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熟》 chapter01 暗熟 chapter01 ——三个月前 【我和黄叔叔讲好了,面试的时候不要紧张,保持思路清晰,你一定可以的。】 【知道啦,爸爸。】 这会儿覃惟人已经在到了,前台姐姐让她稍等片刻,就忙自己的去了。 盛夏时节,整个北京城似掉进火炉里,燥热难耐。 办公楼里的中央空调呼呼出冷气,出风口系着的红丝带,荡来荡去,扰人心绪。 她的手指缝里有粘腻汗液,后背发麻,心脏都快跳出来。第一次靠关系走后门,难免做贼心虚。 不知道等了多久,走廊终于传来一道高声呼喊:“谭惟!谭惟在哪?” 来了来了……开始了。 覃惟快速起身,走上前去,HR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她,“谭惟?” “那个,我叫覃惟,qin,第二声。”她脸有点红。 “跟我来吧。”HR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进去了。 简历递交上去之后,对方粗看了一遍,简单问她会不会使用一些办公软件,可否接受出差,以及何时可以上班。 “会的,可以接受出差,随时可以上班。” “福利待遇是这样的……” “好的。”不算好也不算差,一般的应届生水平。 “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可以的话,那下周一来上班?” 面试就结束了?太草率了,她怕这中间有不清楚的地方,“您没有别的要问吗?”来的路上,她练习了半个小时的自我介绍,完全没用上。 “问什么?” “个人履历什么的。”她也被问住了,忽然卡壳。 “你不都在简历上写着了吗?” “哦。”这样说也没毛病。 “你是黄总的侄女,难道你们在家里没有说好吗?还要我来问。”对方终于抬眼看她,意思是:你跟我这装什么? 不知是刚刚纠正名字读音让对方觉得有卖弄之嫌,还是走后门的窘迫,覃惟察觉出对方已经对自己戴上了有色眼镜。于是脸更红了。 哎。 夕阳悬挂在树木浓密的罅隙里,明明脸蛋晒得发烫,她却感觉在做梦,晕晕乎乎。在公交车上刚找到位置,爸爸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问她:“面试怎么样?” “还行。”覃惟表现抗拒:“我不想去黄叔叔公司。” “怎么了?”爸爸却语调高昂。 “能让我轻易进去的,肯定不是有前途的公司。”她胡说八道找借口,并不想吐露真实的原因。 “……” 黄叔叔是覃惟爸爸的朋友,早年来北京打拼,现在都发家了,把她塞进自己公司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我来跟她讲。”妈妈抢走了爸爸的手机,“宝宝,你想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覃惟惯常会对妈妈撒娇。 覃惟爸爸是做生意的,妈妈是历史老师,家里经济条件很好,氛围也不错,大学都毕业了,父母还当她是个孩子。 只是她本人的性格,太内向了。 公交车行驶出高架下方,斑驳的玻璃上穿透一抹刺眼的光,一种叫“黄昏恐惧症”的情绪默然发作,她想象的北京会变成一座空城,这让她感觉很无助。 覃惟垂下眼皮,眼眶酸胀起来,“妈妈,对不起。” “不要太焦虑了。”妈妈轻声笑,“毕业生找工作这件事呢,本就是越找越灰心的,但总会有出路。既然有一个现成的机会,不妨抓住?” “我不想走后门,别人都知道了。”覃惟一想到刚刚HR轻蔑的眼神,心里就很难受。 “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你。”妈妈把想说她过于敏感的冲动压制住,仍是语重心长,“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覃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手机里就传来爸爸的声音,“别废话了,这个小崽子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没工作沮丧,有工作又不想去,欠嗖嗖,让我骂一顿保证药到病除了。” 在爸爸发火前,她赶紧挂断了电话。 * 其实覃惟并不是一个纠结磋磨的人,只是这段时间,她的精神有些怠惰。 毕业季兵荒马乱,覃惟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与谈了很久的男朋友分手,她想不通,他是在哪个瞬间突然变了的;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辞了实习工作,变成无业游民。 近日,她的好朋友也要离开北京了,无疑加重了她的焦虑。 覃惟在北京上学,关系最好的当然是三位室友。 叶晓航和她是一个高中来的,顾雯是北京人,东哥是沈阳的。四年时间她们一起上课,吃饭,图书馆占位置,几乎形影不离。 如今生活网突然分崩离析。 父母看她状态不好,这才插手她的事。 晚上给东哥送别,大家喝了点小麦饮料就抱头痛哭,覃惟醉意上头,对东哥说:“希望你将来能够发大财——然后养我。” “你放心,我这辈子都发不了财了。” 叶晓航晃着杯子,“或许,咱们四个人聚是一团屎,散是满天星。” …… 服务员路过,回到后厨跟同事说包厢里的那几个女孩子喝傻了,看住她们别逃单了。 * 送东哥上高铁后,叶晓航告诉覃惟 :“东哥的爸妈给她在老家找了工作,银行上班,其实挺好的。” “哪里好?” “稳定。” “我不觉得东哥想做一个稳定的人。” 叶晓航真想说她天真,就问覃惟:“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就不茫然了。 “看吧,我们常说要做自己。可是现实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根本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能做什么,能靠自己生存下去就不错了。” 覃惟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名甜点师,取悦过生日的大小朋友,还不用与人打交道,但现在看来实现的可能性为零。 “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叶晓航拍拍她的肩膀,语气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宽慰:“能走关系,是谁都羡慕的运气。” * 她去黄叔叔的公司上班了。 黄叔叔叫黄海冰,覃惟给他当助理,主要负责处理邮件,定机票酒店等琐碎的事,更多时候在前台分拣快递。 刚毕业的女孩子,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生怕被人说关系户白拿工资,挺乐意干活,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 新的人生阶段,顺利度过毕业季,成为勉强及格的大人。 也许就是所谓的稳定——稳定地当牛做马,竟能让人产生一丝荒谬的安全感。离家的覃惟有暂时的落处,也像逃荒的难民终于扒上驶向远方的列车。 一个炎热的周末,黄海冰找不到人,随手抓了覃惟带她去趟国贸,直奔南区的奢侈品店。 覃惟站在街边看着奢华闪耀的幕墙,空气中弥漫高级的香水味,目光呆呆的,谨慎又兴奋地说:“黄总,你要给我买东西吗?这可不兴啊。” 黄海冰回头看她一眼,像看弱智,“谈生意呢!” “我们有这么大的甲方?” “当然。咱们公司也不差。” 覃惟进奢侈品牌消费的经验匮乏。 印象里第一次光顾是陪妈妈去买一只包,进到商场就闻到浓郁的香水味。例如:早年流行Dir的真我,这两年是Byred的一系列都成了网红街香,天罗地网将人的嗅觉俘获。 热门香水和香薰,在高端商场中庭里数不胜数,万变不离其宗——都是金钱的味道。 也是奢侈品的格调。 覃惟和朋友逛街,只流连负一楼的小吃街和饰品区,或者是顶楼的电影院和电玩城。 这是普通人的消遣流程。 奢侈品店一般为了保证客人的购物体验,会限制进店人数,门口排了一条长队,覃惟跟在黄总身后,保安挪开红色的礼宾柱,请他们进去。 店铺内流光溢彩,全景照明的灯光投在她的脸上,光点折射在玻璃上,倒是显衬得素颜的脸庞比在自然光下更精致无暇,覃惟在镜中看到自己,略显局促地低下了头,又看见自己脚上的球鞋,感觉好幼稚。 青涩在奢华面前,自惭形愧。 她好像一只小山雀,误入浮华。 黄海冰和她交代,等会见到客户要注意的各项事宜,并且叮嘱:“抬起头,别跟犯错似的。” “我没有。”覃惟否认。 “呵,小孩子。”黄总嘲笑她,真的太容易紧张了。 覃惟尝试抬首挺胸,深呼吸,强装淡定。 展厅很大,中央旋转楼梯走下来几个人。又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是外国人,棕色头发,灰蓝色的眼睛,身材健硕。 覃惟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这才看到其中也有亚洲面孔。 那个男人的身材不输西方人的颀长,挺拔,举手投足却多了分清隽儒雅。浓黑的发丝下面是深刻的五官,覃惟不太敢看脸,不确定是不是混血,注意力全在对方的手指上。 因为他正在说话,手上有轻微而舒展的动作,像是习惯使然。分明的骨骼撑着薄薄的肌肤,手背有青筋,关节白皙又红润,指甲修剪得很圆润。 只是一只手而已,她忽然想起一些,不该在这个场合想的东西。 又想,原来在奢侈品行业工作的人,和电视剧里描述的一样。 黄海冰挺八卦,笑着问覃惟:“他们说啥?” “不知道。”覃惟摇头。 “你不是英语很好吗?” 覃惟略一侧头,眼里有跟熟人开玩笑的活泼笑意,“刚刚那个外国人讲话有口音。” 这下黄海冰真被逗笑了,“有口音,你笑死我得了,” 你还笑死我了呢,覃惟小声为自己辩解:“真的。你没注意到他们讲话时,很多卷舌吗?”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黄海冰一点都不关心。 chapter02 chapter02 店经理是个美丽精致的女人,笑容得体,带他们去会议室。侧身进门时覃惟注意到她的黑色工装裙下,小腹已有不小的隆起,怀孕还在上班。 覃惟有点意外。 “黄总呀,这个漂亮小妹妹是你的新助理吗?”她注意到黄海冰身后的生面孔。 “第一次带出来。”黄海冰说:“劳烦Tina店长照顾小朋友。” “你说的是哪里的话,喊我Tina就行。” 覃惟赶紧直了直腰背,毕恭毕敬道:“Tina姐好。”拿出包里的电脑和笔记本,放在桌上,乖巧坐好,眼里果然透着清澈。 黄总看她一眼无声发笑,跟人闲聊起来:“我刚看见几个外国人,你们总部来人了?” “这不店庆么。” “真够重视的。”黄海冰感叹一声,身体往后仰了仰,中国市场对全球奢侈品行业的重要已经无需赘述。 覃惟不懂行话,趁他们聊天的光景,快速了解了一下这个牌子。 ROSSI品牌创立于1920年,是全球奢侈品牌之一,隶属于SH集团,旗下有时装,皮具,珠宝等产品,在2003年进军家居用品界。 覃惟在进门的时候,注意到外立墙上暗金的的标志是:ROSSI Casa(屋) 他们所在的这家门店,是该品牌亚洲最大的家居用品店。 黄海冰的公司是本地供应商,负责各店铺的绿植和花艺。 花艺是商业美陈的重要组成部分,除了大型活动,还有会员日花艺师驻店等,多次合作下来他们早已相熟。 会议很长,但并不无聊,主要是茶歇很丰富,咖啡很好喝。 视觉陈列设计师是个年轻女人,一头羊毛卷,小麦色肌肤,不大的会议室里全是她的港普和英文混说。 覃惟觉得,初听怪异,再品习惯之后其实挺洋气,至少表达很精准。 黄海冰收了玩笑,“我看墨绿和橘粉的大朵混搭偏多了,你们是产品要转型吗?” “暂时还没有。这次的空间设计灵感来源是莫奈的《睡莲》,配色上年轻一些。” 覃惟侧着脑袋往前瞅,努力增强参与感,设计师看她一眼,说道:“我会发给你的。” 会议终于结束,黄海冰来之前听到了小道消息,跟他们打探:“听说你们Max总回香港了?” Tina低头喝起水来,但笑不语。 Rssi Casa连续两年业绩下滑,每年却有大笔市场预算花出去,总部很不满意,是要有人为此买单。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当然,不能通过她们的嘴为外人所道。 市场部实习生没有接收到Tina的眼色,心直口快道:“Max辞职啦,现在的老板是Enz总。”她说起来还有点高兴,“他今天来巡店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吗?” “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中国人。” 覃惟以为他们真的在闲聊,无聊又咬了一口小蛋糕,很好吃,她记下这个牌子了,回头自己也买。 回去的路上,黄海冰打电话给朋友问知不知道Rssi空降的新领导是什么来路,性格如何。 覃惟坐在副驾,天真地问他:“黄总,你打听人家八卦干什么?” “要不怎么说你是小孩子。”黄海冰说:“这个Enz的做事风格,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合作关系,甚至是,国庆以后是否还能接到他们的订单。”供应商的选择,下面并无太多的权力。 “这样啊。”覃惟仍是半懂非懂,心想门店负责人是Tina啊,“为什么?” “你回家要钱,不需要确定你爸的心情吗?” 懂了,这个Enz在决策上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覃惟忽然意识到,虽然她和别人一样开会,但是她可能已经当好几个小时的傻子了。 * 对于大客户,黄海冰亲自出的方案。通过之后,他就交给下面的人去执行了。 周一上班,黄海冰叫覃惟给他订两张去上海的机票见客户,覃惟问需不需要自己跟着一起去,黄海冰反问她:“你去干啥?” “黄总,我能跟项目吗?”覃惟看饮水机的感觉不好受,“你出差了,我就没什么事儿干了。” 黄海冰还是第一次听员工说对老板说,自己的工作不饱和。 但是覃惟跟着他的确发挥不了作用,她只是一个适合做琐碎工作的小姑娘。 权衡两秒还是决定不带她,随口打发了,“你去跟Rssi的项目,在本地。多看多学,少说话。做要吃苦的。” “我能吃苦的,黄总。”覃惟高兴了。 黄海冰觉得她高兴早了。 * 后面的几天,覃惟被借调去客户那帮忙,从早到晚。 体力和脑力的消耗,对覃惟来说都不难,毕竟年轻唯一的优势就是能吃苦。 但是她社恐的毛病又犯了。 还很严重。 这个工作,每天见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她很羡慕做奢侈品零售的小姐姐,对谁都侃侃而谈,毫不怯懦。 而她,面对陌生人经常心跳加快,眼神闪躲,好像身体都出问题了。 以至于经常低着头。 Tina问她:“你是不是很胆小?” 覃惟非常尴尬,“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看出来了。”Tina说话很委婉,“你的工作很好,但是太容易紧张,这很影响向上交流。” “不好意思。”覃惟的态度也很谦逊。 Tina看着她,语调柔和得像雨天的油画,“你记住了,无论是甲方还是上司,除了立威严的场合没人喜欢紧张氛围。找人解决问题不要觉得麻烦,把工作做好是我们的第一优先级。” 覃惟感受到鼓舞,心里的弦松了点,“谢谢你,Tina姐,我会好好服务你们的。” “就是要这样,甲方也不吃人,对不对。” 配合品牌方修改方案,拍照,布置陈设到深更半夜,除了易紧张,覃惟对工作完全没有抱怨,是个很好用的实习生。 店庆前两天,他们完成了所有的空间布置,只剩收尾部分了。 那天覃惟搬花泥,弄湿了胸前的衣服,白色的内衣若隐若现。Tina给她拿了一件备用的白衬衫,“先换上吧。” “我在这边待一会儿很快就干了 。”覃惟不愿意麻烦人,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店里空调开得这么低,会感冒的。”Tina怕覃惟不接受这个理由,又补充了一条,“今天上面领导来巡店,看到不好。” “谢谢。”覃惟接过衬衫,去休息室换上了。 “盘儿真亮,其实你可以表现得更自信一些,”Tina说,她的身材高挑,瘦而不柴,简单白衬衣也穿得好看。 “什么?”覃惟抬起头来,眨了下眼睛。 Tina正要跟她聊聊天,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来人小声提醒:“Enz还有五分钟就到店哦。” “你们准备一下,我马上出去。” 覃惟只听Tina说了一半的话。 五分钟后见到了他们口中空降的Enz,店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架势。 隔着挺远的距离,站了很多工作人员,簇拥在他周围。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围观,看见是第一天来就见到的那个中国男人。 他穿黑色的衣服,个子很高,脸上没有表情,透着一股冷冽之感,像松枝上积压的厚雪。 职场里当然存在平易近人的领导,比如:她的老板黄海冰;比如Tina。但覃惟觉得,这位肯定不是。 Tina站在他身边都小心翼翼,在做汇报。 覃惟定睛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微微惊讶,这几乎是她现实里能见到的最好看的人了。不由自主把眼神钉在那张脸上,有一刻她都看呆了。 遽然,一双漆冷的眼睛看向她站的方向。 覃惟不自觉呼吸紧绷,心跳加快,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弦随时要断掉。 完蛋了,她又开始紧张。 回到休息室,她靠在墙边平缓呼吸,回想着那对视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黄海冰打来电话,问覃惟工作如何,她一五一十回答:“我努力在做了,黄总。” “Tina也跟我说你表现不错。” “真的?”覃惟眉梢一跳。 “惟惟,你做得真不错。”黄海冰在电话里笑声温柔,好似在夸奖她,也缓和了她的紧张,“这段时间辛苦了。” 落日熔金,倾落在钢铁森林的冰冷棱角之上,平添一份温柔。 覃惟肩头挂着帆布包,站在广场上,又回头看看身后美轮美奂的幕墙,暖黄色的灯光将店内环境,衬得如梦似幻。 里面的人,红鞋底,黑裙子……精致得失了焦。 这样的繁华,才配得上北京。 覃惟在心中歆羡,又告诫自己一定要勇敢,勇敢的人才能享受世界。 她一天没有吃东西,在旁边的蛋糕店买了点黑麦面包,准备在回去的路上吃。 花坛里竟有只小三花跳到她脚边,接着又引得两三只小奶猫钻出来。 覃惟很是惊喜。 她喜欢毛团子,家里养了一只布偶,叫公主,现在由妈妈帮忙照顾。她出门碰见小猫也会找机会撸一把。 覃惟撕开一点黑麦面包,放在地上叫小猫来吃,蹲下来想摸摸它们,可惜小猫警惕,不给摸。 覃惟只好用手机拍了,发给妈妈:【可爱吗?想绑架一只回去养。】 妈妈很快也拍了布偶的照片回礼给她,又发来一段语音:【宝宝也可爱。】 覃惟:【公主的美貌与可爱,无需夸奖。】 妈妈:【我说的宝宝是你。】 妈妈:【你终于又分享小猫照片给我了,已经走出失恋的阴霾了吗,妈妈好开心。】 覃惟肩膀一顿,眼眶又被酸胀充斥着。 * 周珏站在橱窗前,旁边是一株半人高的鹤望兰,绿叶中参杂紫色,花形似鹤头观望。 水珠在叶片上,随着店内的音乐声浪而轻微震颤,快要滴落下来。 