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想你》 第1章 《还是会想你》 文/岁欲 独家发表 白荔没想过还能再遇见沈今延。 明北医院。 心内门诊的楼道里遍布着排队的患者,有抱着孩子满脸倦容的母亲,有蹲在角落里刷着短视频的中年男人。 说话声,外放的手机声,高处喇叭的机械播报声,所有声音冗在一起,吵吵嚷嚷。 钢制长椅上早就没有空位,白荔只能站在电子屏前,看着上面滚动着的就诊排队信息。 上面显示她在3号诊室。 顺着人流往里走,白荔依次查看每一扇诊室门旁边的电子小屏。 她看来看去,都没看见3号诊室。 只能茫然地退出来。 在走廊的拐角口,白荔拦下一名维持现场秩序的护士:“请问三号诊室在哪里?” “最尽头那间。” 护士解释:“今天三号诊室的电子屏坏掉了。” “好……谢谢。” 医院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吞金窖,每天涌进来数不清的脆弱生命体,带着钞票,带着一身的病痛。 白荔本来是个极端抗拒医院的人。 要不是近几日她都觉得胸口不舒服,浑身乏力,生怕直接享年二十五,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来医院的。 她艰难地在人堆里移动着,擦过数不清的肩膀,还不小心被一辆轮椅碾过脚尖后,终于停在了3号诊室前。 脚趾死疼死疼的…… 她皱着眉,轻吸好几口冷气。 白荔扫一眼诊室门旁边的电子屏,乌漆嘛黑。果然是坏掉的。 电子屏上都会提前显示下一位就诊患者,由于3号诊室的电子屏是坏的,白荔只能留意着通知广播,也不敢玩手机,怕因疏忽而过号。 排队的时间漫长而无聊。 身后传来两位阿姨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飘进白荔耳朵里—— “明北心外科有个好牛的医生。” 另一位阿姨不以为意,语气轻飘飘:“这里可是不看病只救命的明北,哪个医生不牛啊?” “那个医生不一样的牛嘛。” “哦?” “我就只说一句,27岁当上了明北的心外科主任。” “……” 听到这里,饶是原本不感兴趣的白荔,也不由得轻轻挑了下眉头。 作为全国排名第一的医院,明北是众所周知的牛。夸张点形容就是,同样的切片,在别的医院是癌症,在明北就只是炎症,从明北转院就只能往火葬场转。 然而正是在这样顶牛的医院里,27岁就能当上科室主任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 “哇……27岁当主任啊?”原本不屑的那位阿姨语气陡转,“我老公四十岁才混上主治医生呢,这得多厉害啊,那医生叫啥?” “全名有点绕,我有点记不住,只知道姓沈。” 姓沈。 白荔的眸光凝了一瞬。 那个人也姓沈。 他也学医。 但他不可能在这里,首先他不在国内,其次这是心内科。 广播声打断她的思绪:“请27号患者白荔到3号诊室就诊,请27号患者……” 前一位看诊的人正好从里面出来。 白荔侧身让路。 等人经过后,她才抬脚往前,顺便把就诊卡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来。 她握住诊室的门把手,往下一旋。 就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时候,脑后突然传来阿姨的一句:“——我想起来了!那医生叫沈今延!” “……” 白荔推门的手豁然顿住。 但,为时已晚。 门的缝隙已经开至一个身位,猝不及防闯进她视线中的,是坐在诊桌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那一瞬间。 白荔的呼吸随之一滞,漏掉的心脏不止一拍。 世界静止。 室内的光线明亮。诊桌前的男人,被身上的白大褂衬出万分的清寒。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的眼镜,泛着点点凛光,周身气质冷然。 他还是长着那样一张好皮囊,眉眼唇鼻是无瑕的精致,眸是格外的黑。 此刻他正目视电脑屏幕,薄唇微抿着,全然是工作状态中的专注和认真,落在鼠标上的手指轻点着,修长且冷色,不断地诱发出鼠标的咔哒声。 行将正午的阳光斜照进窗,落在男人半张脸上。 他的皮肤很白,细腻。 白荔看得一清二楚,根本用不着第二眼,她就能将他分辨。 七年前分手时的难堪画面在脑中重现。 让她只想要逃。 就在这时。 也不知道是谁从背后撞了白荔一下,她的身体晃了晃,不受控制地踉跄两步后,直接迈进了诊室里。 仓促的动作发出的动静不算小。 自然引来了沈今延的注意。 他循声抬头,把原本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的目光投过来。 漆黑的眸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白荔的脸上。 世界再次安静。 也很难去论绝对的平静,至少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白荔在不经意间放缓呼吸。 恍惚间。她在耳边听到漏掉的那一拍心跳,很重很重地跳了一下。 像是在给她敲了一个很响的警钟。 他的那双眼睛真是一点没变。沉黑清冷,从中寻不到一丁点的温度。 看她的目光也是最平常不过。 就像,在看一个普普通通的患者。 白荔还在纠结退出去还是往前走的时候,沈今延已经先她一步移开视线,冷淡得不能再冷淡。 他仿佛根本没认出她是谁。 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既然如此,白荔觉得自己没有再纠结的必要,她今天也是来看病的,而不是来见前男友的。 白荔转身把门轻轻合上,再镇定地迈步走向诊桌。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离他越来越近。 越近,她就将他的脸看得越清。旧日的少年感褪去,他被时间织就成沉稳自持的模样,唯有那眉眼间的疏冷依旧如昨。 白荔迈着上一步永远比下一步更重的脚步,终于在诊桌前停下。 沈今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并不看她。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至少从白荔的正对位看去,他整个人都冷得不能再冷。 四周的温度随之冷却。 白荔用双手捋一下臀部的裙摆,缓缓坐下。 喉咙有点儿发紧,连带着心跳也有点乱,这让她自己都说不清是在紧张还是在……心虚。 沉默数秒。 白荔把尴尬遏制在无尽扩散前,她递出在手里攥了半天的就诊卡,“你好,沈医生。” 她连一声好久不见都不敢说。 沈今延应声抬头,神色自如平静,目光落在她脸上。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眼底也没有半分起伏。 他伸手接过就诊卡,例行公事地淡声开口:“哪儿不舒服?” 到这里,白荔才明白。 沈今延并不是没有认出她,而是装作不认识。除非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否则怎么会认不出前任。 当然这不能怪沈今延。 七年之前,她把他甩得那么惨,换谁都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 能平静把她当个普通病患已经算很宽容。 白荔整理好思绪,暗吸一口气,左手下意识落在胸口:“最近总感觉胸口很闷。” 沈今延扫一眼她的左手。 很快,他的目光又转回到她脸上,语气平缓,“还有?” 白荔的思绪又开始乱飞。 没想过还能再遇见沈今延,但这样的情况下委实有点诡异。时隔七年,再见居然是他给她看病。 他和从前一样是个人物,年纪轻轻,才27岁就能当上明北的心外主任。 “嘚——” 沈今延屈着食指在桌面轻轻敲了一下,提醒她往下说。 白荔硬着头皮,说:“还有就是,会突然觉得心悸,同时觉得头晕,经常觉得很累又提不上气。” 诊桌靠着的墙上挂着两幅听诊器。 沈今延起身,伸臂随意取下其中一幅,熟稔地往脖子上一挂。旋即,他绕过诊桌来到白荔的面前。 男人的靠近,在空气中带来茉莉的淡香味。 白荔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对茉莉过敏。 而沈今延,是最知道这一点的人。 转念一想,他现在就算用茉莉花泡澡是也和她没关系,何况是喷茉莉味的香水,不过是突然冲进脑中的记忆碎片让她有点感慨——从前沈今延总会带着她绕路,就是为了避免让她闻到路边的茉莉花。 白荔鼻子痒得不行,没忍住连打好几个喷嚏。 “阿嚏……” 沈今延立在身前,挡住一大半窗外落进来的明光,让白荔的眼前落下一片暗。他手持听诊器,平静地看着她。 白荔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抬头,视线在他双眸间凝定。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也不晓得多久时间过去多久,可能是十秒。沈今延目光下滑,落在她风衣的领口,又返回在她脸上。 白荔在茉莉的淡香里忘记了呼吸。 最后。 他看着她的眼睛,疏冷开口:“扣子,解开。” 第2章 气氛趋近于诡谲。 在沈今延的目光下,白荔低头一看,发现驼色的风衣外套上面,是一排紧扣的纽扣。她赶紧抬起手解扣子,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沈今延没理人,拿着听诊器静等。 风衣纽扣总共7枚。 白荔被他身上的茉莉淡香搞得难受,平均解一颗扣子就要打一个喷嚏。 七个喷嚏后,她总算解开全部的扣子,露出里面的内搭。 内搭是一件加绒的白衬衫,白荔停下动作,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她只得抬头看向沈今延,用眼神询问。 这一回,沈今延总算有了反应。 他拿着听诊器的手伸向她,习惯性地用左手。 在白荔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个左撇子,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天才都是左撇子。 也正是因为沈今延用的是左手,才让白荔看见,镶环在他修长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很素的戒指,无花纹,无任何的巧思设计,却是很适合他。衬着他冷色的皮肤,纹路很淡的手指,显得刚刚好。 白荔抬手捂住鼻子,克制地又打了个喷嚏,难受得很。视线却不动声色在戒指上凝定。 原来沈今延已经结婚了。 七年真的太长。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没有人会留在原地。 沈今延拿着听诊头的手落在她的心口,轻微的抵压感让白荔回过神。 她抬头,看见垂着眼的他。 男人瞳黑睫密,漂亮深邃,会让人产生觉得他这人很深情的误判。不过他眸底淌出的疏冷淡漠,是怎么也藏不住。 她又捂着鼻子打了两个喷嚏。 沈今延按了按听诊头,挪动,再按了按,再轻微挪动。 这举动,像是不太能够听见她的心音。 果然,他在下一秒撤走听诊头,对白荔淡淡说:“把外套脱了,解衬衫的扣子。” 白荔没思考,问了句很蠢的话:“隔着衣服听不见吗?” “这位患者。”沈今延秉持着一个医生应有的职业道德,给她解释,“隔着衣服也能听,但你穿的是加绒衬衫,我听不清楚,为了不影响后续的诊断,还是麻烦你脱掉。” 这位患者。 白荔觉得这几个字有些刺耳,他的语气陌生冷淡得就好像是,今天是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关系也是最寻常的医患关系。 白荔点点头:“好的。” 她把肩上的白色钩编口盖包取下,放在诊桌的一角。 再脱掉风衣放在并拢的双腿上。 白荔解掉两颗白衬衫的纽扣,轻声问:“可以了吗?” 沈今延:“再解一颗。” “哦。” 白荔解掉第三颗纽扣。 这时候,她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显眼的漂亮锁骨和颈项。 几缕乌黑的发垂散其中,平添纯魅。 沈今延目不斜视,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只慢条斯理地把拿着听诊器的手伸进她的领口。 锌合金的听头和男人微凉的指尖同时触到白荔胸口。 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和从前温度一样,凉悠悠的,哪怕在夏天也一样。 沈今延的腕骨停留在她领口处,是她垂下目光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低头看了眼,看见他卷起的白色袖口,以及伸出袖口的手臂上那些脉络和微微鼓起的青筋。 这不禁让白荔想到一些从前—— 从前她总说他的手好看,每当她说,他就会用手轻轻握住她的腰,然后目露满意的端详:“这样更好看。” 暧昧的片段在脑中疯狂闪回。 引发快速的心跳。 十多秒过去。 听诊头始终没有从她的胸口移开。沈今延的手持续移动,微微地按压着,凝神听得很仔细。 听着听着。 “这位患者。”他突然开口,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你很紧张?” 白荔忽略掉脸颊上微微的热意,装出一派无事的模样,平静开口:“没紧张啊。” 沈今延懒懒垂眼,深邃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没紧张你心跳这么快?” 白荔:“……” 这一瞬间,她的后悔达到阈值。 今天就不该推开这间诊室的门,这和被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静了好一会儿。 其实也没多久,只是尴尬将时间的流逝拉得无限长。白荔与他对视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可能是因为我心虚吧。” 除了这个,白荔想不到更合理的说辞。 见到他,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心虚更合理一些。 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该心虚的那一方。 这下换沈今延沉默了。 白荔倒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鲜明情绪。他只是很疏冷地看着她,冷中又带着点审视和细究,直勾勾看着,像是真要从她的脸上找出点心虚的踪迹才行。 白荔又想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他现在已经是结婚人士,她主动去提起两人间的那点感情纠葛多少有点不合适。 想到这里,白荔清了清嗓,故作镇定地把话题转开:“沈医生,听出我的心脏有什么问题了吗?” 很好。 这样的处理方式简直完美。 沈今延却不肯成全她自以为是的完美。他眨了一下眼,唇角微勾出轻蔑的弧度,“……心虚?” 白荔呼吸一凝,鼻子痒得厉害。 在又一记喷嚏声后。 沈今延把听诊头从她领口取出,慢条斯理地摘耳塞。在摘第二个耳塞时,他以不经意的口吻,问得直白:“像你这样没有心的人也会心虚吗?” 直白得让白荔的脸色一变。 偏偏他的语气又淡得厉害,让她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在计较还是轻描淡写地单纯想怼她一下。 白荔管理好表情,思绪轻转,然后决定以玩笑形式带过。 “我有心的。”她索性冲他微微一笑,“你刚刚也听到我的心跳了不是吗?” “……” 沈今延的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转瞬即逝。 白荔再次看向他时,他的表情又恢复到清冷无虞,仿佛刚刚那一眼是她的错觉。 她保持着微笑,没让气氛继续往下掉:“所以沈医生,我的情况怎么样?” 沈今延让听诊器落回颈间。 他转身回到诊桌里,坐下的同时开口:“你的心跳有杂音,根据你的描述,怀疑是心脏瓣膜有问题,也不排除是先天性心脏病,先做检查。” 笑意从白荔脸上消失。她抿了下唇:“如果是先天性心脏病,不做手术只吃药的话可以吗?” 沈今延不知道她怎么得出的判断。他没回答,只是冷淡重复:“先做检查。” 白荔把白衬衫的扣子扣好,穿上风衣,又把包挎到肩膀上。她不死心地追问:“先天性心脏病的话,到我这个年纪才出现症状也是有可能的吧?” 检查都还没做,她是怎么得出自己就是先天性心脏病的结论的? 沈今延大为不理解。 他开始在电脑上给她开检查项目,淡声反问:“你是医生还是我是?” “……”白荔语气弱下去,“你是。” 察觉到她状态掉得很快,沈今延不由抬眼扫了她一下,顿了下,还是选择了回答,“有可能。” 开好检查项,沈今延把就诊卡和检查单递还给她。白荔一并接过手里,低头查看——X线检查,超声心电图,心脏彩照,心电图检查,血常规检查。 一大堆检查,做完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有些检查上午做,下午才能拿到检查结果。想到这点,白荔问:“我回来找你的话,你还在这儿吗?” 沈今延盯着她,若有所思片刻,说:“这里一直会有医生,检查结果给谁看都一样,不用特意找我。” “……” 意思很明显,千万别找他,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最好再也见不到。 不仅如此,沈今延还语气平静地补充:“非要找我的患者,可都病得不轻。” 白荔:“……” 一句话搞得她心里直打鼓。 在她听来,就是一种不露痕迹的讽刺。 “知道了。”她站起来,“谢谢你,沈医生。” “嗯。” 白荔转身时,余光仿佛捕捉到男人的目光似乎越过电脑看向她。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头的必要,只当是一瞬间的错觉。 出诊室时,门外的两位阿姨还围绕沈今延聊得热火朝天,其中一句是——“阎王要你三更走,沈医生留你到五更。” 有实力就是有底气。 怪不得他会说找他的病人都病得不轻那样的话。 检查完等着拿报告的当口,白荔拿出手机给好友江小芙发微信。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猜我今天在医院遇到了谁?】 江小芙是她的发小,小时候两家是对门儿,她和江小芙互相到对方家吃饭是常事,两家人都当自家有两个闺女。她们吵吵闹闹着一起长大,小学时上体育课,因为争抢一根单杆的使用权而大打出手,两人都挂彩严重,流着鼻血被请家长,并决定从此绝交。结果第二天早上,两个小人儿背着书包同时打开家门看见对方时,又傻乎乎地冲对方笑了,瞬间化干戈为玉帛,手拉手一块儿上学去了。 江小芙回得很快,不过没问她遇到了谁,而是问:【去医院干啥?你咋了?】 白荔往椅背上一靠,呼出口气:【心脏不舒服,来看看。】 江小芙:【?】 江小芙:【白大记者,你之前在央台工作的时候都没这么累吧?现在到个地方电视台都累出心脏病了……】 白荔:【……】 干记者这行在哪里都累,不过从严谨的角度,浮周市电视台的工作强度还是没有央台的大。央台是绝对的高压,紧迫,从前期的开会报选题,准备采访提纲,到采访写稿交稿,没有哪一环是轻松的,交稿后挨批通宵修改是常态。 现在到浮周市电视台,工作强度降三分之一,个人时间更多。这也是她从央台辞职的主要原因。 白荔:【我遇见沈今延了。】 那边没了动静。 大概三秒后。 江小芙甩来满屏的感叹号,占据整个对话框。 白荔:【哎。】 