、市面上没有的纸张,还有各类难以在县镇寻着的书,只要打出宫廷独家的名号,这铺子不就开起来了么? 这营收不就来了么? 如此,朝廷只需出几块荒地,是一分钱都不用出,还得了个好名声。 同样的,各愿意出钱的世家勋贵和商户,大家联合在一起,每家也出不了多少钱,还能被记录在京中的好人册上。 若是有幸,得圣上翻阅也未尝不会! 说起这好人册,镇守恨不能拍手称快! 顾名思义,好人册就是记录所有出钱盖学生食堂的人的册子。上面不但会记录名字,还会记录每家或每人各出了多少钱,又或是多少物资,多少力气等等。 最最重要的是,这册子会在学生食堂开起来的时候,由宫中专人在开张当日送至。 光荣备至,光荣备至啊! 而邹三禾做为第一家学生食堂的创办者,圣上更是特批,凡她自己出钱买下的那部分地和地上的所有建筑都属于她个人所有,铺子里面的营收也属她个人所有,不必交账给朝廷。 同样的,她铺子里也只能卖自家的东西。 林知府那边儿已经跟着邹三禾进到了盖好的这部分学生食堂里,指着被两道墙隔开的院子问,“这...这处是做什么的?”。 邹三禾推开了院门,这院落很大很大,后门直连着河,河中被圈起来一小部分,应是用养鸭养鹅的。 原种仍是土地,只中间通往两侧小屋的小路铺了青石,想来就是她所说的耕地。 “嚯!禾老板可真是舍得!”,林知府不由感叹道。 “其实您当日同意我的想法时,我就把这半部分地都买下来,另起了墙,往后就专门做耕地,养牲畜”。 林知府摸着胡子,眼底闪过赞赏之意,“方才一路过来,我瞧你给学生住宿的地方也都种得果树,开了小块的菜地,怕是早就打算好自给自足了!”。 邹三禾点点头,“是,而且我还准备给学生宿舍的那些个果树和菜地分专人看护,每日监测,以免遭人暗算”。 “不错...不错”,林知府掏出炭笔记录了下来,“我要将这办法也呈报上去,能自己自足便是最好的!”。 说罢,他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独留镇守在原地。 “对了镇守”,邹三禾又道,“方才知府走的急,我还有个想法没说呢。我之所以可以自给自足,是因为我自己的铺子完全可以供得起这么多工人,可别的食堂就不一定了。 所以我想,把今年我这食堂里的工人情况和银钱流动情况都一一记录下来,以供朝廷方面考量。 再有,我觉得工人这方面,除了雇佣学生外,还可以从世家、勋贵、商户中来,让他们每家从庄子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抽调三五人,这三五人的工钱由各家发放,由官府记录考核,特别是自给自足的菜地”。 说罢,她故作羞然,“只是我这想法还不成熟,需要镇守再润色润色”。 镇守恍然大悟,“如此,就能实现互相监督的做用,杜绝谁家想从中作梗的想法!”。 这下镇守也留不住了,转身告辞。走出几步,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回身立在门外朝邹三禾拜了一下。 他官职比知府低,还不到越级呈报的资格,他的呈报只能先到知府再由知府决定送不送上去。 别的地方他不知道,但林知府是一定不会压着他的呈报不往上送,又或是把他的呈报据为己有。 而邹三禾也根本不是没来得及告诉林知府这个想法,而是特地将这想法留到最后说于他听。 这样学生食堂这事儿上便也有他一笔,也让圣上注意到他,来日升迁除了林知府举荐外,又有这桩功绩,越级升迁怕不是梦! 第62章 如何取暖 到了学生食堂试营业开张这日,李骞一和李婆子一起赶了过来。 邹三禾正跟邹芜一起在柜台翻看着账本儿,余光瞥见有人过来,见是一十分清俊的少年和一白白净净的慈祥老妇。 因着食堂是刚装修好的,地板上连一丁点儿水渍都没有,老妇搓了搓手,面容窘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李骞一拱手道,“敢问,哪位是禾老板?”。 邹三禾迎了出来,伸手搀扶住李婆子把人往里带,“我就是,小哥是办理住宿还是饭卡?”。 李婆子忙去推她的手,倒没使多大力气,“不不不,我脚底都是泥巴,不好进去不好进去”。 “这地不就是给人走的么?即使铺上地板,也一样是给人走的地,婆婆怕甚?只管走就是了,我又不讹人”。 李婆子这才笑呵呵进去,轻挨着板凳坐下。 邹芜倒了两杯温水搁在桌上,又回去柜台后面看账本了。 李骞一掏出当日邹七材给的纸条子,“我在码头城南书馆读书,想办理住宿,不知价钱几何?”。 “我们有钱的,不会与你讲价,只求给孩子安排个僻静的屋子”,李婆子补充道。 邹三禾心下了然,“我们这儿吃饭三月一结,每次五十文,每日共四餐,晚上的那顿夜宵若是不想吃也可以攒下来,三顿夜宵换一顿正餐。