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文求生指南》 第一章 “大小姐,安神汤熬好了,已经让桃花给偏院送过去了。” “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多加了几倍药量。” 白榆在眩晕之中恢复意识的时候,脑中的机械音同时响起:【传送成功,世界能量耗尽,系统即将关闭,请宿主全力求生。】 白榆睁开眼,入目便看见一个满面横肉,神色凶厉的老嬷嬷,正在伸手动作轻柔地给她整理脚上压着的薄毯。 而白榆则是一身华服,斜倚在雕花繁丽的贵妃榻上。 见到白榆睁开了眼睛,那嬷嬷伸手扶着白榆起身。 随着白榆坐直,系统传输世界重启前的剧情和原身的记忆如同被插入相册的照片,井然有序地在脑中归位。 白榆伸手按揉了一下有些酸胀的头,开口声音低缓,如暖泉潺潺:“你刚说什么?” “老奴说大小姐吩咐的安神汤,已经让桃花送去偏院了。” 白榆闻言微垂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回想起来这部分剧情接下来的要命的发展,立刻顾不得什么,抓住了老嬷嬷的手臂说:“扶我去偏院,快!” 老嬷嬷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自家素来端庄持重的主子为何突然惶急成这样,却立刻蹲下身为白榆穿鞋子,而后扶着白榆迅速下了贵妃榻,出了门。 幸好偏院很近,出了正门转了个月亮门就到了。 白榆人还未等进入偏院屋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属于恶毒炮灰的尖利声音。 阴阳怪气,九曲十八弯。 “九殿下,这可是大小姐专门吩咐奴婢们精心熬制的安神汤,专治九殿下的失心之症,九殿下可不要辜负了大小姐的一片好心呐……” “来人呀,九殿下许是久病所致手足虚软,自己端不住药碗,还不快点‘伺候’着九殿下趁热喝下去!” “伺候”这两个字咬音极重,白榆听得额头的青筋直跳霹雳舞。 甩开嬷嬷扶着她的手臂,提着裙子两步上了台阶,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住手!”白榆进门就低喝了一声。 屋子里站了一群人,四五个婢女,外加五六个身着短打的腰杆精壮的小厮。 其中两个小厮正一左一右钳制着床上的一个男子的双臂。 两个婢女更是一个端着药碗上前,另一个则捏着那被称为“九皇子”的男子的下巴,竟是要给他活生生灌进去。 男子正如同被捏住了翅膀的飞虫,拼命地扭曲挣动着,喉咙之中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哀鸣声。 双眸血红,面色惊惧,更衬得他那半张布满嶙峋疤痕的侧脸丑陋扭曲,触目惊心。 白榆进门之时低吼一声起了效果,那群婢女和小厮闻声都止住动作,看向了突然冲进来的白榆。 床上的男子趁众人愣住之际挣脱钳制,蜷缩成一团躲进了床里面。 扯过被子把自己盖上,瑟瑟发抖着发出了一声声畏惧的闷嚎。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这等脏污……”这人一开口,白榆就听出她这声音就是刚才那个声音尖锐,音调九曲十八弯的标准炮灰嗓。 白榆开口打断道:“出去!” 白榆微微吸了一口气说:“你们都出去……” 桃花向来受自家主子的喜爱,自小陪伴在主子身边,情同姐妹般长大,更是善于洞悉主子的一切情绪,凡事都替主子冲在前头。 但是这会儿她一双明亮的桃花眸子瞪圆,朝着主子走到一半竟被呵斥出去,她人都有些犯傻。 她迅速跪下行礼,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可是大小姐,药还没喂下去呢……” 桃花的音调里面甚至透着些委屈,毕竟她可是按照自家主子的命令行事的。 白榆脑中因为这个死亡剧情节点,像热油锅里泼了水正沸腾呢,没工夫去体察别人的心思和情绪。 她没有再重复自己的命令,只环视了众人片刻说:“药留下,我亲自喂九殿下喝。” 众人虽然都是满面错愕,却还是迅速按照白榆的吩咐纷纷退出去了。 跟随着白榆来的老嬷嬷见状立刻进屋,把地上的桃花一捞,也将人拽了出去。 药碗就放在床边的小桌案上面,还冒着袅袅热气。 浓重的苦涩气味弥漫了整间屋室。 分明是青天白日,外面阳光明媚,但是婢女和小厮们关上了房门退出去,屋内却只剩下一片昏暗。 这一处屋舍的窗户很少,还是阴冷的倒坐房。 同方才白榆醒过来的那间洒满了阳光暖意的堂皇屋舍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床脚缩着的人依旧在被子里抖动,隔着被子持续发出低哑的闷叫。 白榆并没有过去床边,而是站在昏暗屋内的地中间,手指抓着垂落的袖口狂搓。 “沙沙沙沙……”衣料被极速摩擦,白榆在整合剧情。 这个世界重启了四次,这已经是第五次。 这世界因为男女主四次都被反派杀死,导致世界崩溃。 而此刻缩在床脚,发出猪崽一样叫声的,正是这本书的反派——谢玉弓。 谢玉弓乃是当朝九皇子,母妃因淫.乱后宫之罪被皇帝赐死。 母族因此在一夕之间失去圣心,百年大族顷刻如同大厦倾覆。 他也连带着被皇帝厌弃多年。 他隐忍多年,受尽屈辱压迫,暗地里搜集证据,就是准备在合适的时机,为他的母妃沉冤昭雪。 这本来该是个逆袭爽文,可在这世界中他偏偏不是主角。 他因为行事手段凶残无度,在即将为母亲昭雪之时,被光伟正的男主角三皇子谢玉山揭发他诸多私德有亏,草菅人命的行径。 昔年唯一对他表露过善意的女主角也因此厌弃他,墙倒众人推之际,他同女主角的婚约被对方偷梁换柱,塞了个歹毒的大龄庶女做皇子妃。 可他自己彻底扭曲变态的根源,甚至不是因为忍辱多年装疯渡命却竹篮打水。 而是他被自己的皇子妃毒害得容颜尽毁。 容颜有亏,身有残疾的皇子按祖制是不能作为储君人选的。 因此虽然他已经为母妃平冤昭雪洗清冤屈,却也圣心亏欠,再不得帝王宠信看重。 皇帝听从朝臣劝阻,选择了容颜完好,德高望重的三皇子封为太子。 谢玉弓自此心寒至极黑化到底,在一次狩猎之时蓄意坠马,开始装疯卖傻收敛锋芒。 这个世界原本该是三皇子谢玉山荣登帝位被尊为千古明君。 但却在四次中最终都是谢玉弓以毁容之貌登上帝位。 他为自己脸上嶙峋的伤疤,编造了一个“麒麟入命帝星降临,国运昌隆紫微大盛”的谶言,成为了前无古人的麒麟银面帝王。 却没有带领永州国走向繁荣,印证什么“麒麟入命”的谶言,而是成为了凶残嗜杀的暴君。 把男女主嘎了一次又一次。 而白榆穿越的角色……好巧不巧,正是让谢玉弓彻底丧失人性的恶毒大龄的九皇子妃。 她穿越的节点,又好死不死,正是“她”已经把谢玉弓弄得容颜尽毁。还以为他真的摔坏了脑子,纵容婢女肆意欺辱他,甚至准备彻底把他毒死的时候。 谢玉弓的失心疯当然是假的。 私下里他都已经用被皇帝厌弃的事实作为遮掩,不仅发展出了数量庞大,来去如幽冥的死士数百名。 还联合被皇帝贬谪边关的亲舅舅段洪亮,收服了边关数万守军。 甚至搜集了无数朝臣的致命罪证,以供他随时驱策这些朝臣卖命反击。 他早已经在无人能窥知的阴暗地底,成长成了谁也无法匹敌对抗的恶鬼。 而恶鬼将要冲到人间反杀,白榆这个角色,正是给恶鬼大军献祭祭旗的人牲。 四次世界重启中,白榆的这个炮灰角色都被谢玉弓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弄死。 而且弄死的不是同一个人,前后是四个人。 剧情原身试图直接悄无声息地利用“安神汤”将谢玉弓杀死,却不仅没有得手,还很快在归宁路上,死于惊马。 原身的身体被从车里甩到闹市的街上,被马蹄踏过车轮辗过,肚破肠流衣不蔽体而死。 穿越者一号放弃给谢玉弓喂药,投奔这世界的男主三皇子谢玉山。 帮助三皇子谢玉山挖出反派谢玉弓背后的人马,欲要将反派扼杀在摇篮,匡扶正道。 却最终被捅出曾经戕害皇子的证据,夷三族,作为主犯遭五马分尸。 穿越者二号试图让其天高任鸟飞,自己则卷包逃走,被谢玉弓抓住硬是塞了个其他人的身份和罪名,将其活活烧死。 穿越者三号自爆卡车,阐明自己是借尸还魂不是害他之人。 利用现代知识帮助谢玉弓反杀主角,最终被登上皇位的谢玉弓削去四肢做成了人彘。 在这世界男女主死前,世界崩溃之前,算是唯一一个活着的。 白榆是穿越者四号。 谢玉弓今年十九岁,白榆穿越的这具身体已经二十四了。 和她活着遭遇煤气爆炸的年纪一样,容貌身材也是一比一还原。 白榆穿越前一秒钟还在爆炸的热浪之中翻滚,后一秒就被系统绑定,说能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她”和谢玉弓成婚三个月。 这三个月“白榆”恶行累累,债台高筑。 哪怕她刚才急匆匆赶来拦住了一碗给谢玉弓的加量毒药,其实作用也不太大。 白榆愁得都快把袖子给搓漏了。 洗不白根本洗不白。 怪不得系统要她全力求生。 白榆搓了把脸,想到剧情里面自己会因为归宁横死街头,落个肚破横流还衣不蔽体的下场……那岂不是比爆炸被炸死还惨吗? 白榆松开了一直搓着快烧起来的袖口,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而且据前车之鉴得知,她杀不得、敌不过、藏不住、投诚更没可能,对方显然是个变态。 那就只能……剑走偏锋试试了。 第二章 所谓剑走偏锋……实际上就是走别人都想不到的那条路。 她这个角色的死期就在过两日的归宁,除了原身之外,其他三个穿越者全部都规避掉了这个归宁的剧情。 白榆的腿都站麻了,在原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朝着床边走过去。 床边小桌子上面放着的汤药不再冒热气,白榆站着的时间太久,汤药已经冷透了。 白榆坐在了床边上,看了一眼汤药。 又看向了已经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却依旧躲在被子里面的谢玉弓。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厉害。 白榆连坚持运动和早起都做不到,谢玉弓却能装疯卖傻装了三年。 他不成功谁成功? 白榆伸手去拽被子,谢玉弓的演技很惊人,他装作害怕发出了像小猪崽子一样的惊恐嚎叫。 白榆不由分说把被子给扯下来,拿着那一碗彻底冷掉的汤药,凑近了谢玉弓。 凶神恶煞地说道:“把它喝了!” 谢玉弓的神色惊恐至极,手脚乱甩乱蹬,很快不光把白榆手上的汤药碗给打洒了一些,还结结实实地踹了白榆一脚。 把白榆从床边上给踹得坐在了地上,谢玉弓则是再一次扯过被子躲藏了起来。 白榆的尾巴骨要碎了,这一下墩得可真结实。 而且腰子上还挨了一脚狠的,谢玉弓不愧是反派,装疯卖傻还不忘了下黑脚! 白榆一手端着洒了一半的药碗跌坐在地上,那一只手不知道该扶腰子还是扶自己的尾椎骨。 她没有第一时间起来,而是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药碗沉默。 片刻后竟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声音一开始像是充满愉悦,但是很快就带上了一些扭曲的腔调,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哭腔。 白榆的眼泪不值钱,她从小就有和水龙头一样的本事。 眼泪大颗大颗像豆子一样砸在她华丽的衣袍上,白榆一边哭一边笑,顺带着把手里的汤药又洒了一些。 虽然她知道这碗汤药早就已经被谢玉弓的人换了,并没有什么致命的毒,只是会让人产生一种中毒的假象而已。 原剧情当中谢玉弓就是用这种中毒的假象,欺骗了原身,原身以为他已经在家里毒发,开开心心地一个人归宁,然后惨死在路上。 不过白榆还是尽可能地把药洒出去多一点。 到最后一边哭一边笑,晃到只剩了一个碗底,白榆这才停止了哭和笑。 她端着药碗,头也不回地开口,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九殿下,你真的疯了吗……” “你怎么可能疯了呢?”白榆说,“我不相信……你明明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你那么聪明,你怎么可能变成一个疯子呢?” “这一碗药是毒药。” 白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缩在被子里面的谢玉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白榆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藏在袖子之中,悄悄地捏住一块布料快速地搓动着。 这世界几乎是一个死局,白榆必须先将自己置之死地才有可能后生。 所以她索性像最后一个穿越者一样自爆卡车。 却并不是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暴露一部分谢玉弓原本就知道的剧情。 “这毒药是我在七皇子那里拿的,他让我慢慢地给你下慢性的毒药,说这种毒药喝下去之后你不会立刻发作,而是会慢慢地在体内淤积。” “他说我只要一点一点给你下毒,这种毒物经年累月地累积起来,到最后爆发的时候就像是骤然中了剧毒没有人能查到我的身上……” “他还说只要你死掉了,我变成了寡妇,他就会把我当成外室养起来,给我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让我做他的女人,还说他会让我过上像富贵人家正夫人一样的生活……哈哈哈……” 白榆笑得极其高亢也极其讽刺。 最后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也不照照镜子,他好像池塘里面那只青蛙成精,好像一头公猪站起来,还说要我做他的女人哈哈哈……” “我每次和他见面的时候还要装出一副痴迷他的样子,我最近胃不好,就是因为我每一次见他之后都会把隔夜饭吐出来……” 白榆在原生的记忆里面找到了那个七皇子的形象,七皇子确实是痴肥愚蠢像头猪。 而且七皇子也确实是用一个外室身份的诱惑,就让原身为了他给谢玉弓下毒。 也不知道原身到底看上七皇子哪了,哄抬猪价这种事情让白榆只是在回忆剧情时都觉得无语。 所以她的嘴非常狠毒,把七皇子变着花样地好好贬斥了一番。 蒙在被子里面的谢玉弓一张已经被彻底摧毁的面容毫无所动,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透露着晦暗。 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谢玉弓一直没有杀这个女人,就是要通过这个女人去窥知她身后想要害自己的人,都会用哪些手段。 至于这个一直让下人折磨他却不敢露面的女人,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来他这里,还肆无忌惮地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大概是终于相信他彻底疯了吧。 白榆笑了一阵子,然后渐渐地又不笑了,沉默下来。 再次开口之后,白榆的声音之中甚至带着一些颤抖。 “如果我刚刚没有来的话,这药他们一定给你灌进去了……” “可这是毒药啊,是我让人加了好几倍量的毒药,你只要喝下去,就会立刻毒发。” “我等不及了!” “我真的等不及了!” 谢玉弓躲在被子之中的眼神充满极度的讽刺,他也等不及了。 等不及让这个女人快点死去。 他已经为她挑选好了死法,虽然谢玉弓觉得这种死法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但是谢玉弓已经不需要通过她去窥知什么,留着她在这皇子府内耀武扬威实在恶心。 可白榆的下一句话却是:“我等不及你快一点恢复过来,好把那些恶心的人全都杀掉!” “有好多人想杀你,有好多人私下联系我,想要利用我杀掉你。利用我窃取你身后的势力网,甚至想要利用我去联系你的舅舅段洪亮。” “哈哈哈……”白榆像是在说什么笑话一样。 “他们每一个人给我的承诺都很有趣。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庶女,一个被关在后宅之中,被主母蓄意磋磨耽误,想男人快想疯了的肤浅女人。” “总想用那么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就让我为他们犯下灭族大罪。” “一边看不起我一边又要利用我……一群猪狗不如的丑陋东西。” 白榆说:“一个一个扒掉那一身王子王孙的皮囊,那里全部都是肮脏的败絮!自命不凡,自视甚高,让人恶心!” 谢玉弓眼睛微微眯起,眉头也皱了起来。一直无所触动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他竟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看他们那些皇子王孙如猪如狗,这一点倒是他不谋而合。 白榆觉得气氛烘托到差不多了,这才开口放下第一个烟雾弹。 “我原本猜想,你的屋子里一定有一群像其他皇子身边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死士。他们在你生命真正受到威胁的时候,会冲出来保护你……” 谢玉弓闻言眼皮狠狠地一抖。蒙在被子里的眸光锐利如刀,杀心顿起。 白榆却又说:“可是我都要喂你喝毒药了,你为什么还不反抗呢?