江小芙:【是那个长得超级帅又是个天才,但是你却把人家甩得很惨很惨很惨的沈今延吗?】 白荔看着江小芙的描述,目光落在很惨两个字上面,顿时又生出无力的心虚感。 白荔:【是他。】 江小芙询问:【具体什么情况?】 白荔把与沈今延的重逢时刻,完整地用语音给江小芙讲了一遍。 江小芙听完,发来评价:【他结婚了!还彻底忘了你……我怎么这么不信啊。】 白荔理智感慨:【七年了,这很正常。】 江小芙:【可是你就长着一副让人难忘的脸……】 白荔回过去六个点。 其实江小芙说得一点都没错,白荔的确长着一张让人难忘的脸。 骨相好到出奇,高眉骨搭配水感十足的杏眼,是特别明艳清纯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把无辜感和亲和力给拉爆。 是随意的一撇就能给人留下惊鸿印象的长相,斩男都是其次,斩女是真的,数不清的女孩子被白荔的长相攫住过视线。 白荔自己也愿意大大方方承认,当年在圈子里爬得那么快,在同龄记者还在摸索阶段时,她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央视女记者,也得归功于她长得还行(没脸夸自己太过分,只能说还行。) 起因是很简单——— 22年的时候有一则关注度很高的新闻,事关本市幽金村的暴力拆迁。 那时候的幽金村偏僻落后,刚开始建设,项目多,政府批下来的钱也多。村里有对兄弟俩,哥哥是村委会主任,弟弟是包工头。兄弟俩几乎垄断村里所有工程,有村民对拆迁款不满的,或者也想搞工程分一杯羹的,都会被弟弟带人上门找麻烦,砸东西打人,无恶不作,甚至闹出多条人命也毫不收敛。哥哥负责擦屁股,伞撑得何其大。村民们苦不堪言,投诉多方无门,就想着找记者曝光此事。 可穷山恶水出刁民。多家记者纷纷被打得逃出幽金村,其中一个男记者开车去的,第二天车被卸得只剩下一个寡壳。 当时白荔伪装成一个采风的女大学生,成功在村里住下,蛰伏半月之久,终于冒着风险拍到村霸们的暴戾行径,有了一段超级高清的视频。 新闻播出后引发轩然大波,而报道此事的记者也被人们扒出,她以一张简单的工作照在迅速在网络上走红。短短一周时间,她迅速在网络上走红,轻松收获流量,名声,无数国民的关注。 那个月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了央台新闻评论部抛来的橄榄枝。 因为漂亮,让她火得轻轻松松。 这一点常让江小芙羡慕嫉妒,认为女娲捏脸时肯定偏了心。 做为白荔最好的朋友,江小芙清楚她的条件,也清楚她前男友沈今延的条件。 对此,江小芙直接进行了一波分析: 【他从小就是神童,咱们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人家都拿下博士学位了,还长得绝,这样的条件哪个妹妹不喜欢啊?】 【英年早婚也正常啦。】 【都过去了!!】 也是。 都过去了。 白荔回过去一个假笑男孩的表情包。 盯着对话框的聊天内容发了会儿呆,白荔又想到沈今延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 伤春悲秋的情绪无端被勾出来了些。 一分钟后,白荔发了条仅家人分组可见的朋友圈。 【只有傻子才会留在原地。】 发完后,她不禁地想,在两人当初闹分手的时候,沈今延可能当过一段时间的傻子,但他不可能一直都当个傻子。 哪个正常人愿意一直当傻子? 白荔又想到两人彻底分开的那个夜晚。 冬春交接的季节,在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夹雪。深夜十分,雨雪纷纷让寒意无孔不入,月光是静止的惨冷色。 十字路口的报亭檐下蜷缩着条黑色野狗,野狗冻得瑟瑟发抖。 站在野狗旁边的少年也瑟瑟发抖,他浑身淋得透湿,垂额黑发粘着额头,交织错乱地遮挡着眸光破碎的黑瞳。 他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 “白荔。”沈今延嗓音沉得吓人,有点颤抖,颤意被他克制得刚好,“你把我当垃圾是吗?” “……” 白荔至今都记得,当初从心脏深处涌出来的酸涩感。 她看着狼狈破碎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绝望地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哑声说:“只有垃圾才是说扔就扔的。” 那时候的白荔,真是做到了亲手折断了他骄傲的脊骨,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那时候的沈今延,和他脚边蜷着的野狗没两样。 同样的狼狈,同样的无归处。 她只能垂下眼,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接下来。 白荔没敢再抬头看他一眼,听见他自嘲地冷笑一声。 “好一个对不起。”他在月光里退了一步,“你完全是个没有心的人。” 她持续地沉默着。 月光召唤着雨滴和雪点子,它们飘荡着下坠,进行着无序的排列组合,凄冷无情地将少年围剿捕杀。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沈今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白荔,别让我再遇到你,否则我肯定不会轻饶你。” 第3章 下午五点,白荔才取到所有的检查报告。 重回3号诊室时,里面早就换了医生。诊桌前坐着个气质温和的短发女医生,白荔把报告拿给女医生查看。 女医生把片子举高对光查看,看了会儿,说:“室间隔有点缺损,但是不严重。” 她还指给白荔看,“就这里,上面这里。” 白荔点点头:“我这是室上嵴上缺损。” 女医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目光从片子上转到白荔脸上,“小姑娘挺专业啊,学医的哇?” “不是。”白荔诚实摇头,是以前沈今延教她看过心脏解剖图,她现在都还记得心脏构造图上的各部位名称。 “你这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但是缺损不严重,暂时不用做手术,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按时吃,然后平时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切忌过劳。” “好,谢谢医生。” “……” 下班的点,白荔拿完药走出医院,深秋的凉意袭面而来,她拢一拢风衣的领子,走下医院门诊部的阶梯。 刚下几阶,白荔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白荔?” 白荔驻足,回望。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高以围?” 高以围是沈今延的表弟,两人年纪就相差几个月而已,高以围也不爱叫沈今延表哥,都是直接叫名字。两人的关系不止是表亲,更是死党好友,来往密切。 白荔落落大方地微笑:“好久不见。” 仿佛和谁都能够做到这样的得体。 除了面对沈今延。 “真是好久不见啊。”高以围和从前一样喜欢穿套头卫衣,他穿着件亮红色的卫衣三两步跑下来,停在白荔面前。 他打量白荔一番,若有所思道:“未免也太巧了吧?” “巧?”白荔不理解。 “可不。”高以围说,“沈今延刚刚好才回国,你就刚刚好出现在这里,你说巧不巧?” “……” 白荔抿抿说,神色平静:“只是碰巧见到了而已。” 高以围音调拔高:“你们都见到啦!” “嗯。” 高以围顿了一秒,突然凑近,神秘地问:“那你应该也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了吧?” 一想到那股子茉莉香,白荔的鼻子就开始发痒。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尖:“闻到了,怎么了?” 高以围怂肩一笑:“被你甩了后,他就只喷茉莉味的香水。” 白荔:“……” 她说不清现在心里的感受。 意思就是,沈今延在知道她对茉莉味过敏的前提下,在分手后常年喷茉莉味的香水,就是为了在两人有可能的重逢时刻,让她好好难受一把。 行吧,这行为的确很沈今延。 高以围用轻松的语气说:“我不是指责你哈,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只是想说,你当初的确伤他够深,他也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疯狂。” 白荔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我知道。” 高以围很感慨地说:“没想到你们真的能遇见。” 白荔同感:“我也没想到。” “也不枉他喷了七年的茉莉香水。”高以围太了解那家伙,“不过估计他现在也不痛快……” 白荔有点没听清后半句:“什么?” 高以围却摇头:“没事。” 两人又闲拉一通。白荔了解到高以围现在在创业,就在本市开了家酒吧,白天没事儿就喝喝茶打打牌,晚上去酒吧监工,日子算是惬意。 两人之前没加过微信。 高以围主动提出加个微信,让白荔有空去他的酒吧玩,酒水半价。 白荔扫了高以围的微信,等他通过后编辑备注。还没打完字,她突然听高以围说:“对了,沈莹也在浮周,我给你提个醒。” “……” “要是让她撞见你,她肯定得甩你个大耳光。” 白荔心里一颤:“……好。” 沈莹是沈今延的妹妹,亲的,极度的兄控,是哥哥的绝对拥护者。 重点是,沈莹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十足的疯批。 白荔觉得高以围还是说得太含蓄了。 岂止一个大耳光。 要是和沈莹撞见,她可以安心地挑选丧葬一条龙的服务了。 两人话别,白荔到医院的停车场开车回家。 - 心外科主任办公室。 高以围敲门时,沈今延正在换衣服,他脱下白大褂挂到柜子里,取出自己的深茶色羊毛呢西服外套。 正穿着,听见高以围的鼓掌声。 高以围拍着手,走进来:“折磨前女友的鼻子让你爽到没有?” 沈今延挑了个眼风,冷淡的一眼,没理高以围。 默了一秒。 沈今延淡淡问:“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她。” 高以围:“刚在门诊楼下遇到了。” 沈今延再次沉默。 高以围啧了声,好奇问:“见到她,你什么感觉啊?” 沈今延想也没想,冷冷地说:“没感觉。” “真没感觉?”高以围呵呵一笑,“那你也不至于喷茉莉味的香水喷了七年,这么较真不像是没感觉啊?” 沈今延眼睛一眯:“你有完没完?” 高以围立马认怂,好,不说了。他转移话题:“现在走?去我酒吧附近吃,吃了后喝几口。” 沈今延:“我还要查个房。” 高以围狐疑地盯着他身上的外套,“你衣服都换了还要查房?而且今天你休息干嘛还往医院跑?” “房里有个七岁的小女孩,她害怕穿白大褂的,会吓哭。”这几天沈今延查房前都会换下白大褂再去,“刘医生上午临时请假,找我帮忙帮她坐会儿诊。” “心内那个刘医生吗?” “嗯。” 高以围摇着头,长须一口气说:“像你这么善良温柔的男人上哪找?你说当初白荔怎么就忍心甩了你,你说她会不会后——” 话还没说。 高以围接收到沈今延强烈的眼神警告信号,立马噤声。 沈今延每次查房,身后总是一溜人。 多名住院医师,实习医生们,护士长以及护士们。 他走在最前头,长腿迈出的脚步沉稳有力,表情不苟言笑。跟在他身后的人眼神对半分,一半敬畏,一半崇拜。 在医院里,没有人见沈今延笑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他总是沉着一张脸,在专业领域把水平发挥到极致——上千颗心脏在他手中的柳叶刀下存活,完成无数漂亮的手术,顶尖的刀尖技术,令人瞠目结舌的缝合手法,死神站在他的肩头目睹手术全过程,却又一次次地空手而归。 查房途中,随行的护士意识到,今天的沈主任似乎有点不对劲。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两样,询问病人术后的身体情况,叮嘱护理细节,安排药量的增减也十分准确。 只是在使用听诊器时有点不太对。 听诊器的听头总是反着落在病人胸口。 护士长一遍又一遍地提醒。 “沈主任,听诊器拿反了。” “沈主任,那个,听诊器拿反了。” “沈主任,您的听诊器又拿反了…………” “沈主任!您…………” …… 沈今延没想过自己会老犯这种低级错误,尤其还是在一行人跟着自己查房的情况下。 他说着抱歉,然后迅速调整状态。 之后的查房过程,他没有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但是在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很低级。 一种让人作呕的低级。 - 白荔目前住的房子是租的,56平米的套一,位于三环外的老城区,距离电视台20公里,每天的通勤时间加起来得两小时,不过胜在租金便宜,一个月七百。住六楼,也没有电梯,不过还是那句话,胜在便宜。 到家后,白荔到厨房弄吃的,拆了包泡面煮。 等水烧烤的功夫,她想到今天医生叮嘱她要多吃蛋白质注意营养,她立马煎了个蛋加进泡面里。 泡面上桌,江小芙的视频电话弹过来。 白荔拿过抽纸盒,把手机靠在上面,让屏幕立起来正对自己,再接通视频。 屏幕上。 是白荔一脸疲惫低头吹泡面的样子。 江小芙在另一头啧啧摇头:“真是基因帮了你,要是换我这么造身体又吃得差,脸不晓得能垮成什么样子。” 白荔把面送到嘴边,抬眼正色:“我加了一个鸡蛋。” 江小芙:“……” “算了。”白荔选择跳过饮食不健康这一part,“说正事。” “嘿嘿。”江小芙把脸凑近屏幕,“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要是其他事你直接就打字说了。” “荔宝真了解我!!!” 白荔嗦了口面,嚼巴着盯着屏幕等待下文。 江小芙深呼一口气,带着献媚的笑意说:“全世界最漂亮温柔的荔宝,你明天能不能帮我去相个亲啊?” 白荔差点呛到:“……又?” 江小芙视线闪躲,不敢看她。 白荔冲着屏幕缓缓露出微笑,一字一顿地说:“直,视,我。”顿了下,又笑着微微咬牙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六次了吧?” “……” 江小芙底气不足:“还不是因为前五次的效果太好了嘛……你带着桐桐去帮我相亲,第一句话就问对方能不能接受有个3岁的孩子,这杀伤力真的太顶了。” 白荔抽出一张纸,擦擦嘴角,淡定地说:“桐桐现在在我妹那儿。” 江小芙:“你明天下午就会去接她,正好嘛。” “……” 发小真的是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 性格喜好,生活轨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荔提议:“要不桐桐让你带一下午?这样你就可以带着她去相亲了。” 江小芙的镜头翻转。 她看见镜头对着电脑,屏幕上是运行着的Pr软件。 “你看我还在加班,而且截止周一前还有30个视频要剪。”江小芙哭丧着,“你知道的,剪辑人忙起来的时候简直是牲畜。” “……”白荔无语。 “好好好。”她败下阵来,“这是最后一次。” “耶!” 江小芙欢呼着,“荔宝最好啦!!!” 随后挂掉视频,江小芙便把相亲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打字发给她。 明天下午五点钟,在一家咖啡店,定在咖啡店的原因是对方怕遇到饭托。 白荔锐评:【就不怕是咖啡托?】 江小芙:【笑死。】 江小芙:【那就交给你了,明天我等着你的捷报。】 白荔:【kk.】 第二天是星期天。 白荔没有外出的安排,窝在家里整理被采访人的资料。一直到下午四点,掐着时间差不多,她才换了一套普普通通的衣服出门。 脸上也没化妆,今天的白荔主打一个清汤寡水。 她需要先去接桐桐,再到相亲的地点。 半小时过后。 白色思域停在一家名叫点石成金的全托辅导机构楼下。白荔每次看见机构名字都有点想笑,意思送进里面的孩子个个都是石头,出来后都能变成黄金咯。 白荔拿出手机打电话:“我到楼底下了,把孩子带下来。” 那边传来些鸡飞狗跳的动静,疑似是笔筒被打翻。 紧跟着是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随后白枝急躁又不耐烦地声音传来:“马上!” 很快,机构的楼道口里走出来一大一小两人。大的穿着高中校服,17岁的花样年级,面容清秀,和白荔有三分相似的眉眼。小的散着乱糟糟一头长发,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还在嗷嗷哭,身上的粉外套扣得错位,看着就别扭。 见状,白荔摘掉安全带下车,走过去弯腰查看小的情况。她抬头问白枝:“你打她了?” 白枝环着手,没好气:“又没用力!谁让她老打翻东西。” 白荔盯一眼小人的鸡窝头:“你连头都没给她梳。” 白枝:“你给她梳吧,这个白小桐,我一给她梳她就喊痛,喊得我心烦。” “……” “哇——” 桐桐爆发出哭声,并一把抱住白荔的大腿。 白荔赶紧摸摸她的头:“没事啦,桐桐最乖,我们去吃小蛋糕好不好?” 一听小蛋糕,桐桐蓄势待发的哭音瞬间消下去。 白枝盯着白小桐说:“下周你还敢像今天这样到处打翻东西,我还揍你。” 从周五晚上开始,到周天的下午,这段时间白小桐都是跟着白枝的。为躲避对方威胁的目光,白小桐立马躲到了白荔的屁股后面。 相亲地点的咖啡店在明北医院附近,直线距离八百米。在路边停好车后,白荔拉开后座的车门,解掉桐桐安全座椅的带子。 手机正好震动两下,是江小芙发来的微信。 江小芙:【他说他已经到了,在8号桌。】 江小芙:【靠你了宝贝!】 白荔:【欠我和桐桐一顿饭。】 江小芙:【没问题~】 咖啡店的名字叫swan,装修得浪漫,灯光烘托得氛围感刚好。 白荔牵着桐桐走进咖啡店,她环顾一圈,看见8号桌位于左侧的落地窗边。 那处已经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白荔,肩膀略窄,背影略显发福,头发也不是很浓密。 看样子那就是江小芙今天的相亲对象。 她牵着桐桐走过去。 与此同时,门口走进来一位肩宽窄腰,身形清瘦的男人,所到之处是高级的男士淡香水味。 男人不经意地一转眼,就看见白荔牵着小女孩的背影。 沈今延停住脚步,视线凝定在那一道纤瘦的背影上。他看见她在一个男人对面落座,冲对方笑得非常的甜美。 “你好,徐先生是吗?”白荔觉得基本礼貌是要有的,她露出淡淡地微笑,“我是江小芙。” 徐先生看见白荔的脸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然后立马注意到白荔旁边的桐桐,“这个小女孩儿是……” 没等白荔回答。 桐桐已经委屈巴巴地开口喊人:“妈妈,我头发还没扎呢。” 妈妈。 两个字的杀伤力堪比炸弹。 徐先生的脸色瞬间变了,瞳孔震了震,目光来回在白荔和白小桐脸上扫。 “徐先生,你不介意我给孩子扎个头发吧?”白荔问得自然,她觉得正常表现就足够,足够把人给吓退。 “呃……不介意。” 不远处。 已经来到点单台前的沈今延,眼睛看着8号桌方向。服务员主动问:“先生,还是无糖热美式吗?” “嗯。”他是这家店的常客。 “请问今天也是打包带走吗?” “不。”沈今延说,“在这儿喝。” 他付完钱,拿着小票朝左边走去,找了张桌子坐下。沈今延把小票随意放在桌上,小票挨着号码牌,号码牌上的数字很明显——9号。 服务员拿着菜单到8号桌,徐先生要了杯香草卡布奇诺。白荔点了杯无糖的热美式,然后把菜单放在桐桐面前,让她挑选想吃的小蛋糕。 