店员给他端来一杯咖啡,悄声离开,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头也没有抬起来看他。 店铺的一侧是临街的,路口站着一个女人。 修身白衬衫和西装裤利落地勾勒出身形,她的四肢修长,脊背纤薄,长发被夕阳描摹出柔和的轮廓。 周珏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她身上穿的,是ROSSI品牌的工装。 但此时此刻,她倔强地咬着嘴唇,盯着手机,正低头啜泣。 孙慷走过来,把平板递给他,“Enz,晚宴嘉宾的座位,您确认一下。” 他顺着周珏的视线也往外瞅了一眼,自然看到了那个女孩子,脸色忽然冷却。 大事不妙。 ROSSI是做时装生意的,Sales的工作服很多。外套衬衫,裙装裤装,鞋履细节到一个小腰包,并无硬性规定每天一定要穿什么,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情,自由搭配。 但公司有明文规定,不能把工装穿到工作场合以外的地方、不能穿回家,不能有损公司形象的行为,并且离职了要还给公司。 当然,不小心把工装穿出去不是多了不得的错,但是在老板面前纵容错误,就是重大失职了。 “Tina是一孕傻三年么,自己昏头,手底下的人竟也这么不着调。”孙慷拿出手机对她拍了张照片。 * 周珏没说话,出去了。 他再不走,店里的人怕是拘谨得不能呼吸了。孙慷紧随其后,不忘对其中一个店员做手势:把咖啡收了。 周珏在车里看完了邮件,在其中一个名字上编辑了红圈,发送出去,还有一个附件。 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先是道歉:“Enz,对不起。” 周珏说:“我不需要道歉。” “Enz,我觉得不是原则性问题就不用太在意。”对方很是为难,说:“邀请函在一周前就发出去了,现在通知不要来了,太得罪人了。” “这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周珏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我要看到你为Mar工作的敏感度,谨防对方以此次活动为自己的言行做背书,任媒体大做文章,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那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孙慷坐在副驾驶,根本不敢从后视镜里看周珏的脸色。 他稍稍换了个姿势,也换了个称呼,“老板 ,现在去哪?” “你可以下班了。”周珏头也不抬地道,他晚上还有个场合要出席,现在回去换衣服。 “好的。” 孙慷平静地说了着两个字,心中却还是忐忑。 他跟周珏一个月,仍没有摸清他的脾气。这个新老板没有因为初来乍到而讨好下属,看来是不怕得罪人的,搞不好自己哪天也要因为一点小错误被开。 打工人真难。 chapter03 chapter03 覃惟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失给Tina造成多大的麻烦。 那件衬衫是经典的Rssi女装风格,时髦,高级,没有明显标识,她回到家脱下来的时候才看见袖口的内里乾坤,有一片刺绣暗纹。 穿别人的衣服,自然是要洗干净了还回去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她把衬衫送到楼下的干洗店,多付了点钱,加急。 覃惟自己没奢侈品服饰。爸爸有钱,但不太允许她在这方面消费,妈妈就可以。印象里妈妈那些昂贵的大衣是送到五星酒店洗护的,但她知道所谓奢侈品,大都是穿一次就永远挂在衣橱里。 奢侈品成衣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清洗的问题。 周五的晚上对多数打工人来说是幸福的,终于要迎来周末了。覃惟约上顾雯和叶晓航,去吃重庆老火锅,又看了部爆米花电影。 从电影院出来,闻到身上还没有散尽的花椒味,互相翻了个白眼,顾雯说:“我好像又饿了。” “点一些烧烤带回去吃吧。” 顾雯跟她一拍即合:“搞点啤酒,今晚睡在惟惟家,谁也管不着我们。” 叶晓航提醒她们:“已经十点了。” “又怎么样,反正明天不上班也不用说上学。” 说得也是。 烧烤和啤酒没有坚持到家,初秋的夜风褪去夏日的燥热,吹在身上很凉快,她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就开始喝酒撸串,完全没有顾及路人的眼光。 旁边就是CBD,写字楼里灯光璀璨如星。近看,楼尖几乎要戳入云层,有点诡异。 隐约可以看见窗户里的办公桌和人,她们露出羡慕的目光,又有些敬畏。 羡慕目标明确的人;又恐慌即使已经是精英阶层,仍旧无法摆脱无休止的加班。 好朋友凑在一起聊学业,聊工作,叶晓航问覃惟新工作适应得怎么样。 覃惟说,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打杂。以前是给上级买咖啡、写报告;现在给新老板取快递订机酒,本质上是一样的。 “你应该为自己争取机会,做人还是不要太循规蹈矩了。” “不过也别太焦虑,你家里没指望你挣钱养活自己。” 覃惟没有办法不焦虑,说自己最近的工作经历:“你们知道吗?公司最近服务的那个奢侈品牌,很多销售都有留学背景。” “卧槽。”顾雯张开嘴巴惊叹,外面的世界已经这样了吗? 她奶奶以前是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初中都没念完,没接触过英文,倒是学过两句俄语,会唱喀秋莎,“我们惟惟也是不错的啦,棒棒的。” “我一直觉得能在北京保持光鲜,就是一件非常牛的事。”叶晓航说自己的观点:“你们不会觉得网上被吐槽的柜姐,不需要任何专业,只凭美貌站在那里翻白眼就好了吧?” “没有没有,我每次进去都超级紧张。” “我都没有进去过,怕被看穿穷的本质。” * 周珏和陆文心在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只接受预订,阵仗挺大,但味道实在一般。好在夜景不错,可以看见整个CBD的灯火,也把成双入对的男女衬得暧昧许多。 这顿饭吃了有两个小时。饭后甜点,陆文心微微侧身,勾了下头发:“Enz,可以帮我拍几张照片吗?” 周珏自然而然地接过手机,点开取景框,耐心等待对方变换姿势,连续拍了好几张。 照片拍得很好,完全不直男,是他一如既往的水平。 陆文心笑容灿烂,视线从手机移动到对面男人的脸上,他穿着黑色的马甲和白衬衫,抬手时衣料裹着手臂线条,肩膀很宽,领带针是冰冷昂贵的质感。 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也深情无比。 周珏本人,愈发假得很像橱窗里典藏的奢侈品。 店家以为他们是情侣,在他们走时送一份巧克力伴手礼,并且祝他们有个愉快的夜晚,周珏没有解释这个误会,帮她拿起了座位上的包包。 出来时,司机打电话来,说要一会儿时间才能到。 时间已经很晚,但仍有不少年轻人在路边逗留,可能是在等车,空气中有杂乱的气息。 周珏从没有这样浪费过时间,不是很理解意义是什么。 陆文心看见那些年轻人,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们十几年前在纽约认识。周珏还在念书,暑假去了奢侈品集团实习,做buyer。 她起初不知道,以为他是工薪阶层的家庭出身,打工补贴生活费,顺道给国内的朋友代购赚差价,后来相处久了,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才清楚他的背景其实很深。 那时候陆文心就觉得他有魅力,在品牌的陈列室遇见就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有点事想跟他聊聊,至于什么事,当然是成年人的游戏。 他也从善如流地应了,脸上有高深而温和的笑。 周珏本来就是学奢侈品管理的,做什么都不奇怪,现在谈及往事脸上也没有波动,把包交给她,两条长腿微微站定,距离她稍远了。 也想到了一些事,略显旖旎。 街对面有三个女孩子走过来,她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又哭又笑,像是喝醉了。 周珏皱了皱眉。 陆文心却看着三个女孩子的背影,弯唇笑了,“真可爱。”即使穿着便宜的裙子,做着犯傻的事,也不令人讨厌。 周珏不明就里:“哪里可爱?” 她眼神不好吗?还是性向转为女了? “你没救了。” 司机来了,上车前她对周珏挥了挥手:“晚安,Enz。” * 覃惟喝完酒给东哥弹了视频。 东哥说自己还没有下班,工作服还在身上,短发也在蓄长,正是尴尬时期。说着就委屈要哭,她们大吃一惊,她回到父母身边不是直接躺平了么。 还是她们年轻,以为在银行很轻松,结果比大城市还夸张,周六也是要是上班的。 东哥说:“我本来好好的,可是一见到你们就想哭了,太丢人了。” 覃惟赶紧哄她:“没有没有,你已经很棒了,只是回到好朋友的身边才变成小孩,一点都不丢人。” “惟惟,我好想你们。” “等到小长假,我们去找你玩吧。” “真的吗?” 气氛一烘托也就没有那么消极了,又傻乐起来。只有细心的叶晓航注意到路边的一对男女,正在看她们。 他们穿着光鲜亮丽,不像普通人。 叶晓航戳戳覃惟:“有人在看我们。” 覃惟没有没听见,叶晓航心想无所谓了,反正是在室外露天场合,有些人还吸烟影响别人呢,大点声聊天怎么了。 等覃惟反应过来时,看到一个男人背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 周珏每天的作息标准,雷打不动五点半起床,处理工作,七点去健身房,有时候也会约人打球顺便谈事。 他喜欢早起,夜晚和酒精总会是头脑变得黏腻,拉扯,会让一些明朗的关系变得暧昧。 球场回家的这段路上,周珏看了孙慷发来的Q3的业绩,距离目标还有一点距离,看这周的店庆活动冲上去,问题不大。 孙慷持乐观态度,这会是一个愉快的周末。但老板的心情依然不明朗。 换鞋的时候,玄关柜子下面多了一双灰粉色的酒店拖鞋。 他的视线没有停留,走到岛台边喝水,电话里叫孙慷把自己今天下无五点半到六点的时间留出来,需要要开一个管理层的小会。 餐桌上有准备好的午餐。 交代完工作上的事,他又给陈瑾发了条消息,只一个字:【换】 * 陈瑾早上收到这么一个条消息也很无助,思考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把给他家做饭的阿姨换掉。 这个阿姨才来了两次,但这已经数不清楚是第几个了。 家政公司那边实在没人推荐,想撂挑子了。但是陈瑾却不能撂下这担子,她得对周珏负责到底。 实际上,陈瑾要负责的是周珏家里的一应事务,主要关照他父亲的饮食起居。周珏的父亲周总是个很善良的人,在生活方面要求简单,对待服务人员也和善。 却不想“周总2.0”版本太难服务了。他本人有洁癖也就算了,但生活秩序感强烈到令人发指,连一个纸巾盒的角度都不能错。 保洁阿姨是家里过来的,机灵又勤快,干完就走,但没法周末过来给他做饭。 做饭阿姨太难找到合适的了,手艺好,会打扫,还要会捣鼓他家厨房的那一堆东西,并且要适应他诡异的生活习惯,做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隐形人。 陈瑾前面给他找的两个阿姨手艺都不错,其中一个是没有按照规定时间离开,跟健身回来的他迎面碰上;另一个阿姨是走时不小心遗留了私人物品,和今天这个一样。 但都是周珏不能忍受的。 他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换”就让她再去找人,自己不面试,也不想看见真人,多一句废话都懒得说,明明他做的就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 陈瑾算看出来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傲慢。 但是他出手阔绰。 面对如此苛刻的要求,陈瑾看在钱的面子上,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好的,老板。” chapter04 chapter04 周日傍晚,覃惟去还衬衫。为了表达歉意或者感谢,她带了点自己做的牛轧糖,用礼盒包装起来。 店庆活动据说是来了明星,现场人山人海,但覃惟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只有店里的销售人员还在接待客人。 她没有找到Tina,说在楼上开会。 花艺老师在收拾东西,覃惟过去帮忙,被问道:“你白天怎么没过来啊?” “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工作上的事,就是有明星,你真应该过来看看。真人太好看了,是视频都没有拍出十分之一漂亮的那种。” 覃惟挺感兴趣地问是哪个明星,有没有拍照。 花艺师和她把东西收拾到仓库,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在现场拍摄的照片,果真,皮肤白到发光,非常漂亮。 美则美矣,但距离普通人太远了。 刷了好几个屏,眼花缭乱,覃惟看见合照里其中一个人。 男人眼神冷淡清绝。 “时尚行业的人好像都很好看。”覃惟笑着说,把手机还给花艺老师。 “是吧,我觉得你也老好看了。”花艺师盯着覃惟的脸,她没有化妆,但皮肤白又干净,眼瞳的颜色浅浅的,鼻子也挺秀气。 仔细想一想:“明星有团队包装,好家伙,乌泱泱跟了十几个人。” “哈哈。”覃惟被夸觉得羞耻,非常不习惯,“没有没有,你别夸我。” “你要是好好化妆,应该特别好看。” 两人的动作很快,剩下几桶花还是要拿回公司的,“我跟师傅的车,你一起走吗?” 覃惟说自己还有别的事。 “那你自己打车吧,拜拜。” 商场中庭围观的人没有散完,地上散落着彩带和鲜花,工人正在拆黑色签字板,准备放到仓库或者给捡垃圾的清洁工。 这些覃惟不得而知,像是一场盛大的落幕。 她去商场外面,记得马路边的灌木丛有几只小三花安家,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她准备全都绑架回家养着,或者分两只给顾雯和叶晓航。 商场保安看见,问她在找什么。 “这边的流浪猫,你看见过吗?” “哦,前阵子是有的。”保安说。 “你们抓走啦?” 保安小哥就笑了,说:“别把我们想那么坏,这边是商场偏门,没什么客人过来,流浪猫想在这待着就待呗,只要不打扰客人就行。 ” 覃惟听他这么说,感觉这商场的管理还挺人性化的,微微一笑, “那我再找找。” “要我帮忙吗?”保安看见她笑,也有些羞涩了。 “不用了,谢谢你。” 覃惟在那附近转了转,拿出苏打饼干,掰了一小块放在地上,夹着嗓音叫:“咪咪——” 希望小猫可以听见声音或者循着味道出来,不要让她等待太久。 过了好一会儿,隐约听见“喵喵”的叫声,覃惟赶紧蹲下去,探着脑袋往花丛里瞅,一双剔亮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咪咪,到我这来。” 小猫不为所动,覃惟热得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直腰缓和。 有脚步声。 视线自下而上,看见刚刚照片里的脸,还有衣服。 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周珏。 须臾,她又紧张起来,喉咙发痒,站起身把手背到身后。 他身上有香水味。她敏锐地闻到。 今天做活动的原因,临街的门被关闭了,客人统一从商场中庭进入,覃惟以为不会有人到这来。 她慌得唇瓣翕动,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半晌还是沉默下来,想假装无事混过去。 * 周珏看着这个年轻女孩,不清楚这个时间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下面人的工作他一般不会过问,即使问询也会通过店长、或者区经。更准确来说,高层领导不会给基层员工一个眼神。 “这个时间不在工作?”周珏记得她,上周也是在这个地方,她在哭。 覃惟很懵,他们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呀,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她看上去很害怕他,始终低着头,这让周珏也有些莫名,一个如此胆小内向的人,是如何胜任零售工作的。 “你应该找一个妥善的方式,让物业彻底解决门店附近流浪动物的问题。”他又开口。 偶尔的善良本质上和伤害无异。 他的声音低,音色很轻,像冬日里薄薄的浮冰。 “我知道了,”覃惟抿抿嘴唇,头也更低了,小小声:“对不起。” 周珏又瞧她一眼,她皮肤上的红,从脖颈和耳朵,往上蔓延到全脸,像要烧透了。 …… 覃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小三花也早就被吓跑了,她却站在原地不做所措,好像被批评了? 除去黄海冰要对甲方大老板格外在意的原因,她搞不懂这份害怕和紧张是哪里来的。 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她觉得自己在做人方面有难言之隐。 她可能傻了吧。 覃惟清洁了地上的饼干碎屑,心里又焦虑地想自己这样算不算犯错,这是他们公司的大客户,黄海冰很在乎,如果因为自己的犯蠢,影响合作怎么办? 越想越害怕。 店内客人已经不多,Per在收拾客人吃剩的甜点和咖啡,她过去问:“还有需要我的事吗?” “你怎么还没走?”Per看见她出现挺意外:“我以为你已经跟花艺师走了呢,没有别的事情了呀。” “Tina出来了吗?我想跟她说句话。” “在休息室。” 覃惟去敲了下门,看见Tina坐在沙发上,心情也不是很好。 半个小时前,零售总监张黛给她看了一张照片,正是覃惟穿着衬衫站在店外的。她被投诉了,这是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 Tina没有解释这个女孩子根本不是她手底下的员工,而是乙方,全程就是个乌龙,但是在这个时间点发作起来,十分微妙。 “谁投诉的?”她愤怒地问。 “孙慷。”张黛说:“重要的是谁投诉的吗?你应该反思自己的问题。” 孙慷举谁的旗帜,大家都很清楚,Tina就很不服气,“Enz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行业向来是按资排辈的,周珏太年轻了,傲慢、刻薄、没有丝毫人情味,Tina在他那几乎是碰了一鼻子灰。 “我一毕业就进公司卖货,成绩有目共睹,他一来就给我下马威,这像话吗?” Tina真的很生气,Retail是整个公司最赚钱的部门,每个人都有实打实的业绩,凭什么要为一些小事受气? 但这些话只能在张黛面前发发牢骚,不可能真的叫嚷到周珏面前。 “这个你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张黛说:“老板器重他,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你了解下他的履历就该知道,Enz是奔着什么来的。” Tina于是不说话了,扁着嘴。 张黛看她挺着个大肚子,都是女人,她能够理解这份不易,“你有委屈可以跟我说。” Tina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问题压根儿没出在一张照片上。 