为什么没有人冲出来救你……” “你难道是真的疯了吗……”白榆又重复了这句话,这一次她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犹如实质的哀切。 白榆从地上爬起来,将那仅剩一个碗底的药放在床边,再一次去拉动谢玉弓的被子。 谢玉弓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这一次并没有发出什么嚎叫声,也没有露出痴傻姿态。 他已经在思考让屋子里面埋伏的死士下来,将这女人就地格杀。 谢玉弓的被子被拉下来之后,对上了一双充满悲伤哭红的眼睛。 白榆半跪在床榻之上,看着谢玉弓胸腔急促地起伏,泪如雨下地说:“太多人想要杀你,而我只是一个庶女……” “我保护不了你。”白榆说,“我可以跟七皇子虚与委蛇,我可以用一些假的名单去搪塞其他的皇子们。” “可是太子要杀你,他忌惮你舅舅手中的重兵,他知道你母妃是蒙受冤屈死去,更畏惧皇帝对你心生愧疚,以储君之位弥补。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够安心牢牢坐稳他的太子之位……”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太子那时要我将你引出府,要制造出惊马车祸,让你横尸街头,死于意外!” 白榆的声音哽咽,痛苦伴随着青筋爬满她的面颊,一张桃花粉面此刻扭曲痛苦得如同被碾成泥泞的落红。 她抖着嘴唇,朝着谢玉弓伸出手。 “我只是个庶女,无权无势,无靠无依!连和你的婚姻都是我用卑鄙手段抢来的!我如何去对抗当朝太子?” “我找过机会想要接近他,想要在他杀掉你之前先杀了他……可我姿容有限,年纪又大了,纵然使尽浑身解数去谄媚,他高高在上目下无尘,根本不给我近身的机会。” “我只有……只有把你的脸毁掉,让你失去竞争大位的机会,我才能暂且保住你的命……” 白榆的手掌摸上了谢玉弓的脸,是他布满嶙峋疤痕的那一半。 谢玉弓被摸到的脸,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 谢玉弓本能地狠狠抽开白榆的手,根本不相信白榆说的任何一句话。 看着白榆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死物,他觉得这个女人才是真的已经失心疯了,开口便要叫人。 结果白榆被推开之后,先是跌倒在床上,而后撑着手臂起身,直接拿过了小桌子上面的那碗汤药。 送到嘴边一仰头便喝了。 谢玉弓要喊人的口已经张开,就因为白榆突然喝药的举动活生生僵愣在那里。 白榆喝完汤药把碗朝着地上狠狠一摔。 “嘭”的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是白榆扔出的第二个炸弹。 第三章 如果说白榆自爆汤药有毒,自爆和其他皇子勾连,是一个没能成功迷惑住谢玉弓的烟雾弹。 那么白榆在“明知汤药有毒”的前提下,却还是突然将汤药喝下。 才终于让不准备再听她胡言乱语,对她杀心沸腾的谢玉弓,产生了难以控制的惊愕。 沸腾的杀心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放入冷水中,滋啦的声响过后,令人茫然和迷惑的烟雾开始腾腾升起。 而白榆真正的表演,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这腾起的白雾,是她表演前为自己营造的舞台效果。 她喝完了药,垂着头又一次低低笑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其中满是孤注一掷的癫狂和苦涩。 她没笑多久,就捂住了绞痛的肚子,跌倒在床上,冷汗涔涔面容惨白。 白榆故意把汤药泼了大半,还以为自己要表演一番痛苦,可是没想到只喝了不到两口,这汤药的劲儿竟然大成这样! 真疼啊。 好像有一把刀在肚子里翻搅不休。 谢玉弓对自己真的好狠,这汤药分明是他换了来迷惑“九皇子妃”的,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男人…… 不愧是能反复嘎了男女主角的大反派。 白榆还以为他在剧情之中的“毒发”是演的,现在喝了谢玉弓给自己换的药,才明白谢玉弓走的是实感的路子。 没有演技,只有真实! “啊……”白榆忍不住痛苦,在床上翻滚□□。 她就喝了两口不到啊…… 她疼得眼前都一阵阵发花,看着谢玉弓出现重影。 但越是如此,白榆越是知道,这不是真的毒药。 因为真的九皇子妃哪怕给谢玉弓加了几倍的药量,等不及想要让他毒发身亡,那种毒药一旦被引动便会瞬息死亡,不会是这般痛苦折磨。 没有生命危险,白榆咬了咬牙,那就还要继续。 这样正好……毕竟这样演起来确实更加真实。 白榆捂着肚子,已经看不清谢玉弓的神情,双眼湿漉模糊,但是她能感觉到谢玉弓已经不装了。 他不躲,也不抖,更没有再发出痴傻的叫声,正坐在床脚,毒蛇一般盯着自己呢。 白榆的选择是“迎男而上”。 她捂着肚子想要坐起来,最终却只是咬牙切齿地翻了个身,凑近了谢玉弓一些。 然后竭力眨动眼睛,任由眼中疼出的泪水潺潺爬过她狼藉秀美的面庞。 “别怕……别怕……” 白榆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谢玉弓的一角衣袍,最终却只落在了谢玉弓身边的被子上面。 她眼神痛苦涣散,装作不知道抓的是被子,轻轻拍了一下被子,短促地勾了下嘴唇。 而后她仰着头,汗水湿贴鬓发,衣袍因为挣扎而凌乱。 她一半表演,一半真实,让谢玉弓近距离欣赏她的“痛苦”。 谢玉弓恨她,这毋庸置疑,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人”痛苦更加愉悦? 谢玉弓果然一错不错,如白榆预料的一样,欣赏着面前这个歹毒女人的痛苦和挣扎。 白榆给足了他时间去享受,脑海之中整合着剧情,挑拣着对自己最有利的,也最容易洗白甚至逆反的剧情。 这才气若游丝地开口说:“我好想……和你再喝一次合卺酒。喝一次没有毒的合卺酒……” 白榆说完这句话,谢玉弓因为她痛苦而感觉到的愉悦顷刻间再度化为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杀心。 因为他正是一时疏忽,在新婚当夜喝了一杯合卺酒,才会变成面如阎罗的恶鬼模样! 他确实想要因此制裁他的九皇子妃,但是那一夜他喝完了合卺酒就自行歇下,过了三五日潜伏的毒让他面容开始溃烂的时候,他早已经找不到她下毒的证据。 没料到她今日竟敢亲口承认! 谢玉弓的双眼简直要喷溅出熔岩热火,将这个歹毒的女人烧化。 他绝不能再容她活命。 而未等谢玉弓伸出手亲自了结她,白榆却又说:“你别怕……” “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白榆气息微弱,确实是疼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喝的量比较少,疼痛的劲儿就要过去了,她说话反倒连贯了一些。 她闭上眼睛,免得泄露眼中真实的情绪,也是给谢玉弓不用在她面前伪装的理由。 她闭着眼说:“别怕……我死了,就好了。” “我死了……至少短时间内,没人能伤害你。” “你不知道,我搜集了很多证据……”白榆顿了顿,死死皱眉忍受着痛苦一样。 实际上是故意吊谢玉弓的胃口,免得谢玉弓没等她说完话,就忍不住要活活掐死她。 毕竟承认了将他搞毁容这件事,确实能让谢玉弓疯魔。 果然谢玉弓抬起要去掐她脖子的手有所凝滞。 白榆过了好一会儿,侧身蜷缩在谢玉弓的脚边,这才重新开口。 “我虽然是个庶女……但我现在,现在是九皇子妃……” “我死了,陛下现在对你又正是心怀愧疚之时,必定会……会彻查。” “哈哈哈哈哈哈……”白榆低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情。 说道:“我搜集了一些皇子们妄图买通我的证据,甚至还有七皇子的腰牌呢。” “我,我又……”白榆又一次停顿下来,这一次故作痛苦地痉挛了好久,才继续说,“我又捏造了一些。” 她声音极轻,只有她自己和在她身边很近的谢玉弓才能听清。 “我把那些真真假假掺在一起,都放在我的卧房之中。” “等到陛下找到了那些,就会知道……知道是我受人指使才虐待你,戕害你,这满院的婢女和侍从,都会是……是人证!” “陛下对你有愧,必然会雷霆震怒,印证了一些证据后,会发作……发作所有的皇子。” “可惜,我没有拿到太子的把柄……”白榆又一次痛苦地抽搐起来。 她非常擅长装病,从小她只有在装病的时候,才能得到父母从百忙之中抽出来的关爱。 她甚至能装出病入膏肓的样子。 没想到死都死了,竟然还能在另一个世界用上这等拿手好戏。 因此白榆真情实感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汗湿周身,青筋暴起。 就连近在咫尺的谢玉弓,也根本分辨不出她几分真假。 白榆停顿后又说,“可只要我死,我戕害皇子,会被夷三族……夷三族。” “咳咳咳咳……”白榆笑到咳嗽说,“我那嫡系的妹妹,和太子有私情。” “没人知道,但我知道哦。” 确实在剧情之中,现在没人知道女主角白珏和太子谢玉山有私情。 所以就连谢玉弓听了,眼中也露出震惊之色。 他把要结果了白榆的手收回来,不动声色,准备继续听她说下去。 白榆虽然看不清,却能感知到他的动摇。 她肆无忌惮地笑,毕竟她此刻这个“濒死”疯魔的状态,她笑也没人怀疑什么。 白榆说:“只要我那嫡系妹妹因为被我牵累落罪,太子……太子一定会出手相助。” “到那时候,他就洗不干净了。” “哈哈哈哈……皇帝会觉得,他是为了和你抢夺工部尚书的嫡女,才会出手害你。会觉得,我顶替了嫡系嫁你,是……是他们联合起来的阴谋。” “所以你别怕……别怕。” “只要我死了,我死了,就没人敢再害你。” “太子,太子也不敢。” 白榆越说,谢玉弓面上的震惊错愕便越是明显。 “所以你……你快点好起来。” 白榆的手指胡乱在被子上抓了下。 而后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 慌张说:“对不起,把你抓疼了吧?我的死,能给你争取一段时间喘息。我好歹……我好歹是九皇子妃。” 白榆闭上眼,最后一句话几乎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我是……九皇子妃!” 到此时,听了这些的谢玉弓神情已经是变幻莫测。 他理智上不肯相信这个女人的疯言疯语。 可是她喝了她自己准备的毒药,以为自己要死了。 知道自己将死,还是她自己找死……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能迷惑谁? 谢玉弓早就查过她的一切,她在嫁给自己之前,和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往来。 区区一个庶女,她在工部尚书府内并不受宠。 她不会是他哪个皇兄或者皇帝的人。 可是谢玉弓不懂,若她说的是真的,她做这些事,又是为什么? 而就在谢玉弓正满心猜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白榆终于酝酿好了,扔下了今天最后一个重磅炸.弹。 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全看谢玉弓能不能被炸飞了。 白榆翻了个身,眼神没有聚焦般盯着床幔上空。 自言自语一样,用气声说:“你肯定不记得……我们……我们三年之前见过的。” 她声音太小了,谢玉弓听不清楚,只能动了动,朝她倾身。 白榆说:“在皇宫的合欢殿……是太后邀约所有官家女子,是我娘亲……求我爹爹许我去的。” “我看到你……” 白榆的声音更小一些。 谢玉弓死死皱眉,只能将头低得更低一些,凑得更近。 白榆说:“你笑起来,眼睛好像月牙。” 白榆几乎是气声说:“我那时定了亲,是主母家的表侄,年轻俊朗,那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很好的亲事了……” “可我在白天,看到了弯月……” “我见过月亮,我便看不见……看不见萤火之辉。” “我退亲,被打得好疼啊……”白榆闭着眼睛,抽噎着泪水汹涌流出。 她嗓子里发出细小的,痛苦的哀嚎。 “好疼啊……” 但是她哭着哭着,却又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极温和释然,她最后动了动嘴唇。 谢玉弓实在听不清,已经将耳朵凑到了她的嘴边。 白榆最后用气声说:“我是……九皇子妃。” 白榆说完之后就彻底闭目闭嘴。 她也确实是因为肚子的绞痛撑不住了。 她装了一会儿就真昏死过去,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谢玉弓到底是什么反应。 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白榆把能洗的不能洗的,全都扯出来硬洗了一通。 这次要是不行,保不住命,那白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只能叹息一句重生不易,躺平等死了。 而真的昏死过去的白榆,并不知道谢玉弓听到了她最后的几句话,手撑在她上方,保持着倾身附耳的姿势许久。 像是被定格一般。 嶙峋的布满丑陋伤疤的面容之上,仇恨和阴鸷都被茫然取代。 他甚至短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我是九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彻底昏死,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落,前所未有地近距离看着她秀丽却绝望和释然交织的眉目,许久都没有动。 可白榆的一系列举动和头尾不靠的言语,就像是点燃炮火的引信,像是开枪前扣动的扳机。 谢玉弓不是个真的傻子,他聪慧绝伦。 他手撑在白榆上方,从她今日突然冲出来拦住毒药开始串联。 滋滋啦啦,炮火引线迅速在他的神经上燃烧。 她喝下毒药,她看似疯癫的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对着一个认定了的“疯子”不再顾忌的剖白。 她喝下那一碗“毒药”,是最后扣动的扳机。 “我是九皇子妃”她重复了三遍。 那是……最后一截儿烧空的炮捻。 谢玉弓将一切串联的那一刻,突然如同中枪一般剧烈颤抖了一下。 而后又似被炸弹轰飞一样,从白榆的身边弹射一般后退,因为幅度太大用力过猛,直接“砰”地一声,狠狠撞在了床里面。 谢玉弓这一刻的眼神之中那些阴郁和杀机都被轰得彻底销声匿迹,只剩下如烟火炸开之后弥漫了天地的星火般的惊惧。 他紧紧看着床里面,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躺在那里昏死过去的白榆,狰狞的面容因为他的情绪剧烈震动,他此刻形容简直堪称可怖。 谢玉弓脚下意识蹬了下被子。 本能想要离她远一些,手也无意识回手抓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能抓住,只是徒劳地在空荡的墙壁上挠了两下…… 好似此刻毫无抵抗力,随意就能杀死的白榆是什么洪水猛兽烈火惊雷。 怎么可能呢? 她难道是……怎么可能呢?! 谢玉弓现在甚至有一种要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自己头上的冲动。 面对这种从未预料也无法预料的“真相”,他的第一反应,竟是逃避。 谢玉弓下意识屏息看着不远处的无知无觉的女人,胸腔的窒息感近似疼痛,却和真实的疼痛无法相比。 疼痛能够忍耐,他习惯忍耐。 可窒息感让人手脚发软头脑不清,用不上力。 这让他无所适从。 他很快在憋到极限的时候张开嘴,渴水的鱼一般剧烈地呼吸起来。 他迅速从恍惚茫然的情绪之中抽离,没有再去看一眼床上昏死的女人。 他开口声音嘶哑地叫他的死士:“来人。” 死士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如一个轻飘的阴影跪地,听候差遣。 谢玉弓依旧不去看白榆,死死拧着眉说:“把她……” 他咬了咬牙,继续说:“把她……” 第四章 白榆在柔软干爽又温暖,甚至还透着淡淡香味儿的被子上面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那一顿连环炸弹炸下去,把谢玉弓炸懵了。 正所谓不破不立。 大一些的雷点几乎全都被白榆一股脑地引爆了,虽然很多都解释不通,但是当焰火砰砰砰全都炸上天的时候,谁又能去关注其中那么一两朵花,开得不够圆润明亮呢? 至少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后续维系谎言,让谢玉弓更加地深信不疑就简单多了。 没有人比白榆更擅长这个。 屋子里静悄悄的,精美的瑞兽香炉里面散着袅袅熏香,白榆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无比舒服的懒腰。 这一觉睡得当真是香透了。 还做梦梦回她们一群小姐妹在老五的小屋子里面涮火锅。 就是吃着吃着,老三一抽烟,不知道怎么煤气罐就炸了。 白榆是被简直像现实还原一样的梦境爆炸的冲击波,冲得飞出去之后弄醒的,可惜了,嘴里还有个她最爱吃的牛肉丸没咽呢。 所以煤气罐是真的不安全……开煤气涮火锅真的不能抽烟! 