而她则站起来帮桐桐绑头发,用手指代替梳子,无比熟稔。 桐桐要了个68块一份的草莓森林。 对面徐先生的脸色立马变上加变,俨然遇到“蛋糕托”后被敲竹杠的模样,不过在白荔主动扫码付款后神色又缓和下来了。 白荔先发制人:“徐先生,我已经过了谈恋爱的年纪,我直说吧,如果你能接受我有个3岁女儿的话,并且愿意在婚后承担我们母女俩的日常开销,那我们可以再深入了解。” 正好咖啡端上桌。徐先生战术性地啄了口咖啡,微笑道:“感觉你很着急结婚。” 白荔:“是的,您能接受这个条件吗?” 徐先生看了眼桐桐,“……孩子爸爸每个月会给抚养费吗?” 潜台词就是,如果孩子爸爸会给抚养费就有可能继续了解。 那当然是不行。 白荔用惋惜的语气说:“孩子爸爸是个混蛋。” 徐先生秒懂:“……噢。” 沉默了几秒,徐先生又说:“阿姨之前给你说过我的情况吧,我在明北工作,是个药剂师,一个月工资九千,所以我还是想找个条件差不多的。” 白荔微笑着点头。 “明北你知道的吧?”徐先生眼里闪出得意之色,“全国最牛的医生都在明北,比如心外传奇沈今延,你有听说过吗?” “……” 何止是听过。 那是我前男友好吗。 白荔有个毛病,一见到男人装逼就浑身难受。她笑着说:“很厉害吗,我没听过。” 身后9号桌,男人端咖啡的动作一僵。 徐先生很惊讶:“你是浮周人吗?沈医生都没听过啊?” 白荔依旧说:“没听过。” 话音落下,9号桌的客人已经起身离开。 桌面上,则放着一杯没动过的热美式。 第4章 相亲的结果让人满意。 在那位徐先生一口气喝完卡布奇诺,且用略带嫌厌的眼神看了眼白小桐后,高傲地抬着下巴对白荔说了再见。 “明北药剂师……”白荔咀嚼着这个title,看来那个男的对自己在明北医院工作十分引以为傲,否则也不会特意拿出来说。 等白小桐磨磨唧唧地吃完小蛋糕,她带着白小桐去洗手间。 经过旁边9号桌时,白荔看见服务员收走了一杯完全没有动过的热美式咖啡。 她心说这位客人可真浪费。 上完厕所,白小桐洗手的时候不安分,把水甩得到处都是,还故意用小手蘸着水往白荔身上甩。 白荔赶紧制止:“保洁阿姨会不开心的,走,下次我们去水上乐园玩。” 她拉着白小桐匆匆往外走,没有留意门口刚好走进来一个人。 迎面就和对方撞上。 白荔后退一步:“不好意思,不——” 道歉的话卡在喉咙。 她看见站在面前的年轻女子,蛋糕卷的长发蓬松有光泽,方圆脸,却长得明艳且有辨识度,眼里闪烁着盛丽的光芒。 “白荔?!”对方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并且在下一瞬就皱紧了眉头。 这让白荔突然想到昨天和高以围的对话。 -“沈莹也在浮周,我给你提个醒。” -“要是让她撞见你,她肯定得甩你个大耳光。” …… 大耳光如期而至。 在白荔发怔的间隙,沈莹直接扬手扇她:“你也有脸回来——!” 就算再心有愧歉,白荔也不是傻站着让人打耳光的性格,她不想对沈今延的妹妹动手,那样会闹得太难看。 她只是下意识把头往一转,再一歪。 好消息:躲过去了。 坏消息:头撞厕所门上了。 “嘶……” 白荔捂着吃痛的额头,飞快后退一大步,生怕沈莹又发起二轮攻击。 被她牵着的白小桐也被迫摇摇晃晃地后退。 这时候,沈莹注意到了白小桐的存在。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他妈连孩子都有了?!” 白荔并未做任何解释,只是安抚表情恐慌的桐桐别害怕。 “白荔,你也是个人,单细胞草履虫都没你这么狠心绝情的。”沈莹用身体挡在门口,俨然一副绝不放行的姿态。 白荔:“……” 这么多年没见,这人骂人还是这样的高级。 沈莹开始细数她的罪责:“当年是你死皮赖脸追我哥,天天到医院堵我哥,在医院大门口举牌子示爱,送什么爱心宵夜,还追到我们家里面来,什么疯狂的事情你没干过?但是追到了之后呢?白荔,你之后做了什么?” 过往总总在脑海里重现,让白荔把沉默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思绪飘飞着,一时竟忘记额头那股火辣辣的痛感。 沈莹上前一步,逼视白荔,用恶狠狠的口吻说:“你他妈的甩了他!” “……” “是你让他堕落得透顶。” 白荔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沈莹冷笑:“怎么,是追到手后玩腻了就扔掉吗?”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白荔抬眼:“不是的,你明知道当时——” 沈莹没让她把话说完,“我不想听你废话,我现在要把我哥叫来,我要你亲口向他道歉,对他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要你一声对不起总不过分吧?” “……” 望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沈莹,白荔想到高中时她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不由很感慨。同时,她也了解沈莹的性格,尖锐非常。 更何况,她的确对沈今延心有愧意,道歉也是应该的。 “可以。”她说。 “谁管你可不可以?”沈莹翻了她一个白眼,“我不是在询问你,是在告知你。”说罢,她便拨通了沈今延的电话。 “……”白荔接受,“好吧,是告知我。” 洗手间里暂时没有旁人,十分安静,安静到足够让白荔听见从沈莹手机里传出的运营商默认铃声。 铃声戛然而止。 电话被接通—— “哥,你绝对猜不到我遇到了谁。”沈莹剜了白荔一眼,“——白荔!呵,想不到吧?她还有脸回浮周。” 白荔垂下目光,暗中收紧牵着桐桐的手。她屏住呼吸,想知道沈今延会给出什么反应。 然而手里那段始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沈莹又说:“今天她不给你道歉就别想走。” 男人清冷嗓音被放大得很清晰:“不用。” 很淡两个字。 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白荔的睫毛轻轻一颤,心里明了,他一定是很不想再见到她。 “也行。”沈莹瞪着白荔说,“估计你看见她就嫌恶心,那我帮你出气就行了,看我今天不把她头发都扯下来。” “等等。” 沈今延不知道为何改变了主意,“在哪里?” 沈莹:“swan咖啡店,你要过来吗?” 沈今延:“等我。” 电话挂断,沈莹冲白荔露出一个冷笑:“可能我哥还是比较想看我亲自扇你,那样才足够解气。” 白荔:“……” 看来沈今延真是恨她到了骨子里。 有人进来用洗手间,为了不挡路,沈莹“押”着她回到店里,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沈莹毫不避讳任何打量和审视的目光。打量完,沈莹冲桐桐抬抬下巴,有些戏谑地问:“孩子父亲干什么的?” 白荔很清楚这个问题的潜台词——我他妈倒要看看你甩了我哥后找了个什么货色。 她不想给沈莹太多冷嘲热讽的机会,直接选择沉默。 沈莹刚消停半分钟,又带着攻击性地问:“之前不是在央台混得风生水起吗?听说你是勾引了有妇之夫然后被辞退了?” “……” 作为一个新闻人,对谣言完全是0容忍。白荔不再沉默:“首先,我是主动辞职的,其次,我也没有勾引有妇之夫。” “别紧张咯。”沈莹耸耸肩,“我看网上都是这么传的。” “……” 沈今延就是在这段对话结束时出现的,他从大门走进来,穿着一件高领黑毛衣,外面是一件深咖色大衣,身高腿长穿什么都好看。 沈今延一眼就看到了白荔。 她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有亮晶晶的水珠,坐在顶光的位置,光线照着她额头上硕大一个红肿的包。 她垂脸低眸地坐着,表情看上去有点委屈。 “哥!”沈莹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 白荔下意识扭头,看见沈今延正往她们这桌走过来。她想透过他银丝边的眼镜去看他此刻的眼神,却看不分明。 沈今延停在桌前,气质格外冷峻。他扫了眼白荔额头的肿包,问沈莹:“你弄的?” 沈莹回想起在洗手间门口的那一幕:“不算吧?我要打她耳光,她躲开的时候自己蠢撞门上了。” 白荔腹诽,撞门上也好比被扇大比斗好吧? 她可不认为自己蠢。 本来做好被兄妹俩双双问责的准备,只是白荔万万没想到,沈今延的下一句居然是:“莹莹,给她道歉。” 白荔:“?” 沈莹:“???” 沈莹霍地站起来:“哥,你说什么?我给她道歉???” 沈今延用食指轻推一下眼镜,说:“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失态是一件很没必要的事情。” 无关紧要。 白荔的眉梢缓缓抬起来,她从没觉得这四个字竟是这样的刺耳。 尤其是从沈今延的口中说出来。 “哥,可是——” “道歉。”沈今延打断她,镜片泛着冷光。 沈莹站在原地怔愣好几秒,原本因气势满满而高挺的肩膀也萎塌下去,她低了下头,“好,我道歉。” 白荔觉得这场面真的巨他妈尴尬,开口说:“算了算了,不用的。” “……” “给无关紧要的人道歉也挺没必要。” 沈莹却抬手示意:“要道歉的。”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往下凑近白荔,紧盯白荔的脸笑道:“我不会为在洗手间想要扇你耳光的事情道歉,但我会为了我接下来的行为道歉。” 接下来的行为? 什么行为。 正当白荔一头雾水的时候,沈莹笑着徐徐开口:“真是对不起哦。”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杯热拿铁就泼到了白荔的脸上。 无比的猝不及防。 白荔硬是把尖叫杀死在了嘴巴里,她只是张着嘴,错愕着,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沈莹。”沈今延叫了全名,语气加重。 沈莹没给沈今延说教的机会,拎着包一步跨出座位,用镶着闪钻的美甲冲沈今延竖了一根中指,“沈今延,你就是个孬种,Asshle!” 牛逼的中英文混着骂,是沈莹独一份,亲哥也不例外,要不然也不会用尖锐来形容她的性格。 沈莹是个极端的兄控,当哥哥在她心中形象受损或无法达到她的希冀时,她就忍不住发疯,发疯时骂哥哥的话从不重样。 离开咖啡店前,沈莹还回头冲沈今延吼了句:“赶紧让你们院长给你摘恋爱脑,再加一个贱骨头摘除术!” “……” 白荔仍在状况外。 她被泼了一脸的热拿铁,粘稠液体流得到处都是。而旁边,是被亲妹妹竖着中指骂的前男友。 场面极端的诡异。 最后,还是沈今延打破沉默,淡淡的口吻:“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白荔站起来:“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孩子。” 沈今延垂眸,视线落在同样被吓傻的白小桐身上。 小姑娘眼珠子黑得像葡萄,正眨巴眨巴着盯着他。 “去吧。”他说。 白荔刚走出去几步,听见白小桐糯叽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叔叔你好帅呀,可不可以给我当爸爸呀?” “……” 我操!!! 白小桐这个小崽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白荔嗖地一下转身,连汤带水地冲回去,尴尬假笑:“童言无忌,你别听她乱说。” 她拉起白小桐的手,“我还是带她一起去洗手间吧。” 沈今延长指一伸,握住白小桐另一只手,无形中阻止了白荔的行为。但他不看白荔,只看着白小桐牵了牵嘴角:“你妈妈看不上我。” 白荔很尴尬,只能走过场似的摆手笑着:“没有没有。” 可是小孩子哪里懂这种虚与委蛇,白小桐只看表面,以为白荔是满意得不得了,开心地拍了一下掌:“好耶,那你们现在就算在一起啦!” “……” 白荔的内心直接发出尖锐爆鸣,闭嘴吧白小桐!!! 她刚想开口,沈今延却扬起目光看她,神色平静地重复她刚刚说的话:“没、有?” 以防她装傻,他还补充,“没有看不上我?” 白荔怔住。 沈今延凝视她,黑眸深得像夜晚的海。他微微眯了下眼,视线被冷框衬得非常清冷,开口时字字清晰:“那你当初甩我甩得那么干脆?” 第5章 白荔没有回答那个刁钻的问题。 也有可能是她觉得心虚,才会觉得角度刁钻,换在沈今延的角度,当初是恨,如今是嘲。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接不住招。 顾不上桐桐还会不会继续童言无忌,白荔独自冲进了厕所里。 褐色液体已经浸透到衣服里面,在深秋的季节让凉意更上一层。白荔洗了把脸,用纸随便擦了擦衣服,把手洗干净。 她抬眼,看见镜子中自己因紧张而驼红不已的脸颊。 另一边。 别看白小桐人小小一个,却有着大大的颜控。见到沈今延这样好看的人,喜欢得不肯撒手,一个劲儿拉着别人的衣袖喊帅叔叔。 沈今延对待小孩是温和的,眼里的冷锐泯去不少。 他观察着白小桐的脸,几秒的凝眸后,目光最终凝固在白小桐有一点点发乌的嘴唇上。 “冷么。”他伸手拉了拉小女孩的衣领。 白小桐摇摇头。 不冷嘴唇还发乌,沈今延沉吟几秒,他温声问:“平时是不是不太能跑?” 白小桐水汪汪的眼里瞬间露出崇拜的光,“帅叔叔,你怎么知道?” 她告诉沈今延,幼儿园自由活动的时候,其他小朋友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耍,只有她不行,她跑一小会儿就好累好累的,就只能坐在旁边干看着,她特别羡慕其他小朋友。 白荔回来时,看见融洽和谐的一幕。 男人坐在靠过道的一侧,白小桐半边身子紧贴着落地窗,趴在桌子上,拿脸对着男人。沈今延侧着脸正和她说着话,唇角轻勾出点点笑意,清冷的俊脸在此时变得柔和又温暖。 这让白荔看得晃了神。 她记得在从前,沈今延也是这样对她笑的,不,是比这更盛。那时候,他眼里有着只属于她的微光。 收回思绪,白荔慢慢抬脚走了过去。在沈今延的余光瞥到她衣角颜色的那一刻,他就收敛了脸上全部笑意,整张脸瞬间冷得掉霜。 在白荔看来,他这完全不像是刻意为之,更像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她意识到这一点,垂了垂眼装作没发现。 “沈医生,谢谢你帮我看小孩。”白荔主动开口。 “我不是帮你。”沈今延不接受她的道谢,黑眸冷凉,“只是犯了下职业病,白小姐,你最好尽快带你女儿去医院做个心脏检查。” 一句说完,他径直起身离开。 白荔来不及震惊沈今延作为一个医生的专业水平,她带着桐桐追上去,眼见他的长腿已经迈出店门。 情急之下,她叫了他的名字:“沈今延!” 男人高挺的背影停下。 沈今延回头:“请问白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白荔怔了怔。 她叫他沈今延,而他还是叫她白小姐,把握着绝对的距离感。 嗯……本来也该这样才对。 白荔没再想别的,开始说重点:“你是看出桐桐哪里不对劲了吗?她在1岁的时候已经接受过一次心脏手术,当时医生说她这个可能还要再次进行手术,你——” “白小姐。” 沈今延打断她,“我只是出于善意提醒你,至于其他的和我没有关系。” 的确和他没关系,白荔沉默半晌,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沈今延站在原地,黑眸沉沉地望着她:“还有没有别的事?” 白荔突然回过神:“哦,还有。” 他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白荔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出来:“我还要给你道歉。” “道歉?”听到这个,沈今延眉心皱了皱,眼底掠过几分嘲讽,“道歉的话你在七年前就说过了,当时我没有接受,现在也一样。” 白荔觉得好奇怪:“你要是不想听我的道歉,为什么还要跑这么一趟?” 沈今延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更沉:“我只是害怕沈莹做出什么极端举动,到时候需要我收拾烂摊子,我可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纠缠。” “……” 今天和沈今延见过两面。 两面都是同样的冷漠和刻薄,白荔无所适从,她对这样的他感到非常陌生。 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有昔日的一点熟悉。 白荔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紧了,“既然你不接受,道歉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我想说,如果以后我再遇到沈莹,我会自己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会惹上麻烦。” “也是。”他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事,倏地冷笑了一下,“毕竟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添麻烦,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 白荔眸光一凝,猛地意识到什么。 她想到9号桌上那杯没人喝过的热美式。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她和相亲男对话的时候,沈今延就正巧坐在身后的9号桌。而那时,相亲男问她认不认识沈今延,她说不认识。 还问了两遍,她都说不认识。 沈今延听到了。 白荔哑口半晌,不知道怎么解释,却马上又意识到没有解释的必要,沈今延如今这么厌恶她,根本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瓜葛。 “白小姐,我很感谢你这么说。”沈今延低沉的嗓音切断她的思绪,“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我之间那段可笑的过去。” 可笑的过去。 白荔捕捉到他感谢之词里的重点,她本应该坦然才对,可心头还是抽丝剥茧般弥漫开一丝悲伤。 原来在他眼里,和她的过去只剩下可笑。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得更紧,脸上却漾出故作轻松的微笑:“你放心,说出去也没人信的,我们曾经——” “请注意你的用词。”他的眼里有着意味浓重的警告,“白小姐,没有什么我们。” “……” “你是你,我是我,仅此而已。” 人来熙往的街道上。 空气里飘来临近音乐餐吧的舒缓旋律,却缓解不了两人间的尴尬气氛。 白荔尊重他的话,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今延轻描淡写地扫过她的眼,淡淡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我得离开了。” 白荔了解他,这是他对人最基本的礼貌。她点了一下头,轻声:“再见。” “还是别再见了。”沈今延冷声说完后径直抬脚离开。 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很快融进人流里。白荔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他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再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妈妈,可笑的过去是什么意思呀?”