住宿半年一结算,您自带被褥洗漱用品的话是一两半银子。洗漱用具等需要我们提供的话是二两,这二两除了住宿外,还包含四季换洗被褥共八套,被套等要是坏了可以换新一次,洗漱用具一月一换,寝衣一薄一厚共两套,脸盆、洗漱杯、夷子、香膏等都有,清洗费用也包含在里头。 餐费用和冬日炭火费也是额外收,不过刚开张第一年,天儿又马上暖和了,炭火费就不收了。 当然了,您手头紧的话,我们也提供以工抵租的岗位。多是在铺子里卖货,又或是洒扫打饭之类的,根据工作量开工钱”。 一听这话李婆子就急了,“不用不用,现在哪有你家这么公道的价钱呀,我们直接付一年的!”。 学生食堂的价钱本就是在各书宿没有溢价前的基础上打了几折的价钱,跟现在的书宿比起来自然是便宜得多。 像李骞一之前住的那个书宿,别说半年了,一个月五百文不管吃,已经很是优惠了。 “我们食堂啊,是朝廷特地联合各地富户开设的,其中近乎一半儿都是朝廷资助的,所以便宜。可便宜也有便宜的规矩,目前的规矩是这住宿,每生只能签约半年,半年之后要等上半年之后才能再次申请签约。每次签约前五日我们都会提前公示,到时候来排队就是了,不过也不一定能轮上,这都说不准”。 邹三禾解释道。 “半年也好半年也好”,李婆子安慰孙儿,“就这半年时间,够把书宿的钱攒出来了。我们要一两半的那个!”。 瞧出李骞一有些犹豫,邹三禾转身从柜台里拿了钥匙,“不着急不着急,咱们先上后头瞧瞧去,看看环境再说”。 她搀扶起李婆子,往后面去了。 撩开素色的帘子,入眼是一块不算大的园子。 园子里没什么绿植,瞧着布局似乎是用来种菜的,两旁有几棵果树,已有工人在侍弄。 看到他们一行人,工人们纷纷起身打招呼,“禾老板!”。 邹三禾走在前面笑着跟他们点头,氛围倒是不错。 穿过院子,才算是正式进入住宿区,每间屋子的大小都是一样的,二层的小楼整齐划一。 考虑到采光,宿舍是往上抬高了一些的,为了避免晚上有谁不小心从台阶上掉下去,只中间留了台阶,其余都是立了栏杆的。 房间的隔墙很厚,也不知用了什么材料,竟然一点儿也不吵。 面积并不算大,约莫能住下两个人的样子,每间房都是一样的。 一个门,门左侧一扇窗,窗下一个木制的盆架子,下面摆着个打水的小桶和扫帚簸箕。 右侧是衣柜和书架,衣柜过去便是床,床的旁边是桌案,桌案正对着个小窗户。 桌案靠着的那面墙空着,但墙上有几个挂钩,想来是留着挂东西的。 李婆子对屋子很满意,可瞧来瞧去都没瞧见炭盆子,不免疑惑,“这...不知冬日如何取暖?”。 第63章 一家子来报道 李婆子这话还真问住了邹三禾。 她原本是计划烧地火的,所以把宿舍都抬高了些,就是为了留出足够的空间,可是考虑到后续其他地方的学生食堂并不是每个都舍得用炭火,所以就放弃了。 “眼下是跟旁得书宿一样只能用炭盆子的,不过我们会提前热好汤婆子和暖瓶在屋里”。 参观完住宿的地方,李婆子跟李骞一都非常满意,痛快的付了半年的押金。 邹三禾命小厮将被褥等物品都准备好给送去房间。 李婆子摸着手感质地都不错的被褥直呼这钱花得值! “哎?禾老板,这是啥?”。 她手里拽着青蓝色的被套,一脸不解。 邹三禾走过去把被套抖开,套在了棉被上,“阿婆,这叫被套,是用来保护被子的。这样以后就只需要清洗外面的被套就成,里头的棉被不用再一一拆开来清洗,等日头好的时候拿出去晒晒就是了”。 套好被套,她又顺手把床铺给铺好了,给枕头也套了被套铺上枕巾。 “我们这儿的枕头跟平常人家用的不大一样,这种长方形的更舒服些。给枕头套上枕套再铺上枕巾,就不怕枕头脏了”。 “这可是好东西,可是好东西呀!我回头也扯点布料去做上这么一床。禾老板你不知道,我们家洗一次被褥可不容易啦!”。 又闲话了一阵,李婆子才起身告辞,打算回家去了。 瞧出她眼中的不舍,邹三禾试着问,“不知道阿婆养牲畜怎么样?”。 李婆子眼露精光,“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年轻时候在官宦人家做过工,就是在外头庄子上养猪的,凡是经我手的猪,就没有不肥的!年末杀猪,就属我养的猪肉质最好。咋啦禾老板,你要养猪?”。 “那真是太好了!李阿婆,不如你就留下来,在我这儿养猪吧?我每月都给你开工钱,你只管把猪呀鸡呀的给侍弄好就是了,我这儿只两头猪,鸡鸭却是多得很,不知道你顾不顾得来呀!”。 一听这话,李婆子顿时来了精神,“哎呀!只要你提供猪饲料就行,不过捎带手的事儿,还要啥工钱哩?养猪我还成,鸡鸭我可不成,但是我家媳妇从前家中是承包鱼塘的,怕是会这些,我这就叫她回来”。 顿了顿,她又说,“对了,我儿子是厨子,做饭手艺还成,在隔壁镇子的大酒楼上工,但是契约快到了,不知道你这儿还缺不缺厨子?”