白榆又梦到自己的死法其实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怎么说呢,这也算是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就是不知道她那忙得每天到处飞着帮人找父母家人的慈善家父母,得到自己的女儿被炸上天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当成诈骗短信。 板着脸教育来通知的人什么“不要用谎言来博取关注”。 白榆在床上翻了个身的工夫,就听到了屋内传来了脚步声。 很快一个老嬷嬷绕过了屏风,看到白榆醒过来了,一张凶煞有余慈祥不足的老脸,微微颤抖着露出了欣慰。 “大小姐你可终于醒来了……”老嬷嬷上前攥住了白榆的手,捏了两下又去摸白榆的脸。 简直要心疼得当场老泪纵横。 白榆没有动,只是勾唇对这个老嬷嬷笑了笑。 白榆知道她是谁,是原身的奶娘和嬷嬷,名唤娄代,原身身边的人平日里唤她娄嬷嬷。 原身唤她娄娘,是原身最忠诚的仆人,甚至为原身的惨死报仇,差一点就把反派谢玉弓给伤到了。 只不过最终被谢玉弓身边的护卫捅了个透心凉。 若说这个世界上,白榆现在可以信任谁,估摸着就只有面前这个老嬷嬷了。 白榆看着面前这个比剧情里面的描述还要“可靠”的老嬷嬷。 开口声音柔和地叫了一声,“娄娘,我没事……” 为什么说她可靠呢? 昨天刚穿越过来,只顾着剧情的事儿,没注意这个老嬷嬷,今天一看再根据记忆一对号。 好家伙。 白榆是第一次看到身长七尺有余,手臂比健身教练的手臂还粗的老年女性。 娄代是字面意义上的可靠。 谢玉弓在她面前那都是小鸟依人类型。 “我饿了,”白榆软软地说,“娄娘,我想吃你做的抄手。” “哎,老奴一大早就包好了,这就命人去煮!” 娄娘说着风风火火地出去,娄娘身后被她挡住,白榆根本没看到的两个婢女这才上前,伺候着白榆洗漱。 其中有一个正是昨日被白榆莫名呵斥了一句的桃花。 那小脸委屈得泫然若泣,一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白榆,期待着自家小姐哄哄自己。 怎奈何白榆被伺候着洗漱,看似在配合,实际上脑子里面已经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持续地保住自己的小命。 没工夫理会一个婢女的情绪。 桃花伺候完了白榆,一出门就哭了。 娄代看见了之后,伸手拍了拍她,她哽咽的声音却更大了。 “大小姐……呜呜……大小姐不喜欢我了!” 桃花哭着跑了,娄代微微皱眉。 虽然桃花自小和大小姐一起长大,大小姐平日里最是爱重桃花,成婚后更是将桃花从书房带出来做贴身婢女。 可是在娄代看来,主仆有别,桃花未免太过看重自己。 娄代没再理会桃花,亲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抄手,又带着几个婢女陆续进门。 小桌子上的吃食都摆放好了,这才叫白榆吃饭。 白榆站在敞开的窗户边上,看着院子里面繁盛的花草,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日光的照耀。 还别说,古代的空气质量就是好啊。 白榆深吸一口气。 娄代轻声道:“大小姐,快些吃吧,吃过了之后医师还要过来把脉,昨日大小姐到底为什么突然昏死?” “若不是九皇子跑出来撒疯,我们在门口都不知道大小姐昏死过去了……” 白榆微微挑了下眉,侧头向桌子的方向看去。 桌上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但是胜在小菜精致,抄手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确实饿了。 白榆一只手按在窗台上面,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揪着自己的一点衣袖,轻轻搓动着。 洒满阳光的床边,她整个人被盛日笼着,雪肤红唇,说不出明媚动人。 娄代看着自家大小姐侧身对着她笑,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心中涌上欣慰的喜悦。 娄代向来将自家大小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宠,也不知道多久她没有见这孩子这么开心了。 昨日她面容惨白地昏死在九皇子的床上,娄代吓得不轻,今日一看,似乎确实没什么事儿。 白榆朝着桌边走,坐在桌边上拿起汤勺舀了个抄手吹。 翠绿的葱花飘在奶白的汤上,喷香好看。 白榆吹好了低头咬了一口,肉汁和浓稠的汤汁炸了一嘴。 好香。 是牛肉哎。 比牛肉丸好吃! 白榆不吝夸赞道:“娄娘做的抄手当世无双!” 娄代欣慰地笑,在自己的衣衫上搓手,视线一错不错看着白榆的后脑。 那神情,根本就是稀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白榆专心吃东西。 谢玉弓没杀她,还为了让人发现她昏迷,专门跑出来装疯卖傻? 啧。 白榆愉悦得很。 事情似乎比她预测的结果还要顺利。 一顿堪称享受的……晚饭吧,毕竟白榆吃好了,日头都已经偏西。 她不动声色,就听着娄娘一个人嘟囔,基本上拼凑出了她昨天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她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九皇子的屋子里抬出来看医师。 九皇子被抓住重新关回去了。 医师重新号脉之后,说白榆的身体只是稍感风寒,偶发昏迷,半个字未提是因为饮了那半碗药物。 白榆就知道这府外请来的老医师,估摸着是谢玉弓的人。 白榆也顺着老医师说的,说自己确实只是头晕发热才会昏厥。 等到老医师走了,开了调养身体的药。 娄娘又忙着去熬药,亲力亲为,对白榆的事情上心至极。 而把眼睛哭成了桃子的桃花回来了,在白榆身边伺候着,兢兢业业地剥果皮打扇,收起那一副看负心汉的表情,伺候得还是很舒服的。 白榆靠着贵妃榻,装着心事重重,实际上躺着吃着喂到嘴边的冰镇果子,不知道多惬意。 她没急着去找谢玉弓。 这青天白日的,她怎么“敢”去找他? 她可是只有在濒死之际,才肯说出一些内心压抑多年的“往事”,宁死也要给谢玉弓换一个安宁的痴情人设啊。 成婚前三个月没踏足过谢玉弓的院子,鸠占鹊巢住了主院,还把他给关在了倒坐房……这样百口莫辩的状况,都被白榆扭曲成了她早打算好了“为他而死”,好让皇帝彻查的时候,更信服她这个歹毒皇子妃,真的苛待失心疯的九皇子。 总之白榆现在可是个“以为自己死,却没料到还活着”的人。 她必定要“狠狠挣扎”一番。 估摸着谢玉弓肯定也悄悄等着看她的反应呢。 白榆吃的这满满一盘子冰镇葡萄,都是抢了谢玉弓这个九皇子的份例。 真好吃。 她一直无所事事,在贵妃榻上瘫软到天黑,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洗漱。 今晚外面可是一个星星都没有,明日一看就是个好天气。 这月黑风高夜——不仅适合杀人放火。 也适合折腾人。 她昨天昏迷睡到今天,现在精力充沛极了。 她要去找谢玉弓起来嗨。 白榆这边梳妆停当,头发还潮湿着,就让可靠的娄娘提着灯随她出门。 这边她一出门,那边谢玉弓的死士迅速向他禀报。 “九皇子妃朝着主人的院中来了。” 谢玉弓死死皱着眉,他原本正在床榻之上处理书信,白日让死士监视了那个女人一整天。 她要死不活地躺在贵妃榻上一整天没有动作。 她若当真如她所说那般,又怎会毫无动作? 谢玉弓觉得自己真是失心疯了,才会相信那个女人满口胡言乱语! 十六岁那年,他确实参加过合欢宴。 可是当时他正被帝君厌弃,被皇子们联合欺辱。 那一天,合欢宴的偏远角落里面,他被他的十二皇弟当成狗骑。 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的是工部尚书的嫡女。 谢玉弓记忆力超绝,仔细回忆了一番,便想起了当日情形。 若是他没有记错,当时这个女人躲在墙边,不仅没有踏入那个院子半步,形容畏缩,还试图去阻拦当时还是工部侍郎的嫡女白珏,不要多管闲事…… 可她说什么? 她说她看了自己一眼,就为他退婚,然后活生生在家中待成了老姑娘? 谢玉弓被荒谬得简直想笑! 她是觉得自己记不住三年前的事情,所以才会肆意编造谎言吧? 他就应该昨晚上让死士把她给杀了,免得她再妖言惑人。 他没留出空来要她的命,她不好好在自己的院子里躲着,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谢玉弓无意识攥紧手指,才刚刚写好的书信被他捏皱了,墨迹糊成一片。 他心烦意乱让人悄无声息将一切撤下去。 这个时候白榆已经走到门口,对娄娘说:“娄娘且在这里等我便好。” 娄代不放心道:“屋子里面灯熄了,想来九殿下已经睡了。大小姐要看九殿下,若不然明日再来?” 娄代是怕白榆被九皇子这个失心疯给伤了。 白榆站在台阶之上,微微勾了下唇,神情依然温柔,眼神却在昏暗的提灯下,透出些许不容置喙的强硬。 娄代微微一愣,下意识后退了一个台阶。 白榆这才转身,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外间的一个烛台上点着蜡烛。 白榆悄无声息走进去。 先是在外间的烛台处,拿了剪子,剪了一会儿蜡烛芯。 然后慢慢晃到了里间的门口,像个鬼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床上装睡的谢玉弓微微蹙眉,他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在远远看着他,但她为什么不动? 白榆站在这里查数呢。 十分钟,一分钟六十个数。 这是个心理战术,她因为从小撒谎成性,被她的父母安排了长达十年的心理咨询。 毛病没治好,但是白榆非常擅长心理战术。 心理咨询师擅长营造轻松氛围,白榆擅长反其道而行营造紧张感。 而据她的实践,人在格外紧张的时候,或者是紧张过后骤然放松的状态里面,最好骗。 十分钟到了。 白榆终于动了。 但是朝着床边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接着查数。 谢玉弓:“……”他给死士下的命令,是她若有伤害他的异常举动,直接拿下。 结果她半夜三更不睡,跑到他房间里面干站着? 白榆又数十分钟,再向前几步。 这一次站到了围屏的边上,距离床边还有三个十分钟的距离。 反正她昨天睡了一整夜外加大半天,现在精神抖擞得很,洗完澡回来之前,还专门喝了一碗谢玉弓派来的大夫给她开的补身汤药。 人参味儿可浓了,吊着人精神着呢。 白榆站在围屏边上,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谢玉弓正面朝上睡,但因为是头朝向的问题,白榆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竟然看到的正是他那一半完好的左脸。 看上去侧脸的弧度要是拍出来,是能在某音上面出圈的程度。 凤子龙孙嘛,一般长得都不会太差,毕竟皇帝都专门找美女生孩子。 白榆想到昨天看到的谢玉弓的正脸,心中感叹着实在是可惜了。 毁了啊。 想得太多,时间就超了。 不过没关系,白榆多上前几步,这一次直接站在了床边,继续查数。 谢玉弓本就是装睡,人在长时间紧张地维持着一个姿势的时候,浑身都会酸疼僵硬。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谢玉弓大腿肌肉都酸疼得不行,实在没忍住,装着昏睡的自然反应,翻了个身。 然后白榆“猛地”抽了一口气,迅速逃出了内室,被“吓”到外间门口去了。 谢玉弓:“……” 白榆:“……”愉悦地勾唇。 她当然知道谢玉弓是装的。 白榆装昏迷被踩手时眼皮都不带抖一下的,怎么可能看不出谢玉弓是装的? 大家一起装嘛。 谢玉弓听到那女人跑了,但是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心里那根线,被拉得越来越紧。 他甚至在黑暗之中烦躁无比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 因为他听到白榆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小心翼翼。 慢吞吞地。 一步一蹭。 谢玉弓快被这细小的声音折磨疯了。 就好似悬在头顶上,摇摇欲坠的尖刀,你永远不知道那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白榆又开始几步一查数。 谢玉弓浑身快抽筋了,感觉到白榆在他的身边不远处,他一动不敢动,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白榆给他构造的“木头人”陷阱里面。 他屏息凝滞,一动不动,怕惊飞一只蝴蝶,一只飞鸟一般。 在等待她靠近的过程之中,被动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是期待她快点靠近。 而当白榆真的靠近了谢玉弓的床边,甚至倾身凑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之后了。 到这会谢玉弓躺在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一种酷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等着她靠近,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完全可以挣脱“木头人”的状态。 他只是恨不能白榆痛快地穷图匕见。 直接捅他一刀,也比这样要好多了! 而受煎熬的还不止谢玉弓一个人,还有一屋子蹲在房梁和藏在门窗后的死士。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若来人有异动,主人的性命受到了威胁,就出手制服来人。若对方有歹意,直接就地格杀。 虽然吧,现在那个“来人”算是什么都没有做。 死士训练有些人会从小吃鹰眼珠子,他们在夜间也能轻松视物,这昏暗的光线里,他们清晰地看着主人好像受到了生命威胁……呼吸不畅快憋死的样子了。 青筋暴突,面容赤红。 要动手吗? 有个年纪小一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死士动了一下。 很快就被他身后的成年死士给揪住了后脖子。 对着他严肃地摇摇头。 小孩子你不懂……这不算伤害。 那年纪小些的死士眼中露出了迷茫,继续向下看。 而白榆也觉得差不多了,凑近了一些倾身而下,准备按照原计划,亲一口就跑。 成年死士看到“来人”的动作和意图,默默捂住了小死士的眼睛。 不过白榆已经适应了漆黑光线的视线,在看到谢玉弓全貌的时候,落下的嘴唇却僵硬在了他的脸五厘米处。 虽然他很可怜,白榆也明白他很无辜。 白榆更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道理都懂。 但是这张脸还是超出了白榆能够自然亲近的范围。 因此白榆停在谢玉弓脸边上好一会,她有些纠结的呼吸扫在谢玉弓的面颊上。 受伤后的皮肉伤疤格外敏感,白榆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清浅拂过,却像是滚烫的烙铁,一下一下烫在谢玉弓的脸上。 他意识到这个女人如此费力地靠近,半夜三更偷偷跑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 这种热意顺着白榆的呼吸从他伤痕遍布的面颊涌入血液,烧灼血管,让他整个人都如同落入滚油。 她…… 谢玉弓此刻若是睁开眼,白榆就能看到他凶厉到极致的惊愕。 只不过他闭着眼睛,无能兀自地像个烧开的茶壶,把一切情绪和震惊都按在沸腾的胸腔之中。 还连一点白烟都不敢冒。 就怕把他身边小心翼翼用了漫长的时间才靠近的人惊吓逃走。 白榆悬浮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皱了皱眉,离得越近看着越吓人。 她准备换个地方。 不行,没有情感基础,脸又……这样。 白榆直起身。 然后蹲在了床边上,琢磨着换哪里,才更能表现出她的隐忍和热烈。 然后她看到了谢玉弓从被子里露出一点点的手指尖。 白榆眼睛一亮,趴着床边凑过去。 在谢玉弓指尖,落下了极其轻柔的一个吻。 停顿了三秒,而后像个偷了什么绝世珍宝的小偷一样,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谢玉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阻止住自己没有在那个女人嘴唇抵到他指尖上的时候,把手指狠狠缩入被子。 等白榆跑出门,把门关上,谢玉弓才蓦然睁开眼睛。 眼中爬满了血丝,昭示着谢玉弓此刻内心山火爆发一般的压抑和沸腾。 他坐起来,长时间紧绷酸疼到极致的身体,让他差点又摔回去。 他恶狠狠地瞪着被关上的房门方向,许久没动。 片刻后他恶狠狠地躺回去。 但是还没躺到一刻钟。 又恶狠狠地惊坐起,又瞪着门口。 她有病吗! 失心疯的是她吧! 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偷摸摸地跑来,就为了…… 谢玉弓又恶狠狠地把自己摔回床上。 把被子恶狠狠拉起来,恶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脑袋……和手指。 