白小桐突然晃了晃她的手。 “就是,”白荔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很好笑的意思……” 上车后。 白荔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辆,而是坐在驾驶座发了一会儿神,又给江小芙发了两条微信。 【相亲搞定了。】 【今晚想和桐桐住你家。】 还在公司加班的江小芙看到消息,秒回:【你心情不好?】 白荔:【嗯】 两人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自己憋着,为了乳腺健康,晚上要一起睡觉聊天。 江小芙:【那我现在就带着电脑回家,你先过去。】 白荔:【k】 开车到江小芙的住所,江小芙的房子租在cbd中心,绿化很好的电梯公寓,还是一梯一户。唯一的缺点就是贵,套二的户型一个月要三千五。 白荔有钥匙,江小芙也有她家的钥匙。她开门进屋,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让桐桐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而她则没闲着,先是把客厅猫砂盆里的猫屎铲了。 江小芙养了两只猫,一只没有毛的斯芬克斯猫,一只毛很多的白色波斯。无毛猫叫光头,波斯猫叫炸毛,名字还是她帮江小芙取的,江小芙对她取的名字很满意,称她为取名鬼才。 两只猫都对白荔很熟悉,一点也不害怕,从她一进屋就围在她脚边。白荔撸了几把猫后就到卧室里找了一身江小芙的家居服换上。 再到厨房做晚饭,多亏江小芙老妈的福,江小芙家里的冰箱里永远有新鲜食材。 饭做好,江小芙刚好到家。江小芙看见饭桌上的三菜一汤,目光落在一道色泽发亮的红烧肉上面,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荔宝亲自下厨烧菜,我今晚有口福了呀。” 她的厨艺都是以前和沈今延学的,拿手菜就是红烧肉。白荔笑笑,问:“吃饭吧,桐桐,过来吃饭——” 桐桐眼睛瞄着电视慢吞吞走过来,给白荔说想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饭。 “不可以哦。”白荔语气是温和的,“一周只有一次边看电视边吃饭的机会,还没有到时间。” “好的叭!”桐桐乖乖爬上椅子。 江小芙拉开椅子坐下,调侃:“当妈当得有模有样的嘛。” 白荔:“还行?” 在她这里,没有孩子绝对不能做的事情,重要的是频率问题,她不想桐桐的童年过得十分高压。 江小芙注意到白荔吃饭的时候并不是很有胃口,主动开口询问:“要不要给我说说咋了?” 白荔扒了扒饭粒,语气很心不在焉:“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小芙:“想咋说就咋说。” 筷子尖插进一坨红烧肉里,白荔搅了搅,闷闷道:“我今天又遇到沈今延了。” “……” “还有沈莹。” 起先,听到沈今延的时候,江小芙并没有什么反应。 而后,再听到沈莹的名字时,江小芙直接瞪大眼睛爆粗:“我草,你没事吧?” 只要是认识沈莹的人,都知道她的疯子属性。 白荔把挡在额头前的头发撩开,把那个肿着的包给江小芙看:“虽然在门上撞出个包,但我凭这个包躲过了沈莹的耳光攻击。” 江小芙:“听你口气,你还挺得意?” “……”白荔噎了一下,“倒也没有,就是觉得她能一巴掌把我耳膜打穿孔。” 江小芙沉默。 沉默后,又严肃地点头表认可:“的确,那可是疯出名的沈莹,高中的时候就属你和沈莹是学校风云人物了。” 三人的高中都是在浮周十九中读的,十九中听着像公立学校,实则是一个名气很大的私立学校,学费在七年前就要十二万一年。 那时候,白荔和沈莹都在学校很出名,一个是因为颜值,一个是因为脾气。 沈莹疯得人尽皆知,白荔美得有目共睹。 “你还记得喷水池那事儿吧。”江小芙说,“当时班上有个女生给老师告状,说沈莹在小树林抽烟,沈莹被叫家长还写了检讨,沈莹一从办公室出来就回班上逮那个女生,抓着人家头发从班上一直扯到教学楼下的喷水池,把人家推进水池里,掐着脖子把人一个劲儿往水里摁,好几个男生都拉不住她。” “……” 沈莹因为喷水池的事情在学校一战成名,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白荔当然记得:“我现在回想那场面都起汗毛。” “当时你被吓得白了脸。”江小芙想着都好笑,“但是那会儿还有男生忙着拿手机偷拍你呢,一边拍一边嘎嘎乐,不愧是月光女神。” “……” 月光女神是白荔高中的绰号。 起因是因为一张照片。白荔那天是值日生,下晚自习后打扫教室,讲台上有一束窗外照进来月光,月光的落点很绝,不照人身只照人脸。她的皮肤本就白皙,柔美五官在月光下莹莹如光,她微微垫着脚,仰脸擦黑板的模样被同班的一个男生偷拍下来。 照片被发到学校贴吧里,很快盖起高楼。 点赞最多的那一楼是: 就连月光也愿意给她作陪衬,我愿称她为月光女神。 贴火了。 月光女神的绰号也被越叫越广,一直到现在都有高中的同学叫她这个。 “你说还遇到沈今延了,什么情况?”江小芙嚼着肉含糊问。 “也没什么吧。”白荔放下筷子,叹口气,“我帮你相亲的时候遇到他了,他就坐在我后面。” 江小芙微微瞪眼:“他啥反应?” “毫无反应。”白荔想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再说他都结婚了,有反应才奇怪好吧?” “也是哦。”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江小芙接到母上打来的问责电话,到阳台上老实挨批。 白荔到厨房里洗碗,洗着洗着就忍不住出神。 满脑子都是沈今延的那几句话—— “我不想任何人知道,你和我之间那段可笑的过去。” “白小姐,没有什么我们。” “你是你,我是我,仅此而已。” 可是在很久的从前,沈今延的确和她是“我们”的状态。 他们也的确有过一段过去,一段不被现在的沈今延承认的过去。 那是不算太平的2017年。 全国各地的洪涝严重,新闻持续播报着赈灾救援的最新消息。 浮周正是暴雨不歇的六月,郊外多处山体滑坡,城区恰恰相反,反而火情频发,忘关电吹风烧掉整个屋子,熊孩子用打火机点燃氢气球引发大火。十九中组织学生们参加消防演练,关于紧急疏通和灭火器的使用。 烈日红火的天,顶着太阳参加完消防演练,所有人都是一身的汗。白荔热得小脸通红,和江小芙去学校超市买冰水喝。 回来的路上经过喷泉池,看见沈莹把班上一个女同学摁进池子里,笑得张扬又恶劣:“演练这么热,帮你降温不用谢。” “……” 刚被请完家长写完检讨的沈莹,这样一搞的结果就是,写更长的检讨,以及刚出十九中大门的家长重新被请回来。 白荔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沈今延的。 烈阳之下,她站在喷泉池边的人群里,抬手挡在额头前,目光穿过喷泉变化不定的水柱,看见学校正大门走进来的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 她微微眯眼,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乌发冷肤,在灼眼的光色下整个人近乎在发光。他长得太好看,好看到当时所有女生都被吸引了视线。 白荔也不例外,她怔怔地看着沈今延一步一步靠近。她逐渐看清他流畅的脸部轮廓,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边的半框眼镜,禁欲又斯文的模样引爆一众少女心。 阳光在沈今延的眼镜上折出光点,他却没有看任何人,神色清冷地穿过人群,目光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淡漠。 白荔就站在五米开外看着他,手里握着的冰雪碧还在滋滋冒泡,她感受不到任何冷度,注意力全部落在他的身上,心里也卷进了一阵凉爽的风。 也是在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沈莹有一个哥哥。 大家都疯了。 高二都他妈都要读完了,才知道同学有个绝色哥哥?! 发完疯后又通通福尔摩斯附体进行推理:这么绝色的哥哥,怪不得要藏起来,是我我也藏。 对同学的绝色哥哥垂涎归垂涎,但没人敢真的付诸行动,都害怕疯子沈莹。 尤其沈莹还当众说过:“谁也别想打我哥主意,没人配得上我哥。” 班上很快在私下传开沈今延的信息。 一开始是有同学说他有百度百科的个人词条,后来又有同学说他在明北医院实习。 白荔开始在搜索殷勤输他的名字。 沈金言? 还是沈金延? 她万没想到是今天的今,晚上缩在被窝里试了好多次,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才跳出正确信息。 原来他在3岁的时候就因“神童”名号而见诸报端。 别的小孩还在沙地堆城堡的时候,他已经能识三千汉字,背唐诗宋词,小学课程仅用两年半时间就读完,参加高考那年刚满9岁,以610分的成绩被知名医科大学录取,本硕博连读,17岁拿下硕士学位,现在明北医院心内科实习。 白荔看着沈今延金光闪闪的人生履历,咋舌不已。 她的17岁还在因为一篇八百字的作文抓心捞肝如坐针毡的时候,他的17岁已经博士毕业了? 天杀的,她有种到世界当普通npc的感觉。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白荔对沈今延展开疯狂地追求,她开始频繁地往明北医院跑,不进去,就在门口等沈今延出来。 第一次。 她给他送奶茶,沈今延没接:“我不认识你。” 白荔冲他笑得很甜:“那你现在就认识啦,我叫白荔,荔枝的荔。” 沈今延的俊脸上没有表情,“不要再做这种事情。” 他看一眼她身上十九中的校服,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径直离开。 结果第二天深夜等沈今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发现白荔又在医院门口等着。 这次她拿的不是奶茶,而是一个饭盒。 见他出来,白荔献宝似的捧着饭盒跑过来,娇俏的声音特别有活力:“沈今延!你饿吗……我有给你做——” “这位同学。”他打断她。 “我叫白荔。”她眼巴巴地盯着他,“三岁就会背诗的你不会还记不住我的名字吧?” 沈今延当然记得,只是单纯不想喊:“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那时候,白荔天真无畏到勇敢的程度,她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说:“只要当事人觉得值得,就不算浪费。” “……” “追喜欢的人怎么就浪费了呢?” 她竟然还敢反问沈今延。 沈今延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她一眼,在想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的胆子大,也不怕遇到坏人。拒绝人这种事,沈今延再擅长不过,他摇了摇头,再次径直离开。 白荔从来没有追过人,哪怕屡次被拒也没有放弃。在他生日那天,纯手工做了一块牌子,带着蛋糕再次等在明北医院外。 她还是要点脸的,把有字的那面藏在身前,一直等到沈今延出来才把牌子亮出来。 沈今延看她手里的牌子—— 【祝喜欢的人生日快乐!!!】 还是蜡笔,五颜六色的。 字挺丑的。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是沈今延的第一想法,百度百科上的生日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今天的生日。 他走过去,险些被气笑,“今天不是我生日。” 白荔做作地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啊?”她故意把牌子翻过来看一眼,“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写的是我喜欢的人,怎么啦?” 到这里,沈今延才意识到落进她的圈套。 也是他第一次落套。 当时的他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连高中都还没毕业。” 白荔过分解读他的话:“意思是,毕业了就要和我在一起?” 沈今延被问得哑口一瞬。他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荔笑得乖巧:“不是毕业在一起,那就是马上在一起咯?” 她一直让他陷进圈套里出不去。 白荔乘胜追击,上前一步,声音清浅得像风:“沈今延,你有听过网上的一句话吗?真爱在男女生身上是不同的体现,在男生的身上是胆怯,在女生的身上是大胆。” “而我——”她水汪汪的眼睛直视他的眼,“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 “……” 天才也有遇到棘手问题的时候。沈今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的情话,他没没脑地问了句:“你现在考多少分?” “啊?” “多少分。” “勉强上个二本吧。”她回答得很含蓄。 “那等你能达到重本线的时候再过来找我吧。”沈今延说。 白荔不懂:“为什么啊?” 沈今延垂眸,深邃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因为我的女朋友不能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白荔原地石化。 意思是,他这是变相的答应了,还夸她漂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回想当时,白荔的唇角止不住露出笑容,她关掉水龙头,厨房里变得安静无比。 不管沈今延怎么想,对她来说,那都是一段美好的过去。 第6章 晚上,好友的秘话时间。 白荔敷着面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又想到傍晚和沈今延相遇的画面,“他今天没有喷茉莉味的香水。” 江小芙侧着身子,手枕在脸下面:“昨天喷了?” 白荔讲了沈今延故意喷茉莉味的香水一事。 江小芙噎了下:“我怎么感觉他还没忘记你。” 白荔:“……” “他都恨死我了好吧。”她说,“恨不得再也别遇到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瘟疫。” 江小芙:“没有爱哪来的恨啊?” 白荔:“……” 等了会儿。 白荔打破沉默:“睡觉吧。” 江小芙:“我跟你说——” 白荔秒应:“你说。” 两人聊到半夜三点才睡,第二天都顶着发暗的下眼圈起床。 周一的早上像打仗,白荔收整自己后还要给白小桐换衣服梳头洗脸刷牙,再送去幼儿园。 万幸,路上没堵车,她掐着点儿到的电视台。 浮周电视台在玉望路78号,城市腹地的正中心。 白荔目前是待在《全聚焦》的栏目,是围绕民生展开的一档晚间新闻,旨在把目光聚焦在百姓,为百姓排忧解难。 她刚回浮周两个月不到,在台里还没什么熟人。 唯一有点熟的,可能就是组里的摄像师,老张本名张立康,四十多岁,最喜欢戴一顶黑色贝雷帽,还是反着戴,人很随和,对谁都乐呵呵的。 老张到得蛮早,她一进办公室,就看见老张捧着杯珍珠奶茶在工位上刷手机。 白荔放下包包,主动打招呼:“一大早就喝奶茶,当心你的血糖。” 老张冲她挤了下眼:“就喜欢身体里血糖飙升的这种快感。” 白荔回了个笑,拿着杯子准备到茶水间接杯咖啡。老张在身后叫她:“我劝你等会儿去。” 白荔回头:“怎么了?” 老张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咋说……” 带着疑惑,白荔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里面的人正在谈论她。 “她在央台的时候能混得那么风生水起,还不是因为勾搭上了副部长。据说就是因为被部长老婆发现了,才从央台滚蛋的。” “我说呢,放着报大新闻的央台记者不干,跑来一个市电视台报民生。” “她有个女儿,女儿不会就是那副部长的吧?” “我也觉得。” “……” 白荔端着空杯回工位,老张瞧见:“都叫你等会儿去啦。” 她露出个笑容,理解老张片刻之前的欲言又止,“没事,谢谢你。” 那些话固然难听,但没能影响到白荔的情绪。因为她很明白,为谣言付出任何的情绪都是不值得。 她拿出本子开始写采访提纲,今天只有一个采访要跑,是关于医疗反贪的事件。 有交易有利益的地方就容易滋生腐败。 近日,浮周市医药代表向医院管理层行贿的新闻爆出多起,用钱和情/色进行贿赂。一名女药代自曝最大的一笔行贿金额是150万,而她做从事药代的这四年,陪/睡过的医院管理层高达上百名。 风声鹤唳的时候,不少医院都拒绝接受采访。白荔打了几十通电话,终于约到明北医院的一位主任。 这次被爆光的医院里,明北并不在其中,但白荔还是选择采访明北医生的原因,是在于新闻需要真相,也需要希望。明北医院作为界内标杆,它在此刻站出来,就会给予人们一定的希望。 提纲正写到一半,白荔接到电话,是楼下保安打来的。保安说她有个同城速递,需要她本人签收。 同城快递? 白荔坐电梯下楼,刷卡出闸机,从旋转门出去就看见一个快递小哥,小哥手里拎着个白色小袋。 “请问是白荔小姐吗?”快递小哥问。 “我是。”白荔把挂在胸前的工作证给他看。 快递小哥看一眼后,把袋子递给白荔转身就走。白荔喊了声:“诶,等等。” 小哥回头:“哈?” 白荔疑惑地问:“这是谁送的,你知道吗?” 小哥歉意一笑:“这属于单主隐私。” 回到办公室,白荔把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活血化瘀的药膏,涂抹于肿胀处使用。 她把药膏拍了一张照发给江小芙:【呜呜呜感动。】 江小芙没回,可能在忙。 白荔给额头上的肿包上了点药膏,很清凉,过了会儿就减轻了些痛感。她继续把提纲写完,然后叫老张,“走了,我和明北王主任约的上午十一点。” 老张嘬口奶茶:“等钱响从厕所出来咯。” 钱响是台里分给白荔带的新人,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男孩,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一身的冲劲儿。她一开始并不愿意带新人,怕带不好,主任说是信任她才把新人交给她带,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一行只有三人,很精简的小分队。 钱响开车,老张坐在副驾驶,白荔单独坐在后座。在车上,白荔看了两遍提纲,梳理采访的思绪,过后又打开微信,点进明北医院的公众号,想挂一个心外科的号。 昨天,沈今延让她尽快带桐桐检查一下心脏,她一直记着。他是个专业且深有医德的医生,就算他恨她,也断不会拿这种事乱说。 白荔想挂一个专家号,却发现接下来一周时间都是满诊。 别说专家号,普通坐诊医生的号都没有。 不是吧…… 老张从后视镜看到她眉头紧锁的样子,扭过头:“咋啦。” 白荔抬头:“我想挂个明北心外科的号,却发现这也太难挂了吧。” “明北?”老张音调上扬,“还想挂心外科?王牌医院加王牌科室,你可能得找黄牛。你听说过明北那个心外圣手沈今延不?” 白荔:“……” 怎么最近老有人问她听没听说过沈今延。 她默了下,说:“听过一点点。” “我给你说哈。”老张来了兴致,半边身体都扭了过来,“那个沈医生一张黄牛票六千,而且最可怕的是,就算是黄牛票,都还得愿意等才有,最快都要一周。” “六千!”