。 “方便的话,就一起叫回来在我这儿干活呗?不过我工钱可给不了太多,只能是跟市面上差不多哦”。 “跟市面上差不多还不多呀?禾老板,你这心也太善了。你放心,我这就把两口子叫回来,就这三五日,我们就来上工”。 李婆子风风火火的走了。 没过几日,就带着一大批人回来了,“禾老板,这些都是想来办理住宿的学生,我生怕来迟了没位子,就先带他们过来了。我儿子媳妇再有两日也就回来了,我让他们直接上你这儿来报道”。 学生食堂目前可以投入使用的宿舍共计三十二间,李婆子带来的这些人足有四十个,邹三禾只能一边办理入住,一边给剩下的八个人发了号码牌,“剩下的宿舍再有七日也就全部完工了,到时大家拿着号码牌过来,我再一一为你们办理入住”。 近来已有许多人家来打听住宿的事情了,那几个人生怕到时候位子被抢走,纷纷先交了押金才安心离去。 眼下能使用的宿舍全部都住满了人,其中大多数是见识过李骞一的宿舍后,订的二两的标准,一小部分人订的一两半的标准。 同时,食堂的打菜员,上菜员,和清洁人员也都有了人选。 另有课业不算繁重的学生担任送水员,负责晚上给各个房里送一次暖瓶。 两日后,李大牛夫妇挎着行囊来食堂报道。 李婆子正坐在门槛上等着,瞧见俩人过来,忙朝里喊,“禾老板!我儿子李大牛和儿媳妇刘春花来啦!”。 邹三禾正在铺子里收拾,听见喊声探出颗脑袋来,“阿婆,你先领着李叔和刘婶子去员工宿舍收拾收拾,我待会儿就来”。 “哎!”。 第64章 新铺子开张 李家两口子很快就适应了食堂的工作。 邹三禾从学生家长里又雇了几个手脚勤快人又老实的婆子,每日洗菜切菜。 到了饭点儿,每个学生都拿好自己的碗筷,先在前台划账,再去里面交票,然后自己打饭。 李大牛跟另一个婆子只负责炒菜,负责上菜的几个学生盯着哪个餐盘空了就补上去。 基本上早餐是一主食一汤一零嘴儿,午餐是三菜一汤一米饭或是一面一汤一水果,晚餐种类就多了偶尔是砂锅偶尔是蛋炒饭之类的,配一个饮品。 至于晚上的夜宵,大多数是好克化的糕点并一小碗奶或是温热的饮品,具体也不知是什么,反正都挺好喝的。 就这几日功夫,所有的宿舍都已完工,又晾了两三日才给大家办理入住。 因是国朝第一家学生食堂,也不敢投入太多,宿舍只开设了五十间,但也足够住了。 后头来打听的已经没有空宿舍了,便都办了饭卡,也有按次收费的,不过来上几次后也都办理了饭卡。 眼瞅着食堂和宿舍都已正常运转,外头的铺子也要开始上货了。 今儿一大早,铺子里就忙活了起来,不到中午满街就飘起了浓浓的香气,许多饭店老板闻香而来,特别是码头街的铺老板们,因为见识过邹三禾做饭的本事,一听说她要在新铺子里卖酱料,特地赶了个大早过来。 “嘿,这可真香诶,老板,你这锅里煮的是什么汤?香香辣辣的”。 邹三禾系着围裙,手里头的大勺不停搅动着,“这叫暖锅底料,要是哪天您懒得做饭,把食材都清洗干净了。热锅凉油,油热下这底料翻炒出香味儿,然后倒热水滚开就能煮菜了。煮出来的餐食,那叫一个香哦!”。 帘翠适时递了个大盆子过去,“这一盆就是用香辣的暖锅底料煮出来的,大家尝过味儿再考虑买不买”。 大家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各自拿了筷子品尝,码头街的铺老板们则是直接要货,“阿禾呀,我听说你这回除了卖暖锅底料之外,还卖烤鱼料?你这儿有多少?我都要了”。 付简在后头的货架上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三个罐子,邹三禾一一介绍,“鱼老板,这黑瓦罐里的就是我家铺子之前卖过的香辣烤鱼料。黄色罐子的是酸菜鱼料包,做法您也知道,跟暖锅差不多。最后一罐是红果鱼料,酸甜口儿,老少咸宜。 今儿上货不多,总共就三十罐子,您要后续都在我这儿订,我给您个友情价,付三两订金,往后缺了哪种味道的酱料您知会一声,我叫小厮送货上门!” 鱼肉处理起来还行,就是做得好吃又入味儿有些难。可要是有邹家的酱料,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鱼老板十分痛快的付了订金,跟邹芜去后头签订契书去了。 事成之后,邹芜给了他一封官府盖过印的‘说明书’,上面指明要将酱料放在阴凉处,不能沾水,且每罐配备的专用勺子不能互相窜,还细心的标注了每种酱料内含的过敏源。 鱼老板回铺子之后就做了个牌子,把每种味道的鱼肉里面都有什么过敏源写了出来。 汤面铺子的老板娘先是买了一罐香辣味儿的暖锅底料,才问邹三禾这儿有没有汤面酱料? 她铺子里每日的底汤筹备起来很是麻烦,若是有一个跟暖锅底料一样简单的汤面酱料就好了。 