这次店庆活动,她的业绩很拉胯。就算没有孙慷的投诉,张黛也会另寻由头敲打自己。 “那不用我多说。” “可是这能怪我们吗?”Tina也不放过这次机会诉苦,说道:“家居用品的生意本来就难做,今天的活动的确来了很多人,可是大多是奔着明星,买包和饰品,顶多带两件成衣;又有多少年轻人愿意、或者有实力花几万块钱买一把椅子的呢?” “这场活动于我们根本没有好处。”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在他们店旁边,同一个商场,开着另一家Rssi,做的是时装、皮具的生意。今天的营业额非常好看,对方的店长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对比他们的门可罗雀,简直高下立判。 张黛也在门店工作过,她能理解Tina的一切苦衷,但是理解归理解,她终究不在底层了,没有必要太过共情员工。 “你说的我都清楚了。但是现在你首先还要解决的是人手的问题,这总不需要我来吧?没有Sales就没有客户,没有客户就没有营业额。” 上个月,Tina手下的一个销售团队集体跳槽到竞品品牌,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Tina只能说:“我会的。” * Tina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产假就那么点时间,她决定把这个班上到预产期。 这样既能把在产后有更多时间休息,也要争取在圣诞之前把业绩追上去。更重要的是,她想做到这家精品店的店长。 店长的位置空了很久,她做着店长职责范围内的所有事,但张黛始终卡着她的职位。 无论是业绩,升职,还是管理团队,哪一项都并非易事。 “Tina,你还好吗?” 她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子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覃惟说:“我来还衣服,给你添麻烦了。” Tina没有把照片的事说出来,内心虽然生气,可也明白这本来就不是覃惟的错,外行人也不了解这种规矩,“没什么麻烦的。” 覃惟松了口气,温柔地笑笑:“这是我自己的做的牛轧糖,不是特别甜,希望你喜欢这个味道。” Tina看着覃惟,没有说话。 覃惟以为有不妥,又细声问:“你不能吃甜的东西吗?” “不是。” 覃惟犹豫了一下,问自己刚刚在外面逗流浪猫,被人说了。这算不算犯错。 她没有说,是谁说了自己。 Tina说:“如果你足够强,就不算犯错。” chapter05 chapter05 覃惟送给Tina一袋牛轧糖,又收到Tina的一瓶香槟作为回礼。 其实说成礼物也不太准确,酒是活动剩下来的。这种耗材公司不会计较,销售自行解决或者拿回家是潜规则。 瓶身被用雪梨纸包装,瓶口系着金色丝带,插一朵郁金香,很精美。 当然,酒本身并不珍贵,但是她喜欢Tina对她像是对朋友,这对被动型人格太友好。 覃惟说自己不怎么喝香槟。 Tina说:“挺好喝的,就算放在家里也好看啊,喝过一次就会喝第二次了,要勇于尝试嘛。” 周日晚上从商圈向外环的人很多,地铁车厢内光线总是很奇怪,照得人脸灰白无神。覃惟找到位置坐下来,拍了一张酒的照片给叶晓航:【我交到朋友啦。】 叶晓航回复:【啊?难道你一直没有朋友吗?】 她们算什么?算猪朋狗友? 覃惟弯弯唇角:【不是,这个算是姐姐朋友?】 叶晓航又问:【什么是姐姐朋友?】 于是覃惟给叶晓航解释了一下,Tina和覃惟不是同龄人,也不可能是一类人,但是年长女性的温柔像冬天的羊绒大衣,相处起来轻巧而温暖,一切都恰到好处。 覃惟说起第一次跟黄海冰去的情形,自己超级紧张,以为在奢侈品工作的人都很高冷,没想到接触下来还挺好。 叶晓航的刻板印象里也是柜姐翻白眼是正常流程,因为大家都这么说。 覃惟说:“你晚上来我家吗,做小龙虾给你吃。” “喝不喝啤酒?” “喝,快来。” * 黄海冰最近找了一个男助理,可以陪他出差应酬,主要是方便喝酒和开车。 覃惟和亲侄女没什么区别。不方便带她赴饭局是一方面,也确实不好拿捏用人的尺度。只能当个吉祥物在公司里养着。 覃惟看出黄海冰的想法了,她目前没有什么经济压力,但还是有精神压力。 五月份妈妈过来了一趟,帮她看房子,是套装修很好的公寓,一次付了半年的房租。另外,妈妈每个月还贴补她几千块钱零花。 可啃老不是长久之计。 周六早上,覃惟去公司加了会儿班,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发呆。 有人拍她的肩膀,“休息天不跟好朋友出去玩啊?” 是她同乡的一个嬢嬢,她老公是公司送货的司机,黄海冰也就把她留在公司里做一些杂事。 和覃惟一样,都是关系户。 “对啊,没有人约我玩。”覃惟关掉了电脑。 “你刚刚是在看工作吗?” “没有啦,我随便看看的。”覃惟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惟惟,你想不想赚点外快呀。”嬢嬢在她旁边坐下来。 “什么外快?”覃惟好奇地问。 嬢嬢捋了下耳边的碎发,不好意思道:“你们小女孩肯定爱体面,不是什么光鲜的工作。” 覃惟平时也没有表现出很缺钱。虽然她的工资水平是众所周知的。不过,不太光明的工作她的确没有办法做,又不是穷疯了。 嬢嬢看她迟疑的表情,解释道:“就是给人上门做饭。” “做饭?”覃惟吃惊,她虽然在找,可真没往这个工种上想过啊。 “我听说你厨艺很好的。那家给的时薪很高,总比在肯德基20块一小时强多了。” 公司里的事情不多,尤其是保洁和食堂的阿姨,也都在外面做小时工,赚钱补贴家用。李嬢嬢上周被家政中介介绍给一户人家服务,她自诩从业以来没有差评,但是回去就被投诉了。 说真的,即使对方不投诉,她也不打算去第二次了。 雇主家厨房太高级了,很多东西她都不会用,也怕给搞坏了;而且规矩忒多,家政经理跟她说,连一块抹布的位置都不能放错。 有洁癖的雇主她见过不少,变态的还真没见过。 但钱,也是真给的多。 即使被投诉了也还是付了薪水。 有钱人都讲究个服务体验感,李嬢嬢应付不来那一套,覃惟这样的年轻人可以。她工作很勤快,脑子也聪明,什么事情一说就通。 覃惟还是想拒绝,她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去做家政……平心而论,她觉得不是很有面子,“我没有经验。做家政不需要什么证书吗?” 李嬢嬢说需要体检和面试,又说:“一个星期去两次就可以了,轻轻松松,小姑娘赚到钱给自己买包包或裙子不是挺好的吗,省得跟家里伸手。” * 覃惟面试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职业轨迹太魔幻了,这就要去给人当做饭阿姨了? 是个年轻女人,说自己姓陈。 陈瑾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好小。但是家政公司那边推荐过来,想必有一定的道理。 长得很干净,说话也很有条理,陈瑾姑且相信她可以。她已经被“周总2.0”折磨麻了,麻木中又带着一丝求生欲。 陈瑾拿了覃惟的简历和体检报告,交代她注意事项,一定要严格执行。不要跟雇主见面,做完就走,千万不要逗留。 不用跟人见面,覃惟心想,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完美的工作? 但就是太像骗子了。 * 国庆假早上八点。 覃惟站在那个知名的公寓楼下,手机里收到一串密码。 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微微晃动,还有她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过后,她大步走过去刷卡。答应这份工作的最大诱惑力不是钱,而是可以不用见到雇主,这简直太棒了。 陈瑾说八点到十点之间,家里不会有人,要她在这两个小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做完。 房子很大,空旷。 家具是暗色的,以黑胡桃和火山岩灰为主,高级的配色,也略微有些阴沉 ,那种感觉像……她看过的一个美国电影,片名十分隐晦,还是限制级的。 岛台背后闪烁着橘红色的火光,覃惟原以为是壁炉,走过去看才发现是电子屏幕,太逼真了。 橱柜是Schelbach hme的,德国牌子,透着冷淡风,设计灵感非常依赖森林,宣传片里说木头可以自动调节健康的室内温湿度。 覃惟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呼吸感,也迷恋原木特意保留的伤口一样的木痂,还有不规则。 大致能理解李嬢嬢说的厨房很高级,怕弄坏之类,完全不是推辞,是真的。 覃惟也怕给弄坏。 因为一套厨房的造价能买郊区别墅了。 时间很紧迫,覃惟闷头做事。 菜色并不复杂,她完全做得来,烹饪是她自小就喜欢的事情。十二岁的时候爷爷给家里购入一套专业设备,给她自由发挥。 现在,覃惟的厨艺已经非常好了。 如果不是爸爸让她一定要考个体面的学校,做个体面的工作,厨师是她的职业选择之一。 花了大半时间善后,保证哪怕是一张厨房用纸,也要待在它该待的地方,不能偏移分毫。 这种强迫症,覃惟自己也有。 但她很不能理解,有人花钱买包,买衣服,买车,都是用在自己身上,附加价值。 这么贵的厨房,却不自己享受使用过程,倒是从外面找小时工,有钱人的脑回路很奇怪。 * 周珏十点钟回家,冲澡,换衣服,出门。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来过的气息,空气里只有新鲜柑橘水的清冽,如果忽略桌上的午餐的话。 周珏微妙挑眉。 清蒸鱼味道淡,牛肉条老……他面无表情地进食,态度犹如受刑,最后静静地离开了餐厅。 陈瑾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人都能来当厨师了吗? 孙慷跟司机车过来接他,路上堵车稍微迟了点,周珏已经在楼下了。 今日行程很满,巡店,开会,晚上和客户有约。 说到巡店,孙慷就头疼。 他和Tina的关系自投诉事件后,急转直下。Tina是一个很有狼性的女人,这种性格确实适合销售,但也会对同事时时亮出獠牙。 真要到吵架的份儿上,孙慷那张嘴肯定是吵不过,每次碰面,Tina双眼恨不得瞪死他。 他不懂Tina为什么对自己的敌意这么深,也有想过给Tina道个歉算了,但没有找到机会。 后来相熟的销售悄悄告诉她,其实他拍到的女孩子,是供应商的人,所以整件事的拳头都打在了Tina的身上,她能不气吗? 孙慷觉得这事儿太扯了,但Tina也是有错的,下车的时候他跟在周珏身后,想解释一番,“老板,你还记得在商场南门哭的女生吗?” 周珏不咸不淡地看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了。”孙慷对上周珏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还是不要让事情变得复杂化了。 今天店里有Trunk Shw,春夏系列成衣预览,每场只安排了五组客人,vip室里充满欢声笑语。 销售温柔小意地半蹲在客人身旁套近乎,一番吹捧过后,笑说今天的男模是特地从上海飞过来的,走过很有名的秀场,待会多拍合照发朋友圈,逗得客人捧腹大笑。 这些客人每年在品牌的消费都在三百万以上,也是每个销售业绩的主要来源,自然要用心对待。 有人认出周珏,过来打招呼,顺便聊了会儿天,他说自己等会还有事要先离开。 他去了隔壁的家居店,冷清许多,客人也只是随机进来逛逛感受家居氛围,很快就不感兴趣地出去了。 看见Tina的时候,他想起孙慷说的那个女孩子,今天所有人都上班,但是他没有看见她。 大概率是离职了,这在情理之中。 她胆小,懦弱,做不到八面玲珑,不适合这份工作。 chapter06 chapter06 覃惟在家和朋友吃火锅,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放着她最喜欢的动画电影。 收到陈瑾的消息,通知她下一次去的时间。 她毫不意外自己通过了试用,毕竟对自己的厨艺蛮自信,扬扬手机对叶晓航和顾雯说:“我赚到钱啦,今天加餐。” 赚小费的滋味真不错。 “你找的什么兼职,靠谱吗?” 顾雯一边喝冰可乐,拽过一张毯子盖在自己穿着小短裙的腿上。覃惟在宜家买的英格鲁恩毯子,搭在沙发上很有氛围,午睡也实用,最重要的是便宜。 十月份以来,气温就急转直下了,午睡不盖个东西会感冒。 “说出来你们不信,我找了个给人做饭的活儿。”覃惟说,在另外两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又补充说明:“时薪有三位数。” 于是,另外俩的眼神有趋于合理,并且一致认为:这活儿得干,要干,活该覃惟赚钱。 要知道她们虽然是前途光明的女大学生,但实习的工资一天只有一百块,很可怜的。 叶晓航对她另眼相看。覃惟家里条件很好,倒也能屈能伸去做那种兼职。 覃惟的说辞是,能花钱就是爽,管它是不是跪着赚到的。 顾雯在这方面毫无建树,反正她吃住都在家里,对钱没概念,还偏偏相信自己将来可以赚大钱养闺蜜。 “我明天有兼职,就不去玩了。”覃惟在手机上给陈瑾回复自己会准时到。 “那好吧,下次再约。” 本来她们准备这个假期去看东哥的,顺便在那边玩一圈,但是没有想到东哥竟然国庆加班。 只好把行程攒着,等到不知何时到来的“下次” * 早上出门,覃惟路过公司的花店。 一大早空运过来的货,已经分装好了,多一些在角落里,花苞给捂得有点蔫。 店长让她拿走一些放在办公室或者家里,“醒几个小时,等花瓣和叶子都立起来再插。” “我等会来拿。”覃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要去做兼职。 “现在拿走呗,上午人多,不知道要搞到哪里去了。” 花枝已经切出新鲜的口子,在一个玻璃桶里,桶里有水,正好泡到叶子上。覃惟就这么提着桶过去了。 再次来到那间公寓,她把花放在岛台旁的地板上。 房子里当然是没有人的,干净宽敞的玄关下面有一双黑色的拖鞋,再无其他。 想象力使然,这屋子的黑暗沉闷,思绪如脱缰野马。 她能够猜到这个房子的主人是单身男性,性格孤僻、或许很傲慢。 那个2015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再次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画面。其实电影本身备受争议,在豆瓣的评价几乎是两级分化。 却是覃惟认知某个领域的启蒙。 情|欲画面囫囵过去,慢镜头,每一帧都很唯美。 冒出这个想法很不道德,尤其是看到别人的隐私胡乱滋生的,她让自己打住。 做个专业的打工人。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时间上就游刃有余了一些,覃惟赶在两个小时内做完了所有的事,把卫生打扫干净,所有的物品归回原位。 她提上垃圾离开,还提前了十分钟。 对小时候的覃惟来说,哪怕是提前两分钟写完作业都是幸福的,因为可以用多出来的时间看电视。 覃惟被这样的小愉悦感染着,脚步轻快往外面跑,阳光明媚。 走到地铁口排队,一个老奶奶拍拍她的肩膀:“姑娘,你提着垃圾干什么?” 忘记扔了,她只好讪笑着胡诌:“其实,这是垃圾袋款式的手提包。” “……” 得意忘形导致的失误,不止这一件。 等她高高兴兴打开自己的家门,换鞋,看见空空如也的双手,才想起来那桶花没有拎回来,忘记在雇主家里了。 她只记着一定要把垃圾带走。 覃惟要被自己蠢哭,不止为那桶花。 陈瑾在面试的时候就告诉过她,不要在雇主家遗留私人物品,不要与雇主碰面,不要随意挪动物品。他非常介意这三点,是原则问题。 ——不要有存在的痕迹。 欲哭无泪的覃惟在群里发了60秒的语音,叶晓航第一个跳出来安慰。叫她不要伤心,没了就没了,大小姐去兼职已经很棒了,哪怕真失业了自己也会偷自行车养她。 * 客厅的窗帘,从周珏离开家到回来,一直是关着的。 昏暗幽静的环境里,嗅觉感官会被放大,细腻。 他站定,鼻端闻到新鲜花朵的味道,起初以为是清洁剂,没有在意。他去浴室冲澡,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出来。 电动窗帘缓慢拉开,一隙暖色日光透进来。 石灰岩色的家具和棕色沙发也终于有一丝鲜活之意。周珏喜欢独处,不喜欢自己的住处太亮,也不喜欢这里被人涉足。 不开灯的地方仍处于昏暗状态,他一眼就看到地板上的玻璃桶,大簇的红色芍药,烈焰一样在他的屋子里,尤其扎眼。 周珏的家里不可能有植物,他不喜欢。 这个新的阿姨做事勉强达到他的标准。 他有高强度的秩序感,变态的程度,希望自己的下属最好也有秩序感,只听他的吩咐,不要自作聪明。 因为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上次他看在对方在秩序感方面做得很好,勉强给了一次机会,但是他没有说的是,她做饭在好吃和难吃之间,也就是——好难吃。 周珏坐下来,看着那桶鲜花,花株饱满,叶片翠绿。 饭依然难吃。 他给陈瑾发消息:【换人】 这花也要等到保洁过来扔掉,他不会留下来。 * 覃惟确定这兼职铁定丢了,除了道歉她也不好说什么,悻悻地沉默下来。 在家时,妈妈嫌弃她毛手毛脚,什么都干不好。但是妈妈和别人不一样。做错事后妈妈会跟她说没关系,改正就好了。 但老板会直接炒了她。 工作能力上的欠缺着实让覃惟感到沮丧,她真的是哪哪都是缺点。 下午去公司值班,人手不够,给客户配货她也跟着去。 已经是晚上十点。之所以这个时间点工作,是因为商场规定,营业时间不能对店铺进行大规模的调整和换货,尤其是大件展品,十分影响客人的购物体验。 店里只有Tina和Per,其他人都下班回家了。 覃惟很喜欢Tina,见到她之后心情不错,Tina问覃惟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怎么都没看见她。 覃惟心说自己根本接触不到业务,笑笑应付过去,就聊起了别的事,还说了今天令人伤心的遭遇。 归根结底,是她的大条导致的。她就不该拎着那桶花过去。 Per在旁啧啧称奇,“什么雇主啊,这点小错都容忍不了。我笃定他这辈子找不到满意的员工。” 覃惟万分赞同地点头,虽说是自己的错,但还是想努力找一点客观的原因。 Tina问覃惟:“你没有做任何补救措施吗?” 覃惟说:“我中午发消息道歉,她没有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Tina摇摇头,“那你想要这份工作吗?” 覃惟想了想,诚实地说:“我挺喜欢的。”社恐人的天选职业。 Tina让覃惟把手机拿给她看,说:“你这段文字只是道歉,然后暗示自己没能力干不了,完全没有要补救的意思,跟肇事逃逸有什么区别?不炒你炒谁?” “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啊。”覃惟更自我怀疑了。 Tina说:“现在就再发一条微信,除了道歉,再声明自己有意愿做下去,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错误,给自己争取机会。” “还要再解释吗?” Per赶紧举手:“职场是结果导向的,一定去解释化,长篇赘述只会显得我们蠢,直接给解决办法。” Tina对Per点点头。 覃惟因为白天的错误,对陈瑾的对话框感到害怕,自己愚蠢的见证。而且十个小时过去她的道歉石沉大海,陈瑾一条消息都没有回,估计都不想搭理她了。 她又下意识道,“可是已经很晚了,要不明天?” “十点而已。”