第五章 白榆跑出来后,娄娘还在门口尽职尽责地等着。 白榆接过娄娘手里的提灯。 白天睡多了,折腾了谢玉弓一阵,现在更是精神得很,她准备在这九皇子府里转一转。 虽然入夜之后,整个九皇子府内除了她的主院和谢玉弓居住的倒坐房,其他的地方皆是漆黑一片,显然并未点灯。 但是白榆还是能借着手中昏暗的提灯,看出她所在的府邸实在算不上什么朱阁青楼桂殿兰宫。 虽然院落还算宽敞,可是漆瓦凋敝,盛夏时节院内却花草不丰,假山孤立,廊下的池内更是流水枯竭。 白榆跟随着娄娘从偏院出去,沿着回廊转了一圈,撇了撇嘴。 除了居住的那两个院落,其他的院中更是草木荒寂,寥落萧瑟。 走远些,这里简直像无人居住的荒屋。 谢玉弓前段时间刚被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谢玉山揭露了行事凶残,为了母妃翻案,罔顾无辜人命,动用私刑的行径。 实在是惹了君王震怒,皇帝在一怒之下……将谢玉弓这个还未得封号的九皇子,逐出皇宫,赐了这么一处败落的院子反省。 就连工部尚书私下调换了婚约,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谢玉弓无端中毒毁容,还在秋猎之上落马摔成了“傻子”,皇帝的雷霆震怒才消了一些,派人给谢玉弓送了不少好东西。 那些好东西现在都在她这个九皇子妃的院子里面,把她屋子里堆积得金玉堂皇。 天家父子,不过如此。 更何况根据这世界的剧情,皇帝最多的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除去夭折的那些,现在算一算还有十几个。 啧,比九子夺嫡的清朝还要热闹。 这还没算几个妃嫔肚子里没卸货的……这老皇帝可以啊。 白榆一边转悠,一边在脑子里筹划着下面怎么办。 今日谢玉弓的举动,虽然有些出乎白榆的预料,但也是白榆没想到的那种“好”的方向。 几句难辨真假的胡言,就能让他动摇到不仅放了自己一命,今日还陪着自己演了两个小时的“木头人”戏。 白榆提着灯和裙子笑着摇头。 自言自语一般道:“这是有多缺爱……” 她根据前几世的剧情,知道谢玉弓因为昔年女主角的一点善意,总是在最后才杀女主角白珏。 甚至有两个世界,都是男主角谢玉山死了,白珏畏惧谢玉弓的凶残手段,才选择自杀的。 也就是说,谢玉弓此人极其地注重情感和善意。 也是。 这种典型的从小受尽欺凌的类型,总是格外渴望情感的,无论是任何一种情感。 而且根据前几世的剧情,谢玉山败落,无力护佑白珏之时,谢玉弓也没有搞什么横刀夺爱强取豪夺的剧情。 剧情中谢玉弓到最后,也未曾用言语和孽欲去羞辱过曾经给过他稀薄善意的白珏。 这估计也是前几个穿越者,没想着走欺骗他感情这条路的原因。 毕竟谢玉弓就是个寡王,还好似对女主角“情根深种”。 洗掉原身三个月以来的恶行不太容易,但白榆断定不考虑这条路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谢玉弓装疯卖傻演得太像了,实在是很难让人春心萌动起来。 哎,毁容毁得丑且吓人。 心理素质强得堪比特种兵,连心理医生都只能绕在门外打太极的白榆,刚才都没能下得去口。 白榆想到谢玉弓的那张脸,就抽了抽鼻子。 她选的这条路虽然效果拔群,却也实在是考验演技。 要对着那样一个人表演深情…… 白榆的手指搓了搓自己垂落的袖口。 “回去吧大小姐,夜风有些凉,估摸着明日要下雨了。”娄娘跟在白榆身边。 单从体型来看,好似个保护小鸡崽的泰坦。 白榆的脑瓜顶到娄娘的肩膀,回头仰着头看她一眼,笑了笑点头:“走吧。” 白榆回去又被伺候着泡了泡脚,上床滚了一会儿,睡觉了。 一夜睡得贼香。 晨起被早早叫起来的时候,也是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悦。 白榆睡得好吃得香,又是喝补身的汤药又是泡脚,晨起虽然天色蒙蒙亮,却还是因为气血两足,面色红润气色绝佳。 反观因为白榆“夜袭”,一整夜辗转反侧烙饼到天明的谢玉弓,面如土色浑身充斥着暴戾的气息。 端坐在床上垂眸的模样,已经能看出未来“麒麟暴君”的雏形。 只不过这“暴君”一整晚脑子里面都是女人。 抽丝剥茧地一点点地反复反驳和印证那个女人说的是假话。 还把自己昨晚上被亲了一口的手指尖,掐得青紫。 谢玉弓绝不是个傻子,他但凡傻一点,也不可能斗得过气运之子,把世界搞崩溃好几次。 可任他如何明白人心险恶,知道怎样与人周旋在权势的倾轧之中,悄无声息地占据上风。 但是作为一个从小被欺辱厌弃的皇子,并没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来欺骗他的感情。 他长这么大,脸没毁的时候,也算是一副金玉之貌,可连宫女都躲着他,无人爬他的床。 见识过他被人随意戕害,当成猪狗的婢子奴才,也怕自己沾染了这样的皇子,富贵得不到小命却先呜呼。 白榆的做法,就突然变成了一个让谢玉弓应激和无措的异类。 如何能不让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而且谢玉弓真没有干想,他已经让人彻查过,这个女人绝不可能知道他当日把药换了。 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装疯。 而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只能是真相。 她蓄意求死,只为以命引今上对他的惨境动容,顺带牵制住其他皇子们,让那些人至少短时间内无法,也不敢对他下手。 而这连环计最妙的一处,谢玉弓也已经查清,工部尚书之女白珏确实和太子有私情。 虽不是私相授受,却也是情窦初开正值火热。 他的那个九皇子妃,以一个庶女的蒲柳之身嫁与他成为了九皇子妃,若按照她的筹谋当真死去…… 对他的计划来说,无异于猛虎添翅。 她“戕害皇子自食恶果”,工部尚书一家必被夷三族。 他的好三皇兄太子殿下,向来道貌岸然自诩君子,绝无可能对他的女人视而不见。 而太子一旦出手搭救,还是救曾和他有婚约的白珏,就像那个女人说的,太子就再也洗不清伙同其他皇子戕害他的事实。 而且还是不入流的“为了争夺女人残害兄弟”这种事,这可是皇帝最无法容忍的事情。 当年谢玉弓的母妃,就是冤死于和被皇帝流放边陲的东良老王爷有私情。 这当真是一石多鸟的绝妙之计。 而且谢玉弓昨夜让人去找了那个女人所说的,她和其他皇子来往的证据。 确实就在她的枕边床柜里面放着,一旦她死,皇帝派人来很快就能找到。 谢玉弓坐在那里拧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到底是为何这样。 除了那个谢玉弓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汗毛竖立的理由,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 谢玉弓甚至派人核实了,她也确实在三年前定亲了工部尚书原配的母族侄子,闹着退婚过一次。 可三年前的合欢宴上,他是十六岁没错……可因为常年遭受苛待,又刻意藏拙身形瘦小,和十二三岁几乎无异。 否则也不至于被他的十二皇弟,随便让两个太监按住当狗骑。 她若说的是真的,当年合欢宴一面,为他退婚。 她……那时已经二十一岁,二十一岁还未出嫁的女子,不是凤毛麟角能形容的。正经人家的女子和离三次也不一定有这个岁数。 她都那个岁数了,好容易议了门不错的亲事,看了那时的他一眼,便执意退婚……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道的癖好吗? 谢玉弓死死拧着眉。 而谢玉弓正在这里天人交战,抵死纠结的时候,突然有死士落地道:“主人,主院的嬷嬷带人带东西过来了。” “什么?”谢玉弓抬头,死士飞上房梁。 屋门被打开,谢玉弓已经躺回了床上装睡。 娄代领命而来,一进门便指使着婢女们说:“快快伺候九殿下洗漱穿衣,一会儿来不及了。” 婢女们鱼贯而入,走到谢玉弓身边直接掀了被子。 谢玉弓被迫开始装疯卖傻吱哇乱叫,但是很快被几个灌药灌顺手的婢女给按住了。 桃花手里捧着一身蟒袍进来,看到了娄代后,凑近道:“娄嬷嬷,可知大小姐这两日是怎么了?为何……为何今日归宁,竟要带着九皇子?” 娄代看了桃花一眼,桃花还是面带委屈。 大小姐还是没有理会她。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娄代摇头,板着脸道:“我们是小姐的下人,下人只做下人该做的事情,不要总是越矩。” “大小姐不会喜欢。” 桃花狠狠咬了下嘴唇,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不再询问什么,垂下眼抱着蟒袍去给九皇子穿衣。 而谢玉弓敏锐地听到了那个女人与下人之间的对话,震惊得都忘了挣扎。 她归宁,要带他? 确实要带的。 白榆今早天蒙蒙亮被叫起来,得知今日是“归宁”死期,就瞬间决定,带着谢玉弓一起回去。 她无法保证谢玉弓是不是还是要让她惨死于闹市,但是今日一整天,她都会紧紧地黏在谢玉弓的身边。 要死一起死吧。 白榆收拾好,等着人把谢玉弓也收拾好来通知她了,她才被婢女扶着朝门口走。 谢玉弓被洗刷好换上了皇子蟒袍,甚至还戴了半面面具,已经被白榆的侍女们塞进了车里。 因为“装疯卖傻”谢玉弓自然是任人摆布。 白榆上车之前,娄代过来扶她,小声道:“大小姐,今日是老爷生辰,库房里面挑拣出了几样上好的东西,大小姐可要过目一番?” “其中有一块秋水墨,老爷得了一定欢喜得不得了。” 秋水墨千金难求,这些都是皇帝赏给谢玉弓的,被原身霸占,谢玉弓连毛都没摸到。 白榆还真想起一点秋水墨的剧情,闻言嗤笑一声说:“把库房里面拿的东西都送回去。” “让人去市集上买糕点,城西的那个老头子卖的梨花糕。记住,要最便宜的。” 娄代表情震惊,嘴唇开合了片刻,似乎是想要出声劝阻。 但是对上了白榆不容置喙的视线,和微微偏头看过来的寡淡神情,娄代就把话都咽回去了。 领命道:“是,这就让人去买。” 白榆这才上车。 谢玉弓隔着车子,也能听出他这个九皇子妃的轻蔑强横。 但是等到白榆一上车,看到他的那瞬间,那听了言语都能联想到的淡漠,变为了怯懦羞赧。 眼神闪烁身姿局促。 竟是看了他一眼后,就在门口顿住了。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他看得痴了。 被白榆的婢女捆在座位上的谢玉弓:“……” 谢玉弓想到她说的那些话,想到她昨晚上跑来……简直头皮发麻。 生平第一次,无论面对何种致命场面,都没退缩过的谢玉弓。 竟然有种想逃的冲动。 第六章 白榆看到今日的谢玉弓确实是有些惊讶。 当然了,还远远达不到她表现出来的痴呆程度。 可不得不说,谢玉弓这小子穿上皇子袍,好生装扮一番,再把有些吓人的那边脸一盖,确实很养眼。 他半边尚且完好的脸称不上什么俊美如神,可轮廓分明,肌肤犹如上等玉雕般莹润,鼻梁高挺。 黑白分明的瞳仁透着碧波一般的清凌,今日晨光正好,车窗敞开的一点缝隙,投入了一缕阳光,正撒在他脸上。 眼睛不是双眼皮,并不是很大,却格外狭长带有弧度,哪怕是没有笑,眼睛也像是在笑。 此刻因为躲避着白榆的眼神,侧过头去,眼尾那一点上挑的弧度,像一条收紧的小钩子,融在晨曦的阳光里,生生透出一点狐媚的意味来。 尤为特别。 男人帅不帅,不光看脸,其实大部分都看身材氛围。 谢玉弓被捆着,靠坐在车厢里面,肩膀已经有成年男子的宽阔。 也是因为绳子束缚,以至于他没办法去表现得畏缩恐惧,就没有弓腰驼背。 腰背笔直,坐如青松,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最优秀的当然是那双支出衣袍的大长腿,这马车的凳子高度对他来说大概是矮了,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支出老长。 就算是裤子是宽松款式,这样伸腿一绷,蓬勃的腿部肌肉透过布料,看得出他双腿修长笔直。 流畅的弧度最后端端正正地束进紧贴小腿的鹿皮靴口,喷张而克制。 白榆刚刚进来的那一刻,他看过来的眼神虽然只有瞬间的凌厉,很快就变化为了清澈的愚蠢,但那瞬间,白榆也捕捉到了他的危险和攻击性。 这样的身材气度,那些皇子们不肯相信他真疯了,还一直要弄死他对他赶尽杀绝,怕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明显就是一头蛰伏的猛兽嘛。 白榆想起剧情里面谢玉弓这个反派不仅仅足智多谋,好似刀法也不错,学的还是那些训练死士的杀手路子。 啧。 前两天白榆光顾着演戏求生,后来又是半夜去看他,倒真的没这般整体仔细地观察过他。 早就看到他这样板正,昨夜也不至于下不去口了。 面具是个好东西啊。 白榆的眼睛形状和谢玉弓的眼睛完全不同,她是非常标准的大眼睛双眼皮。 但是眼中的痴态凝化成钩子,也照样把谢玉弓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勾画了一遍。 那眼神如有实质,让谢玉弓无所适从,迅速挪开了视线,还慢慢把支出去的腿尽量朝回收了收。 要喊吗? 还是做出那些痴傻的表情? 谢玉弓已经习惯使用的装疯技能,这会儿在这个女人痴迷的眼神下,突然就有些做不出来了。 算了……反正他被捆着呢,就当是做不出反应。 而白榆这时候自然也看出谢玉弓明显在躲避。 装不下去了吧。 那就看她装吧。 白榆还保持着那刚刚进来就愣住的姿势呢,驾车的人在主子没有坐好之前,自然不可能直接赶车。 白榆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到身后,对着后面挥了几下。 娄代正在车旁候着,全身心关注着自家的大小姐。 看到了自己大小姐的手势,反应了片刻,而后心领神会。 一巴掌拍在了辕马的屁股上。 “启车!” 辕马一惊,立刻向前蹿了一步。 车辆开始行驶。 白榆顺势“猝不及防”地轻呼一声,朝前踉跄了一步,跌跪在了地上。 白榆双手慌张地一撑,正好撑到了谢玉弓无处安放的长腿的……小腿上。 掌心下的肌肉瞬间紧绷得如同铁棍,向后挪动了一下却没能成功挪开,白榆低着头,快速地勾了一下唇。 然后像是反应不过来一般,抓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还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正对上谢玉弓居高临下看过来的愕然视线。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还没等看清彼此眼中藏着的细腻的情绪,就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炸开了。 白榆面上的红肉眼可见地从耳根扩散着,很快便覆盖了整张脸甚至是脖子。 真真切切地表演了一番什么叫面红耳赤。 这也算是白榆的一个特殊技能,虽然任何人用力地屏住呼吸的时候都会脸脖子通红。 但是控制脸红的速度和强度这一块,她倒是有专门地对镜子练过。 主要用来应付那些心理医生询问时,她表现羞愧时的反应。 效果一直都十分拔群。 很多心理医生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真的羞愧还是装的。 之后白榆更像是被烫到了手一般,迅速松开了谢玉弓的小腿。 慌张到甚至都没有站起身,就这么原地滚了一圈,缩到了马车的角落去了。 好似她是被一脚给踹开了。 谢玉弓:“……” 谢玉弓也猛地缩了一下腿。 但是这马车本来就是个小型马车,他身高腿长坐得已经很委屈,腿根本没有地方收,已经贴在座位上了。 马车在缓慢地行驶中,估计已经走到了正街之上,外面有非常嘈杂的叫卖声和人群走动的声音。 但是马车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诡异到凝滞。 谢玉弓一整个就是无所适从的状态。 白榆一直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蜷缩起来的膝盖,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可是架不住白榆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同时,垂落在身侧刚才抓了谢玉弓小腿的那只手,正在紧紧地攥着,甚至还在发着抖。 谢玉弓一点也不想看她,可是这马车里的空间实在是太有限了。 而且……白榆那只手抖的幅度实在是跟马车行驶的速度匹配不上。 谢玉弓的余光捕捉到,迅速地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脸上也燃起了无法控制的热意。 谢玉弓把头彻底扭向马车窗外的方向,想要将这种诡异的感觉给压下去。 可是他余光又捕捉到因为他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迅速把发抖的手缩回去,然后压在了她自己的脸下。 确切地说是双唇之下。 她……她张开艳色的唇,懊恼一般,在咬自己那只手。 谢玉弓的耳朵像被浇了开水一样迅速红了起来。 他无法形容自己这种感觉。 这种两个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还隔着老远……他却感觉自己的腿正在被不断啃咬的感觉。 而且谢玉弓根本就不敢乱动。 因为他发现自己每动一下,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就会跟随他的动作不断地朝着角落里缩。 