邹三禾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今儿没做这酱料,不过您需要什么今儿跟我说了,明儿我就上”。 汤面老板娘顿时眉开眼笑,从荷包里掏出三两银子搁在桌上,“你家阿材上我铺子吃过饭,该晓得我铺子里都卖什么口味儿的汤面。我也没啥要求,看你方便,随便炒了什么料都成”。 邹三禾托腮想了想,“那就跟鱼老板一样,我先给您炒三种味道的你试试看大家都喜不喜欢吃。一个酸汤的、一个红烧的、一个香辣的,怎么样?”。 “成,都成”。 说罢,她也跟着邹芜去后头签约去了。 其他人眼看着这铺子刚刚开张就接了两个长期单子,又被这暖锅底料的香味儿勾着,顿时争抢了起来,“我要酸菜的!”。 “我要菌菇的!”。 “香辣的!我要香辣的!”。 第65章 铺子陆续开张 酱料铺子的销售情况逐步平稳之后,旁边空着的铺子也挂上了新牌匾。 “码头小饮,这又是什么?” “应该是饮品吧?我看码头小厨那边时不时会卖上些饮品,味道都很不错呢,价钱也不贵”。 这间铺子由住在右-5号宿舍薛才名的母亲薛娘子和她女儿小薛姑娘负责。 “是呀,码头小厨也是我们东家的,您在那边喝过的饮品在我们这儿一样能喝到,您在那边没喝到的,在我们这儿也能喝到。 您瞧,今儿我们就上了新品,红果甜茶,五文钱一杯,杯子另收一文钱。今儿新开张,您买这么一杯,还可以凭杯子去后面食堂柜台领取一个装杯子的小袋子,是我们东家跟二姑娘亲手做得,可好看啦!”。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点起了单子,不一会儿码头小饮前头就排起了长队。 而同样排长队的还有食堂门口的柜台处,云客正忙着给大家发放布袋子。 “嚯!这布袋子质量可真不错,耐磨,厚实”。 “还有上面的图案,基本上每个袋子的都不一样”。 “要不说钱都让会赚钱的赚了呢,你瞧这袋子,刚刚好能装她家饮品,再别的可装不下”。 没什么悬念,码头小饮的生意依旧火爆,并且还吸引了不少周边村县的百姓过来一探究竟。 又过几日,码头小饮旁边的铺子也挂上了牌子,卖的是手提包、斜挎包、学生书袋等各种背包。 这间铺子刚一开张,大家就敏锐的发觉,从学生食堂里出来的学生们几乎都背上了统一形制的书袋。 有自来熟的人跑去看,发现书袋里面别有洞天。 这四四方方的书袋子被分成了两个区域,前头放课本,后头放课业,侧面有搁笔的小分格,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格子可以放不同的东西。 一时间,镇子里凡是有学生的家庭都派了人来询问,第一天就把学生书袋给买空了。 包铺开张第二日,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不少牛车,许多夫人小姐们围在铺子里挑选,收获颇丰。 包铺隔壁顺势开了床铺店,里头卖得正是床单被罩枕头等物,这间铺子比前头几个要稍大些,便也顺带着卖些成衣,不过都是小孩子的身量,不卖大人穿的。 最后一间铺子是所有铺子里最小的一个,邹三禾打算用来卖香水香膏和香夷子之类的,因这类东西‘制作’起来较为麻烦,还在家中后院儿晾着,得过几日才能上货。 不过邹三禾已提前给林夫人和镇守夫人送了许多过去,再由两位夫人转送给其余夫人,一传十,十传百,铺子还未开张就已有不少订单出来。 等铺子里头全部趋于平稳时,邹芜才终于得空,全心全意做自己的事儿。 近来,家中开了食堂,又离吴秀才的学堂较近,邹七材中午也不回家吃了,就跟普通学生一样自掏腰包拿了饭卡和大家一起排队打饭吃。 沈云鹤也跟着来了几次,喜欢上了食堂的氛围,便也办了饭卡,每日都跟邹七材一起排队。 学生食堂这边儿暂时还没引起那些开书宿的老板们的注意,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书宿老板感到不满。 “这学生食堂,说白了跟咱们书宿有啥区别?不就多了个吃饭的地儿么,而且又开铺子又养牲畜,鱼龙混杂”。 “怎么?王老板是想动手了?”。 前头说话的男人嘁了一声,“少拿话激我,谁不知道学生食堂背后是站着朝廷的,跟朝廷作对,我疯了?”。 “哎,我瞧着这样子,朝廷怕是要对咱们下手了”。 王老板不以为意,“你赚了这么多年钱还没赚够?你没看学生食堂的价也就是咱书宿没疯涨价之前的情况么?由此可见,朝廷并不是对咱们下手,只是让咱们调整价格罢了”。 “我可没哥哥你心态好,只一个可以容纳五六十人的食堂罢了,国朝有多少学生呢?又不会都因为这食堂就全跑到咱们镇子读书,我这两日就要搬到蓝芥府那边儿去,再把价格往上翻一翻”。 