Tina说,她一个孕妇都在加班,“等到明天对方已经有了新的人选,你没机会了。” 覃惟于是在对话框里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前还是很犹豫,这语气也太舔了吧。 真的要这样吗? Tina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拜托你在求职,没必要拿乔。就算被拒绝也没有什么损失,赌一把,成功的话你就得到一个工作机会。” Per也在旁边鼓励:“我觉得,为自己争取机会没什么好丢脸的,反而觉得你很励志。我接触的有钱人多,你相信我,越有钱的人越懂得尊重个人的努力。” 耳朵两边都是鼓励她的声音,搞得覃惟忽然振奋起来。 也许机会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才知道。 反正她将来也不会在路上遇见对方。 “我发了。”覃惟一鼓作气,点击了绿色的摁钮。 Tina说:“我们来看看,这一杆子到底有没有枣。” 覃惟弯了弯嘴角,莫名地期待又忐忑。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店内终于调整完了,将近十二点。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的手机亮起来,陈瑾回复了。 覃惟激动地朝Tina露出一个笑容来,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努力挽回了。 Tina也笑了,哂了声,她喜欢覃惟这一点,听劝。 听劝的小孩都是好小孩。 chapter07 chapter07 陈瑾的确不太想搭理覃惟了,决定冷处理她的道歉。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又给她发了篇小作文。情真意切,说她很珍惜这份工作,想做下去,并且保证不会再犯错误。 陈瑾心想这决心也太可怕了,从车上下来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屋子里走,她不会为这件事想了一整天吧? 于是又认真读一遍消息,叹了口气,这是第一个被拒了之后还给她发消息争取机会的人。 以前被辞退的阿姨,要么算了,要么是吵着要钱。 令人为难的请求,如果自己拒绝好像会伤害对方惨绝人寰的人生……但无论如何,她认为执着的人做事功几率会大一些。 陈瑾思忖半晌,保守地说帮她再跟雇主讲情。 第二天早上,覃惟六点钟就醒了,盯着手机发呆到快九点,手机终于响了。 陈瑾通知她以后固定每周末过去,还是上午的八点到十点。有变动会另行通知,因为雇主经常出差,不总是在北京。 覃惟眼睛亮了,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厚脸皮真的有用,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 但她不知道陈瑾为她争取机会的状况。 早上打电话给周珏,开诚布公地讲不希望他再换做饭的人了,否则他要把北京的整个家政行业都得罪了。 周珏在跟人打球,嘴角冷笑:“你是统一了北京家政行业吗?” 陈瑾被气得在电话那头深呼吸,周珏真的太难搞了,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第一次对她不是挺满意的吗?一次不是不可原谅的错误,是可以被修正的。” 周珏感觉奇怪,反问:“你就为了这事给我打电话?” 陈瑾虽然很无奈,但也希望事情一次性搞定,“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勤奋认真,有学习能力,很希望得到这个工作。再给她一次机会吧,肯定会做到你满意。” 这是陈瑾第一次为人求情,很奇怪。 周珏思索片刻想到了,“她是你的亲戚吗?” 陈瑾:“……” 对面这位是疯了吗? 周珏又猜:“或是朋友?如果是,我答应。” ? 陈瑾的大脑飞速运转,周珏这句话的意思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或者在讽刺?须臾,她盲选了一个答案:“她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好。” 他答应了。 周珏挂了电话,叶文邵从另一边走过来询问:“什么情况啊?” “一个技术很差而不自知的,烹饪爱好者。”他话里的刻薄,像毒气喷出来一样自然轻松,“想把我当小白鼠。” “怎么想的。”叶文邵品了品他的话,调笑着道:“我听你说是谁的亲戚,这不是你的做事风格。” 周珏坐下来擦眼镜,又重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深黑眼睛显得颇为不耐,“我在尝试接受人情关系。” 他和陈瑾不算熟络,既然他爸很看重这个年轻女人,不妨卖这个面子。 社会在进步,他也在试图改变做事方式。 这话听着接地气,但也是真的难听,叶文邵把手搭在周珏的肩膀上,“可真是辛苦了。你们Luxury行业的从业人员,不傲慢就卖不出高价是吧。” “我价高,是因为我本身就贵。”周珏面无表情地说,把他的手推开又坐远了点。 “干嘛?” 周珏低头闻了闻自己被触碰过的肩膀,嫌弃的表情此生以来最生动,“脏死了。” * 黄总一直在外出差,覃惟在岗摸鱼。 她寻找李东歌的认同,银行坐班其实很清闲对不对,只是在拉时长。 东哥说你放屁,我现在就像那生产社的驴,就没停下来过,合着我前几次哭诉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好友的现状是:叶晓航日常担心自己无法毕业,顾雯在深更半夜骂骂咧咧写屁屁踢。覃惟下班后约不到人吃饭。 形态已经很明显,黄总其实不需要她这个助理。 摸鱼当然快乐,但也心虚,随时有被炒的风险。 覃惟进退维谷的境地没有告诉妈妈,她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的那一套,好好好,一切都好。实则内心很煎熬。 过了一周她又去国贸,告诉Tina自己后发的那条微信果然奏效,谢谢她的指导。 “其实,事情一旦去做了就会发现不难,对不对?” 覃惟点头:“过后才觉得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对方人很好。” 正值Tina的下班时间,她老公来接人,Tina问覃惟住在哪里可以送她回家。覃惟连忙拒绝说:“我自己打车。” Tina说:“你不知道这个时间有多堵吗?” “有地铁的。” “你挤上去也找不到位置,别推辞了,上来吧。”Tina的老公开的是一辆保时捷,牌照也是很不错的,看样子是有钱人。 Tina拍了拍座椅,邀请她上去。 覃惟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心觉怪怪的,虽说不能以坏的心思揣度别人,但是Tina对她太好了些。 自己很喜欢Tina,但清楚这种职场女强人哪有时间跟人交朋友,多是表面功夫。 覃惟心里门儿清,自己没什么给人家图的,图她天真?还是图她浑身上下冒着傻气?她站在路边,手指在裙边搓了搓,一咬牙上了车。 覃惟报了自己家地址,Tina轻轻挑眉,距离不远,一个挺好的小区。她也在判断覃惟的处境和家世,是个条件不错的女孩子,不缺钱。看她性格单纯,看来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受到的教育也良好。 “你怎么想起来去打两份工了,赚钱很迫切吗?” 覃惟没藏着掖着,说:“没什么,就是闲得无聊不如多赚点钱。”黄总给的工资不高,总跟家里要钱她会不好意思的。 “想赚钱怎么不把本职工作做好?兼职偶尔做一次体验可以,说到底对你的成长助益不大。”Tina说,“你总不能到30岁还在做黄总的小助理吧。” 覃惟赞同这个说法,但不能坦白自己在工作中坐冷板凳很久了。 车里静默了一段时间。 覃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没有搭话。 Tina的丈夫随手打开了音乐,但是被她叫停:“关掉,好吵。” 男人倒也听话,很快就关了。 覃惟看快到自己的家了,于是把包搁在腿上,忽然听见Tina问她:“有没有兴趣到Rssi来上班?” 覃惟惊讶到一时如何回答,但第一反应是:她竟然看得上我? 可我这样的人…… “我很喜欢你这个小朋友,你考虑一下呗。”她观察覃惟的表情,似乎并不热切,“你讨厌服务行业吗?” 覃惟澄清,“不是,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上我的。” “你觉得自己很差吗?” “至少不优秀。” 胆小,怯懦,心理承受能力差还社恐,她很清楚自己的短板。 “做人不要妄自菲薄。”Tina对她不吝夸奖:“我说了我很喜欢你,认真,聪明,还很漂亮,这些都是你身上的闪光点。” “你说的是我吗?” “你在黄总那学不到什么,他也没有要重用你的意思。虽然年龄还小,但你得对自己上点心了。如果你是我的人,我会好好教你,只要你肯努力。” “我希望你不要对服务行业有偏见。因为我是认真的。” 这是覃惟第一次被挖,很有成就感——竟然有人认为我很棒。 但没有被瞬间的感觉冲昏头脑。 车停在路边停下来。 Tina说:“你慢慢考虑,如果黄总那边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帮你去提,没关系的。” “谢谢你,我会的。”覃惟下了车,脸上还带着单纯笑意。她像是一个存钱罐性质的人格,习惯于吸取而非倾倒。 总算明白过来Tina示好的原因,可是,她为什么要选自己? 覃惟无法立即回应,太突然了。 Tina的老公朝着窗外看了一样,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点病急乱投医,这个女孩子的性格……说实话,不太适合你们行业。” Tina的老公在某大厂做HRBP,人看多了眼光自然就准,客观地说:“我建议你还是去同行业挖人。那么多奢侈品牌总有要跳槽的。竞品不行不还有时尚、彩妆,有一定经验的上手快。” “零售行业的压力太大了,这样温吞的小女孩很难适应。” Tina的手指在额间戳了两下,眉头紧紧皱着,“你说的我懂,但长远角度讲,我喜欢脑袋空空的小朋友。毛病少,听话,有渴望,容易达到我的要求。” “小朋友培养起来其实很费劲。时常……嗯,脑子转不过弯儿,你懂得。”他笑着斟酌了一下措辞。 “但长情,好用。” “好吧,你自己看着办,不要太上火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讨论着。Tina最近的压力又大了。店里又走了两个人,她排班都快排不过来了。 Rssi作为全球知名奢侈品牌,的确具有很大吸引力,年轻人向往,但是只针对ffice和时尚业,不包括Rssi casa。 它的受众在某个私域,营销策略也极其小众,因此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张黛给她压力,升职也还卡着。 Tina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 覃惟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乏为阈值内向上的选择。 chapter08 chapter08 外企的条件是很诱人的,而且还是知名的企业,哪个年轻女孩不向往光鲜靓丽的奢侈品呢。 覃惟喜欢,也有远超能力之外的野心。但这个岗位却是零售,就像考上心仪的大学,却调剂到分数最低的专业。 覃惟可以心怀坦荡地告诉别人,自己完全没有轻视服务行业,但真要去做,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意味。 阻力也许是十多年的学习生涯,也许是这个职业必须要放下的尊严。 思考了两天她都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周一上班,黄海冰回来了,坐在办公室里给人打电话,覃惟给他泡了茶,“黄总,你回来怎么没告诉我呀?” 以前都是让她安排机酒,几个月下来还挺熟练的。 “忘记给大小姐打报告了。”黄海冰抽空看她一眼,笑着揶揄。 覃惟把茶放在桌子上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海冰电话打完,“我开玩笑的。签合同比预期顺利,也就提前回来了。 ” 覃惟站在黄海冰的办公桌前,手指在裙子上蹭了蹭,心情微微纠结,心知是该做出改变了,“黄总,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 覃惟道:“我想转岗去做业务,您这边已经有小胡了,我在公司里挺闲的,这样不好。” 黄海冰眉头一杵,有些难办,便道:“惟惟,你怎么想不开要去做业务了呢,又苦又累。我倒是挺想天天在公司里待着。” 覃惟不知道黄海冰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工作不就是这样,哪个正经公司的老板会说想上进的员工是想不开呢? 顿时,她心里惴惴起来。 “我想多学点东西。”覃惟的声音变弱了一些。 黄总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摆摆手让她先出去。 覃惟回到自己的工位,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她的桌子就在黄总的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就能按到他站在窗前叉着腰打电话,心想等他打完电话再进去说。 过了会儿,王姐发消息给她让下楼帮忙搬东西,覃惟只好拿着手机过去了。 王姐就是给她面试的HR,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不太好,都是普通打工人,对这种关系户能有什么好脸。 几个月相处下来,发现覃惟这姑娘倒也不离谱,于是对她友善了些。 新进来一批办公耗材,挺重的,覃惟看王姐穿着高跟鞋就说自己来。司机老刘坐在石敦上喝茶,笑着说道:“王姐,你别太欺负小覃了。” 王姐没好气地骂:“管你屁事,你一个大男人就会躲懒。” 老刘说:“我的活儿就是当司机,又不是搬运工。”这么重的东西,万一给他腰闪了怎么办?平日给客户送货他也不会帮忙,除非给小费。 覃惟垂下眼皮,不参与他们的骂战,只说自己能行。王姐瞪了老刘一眼,和覃惟一起把东西抬进办公室。 两个女生来回好几趟才弄完,结束后王姐对覃惟说了声谢谢,又说自己其实给好几个人发了消息,就覃惟有回应。 “可能大家都在忙。” 王姐说:“你没有什么可忙的吗?” 覃惟不善与人争辩,就没有搭话笑笑了事。王姐却是没有善罢甘休,“打杂的事谁都会做,在职场做滥好人也要对得起自己的时间。” 覃惟已经准备走了,又回头看一眼王姐,对方也在看她。 这话给别人听了必然要生气,我帮了你,你还这么讲我。 但覃惟想想算了,估计自己不会在这个公司多久了。 发现黄海冰已经离开了公司。覃惟在椅子里咬着嘴唇,有些沮丧。 又是两天过去,黄海冰都没有来公司,覃惟给他打电话汇报日常的之后,再次提了下想转岗的事。 黄海冰在电话里对她讲,别瞎折腾,等他回来再谈。 覃惟气自己的不强硬。 一些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很难收回,比如她在冒出离职的想法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多待一天都是浪费时间。 晚上,覃惟想给爸爸妈妈袒露想法,可他们也把自己当小孩子,问了些暖气好不好,好好吃饭,别感冒之类的。 老爸说给她转了钱,他看天预气报下周北京温度骤降,叫她添一些冬衣,剩下的请朋友逛街。 只有她这一个女儿,爸爸虽然严厉但也溺爱,“宝宝不要委屈自己,没钱再跟老爸讲。” 覃惟手指顶着额头在手机前面,搞怪表情撒了会儿娇,一想到如果自己说换工作,他们必然又要跟着担心,还是闭了嘴。 睡前她刷了会儿朋友圈,大学同学王皓去了加拿大旅行。 覃惟手指刷一下划过去,过了会儿她又划拉回来,眸光微顿。 11月的Banff果真漂亮,银装素裹,冰雪仙境。王皓配了一段文字:飞行十二小时来见好兄弟! 覃惟在九宫格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个月过去,他的头发很长了,线帽下面冒出一截微卷的发尾,他穿得很少,盯着镜头高冷地笑,眼神淡漠睥睨,不是很开心。 覃惟微微抽气,那是他们曾经约定去的地方,说毕业就去旅行。如同揭开一张尘封疮痍的白布,覃惟身体不自觉抽搐起来。 相比于分手时彻夜难眠,现在她的痛感只偶尔发作,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忘记。 * 覃惟下定决心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所以在某个周一她跟黄海冰坦白自己的去向。 黄海冰用手抹了下脸,但也没有多意外,首先问她:“跟你爸妈说了吗?” “工作的事我想自己做主。”覃惟又道歉,“黄总,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本想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安排你的事,但你已经是个大人,有自己的想法,我总不好拦着。” 黄海冰也告诉覃惟:“前阵子Tina就跟我说想把你要过去,问问我的意见,我只当她开玩笑。” 覃惟记得那天晚上,Tina说过尊重她的意见,如果她不好意思提自己再开口去黄总那要人。但是没有想到Tina会比她先开口。 黄海冰是个心思深沉的人,Tina的举动让她没有退路。 覃惟势必要怀疑Tina的用心了。 “你怎么想的?”黄海冰问。 “我想去。” 覃惟要走他也不能硬留,乙方员工跳槽到甲方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覃惟的父母把女儿托付给他,黄海冰就得对覃惟负责,“Tina的目的并不单纯,有个人层面的考量,你清楚吧。” 覃惟点头,“我知道。但是炮灰能被选中利用,也是运气,说明我还算有价值。我现在没有资格谈条件,但不会永远被人利用。” 黄海冰听覃惟的这番话,心想原来她只是看着闷闷呆呆的,其实早就看得很清楚了。 黄海冰不再赘述,对她说:“惟惟,漂亮是老天爷赏饭吃,但一次就好。黄叔叔希望你下一次升级跳板,是因为学到了本事,不是因为脸。活得漂亮才是真的漂亮。” “我知道。” * 有Tina内推,她经过三轮面试,毫无悬念就拿到ffer了。 和朋友聊起换工作,叶晓航和顾雯都不太理解,如果有个叔叔容忍她们在自己公司摸鱼,不要太爽,干嘛出去找罪受。 “我就是觉得,我也应该走向很远的地方。” “也”字用得微妙,那谁不就是早就走远了吗。 叶晓航问:“那你喜欢即将要做的工作么?” 覃惟说:“我希望自己瞩目而耀眼,向往光鲜。至于喜不喜欢、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现在要做的是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 覃惟的确是带着雄心壮志,内心甚至悄悄有些幻想。 她第一天上班,九点开晨会,Tina给同事介绍了她,大家表示欢迎。因为早上事情很多,很快就各忙各的了。 