抖动的身体和越埋越深的脸,明明是她抓人的腿不放,放手后又像被他给踢了一样可怜兮兮地蜷缩。 她的手被她自己啃得犹如将要破皮的桃子,嫣红湿润。 谢玉弓后颈的汗毛都在层层竖立。小腿如有万千蚂蚁在爬。 无端想到昨天晚上她夜半三更偷跑进他的卧房,注视了他良久之后……做的那些事情。 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榆当然在装。 高端的谎言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表演方式。 常年和心理医师周旋,白榆也读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 心理学上表明,肢体语言往往比直白的言语更有冲击力,也更容易让人信服。 所以白榆从穿越开始,就想塑造一个深情到死的人设,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而白榆一边表演,一边甚至在梳理剧情。 她这个角色的死期就在今日归宁,这是谢玉弓给她选择的死法。 白榆当然不会轻易地认为,因为她表现出一些异常,说一些让谢玉弓陷入混乱却根本经不住仔细推敲的话,就能让谢玉弓这个大反派,突然间舍不得她死,开启什么情爱剧本。 但是谢玉弓现在就在她的马车上,白榆断定他不可能以身冒险,正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谢玉弓若是还制造出那场车祸,把她给甩出马车横尸街头,以他现在被捆着的姿势,估计死得最惨的是他自己。 白榆今天把他强行带出来,就是起到一个护身符的作用。 白榆也可以不回去,把这个剧情给规避掉。 很简单,待皇子府里面不出去就行了。 她又不是原身急着回去耀武扬威,想要自己的父亲认可自己。工部尚书过生辰,和她白榆有什么关系? 除了原身之外,其他三个穿越者全部都规避掉了这个归宁的剧情。 可是这个剧情如果躲过去的话,白榆这身份的娘亲,会在那位工部尚书的便宜爹生辰宴席之上失态,然后被白榆的祖母罚跪宗祠。 曾经为自己的女儿抢夺了正房嫡女婚事的妾室,身边孤立无援没有什么体己的人,跪着跪着就被人给遗忘了。 被人想起来的时候腿已经跪坏了,身体从此更是每况愈下,临死都没能见到自己女儿一面。 这一部分剧情四次重启没有改变过,毕竟大家顾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 这个连一行字都没有的妾室角色,用于在白榆这个角色死掉的时候凸显“恶人有恶报”。 母女两个人一起被扔到乱葬岗,受野狗啃食,被食腐的鸟雀啄食。 尸骨无存不得入土为安。 白榆倒也不是什么圣母心发作,自顾不暇就要赶去拯救一个堪称素不相识的后宅女人,救她是顺手的事儿。 白榆只是一个妾室之女,虽然是工部尚书的第一个孩子,却也只是一个庶出。 工部尚书又没有宠妾灭妻的行为,永州国的律法等级森严也不允许官员宠妾灭妻。 白榆就很纳闷,在这个世界里妾室跟奴婢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偶尔被老爷睡一睡,吃穿上稍微好一点。 她一个妾室之女,跟家生的奴婢差不多,又如何能抢夺得了嫡女的婚约? 白榆这个角色确实是很典型的恶毒女配,落得一个贪心不足,抢夺姐妹姻缘,最终不得好死大快人心的结局看似很合理。 但是白榆有一个疑问,不光自己要搞清楚,还要带着“失心疯”的谢玉弓一起去问清楚。 问问那个母亲,那个当家主母,还有名字都叫白珏的白璧无瑕的女主角,为什么当初上花轿的时候让她一个庶女上去了? 是腿断了吗?是抢不过吗? 白榆的这个角色确实是洗不白的,但也得尽量洗一洗。 至少把这一滩水洗成浑浊的颜色,才好浑水摸鱼。 原著当中谢玉弓可是对白珏这个对他发出过一点点善心的人各种手下留情。 光是白榆回忆起来的剧情,就有两次谢玉弓险些因为白珏,败给谢玉山。 白榆务必要把这一点善心当着谢玉弓的面,踩个稀巴烂才行。 白榆思路整理好了,顺着敞开一些的车窗看了一眼,突然之间就动了。 而一直僵得整个人都快真的变成木头人的谢玉弓因为白榆突然间动了一下,本能地再一次绷紧了酸痛的身体。 脑袋因为后仰的幅度过大,“哐当”磕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谢玉弓磕得脑袋“嗡嗡”叫。 很好,现在真的像个傻子了。 第七章 白榆听到那一声十分响亮的“咚”,疑惑地抬眼看向了谢玉弓。 谢玉弓只感觉热意从发麻的头皮扩到了脸上。 还好面具能遮住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一扭头也藏起来了。 不过白榆探究的视线让谢玉弓像无处遁逃的猎物。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索性一下一下地,用还在“嗡嗡”叫的脑袋敲着马车车壁,身上也开始挣扎乱扭乱蹬。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就继续装疯卖傻吧。 他的喉咙之中挤压出一些低哑的叫声。 白榆勉力压了下嘴角,好悬没压住。 谢玉弓还挺有意思,这是还会一门兽类外语? 今天听起来不像猪崽子,声音闷在胸口里怎么听怎么有种绝望小马驹的感觉。 白榆为了防止自己会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掀开了马车车帘,朝着外面唤了一声:“娄娘。” 娄代很快大步流星地过来,弯下身子看向白榆:“大小姐,怎么了?” 白榆说:“你去买一些蜜饯还有糖块过来,多买几样……” 娄代应声之后,马车也很快停下,这一处都已经是永州国的皇都正街。 外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白榆顺着车窗看去,街道上人潮来往热闹喧天。 顺着车窗一眼望去,白榆有种穿越到电视剧拍摄现场一样的错觉。 来往行人和马车繁密,放眼望去,商铺下垂落的灯笼,酒楼迎风招展的斑斓酒旗,在晨光之中摇曳汇聚成河,袅袅蒸腾的是活色生香的人间烟火。 一国国都的恢弘和盛大,自行人抬起的足底,自古韵十足又带着岁月雕琢的林立建筑之下拔地而起,却是影视剧的布景无可比拟的。 白榆很有兴趣,很想逛一逛这古代市集。 但是她现在小命还悬在裤腰带上。 她务必要紧紧贴着谢玉弓这一块人形护身符,以免离他半步,今日就要横尸街头。 娄代手脚十分麻利,很快拎着一大堆纸袋子回来。 里面装着的都是各种蜜饯糖果,还有一些糕点。 白榆接过来之后,马车才继续行驶。 白榆捧着这些东西,谢玉弓还在那里自顾自地徒劳挣扎。 片刻之后白榆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终于做出了什么决然的决定一般,从马车中扶着车壁弓着身起来,提着那些纸包朝着谢玉弓走过去。 谢玉弓的余光察觉到了她的靠近,浑身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脑袋“哐当哐当”撞得越来越急。 他不用看,就已经知道这女人的意图。 可他现在只想从车里跳出去。 但是谢玉弓再怎么不愿意被哄也没有用,谁让他被捆着呢。 就算他能轻而易举挣开这些绳索,他也必须老老实实坐着。 看着她提着东西凑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身边,把那些油纸包都一个个打开。 马车里面弥漫开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白榆伸手捏了一个油纸包里面的糖块,看着谢玉弓片刻,谢玉弓把头扭到她反方向,头还在小幅度地磕着车壁。 很快,散发着甜腻的气味飘到他的唇边。 谢玉弓低下头,白榆的声音同时响起,低低的,带着明显的哄劝味道:“是牛乳糖,吃一块吧。” 谢玉弓:“……” 他把头扭得远一些,白榆举了一会儿,见他不张嘴,把糖块收回来,又换了一种蜜饯,再次送到他唇边。 “那个不爱吃,这个呢?” 白榆把蜜饯直接抵到了谢玉弓的嘴唇上,谢玉弓的嘴死死闭着,朝着马车角落里面蹭。 “你别怕,再也不会有人给你灌药了。” 白榆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些歉疚的颤音,却没有看谢玉弓,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道:“我没死成……但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白榆“鼓起勇气”看向谢玉弓。 趁着这个机会疯狂表忠心。 “从今往后,若是谁再要害你,我就跟他们鱼死网破!” 白榆一边说着,一边有组织有计划有节奏地朝着谢玉弓凑近。 “我护得住你的!”白榆提高了一些声音,发狠一般。 也像是在色厉内荏般自我鼓劲儿道:“我护得住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白榆已经凑得离谢玉弓很近,两个人已经是肩膀挨着肩膀坐。 而谢玉弓已经彻底被挤进了一个角落里面。 窝在了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角度。 白榆手里捏着喂给谢玉弓的食物,身体朝前弓着,就差趴在谢玉弓的身上了。 谢玉弓被白榆给逼得人都快嵌入马车车壁中了。 极速起伏的呼吸被绳子束着,压在紧紧包裹身体的皇子袍下,看上去像是吓的。 实际上也确实是被吓的…… 白榆还自顾自地说:“你别怕,别害怕……我你比大,就算你一直这样,其实也没关系。” “先前是我想岔了,我若是死了,你这般模样,谁会真心护着你?是我想岔了……我得活着。” “我活着,才可以一直照顾你。”白榆痴痴地望着谢玉弓,像一个终于在自己心爱的情郎面前展现了疯癫无智之后,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真切表露自己真情的女子。 “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白榆坚定地说。 白榆说完,面色又红了。 垂下了眼睛,在微微晃动的马车里面,脸和脖子都红得透透的。 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躲开,而是偏着头让谢玉弓看了个清清楚楚。 如果白榆现在抬头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谢玉弓的脸是和她一样的人面桃花相映红。 只不过白榆是装的,谢玉弓是真的被贴脸告白而羞红的。 虽然白榆依旧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提及喜欢和爱,但白榆要的就是这种句句不提爱,句句都是爱的节奏。 她一直在关注着谢玉弓的反应呢,毕竟她这一场表演,就是给他这个唯一一个观众看的。 白榆说得有些激动,手中掐着的蜜饯都掉了,正掉在了谢玉弓的皇子袍上。 白榆自顾自说了一堆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揉搓了片刻,轻声道:“我在胡说什么呢,你又听不懂……” “你已经听不懂了……”白榆懊悔地自嘲一笑,声音里面甚至带着哭腔。 谢玉弓整个人僵住。 而白榆维持着这个躬身的姿势,数了三十个数。 之后她猛地起身,一双通红的眼里面泪水将落未落,对着谢玉弓勾起了一个“故作坚强”的笑。 但是因为勾唇的幅度大了一些,眼中含着的那一汪热泪,就这么顺着脸颊缓缓滑下来。 她胡乱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却因为她这个堪称粗暴的动作,更是水痕狼藉。 她这一哭,确切说是憋气憋得面如桃瓣,这水痕一抹,好一翻淋漓动人。 而白榆则是转身又拿了一块糕点,然后放软了声音,哄小孩子一般,将点心送到了躲无可躲的谢玉弓的嘴边,极尽温柔地说:“小九儿,不喜欢吃蜜饯,吃一点这个糖糕吧……” 一声“小九儿”让谢玉弓整个人又是一震。 谢玉弓最不喜甜。 小时候他母妃就总爱给他做各种点心,硬哄着他吃。 总是嚷嚷着“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甜”,就像这样喂到他的嘴边,伴着甜腻腻的哄劝,谢玉弓就会忍不住张嘴。 他的母妃就会叫他“小九儿”,这天下,也就只有他的母妃,会叫他“小九儿”。 谢玉弓这一刻都忘了隐藏他的真实神色,他眸光凌厉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脑中闪过了真切的暴戾,揣测她是否蓄意利用自己死去的母妃来博取他的动摇。 白榆当然也是故意的。 前几轮的世界毁灭里面,谢玉弓栽得最狠的一次,就是有人冒充他母妃宫里伺候的老人,哄骗谢玉弓说他母妃有话和东西留给他。 这明显的圈套,谢玉弓几番权衡,却还是上当了。 若非他自己也一身的杀人本事,怕是根本无法幸存。 那一战他身边得力的,包括跟随他久一些的死士,全都死了个干干净净。 足可见他去世的母妃,对谢玉弓来说有多么重要。 而“小九儿”这样亲昵过头的称呼,除了谢玉弓的母妃以外,连皇帝都不会这样叫。 可以说这一辈子,本不该再有任何人会这样称呼谢玉弓。 但这个称呼白榆要定了。 白榆就是要让谢玉弓在心理层面上,把自己和他的母妃划到一起去。 一旦划过去,谢玉弓的心理防线就拉近了无数倍。 谢玉弓对白榆这个称呼将要发狠的时候,白榆却并没有看着他。 这时候看他,他还怎么装傻子? 白榆比谢玉弓更怕他装不下去。 不然后面还怎么玩了。 因此白榆很“合适宜地”在看别的地方。 谢玉弓阴沉的视线,追随着白榆的视线,看向了白榆看的地方。 那是谢玉弓自己的腿。 或者说他腿上的袍子上面的……一颗不起眼的蜜饯。 谢玉弓眉间一蹦。 然后他就看着一只纤白如玉的手,在他的腿上捡起了那一块先是沾过了他的嘴唇,被他拒绝后,又掉落在他袍子上多时,表面的糖渍已经粘在他袍子上的杏肉蜜饯。 接下去的画面就好像是被慢放了一般。 也确实是白榆刻意放慢,她要确保谢玉弓看清楚这一系列的慢动作。 她拿起那个蜜饯,慢慢凑到自己唇边。 还未张嘴,面颊先红了个透彻。 谢玉弓那点因为称呼被冒犯的愤怒,顷刻间被白榆面上的一点漫开的红潮撞了个七零八落。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张开了嘴唇,露出了一点艳红的舌尖。 谢玉弓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样呼吸不畅,看着面前的女人将那个杏肉蜜饯快速送进口中的一刻,谢玉弓觉得自己浑身汗毛全都竖立起来,齐声在尖叫。 而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压着没喊出声。 ——你给我吐出来! 第八章 白榆后半程都没有再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只含着那一块杏肉蜜饯,头扭向左侧窗外,吃了一路也没吃完。 谢玉弓全程把头扭向右侧窗外,时不时弄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偶尔也挣扎几下,证明自己还“疯着”。 实际上谢玉弓真的快疯了。 他有种一路上都被谁给吮血吸髓的错觉。 等到了工部尚书的府邸时,谢玉弓的精气神都快被白榆吸光了。 白榆这才“大发慈悲”地在下车之前,把那一块吮得没有什么滋味的杏肉,咀嚼之后咽进去了。 今日的尚书府很是热闹。 白榆的马车停在门口的这一会儿工夫,门房那边就收了两位官员送来的贺生辰礼。 都是大大方方展示出来的,不是什么能和“贪污受贿”挂上边的东西。 一个派人送了一盆兰花,一个派人送了街面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文房四宝。 白榆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人明面上送了花儿和笔墨纸砚的,私下里就真的用这玩意贺工部尚书的生辰。 但是这不是她今天关注的点和来的目的。 她今天是要踩碎女主角白珏的“小白花保护色”,揭露当初尚书府如何落井下石,在谢玉弓被皇帝斥责之际,将嫡亲女儿的婚事换成了一个大龄庶女的恶行。 白榆今天要把她自己洗成一个清纯无辜,被权势和家中长辈逼迫摆布,又毅然决然挺身保护心爱情郎的痴情小白花。 白榆带着谢玉弓进门的时候,果不其然只有两个门房过来迎了迎,府内掌事的老管家长得好像黄鼠狼的近亲。 贼眉鼠眼的他朝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过来拜见的意思,继续张罗着迎来送往。 白榆抓着谢玉弓的手腕刻意用了一些力度,甚至微微带着颤抖。 她要让谢玉弓好好地看看她有多可怜,随随便便一个下人都能羞辱她。 谢玉弓感知到了力度,垂头看了白榆一眼。 谢玉弓到现在依旧是被捆着的,但为了照顾他皇子的脸面,好歹他被捆着的手上搭了件衣物,盖住了绳子。 而白榆抓着他的手腕,正是在这衣物之下。 白榆在衣物之下悄悄用力,只有谢玉弓一个人知道。 这种分明在大庭广众,却在衣物的遮盖之下的拉扯,莫名给人一种隐秘又危险的过度亲密感。 谢玉弓有些不适地挣扎了一下,但是他一动,白榆攥得更紧了。 甚至还转过头用有些慌乱的视线看了一眼谢玉弓。 仿佛他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是自己所有勇气的来源。 