王老板斜睨了他一眼,晃着脑袋哼着曲儿回了自家院子。 第66章 退钱 转眼半年过去,邹三禾的学生食堂办得是风生水起。 围绕着学生食堂开的一应铺子也是各个火爆,赚得是盆满钵满。 这日,董老板来了食堂,是给邹三禾送分红的。 “禾老板,这是去年欠你的,你且看看”。 去年冬,董老板被家中事情绊住脚,一时没能过来,这不是家里的事情刚刚处理好就先给邹三禾送分红来了。 邹三禾随手翻了翻,将银票随手搁在柜台底下带锁的那个抽屉里,“家中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董老板叹了口气,抬手略指了指沈家的方向,“是得罪人了,也不算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 既是别人的家务事,邹三禾也不好打听,便只宽慰了两句。 夏中,正是热得时候,学生们饭量大减,食堂里就时常供着些瓜果,董老板随手捏起一块儿放进嘴巴里,甜润可口,冰透微凉,很是舒服。 连吃了好几块儿才道,“禾老板,沈家不地道,我劝你,还是别跟他家打交道”。 邹三禾而今还跟烟湖客栈那边儿有生意来往,她自然清楚董老板的意思。 这几年来,她最信董老板,凡是董老板说过的话,她是必得好好考虑一番的。 故而,思来想去一整夜后,她第二天并没有去食堂,而是亲自去了趟烟湖客栈。 谢掌柜望着面前匣子里的一叠银票,心中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但面上还是问,“禾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邹三禾嘴角噙着五分笑,“谢掌柜,咱们也认识很久了,且都是在这镇子上混的,有些消息即使一时探寻不到,久而久之也总能探得。我家与谢掌柜的生意还是继续,这些钱是生意之外的钱”。 言外之意,生意归生意,但生意之外多出来的钱,她不要。 谢掌柜松了口气,不夸张的说,烟湖客栈现在基本上有一半儿的堂食客人都是奔着邹家的餐食来的,如果没了邹家这个合作伙伴,客栈也不会倒了,但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谁还会嫌赚的钱少不是? “嗐!本也是我家东家一时兴起,禾老板又何必在意”。 见邹三禾没有转圜的余地,谢掌柜自作主将这钱收下了,又另外跟邹三禾签了份合约。 自此,两家再没什么旁的银钱往来。 夏末,学生宿舍迎来了新的房客,食堂忙活了好一阵。 食堂工作人员的安排上并没什么变化,薪水也还是跟从前一样。 镇守每月都会来取一次学生食堂的开支册子,拿回去汇总,到年末时已是厚厚一本了。 赶在京里休年假前,学生食堂的开支册子被送入了内廷。 年后林知府回来时红光满面,官袍瞧着都新了不少。 “哎呀,禾老板,京里瞧见了你的这册子,龙颜大悦,赏了不少好东西叫我一并带回来。还有你进献的食谱和包包、香膏,宫里娘娘们别提多高兴了,各个都有赏赐,我已派人送到你府上了”。 说罢,他又拍了拍镇守的肩膀,“还有你的赏赐,我也一并着人送去你府上了,还有太后亲笔所写的‘心怀百姓’的赐字呐!”。 听得这好消息,镇守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面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拜了一下,“小臣叩谢太后恩典”。 惹得林知府直戳着他说假做派,“对了,京里还赐下碳块,我让小厮从后门运进去了,后半年住进来的这批学子可都是即将上考场的,你可不要怜惜炭火啊”。 “那地火就能用了,我也该叩谢圣恩才是”。 林知府笑了好一阵才道,“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开春儿,皇上要微服私访,就是要来你这儿瞧瞧,你且好生准备”。 邹三禾一愣,心下骇然,她...她竟要见皇帝了,活生生的皇帝,活的皇帝! 第67章 兰心姑娘 得知学生食堂要正式挂牌营业了,许多跟邹三禾关系较好的朋友都送了礼物来。 其中属董老板送的东西最多,甚至还拿来了一幅画作。 “怎么样禾老板,这画儿不一般吧?跟咱们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都不一样吧?”。 邹三禾心下轻笑,这不就是类似于铅笔画一样的人物肖像画么? 但她还是装出一副惊奇的模样来,“这可真是新鲜,从前竟从未见过”。 