Per过来挽住覃惟的手臂,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双白手套,“想做Tp Sales吗?” “啊?”戴白手套就能做销冠吗? “啊什么,Tp Sales的第一步就是学习店务,来跟我一起擦玻璃吧。” “……” “先用这个喷雾在玻璃上喷一下,再用这条灰色的抹布擦,然后用白手套抹平水渍。你看,这不就透得跟什么也没有似的?”Per一本正经给她演示,白手套擦玻璃是她积攒多年的经验,非常好用且便捷,“擦完这个展柜,还有大门,橱窗下面的绿植叶片,一片片擦干净哦。” 绿植叶片也要擦…… 覃惟都以为Per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原来任何工作的第一步都是打杂。 “干完这些,我再来告诉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今天的学习任务很重哦。” “好吧。”覃惟有些幻灭。 就这么打扫了半个多小时的卫生,直到开始营业,她还在吭哧吭哧擦天堂鸟的叶子。半天终于擦好,她又给树喷了点水,拎着喷壶转身时差点撞到一个人。 一个她见着就呼吸急促的人。 Enz。 周珏从街边进来,看见她,停留一秒移开视线,径直走进店内会议室。 覃惟尬在当场,方回魂。 Stel随其后进来,她后面还有两个人,均是精致干练的打扮,阵仗好大。 Stel一进来就被覃惟吸引住了目光,新人面孔,她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覃惟的脸上,疑惑道:“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覃惟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回答:“Vivi。” “Vivi,麻烦你去Pantry帮我们准备一些喝的好吗?”Stel脸上有不失礼貌的微笑,吩咐完不等覃惟回答就也进了会议室。 覃惟第一天来,人都不认识,赶紧去找Per求救,听她说刚进来的那几位是各部门大老板,今天过来开会商讨活动的。 “那你肯定知道他们都喝什么,帮我一下好吗?”覃惟还算反应快。 “当然是没问题的啦。”Per爽快答应,陪覃惟去茶水间。 咖啡豆刚倒进杯子里,Tina进来了,问:“Stel刚刚是单独叫住你?”明明店里大家都在,偏偏叫住了覃惟。 “对。” “他们还有十五分钟开会,你现在去会议室,自己问清楚大家想喝什么。”Tina看完手表直接给覃惟下了命令。 覃惟不懂为何要舍近求远,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Per闻声也停下所有的动作。 “Stel叫你做事有她的理由,不要给我丢脸。” “可是,我……”她可能没有办法独自应对一屋子的人。 Tina说:“如果连领导都服务不来,如何服务你的客户?” 见她唯唯诺诺,又说:“Vivi,从今天开始我会对你非常严厉,以前的宽容友好不会再有了。我的亲和力和微笑只面向客户,还有我的上级,明白了吗?” “明白。”覃惟乖巧地点了下头,心里已经在瑟瑟发抖。 脸也变得太快了,好可怕。 Per递交给覃惟一本小羊皮封面的笔记本,还有一支刻有名字的签字笔,笑得不怀好意:“销冠第二步:Make ality service a wrk habit.”(让优质服务成为一种工作习惯) “去吧,亲爱的Vivi。” chapter09 chapter09 覃惟表情踟蹰,上班第一天就要迎接这样的挑战。 Per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大发善心,她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品牌晚宴大佬们的合照,“我提前给你补点功课,半分钟说完,记住了。” 覃惟点头。 “这位是Stel,刚刚你已经见过了,她是我们Retail的老大。” “Visual merding(视觉陈列)的Jimmy,是个细节怪,总之你小心点。” “Merding(商品部)的Kris,人还不错啦,但不喜欢开玩笑。” …… “重头戏来了,Marketing的Enz,相信你已经有所耳闻,长得很好,就是脾气不太好……我都没见过他用正眼瞧过谁。” 覃惟感动得都要哭了,握住她的手:“Per,谢谢你。” “另外,你下班去买张彩票。第一天上班就被老板点卯,这运气简直了。” 覃惟觉得她还是不要再说了,她现在紧张到想拉肚子。 Per教人上瘾,不忘传授箴言给她鼓劲儿:“Tp Sales的第三步:Retail is Detail.加油吧!”(零售即细节.) 覃惟站在会议室外面深呼吸两口气,敲了门, 老板们原本在闲谈,有人进来,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原本轻松的氛围都变了。覃惟一瞬间感觉胸口的气血涌上来,她可能快要死掉了。 她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打扰一下,我来问问大家要喝点什么。” 有人挑了挑眉,不知是被打断不满还是怎么的,总之意味不明。 覃惟目光匆匆逡巡,走向看上去稍稍温柔的Stel,因为她是第一个对她露出笑容的人,甚至缓和气氛多说了一句“我以前没有见过你?”留给覃惟空间让她接话,不至于太冷场。 “是的,我第一天入职。”覃惟笑的时候,露出整洁的牙齿。 Stel点点头,“欢迎你加入Rssi中国大家庭,希望你能有一段愉快的职业经历。” …… 覃惟依次询问记录,最后到了那张白色的单人沙发前面,视线只抬到黑色的西裤上,他的小腿很修长。 “苏打水,谢谢。”周珏在她问前已经开口。 覃惟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漆黑的眼睛里。周珏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身体汗毛竖起,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迅速垂下视线,“请稍等。”她转身出去了。 等做好大家的饮品,再端进去的时候,她觉得似乎没有第一次那么紧张了。 他们围坐在沙发上,中间有一个白色的圆形咖啡桌,她需要半蹲或者半跪才能放东西。 依次分发,最后才到周珏。她先放一张杯垫,小牛皮材质,摸上去触感很柔软,再是把杯子放置到杯垫上。 挨得太近了,她还是紧张。手腕颤抖,但强迫症使然,坚强地把图标正对着中间线才收回手。 周珏闲得无聊,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看见她喉咙滚动,在吞咽口水。 覃惟单膝半跪在他腿边,吊灯的光线落在脸上,有细小的绒毛,她的睫毛很长,鼻头翘挺。皮肤很白,鼻梁上有三四颗颜色极淡的褐色小雀斑,没有刻意遮盖,非社交距离才能看到。 以他一贯的审美,是有些性感和可爱。 但是她本人却没有什么时尚感,性格看上去也乏善可陈,周珏兴致寥寥,重新看回手机。 Stel叫她进来服务,无非是多看看、亦或为难一下新人。她有意调人过来支援,但被拒绝了,不知道Tina非要招这样一个年轻人进来意欲何为。 等覃惟关上门离开,Stel问身旁的人:“这个女孩子怎么样?” Kris在吃曲奇饼干,咬了一口太甜就放回盘子里,笑说:“不错啊,她记住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还有口味。”看来是做过了功课的,态度很端正。 Stel忽然又问周珏:“Enz觉得呢?” 周珏不去思考,看着烂好人Kris,说:“你的标准,她应该去咖啡店做服务生。” Kris有被气到:“你可真会说话。”做人还是不要太刻薄。 …… 覃惟在门口箭头正中眉心,她愤愤不平地想,咖啡店做服务生怎么了,她还真做过,领班都夸她聪明伶俐,未来可期。 捧着托盘回到茶水间,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对比领导旷日积晷的工作议题和重大决策,实习生就像盘中的曲奇饼干,正餐后的边角料罢了,很快就被别的话题盖过去。 Per问她:“没有出差错吧?” “没有。” 覃惟承平日久,来到新地方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有个男同事进来找Tina,被告知去开会了,Per拍拍覃惟的肩膀,“来玩个热身的小游戏,一句话证明你是公司的最底层。” “怎么玩?” Per打了个样:“问:‘大家人呢?’、答:‘他们都去开会了。’” 覃惟懂了:“‘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很好,上班就是要保持轻松状态,开心点。” 玩笑结束,Per整理了一沓学习资料,拿给她:“Tina让我来给你安排学习,员工手册,企业介绍,产品书。” 覃惟看产品书厚厚一摞在桌子上,她可能要在这重新修个大学专业了。 Per看她呆呆的表情乐了,“这只是一半,这个品牌的系列超级多,而集团旗下有十几个品牌,你都要了解。包括颜色材质,设计师,来自哪一季的秀场等等;奢侈品销售的核心就是讲故事。” 第一篇:Stry-telling 封面上赫然写着这么一组英文词汇。 覃惟想打退堂鼓了,这对她一个内向的人来说太难了。 “要想人前显贵,必要人后受罪。”Per说,又怕把这个小朋友吓走了,“但也别害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覃惟沉浸式学习了一上午,同事进来看见她埋头苦读,跟她打招呼,随便聊了几句,缓解了不少刚入职的忐忑。 午后,Per站位结束来找她聊天,“Tina说晚上给你搞个迎新聚餐,你有喜欢的餐厅吗?” “我都可以的。” “哎,你不要这么随便嘛,请大胆表现自己的个性。” 覃惟合上笔记本,问她:“你对做销冠很有执念吗?” “是。我对升职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只喜欢卖货,赚钱。”Per侃侃而谈:“Tina是我的偶像,她业务能力超级强。但是现在想转型做ma很困难,业绩好不代表领导认可她的管理能力。” Per从这件事上吸取到了教训,任何事都要早做打算,尤其职业规划。 覃惟若有所思,到底是专心做销售好,还是转管理好呢? 还有,她在这上班一段时间,也会在中文里夹杂英文单词来表达吗? Per:“所以我建议你最好制定一个阶段目标,入职三个月后人资那边就会找你谈升职计划了。” 当然,前提是三个月后覃惟还在。零售部实习生的离职率一向是最高的。 覃惟又问:“所以,零售岗也可以转去别的部门?” “前提是有人要你。你有想去的部门吗?” “目前还没有。但你的建议我听进去了。”覃惟跟她碰碰拳:“姐妹,我祝你早日成功,赚大钱!” “赚什么大钱。我们这儿基本是‘工作赚钱工作花,一分别想拿回家’,工资不够我造的呢。” “怎么啦?” Per展示给她看,手指、手腕,脖子,全是珠宝首饰。这的确要花很多钱,覃惟笑说:“你怎么控制不住呢?” “公司狡诈,内购会多到买不完,根本买不完!”Per做出欲哭无泪的表情,“超级便宜的。” 覃惟没有戴饰品的习惯,因为洗澡的时候还要摘掉,她觉得太麻烦。但是回想刚刚见到的同事和领导,好像每个人身上都有点时尚单品。 这难道是这个行业必备的时尚感? 还是职场人的自觉? 覃惟反观自身,形象太不专业了,问:“那你觉得我适合戴什么呢?” Per上下打量她一眼,品评道:“这要看你预算。如果预算有限,我建议你第一个入的单品是手表。” “为什么?” “新人入职场开始时没有那么专业。手表提升职业气质,至少给客人的感觉是专业干练的,符合品牌调性嘛。也能让你更有时间观念,值得别人信赖。” 覃惟觉得Per说得很有道理,她有块iWatch,偏学生气,她把运动手表取下来放包里,考虑换一块时装腕表。 “你真的好听劝!”Per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Per带覃惟去商场的员工食堂,熟悉路线,在扶梯上覃惟就打开品牌官网看手表了,每一款都非常好看,但也超级贵。 Per:“你看的热门款内购会基本买不到,原价买又太贵了。”给她发了一份PDF文件,当季内购产品清单。 覃惟打开,看到表格末尾的折扣都惊呆了,竟然低到三折。 “该省省该花花,性价比还是要讲的。”Per耸耸肩,“文件不要传给别人哦,这是我自己从内网截下来的。” 覃惟看得眼花缭乱,她想,奢侈品真的太可怕了。明明分毛未挣,此刻她却产生了令人发指的购物欲望,什么都想买。 “这算薅公司的羊毛,还是公司割我们的韭菜?”覃惟真诚发问。 Per说:“当然是割韭菜啊,论心眼谁玩儿得过资本家。” 覃惟猛点头,表示赞同,“是的。太可怕了。” 她们下了扶梯去另一条,转身的时候看见Enz就站在她们身后。但是Enz没有搭理她们,而是走入二楼的一家店。 Per闭嘴了几秒,寻找覃惟的认同:“我就说吧,他从来没用正眼瞧过别人。” 覃惟将碎发拨到耳后,问:“他为什么去竞品家?” Per倒抽一口气,“我以为你会问,上班第一天说公司坏话会不会被开除。” “会吗?” “不知道,你的问题有点密。” chapter10 chapter10 覃惟站在扶梯上一直向上,看到周珏站在店内,只有一个背影,距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渺小。 但她仍觉得他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山,于是她转头不看。 周珏每月巡店之余都会在商场转转,顺便做神访,感受一下竞品品牌的销售流程和活动氛围。 他点名要的热门款门店肯定没有货,但是销售并没有干瞪着眼等客人自行离开。 目光迅速上下扫视着,提炼重点信息:男客人,自己来的,品味不俗。 于是给他推荐店内的高级成衣和配饰,因为提成比例最高。反而最热门经典的包,佣金只有几十块。所以客人问的话,销售也不太有热情卖。 奢侈品销售圈子里有一套自己的法则,遇见男客人来要推单值高的,要是男客人带着女伴来,更要推贵的,无论是情人还是老婆,他必须要为面子买单。 周珏知道她在想什么,倒不介意为此买单。 他选了一套餐具,销售看他做决定爽快,又趁热打铁推了卖不出去的联名卫衣。周珏心中发笑,丑的单品他见过不少,丑到一定极致的倒是少见,说一起包起来。 周珏刷了卡,加了销售微信,让把东西分别寄到两个地址,最后销售笑逐颜开地把他送出门,最喜欢他这样的客人了。 * 覃惟经历一周适应期,每天下班前接受Tina的测验,学习强度堪比考试周,终于熬到周五。 陈瑾发微信告诉她雇主这周末出差,不需要她去做饭了。 覃惟心里暗暗高兴,和朋友商量一番当即买了晚上的高铁票去沈阳看东哥。 东哥和他爸爸长得很像,都是高个子,性格也大大咧咧,一家人性格都很热情,半夜十二点,东哥的妈妈还给她们做了一大桌的菜,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们住,夫妻俩穿上外套出门。 覃惟被这份热情震惊,“你爸妈把主卧让我们,他们住哪啊?” 东哥说:“他们去我二姨家,别管了,快点上床开会。”说着就把洗漱完的覃惟往屋子里推。 这周末是覃惟的生日,问她想怎么过。 覃惟真没有想法,出来上学这几年逐渐淡化了仪式感,和朋友随便吃顿饭就行。东哥拍拍胸脯,“那包在我身上。” “别跟你爸妈说啊。”覃惟还是很怕麻烦别人的。 “放心,不会。” 四个人好久没见,明明每天在群里聊天,可是凑在一起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隔天下午,东哥开着她爸的二手车把三个人拉到洗浴中心。东北有历史悠久的洗浴文化,也是大家都喜欢去的地方。 洗浴中心装修得富丽堂皇,站在门口的礼宾也像模像样。 顾雯眼眸闪烁:“可以点男模吗?” “你睁大眼,这不是白金汉。” 覃惟拿手机查询:“女的嫖|娼量刑标准。” 叶晓航将手牌递给她们,眼神暧昧道:“等会咱们坦诚相见。” 覃惟第一次见识公共浴室是刚来北京的那一年,雾气蒙蒙的公共浴室里,白花花一片,像饺子下锅。 覃惟裹着浴巾上档下遮,叶晓航也差不多是扭扭捏捏的反应,顾雯对她们翻白眼。南方人和北方人生活在一起的话,被同化的总是南方人,无论是口音还是生活习惯。 没过多久,覃惟就可以和室友一起光着在浴室里吃橙子了,被澡堂大妈颠来倒去搓|奶浴也面不改色。 覃惟躺在搓澡床上,膝盖被搓得溜光水滑,快能当镜子使,结束后去楼下吃了自助餐,烤肉、大虾,水果零食四人吃了个爽快,关键还很便宜。 覃惟觉得东北就该是自己的家。 她吃完饭有点想睡,刚躺下就被东哥拽起来,“蛋糕还没来呢!” 覃惟揉揉肚子,连连摇头:“吃不下了,真吃不下了。” “吃两口意思意思。”东哥把覃惟抱住,叶晓航把蛋糕捧到桌上,上面插了23根蜡烛。 开始了开始了,顾雯打开小抄高声朗诵:“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好朋友,覃惟女士的生日!” 覃惟就知道这帮娘们儿没憋好屁,真想找个地缝钻,可惜东哥死死把她摁在座椅里。 “她可爱!” “优秀!” “勇敢!” 食客看着她们胡闹,哄堂大笑。 覃惟:“……” “让我们举杯,共祝她未来的人生光明、灿烂,伟大!” 覃惟终于结束社死,对蜡烛虔诚许愿,东哥问她许的什么,覃惟说:“当然是希望我们四个人永远都在一起。” “那必须滴。” “即使距离远了,但还会心连心的。” 叶晓航手在包里摸来摸去,从上高铁的时候覃惟就发现了,这会儿确定她肯定藏了什么。 很快答案揭晓。 “惟惟,给你的生日礼物。” 竟然是一块Rssi的女士腕表,覃惟吃惊得头皮发麻,实在不敢相信,“你在网上买的广东货?” “放屁,专柜买的。” “那你中彩票了,还是不准备过了?”覃惟清楚,叶晓航家的经济条件并没有那么好,她妈妈为培养她吃了很多苦。就算她有心装阔也无力啊。 叶晓航说:“我们仨凑钱买的,你上班应该需要有品质的手表。” “你们怎么知道我想要?” “小航偷偷看了你的收藏夹。”顾雯说。 “可是这太贵了啊。”她们都还是刚出社会的学生。 “其实是我们从年初就开始攒钱了,就想在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买最好的礼物。”叶晓航坦白。 谁都知道年初的时候在覃惟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结束了六年的初恋,从青葱少年长成大人,漫长的时间经历了很多事,覃惟都以为自己人生的一切都会有对方的参与。 好朋友为自己的虚荣心买单,覃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她不该有虚荣心。 叶晓航却说:“因为惟惟想要,所以惟惟就会得到。” 无论有没有男朋友,好朋友会一直在她身边。 覃惟的妈妈打视频过来,母女两人聊了一会儿,叶晓航学覃惟妈妈的口吻喊她:“宝宝~” 东哥吐槽她:“你也太妈宝了。” “怎么了,我永远是妈咪宝贝。”覃惟挺骄傲,“我还听见叔叔一直喊你儿子,你家里重男轻女么?” “你见过哪个东北人家重男轻女的,这是一种浓烈的爱意好吧?” “哦,儿子儿子!” “宝宝宝宝宝!” “小航,你妈妈喊你什么?” “就叶晓航啊。” “宝贝小航!” “太恶心了吧。” * 覃惟一周后再次收到昂贵的礼物。 雇主家的岛台上放着一个购物袋,上面有一张纸条,说是送给她的,叫她离开的时候拿走。 覃惟不知道能不能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私人物品,但是害怕再次丢工作,只能先拿走。回头问陈瑾,对方说让她放心收,雇主虽然脾气古怪却是个大方的人。 