谢玉弓扭开头,嘴唇微抿,手腕上被扣紧的地方,渐渐潮湿。 两个人带着几个婢女和侍从悄无声息地往里走,路上遇见的下人也都会见礼,但是态度都不怎么恭敬而且非常敷衍。 堂堂九皇子和九皇子妃,被尚书府内所有人忽视了个彻底。 白榆心里都要乐开了花,这群人由内而外的鄙夷,可比演员表演出来的鄙夷要真实多了。 白榆抓着谢玉弓的手腕越来越紧。 故作坚强的颤抖也随着碰到的人越来越多,越发无法控制。 白榆如此这般“忍辱负重”,谢玉弓都忍不住皱了眉。 工部尚书府的人未免太过猖狂。 而其实尚书府里面当家作主的大夫人,乃是尚书老爷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 御下按理说绝不至如此松散无度,一个个连礼仪都不顾。 主要是白榆这个角色原身,出身十分不光彩甚至是为人所不齿。 白榆的生身母亲原本是这尚书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古代女子的陪嫁丫鬟基本上就是为夫君准备的妾室。 或早或晚都会是尚书老爷的人。 只不过白榆的生身母亲当初鬼迷心窍,在自家的夫人害喜的时候,趁着工部尚书醉酒浑噩的时候,钻了空子爬了床。 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一个民间的药方,说是服了药再行房的话,就能怀一个男胎。 当时工部尚书还只是一个侍郎,成婚之前身边干干净净的,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若是能够在正经的夫人前面怀上一个男胎,生下来之后必定会受到重视。 反正原身的母亲鼠目寸光干了一些个破烂事,然后也没有怀上男胎。 虽然用了手段先夫人一步生出来,却也只生了白榆这一个“赔钱丫头”,从此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 又因此把工部尚书名正言顺的夫人给得罪了个透彻。 而这府内里里外外,全部都是这位尚书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人,能对白榆客气恭敬就怪了。 而且前段时间,这一对母女沉寂多年再次作妖,用卑鄙手段顶替了府内嫡亲小姐的姻缘,更是引得这些奴仆们和主子同仇敌忾。 恨不得把这一对母女给分吃了。 没来啐上一口都是他们现在忙着没工夫,而且白榆好歹是跟九皇子一起回来的,这些人好歹顾忌着这个“失心疯”的九皇子,才不恭不敬的行了礼。 这里面的道理白榆自然是清楚的,她有原身的记忆,自然知道原身她们娘俩顶替婚约的这件事情上可能是背锅,其他事情上确实是……一言难尽。 不过这并不妨碍白榆利用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博取谢玉弓的同情。 一路上白榆净挑着人多的地方走,带着谢玉弓和她一起受尽了白眼。 等到感觉谢玉弓手臂上青筋鼓起,被她的隐忍和颤抖带动,开始愤怒的时候,白榆在谢玉弓看不见的角度悄悄笑了。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白榆这才拐个弯,朝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 原身的闺房院落,在尚书府非常偏僻的地方,按理说到不了这主院,怎么顺路都顺不过来。 主要是白榆故意利用这些下人的蔑视,勾起谢玉弓的感同身受。 谢玉弓从小被皇帝厌弃,在宫中受尽了屈辱和冷待。 还有什么比你被千夫所指,我遭万人嫌恶,更能让两个人站在同一战线上? 等一会儿回了房间之后,好再演一出两个“可怜人”抱团取暖。 白榆带着谢玉弓准备抄着小路过去的时候,转过了一个小门,竟然意外碰见了一群人。 她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尚书夫人……和这本书的女主白珏。 这不巧了吗? 她飞快上前一步,先是神情畏惧,本能要跪下行礼,但是膝盖都弯下去一半,硬生生地又直了回来。 白榆微微挺起胸膛,死死攥着谢玉弓的手腕,寻求保护一般,靠近谢玉弓。 片刻后却又拉着谢玉弓上前一步。 “母,母亲。”白榆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 把一个平时被欺压惯了下意识要跪,此刻意识到她已经是九皇子妃,按礼应该是对面的一行人给他们行礼,这才强撑着没跪的色厉内荏,演绎得入木三分。 她闪烁的眼神,和拉着谢玉弓上前一步的行为,不是为自己,是为九殿下的尊严! 她尽力平稳声音,微微扬起下巴,道:“我同九殿下回来给父亲贺寿。” 场面一时间凝滞,因为对面被众人围拢的身着华服的美妇,根本没有半点上前行礼的意思。 她保养得十分得宜,一张被岁月偏爱的容颜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气度,雍容淡雅至极。 她看到了白榆竟然在这里,在短暂微愣过后,面上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厌恶,更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就那样轻飘飘地看了白榆一眼,视线如浮云一样掠过了九皇子,没有一丁点停顿。 而后微顿的脚步再一次朝前行进,直接将白榆和谢玉弓当成了空气一般,与他们错身而过。 那种浑然天成的蔑视和无视,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狠的报复和打击。 白榆都能够想象到,原身好不容易变换了身份,顶着九皇子妃的身份回来耀武扬威,结果被彻底羞辱和无视该是怎样的跳脚。 而且这位美妇人那轻飘飘的一眼虽然没有外露的恶意,但是白榆能够感觉到她骂得特别脏。 漂亮! 白榆心中喝彩了一声,保持住!这位夫人! 而一众人将要错身而过的时候,跟随在自己母亲身边的白珏,朝着白榆的方向……确切地说是朝着九皇子的方向看过来。 白珏和尚书夫人的气质非常相似,一样的雍容典雅气质高华。 如此近距离看着白珏,白榆心中感叹不愧是女主角,长得十分超凡脱俗,细眉细眼,眉目如画,古韵十足,还带着一点脚不沾地的仙气儿。 她脚步微顿,似乎想说什么。 白榆紧盯着她。 白榆搓搓搓。 她擅长压抑自己所有的情绪,唯一的外显,就是喜欢无意识搓手里的东西。 白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抓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衣袖布料,而是谢玉弓的手腕。 谢玉弓感知到了她的拇指快速在自己的手腕上搓动后,眼皮猛地一抽。 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周遭的侍女仆从,手腕的热意和瘙痒渐渐扩散开来。 他咬紧牙根,快要压不住手腕上传来的痒意,她……这大庭广众的,做什么呢! 而这时候已经走出了几步远的尚书夫人,突然间回头轻唤了一声:“珏儿。” 白珏张开的嘴就那么闭上了。 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谢玉弓,然后快步跟上了自己的母亲。 一行侍从婢女也很快离开了。 白榆见她就这么走了,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谢玉弓。 谢玉弓的脸正对着白珏离开的方向。 谢玉弓看白珏? 这两个人有感情线吗?虽然剧情里没有出现过,但是反派每一次都会对白珏手下留情…… 管他有没有,她先拿来用一下! 白榆眼珠一转。 见人走远了,拉着谢玉弓继续走,后半程近乎粗暴地扯着谢玉弓回到她的小院子。 一进去,谢玉弓甚至被白榆搡得一踉跄。 谢玉弓跌坐在一张桌子边上,眼中的迷茫震惊甚至是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白榆这一路,把他手腕都抠破了。 他能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却不明白为什么…… “你刚在看什么?” 白榆站在谢玉弓对面,逆着阳光,神色无比阴沉,甚至堪称扭曲。 要想镇住一个变态,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变态。 白榆慢慢走到谢玉弓前面,双手按在他身体两侧的椅子扶手上,微微弯下腰,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你刚在看那个女人对不对?” “你在看我那个好妹妹,白珏。” “哈哈哈……你在看她,依依不舍地看她!” “她好看吗?嗯?” 白榆抬手先是抖着手摸了下谢玉弓的脸,而后毫无预兆地掐住他的脖子问,嘶吼一样道:“你是不是在看她?!” “你都疯了,还想着她对不对!” “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好看?!是不是还记着她是你的未婚妻!”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嫌弃我年纪大,是不是掀开盖头后看到是我,失望透顶了,你说啊!” 谢玉弓:“……”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掐着脖子发疯质问,人都傻了。 第九章 谢玉弓这一辈子遇见过很多危机时刻,被皇帝厌弃的那些年里,被人欺辱迫害是常事。 但是他的皇兄皇弟,是不屑对他亲自动手的,也知道他就算被君王厌弃,也不能真的杀死他,今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手足相残。 所以每每动手,都以羞辱为主。 而那些侍从婢女,向来视他如瘟神般躲避着,以免被他连累。 并没有人这样掐着他的命门脖颈,歇斯底里地对着他叫喊逼问。 谢玉弓本能想要反击,但是他双手被绳索捆着,抬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想抬脚去踹,他这一脚若真的用足力气,能将面前这女子踹得胸腔凹陷当场暴毙。 却在对上面前这女人歇斯底里,却脆弱又畏惧的泪眼之时,脚愣是没能抬得起来。 罢了,她颤抖得厉害,力度看上去用得大,实际上谢玉弓还能在她掌心之下呼吸。 一时间被她掐得面色泛红,半张脸……表情复杂。 是的,谢玉弓怀疑这个女人不正常。 “你是不是喜欢她?”白榆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是啊,她比我好看,比我年轻,还是尚书大人的嫡亲宝贝疙瘩……谁都喜欢她。” “从小到大谁都喜欢她!” “谁都喜欢她……”白榆哽咽出声,双手颤抖得越发剧烈,最终她如脱力般弯下腰。 直至跪坐在地上,双手也从谢玉弓的脖颈一路滑下来,落到了他的膝上。 她的眼泪簌簌而落,噼里啪啦地砸在谢玉弓的被她揉皱的皇子袍上。 谢玉弓垂头看着她悲痛神情,她如此这般疯魔……竟是觉得他喜欢白珏? 谢玉弓的眉头皱起,他活到如今,还不知道何为男女之情。 或者说谢玉弓最鄙夷的便是所谓的男女之情。 当年他的母妃对他的父皇深切热爱,如胶似漆,在他幼时父皇甚至私下悄悄许诺过,要力排众议,立他为太子来哄自己母妃开心。 那时候的谢玉弓,也曾被皇帝抱在膝盖上教授功课,教授治国之道。 可是后来怎样呢? 还未等红颜老去色衰爱弛,便因为一次蓄意栽赃的误会,他的父皇便为了保住皇家颜面,命人绞死了他的母妃。 而他当时还是无辜幼童,父皇也未曾顾及半点父子之情。 这么多年,谢玉弓寻到了当年真相,可在父皇的面前揭露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点轻飘飘的愧疚。 甚至没有悔恨。 这就是情爱,可是在谢玉弓眼中的情爱就是催命符。 谢玉弓是疯了才会去爱上谁。 他同白珏?他只是因为查出了白珏和太子有染,琢磨伺机利用,才会看一眼罢了。 何故就惹得她这般…… 白榆紧紧攥住了谢玉弓的袍子,揪住救命稻草一般道:“但你……不能喜欢她!” “你绝不可以喜欢她!” 白榆扬起脸,泪流满面表情却依然倔强:“你若是再看她一眼,我就去将她杀了!活活掐死!” 谢玉弓被她一惊一乍的言语,吼得向椅背后面靠去:“……”默默转开了视线,不去看她泥泞的脸。 这辈子为他肝脑涂地的人多了去了,为他杀人放火的人更是多不胜数。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为了在他的身上能得到钱财权势,有些是为了延续性命才为他所用。 但是还是第一次有个人,为了他的感情要杀人。 而且谢玉弓一点也不怀疑她干得出来。 她还敢喝“毒药”,不过没死成罢了。 她还敢掐他的脖子呢。 白榆凶狠过后,看着谢玉弓躲避的样子,突然像那家暴后幡然悔悟的人渣一般。 说:“对不起。” 白榆揪着谢玉弓的袍子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擦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声音放软了好几个度说:“对不起……小九儿,我不该对你喊的。” “你肯定只是不小心看了她一眼。” “你都不记得她是谁了对不对?” “小九儿,”白榆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却突然笑起来,这会儿又像个真的“贤妻”一样伸手去摸谢玉弓的脖子,“是不是疼了?” “对不起,我……我给你揉一揉。” “对了,用冷水,冷水冰一冰印子就消掉了……” 白榆连忙转身取水盆,用水将帕子打湿。 然后拧好了巾帕,折返回来,给谢玉弓冰脖子。 谢玉弓全程表现得像是怕极了她,实际上也真是有点害怕的。 正常人都怕疯子。 谢玉弓原本想杀她,对她毁了自己脸的戒备和憎恨都已经发酵到了顶端。 但是突然间发现她是个失心疯。 还是个爱而不得,用自己的方式在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失心疯。 谢玉弓的憎恨好似突然间就落了空。 她为他敢喝毒药,敢以身死为他筹谋,连自己的族人都算计进去了。 她……还敢为了他一眼去杀人。 谢玉弓感觉到冰凉的巾帕贴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唇边又递过来了一块糕点。 “你饿了吧?先吃一点垫垫。宴席要等晚上呢,我父亲这一会儿应该和同僚去酒楼了。” 白榆这会儿又变得小心翼翼且柔情似水,只是泛红的眼圈昭示着她刚才的疯魔。 谢玉弓在她这样热烈的注视下,像阳光下无所遁形的阴影。 无处可藏,只好慢慢张开了嘴唇,咬了一半糕点。 然后白榆突然间又抽风一样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玉弓一口糕点碎还没咽,被吓得直接抽到了气管里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谢玉弓咳得昏天暗地,堂堂反派差点出师未捷先呛死。 白榆还在那里笑。 这会儿的愉悦有三分表演四分真实和三分没憋住。 谢玉弓的反应有点好玩。 他接受能力还挺强的。 白榆以前谈的男朋友,一旦她开始表现出不对劲,跑得比狗还快。 谢玉弓见她撒疯后,竟然还敢吃她喂的东西。 谢玉弓开始咳嗽,白榆一边笑一边给他拍后背,给他倒水。 然后掐着他的下巴给他灌进去压咳嗽。 来不及吞咽的水从谢玉弓的下巴流入衣襟。 白榆用手给他擦,顺手在他小山一样滚动的喉结上面停住了,轻轻揉捏了一下。 谢玉弓“嗯……”了一声,咳嗽都给憋回去了。 他眼尾泛红,喉咙这样敏感的部位,比掐着他脖子还让他忍受不了。 他是真的装不下去了。 他准备把绳索挣开。 但是白榆这时候却又不摸他,也不看他了。 而是垂下头,看着他被指甲挖得皮肉外翻的手腕,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白榆蹲下来,低下头碰了下他的手腕。 低声道:“对不起小九儿……我伤到了你。” “我真该死!” 白榆抬手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而后顺势跌坐在地上,捧着谢玉弓的手腕说:“对不起,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受伤的……” “都怪那个可恶的白珏!” “要不是因为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白榆像是又陷入了魔障一般说:“她根本是伪善,是虚情假意,她是故意毁掉和你的婚约,还在和你有婚约的时候,同太子不清不楚!” “你别被她骗了,她只是长得好看,心肠可不鲜红,我一定让她露出真面目,你等着吧!” 白榆捧着谢玉弓被绳索系着,筋脉凸起,看着格外喷张的双臂。 慢慢低下头。 “小九儿,我今晚就让你见到她的真面目,然后你不要再看她了,好不好?” 白榆本来还有点担心,真把女主角弄过来说话,让谢玉弓听着是不是显得有些刻意。 这一通真真假假的“吃醋发疯”后,她就是把谢玉弓栓窗户旁边听着她和白珏对话,也变得理所当然了。 她只是为了向谢玉弓证明,只有她才是真心对他啊。 白榆谋划着晚上,还不忘将自己的脸蛋慢慢贴在了谢玉弓的手背上。 充满依恋地,小心地蹭了一下。 而后面色慢慢红了起来。 谢玉弓嘴角还带着一点点心渣滓,被白榆蹭了一下后,耳根也开始发热。 白榆飞快地看了谢玉弓一眼,似乎是不敢看他一般。 