在柜台温书的邹七材和沈云鹤也凑了过来瞧,纷纷是一副惊奇的模样。 “怎是黑白的,没有别的颜色么?”,沈云鹤问。 董老板又抽出下面一幅画,是一幅风景画,虽然有了颜色,但色彩却并不多。 “这都是我那在外求学的弟弟董疏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赶明儿我叫他来给你们也画上一副全家福,如何?”。 邹七材赶忙接话,“好呀好呀,云鹤,你和云鹊到时也来,咱们一起画”。 沈云鹤点了点头,复又摸上那幅画,“云鹊最爱画画,想来会很喜欢的,若是有幸能得董小哥指点一二就更好了”。 董老板摸着肚皮,“好说好说,这都好说”。 邹三禾却想到了什么,“要不等食堂挂牌那日请董少爷来一趟吧,那日来的贵人多,保不齐有谁看中董少爷的画艺,把人推荐去京里呢?”。 若是董疏能入贵人的眼,直入皇城,那来日董家的孩子想要出头就能稍微轻松一些了不是? 两人很快把这事儿报给了镇守,镇守又报给林知府,林知府又往京里报,很快就定下了。 到了学生食堂正式开业这日,周边县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沈家这边也派了沈云鹤跟沈云鹊两个过来。 林知府带着黄老爷一家姗姗来迟,“哎呀,真是抱歉,我来迟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家亲戚姓黄,对学生食堂很感兴趣,便也来凑个热闹”。 邹三禾心知肚明,这位就是当今天子了。 她也不敢表明出来,只寻常施礼,“林知府客气了,黄老爷好,黄夫人好,诸位公子小姐们好”。 众人一瞧黄老爷一家通身的贵气,便以为是林知府的哪位很有钱的亲戚,并未做他想。 而其余认出黄老爷身份的官员则是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还捎带手拍了拍身旁吊儿郎当站着地下属。 黄老爷一家跟邹三禾说着话,言语里满是对她的欣赏。黄夫人与诸位小姐更是直接捐赠了不少物资给学生食堂,将这场开张喜宴推到了顶峰。 等所有仪式完成,林知府突然请黄老爷一家进去里面参观,邹三禾本欲跟上,却被镇守劝下。 不多时,京里的传令官策马而来,仍是上一次来传邹垒升职的那位官员。 “接旨!”。 一声高呼,群臣百官皆跪。 林知府迎了出来,拽着邹三禾跪在最前面。 没想到陛下竟赐她‘兰心姑娘’的称号,虽无品级,却也算是在京里有了名号了。 紧接着便是御笔亲书‘大爱之家’四个字,邹芜、邹七材和远在乌霞镇的邹垒皆各有封赏。 这下,邹家可真是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啦! 邹三禾迎上前,“大人,不知今日可赶时间?”。 “当然,今日你邹家这杯酒,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喝上一喝的!”。 为庆祝食堂开业,也为给学生食堂造势,邹三禾跟镇守一起备下了长桌宴,请全镇宾客同喜。 黄老爷一家这时才出来,与百姓们碰杯高呼,痛痛快快吃了一场。 而画师们则分立两侧,在画纸上尽情作画。 “哎!禾老板,我听说你有位朋友画画很快很稀奇啊?”,黄老爷突然发问。 邹三禾小心搭话,“是,黄老爷,今儿他也来了。不过我跟画师并不熟悉,只是跟他家兄嫂相熟”,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朝后挥了一下,董老板忙跑了过来。 她继续说,“老爷,我在画画一事上并无造诣,还是叫董老板跟您细说吧”。 “董老板?哦!就是进红果的那位海商是不是?”,黄老爷略思索了一阵。 董老板道,“是呀黄老爷,不过这也多亏了禾老板巧思,将这红果的做法告诉大家,不然我这果子还真卖不出去哩”。 见到董老板,有位黄小姐忙说,“董老板!你家的毛线铺子也是火爆,我都要提前好几日去排队才能买到呢”。 “今儿可不是巧了,正好董老板在这儿,何不与夫人和小姐们要个地址,给夫人小姐走个尊享通道呀?”,邹三禾趁机说。 黄老爷来了兴趣,“什么?什么尊享通道?”。 “不瞒老爷,我离码头近,又跟往来商船的老板和工人们都能说上几句话,也是偶然得知,在外藩,大一点的铺子都有会员通道,就是经常在这家铺子买东西的熟客,只要亮出会员卡,就能直接进去铺子后面挑选货物,还有优先购买内部新品的权利。 那我想着,咱们何不也这样办?所以这尊享通道,就是尊贵的客人可以优先享受权利的通道。 我本制成了尊享卡,想先在我自己铺子里试验一番的,今儿正好赶上这好时机,何不让黄老爷黄夫人与诸位少爷小姐们成为第一批尊享卡的持有者呢?”