钱响惊呼出声,“顶我两个月工资,好家伙。” 白荔内心无语至极:“我觉得黄牛这个可以当我明天的选题报上去。” 钱响:“同意,我去当鸭都没黄牛赚得多。” “你这资质。”老张斜钱响一眼,“去当鸭的话,可能还没现在挣得多。” 钱响笑骂了句去你的。 到明北医院后,白荔带着两人轻车熟路地到内科找王主任,连指示牌都不用看。老张不禁觉得稀奇:“你对这很熟啊,小白。” 白荔平静地说:“来看过几次病。” 等电梯的人很多,白荔耳边响着吵杂,神思早就飞到九霄外。她之所以对明北的地形熟悉,是因为以前老跑到这里来找沈今延。 在她等沈今延下班的时候,就爱在医院里乱逛。 有一回,她不知怎么地逛到停尸房外,不经意往里面扫一眼。盖着白布的尸体,露在外面苍白发青的双脚。 一眼就足够把她吓得魂飞魄散,逃一般离开。 等到沈今延下班,她也不顾周围全是人,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怎么了?”他腾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 “再抱一会儿……”她越抱越紧,声音是不自知的撒娇。 那时候沈今延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他不是个喜欢在人前亲密的人,却依旧由她抱着,还不忘同她开玩笑,低笑着说:“再抱就要收钱了。” 叮—— 白荔被电梯的到层声拉回思绪。 自从重新遇到沈今延后,她好像就格外容易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那些事情在记忆深处没有被模糊,反而历历在目,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 采访地点就在王主任的办公室。 老张挑了个合适的位置架好摄像机,钱响拿出纸笔在一旁学习记录。白荔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照了照,确认仪容得体无误后准备开始采访。 王主任看到摄像机后表示不愿意露脸,只愿意接受声音采访。 白荔欣然同意,让老张关掉设备,然后拿出录音笔记录采访同期声。 进入工作状态的白荔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在采访过程中,她表现得是那么的稳重大方,提问思路清晰,语言十分凝练。 钱响在旁边刷刷刷地飞快记着,眼里满是对师傅的佩服。 三十分钟后,采访结束。 离开王主任的诊室后,钱响立马吹起彩虹屁:“师傅真的牛逼,我什么时候也能做到这样?” 老张笑得仿佛在夸自己,“你以为能进央台是什么水平?在咱台里真的是屈才。” 三人进到电梯里,手机在这时响了。 白荔拿出手机一看,是台里领导打来的。她接起来:“梁主任。” 梁主任:“你现在人在哪里?” 白荔:“明北。” 梁主任:“身边带着人的吧?” 白荔嗯一声:“老张和钱响和我在一起。” “那正好,现在有人在爆明北医院职场性骚扰的事。”梁主任说,“你就近采访,多搞点素材回来,今晚的重点就报这个了。” “……” “爆料链接我发群里了。” 挂断电话,白荔一边查看微信,一边对老张和钱响说:“暂时还回不去,有新活。” 她点进工作群里。 那是一篇发表在个人公众号上的爆料文章,名为《科室性骚扰》,洋洋洒洒上千字。 发文人称自己是明北心外科的一名护士,她爆料医院一名女医生频繁对科室主任进行频繁地性骚扰,还附带了一分钟的视频。 白荔翻看文章的手指慢了下来。她飞快地处理着脑中的信息,心外科的主任据她所知是沈今延。 也就是说,被性骚扰的人是沈今延。 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只剩下采访小分队三人。 白荔正要点开视频查看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人,身高腿长,周身散着清冽的气息。 她的余光里飘进白大褂的一角。 这时候,也在查看那篇爆料文章的钱响突然出声:“女医生骚扰男主任???” “……” “这男主任得是什么绝色啊?” 白荔抬头,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沈今延立在她眼前,两人四目相对,两扇电梯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合上。 第7章 随着电梯门严丝密缝地合上,绝对的密闭空间形成。 男人眸光深晦,且暗。 和冬夜里暴露在室外玉石,有着一样的质感和冷凉。 白荔屏住呼吸,心脏在暗处加速。然而沈今延并没有继续和她对视,他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表情自如。 仿佛钱响口中被骚扰的男主任另有其人,也仿佛和她素不相识。 沈今延转身站好,伸手摁了楼层键,留给白荔一个蓬松的后脑。他的头发很多,发质很好,在光线下会看见明显的一圈光泽感。 还记得。 她之前最喜欢做的,就是在他刚吹完头发的时候,抱住他的头,把脸埋进他的头发里使劲闻。 喜欢蓬松短发在肌肤上摩擦过的那种感觉,痒痒酥酥的。会让她觉得超级解压放松。 “师傅,你不是对这家医院很熟悉吗?”钱响拿着手机凑过来,用胳膊肘拐了拐她,“心外科在哪一层啊?” “……” “我等下要看看这个男主任得帅成什么样。” 前方就站在男主任本尊,白荔尬得头皮发麻,轻声道:“等会儿再说。” 钱响脑子没转过弯:“啊?为什么要等会儿再说。” 白荔:“……” 她没接话茬,瞟一眼电梯楼层——3↑。心外科在19层,沈今延现在是要回科室的样子,她开始在肚中酝酿如何开口提采访的事情。 一片安静。 只有电梯运行中的微响声。 突然,中年女声在电梯里响起:“沈主任,我一想到你晚上就睡不着觉。每天我都在想,我要是能够抱一抱你,亲一亲你,我都不敢想象可以睡得多么香甜。” 白荔:??? 老张:??? 两人齐刷刷回头,才发现是钱响正在看那段性骚扰视频。 声音还是外放。 老张皱眉:“这真是性骚扰啊。” 钱响皱着更紧的眉头:“视频是偷拍的,看不到人脸,就看到一双女人的靴子。” 白荔下意识看一眼前方的男人,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钱响手机里传出来的是男人的声音。那道声音冷静,态度格外自持:“刘医生,如果是我做出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给你道歉。” 白荔完全预判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有风度,又不失礼。他一向如此。 刘医生:“沈主任,要是你对我没意思的话,为什么会愿意在我请假的时候帮我坐诊呢?” 沈今延:“那是因为你说你孩子生病了需要照顾,打电话找我帮忙。” 刘医生:“你答应了就是对我有意思的,我知道。沈主任,你是不是害羞?——谁在门外?!” 视频到这里结束。 “妈的,我太好奇这个沈主任长什么样了。”钱响重重握了一下拳,“师傅,你是不是不知道心外科怎么走啊?我问问哈——” 白荔怔住。 问谁? 他要问谁! 这电梯只有四个人。 在她心中冒出不安的猜想时,钱响已经把脸凑到沈今延面前,“你好医生,请问心外科在几楼1啊?” 沈今延侧过半张脸,有着流畅的下颌线,鼻额角是黄金比例。他抬眼,看向钱响,余光里是错愕住的白荔。 也是在这时。 老张和钱响都清楚看见男人白大褂上的胸牌——明北心外科主任·沈今延 两个老爷们的视线都固定在那张俊脸上。 只有白荔社死地挪开了目光。 封闭空间里,尴尬都是数以倍记。 沉默震耳欲聋。 老张扯了扯帽檐:“小钱,我想我知道你要看的男主任长什么样了……” 钱响强忍一头撞死的冲动,微弱开口:“我不瞎好吗……” 19楼到了。 提示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男人清冷嗓音也随之响起:“心外科到了。” 他抬脚走出去,长腿生风。 白荔回过神来,提脚追上去,“沈医生,我是浮周电视台的记者白荔。”她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进行自我介绍。 介绍完,她已经拦在他面前挡住去路,“请问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做个采访吗?” 沈今延一只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姿态冷淡:“白记者,我想我没有时间。” 拒绝得非常直接,没余地。 白荔坚持着:“十五分钟就好。” 沈今延抬臂,捋开袖口看了眼腕表:“很遗憾,十五分钟后我刚好有个手术。” 他撩起眼,看着她补充:“冠脉搭桥。” 白荔听出弦外之音,他专门告诉她是冠脉搭桥手术,就是再次间接地拒绝。因为冠脉搭桥手术的时间比较长,一般在三个小时左右。 她想也没想:“我可以等。” 沈今延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他扯了扯薄唇:“那你慢慢等。” 说罢,他抬脚离开。 这时候,老张和钱响才追上来。他们看着沈今延离开的背影也愣了一会儿神,钱响说:“该说不说,长得真几把帅啊,难怪会被性骚扰。” 白荔抿了抿唇,认真开口:“长得帅不该是被性骚扰的理由,这样和网上那些批判女生穿短裤上街就活该被骚扰的人有什么区别?而且作为一个媒体人,这样很不专业,我们是一座沟通的桥梁,妄下结论传达的后果就是误导大众。” 钱响自知失言:“对不起师傅,我说错话了。” 老张拍拍钱响肩膀:“还嫩着呢,和你师傅多学,她肚子里的东西多着呢!” “好嘞。” 老张望了眼心外科的科室牌:“那位主任答应咱采访了没?” 白荔摇摇头:“要等,他现在有台手术。” 考虑到起码得等三个小时,白荔提议先把午饭吃了再回来等。她知道楼下有家便利店超市,里面有不少座位。 干这一行的对吃没啥要求,忙起来的时候一天都顾不上一顿饭,能有个地方坐着吃饭就算是很好。 三人到便利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老张和钱响各买了一份套饭,白荔只买了一个金枪鱼饭团,小票由钱响收着以便回头报销。 “给台里省钱啊?”老张调侃着白荔又拿了瓶阿萨姆奶茶。 白荔撕开饭团包装,“没。” 她一想到沈今延那副冷淡又陌生的样子,就没什么胃口。 趁着午饭的空当,白荔才有时间看手机。她看见江小芙在十分钟前给她回了早上关于药膏的消息。 江小芙懵逼:【?】 江小芙:【啥药膏啊,不是我买的。】 这下换白荔懵逼:【?】 白荔:【我还以为是你给我买的啊。】 江小芙:【不是我。】 江小芙:【但我知道这个药膏蛮贵的,三百一支,医保还不给报。】 白荔:【啊???】 白荔彻底蒙圈。 据她回忆,脑袋上的包是昨天撞厕所门上弄到的,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有四个—— 江小芙,已经确认了不是。 白小桐,才3岁的崽,这不可能。 沈莹,这更不可能!就是沈莹害她撞门上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真相只有一个。 白荔:【沈今延?】 江小芙:【沈今延?】 两个人同时打出这个名字。 白荔的内心开始织网,千千结,斩不断理还乱。她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打字的手也变得犹犹豫豫:【他干嘛这样……】 江小芙:【鬼知道。】 江小芙:【不懂也正常啦,他毕竟是沈今延,深沉高山似的。】 白荔苦着一张脸:【救命,我等下还要采访他,好尴尬。】 江小芙不解:【采访他?啥事儿?】 白荔回想到刘医生那些露骨的话语就头皮发麻:【他被性骚扰了。】 江小芙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确实长着一张让人想犯罪的脸。】 白荔从不质疑他的颜值:【是很帅。】 一想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白荔没有多聊,匆匆结束对话。她吃完饭团,复盘了下医疗反贪的采访,用手机开始写稿。 写完稿,她又看了几遍沈今延被骚扰的曝光视频。 爆料人还在评论里说,这不是刘医生第一次这样,她一有空就往沈今延办公室跑,经常说些暗示性话语,比如说离婚很久都没有再交往过。这次在沈今延帮她坐诊过一上午后,索性就把话说得更露骨,想要亲亲抱抱之类的。 互联网时代什么都快,事件发酵后,网友们高度关注,希望明北医院给个说法。也有不少男网友在里面搅混水,说男人被骚扰就该偷着乐,不知道少妇有多好,要是换做自己就好了。 白荔花半小时写了一份采访提纲,同时收集以往职场性骚扰的典型事件为资料。接下来,她又带着老张和钱响跑到心内科,随机采访了两位有空的护士,并且了解到目前刘医生已经被医院停职,等待后续处理。 她又要到刘医生的号码,想要做个电话采访。拨打过去,对方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一系列操作下来,让钱响大为佩服:“师傅,我都没想过可以做的内容有这么多。” 白荔笑笑,说:“采访当事人固然重要,但是我们不能只采访当事人。资料给到我们是有限的,但是只要肯深挖,都可以有很多内容可以做。” “学到了!” “小白。”老张提着摄像机走到白荔旁边,“话说你能力这么强,到底为啥要从央台辞职回浮周啊?我当然是不信台里那群八卦婆乱说的。” “我也好奇。”钱响说。 白荔没有把私事随便往外掏的习惯,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奇怪,就用轻松的语气说:“可能我思乡之情比较重?” 老张直到她在胡诌,也把话接了下去:“想念浮周的回南天?想念天花板上的水珠和怎么也晒不干的衣服?” 白荔被逗乐,“最想念的还是可以把我挤成肉夹馍的1号线。” “……” 掐着时间差不多,三人重新回到心外科等待。有护士告知,沈主任在23楼做手术,应该很快就要下来了。 白荔有点怕沈今延直接坐电梯溜掉,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在这等,我上去等。” 她来到23层的电梯外等着。电梯外是一处大大的空地,靠窗的地方放着两台转移床,白荔就站在床边看着窗外光景。 外面是个艳阳天,好天气,完全瞧不出是深秋时节。 浮周一直都不是个多寒冷的城市,秋天转瞬即逝,几乎感受不到秋意,冬天就已经降临。 手术室冰冷钢门开启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白荔转头,看见正走出来的沈今延。 他穿着橄榄色的短袖手术服,帽子也是橄榄色,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洞洞鞋。 整个人高挑,又清冷。 白荔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洞洞鞋。 她还记得,七年前第一次看他出手术室的样子时。她大为好奇地问:“今延,为什么好多医生都穿洞洞鞋啊,护士也穿。” 沈今延觉得有点好笑:“方便,而且做手术时有掉落物的话也能挡住。” 后来她送了他一双芭比粉的洞洞鞋,说要让他成为手术台上最炫酷的医生。 那时候的沈今延是真宠她啊,他真就一直穿着骚包的芭比粉洞洞鞋上手术台,被护士姐姐们笑个不停也舍不得脱下来。 沈今延还说:“真不能换下来。”护士们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我女朋友不太好哄。” “……” 白荔走上去,迎着沈今延一张冷漠的脸,平静开口:“谢谢你的药膏,效果很好。”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沈今延淡淡看她一眼,没说话,也没否认。 看来还真是他送的。 白荔又想到江小芙说药膏蛮贵的,于是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沈今延伸手摁了下行键,依旧沉默。就在白荔觉得他会一直忽视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是不是好不容易遇到一样可以用钱清算的东西,就恨不得立马扯平?” 白荔思绪一凝,她有点不明白:“呃……我以为我们是在说药膏。” 沈今延睇她一眼,气场强大地反问:“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白荔声音弱下去:“药膏。” “所以,”他顿了顿,嗓音格外疏离又极尽讽刺,“少自以为是地说蠢话。” “……” 说把药膏钱转他怎么就是说蠢话了? 这人说话又冲又奇怪。 白荔不打算再扯药膏的问题,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很专业的平静:“沈医生,请问现在你有空接受采访了吗?” 沈今延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不是喜欢等吗?” 白荔:“?” “那你就接着等。”他说。 第8章 白荔被搞得有些心气不顺,这两天真水逆,活到二十五岁才发现有先天性心脏病,桐桐也需要尽快做心脏检查。 还总要和七年不见的前男友打照面。打照面也就算了,主要是沈今延那冷到骨头缝里的态度,真让人难以招架。 她回到心外科,和老张和钱响一起等在沈今延的办公室外。 白荔用新闻app刷着最新时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总有护士或者医生敲开他的门,喊着沈主任,然后要他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每次办公室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沈今延都能透过门缝,看见坐在外面长椅上的白荔,她低着头在看手机,表情很专注。 钱响吁出一口长气:“师傅,要不回台里算了?” “回去?”白荔抬头,“没做到采访怎么回去?交什么内容上去?今晚《全聚焦》的头条内容报什么?” 一连三问让钱响露出歉色,他挠挠头:“就是觉得这个沈主任架子拿很高,不像是会接受我们采访,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白荔把手机放在腿上,语气平静地反问:“是不是以后做采访,只要你感觉在浪费时间就不用做了?” “……” “那你可能更适合回家结婚,不适合做新闻。” 旁边喝着阿萨姆的老张探头:“小白你这嘴挺毒,让人回家结婚。” 白荔耸耸肩:“社会是个筛网,被筛出去的人就只有回家结婚的下场。” 用下场来形容结婚,老张推断出白荔一定是被婚姻重创过,才有此言论。老张说:“结婚也没那么差吧,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管再晚回家都有热得饭菜可以吃,家里永远温馨整洁。” 手机黑屏,屏幕上印出白荔微扬的唇角,她笑着轻松道:“那是因为你是婚姻的既得利益者,要是你是那个做饭打扫卫生的人呢?” 门内。 在饮水机旁接水的沈今延,听见白荔清晰的声音传进来:“我对婚姻完全没有期待,一想到婚后要围着家务和孩子转我就想发疯。” “……” 聊天的当口,白荔突然觉得一阵心悸,胸脯起伏变得紊乱。她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忘记吃药,忙让钱响去楼下帮忙买瓶水。 钱响把水买回来,拧开瓶盖递过去。