一件衣服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覃惟回家打开,发现是一件卫衣。因为是一线奢牌、且售价在五位数,所以她没有办法评价这件衣服是好看还是难看,只能说,自己果然不懂有钱人的审美。 她将近一米七的个子,穿上去都像颗马铃薯,还是发了芽的那种。 覃惟把衣服挂进衣柜里,无论如何,收到礼物都是令人开心的事。 她在步入23岁的时候被身边的人爱着,也尝到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滋味。 好朋友三个人攒了半年钱托举她的欲望,于有钱人来说,不过是随手送给小时工的一个小物品。 覃惟感觉到了这巨大的落差,她发誓要好好赚钱,自己满足自己的欲望。 * 上班两周,覃惟的店务已经学习得很顺手了,产品书也啃得七七八八,算是入门快的了。 这天却被Tina骂得狗血淋头。 Tina说入职以后不会再对她和善,不是假的,她对覃惟的要求很高。 症结和痛点都是覃惟的老问题——她面对陌生人时太内向了。 这对工作来说,简直是致命伤。 Tina给她整理了一本讲义,从客人进门招呼,到关系破冰,寻找最好的时机,还有在与客人沟通的过程中产生的各类问题。 让她去北京各商场逛,观察竞品的销售流程,写分析报告。回来安排各个销售风格的同事陪她演练。 这对覃惟来说,是最难的。 在销售培训课程里叫Rle-py,类似角色扮演。覃惟可能这辈子刀横在脖子上都考不了戏剧学院,因为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法表演,也拉不下脸面。 她表现得不好,Tina就直接冷脸,当着众人的面吓唬她,“我在教你怎么做,你在敷衍我吗?” 覃惟想说其实自己已经在努力了。 “哑巴是没有办法做销售的。”她挺着孕肚,从覃惟入职开始,她对她的称呼只有英文名,“Vivi,事不过三,我不会给你太多机会。” 朱迪告诉覃惟,这才是真实的Tina,她从来不是好相处的人。 但是在她手里成长也快。 Tina即使对资深销售也不会放纵,她关注每个人,定期检查他们的业务,和客户的线上交流内容,逐句分析成因。月月考核。 奢侈品,并非只有光鲜。 更多是残酷的现实,女同事不断掉落的头发,和三个月不来的经期。 被批评后,覃惟稍稍消沉了一会儿。 Per以为这小朋友要哭,说覃惟长了一张月经规律的脸,瞧她唇红齿白,脸色红润,“我发现你这个小雀斑很好看诶,怎么画的。” “自己长的。”覃惟说。 “这么会长,在你脸上好可爱。”在别人的脸上可能就是灾难了。 覃惟被夸这个习惯了,兴奋地跟Per说:“Tina安排我下周去公司上课,你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Per无语,“别人上班是挣钱的,你上班是考研来了吧。” Tina都这么对她了,覃惟跟有受虐症似的,一点小情绪也没有。 chapter11 chapter11 覃惟第二次来公司的办公室。 上次面试的时候没留意看,这次她早到了会儿,课还没开始,集团旗下的十几个品牌办公室其实在同一栋办公楼里,进门的墙上罗列着所有LOGO。 给了覃惟一些小小的震撼,有在外企工作的感觉了。 办公室很大很漂亮,充斥着高定香水的气息。 培训老师给大家发了资料,课程很多,色彩美学,客户管理,活动营销……销售虽然不是职能性岗位,专业的东西都要懂。 覃惟觉得这班上得真值,就算不能留下来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欢迎大家入职Rssi,培训每季度都会有。希望你们能适应这里的工作节奏。”培训老师简短地做了个开场白,很快进入主题。 经过一场小组学习的热场后,大家已然十分熟悉。 有男生跟覃惟打招呼,以问她的名字为开场白,覃惟心说我刚刚自我介绍过了,你没有听到吗? 但是Tina告诉过她,不要在工作上说没有情商的话,适当装傻将对方抬上去,于是也跟着装傻:“Vivi,你呢?” “Aiden.” “哦,很好的名字。” “早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在角色模拟的时候表达能力非常好,思维也很敏捷。” “谢谢。” 大家围着白色的大圆桌而坐,两个人相邻,所以多聊了会儿。都是新职场人,话题无非是工作。 Aiden是一个相对自恋的人,一直在说自己如何如何,覃惟几乎没有插话的空间,只能做个聆听者。 Aiden意识到自己说成单口相声了,问覃惟:“对了,你的mentr是谁?” 覃惟心想虽然平时多是Per陪自己学习,但还是Tina为主,就说:“Tina。” 这个Aiden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皱皱眉,问覃惟:“徐琳娜?你在门店工作?” “对。”覃惟不知道他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意思,但Aiden不再说话。 她意识到他似乎不如一开始热情了,明显懒得跟自己聊了,就问:“怎么了?” 他干干地笑着摇头:“没什么。我知道Tina。听说她去年结婚了,老公是一富二代,我还听说她老公一开始是她的客户,聊多了就变成老公。她蛮厉害的嘛。” 覃惟听这话不对味,怎么有嘲讽的意味,赶紧反唇相讥:“Tina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一个男的才华和财力总要占一个才能配得上她。” 她学着对方那种审判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个Aiden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也很漂亮,挺好,挺好。” 说完他就端着水杯离开了,覃惟快把他的后背看穿一个洞,心想他是认为自己在门店上班的目的是为了钓男客人吗? 不是,他是什么意思? 她感受到自己被歧视了,难道零售和办公室部门隔着一道壁?明明之前也和其他同事相处过,大家是保持友好沟通的。 覃惟带着愤怒的心情离开教室,Per找她聊天,覃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Per:“你当时怎么不骂他?” “我脑子都懵了,过后复盘,就特别后悔。” 她的手臂上挂着单肩包和羽绒服去电梯间。一个高高的背影对着她,Enz。覃惟一愣,原本想长摁把语音转文字但是不小心摁错了。 Per的语音直接放出来,她说:“很多男的的碎嘴子严重,这个贱人,等见到他你指给看,看我怎么收拾他!” 覃惟手忙脚乱地把语音摁掉,但是Enz还是回头。 她呼吸一滞,感觉到自己人都要过去了。 周珏只是淡漠的一眼扫视过去,并无表情,像是不认识她。六部电梯都要等,覃惟缓了口气走去远一点的地方等。 周珏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陆文心。 他送给陆文心一套餐具,但是陆文心过了一周才发现。开始以为是品牌方送过来的东西,让助理丢在储藏室,打开后才发现落款是Enz。 陆文心找周珏兴师问罪:“你对我也太敷衍了些吧。” 上周末是陆文心的生日,周珏选了份礼让店铺直接寄过去。看上去毫诚意。 “抱歉,我在出差。”他解释。 陆文心说:“那我要你补偿我请我吃饭,不过分吧?” 周珏轻声笑了笑,“当然不过分,你想什么时候?今晚?我现在过去接你?” “好吧,我暂且原谅你了。”周珏总是对别人不怎么上心,但是话语里表现出有情让人猜不透,女人又没法拒绝。 覃惟手指拧着包袋子,往某个方向上看。他也会对别人说好话,还笑得很温柔,真是神奇。 电梯开了,他走进去。 但那扇电梯门始终没有关闭,因为一只手横在门中间挡着。 什么意思? 覃惟心想他是在给自己档电梯吗?又怕自己会错意自作多情,狠狠头脑风暴一番,不管了,抬腿跑过去。 轿厢在她走入后关闭,狭窄的空间里尽是他身上的香水味,无法令人忽视地萦绕在她鼻端。 覃惟分辨不出是哪款香,但觉得很好闻。 她低着头不敢看身旁的人,甚至连声谢谢都没敢说,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也没有打算打招呼,因为Per说,从来没有见Enz正眼瞧过谁。 基层员工、职场小朋友,压根儿不会被领导放在眼里。但她的窥视欲望却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挺括西装裤,利落身材很有男模特的味道。 覃惟往角落里挪了挪,无意识挤压自己所占的空间,缩小存在感。任目光肆无忌惮爬行,停留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鼻梁直挺、唇形不薄不厚。 她明明很害怕他,却总也忍不住看。 因为人总是爱看好看的事物,天生不爱丑东西。 周珏收了手机,忽然看向她。 视线一对。 “……en……Enz总。”她尴尬死了,弱弱地喊人。 周珏看着这个女生,一张青春洋溢的脸,身材也算高挑有致,却实在品味堪忧。 在时尚行业,有良好的审美是最基础的素养。 覃惟发觉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很不自在,“您有事吗?” 周珏直接说了几个字:“我在看你的衣服。”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穿进公司了。”覃惟自作聪明,反应过来立即道歉。 她晨起感发现温度下降,随手在衣柜里抓了件套在身上。 上班后她才知道,工作服是不能穿回家的。后知后觉自己曾经给Tina闯了祸,因此在这方面尤其小心。 公司有严格固规定,管理层不能随便穿别的品牌的衣服进公司,尤其竞品,基层员工也要注意这个问题吗?比如华为的员工不能用苹果的手机? 周珏顿时没了话,他并没有什么意思。他在一周多以前给陆文心买生日礼物的时候,因为猎奇心理买了件同款。 等他出差回来快递也送到了,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件衣服。都没上身就知道穿着跟土豆精似的。 他的家里容不下丑东西,就送给了小时工。 撞衫的概率有点高。 周珏没有想到,竟然真的会有年轻女孩为这样的丑衣服买单,年轻消费者的心理真是千变万化。 Rssi也有类似的成衣,周珏从前怀疑那帮设计师是在用脚后跟工作,现在看来是自己的目光局限了。 那么他需要提醒Kris,下个季度买货的时候,考虑一下这部分人群的需求,讨好未来消费者也是奢侈品目前必须要做的事。 Kris在手机背后翻白眼,“Enz,本来Stel业绩不好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这衣服全国能卖出去几件?你是不是想看我们内斗?” 周珏无声笑了笑,没有回复Kris。 覃惟心说这衣服也看不出明显的品牌啊,但她还是乖乖穿上外套,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周珏看到她谨小慎微的动作,忽然问:“你的leader有没有安排你去Rssi时尚工作?” “没有。”覃惟说,她只固定在一家店,不明所以地问:“……怎,怎么了?” “那就好。”周珏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看来Stel在用人方面不太癫,于是他又违心地说了一句:“你的衣服,很特别。” 覃惟听得出来这应该不是好话。 虽然只短短说了几个字,但是背后延伸的意思,更让人感到屈辱。 * 覃惟洗完澡,泄愤似的把那件土豆卫衣塞进柜子里,永远不要见天日了,害她丢丑。 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我被领导讽了,感觉自己好蠢,好难过!】 东哥:【握手+1,早被骂麻了,倒可以教教你练心态。】 顾雯:【愚蠢是很正常的,因为这是事实,听过米兰·昆德拉的那句话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顾雯一向是懒散的性格,这样行那样行,反正只要不死都行。但是偏偏顾雯的运气还挺好,覃惟很羡慕她的心态,但是自己做不到。 等到了凌晨,覃惟手机又响。 叶晓航:【我觉得这有点像小时候的生长痛,痛着痛着,小孩儿就长大了。成年人蠢着蠢着,就通透了。】 【但是你的根本问题不是智商,而是社恐。拥有良好的向外表达能力,比逻辑上的自洽更能解决问题,我在网上给你买了个29.9元的《社恐如何伪装社牛》课程,链接:……】 覃惟从被子里爬起来,还有这种课?为了工作,她要逐字学习! chapter12 chapter12 第二天培训覃惟早早去了公司,在楼下买咖啡的时候遇见了Per,“你怎么也来了?” Per说:“来看嚼舌根的贱男。” “你太上心了,休息在家躺着得了。”覃惟惊呆,还专门跑一趟,Per的八卦之魂没救了。 Per:“想啥呢,我怎么可能利用休息时间来培训,今天算我上班。” 覃惟更惊呆,收了收嘴角说:“那更不划算。” Per喝了一口咖啡,嫌弃:“没有我们店里的好喝,这啥豆子啊,等下我叫Tina再买点我推荐的那家。” 公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她就要吃最好的。 她们店里的咖啡确实很好喝,覃惟心想,公费吃怎么都比自己花钱香。 “你在这浪费了店里的客户怎么办?”覃惟又问,“岂不是离tp sales又迟缓了一步?” “我这个月的业绩已经完成了,还有些客户约下个月来签,这样下个月的业绩也能四平八稳。最大程度上保住我年底的奖金。”Per说。 “客户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Per说:“不是听话,而是大家互相信任,互惠互利。客户有需要我也会帮忙,所以我缺业绩的时候,有那么几个好人帮我冲业绩。” “你好棒啊。” 覃惟不好意思直接夸,但是心里很佩服她对工作那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这个行业里有太多优秀的女生,她们称霸职场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不要说Tina那样的女强人,自己以后能做到Per这样就很好了。 Per本想和贱男人“决一死战”但是Aiden今天竟然没有来。 两人只能好好上课。 覃惟听课一向认真,Per想睡觉,她半眯着眼问覃惟:“我发现你很喜欢上课,Tina天天逼着你学习,不烦吗?” “她让我学的都是有用的东西,我懂的太少了。”覃惟想了想,又略微落寞地说:“昨天有人看我的眼神像看蠢货。” “那你好好学。”Per继续撑着脑袋瞌睡。 覃惟在本上写笔记,刚入职的时候,Per送给她的小羊皮本子已经用掉一大半了。 Per却说:“现在你可能还不理解,在这个行业里倒也不必对谁有滤镜,影响自己的心态。永远都会人外有人,出身,学历,相貌比你好。你只要想:TA那么厉害还跟我一个公司,那我也很棒了。” 覃惟:“你确实很厉害啊。” “我不厉害。”Per换了只手撑下巴,“我费劲巴拉在英国念个水硕,回头不照样跟你一块儿上班,跪式服务有钱人么?” “谢谢你的忠告,但怎么听着不像好话?”覃惟也笑了一下。 “好话可不一定好听哦。”Per说:“在座的,谁又不是为别人服务的呢?” 培训老师过来说下午有一堂课给他们主讲的是Enz,给大家看了主讲老师的资料先熟悉一下,并且珍惜这次机会。因为样的机会,也不是每次培训都有。 覃惟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照片上,他竟然已经三十岁了,完全看不出来。不过这个年龄做到这个位置,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Per也戴上了框架眼镜往PPT上瞅,嘴里念叨:“看看帅哥。” 覃惟点头,确实是帅的。 “哎,其实还是挺让人焦虑和自卑的。”Per说。 周珏的成长路线大概就是老钱家族培养下一代的路子,毕业就任职于全球一线品牌,一路顺利上升,众多知名大秀和活动都有他的手笔。 覃惟的表情有点茫然,那距离她太遥远了。 Per:“Enz只比我大两岁就已经是老板了。而我,还是个柜姐。” “可是公司里绝大部分人都不如他。”覃惟说:“你的目标并不是升职啊,你只想赚钱。” “你还是小朋友,不懂这种感觉,很多事情从出生就决定好了。我不升职是因为我不想吗?” 她们就像故事里的NPC,对主角隔岸观火,望洋兴叹。 周珏走进来,视线在房间里逡巡一,淡淡扫过众人的脸。 覃惟条件反射想到昨天的那件土豆精卫衣。她快速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是一件挑不出错来的牛仔衬衫。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很温暖,所以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衣袖也卷到小臂。 还露出了好朋友送给自己的手表,和她今天的气质挺搭,走的知性风。 周珏当然不是来进行工作技能培训的,而是从Mar这个部门的职能角度,分享如何触达精准客户群体,提高品牌声量。 他分享的案例挺干货。 快下课时,关掉了PPT。 “无论是公司的哪一个核心部门,所做的工作,都是服务与支持零售部门。”他的语速不快不慢,甚至带有一丝亲和,“所以在座零售部门的同事,有疑问可以尽管提。” 他无意间将视线落在覃惟身上。 原本她仰头看着自己的,嘴唇微张,一副傻出汁水的样子。但是发现自己在看她的时候,瞬间转移,脑袋快缩进桌子下面了。 周珏预料,过不了一个月,被淘汰掉是她应得的下场。 Per举手了:“Enz,我有问题。” “请说。” Per说:“Rssi在今年的3月和9月连续大幅提价。为此我的客人不止一次埋怨太贵,都不想买了,还把品牌骂了一通,你觉得如何要做才能挽回流失的客人?” 周珏从桌上拿了瓶纯净水,说道:“经济学中有一个解释:凡勃仑效应。商品定价越高,越能受到消费者青睐。” 大家不解地讨论起来,覃惟也不懂。 “涨价的底层逻辑是提高门槛,筛选客户。”他竟十分耐心地解释:“如果你每个月认真做总结,就会发现在你的业绩占比重中,VIC客户贡献的比例越来越大,入门级客户正在加剧萎缩。” 提价的目的,是满足高净值人群的心理,剔除无收入人群。在某集团的大中华高管会议中就有提出定义和观点:无收入人群一般是学生、普通上班族,年收入低于三百万的群体。 一句话:奢侈品本就不带穷人玩儿,只是给你看看而已。 Per说:“我明白了,谢谢Enz。” “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 覃惟又在本子上记,都是精华,全都要记下来!听见Per在自己的耳边感叹:“好家伙,我一觉醒来变成无收入人群了。太受伤了。” 覃惟没有受伤:“把我和年薪百万的人定义在一个群体里,抬举我了。” “你的心态挺好。” “奢侈品不坑穷人的钱,还是很善良的。”覃惟乐起来。 “那你为什么买手表?” “朋友送的。” “怎么没有朋友送我?” “因为我的朋友是全世界最好的,”她原本因被审视而微红的脸慢慢恢复正常,又开始在暗中疯狂观察周珏。 他在回答另一个同事的问题,说:“奢侈品行业的本质是激发欲望,而非满足欲望。同理,生产创造需求。但如果欲望能让你有更高的追求,并为之动力,不妨为一件利好的事。” 覃惟完全没有听清楚,又被别人打断了。 什么?追求什么欲望? 总是有人打岔,害得覃惟没有听清楚。但是不妨碍她觉得Enz专业又厉害,即使有一副高傲的皮囊和身躯。 覃惟和Per一起去乘电梯,Per说:“我以前挺不喜欢Enz的,他太傲慢了,但是今天感觉他这个人还是挺好的,耐心、包容,在工作中很有魅力。” 