。 帘翠机灵的跑回柜台去将一枚木制的四四方方的镂空小卡片取了来。 “老爷夫人请看,这就是我设计的尊享卡,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是用来记录持有者名号的。到时候您拿着这个卡,去我的铺子里或是去董老板的毛线铺子里都可以直接去后面看货,不用排队,送上门去也成”。 董老板走南闯北,到此时也约莫猜出来这黄老爷一家的身份,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应声,“对对对,这本是禾老板才与我说的主意,尚未实施。若老爷夫人和诸位少爷小姐能成为第一批持有者,真是我家的荣幸啊”。 第68章 皇帝的新玩具 “好好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在此谢过董老板啦!”,黄老爷十分和善。 董老板忙摆手,“哪里哪里,老爷您客气了。对了,刚刚您提到的那位画师正是家弟董疏,我这就喊他过来拜见您”。 董老板起身朝人群里望了眼,冲弟弟招招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夹着画板跑了过来。 “小生董疏,给黄老爷黄夫人请安,见过各位少爷小姐”。 董疏样貌好,个子也高,甫一出现便叫几位黄小姐红了脸颊。 黄老爷笑呵呵叫他拿了画来瞧,只见白纸之上简简单单的画着几人说话时的肖像,跟本人十分得相像。 “这是用炭笔画的么?”。 黄老爷是爱画之人,瞧见新鲜画艺就挪不开眼,跟董疏两个好一阵攀谈。 没过几日,黄老爷就上了手,已能简单画些人物线条之类的了。 董疏也因此入了黄老爷的眼,临走时直接将他也给带走了。 直到恭送了黄老爷一家离开,董老板才敢问,“禾老板,这位黄老爷莫非是?”。 邹三禾点了点头,“恭喜董老板,看来董疏就要平步青云啦!”。 心中的答案得到了肯定,董老板笑得是眼睛都瞅不见了,心中更是激动万分,连货都顾不上了,连夜乘快船赶回家了一趟。 邹三禾的学生食堂因为有了官府和皇家的支持,在码头镇再无对手。且她的食堂只招待学生用餐,倒也没有影响到别人的生意,也就没人敢在背后说酸话。 因着‘兰心姑娘’的名号,邹府门前又多了不少精贵的车马,都是想跟邹家套近乎的。 在学堂里,邹七材的关注度也又高了几分。 沈云鹤也是由衷为他高兴,俩人还是跟往常一样一起下学。 邹家这边儿得势,沈家那边就动了心思,特别是沈老夫人,光帖子就给邹三禾下了好几次,可都被拒了。 不过别家的帖子她也没接就是了。 今年可不止食堂里的这一批学子要考试,邹七材和沈云鹤他们也要下场考童生了。 考得童生便获得了院试的机会,入得院试才能到乡试。 所以邹三禾近来都不让邹七材过来食堂吃饭,也不让沈云鹤再来了。 邹七材每日两点一线,不是家里就是学堂,家里的婢女小厮干起活儿来都轻手轻脚,生怕吵着他。 到了考试那日,是邹芜送弟弟去的,只叮嘱他不要紧张,没再多说什么。 邹三禾人虽然没去考场,但心里却止不住的担心,直到看着邹七材笑呵呵的回来才放下心去。 不多时,童生试的成绩出来了,邹七材排名并不算高,但好歹是考上了。 而沈云鹤的名次就相对更好些,在第三名。 吴秀才的学堂里,这一批参加童生试的就五个孩子,只邹七材和沈云鹤考中,吴秀才很是高兴,并鼓励两人积极准备接下来的院试。 沈云鹤欣然应下,可邹七材却有些担心,“先生...我觉得我还不行...”。 吴秀才摸了摸山羊胡子,柔声问,“你为何觉得你不行?”。 邹七材如实说了,“我心里有些没底,而且...还不想离开阿姐...”。 考中院试就得去府城读书,到时势必要离家的。 而今学生食堂办得好,邹三禾显然也走不开,怕是不会跟着他搬去府城那边... 吴秀才只是摸了摸邹七材的发顶,“我像你这般大时,已考中院试,一开始我很是欣喜,心中憧憬着去府城读书的日子。可真到了那一日,我那包袱却如何也拎不起来,倒不是包袱有多重,而是我心底害怕又不舍。 那时我的父亲恰好扛着锄头回来,他脚底的陈年旧土如何也洗刷不去,看到穿着崭新袍子的我,父亲竟往后瑟缩了一下。 那时,我心底便没了害怕。所以多年以后,我父亲的鞋子上便不再有土了。 阿材,你心性坚定,为人老实。你的两位阿姐和一位兄长已然在他们的道路上打拼,而做为家中幼子,你并没有吃很多的苦,可以安然躲在哥哥姐姐的羽翼下。 但,你想这一生,都只能靠着哥哥姐姐过活么?如果你想,我便不再催促你”。 第69章 邹垒回来了 听了吴秀才的话,邹七材认真考虑了好几日,终是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先考上一回院试再说。 