说道:“我给你治疗一下吧。像这样的小伤,很容易治的……” 白榆说着,呼吸喷洒在伤口上面。 谢玉弓直觉不对。 但是晚了。 白榆伸出舌尖,已经在他的手腕上卷了一下。 嘴里还说:“小猫啊小狗啊,都是这样治疗的,我给你……舔舔就好了。” 说着又张开了嘴。 刚才那一下其实没能舔到伤口,白榆又不是真的变态,她就是闲着没事,晚上才参加宴席呢,待着无聊,现在折腾谢玉弓玩儿。 方才那一下舔在手腕上,正好顺着一条纵生的经脉向上,可惜了谢玉弓很白皙,不是黑皮。 谢玉弓这一次是真的没顶住,猛地从桌子边上站起来,把白榆撞翻在地上就跑。 当他是傻子吗,还骗他用舔能治伤! 她就是想趁机舔他! 之前还吃他腿上掉的蜜饯。 谢玉弓看她都疯了还没忘了占便宜,实在是…… 他跑向里屋。 主要是外面有人守着,她那个壮得像牛一样的嬷嬷就在门口,他跑出去也得被拉回来。 白榆被撞得跌坐在地,差点笑出声,嘴角比ak还难压。 谢玉弓怎么那么好玩儿。 这还是白榆第一次能和一个人“玩”起来。 之前那些没趣的前男友,总是喜欢报警。 明明每次白榆什么都没有做啊。 白榆追进屋子:“小九儿?” 白榆叫着谢玉弓说:“别怕,我给你治一治伤口嘛。” 既然谢玉弓装傻子,白榆就把他当傻子糊弄喽。 谢玉弓跑到里间没路了。 原身的闺房小得可怜,而且简陋,根本无处躲藏。 谢玉弓听着她来了,仰头看了一眼,急得想上房。 但是房梁上没地方了。 蹲的全是他的死士。 这些死士居高临下,在一片漆黑中露出一双双眼睛和他对视。 谢玉弓第一次觉得自己养了一群废物。 有个身量很小的死士又要冲下来,被他身后的高个子死士捂住嘴钳制住。 这是今天这个小死士第二次冲动想跳下来,第一次是白榆掐住谢玉弓脖子的时候。 但是都被他身后的高个子死士按住了。 高个子死士对着小死士摇头——你不懂,这样不致命。主子不需要我们这时候下去救。 在白榆追到房间里面,把谢玉弓堵在一个角落治伤的时候。 高个子死士又一次默默地捂住了小死士的眼睛。 咦惹。 小娃子看不得噻。 第十章 白榆倒也没有真的舔谢玉弓的伤口,只是最后把人堵在墙角,用打湿的巾帕给他一点一点清洗了一番。 再叫娄娘取了些伤药粉过来,亲手给谢玉弓把手腕包扎好。 最后,也并未把给他擦伤的巾帕清洗,而是找了一个布袋子装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谢玉弓:“……” 他看着白榆把那些东西都塞进布袋装进胸口,有些不太敢去想象,她要留着那沾染了血污的脏布做什么。 坚决没有让她舔伤口,她表现得非常遗憾,可是她拿着那些脏布,回去……是要闻还是要舔? 尤其是她时不时还摸一下贴着胸口放着的布,一脸的满足窃喜,谢玉弓双眼都不敢往她身上放。 耳根的热意一层叠着一层,他被这热意熬得脑浆干涸,快撑不下去了。 他已经没有再装失心疯的样子,也没痴痴傻傻地叫唤挣扎。 可是这个女人仿佛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模样,还一直将他当成痴傻的人哄劝着,时不时喂他点吃的。 谢玉弓从未觉得和人共处一室如此煎熬。 他甚至在后悔不该和她一起来什么工部侍郎府,他是想着窥探一番工部侍郎府内的状况,可现如今他只想回府。 躲进他皇子府的那个偏僻的倒坐房里面,总好过这般在……这个女人的眼皮下,生生要被她炙热的眼神烫穿。 白榆就坐在谢玉弓的对面,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谢玉弓头皮发麻,低垂着头。 时间一时一刻过得缓慢,他一直煎熬着。 距离夜里的生辰宴席,还有三四个时辰。 谢玉弓有些干渴,咽了口口水。 白榆立刻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了唇边。 “我屋子里没有什么好茶……你当成水喝一点吧。” 谢玉弓看着被怼到唇边的茶杯,神情十分难以形容。 但他确实渴了,之后顺势张嘴含住杯口,喝了几口。 喝完之后白榆顺手给他抹了下并没有水迹的唇边,谢玉弓感知到柔软的手指浑身一僵。 但是很快白榆便自然退开了。 谢玉弓稍稍松口气。 但是这口气才松一半,谢玉弓就看到这个女人用他喝过水的那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就要朝嘴边送。 谢玉弓:“……!” 他猛地起身一撞,水杯猝不及防从白榆手里被撞到了地上。 白榆“啊”地轻呼了一声,实际上已经快憋不住笑了,身体都因为憋笑而剧烈震颤了片刻。 而后惋惜地叹了口气,没去管地上的碎瓷片,而是看着谢玉弓关切道:“小九儿?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上茅房?” 白榆说:“我带你去里面,你手捆着不方便,我帮你……” 谢玉弓面色急遽变化,猛地甩开了白榆,把白榆甩得向后一踉跄。 “滚蛋!”两个字哽在喉咙,几度就要对着白榆喷出来。 手不方便帮什么? 啊! 帮什么! 这个疯女人难不成还想帮着他上茅房吗! 谢玉弓在认真思考,还是把她杀了算了。 他实际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按照计划把她杀了,竟还跟着她回到尚书府,还窝在她的闺房里面待了大半天。 谢玉弓神情十分冷肃,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白榆,这一次没有跑着躲开,而是周身气势外放,半张银面半张脸,一样的阴鸷冰冷。 谢玉弓从来不是个好相与、好欺骗的主。 他不可能因为白榆的一些疯言疯语,短时间内就对她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他开始审视自己为何没有杀她,此刻旺盛的杀心已经肆虐在这窄小的屋室之中。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死士察觉到了他的杀意,带着小死士的那个高个子死士,甚至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只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谢玉弓看着白榆,那一只没有被面具遮挡的,看上去狭长艳丽的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残酷。 弯曲的弧度像是带着笑,却似九天悬挂的银勾,洒下的全都是没有温度的冷晖。 她反正也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 谢玉弓冷漠地想,他没必要留着个失心疯在身边随时发疯。 她既然表现得这般喜爱自己,死在他的手上也该是死得其所。 若是这会儿白榆的系统没有因为能量耗尽而关闭,一定会疯狂地发出警报。 而即便是没有系统的警报声,白榆也能看出来谢玉弓被惹毛了,要发飙了。 白榆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她这些天做的事情,就是在试探谢玉弓的底线。 她也从没觉得大反派会是个随便就能骗到的傻小子。 但她刚刚就只是说要把他的手腕解开而已啊。 难不成她还要帮他上茅房吗? 她又不是什么色中恶鬼。 她只是没想到试探好几天,谢玉弓的底线竟是他的裤腰带。 男人的裤腰带不是向来都是最松的吗? 白榆看向气场全开的谢玉弓,面上的表情从愉悦温柔,变成被甩开的错愕惊慌,最后如同大厦倾落一般,在谢玉弓的眼中寸寸坍塌。 她慢慢蹲下,开始捡那些碎瓷片。 捡着捡着就哭了,抽抽噎噎的,可怜极了。 “你厌恶我。”白榆蹲在地上,流着泪轻声说,“我都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你如今都这样了,竟也不愿与我亲近……” “我们成婚三月有余,你一次都没有碰过我!” 白榆“嗷”地一声抱头大哭,坐在地上哭得震天动地,抽噎着上不来气一样,攥着拳头狠狠砸自己的心口。 这是经典的影视剧集的情节,一定要砸胸口加上打哭嗝,才能凸显出伤心欲绝。 不得不说,戏剧效果确实拉满,看上去伤心得要死了。 连门外的娄娘都给惊动了,敲门叫了几声,白榆没回应,她也没敢进来。 白榆的哭声太凄惨了,谢玉弓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一腔的杀意被哭嚎冲了个七零八落。 谢玉弓眉头紧皱,高大的身形逆着窗扇映照进来的阳光,像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白榆。 但是伴随着白榆的抽噎,他笔挺的影子,渐渐有些塌软。 最后竟然有种无措感。而白榆哭着哭着,竟然抽噎着昏过去了。 就躺在谢玉弓的脚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脏兮兮的,哭得满脸嫣红泥泞。 手里还攥着一块碎瓷片,有一点干涸的血迹,从瓷片边缘的掌心渗透出来。 一直到白榆“昏死”,哽咽停止,谢玉弓那口吊着的气才深深抽上来。 这时房梁上落下来一个人,一身黑袍,手持一把已经出窍的长刀。 刀身黑漆漆的,即便是在这晴天白日光线充足的室内,也半点不反光。 这刀是用乌沉铁打造,谢玉弓所有的死士,都用这样的刀。 来去无踪,刀切入皮肉不沾血,有些速度快一些的老手甚至人死了,还好端端坐在那里,都看不到伤口。 其实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因为这种堪称鬼魅的手法,谢玉弓的死士被称为幽冥死士。 而他手下的名字,也以幽冥恶鬼命名。 落地的这位,乃是谢玉弓身边统领百鬼的头领,修罗。 修罗落地后提刀对着白榆而来,寒沉如夜的刀尖要抵到白榆胸口的时候,谢玉弓看到白榆胸口有一处鼓囊囊,正是她先前收集的给自己擦拭手腕伤口血污的破布。 谢玉弓抿了抿唇,才终于出声道:“算了,不合适。” 这里是尚书府,就算要杀人,在这里也不合适。 他声音低磁极了,好似自带电音,和之前装疯卖傻乱哭乱叫的声音完全不同。 白榆差一点因为他这把好嗓子装不下去昏。 修罗手中的长刀一顿,点了下头。 而后身形一掠,又回到了房梁上面。 谢玉弓看着这个女人,抬手轻而易举就挣开了手腕上拇指粗细的绳子。 然后他又站在那里运气了半晌,而后双手一低,一手抓着白榆的衣领子,一手扯着白榆的腰封,把白榆像个什么包袱一样,从地上拎起来了。 房梁上的修罗适时地按住了自己身边小鬼张大的嘴巴。 谢玉弓把白榆拎着,走到床边放下之后,把白榆手心的碎瓷片抠出来扔地上,想把她胸口的布袋子也拿出来,但是研究了一下无处下手,要伸到衣襟里去才能够到,就算了。 之后没再多看一眼,皱着眉转身回到桌子边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双手向后靠着椅背,深深叹息一声,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谢玉弓这一坐,就坐了足足两个半时辰,直到外面天黑。 因为白榆“哭”累了,也触及到了谢玉弓的底线,知道不能再继续作妖试探下去。 她刚才可真切地感觉到了寒刀冷铁的逼近呢。 她索性躺在床上睡了一大觉。 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娄娘通报的声音叫醒的。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晚宴要开始了。” 白榆起身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精神,就幽魂一样飘到梳妆台洗漱,稍稍装扮了一下,又幽魂一样飘出了屋子。 全程没有再看谢玉弓一眼,也没有再亲昵地叫什么小九儿。 她像是一下子被人抽掉了精气神,将那些“痴心妄想”都哭出了身体一般。 整个人四个字就能形容——心如死灰。 谢玉弓从她醒了就在直视她,眸光沉暗。任谁此刻看他一眼,都会明白他神智清明,哪有半点失心疯的模样。 但是白榆偏偏不给他“暴露”的机会,她可不能让谢玉弓现在“恢复”,那接下来的戏码不就不好演了吗。 正所谓张弛有度,穿越开始以来白榆一直在张,现在可以驰了。 松一松恶犬的绳子,免得真的被咬死。 而且撸狗嘛,强撸灰飞烟灭,白榆得让他自己忍不住靠上来才行。 第十一章 白榆没有带谢玉弓,自行去参加了工部尚书的生辰宴席。 工部尚书是个矮胖老头。 圆圆胖胖五官平平,像颗土豆。 白榆记忆里有这个“亲爹”的形象,但是亲眼见了,有点想撇嘴。 因为先和同僚聚会过,工部尚书已经喝了一轮,宴席之上只剩下自家人。 工部尚书因为醉酒,不怎么白皙的皮肤有点像是烤糊了。像颗烤土豆。 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 优雅端庄的尚书夫人就在他身边浅笑着劝他不要再喝,工部尚书就拉着自家夫人的手,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夫人辛劳的体己话。 两个人的宝贝女儿白珏,就坐在两个人不远处笑看他们。 这一副父母恩爱母慈女孝的画面,说真的,有点刺到了白榆的眼睛。 显然不仅刺到了白榆的眼睛,也刺到了这一桌子庶子庶女的眼睛。 宴席上的气氛有些虚假的平和,白榆根据记忆把桌子上的庶子庶女对上号,觉得这个场景挺可乐的。 夫妻恩爱? 那这群妾室所出足有七个,都能凑成葫芦娃救爷爷了,都是当年和白榆母亲一样的卑鄙手段得来的孩子? 白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果酒,并没有破坏这样“美好”的气氛。 白榆把自己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情分得格外清楚,她绝不会在没必要的事情上面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的侧重点是谢玉弓,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她小命的,摸不顺毛了还咬人的,只有那一个男人。 她不是来争夺什么工部尚书宠爱,也没有替原身仇恨工部尚书夫人的情结,所以她不屑,也懒得去打谁的脸。 她好好吃了一顿饭,不对,应该说是半顿。 因为吃了一半,剧情就发挥了作用。 白榆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是工部尚书的妾室,被工部尚书夫人视为眼中钉多年的王姨娘,就犯了错了。 姨娘如奴,没资格上席面。 从开席开始,就是站在主子旁边伺候的。 她大概也是被这一幅全家和睦的画面刺激到了,手一抖把一碗汤不小心打翻在了尚书夫人的身上。 或许是故意的,毕竟她频频朝着白榆这边看,不明白她做了九皇子妃的女儿,为何不给她出头做主,还要看她忍受如此屈辱。 白榆一直都装看不见。 白榆这身体也是按照她自己身体死亡时的比例生成的,没有占据这位王姨娘的女儿身体。 大家萍水相蓬,又没什么情感基础,白榆没义务为这个姨娘做什么。 王姨娘显然不这么认为,犯了错误还不肯认错求饶,倔强地看着白榆的方向。 其实她生得挺美的,这把年纪了也算风韵犹存,只不过和工部尚书夫人那种典雅气质型相比,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榆儿,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辱娘亲!” 在工部尚书夫人让人把王姨娘拉下去的时候,王姨娘终于忍不住对着白榆的方向咆哮。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榆,包括竭力张大眼睛的糊土豆尚书。 但是白榆淡然地坐在那里,刚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放下之后看着众人说:“下人犯错,拉出去惩罚就是了,大家都看我做什么?” “愿父亲松鹤常青,岁岁如意。”白榆举起汤碗,对着工部尚书遥遥一敬。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孽障!小孽障!你就该嫁个疯子傻子丑八怪——” 王姨娘被拉出门老远了,还在诅咒自己的女儿呢。 声音余韵悠长在大厅之中回荡,伴随着白榆喝汤的滋滋声,席面上一时间静得可怕。 尚书夫人大概也很意外,第一次这般认真地看着白榆。 白珏也是看着白榆好半晌都没有动筷。 最终工部尚书轻咳一声,对白榆没有和她那个愚蠢的母亲一起打闹表示满意。 难得开口问了一句:“听闻你带着九殿下一起回来了,为何席间不见九殿下?” 白榆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工部尚书那张辨识度有些低的脸,说道:“父亲是吃醉了酒吧,忘了九殿下已经失心疯了吗?” “我带他是怕他在家中闹出事,带来就直接拴在屋子里了。” “这会儿要是带到席间,怕是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白榆说得寻常,席间却是再度落针可闻。 工部尚书皱了皱眉,想要如往常一样例行教训一句什么。 但是想了半晌,竟也没能想出一句合适的。 白榆这个庶女向来惹人厌烦,总是做不合时宜的事情,突然“大方得体”,实在是让这些习惯骂她的人措手不及。 最后工部尚书只得“轻咳”一声,说道:“到底也是当今九殿下,怎可随意对待?快些吃完去看顾着,以免出了什么事。” 工部尚书也不是尊敬关心谢玉弓,只是想展示自己英明罢了。 白榆照单全收,识时务的态度令人发指。 