覃惟倒是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有无端紧张,因为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她压力太大了。 一阵香味自她们身后袭来,而后声音空降,“让一让。” 周珏站在她们身后,两人分开,让出一条道儿来,他走了出去。 非工作时间,他仍旧不会给无关紧要的人多余的眼神,直接换了一个人格。 Per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算了,不该对男人有任何职业滤镜。” 覃惟和Per在一楼分开,Per去地下停车场,覃惟去马路对面乘地铁。 她走出旋转门,穿上羽绒服,裹上围巾,深深呼吸一口冷空气,有烤红薯的味道? 哪里?在哪里? 她四处张望,看见在门口等司机的周珏。他身材高瘦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风里,冷峻形象像一个戴面具的假人,或是完美的机器。 他看了自己一眼。 覃惟脑袋又发痒了,犹豫了几秒,告诉自己不害怕,不害怕。就是现在,装成社牛去打招呼,跟全公司她最害怕的人! “Enz总,嗨……” “你嗨什么?”周珏眼睛盯着她,目光不善。 覃惟僵住了,他怎么这么问?她哪里知道自己嗨什么? 叶晓航给的教程里可没有说。 “需要我帮你叫120吗?” “什么意思?” “你看上去快休克了。”周珏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仍是一点波动都没有,以至于覃惟都没觉得他在开玩笑。 “……是吗?”覃惟连忙摆手:“不用,谢谢。” “你见每个人都这么紧张吗?” “没有。” “尽量改掉这个习惯。”周珏说,“不然你很难在Rssi工作下去。” * 覃惟觉得其实自己也挺好的,她都可以面对客人礼貌微笑,从容地打招呼。 根本没有周珏说的那样。 Tina问她培训得如何,覃惟说学到了很多东西,愣是没说自己收到了Enz的关心,夸她衣服特别,还要主动帮她拨打120。 Tina又问:“能独立起来了吗?” “可以的。”她信心满满。 “今天让你单独接待客人。” …… 快中午,覃惟终于接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位中年女士,手上挎着同品牌的包包,面相也很和善,一开始的接待流程很顺利,覃惟悄悄在心里点了个赞,她进步了! 客人对一盏造型别致的小台灯尤其感兴趣,问覃惟多少钱,她答:“两万八。” 客人嘴上念叨一下:“有点贵啊。” 覃惟顺应客人点头,“是挺贵的。”普通人谁花三万块买个灯啊,还是有钱人干得出来。 客人看了她一眼,笑笑,没再问什么就离开了。 Tina冷脸对她进行批评:“你真认为这个客人是觉得贵吗?你自己都说贵,你想让客人说什么呢?” 覃惟垂头抱歉。 “不要在评估前怀疑客人的购买力,反省一下,是不是你价值引导不够。” 覃惟瞬间就明白了。好,价值引导。 下午她又接到一个客户,这次是年轻的女孩子,打扮时尚。覃惟微笑服务了半天,对方对什么似乎都不感兴趣,但又没有离开。 “这是笔记本吗,多少钱?” 覃惟说了价格。 “这么贵?”女孩子很惊讶。 竟然是同样的问题,覃惟可一点儿都不怕,因为她已经有了标准答案,“这个不贵啦。” 因为是小羊皮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来得及说完,客人的脸就变了,咄咄逼人地看着覃惟:“你觉得不贵吗?那你一天站在这里多少钱?” “……” 怎么超纲了? 好,很好。 她要被自己气笑了,开张第一天就拿到了恶毒NPC人设。 chapter13 chapter13 陆文心约周珏逛思远美术馆,聊了一下午。 陆思远在建筑界成绩卓然,今年又在美国获得AIA设计奖,但是传统艺术也需要与未来主流消费者保持紧密联系。 或者说,需要商业手段的运作,实现自身价值最大化。 陆思远还有另一个身份,陆文心的叔叔。 周珏只和他在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今天陆文心算是中间人。 周珏准备把Rssi Casa的产品放到陆思远在北京新开的艺术馆里去,搞跨界合作,两人一碰面就聊得很愉快。 陆思远还有事要先离开。 陆文心说:“你的想法太大胆,据我所知,Rssi品牌从来没有跟中国艺术家合作过。你的glbal会同意这个提案吗?” 周珏说:“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陆思远很有个人风格,中国的艺术家也并不比国外的差。” 这是他工作上的事,陆文心没有发表意见的空间,况且周珏的想法一向剑走偏锋。 “要一起吃晚饭吗?” “我晚上还有事,得走了。” “你这人……”陆文心有点无奈:“要不要把过河拆桥表现得那么明显?” “怎么说?”周珏停下来看她。 “你这不是对我的利用?” “我更愿意说是互惠互利。”就像他们各自的工作,总有接触。 但是陆文心的话给了周珏一些信息,让他不免停下来思考,“我想促成什么不至于利用异性关系,更不会是暧昧关系。” 陆文心笑:“你觉得我们俩的关系暧昧吗?” “我不是你鱼塘里的鱼。” “互惠互利,那还是朋友吗?” 周珏有商业往来的朋友当然非常多,他擅长掌控人际关系,非常强势,习惯占领主导权。 他们近年不多的接触只能定义为“社交”了,在还可以谈纯粹感情的时候,都清楚地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偶尔会觉得可惜,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属于自己呢。 两个工作狂没什么可谈的,陆文心清楚周珏的野心。 Rssi Casa出过一次营销翻车事件,知名网红流传出不雅视频,就是在Rssi Casa 的沙发上。 品牌遭到全网嘲,lw牌,lw营销,口碑两年都没有救回来过,业绩也随之暴跌。 那时周珏还在他的老东家,看到这条营销简直匪夷所思,没见过这么自掘坟墓的。中国市场大,奢侈品生意太好做了,以至于让负责人忘记了到底是谁在买单。 隔年,中国CEO刘钦源在美国碰见他,对他发出邀请。 周珏喜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过程。 “没什么了,下次再约吧。”陆文心准备走,又回头对他说:“我的新房子准备明年搬进去,你有空陪我去挑点东西吧。” “你的房子跟我有关系?” “你这么爱工作,给你贡献营业额呗。” “呵。” * 晚上,覃惟在听Tina说圣诞节的活动,她都不知道各种节日,品牌竟然要提前一个月确定方案。 “一定要提醒客人,活动当天的积分是两倍计的。”Tina意有所指地说:“有些聪明的小可爱,不要为了提前签单被客人发现再退单,偷鸡不成蚀把米。” “知道了。” Tina特地看看覃惟:“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好,继续下一个问题,”Tina坐下来,眉头有些皱。 下一个问题半天没有讲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很对劲,没有什么疼痛感,但像装满水的气球,“呼啦”一声破了。 覃惟距离她最近,看见她的裙子下面几乎是喷涌而出的,水,她傻乎乎地瞪大眼睛:“Tina你……怎么啦?” Tina吸了一口气:“羊水破了。” “……” 大家一股脑围上来,上着班呢,羊水忽然破了,这状况谁也没见识过,七嘴八舌地说要得叫救护车。 “都别慌。”Tina反倒最镇定,还有点无语,冷静地给大家做安排:“我得先去医院了,Judy来讲剩下的内容。” “我叫救护车!”覃惟拿起手机。 “不用,情况没有那么紧急,不用浪费医疗资源。”Tina摁住她的手,问:“你会开车吗?” “会。” “车钥匙在我包里,你开车陪我去,最近的医院开过去没有几公里。” 啊?覃惟头皮发麻地答应,先去把车开上来。 这么紧急的事情,Tina为什么要安排自己去,这可是两条生命的重责啊,她真的担不起。 心里乱糟糟的,穿单薄的衬衫还跑一脑门的汗,推开车门的时候,看见周珏也正好从车上下来。 当然,他是绝对“看不见”覃惟的。 覃惟心中惴惴,周珏的司机和车都在路边,没有走。她犹豫纠结几秒,虽然很害怕他,但还是为了稳妥决定去求助试试看。 “En……Enz,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周珏回头看一眼她,眼神莫名其妙,“什么。” “Tina好像要生孩子了,能不能让你的司机送我们一下。”剩下还有半句“我开车技术不行”咽了回去。 周珏问:“在哪?” “什么?” “人在哪?” “店里。” 周珏没有回答她行或者不行,直接走了进去。Tina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虚弱地坐在椅子里,自己在努力地做深呼吸。 周珏来了问她:“自己能走吗?” Tina:“不太使得上力。” “冒昧了。”他弯腰把Tina横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车里,覃惟拿着Tina的手机快步跟上,跟着抹了一把汗。 * 周珏的司机开车又快又稳,比覃惟的技术好多了。 Tina给自己的家人发完消息,情况总算稳定下来。覃惟被委以重任心有窃喜,问她:“店里那么多人,你怎么选我陪你去医院?” “今天的会很重要,大家都要在场。”Tina回答她:“你又没客户,不听也无所谓。” 同理,在Tina的心里工作比生孩子重要。 覃惟:“……” 自取其辱罢了。 一路静默,再无人说话了。 她爸爸妈妈堵在路上,快一个小时才赶到医院,好在Tina暂时没有什么事,成功被医生接管了。 覃惟出医院的时候看见周珏和司机还在,他的上衣和裤子沾了些湿渍。 “你走吗?” “走。” 覃惟拉后车门的时候,没有看见司机无语的眼神,这姑娘没什么眼力见儿啊,跟老板一块儿坐后面,她怎么敢的? 周珏坐进车里。覃惟在他旁边,隐隐觉察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她参悟不透。 封闭的空间,她再次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气息,冷冷清清,总是感觉很熟悉,在别的地方闻过。 “覃小姐,你去哪?”司机挪了下后视镜问。 “我回店里。” 周珏在与人打电话,“吴总,今晚不能一起吃饭了,我另有工作。”、“好,回头约吧。” 覃惟心想耽误他的事,自己该说点什么,等他挂了电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说了两个字:“谢谢。” “你谢我?”周珏挑眉:“谢我什么?” 覃惟一怔,“谢谢你送Tina来医院。” “不应该Tina谢我?” 这下覃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用手拨弄了下碎发。思考一番。 生活如戏,克服恐惧。 她的脸上挤出一层富有服务性质的微笑来,故作轻松道:“嗨,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 又来了。 “你的衣服脏了。” “车里有备用的衣服。”他回答。 “就在车里换吗?”覃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问,见他坐姿笔直而僵持,明显是碍于脏掉的衣服不想挪动,“如果你受不了,我可以先下车。” 周珏的确受不了,她好聒噪。 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泛黄的光泽,一点都不像平日的冰冷漠然,反而很温和——“你也可以去车顶啊。” 覃惟闭嘴了,真刻薄。 车一停在店门口,覃惟快速下去跑了。司机看一眼她迅猛如兔子的背影,觉得她好搞笑,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 他也觉察出老板在故意逗这个女孩子,就说:“她挺有意思啊。” 后面没有人回应。 司机又说了一遍:“对吧?” 周珏睁开眼睛,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开车。” 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开玩笑的老板。 * Tina疲劳过度,孩子早产了。 在她生产的第二天,Stel带来两个人,给大家介绍分别是副店长和店助。新上任的副店长叫Wendy,林晓蓓,顶替Tina的位置。 职场换天非常快。 前一天Tina羊水破了送医院,隔天就有人走马上任。原来是Stel在一个月前就从竞品挖过来的候选人,一直在其他门店,就等Tina休假之后到岗。 从职业的角度,Stel的做法非常合理且负责,但是从私人角度来说……大家也不能有情绪。 林晓蓓很快和大家混熟,她看上去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我知道大家和Tina店长的感情很好,希望我也能和大家相处愉快。在Tina店长不在的这段时间,帮她把这个店守好,共创佳绩。” “今晚下班后,我请大家吃饭,熟悉一下感情哦。” 覃惟原本其实挺有私人情绪的,为Tina打抱不平。现在人家先礼后兵,忽然很懊悔自己的小人心思,真是没格局。 晚上的聚餐在公司附近,结束的时候林晓蓓通知大家,每个人交一份月度工作总结,并且整理出手头的所有客户资料,明天下班前发到她的邮箱里。 礼完了,这不就该兵了么。 chapter14 chapter14 覃惟和Per去看Tina的小朋友。 Tina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处理一些滞后的工作消息,她的身材还是很苗条,皮肤抨弹有光泽,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刚刚生产的妈妈。 阿姨抱着小孩子在里面喂奶,她的老公给客人准备水果饮料,看上去异常和谐。 覃惟见过Tina的老公一次,还是在晚上。今天才发现Tina的老公非常帅,比Tina要小上五六岁的样子。 “收收你们的口水。”Tina看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女孩子。 “说实话,这种有钱又年轻的男人,你怎么搞定的?” “怎么搞定?”Tina挑挑眉,“是他搞定我才对吧。” “你好骄傲啊。” Tina知道张黛会找人接替自己,她原以为会从别的门店借调管理层,却没有想到从外面挖人过来。 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就表示等她结束休假,自己和林晓蓓会为了一个职位挣得头破血流;或者干脆没有自己的位置。 职场理所应当是无情的。 Tina把覃惟和Per叫到书房,关上门,问她们和林晓蓓的相处如何,覃惟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Per快人快语:“讲实话我不喜欢她。笑里藏刀,假惺惺的,一看就是将来会阴我的类型。” “私人情绪不要带到工作里。”Tina提醒Per,又对覃惟说:“Vivi,我原意是把你带到独立再放手,但现在情况有变。” 她停顿片刻,“你不要跟Per学,她太情绪化。” “我哪里有?”Per不服。 “职场上缺了谁都照样转。唯一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就是业务能力。喜欢哪个领导、不喜欢哪个领导,都不重要。如果你的业务不行,即使我在也会把你淘汰掉。” 覃惟紧张到捏手指,只能点点头。 “但我希望你能和Wendy相处愉快,毕竟你还没有Per这样的实绩,你懂我的意思吧?” 覃惟又点点头,“知道了。” 之后Tina就和她们聊了点轻松的事,生孩子当天的状况,以及自己忽然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护崽”情绪,像大熊猫生完宝宝,不允许任何人碰。 阿姨笑说:“这是母爱使然,每个妈妈都是。” Per说:“幸亏那天有Enz在,不然真的搞不定。” Tina问覃惟:“你怎么会想找Enz帮忙?” 覃惟支支吾吾:“正巧就碰上了,他看上去不像坏人。” “妹妹,你这是考验人性。”万一周珏拒绝了岂不是很难堪。 “幸好,他经受住了人性的考验。”覃惟搓搓指尖,滑稽道:“嗯,我在背地里口头表扬他。” “……” Tina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系着蝴蝶结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人还是不错的,应该谢谢他。这个小礼物帮我转交给他。” “你寄给他呗。”覃惟不想再跟周珏接触了。 “这两天有活动他会来店里,还是Vivi转交,替我表达一声感谢。” “那好吧。” * 这天晚上下班后,店里按例盘库。 朱迪把这个月的排班表交给林晓蓓,她浅翻了一遍后,把覃惟叫到自己办公室里问话:“我看你每周末都是排晚班,这什么情况?” 覃惟之前找的那个兼职一直在做,换工作后有计划辞掉,但没想到Per有意跟自己协调时间。 但林晓蓓不是Tina,她不能跟新领导坦白。 Per敲门进来,“我每周末想早点下班,才跟Vivi互调的。她全部晚班我全部早班,有问题吗?” 林晓蓓双手抱臂,“这样的排班不合乎道理,早班晚班都要上,公司不是你家,哪能任你挑三拣四。” “我有事。”Per皱皱眉,我上够时间不就好了,你管我呢。 林晓蓓:“你也没结婚啊,回家那么早能有什么事?” Per气笑了,心说我没结婚,也不代表可以耗时间给公司当牛做马。这是外企,你以为自己是地主老财啊,以剥削为乐。 “我妈生病了,照顾她的护工下班的时候我需要按时赶到家。”Per不得不说自己的私事,她其实很不想把这些抖落出来。 Tina知道这事儿,她从不过问,只要Per每月的业绩按时完成,天天在家躺着都行。 林晓蓓说:“这不是耽误工作的理由。” Per抿了抿嘴唇, “我没有耽误过工作。如果Wendy觉得我的排班有损公司利益,不可协调,我也可以辞职。”说完她就出去了,非常潇洒。 覃惟怔怔看着她们,啊?刚她是听到辞职两个字吗?怎么就闹到辞职了? 她好慌乱啊。 林晓蓓对覃惟摆摆手:“你也出去吧。” 覃惟到仓库找到Per,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你刚刚说辞职是真的吗?” Per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扬起下巴:“可以是真的。我苏拉又不是能力不行,到哪里不是赚钱?外面抢着要我好不好?就算跳到二线、彩妆,我依然可以做销冠。” 覃惟:“嗯,我也觉得你可以。” “但是,你最好不要让林晓蓓知道你兼职的事。” “嗯。”她可没有Per那样的底气。 林晓蓓没有再发作,Per的强势的确让她不是很舒服,甚至想敲打她,睁大眼睛看看谁是领导。 但是隔天她看了销售系统,Per的业绩每个月都稳排店内第一,原来她硬的资本在这。 她思考一番,对于扛业绩的员工还是要讨好些的,与她为敌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下午又找到了Per,“昨天是我考虑不周,你家里有特殊情况,是应该先处理家里的事,我带团队也不是没有人情味。