毕竟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只是个童生,自己又怎敢保证一次就中呢? 邹七材与沈云鹤相约来年一起去府城考试去! 与此同时,其余地方的学生食堂也在陆续加班修建。为了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学生食堂的选址大多都在平旷且相对贫困的地区,并鼓励各大学堂搬迁至学生食堂附近。 一来是为拉动相关地区的经济,为老百姓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二来则是因像府城这样人流量较大的城镇,一般也是勋贵世家的聚居地,他们也大多有开书宿或学堂,若是将学生食堂设在此处,难免会影响到勋贵世家们的利益,到时他们联合起来,皇帝那边儿不好处理。 这就可怜了那群没什么背景的书宿老板们了,在学生食堂大面积开设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降价或搬迁,可搬迁到别的地方无论是租金还是客源都大受影响,便只能选择降价。 如此一来,倒是真实现了局部区域的书宿价格恢复健康水平的愿景。 年末,学生们陆续放假回家,也有不少来争取来年住宿资格的学生。 早在黄老爷离开后不久,林知府就通知邹三禾,来年可以把书宿的居住权调整到一年为期,三月一交租或是一月一交租。 故而,邹三禾在年前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有不少学生都赶着这时候过来,生怕来年住不上。 其中,李家人是最先报名的,给李骞一安排的宿舍仍是他之前住得那一间。 忙忙碌碌十来天,学生食堂的所有宿舍终于搬离干净,接下来就是食堂内外整体的清洁。 全家齐上阵,就连沈云鹤也来帮忙。 食堂清洁到第六日,传信兵来了趟码头镇,邹三禾着急忙慌的把要带给邹垒的东西搬出来,却被传信兵拦住了,“嗐呀!禾老板,我可真是要恭喜你呀!今年不但你得圣上亲封兰心姑娘,你家小弟也中了童生,邹二姑娘的美名也是传遍了国朝,另邹小将军也有喜事!他们一直埋伏在乌霞镇按兵不动,果然蹲到了敌军的探子流窜,又顺藤摸瓜,直摸到个大瓜交予京里裁决。 而今两国签订了友好协议,还互开时常,往后码头镇怕是能碰见好多外藩友商啦!”。 怪不得邹垒最近没给家里来信,原是忙着这档子事。 邹家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也顾不得问传信兵为何不收给邹垒带的东西,忙封了个红包塞给传信兵。 直等到人走了,众人才反应过来东西还没给呢。 邹三禾难免有些担心,预备过几日去驿站自掏腰包把东西寄去乌霞镇。 可哪知,还不等她去驿站,就又有传令官自京中来。 镇守特地一早就来学生食堂请邹三禾往城门处去,惹得邹三禾一阵惊讶,“哎!大人,我这活儿都快收尾了,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我过去呀?”。 要知道她虽然有兰心姑娘的称号,可并无品级,更算不得勋贵世家,连镇守都惊动的事情,何须她去? 食堂里的工人们却像串通好似的,通通劝着她过去,甚至还让她回家换身衣裳的。 邹三禾疑神疑鬼的回到家,又被帘翠几个拽进屋里好一通打扮。 出来时,已经打扮好的邹芜和邹七材正笑意盈盈的在院中等着她。 “你们这是?到底唱的哪一出戏?”。 邹芜哎呀了一声,“阿姐,你就跟我们走吧,有惊喜给你!”。 ‘惊喜?难不成...这两姐弟凑在一起买了套房给我?’,邹三禾如是想。 来自现代社会的本能,手里有房没房贷,越多越好! 城门处,围聚了不少百姓,也纷纷不明所以的模样,跟着镇守一道朝门外望去。 直等到晌午,才见一队人策马而来。 邹三禾眯起眼瞧,侧面的那人她见过,是传令官的副手,可中间的人却并不是传令官,瞧着甚是眼熟。 待到城门处约五十米时,马儿已彻底放慢了脚步,哒哒哒得往里走。 为首者黝黑雄壮,一身盔甲十分威严。 邹三禾一骇,这!这!这不是她家阿垒么! 邹垒离家五年,瞥到姐姐的第一眼便忍不住红了眼眶,纵身下马扑至姐姐面前跪下。 “阿姐!”。 邹三禾心里颤巍巍的,抬手摸摸弟弟的脸,有些涩然。 邹芜和邹七材默默站在后头抹眼泪,传令官这才上前道,“禾老板,大喜呀!小将军得陛下亲自召见,直升正五品勇毅将军!另赐匾额一副。往后,邹家便是将军府门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