反倒让一众想看热闹的,都落了个没趣儿。 而一直到白榆吃饱喝足了在散席后告辞,尚书夫人都一直不着痕迹地看着白榆。 白榆装着没看到,眼看着白珏吃完了出门的时候,快走了两步,姐俩好一般勾住她的手臂,小声说:“一会儿跟我来我院子里一下,有些话对你说。” 白珏身边还有其他两个庶女,见状神色诡异。 因为平日里白榆和白珏是水火难容的。 主要是白榆这一捧自燃的火,总是容不下白珏,白珏水一样温和且无动于衷,任凭火自行焚烧熄灭。 白珏品行端良,和家中庶子庶女相处得全都很不错。 她被白榆挽住手腕,愣了一下。 “是很重要的话。”白榆笑盈盈,透着从未有过的和善亲近。 白珏抿了下唇,而后点了点头。 白榆则是溜溜达达地走,边走边消食,不紧不慢地朝着她自己的小院子里面走。 到了院子里,她没有进门。 她就站在门口来回走。 犁地一样地走,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地走。 她还轻声细语地问娄娘:“九殿下……有没有闹?” 娄娘一直听命看在屋子门口,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闻言摇头:“没有,九殿下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老奴方才开门看了,九殿下似乎睡着了。” 睡着个屁,就在门口呢,白榆心中啧了一声。 白榆应了一声,手在门上放了离开,放了又离开,动作重复了十几遍,甚至有两次都用力到把门开了一半,但还是没有进门。 而此时此刻,谢玉弓派出去伺机探寻尚书府的死士都回来禀报完毕。 尚书府这一次收的礼,有七皇子和十四皇子那边的,但是目前没有找到太子府送的。 不过谢玉弓还是怀疑工部尚书早已站队太子。 这老狐狸为官谨慎自诩纯臣,但是几次太子在朝中提出政见,他都暗地里迎合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只可惜捉不到他的把柄……谢玉弓负手而立。 他就站在和白榆一门之隔的门口处。 感受着白榆的脚步声在门口犁地,不进门。 他莫名地,不知为何感觉到一阵焦灼。 而白榆不光犁地不进门,最后索性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的位置。 轻声交代娄娘:“去再备一辆马车,等会就连夜送九殿下回皇子府。” “门口车一直备着呢。随时都能走。”娄娘早知道自家小姐在尚书房待不下去。 白榆又说:“备两辆。” 她声音很轻,很小,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伤心:“九殿下自己坐一辆车。” 谢玉弓隔着门缝听得真切,无意识眉头紧皱,心口那种焦灼变为了难言窒闷。 而未等他弄清楚自己为何窒闷,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珏带着两个婢女,提着灯进了白榆的小院子。 “你要和我说什么?”白珏声音清澈好听,如清泉叮咚,自带回响一般。 这在堪称荒凉的小院子里面响起,都好像把这里的规格拔高了一节。 白榆坐在地上,抬眼看去,并没有起身。 双臂撑着自己的膝盖,捧着自己的脸看着白珏。 “你来啦。” 白珏走到白榆面前,温声道:“说吧。” 白榆笑着,闲话家常一样说:“你回去告诉你娘,罚我娘跪祠堂可以,平日里挤兑克扣也成,但是别把我娘故意忘在祠堂里面,再把身子跪坏了。” 这也是她亲自走这一趟的目的之一。 虽然席面上王姨娘被罚的时候白榆没管,但到底是原身的娘亲,没感情是没感情,但救人就是顺手捞一把的事儿。 她不可能拯救那个女人于水火,毕竟她自己追着颗花心土豆执迷不悟。 白榆只确保她别像剧情里面一样,跪了个祠堂就死了就行。 白珏似乎没料到白榆会这样说,一张在提灯下面看着更美三分的俏脸,有片刻凝滞。 而后面上温和收敛彻底,端起了肃冷的架子。 同她那大家闺秀的娘一般模样,对着冒犯她的白榆说:“你若是心疼你娘亲,就该让你娘亲知道府内的规矩。” 白珏一字一句道:“尊卑有别。” 白珏的声音很冷,看着白榆的视线居高临下,有种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居高临下。 这种轻蔑甚至不是随便就可以营造出来的,非得是出身良好,天生被人捧在掌心的金贵主儿才能散发出来的。 不愧是女主角,气场容貌都很强大。 但是这点程度在白榆眼里实在是不够看。 白榆有个姐妹儿,在她们几个姐妹之中排行老大。 那才是真的金尊玉贵,用这世上最顶级的一切供养出来的真女王。 言行举止从不展露半点高傲,甚至谦虚而礼貌,但就是让你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捉襟见肘,想要自动跪地。 炸死之前还和她一起涮火锅呢。 白珏这点程度,连她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 白珏说完转身就走,她身边两个提灯的丫鬟也是轻哼一声,替自己的主子感觉不屑。 白榆却在她身后慢悠悠开口:“别那么骄傲……” “我随时可以把你毁掉。” 第十二章 白珏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白榆的眼神很是冰冷。 这一点白珏还是没有能修炼到火候,至少比不得她那个大家出身主掌府中中馈的娘亲能沉得住气。 白榆慢慢起身,拍了拍沾染在屁股上的沙砾。 然后看着白珏说:“别以为把你和九皇子的婚事推我身上,你和太子私下里勾勾缠缠的那些苟且,就能瞒得住了。” 白珏的面皮微微一抖。 隔着门板的谢玉弓闻言也是双耳一动。 白榆笑出一口森森白牙,终于扒下了“姐俩好”的伪装,露出了她獠牙尖锐的一面。 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走向白珏。 “儿女情长在权势面前就是个屁,你觉得太子对你情深义重吗?” “我告诉你,要是你名声毁了,他转头就娶其他女人和你甩清关系。” “他可是当世的凌霄太子,不染纤尘,被坊间传为什么来着……哦对,谪仙临世。这名声是他亲手打造的,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名声有瑕污了他?” 白珏眉心蹙着,却伸手接过了身边婢女手中的灯,挥挥手让她们先离开了院子。 白榆走到了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俏脸,说:“而我要毁你,只需要去个勾栏瓦舍,随便找个琴师小倌苟且一番,我虽然是庶女,但我这个嫁给皇子的已婚庶女红杏出墙……” 白榆笑得愉悦,一双眼睛笑得无辜。 “若是闹得沸沸扬扬,你猜猜谁还敢娶你这个有姐妹红杏出墙的人家的女子啊……” 屋内的谢玉弓听到“勾栏瓦舍苟且一番”这几个字,眼中沉暗莫测。 而白珏听到白榆这样说,也是没能藏住眼中的惊愕。 若当真如此……何止是白珏没人敢娶,整个尚书府内所有的子女,怕是全都废了。 但是白珏虽然面有震动,却依旧挺直脊背。 母亲教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和白榆无声对峙,只是袖口之中手指紧攥。 她不相信白榆敢那么做,难不成她不要命了? 白榆很快就给了白珏答案。 “你猜对了,我的贱命我自己并不怎么稀罕。” 白珏眼尾一跳。 白榆又陡然话锋一转:“我问你,当日引我那愚蠢亲娘为我抢夺上花轿机会的人,是你?是你娘亲?还是父亲?” 白珏很快把眼中情绪收敛干净,不肯再在白榆面前泄露分毫。 她捏紧手中提灯,并不回答白榆的问题。 白榆却道:“或者,是太子给你出了这个主意,让你既能摆脱和九皇子的婚约,又能拉拢整个尚书府,是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珏说,“当日我被人迷昏……” “少你娘的放屁!”白榆陡然提高了声音,粗暴地打断白珏。 “我和我娘在府内多年人人喊打,皆因当年我娘趁着你娘怀了第一胎后爬床,害得你娘胎气大动流了孩子,还是已成型的男胎。” “这么多年我和我娘活得表面像人,实际上猪狗不如。一对连下人奴隶都不如的妾室和查无此人的庶女,如何能抢夺得了你一个嫡女的婚事!” 白榆走到白珏面前,逼视着她:“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经过专人之手,为何偏偏成婚那一日,却接了一个不熟的奴婢送到你面前的茶盏?” “我盖着盖头,并未看……” 白榆突然伸手,将白珏腰上的一块玉珏取下来,然后抓着走到墙边上,轻轻一磕。 “你!”白珏腰间一空,面色陡然大变。 但是白榆已经攥着磕碎的玉珏,转头看向了白珏。 眼神带着轻蔑嘲讽。 “玉包玉,做得很精妙。” 白榆攥着那外表一层玉料碎了之后,露出里面玉佩真实样子的鸳鸯佩玉说:“太子殿下的佩玉果然精美。” 这也是剧情里面的一个比较重要的道具,这玉佩确实是太子谢玉山的,不仅仅是个鸳鸯玉佩,还是个能号令太子身边近卫的令牌呢。 有个剧情就是太子落难,然后女主角白珏用这个玉牌号令太子近卫去营救太子,把谢玉弓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白榆拿来用用。 白珏终于端不住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快步上前来要抢夺玉佩。 白榆却举着玉佩作势要扔:“止步,如若不然你的定情信物,立即会变成一地碎渣。” 白珏的脚步陡然止住,秀美的面容之上尽露惶急之色,看上去果真是我见犹怜。 而此时此刻,屋内门口站着的谢玉弓,顺着门缝看到了白榆手中举着的鸳鸯佩玉,神色惊讶之余,盯着那一块玉佩眼中浮现出算计。 而白榆见白珏不上前了,这才把玩着玉佩说:“我再问你一遍,当日引诱我娘给你下药,让我偷梁换柱上轿的人,是你,是你娘,还是我们的父亲。” 白珏嘴唇抖了抖。 白榆抬手作势要扔,白珏才焦急开口,声音没了一贯的温平沉稳,有些尖锐道:“是父亲!” “哦~”白榆点头,作势把要摔玉佩的手收回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的好父亲,想要亲手送他不喜欢的庶女上断头台啊。” “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尚书大人好算计。猪油蒙心的庶女在新婚夜取代了嫡女出嫁,待到第二日发现的时候已然是木已成舟。” “倘若圣上怪罪下来,只需自请降罪,请个嗯‘治家不严’的罪名,再把狗胆包天的妾室和庶女送给人打杀,断绝关系就好。” “解决了两个府内碍眼的麻烦,还推掉了九皇子这一门不如意的亲事,真真是一举多得啊……” “而且这是最坏的打算,因为大概率这件事还不会闹到陛下面前。” “因为你们都料到了,莫说花轿上塞去的是个大龄庶女,就算是一只猪,一条狗,正被圣上厌弃着,刚刚斥责过甚至未得封号便随便赐了个府邸就令其迁出皇宫的九皇子,根本不敢在这个当口触圣上的霉头,对吧?” “他只能咬牙认了这门亲事,忍辱负重地成为整个皇城的笑柄。” “而你们甚至没有想过,我还能活下来,对吗?” 白珏就算是竭力压制,也到底因为道行不够,嘴唇颤抖得厉害,她死死咬住嘴唇,却未曾压住眉眼之间的惊惧之色。 因为白榆的这一番揣测,分毫不差。 屋内的谢玉弓早就知道这一切,听到这里他贴近门,顺着门缝借外面昏暗的光线,想要看清一些。 想看清的不是尚书嫡女白珏,而是……那个女人的神情。 她都知道,她如此清楚府内的算计,却为何…… 白珏顿了片刻,面上涌现不甘,开口问道:“你既然如此清楚,又为何要上花轿?” “当日你不上花轿,府内也不会绑你上去。” 她们当日却有两重计策,一策是白榆猜测的一切;还有一策,乃是白珏亲自上轿,而后……而后九皇子会暴毙新婚夜。 这并不是白珏这个小小尚书嫡女能决定的事情。 这是皇权倾轧,是连尚书府都只能作为被巨浪裹挟的小船,随波而走的无奈之举。 今上子嗣太丰,又摇摆不定,如今群蛟长成,如何能不相互撕咬趋龙位而激。 尚书府想做纯臣却也不能,只能择一位而立,否则必会被群蛟翻搅的巨浪淹没,尸骨无存。 白珏自问从无真的想戕害面前她这位庶姐的心思,只是……为了尚书府,她也只能听命行事。 而若白榆不贪他人婚约,不贪九皇子妃的位子,大可不上花轿。 白榆看着白珏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不着痕迹地朝身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始进入正经表演。 逼迫白珏说出真相都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我为何会上花轿……” 白榆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声音格外清越好听。 白珏闻声皱眉,不肯被白榆牵着鼻子走,又道:“你并非逼不得已。” 白榆收了笑,认同点头。 “我确实不是逼不得已。” 在屋内贴着门的谢玉弓听到这里,无意识侧耳,离门更近些。 白榆话锋又一转道:“三年前的合欢宴上,陛下为众位皇子择选妃子。” “你因为帮着九皇子谢玉弓出头一次,被陛下赞一声刚直纯正,自此在皇城贵女之中崭露头角。” “那之后你同九皇子的婚约落在身上,虽然当时的九皇子不受宠爱,当日的父亲也只是个侍郎,这门亲事也算是美满一桩。” 白珏不知道白榆为何要说这个。 白榆却陡然激动道:“可是我当日拉了你,我要你不要去管的,你记得吗?!” 白珏后退一步,不知道白榆为何突然激动。 “我要你不要管,你非要去显现你多么正直纯良。” “可你知不知道,被欺辱的人若是无人出头,那些人欺辱过后倒也罢了……” “一旦有人给他出头,你知道他会遭受怎样变本加厉的屈辱吗?” “你知道你声名远播的一次自以为的‘正直’之举,让他顶着被一个女子保护的废物名头,有整整好几年都被变本加厉地报复吗?” 这确实是真的。 谢玉弓确实因为女主角白珏的一次出头,被其他的皇子变本加厉地收拾来着。 甚至和女主角的婚约,带给谢玉弓的也是无尽的羞辱。 反派嘛,必然是要惨到极致才会变态的。 屋内的谢玉弓听到这里,神色出现了一些怔忡。 这些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好奇我是如何知道吗?”白榆看着白珏,实际上是做给屋内的谢玉弓看。 她说:“因我这么多年,日日都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因为你母亲这个主母的不待见,我同九皇子在宫中境遇一般无二。曾经帮过我的人,都会给我带来变本加厉的羞辱。” “你不是也好心做过好几次吗?” “你当年的帮助,你和他的婚约,给他带来了整整三年的‘怎么不见你那小未婚妻来帮你’的加倍羞辱。”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白珏?” 白榆再一次举起玉佩:“你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号和太子私相授受,还欲要在新婚夜杀他后快,我当日若不上花轿,九殿下能活得过新婚夜吗?!” 白珏被白榆吼得后退了一步。 白榆红着眼,瞪着她道:“你以为太子多喜欢你啊?他不过是表面的谦谦君子,实际上内心扭曲丑恶。想要过强占弟妻的瘾却又不敢亲自出手来争的卑鄙小人罢了!” 白榆说:“送你个定情玉佩,还要包一层玉料,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嗯?哈哈哈……你竟然也会相信他。” “我告诉你,你在他眼中,就是个拿不出手,但是又想要的,必须包裹在玉珏光润外表之下的见不得人的……” “一点小刺激罢了。这一点刺激,还是以九殿下未婚妻的身份给你的,否则那高高在上的谪仙,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而且你还要庆幸,你是父亲的嫡女,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他需要拉拢利用。否则他尝过了弟妻的滋味,为了自己的白玉无瑕的声名,还会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你的存在。” 这就是扭曲黑白了。 这本书的男主角整体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很正派。 但是人类的行为和语言,总能理解成一万种姿态。 而且白榆很擅长扭曲这个。 果然白榆说完,白珏的嘴唇抖得快成那种骷髅头小玩具了,眼中泪意涌现。 她从未想过到这一层,也从来不敢相信竟是这样…… 而屋内的谢玉弓,听到这里也是神色惊动。 这一层……他竟也没想到过。 白榆彻底把白珏和太子都变成迫害谢玉弓的王八蛋之后。 这才一锤定音地说道:“你们这样的狗男女倒也般配。” 白珏从未被人这般贴着脸辱骂过。 尤其是她被白榆的话给带到了阴沟里面,现在根本没有反驳的话。 她眼泪簌簌而下,微微摇头,却根本不知道如何辩解。 白榆看着白珏,眼泪也适时地缓缓滑落。 实际上却是对着屋内的谢玉弓说:“九殿下皎若云间月,原本是我一生仰断脖子也够不到的人。” 白榆却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道:“我是自愿上花轿的,我确实求之不得。” “我就是想要做一做九皇子妃……” “哪怕一天、一夜,一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