白荔把几片药塞进嘴里,接过水往嘴里灌。 也刚好在此时,有护士敲开沈今延的门询问手术安排的事宜。 透过门缝,沈今延不经意的一个抬眸,就看见门外正在喝水吃药的白荔。 他看见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呼吸紊乱。 过了一会儿。 白荔看见护士从办公室里出来。护士没有离开,而是径直来到她面前,“沈主任让你进去。” 白荔怔了下,起身说好。 她来到办公室的门前,停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面对他竟然要开始做心理建设,明明从前在他面前最觉轻松自在。 白荔推开门,看见沈今延坐在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单手端着一只黑色的保温杯,很是气定神闲的姿态。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说:“希望白记者的采访可以有新意和深度,能够对得起我的十五分钟。” 他这是愿意接受她的采访。 这么突然。 “你……”白荔有点迟疑,“你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她还以为起码得再等两小时。 沈今延直视她,倦懒地眨了一下眼:“你还有十四分钟。” 时间不等人。白荔急忙转身,朝着门外还在观望的老张和钱响招招手。 老张提着摄像机就冲了进来,钱响紧随其后。 调试好设备,老张的摄像机对准白荔和沈今延。白荔拿好话筒,正式开始采访:“沈主任,院方目前对刘医生做了停职处理,请问你对这个处理结果还满意吗?” 他是本次职场性骚扰事件的受害者,询问是否满意处理结果是重中之重。 面对镜头,沈今延没有表现出任何局促,他自然地开口:“刘医生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她是一名认真负责的好医生,希望她可以尽快调整状态回来工作。” 沈今延的回答,完全是高情商的范本。 既给了刘医生足够的面子和台阶,也委婉地表示了不希望再被骚扰。同时还展现了风度和包容,表明态度希望刘医生可以回院工作。 白荔早已织好下一个问题等着:“近年来职场性骚扰的事件屡见不鲜,对于这一点,沈主任有什么看法呢?” “我觉得。”男人的嗓音清沉有力,有引人往下听的冲动,“不管男女,在遭遇骚扰和不公的时候,都不要忍气吞声,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白荔抓着重点追问:“在视频被曝光之前,您有采取什么措施保护自己吗?” 沈今延:“我明确拒绝过她。” 白荔嗯了一声,说:“您觉得拒绝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沈今延:“但对方觉得我在玩欲擒故纵。” “……” “我越拒绝,对方越兴奋。” “……” 白荔差点以为在内涵自己。当初她就是,越被拒越兴奋,身体里的血液流淌着内啡肽,让她只想为爱冲锋。 退一万步说。 他长这样,犯不上用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接下来,白荔围以职场性骚扰为中心从多角度提问,沈今延都很配合地回答。总的来说,这段采访很顺利流畅,内容也非常高质量。并且把时间刚好控制在十五分钟,不多不少刚刚好。 结束采访,老张提着设备最先出去。白荔站起来,对沈今延道谢:“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沈今延眼都没抬:“真想谢谢我就快点出去。” 白荔:“……” 钱响觉得这人好傲:“你——” 白荔把他拦住,脸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笑意,“那我们就不打扰沈主任了。” 她拉着钱响出去,还把门给关好。 钱响不服气地回头看了眼:“师傅,你可真能忍。那沈主任也太傲气了吧,多了不得。” 老张在旁边冷哼:“你要是长成那样,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任,你能比他还傲气。” 钱响仔细一想:“……也是。” 白荔在一旁听着没吭声。其实沈今延的傲气,是仅对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前女友而已,他对别人往往是有礼温和的。 回到台里,白荔让老张把片子送去机房剪,自己则回到工位写稿。 写完稿,加上医疗反贪的稿子一起修改后,白荔交稿给编辑部。她到浮周电视台后的稿子鲜少有打回修改的,那篇关于医疗反贪的稿却被编辑部打回,要求她重写,理由是措辞不够严谨。 白荔看一眼时间,重写会来不及接白小桐放学。她给江小芙发去微信,拜托她今天接一下桐桐放学,她晚点直接到江小芙家里接孩子。 她认真地重新看了三遍医疗反贪的稿,没发现有任何问题。但她还是按照要求,用更精准的措辞,把稿子全部推翻重写。 办公室里走得空无一人,无比安静,只有她敲打键盘的声音。 掐着《全聚焦》播出的点,临近傍晚八点,白荔把重写完成的稿上交,才拎包走人。 外边是全暗的光景,是灯火阑珊夜。 白荔走出电视台大厦,到旁边不远处的停车场开车。停车场偌大而静谧,她拿出车钥匙按了下,不远处的车灯闪了闪。 就在距离车只有十米的时候,一道刺目车光在正前方亮起。 白荔下意识抬手遮眼。 “滴——” 很短促的一记喇叭声,像提醒。 那车就停在白荔的身前,很近,距离只有一米。一开始,她以为是人家车要走,催她别挡在车前。 于是白荔加快脚步,没想到那车的主人又摁了两下喇叭,滴滴两声。 白荔停住脚步回头。 她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 看过去的时候,驾驶座的车窗正好缓缓下降。她看见的,是男人精致无绝的侧脸,清冷的银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鼻梁上,薄唇微抿,表情有点不耐烦。 沈今延的车怎么会停在电视台的停车场? 她没走过去,而是不确定地问:“……在叫我?” 沈今延看过来,似乎觉得好笑,语气也没什么温度:“这还有别人?” 白荔还是站着不动:“是有什么事吗?” 他用指骨轻推了下眼镜:“上车说。” 什么事还要上车说。白荔内心狐疑,但是看在他今天愿意配合采访的前提下,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那是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在月光下黑得反亮。白荔走到后座,刚要拉开车门,就听见沈今延在前面冷冷说:“你把我当司机?” 白荔:“……” 她转步挪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慢慢说:“我只是觉得坐副驾驶不太好。” 说着瞥了眼他左手上的戒指,“毕竟你都结婚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 副驾驶是太太的专座,不可以让别的女人坐。 沈今延升起一旁车窗,发动车辆,同时冷嗤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居然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 好好好,她不说话了。 一说话就被刺谁受得了。 “把安全带系上。”他提醒。 “哦。” 白荔拉过安全带插进扣槽中,问:“去哪儿?” 沈今延没理她,而是将右手伸向后排座位。那里放着一个白色购物袋,他一手拿过,顺势放在白荔的腿上。 “这什么?”她问。 沈今延还是没理她。 白荔把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全新的衣服。一件白色的打底连衣裙,还有一件酒红色的真皮风衣。 买衣服给她? 正当白荔疑惑时,沈今延目视前方淡淡道:“昨天沈莹泼咖啡弄脏了你的衣服。” 哦,所以这是赔给她的。 原来她和他之间,已经客气疏离到这种地步了。 白荔还低着头,注意到风衣吊牌。意大利的一个牌子,价格不便宜,两件加起来得小一万。 “昨天我穿的那套也就几百块的淘宝货。”她意图把购物袋放回去,“根本不值这个价。” 察觉到她的动作,沈今延没情绪地说:“退不了。” 白荔的手默默收回,袋子重新落回到腿上。 这时候,车子要出停车场,停在闸口前。保安示意沈今延扫码付款,停车费十块钱。 据白荔所知,电视台的停车场只向外来车辆收费。一小时五块钱。 看着沈今延扫出去十块钱,她的大脑一顿。 “你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白荔的语气很诧异。 “……” 沈今延正颔首对保安说了声谢谢。他升起车窗,没解释为什么会在这等了两小时,只是非常平静地说:“给你老公打电话,说你今晚不回去吃饭。” 第9章 “给我老公打电话?”白荔用疑问的语气,很缓慢地重复着这句话。 沈今延目视前方,没看她一眼,“是哪个字不明白?” 他的腔调冷淡非常。 以至于听上去的每一个字,都格外呛人。 无名指上戴戒指的人又不是我,白荔腹诽,而后不解地问:“你是从哪里听说我有老公的?” 沈今延单手打了一把方向,动作利落而帅气。他沉吟数秒,才冷声道:“我以为人类是有性繁殖这一点,是最基本的常识。” 他内涵她没常识。白荔恹怠地答:“哦……你在问桐桐的爸爸?” 沈今延没应声。 她刚问完,又想到上次在咖啡厅的事情,沈今延撞见她在相亲。于是主动提起这一茬:“有老公还去相亲岂不是很奇怪?” 沈今延面无表情,下定论:“所以是离了。” 白荔想也没想:“死了。” “……” 约有三秒的尴尬,白荔听见沈今延倏地轻笑了一声。随后,她听见他戏谑地开口:“那他运气挺好。” “……” 他的意思是,做她老公还不如去死。 撞大运才能早死早超生。 白荔再也憋不住,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你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要给我送药膏?还赔我新衣服?现在又让我坐在你的副驾上?” “……” “你还在这等了两小时,明明沈主任日理万机,时间最是值钱。” “也许是我没把话说得更清楚。”沈今延面不改色,嗓音依旧冷如霜,“我以为这些都是道歉该表现出来的基本诚意。” 有理有据的话堵得白荔哑口半晌。他们之间是如此的疏离客气,让她有点馁丧:“其实犯不着做这么多,客气得过头也是一种负担。” “那我很抱歉造成这样的负担,只能麻烦你最后再忍耐一下。”他说。 “……” 沈今延口中的“最后忍耐”,原来是指要带她吃饭。已经晚上十点,不能算晚餐,只能算夜宵。 在一家很受欢迎的私房菜馆,新中式风格的装修,氛围宁静清雅。 已经七年没对着沈今延的脸吃过饭。 从前白荔总说他秀色可餐,对着他的脸可以干三大碗白水泡饭,现在怎么对着满桌佳肴,反而难以下咽。 两人还坐的包间,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白荔本来想找话题活络一下气氛,但一想到说什么都会被刺,索性保持着沉默,一个劲闷着头吃菜。 偶然一个抬眼,她注意到沈今延夹了一块糖醋带鱼。她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我记得你不吃醋。” 以前的他一闻到醋味就皱眉,说讨厌那股子酸不溜秋的味道。 “你记得的,是什么时候的我?”沈今延漫不经心地反问。 “……”白荔哑住。 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就在这个尬死时刻,新的微信消息救了白荔的命。还不晓得是谁发来的,白荔已经急忙拿起手机装作是要紧事的样子。 消息是高以围发来的,一条语音。 她本来想语音转文字,却不小心点到了外放—— “白荔,今晚有没有空啊?过来我酒吧玩,我请你喝新调的鸡尾。” 嗯…… 气氛好像变得更尴尬了。 对面的沈今延筷子一顿,深邃眸光凝住。就在白荔编辑着婉拒消息时,沈今延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开口就是拒绝:“我没空。” 紧接着,白荔就听见沈今延说:“她也没空。” 看来电话是高以围打来的。 也不晓得高以围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沈今延没情绪地说:“是,我在和她吃饭。” 另一边。 高以围幸灾乐祸地怪笑着:“你完了沈今延,你又要栽咯。” “滚。” 高以围被对面撂了电话,但他通话时的语气惹来了旁边人的好奇。旁边的是钟思量,明北肛肠科的主治医生,也是沈今延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天才都是孤僻的,高以围始终觉得,沈今延那性格能交到除他以外的朋友完全算宗奇迹。 钟思量八卦:“他不来?” 高以围:“嗯哼,忙着和心上人吃饭呢。” 钟思量眼睑扩张一整圈,震惊地问:“沈今延居然有心上人,那可是从不肯多看女人一眼的主啊。” “哈,那是你没见到白荔。”高以围的语气扬扬,“只要有她在,沈今延的视线就不会落在别的地方。” 钟思量保持怀疑:“何方神圣这么牛啊?” 高以围:“岂止是牛,她不仅能让高岭之花下神坛,还能让高岭之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们交往过?”钟思量问。 “何止,你眼中高不可攀的沈主任被甩得无敌惨。”说着,高以围的语气多了几分惋惜,“那时候我哥抑郁了三个月,吞了两回药,差点嘎了。” 钟思量不理解沈今延那样的天之骄子会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他正想问,又听高以围说:“没办法,他太喜欢白荔了。” 钟思量:“你这样说,我还真想见见这位白荔。” “有机会的。”高以围说,“反正白荔现在回浮周来了,沈今延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我敢肯定。” - 晚餐结束,白荔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看见沈今延在饭馆门外等她,此时有两个年轻女生正朝着他围拢,表情是带着点兴奋的小害羞。 见状,她选择停在原地观望,没有靠近。 不过当她看见沈今延漫不经心抬眼瞥到那两个女生的时候,白荔就知道,沈今延已经立马预判到那两名女生要做什么。他的姿态格外云淡风轻,周身散发着一种对此习以为常的从容。 “你好,能加个微信嘛。”女生说。 在提前预判的情况下,沈今延抬手的速度很快。他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甚至没有看那两个女生一眼。 然而女生并没有离开,其中一个说:“我们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啦。” 沈今延早就被要联系方式要到麻木了,不知趣的也遇到过不少。他没再理会,而是回头一眼看见不远处的白荔。 四目相对,白荔尬住,突然转头看她干嘛! 沈今延语气不善:“你想我站这等你多久?” 白荔:“……” 那两名女生同时看向白荔,看清楚白荔的脸时,瞬间如霜打的茄子。 “快走吧,人家老婆长这么牛逼。” “……” 白荔慢吞吞地挪到沈今延面前。她还没开口,倒是让他先发制人:“你杵在那儿做什么?” “我看有人找你要微信,怕打扰到你。”她说。 “……”沈今延的眼角很轻地抽了一下,冷冷一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的善解人意?” 白荔硬着头皮:“不客气。” 静默片刻。 上车后,白荔才给高以围回了微信,说下次再去他酒吧捧场。沈今延不经意瞥到高以围的微信头像,淡淡道:“我倒没发觉,你和我表弟关系还挺好。” “昨天在医院门口遇到才加的微信。”白荔觉得他厌恶自己,应该也不想她和他身边人有交集,“不怎么熟。” “……” 沈今延看一眼她的手机,“我的号码,195——” 他突然开始报号码,让白荔有点猝不及防。没等她问,又听他说:“后续如果你头上的伤还有什么问题,联系我。” “……” 撞一下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白荔刚想说不用,沈今延却又报了一遍号码。没办法,她怕瞬时记忆失效,赶紧把他的号码存上。 刚存上,旁边又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手术太多,我基本上接不到电话,如果你要联系我,最好是发消息。” 白荔压根没这个想法,但发现是自己会错了意,他报号码给她是让她加微信,而不是存电话簿。 她又打开微信,想要搜索时发现自己的瞬时记忆已经失效了。 “呃……再说一遍?”她说。 “忘性真大。”沈今延的语气里有点嘲讽,然后耐着性子又报了一遍号码,“你还能记得回浮周的路,真是不容易。” “……” 沈今延要送她回家,白荔报的江小芙家地址。她是打算接到桐桐后再打车回去的,但当她下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车还停在小区门口。 出于礼貌,白荔还是上前打了个招呼:“你怎么还没走吗?” “上车。”他解了车门锁。 已经很晚了。白荔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她站着没动:“我自己打车回家,你这么晚回家,沈太太会担心的。” “我要坐帅叔叔的车!”白小桐兴高采烈地嚷着,然后独自拉开车门爬上了后座。 “……”白荔无语死。 她也跟着坐进后座,把白小桐按住:“别调皮,好好坐。” 车辆发动。白荔坐的位置在右边,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沈今延英俊的侧脸,看着看着,他突然抬眼,在后视镜中与她四目相对。 男人目光如晦,像一块暗沉的幕空。 咯噔—— 白荔听到了一记心跳。 她仓促地移开视线,与此同时,前方沈今延漫不经心地开口:“看不出来,你对我的私生活还挺关注?” 白荔直接噎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主动开口提他的太太。 第一次是关于坐副驾驶。 第二次是现在。 “当然不是。”白荔不改面色,“只是不想和已婚男有太多接触而已。” 沈今延似乎觉得好笑:“太多接触?” 顿了一秒。 “你想得美。”他又说。 白荔:“…………” 第10章 凌晨一点,黑色路虎停在三环外的某个老小区门外。 白荔带着桐桐下车,“谢谢你送我们回来,给叔叔说再见。” 桐桐的手早就挥出残影,坚持自我地加形容词:“帅叔叔拜拜~~” 沈今延没看白荔一眼,目光是落在桐桐脸上的。他对桐桐勾唇一笑,嗓音温和:“拜拜。” 随后,他一脚油门离开。离开时,沈今延瞥了下后视镜,后视镜中站着母女俩,在她们身后是漆黑一团的小区,一点光亮都没有。 白荔目送沈今延的车离开,才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拉起白小桐的手哄道:“看,有光啦,桐桐不怕。” 白小桐怕黑,偏偏这个小区设施坏得彻底,一盏路灯都没有。其实她以前也怕黑,但在社会上跌爬滚打这么多年,烈火烹油地磨平棱角,被无形大手推着成长。 回到家。 白小桐提出还想看动画片的无理请求,被白荔一口回绝。白荔把她弄上床哄睡着,自己才开始卸妆洗漱。 洗漱完,白荔看手机,发现沈今延已经通过了她的微信好友申请。 -你已添加了失温,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白荔的目光落在他的微信名上,盯两秒,觉得相当非主流,像十六七岁中二男生才会用的那种名字。 除非这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然后,她就看见他的头像。 白荔的嘴角一抽。 在车上加他的时候,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头像居然是一朵茉莉花。并且是近景拍摄,盛开中的茉莉花。 花瓣绽得像是要把头像框给撑破,随时都能冲出来。 这得多恨她啊? 白荔吸吸鼻子,无形中感觉到痒意,下意识把手机都给拿远了。她本来想礼貌打声招呼,看样子还是算了,于是只给他改了个备注,就把手机扔到一边。 她睡着的时候,手机还亮着。 屏幕上显示着沈今延的微信资料页,她给他的备注是—— 【无比记仇的前夫哥】 另一边。 沈今延刚到地下车库,就收到高以围的微信。 高以围的语气贱兮兮:【到哪一步了?】 沈今延:【?】 沈今延:【说人话。】 高以围重新措辞:【你和白荔啊,进展到哪一步了?】 沈今延扯扯薄唇,修长的手指打字很快:【进展到你欠我八十万还没还的那一步。】 高以围:【……】 高以围家里并不支持他开酒吧,总觉得他不适合创业,迟早亏出血。但高以围只想一根筋莽,家里不肯出资,自己的钱也不够,就只好找沈今延借了八十万,才把酒吧开起来。 一谈到钱,高以围就正经起来了:【送她回家啦?】 沈今延:【嗯】 高以围:【她现在住哪儿?】 沈今延的脑中略过白荔所住小区的漆黑画面,打字速度慢下来:【住在一个。】 他发了第二条:【鸟拉屎都要绕过去的地方。】 高以围:【……】 高以围:【现当代语言大师沈医生。】 沈今延:【滚。】 - 翌日,白荔一进办公室就听见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她有些不明所以,把目光投向鼓掌最卖力的老张:“这是怎么了?” “问得好!”老张又猛拍了下手,“昨晚《全聚焦》的收视率破了我台历史最高,全靠那条职场性骚扰的新闻。” 钱响用脚滑着椅子移过来:“要是我昨天知道那位沈主任的露脸出镜会带来这么高的收视率,他再傲慢十倍我都能忍。” “……” 人总喜欢漂亮美好的事物,观众也不例外。 白荔把包放到桌上,说:“那我们组的年终奖金要翻倍咯?” 老张:“那还用说哈哈。” 钱响:“师傅牛逼!!!” 这时候,编辑部的雷文芳也走过来。雷文芳手里拿着杯星巴克的丝绒拿铁,笑着说:“还得是咱们的台柱会权衡利弊。昨天她两个采访,就只做了沈今延医生的露脸采访,另一个就只是声音采访。” “……” 拐弯抹角的嘲讽,是个人都能听得懂。 白荔没生气。相反,她还很平静,淡淡地说:“所以,这就是你昨天把我稿子打回重写的原因吗?” 要是昨天没重写稿子,说不定早下班还遇不到沈今延。 真是谢谢这个雷文芳。 众人视线转向雷文芳,雷文芳怕大家觉得她有故意刁难之隙,忙说:“明明是你自己稿子没写好,怎么能赖我按照标准做事。” 老张插话:“雷文芳,是不是嫉妒小白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又强啊?人家当年可是靠着幽金村的村霸案一案成名进了央台新闻部的哦。” 雷文芳有点下不来台,开始内涵私生活:“那她挺厉害的,昨天也有多家纸媒联系沈医生要做采访,一个都没成功,就她成功了,还是露脸采访。” “……” 自从白荔进电视台后,关于她的私生活传闻就从没断过,随意杜撰,蓄意抹黑,没一个版本是能听的。 三人成虎,传得多了自然有人信。 雷文芳内涵她采用不雅手段让沈今延答应她的采访,话一出来,办公室里果然多出几道耐人寻味的视线看向白荔。 也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市场部那边传来消息,说因为《全聚焦》的收视率破新高,有新的广告商出高价,要让栏目新增广告位。 白荔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自证陷阱。她抬头,看向雷文芳的目光冷静且自信:“现在可能不止你觉得我厉害,市场部也觉得我厉害。” 雷文芳瞬间黑脸:“……” 白荔一整个上午都在写稿,中途去洗手间的功夫给白小桐挂了个心外科的号。当然不是明北的,而是另一家医院的。 明北心外科的号根本不用奢望,找黄牛都要排队,去死吧这些烂黄牛,她一定要做个黄牛的选题报上去。 有想法就要有行动。下午,白荔就火速了做了黄牛的选题,准备在下次开会的时候提出来。 下班的点,突然有女同事看着窗外惊呼:“好牛逼的车牌,一看就很有钱,在等谁啊?” 闻声,又要几个男女同事凑到床边。 白荔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准备下班,突然听到一个人念出这牌号:“京A00001,这车牌都得好几百万吧?” 白荔动作一顿。 这车牌她熟得很,她下意识站了起来。 同事们还在议论纷纷。 “燕京来的。” “哪家有钱公子哥跑我们这儿来了。” “好奇他在等谁。” “……” 白荔火速收好东西冲出办公室,在电梯里拨通一个电话:“顾镜,赶紧把你的车开走,办公室里一群人在看你。” 顾镜降下车窗,朝上方瞟个眼风,看见窗子处的一颗颗脑袋。他玩世不恭地笑一声:“被我追有这么丢脸?” “……” “我接你吃晚饭。” “我没空,我还要去接孩子放学。”白荔说。 “哦,那对不起了。” “?” 白荔刚过闸机,还未出旋转门,就听见外面传来男人放大的低沉嗓音:“白荔,白荔,白荔。” “……” 我的妈,顾镜疯了!!! 白荔快步出去,就看见顾镜姿态慵懒地靠在宾利车身上,手里拿着个扩音喇叭,在叫她的名字。 很好。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公子哥等的人是她了。 白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台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太多,她一点都不想引人注目。白荔走向顾镜,把喇叭从他脸前拿下来,啪地关掉,“好想把你发网上,让你被网暴。” 顾镜挑眉一笑,风流浪荡:“那不得迷倒一片小姑娘?” “……” “这里不让停车。”白荔说,“公司有规定,必须停停车场。” “你看我什么时候守过规矩?”顾镜笑了下,“你们台长见到我爸都要弯腰问好,他还能管我能不能停车?” “……” 就在这时,从对面停车场里冲来一辆车。 漆黑的一道影,很快刹停在白荔的脚边。白荔转身,看见熟悉的车,和熟悉的一张脸。 沈今延怎么在这里? 好奇归好奇,白荔还是好心提醒:“这里不能停车……” “看你好眼熟啊。”顾镜盯着沈今延的脸看,“哥们,你和我要等的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 听到这话,白荔的心不由自主紧了下。 昨晚沈今延的的确确等了她两个小时呢,今天不会也是来等她的吧。 “如果咱们等的是同一个人,你可能要失望了。”顾镜扯过白荔手中的包,直接扔到了副驾驶上,“我们要去接孩子了。” “……” 沈今延盯着白荔掉在副驾驶上的包,看了几秒。随后,他打开车门下车,没有理顾镜,也没有看白荔,只是把手伸了出去。 白荔顺着沈今延修长白皙的手指看出去,看见他接过了一只颜色艳丽的女包。 “累不累?”沈今延温声问。 女包主人的脸清晰出现在白荔眼前,年轻漂亮富满活力,她笑盈盈地回答男人:“今延哥哥,是不是等很久啦?” “怎么会。”沈今延把包放进副驾驶,然后替女人拉开车门,“想吃什么?” “泰国菜!” “好。” 白荔错愕地站在原地,目睹全程。她看见沈今延对待那女孩时的随和,看见他帮她拎包,帮她开车门,无比的体贴周到。 难道说,那就是和他结婚的人。 她像个小丑似的一直盯着两人看。 而沈今延,真的全程没有看她一眼,这让她有点沮丧,就算是路人也要看上一眼的吧?偏偏是对她,他做到了绝对的冷漠。 在他的车快要起步的时候,白荔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竟然叫了他一声:“沈今延。” 沈今延的视线这才朝她看过来,眼底没有温度:“白小姐有事吗?” 白荔如鲠在喉。 噎了半晌,她察觉到副驾上女人投来好奇的视线,才自知失态,赶紧说:“谢谢你昨天接受我的采访,播出后反响很好。” “是么。”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如果白小姐有点眼见力的话,我会比较能感受到你的感激之情。” “……” 是啊,他车上坐着别的女人,而她作为前任居然叫住了他。 是这么的不合时宜。 “不好意思。”她轻声道歉。 “……”沈今延冷淡地收回视线,升起了车窗。 暗色的车窗让男人的俊脸在白荔的眼前消失,她丧气地低垂了下头,在心里嘲笑自作多情的自己。 那女人说去吃泰国菜。泰国菜以酸辣口为主,沈今延以前从不吃醋的,是为了她才开始吃醋的吧? 他改变了。 为另外的女人改变了。 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女人,才会愿意做出这样的改变。 毕竟在以前,她老让他吃醋,最喜欢把蘸了醋的饺子强行往他嘴里塞,虽然每次都会皱着眉吃下去,但他的表情都无比抗拒。 “我想起来了,你前夫哥是吧?”顾镜说,“有一次你喝醉酒,对着他的照片说对不起,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 “你提起过他,却没说过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他。” 白荔摇摇头。 沉默良久,她望着沈今延车子消失的方向呐呐道:“他恨我。” 第11章 顾镜初来乍到,对浮周的路完全不熟悉。他找不到去幼儿园的路,又不愿意开导航,非要白荔当活人导航。 “前面左转。” “进小岔路口?” “对。” 拐进岔路后,顾镜突然扭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白荔:“你该不会是真为了躲我,被我追怕了才躲到这里来的吧?” 白荔叹气:“你想多了。” 顾镜若有所思片刻,又问:“那是为了你前夫哥?” “才不是!” “……”顾镜语气变得耐人询问,“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白荔转头,望着窗外的街景,一言不发。 其实她在撒谎。 她打算回浮周的时候,内心深处涌出过一股隐隐的希望——如果可以,她想再见一面沈今延。 想看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那是为什么,不喜欢燕京?”顾镜追问。 白荔摇头。 “不喜欢在央台做事?”顾镜又问。 “……” 白荔把头转回,恰好和顾镜对上视线,她的眼神清透且明了:“顾少爷,我以为你在到这之前已经让人把我查了个底儿掉,原来没有吗?” 最后的反问很有灵性。 一下子,就把顾镜置于进退两难之地。 顾镜微微眯了下丹凤眼,豁然一笑:“不愧是我不远千里追过来见的女人。” 白荔但笑不语,在电视台楼下的时候,顾镜听说她要去接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白荔就知道,他在来之前已经查过她。 “孩子是你回这里的原因吗?” “嗯。” 在幼儿园接到桐桐。这是桐桐第一次见顾镜,露出小花痴的模样:“哇,这个叔叔也好帅!!!” “也?”顾镜蹲下来。 “嗯。”白小桐重重点头,“昨天送我们回家的沈叔叔好帅的!” 站在一旁的白荔内心抽颤,小崽子话太多了。 男人的胜负欲被激发出来,让顾镜忍不住和一个小孩子较真:“那我和那个沈叔叔谁更帅?” 说到沈今延,白小桐眼里多了崇拜,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是沈叔叔啦!” “……” 顾镜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说:“我就当你童言无忌。” 白小桐:“我只会说真话!” 顾镜:“匹诺曹听了都笑掉大牙,上车吧,小破孩儿。” 接到桐桐后,顾镜带着她们去了家高级西餐厅。白荔是个标准的中国胃,甚少吃西餐,但顾镜不知道这一点,她也没主动说。 而顾镜的胃却是个实打实的酒胃,用他的话讲,就是人可以一日无饭,但不可一日无酒,所以要让白荔当东道主请他喝酒。 白荔考虑着带孩子去酒吧很不合适。正考虑这点时,江小芙打电话问她今晚什么安排,她说从燕京来了个朋友。 “不会是狂追你的那个有钱公子哥吧?”江小芙嗅到八卦的味道。 白荔嗯一声。 江小芙来了劲儿:“我想见见!” 白荔:“他晚上想喝酒,但带着桐桐呢。” “这好办。”江小芙说,“正好我妈今天过来了,让她带,反正她是指望不上我了。” “……” 一锤定音。 晚饭后,顾镜开车到江小芙的住所,把白小桐送下去,把江小芙接上来。 江小芙上车,礼貌性地和顾镜问好,然后朝着白荔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这男人长得很顶。 白荔装做没看见。 接过一分钟后,她的手机就响了。 江小芙发来微信:【哇塞,我还以为有钱公子哥长得一般呢。】 白荔:【……】 江小芙:【为什么不答应他!】 白荔:【他谈过的女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江小芙:【这是你拒绝他的原因。】 白荔:【也不是。】 她单着这么多年,追求过她的人不少,顾镜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她就是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觉得踏入一段亲密关系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 “不能当着我面聊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顾镜突然开口,吓得两个姑娘立马把手机放在腿上。 他对女人过于有经验,不用看都知道两个姑娘在聊他。 江小芙尴尬一笑:“没啦,在聊你的车不错。” “让你朋友嫁给我。”顾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每天换着车带你俩吃饭。” “……” 为了友谊,江小芙当然不能踏入豪车的甜蜜陷阱。她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今晚去哪儿喝?” “看白荔。”顾镜瞥她一眼,“她请客。” “……” 白荔想到上次高以围邀请她去酒吧,但是她拒绝了,这次她带人过去照顾生意合乎情理。她想了想,说:“我一个朋友新开了个酒吧,去那儿吧。” 江小芙:“你哪个朋友开酒吧的,我怎么不知道?” 白荔:“高以围。” 那不是沈今延的表弟吗! 江小芙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但她下意识看了眼顾镜,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白荔给高以围发了微信,询问他酒吧的地址,对此高以围很惊喜,似乎没想到她要来,飞快地甩了个定位过来。 发完定位,高以围火速到酒吧外拨通沈今延的电话。那边响了好久才接,一接起来就没什么好语气,很冷的一个字:“放。” “谁惹我们沈医生不开心了?火药味这么重。”高以围还在嬉皮笑脸。 “你要是有病可以挂我的号,你的手术我第一个做。”沈今延冷冷说。 “你的号只能找黄牛买,你也太低估自己了。”高以围在作死边缘疯狂徘徊,“好了说正事儿,来喝酒。” “没空。” “你今天休息怎么就没空?” “没空。”沈今延重复。 高以围贱嗖嗖笑了下:“那很遗憾,白荔今晚很有可能会过来,看样子你是见不到了。” “……” 那边没了动静。 好一阵过去。 男人冷凉嗓音传来:“她去不去关我什么事?” 高以围:“……行,算我犯贱。” - 高以围的酒吧开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周围遍布各种娱乐场所,是享受夜生活的必到之地。 酒吧名字叫“情种”。 这是在白荔意外中的,没想到高以围看上去很恣意的一个人,竟然会取这种矫绉的名字。 招牌装修得特别炫酷华丽,起码有十种颜色换着闪。 进酒吧后更让白荔意外,她从没见过哪家酒吧是分区的,分为蹦迪闹区和舒缓静区,以一堵长墙分割,采用隔音材料将两边完美切割。 侍者上前询问三人到静区还是闹区。 顾镜说:“先到闹区坐会儿?” 白荔点头说可以。 三人跟着侍者往里走。耳朵里被灌满澎湃的强节奏音乐,舞池里是飞扬的发,顶着肋骨鼻的男女比比皆是,氛围热烈得像要掀开房顶。 “我喜欢这儿。” 顾镜一把揽过白荔的肩头,在她耳边低笑,“见到你,我是真高兴。” 白荔一缩脖子,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高兴就多喝点。” 顾镜扬眉一笑:“多喝点怎么够。” “你过来。”他朝侍者招招手。 等侍者过来,顾镜说:“今天的场子,不管你们哪个区的都算我头上。” 这么阔豪的客人,侍者却没一口应下,而是不卑不亢地说:“先生,请客全场需要验资的。” “验资?” 顾镜像听见天大的笑话。 白荔了解这人秉性,她刚要劝,就听顾镜眼色一凛:“你是看不起谁?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先生您误会了。”侍者解释,“是之前总有客人喝醉酒后说要全场买单,实际上没有钱最后跑单,这是老板要求的,只需要看下您的账户有足够余额。” “……” 顾镜的兴致被灭一大半,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他也不屑为难一个侍者,“去,去把你老板叫来,我看看是个什么腕儿,要验我顾镜的资。” “……” “让他去燕京城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 白荔见侍者一脸为难地离开,劝顾镜:“算了吧,出来玩别被扫兴。” 顾镜身上散着压不住的纨绔气息,嗤笑一声:“那哪儿成?不验资,今晚是不让我花钱了是吧?” “……” 很快。 侍者带着高以围回来。但是让白荔没想到的是,高以围身后站着的人居然是沈今延。 他比高以围高大半个头,一张俊脸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也显得十分清冷。 今天真的好巧。 这是第二次遇到他,他旁边依旧是下午坐他车的那个年轻女子。 白荔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脸上。 只是他却不看她,一眼都不看。 “你老板?”顾镜吊儿郎当地踱到高以围面前,俯身瞧人,居高临下地笑着,“听说在你这儿消费要验资啊?” “……” 他展目看一圈,“你这家酒吧创业成本撑死五百万,这么大的口气呢。” 高以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别说,还真别说,创业成本刚好是五百万。真神了。 “顾先生,您——” “你知道我姓顾,又是做夜场的,”顾镜打断他,“那就该听过一句话,燕京夜晚的天空是姓顾。” “……” 听到这句话,高以围才彻底知道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西装的男人是谁。 燕京最浪荡不羁的公子哥姓顾,父亲是央台的副部长,母亲系最高院检察长,爷爷是地产大亨,在商界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赚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 有一次,顾公子喝酒上头后,玩性大发,请来烟花大师把“顾”字设计出上百种花样颜色,在燕京的天空放了一个通宵。 在那之后,便有了燕京夜晚的天空姓顾一说。 “哈哈,原来是顾公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高以围陪着笑,“顾公子当然不用验资,我给您道个歉。” “道歉这么没诚意?”顾镜凉凉一笑。 气氛尴尬。 白荔想着顾镜毕竟是自己带来的,等下闹起来砸场子就不好了。她赶紧拉住顾镜的手臂:“算了吧,我们进去坐?” 与此同时。 沈今延清冷的视线一转,落在白荔拉着顾镜的那只手上。 视线就此凝定。 白荔没有察觉到灼热的目光,还在劝顾镜。顾镜偏头,把目光投在沈今延的脸上,然后问高以围:“你朋友?” “啊?”高以围回头看一眼,“啊对,我朋友。” “行。”顾镜点点头,“我就和你朋友坐一桌,就算是接受你的道歉了。” “……” 白荔:? 她今晚是非入这个修罗场不可吗? 第 12 章 “……” 嗯。 真想引爆地球。 这是白荔现在唯一的想法。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虚空中交锋。 沈今延和顾镜对视着,前者目光清寒迫人,后者目光玩味挑衅。 空中擦出火花,在无形中噼里啪啦。 白荔实在不想身陷修罗场,主动开口:“我们还是单独坐一桌吧,都不太熟坐在一桌还挺尴尬的。” “不熟?”顾镜斜她一眼,眼神玩味,“这不是你前夫哥吗?” “……” “…………”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停住了,当然不包括白荔,白荔已经没有呼吸了——看似平静,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顾镜不是来浮周追她的,而是来搞她的。 私底下这样说就算了,问题是沈今延本人就在现场啊,他在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白荔甚至不敢往沈今延所在的方位看上一眼,她不敢想象,如果和他对视上的话,她会有多尴尬多社死。 白荔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啊——”顾镜意味深长地一声,然后笑道,“你是怕我误会,所以才说不熟的吗,我家宝宝这么贴心?” “……” 之前顾镜从没这样叫过她,他是故意的,用这样的方式想要激怒沈今延,来满足公子哥的那点恶趣味。 没想到的是,沈今延并不中招。他神色冷淡地扫了白荔一眼,目光不多做停留,语气疏离:“我和她之间无嫌可避。” 白荔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冷却。 她真是自作多情,还以为这样的场面会让他觉得尴尬。 一股说不上来的低落漫上心头,白荔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意思是,你并不介意和我们拼桌了?”顾镜的话里依旧带着挑衅。 “……” 静了好一会儿。 期间,白荔一直低着头,在重金属的音潮里有些走神。 怎么就和他变成这样了呢。 这样的疏离,遥远。 最后是高以围出声解围:“他不介意的哈哈,坐哪儿都一样,走吧走吧。” 两拨人就这样被强行凑到一起。 卡座在三楼的高台区,俯瞰整个台面和舞池。几人落座后,侍者端上来果盘零食,啤酒,冰桶,五色的黑桃A以及别的几种洋酒。 然后侍者端上来一杯橘子汁。 看见橘子汁的顾镜发笑:“哪个人才跑来酒吧里头喝果汁?” 无人回应。下一秒,坐在顾镜斜对角的沈今延伸臂,修长的手指握住那杯果汁,把果汁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见状,顾镜扬唇一笑:“这位哥们儿,家里没有榨汁机啊?” 蓄意的挑衅。 进攻意味非常浓郁。 沈今延神色自若,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橘汁,没有搭理顾镜的打算。仿佛对于顾镜的挑衅,也分毫不在意。 “……” 场面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尴尬。 白荔看不下去,凑到顾镜耳边:“你别这样,真的好尴尬啊。” 环境太吵,说话都只能头挨头,贴得很近才能听得清。 “嗯?”顾镜转过脸,两人的距离很近,“你是自己觉得尴尬,还是不忍心让我为难你的前夫哥?旧情未了?” “……” 高以围坐在沈今延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正在咬耳朵的两个人。他忍不住嘴欠:“哥,你还顶得住不?” “……” “顶不住说一声,我们随时撤。” 沈今延形散意懒地往沙发上一靠,脸庞隐在暗色区域,斜了高以围一眼:“你以为这能刺激到我?我根本不在意。” “……”高以围上下扫他一眼,“嘴巴比几巴还硬。” 这话刚好被钟妙听见,她瞪大眼睛:“你说话没个把门儿的啊,今延哥哥硬不硬你能知道啊?” 沈今延根本懒得搭理高以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逼,转而问钟妙:“你哥呢?” 钟妙:“厕所去了,话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请我们吃饭啊?” 钟妙是钟思量的妹妹,也在浮周电视台工作,在市场部。她今天下午突然接到哥哥的电话,说沈今延要请他俩吃饭,还说顺路可以接她。 沈今延眼睛有点胀痛,闭了闭眼,淡淡说:“心情好。” “是吗……”钟妙偏着头反复打量男人,“但是你看上去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诶,更像是失眠没睡好的样子。” “……” 高以围啧啧两声:“别说了,你再说他要破防了。他哪是心情好请你们吃饭,就是专门找个由头跑去电视台看人的。” 沈今延又用看傻逼的眼神冷冷扫了高以围一眼,没出声。 钟妙说:“刚刚你怕得罪到公子哥的样子更破防吧?” 沈今延冷嗤一声:“可不,差点没给人跪下。” 高以围:“……” 从白荔的角度看过去,看见钟妙偏着头笑着和沈今延说话,他句句有回应,时不时还会勾勾唇角浅笑。 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两人身上。 这时候,上完厕所的钟思量回来。 高以围站起来,扬声道:“来来钟思量,你不是很想见见当年拿下沈医生的人长什么样吗?” 白荔懵圈。 原来在他们之间,都是这样介绍她的——当年拿下沈医生的人。 出于礼貌,她立马站起来主动伸手:“你好,白荔。” 钟思量回握住白荔,盯着白荔的脸,语气很是佩服:“这就是沈今延没跨过去的美人关啊,确实美,美得还很高级。” 白荔被夸得不好意思。下一刻,高以围插话进来:“追我哥的那都是美女,我一直都纳闷儿,为啥偏偏你就成功了呢。” 时隔多年。 再回想当时追沈今延的场景,白荔还是觉得自己很勇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大家都笑了。 气氛一下活络起来。 “你以为你打仗呢?”高以围说。 “我当时就是在打仗啊。”白荔不敢看沈今延,自顾自地说,“就是和他耗,耗到他没脾气没耐心,此时彼竭我盈,方可胜。” “……” “那要不你再和他耗一仗?”高以围顺势说,“和你分了之后,他就一直寡着,从年头寡到年尾,从七年前寡到现在。” 白荔当场傻掉。 沈今延和她分手后,就没再谈过? “怎么会。”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他的左手,确认无名指上依旧戴着戒指,“他不是结婚了吗?” “……” 钟妙震惊:“今延哥哥结婚啦?我怎么不知道。” 钟思量:“我也不知道啊。” 在场的人安静数秒。 高以围注意到白荔在看沈今延手上的戒指,赶紧说:“哦你说戒指啊,那是我给他出的招。他的桃花运太旺了,我让他找个戒指戴上就好了,结果没啥屁用。该死的桃花怎么不分我一点?” “……” 原来沈今延没有结婚。 他还是一个人。 得知这一点后,白荔的心跳似乎快了些,她说不清具体的感受,但确实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甚至,还有点大病初愈后的放晴感。 钟思量松开白荔的手:“那你当初为什么甩了今延?” 目光梭集,全部汇在白荔的脸上。 氛围凝滞。 都在等着她回答。 所有人都好奇这个答案,这么多年,谁也没听沈今延说过原因。 静默良久。 白荔站在数道目光中,嗓子发干。她吸了口气,保持着平静:“其实是我被甩了,他很优秀很好,是我配不上。” “……” 这样说的话,可以让他保全面子吧。 毕竟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就说嘛。”钟妙说,“今延哥哥这么优秀,连我男朋友都在私底下狂夸他,怎么可能被人甩啊!” 白荔点头:“嗯嗯。” 钟妙又问:“是不是和天才谈恋爱很有压力啊?就像是你再努力都无法跟上他的脚步,所以最后才被甩了?” 这样说貌似可以更合理。白荔还是点头:“差不多吧。” “不对啊!”高以围刷地一下站起来,“如果是我哥甩了你,那当初要死要活的怎么是我哥啊?” “……” 沈今延那样高冷自若的一个人,也会要死要活? 这实在超出大家的想象。 “怎么,变成前任局了?”久未说话的顾镜突然开口,拿着骰子壶往桌上一放,看向沈今延,“不过你单着也好,我顾某从不打低端局,公平竞争更有意思。” 一直没搭理过顾镜的沈今延,在这次终于开口,漫不经心的口吻:“我为什么要和你竞争?” 顾镜玩味道:“意思是你直接弃权?” “比赛的前提。”沈今延的眼角微凉,“难道不是参赛者对奖品抱有浓厚兴趣?” “……” “我好像不满足任何一个前提。” 白荔听懂了。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是参赛者,也根本对她不感兴趣。 也是。 就算他单着七年,也不一定是为了她。 是她又在自作多情了。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白荔急需从这样的环境里逃离,她需要片刻的喘息。 洗手间里里外外的装修风格很赛博朋克。 霓虹变化,光影交织,让人有种身处异世界的错觉。 白荔从洗手间出来,踏进一道暗蓝色的光影里。旁边是安全通道,她经过通道时,里面突然伸出一只大手。 大手强劲有力,手指的骨节分明。 她被一把握住手臂,劲力来袭,将她带进比过道更昏暗的甬道里。 发生得太过突然,白荔被吓得手指脱力,挎包落到地上。包盖因外力被弹开,散落出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记者证,录音笔,手机,粉饼。 那是一处连暗蓝色光影都照不到的地方。 等白荔回过神时,她正身处在逼仄的墙角,而身前是一道高挑清瘦的男人身影。她凝息,感受到拂面而来的男人气息。 逼近后,白荔才在昏暗中看见沈今延的脸。 英俊且阴沉。 她惊愕不已:“沈今延……” 他用手指钳紧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抬脸与他近距离对视。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嗓音低得可怕:“我甩了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第 13 章 男人的镜片在暗色中泛着冷光。 白荔感受到一股强而有力的迫人气场,被他攫握的下巴微微作疼。她的大脑空白宕机,只是本能地用两只手去推他。 没曾想这个动作却激怒了沈今延。 他霍地一下,用另一只手握住白荔的腰,逼近一步,死死将她抵在墙角。 两人之间,无比的严丝合缝。 尤其在这种昏暗逼仄的环境下,暧昧也像厮杀。沈今延晦暗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喉结连着滚动了两下。 白荔没察觉到异常,慌乱解释:“今延,我是觉得那样说不会让你丢脸,你要是生气我可以去澄清。” 情急之下。 她不是叫他沈今延,而是今延。 沈今延还记得,以前她犯错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说,只敢小声又带点慌乱地不停叫他:“今延,今延……” “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趁醉装疯?”他低声问,眼里的怒意未消。 “……”白荔卡了一瞬,“可你喝的是果汁。” “你不知道吗?”他冰冷的嗓音里带着嘲讽,“那里面兑的酒度数可不低。” “……” 话音甫落。白荔看见沈今延侧过脸,修长手指摘掉了银丝边的眼镜,看见这个动作的她心里大惊。 来不及做出反应,动作很快的沈今延已经重新把头转回来。 紧跟着—— 他重重地吻了下来。 白荔浑身一僵,体温迅速攀升。她的感官在这一刻全部丧失,只有唇上的触感还活着。 他吻她吻得无比用力,掐她腰的大手青筋毕现,让她不能反抗分毫。 她被迫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肌肤之亲。 男人薄唇微凉,带着柑橘的清香。他的舌却火热,攻势猛得如焰,胁迫两人的气息彼此纠缠在一起。 白荔只觉得大脑缺氧,有些站立不稳。 她不明白这个吻。 也不明白,此时此刻他的所有举动。 沈今延明明是个自持,冷静非常的人,但是为什么他现在会这样,变成完全失控的模样。 一道脚步声传来。 是顾镜的声音:“东西掉了一地,人跑哪儿去了?” “……” “!!!” 白荔脑中的弦紧绷着,摇摇欲断。 如果被顾镜发现她和沈今延躲在安全通道的门后接吻,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场景。 白荔本以为同样听到脚步声的沈今延,会就此收手。 她却想错了。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吸吻她的脖颈,仿佛顾镜的脚步声就是一剂兴奋药。 白荔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浑身都因为紧张而微微战栗着。 气氛暧昧,疯狂,一发不可收拾。 过道里传来顾镜弯腰捡东西的动静,他把白荔的记者证,录音笔等等东西一一放进包里。 随后。 白荔听到顾镜远去的脚步声。 她有点狼狈地喘出一大口气,这时候,从她心口处传来男人喑哑讽刺的声音:“很怕被他发现?” “……” 这和是不是顾镜没关系。 就算是个陌生人经过,她也会同样的紧张。 白荔心跳如雷,脖颈间冷热交替,冷的是空气袭肤,热是因为沈今延的唇舌逗留。 他简直像是在惩罚她。 准确来说不是在吻她,而是在咬她,否则她的脖颈间,胸口处怎么有那么多的齿痕和草莓印? 谁都没有动弹。 时间仿佛也在两人间过去了很久。 久到白荔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她感受到男人的唇来到她的耳畔边,属于他的气息灼热紊乱,他的嗓音哑得厉害:“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什么可笑。 白荔没听懂。 下一瞬,沈今延极尽嘲讽地笑了下,哑道:“只不过是听到你的心跳,我就已经乱掉七年阵脚。” 这下白荔更听不懂。 她开始在想,看来那杯橘汁里兑的酒精真的很多。 沈今延终于舍得抬起脸,眸子黑得像碎曜,眸底隐隐浮动着一层悲凉:”是不是很没出息?” “……” “还是会想你。” - 白荔在洗手间用凉水洗了好几把脸,直到红晕彻底褪去。但身上还是好热好热。 她的脑中不停回放在昏暗墙角里最后的画面。 沈今延对她说完那些话后,迅速抽离。他弯腰去捡不久前被他扔到地上的眼镜,动作很有几分狼狈落魄。 仔细看,还能看出几分颠沛流离。 他居然说想她。 但说完后却又直接离开,这让她非常混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荔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离开洗手间。回卡座时,她远远地就看见沈今延,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姿态懒散,神色疏离冷漠。 为什么他看上去如此平静,就好像在墙角的那一幕从没发生过。 仿佛那只是她出现的幻觉。 白荔跨进座位时,做贼似的偷瞄了沈今延一眼,他根本不看她,正顾着和钟思量说话。 “……” 她不会真出现幻觉了吧? 一坐下,顾镜就问她:“人呢?” 白荔内心打鼓,面上强壮镇定:“去洗手间了啊。” 顾镜语气幽深:“去这么久?” 白荔:“嗯。” “包怎么在洗手间外的地上?”顾镜终于问到重点。 “……”白荔噎了一秒,“不小心掉了。” 顾镜深深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你还挺不小心的。” 白荔:“……” 她再不敢说话,怕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好死不死,高以围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沈今延也去了很久的洗手间,这么巧哦,你们上的同一个?” “……” 沈今延凉声道:“你这酒吧男女同厕?” 高以围:“当然不是。” 沈今延:“那你在狗叫什么?” 高以围:“……” 这时候,钟妙提出玩游戏,高以围立马拍手叫好,从被沈今延臭骂的困局中脱身。 游戏玩的简单,摇骰子,看点数。每个人对应着一个点数,点数是谁就是谁,玩游戏或者是大冒险。 有一条规则是,选择不能和上一个人一样。 第一个中招的人是沈今延。 高以围来劲儿:“我来问!”他犯二地拿个酒瓶当话筒,送到沈今延唇边,“你现在对白荔还有感觉吗?” “……” 炸了。 玩这么大。 问的还是双方当事人都在场的问题。 白荔呼吸一凝,连嘈杂鼓动的音乐声都变小了。 沈今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推开唇边的那支酒瓶。随后,以一种特别轻描淡写的表情扫过白荔,没有任何温度和情绪。 短短一瞬的四目相对,让白荔的心跳失衡。 她不停想到那个吻,一阵燥热。 就在这个时候,沈今延很轻地笑了下,淡淡道:“如果没有感觉也算一种感觉,那就算有。” 没有感觉。 在白荔脑中播放的亲密片段突然暂停。 没感觉还亲她那么用力??? 游戏继续,点数算到自己脑袋上时,白荔才回过神,原来是轮到她了。她不能再选真心话,只能被迫选大冒险。 高以围本来还想当出题人,这时候,顾镜不轻不重地咳嗽了声。高以围立马明了:“钟少爷,您来?” 顾镜转头,看向白荔:“微信里还有前男友的联系方式吗?” 刚加上的当然有。白荔老实说:“有。” “那给大家看看你给前男友的备注。” “???” 白荔脸色一白:“这……” 顾镜语气玩味:“见不得人?” 白荔吞吐:“也不是……就是……” 顾镜:“那赶紧拿出来看看得了。” “……” 死了算了。 今天真是什么事情都让她遇见了。 迫于无奈,白荔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手机,在微信翻翻翻,纠结要不要偷摸着临时改个备注。在她的八百个假动作后,手机突然被顾镜夺去—— “哈哈!大家看!”顾镜扬起手机,把屏幕对着沈今延。 沈今延懒懒抬眼,就看见了超级显眼的微信备注—— 【无比记仇的前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