既然Vivi愿意和你换班,那就先这样上着吧。” Per假笑:“谢谢林店了。” 林晓蓓又问:“对了,Vivi呢?” “在带客人。” 林晓蓓说:“之前是你带Vivi的?你的情况特殊,她呢还是个实习生,我让店助带她好了,你没有问题吧?” “没有。”Per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笑容不再,心里都快气炸了。 她走出林晓蓓的办公室,看见覃惟手里拿着单据从门外进来,小妞儿容光焕发,兴奋地告诉她:“Per,我今天做生意啦。” 覃惟今天运气非常好,下午有个平平无奇的walk-in客户,是打扮朴素的中年阿姨,没人愿意接待,她就上去了。 谁知这阿姨是真低调,卡一刷消费了大几万块。 Per把林晓蓓的话转述给覃惟,于是,两个人一起气成河豚。 实习生三个月内是没有自己的销售账号的,订单由带教的Senir SA层级接管,绩效算对方的,佣金也要分一半,可理解为学费。 毕竟带出一个合格的SA需要很多精力和时间成本。 覃惟前期大量时间学习,现在开始独立了,可以开单了,林晓蓓却让她换老师,这不就是把Per的成果送给别人吗? 店助是林晓蓓带过来的,自然就是她的人。平白无故被分一半的业绩出去,覃惟十分不服气,也很对不起Per。 但这件事她们无可奈何,林晓蓓压着,不能在明面上违抗命令。 店助听说覃惟有了生意,迫不及待过来:“Vivi,你刚开的单子呢,我要录系统了。” 覃惟手指捏得紧紧的,不是很想给,“这笔单子也要给你?” “Wendy已经发话了,你有意见?” 店助拿了覃惟的单子,几个手写字拓印不是很清楚,需要问覃惟本人,一抬头就对上了Per锋利的眼神,“定制产品你别看走眼了,否则照价赔偿,还有合同违约金。” “你说什么?” Per微微一笑,“没事儿,提醒你睡觉的时候睁只眼站岗。我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去你家搞暗杀。” “神经病。”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是这么开不起玩笑吧?”Per笑得大声,店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哼哼走了。 覃惟安慰Per:“别置气了,一个单子而已,下次我直接记你的名字。” “你做你的业绩,不要影响转正。我就是看不惯她吃相太难看。” 覃惟不免可惜:“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我一直要为店助大人打工了。” Per小声骂脏话,又啐了一口,跟覃惟说:“从今以后,我们俩就再也没有Tina给兜底了,出事自己扛。” “……”没妈的孩子就是惨。 两人正同仇敌忾,门口来人了,是Stel他们来巡店。 于是覃惟迅速装得一本正经,回到里面办公室了。 领导们日常巡店,顺便去商场洽谈圣诞节使用场地的事宜,结束后都快下班了。 礼物一直放在桌子上,覃惟看到林晓蓓和周珏说了会话,之后周珏便出了门,他的车已经停在路边。 Per手指戳一下她的后背,“去给Enz。” “你去。” “你再这样我揍你了。”Per吓唬她:“连老板都怕,你怎么独挡一面?” 别说了别说了,覃惟觉得拿着粉色的礼盒过去怪尴尬的,万一引起同事误会,以为是自己暗恋Enz,送人家礼物怎么办? 咿?她为什么想这么远? 出去前,她又随手抓起桌上的消防演习通知,装模作样拿去给周珏签字。 “Enz总,这个需要您签一下名字。”覃惟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谨慎道。 周珏不是很懂这又是哪一出,又见她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两个字。 周珏把纸拍在她手心里。 “谢谢。” “今天不演戏吗?”周珏忽然问。 “什么?”覃惟没有听懂。 “东西拿来吧。”他直接伸手,她听不懂就算了。 覃惟交到他手里,补充一句:“Tina送你的。”迅速跑回店里。 Per站在窗边偷看覃惟的一举一动,回来嘲笑她:“知道吗?你站在Enz面前像个小鹌鹑。” “你别嘲笑我了。” “我感觉你的社恐已经好很多了啊 ,不是还能背地里开他玩笑?”Per不解:“怎么当他面还那么胆小?” 覃惟郁闷道:“我也不知道。” 他那天让我爬车顶。 chapter15 chapter15 覃惟给店助打工的话,一语成谶。 Cle虽然是调过来的资深销售顾问,但是她在这家店没有积累任何客户资源,店务也不熟悉,对覃惟没有任何帮助。 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覃惟的业绩一直记挂在Cle的账号上,简直憋屈。 就这样到了这一年的圣诞和元旦。 忙完元旦档,Per要出国看秀,覃惟兴奋又吃惊:“哇,普通员工也有这种机会?”她还以为只有高层管理才可以。 “哇。”Per学她的口吻,摸摸她红润的脸蛋,“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为什么敢跟Wendy叫板?” “可以帮我带东西吗?” “我就知道你那点儿心思。” 覃惟就没有那么顺了,爸爸妈妈知道她擅自换工作的事,毫不意外地爆发了一场家庭矛盾。 她约朋友来家里吃饭谈心。 Per连续发了两天的朋友圈,覃惟总是刷到,也总是忍不住看,他们看秀,参加晚宴,全明星阵容。 她还看到了合照里的Enz,他帅得和别人不像是在一个图层里的。 覃惟点赞后退出了朋友圈,默默在厨房做饭。她独自做事情的时候都会开心一些,因为这是她擅长的,且能立即见效、给予自己肯定的。 不像工作,强颜欢笑服务客人,还要被上司压着打。 叶晓航尝了清蒸鱼,覃惟问:“好吃吗?” “越来越棒了。” 覃惟歪歪脑袋:“我兼职的那个雇主毛病这么多,一直没有开掉我,就是实力的证明。” “……”叶晓航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周没有兼职?” “说是出差了,连续两周都不用去了。”覃惟心想那人真是忙,每周只在家吃两顿饭,还隔三差五请假。 他把家布置这么漂亮高级,也太可惜了。 覃惟的境界还理解不了有钱人。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少了东哥,但她们已经习惯。覃惟吃饭的时候收到了Cle的微信,问昨天签的单子为什么没有录到她的系统。 覃惟回复说:“我的个人账号已经开了,在测试,明天上班录。” Cle说:“我看到了,就顺手录掉了。” 覃惟很想说一句你怎么这样,她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心里有点火,但还是缓和语气说:“Cle,这是我个人的订单。元旦开始,我能做自己的业绩了。” Cle无所谓:“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覃惟没再说什么,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顾雯准备了贺卡让大家写,挂在客厅还没有收起来的圣诞树上,“小航,你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啊?” 叶晓航捏着卡片很久,说:“没有。” “少来,至少暴富吧?” “我觉得长大已经挺好的了,能来到北京,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吃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现在这样的生活,比小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惟惟呢?” 覃惟说:“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变得很厉害,然后很有钱!” “哟,惟惟不一样了。” 当然了,这一年她的欲望变得十分具象化,她想要闪闪发光,急于拿到名利场的入场券。 这种紧迫感在和同事产生竞争关系以后,压得她每天睡不着觉,也终于能理解同事大到停经的压力。 覃惟没有说,自己很羡慕Per,想变得像她或者公司里任何一个厉害的女生。 这是从校园走到竞争丛林,必然的转变。 野心不再是让她感到羞耻的东西,在不知不觉的角落已经滋生。 因为覃惟想要,所以覃惟就会去争取。 * 第二天覃惟上班,Cle把单子还给她。 录进系统的单子退不出来,覃惟只能说:“奖金记得给我。” Cle笑道:“Vivi,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心急了。都想做业绩没错,可是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 想要混得好,最起码学会察言观色,讨好自己的上司。 覃惟没有理她,低头做自己的事。这个元旦假期她的运气不太好,都没什么生意,就只有这么一个小的,还被人觊觎了去。 朱迪说:“以后收好自己的东西,别低估人的恶心程度。” “我知道。”但防不住有人硬偷。 Cle的业绩加上覃惟的那部分贡献,正好排全店第一,她看上去很高兴,跟同事们宣布:“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但是要分开休假,Wendy出钱请大家出去玩,想去的来我这报名。” 两个连在一起的节日导致大家都很累,而且节后的生意明显疲软,于是很多人一股脑去报名。 多是Cle的那组人,覃惟虽然名义上是Cle的徒弟,但是她没有去凑热闹。 一部分人出国了,一部分在休假,覃惟连续上了两天的班,多少有点疲惫。 这天晚上她忙完工作,店里也没什么人,就独自模拟演练了一下销售过程。 Q:“为什么这个这么贵?” A:“您好,您的眼光真好,这款产品出现于xx年的秀场,是xx设计师的作品,采用xx稀有皮,定制工艺BALABLA…… ” Rle-py是岗前培训的必修课程,但对社恐人士而言,过程还是太羞耻。但专业的销售人员对客户说的每一句话,动作和微笑,都需要多次的设计和练习。 覃惟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容平易近人。 “哈哈。” 有一道笑声传来,覃惟转身看见是一位女客人,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自己犯傻的全过程被客人看到了,覃惟坚强地镇定下来,“您好。” “没事没事,你继续。” “不——”她舌尖打结,迅速观察了下客人,品牌服饰,时尚感很好,然后进入工作状态:“您好,请问您有熟悉的Sales吗?我帮您叫。” “没有关系,你带我看看吧。”陆文心拨弄着手机,心不在焉道。 “好。” 覃惟没有想到这位客人购物过程如此迅速,客单价也很大。 她见过出手阔绰的富婆,是在一个牌子年消费300万以上的VIC客户。但这些客户会跟自己专属的销售约好再到店,直接签单,不太会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进来。 她的脑子迅速转了一下,猜到是神访。 公司每个月都会安排,打分计入店铺绩效,这么一想逻辑就通了,泼天的富贵怎么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朱迪给客人倒水,覃惟对她做了个口型,然后朱迪点点头,又忙自己的去了。 陆文心选了几样自己看得过去的单品,说:“你帮我算算一共多少钱吧。” 覃惟报了一个数字,心说这考核还挺逼真,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就算业绩不好业务也得表现得熟练一些。 她说完,陆文心就去旁边接了个电话,“Enz,我已经选好了,你停好车进来吧。” * 周珏这次出国主要是跟总部提Rssi Casa和陆思远艺术馆跨界合作。 但是没有确切的结果,主要原因还是陆思远的国际影响力不够,只在国内的艺术圈被追捧,外国人并不认。 周珏预料到这个结果,并不算失落。 飞机刚落地,还没有来得及倒时差,他就被陆文心叫出来,陪她给新家添置东西。 覃惟和陆文心在VIP室里聊天,看到周珏走进来,她心想,果然是来考验她的。 但是很快被打脸。 周珏问陆文心:“都确定好了?” “你要看看吗?” “你自己决定。” “小美女,帮我出合同吧。”陆文心对覃惟点头。 覃惟愣了,什么意思,这是来真的啊? 她站在电脑后打印,看他们无声拉扯,忽然有了自己是NPC的自觉性。 按照剧情,这个时候她该马屁吹捧一番:“先生太太,你们好恩爱!”、“太太你穿这件衣服太美了,您的先生都看呆了。他看上去真的好爱您!”之类的话。 她真的很喜欢看漂亮的人和事物,所以眼睛总是忍不住去看坐在沙发上的一对俊男靓女,也不由猜测到他们是情侣,或者夫妻? 总之很登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露骨,被Enz察觉到,他忽然抬起头。 覃惟吓得缩回了脑袋,继续盯打印机。但是她并没有受影响,因为她数了数合同上的零,再算算自己的佣金,嘴都要笑歪了。 朱迪和另外两个同事从外面进来想帮忙,看见周珏在,很有默契地退了出去。 这忙是帮不了一点。 周珏原本和陆文心各自占据沙发一角,在看手机,他却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了,走向覃惟,跟她说: “用我的名字,走内购合同。” 覃惟愣了愣。 高管和普通员工还是不一样的,Per她们想买折扣产品只能等内购会,买一些过季的或者非热门款。 但是Enz这样的级别,每年会有一定的额度,用员工折扣购买任意产品。 但是内购合同,是不计入销售绩效的,也没有佣金。 过会儿覃惟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好的。”她心里有微微的失落,到手的钱飞了。 “别了,现在的折扣就可以,不能让这位小妹妹白白服务我这么久。”陆文心很聪明,她和周珏只是朋友,干什么要受这么大的人情呢。 覃惟的眼力见还没有那么厉害,被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再去看周珏的意思。 这次他没反应了,坐到了那张浅红色的绒布沙发上,似是默认了陆文心的做法。 刷卡的时候,覃惟的手有点抖,因为数额太大了,陆文心偏偏还找话题跟她聊:“繁星系列沙发,国内是有货的吧。” “有的。” “那就好,年后沙发先送哦。” 她坐到了周珏的身边,在他耳边说话。 覃惟出去拿了包装纸,留给他们一些私人空间。过了好几分钟才进来,陆文心和周珏已经不再说笑话,又开始各自玩手机。 陆文心看覃惟包装香薰蜡烛,她有一双白皙而灵巧的手,动作行云流水,“可以拍视频么?” “当然可以。”覃惟不失礼貌地笑笑。 “在别的柜姐那儿也看到这种包法,是你们统一培训的吗?” “……我网上学的。” 陆文心看覃惟脸的目光转移到她的手。骨骼纤细,皮肤白净,笑得也很可爱,是一个长相很讨人喜欢的小妹妹。 怪不得,即使不善表达,全靠真诚撑着,也被放在店里。 “手表很好看,适合你。”陆文心夸覃惟。 覃惟想开口说谢谢,看到了陆文心的手也搭在台面上,她的手指上有一颗好几克拉的大钻戒,手表是江诗丹顿的。 在奢侈品行业工作了三个月,她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入门级时装腕表怎么跟江诗丹顿比啊。 她忽然有点失落,也有点羞愧。因为她产生了一些攀比想法,自己一败涂地。 覃惟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跟客人比较的想法,隐约知道这次的根源是什么,酸酸涩涩。 她需要快速摈弃这种心情,重新整理自己。 “要我带您去试试这款手表吗?就在隔壁店,有货的哦。”既然今晚在这个客人身上赚到了钱,不妨多赚一些。 她仍是兴奋和开心的,妈妈,我赚到钱啦! “不用了,这是少女系列我可没法戴。”陆文心可惜道,虽然很秀气但不适合她。 16.chapter16 吓哭 chapter16 覃惟送走客人, 陆文心上了周珏的车。 已经是下班时间,同事们相继跟她道别:“拜拜,明天见。” “再见哦。” 还剩下一点善后的工作, 需要回VIP室整理卫生和陈设, 以便明天上午上班的同事使用。等整个店铺只剩下她自己,非常安静的时候, 她才缓过来——自己竟然独立签了一个大单! Per告诉她, 不要排斥销售这份工作, 其实很有魅力,还会有无限的惊喜。 今晚她终于体会到。 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份喜悦, 她情不自禁在VIP室里叫了一声,又转了个圈圈, 有模有样地演起来:“周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专属Sales, Vivi, 接下来由我为您介绍这一季的新品……” “周太太,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呢?” “……” 周珏站在门口, 看她在忘情表演就等了几秒,但她迟迟不结束。他手掌松松握拳,掩了下口唇,敲门。 VIP室有厚实的地毯, 他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覃惟尴尬到要昏厥过去,勉强镇定喊了声:“Enzo总。” “嗯。” 覃惟快速捡起掉在地上的废纸,脸蛋烧成了烤山芋, 不知道Enzo会怎么想自己,怕不会以为公司招了个神经病进来吧? 她抱着东西逃荒似的往外面走,与周珏擦肩而过, 又迟疑开口:“我刚刚是在演练销售过程,只是想给客人留个好印象。” 周珏垂眼看她一秒,意味深长地道:“知道。你很擅长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好不好就不知道了。 是什么意思?覃惟不明白。 但这段对话只是一段小插曲,周珏问她:“你下班吗?” “要等一会儿。” 周珏:“我要找个地方开会,用这间房。”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哦。” 覃惟回到里间的办公室,准备今晚加班把订单下了,明天Cloe上早班省得她又觊觎。 订单录完要半个小时左右,忽然发现繁星系列沙发输不进去,于是在微信上问朱迪这是怎么回事,得到回复是繁星系列没有在现有库存里,所以输不进去。 陆文心春节过后就要货,覃惟于是抱着希望在全国的大仓里查询。也没有。 十分棘手,定制期要六个月,春节过后根本交不了货。 她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最后结果是,联系陆文心。 两个解决办法:要么让她等,要么撤销合同。 这个繁星系列的单价很高,说实话,覃惟不想放弃。但是明显,左右客人的想法她还远远不够资格,她又不是Per。 即使是Per也不能,客人永远是上帝,她们只是服务人员。 周珏从VIP室里出来,覃惟听到他的脚步声,头皮阵阵发麻,想到一些什么。 她又不太能叫得出来了,但看着他就要离开。Enzo和陆文心是伴侣关系,会不会好说话一些? “你有事?”虽然她喊的声音很小,但是周珏听到了,也看见她的脸红到了脖子。 覃惟硬着头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周珏表情淡漠地听完了,“我记得客人问你时,你很自信地回答有。” 多讽刺。 这个心平气和的质问,振聋发聩。 覃惟刚刚的侥幸心理瞬间萎靡下去,心脏上蹿下跳,只能徒劳地解释:“我和繁梦系列搞混了。” 当时她过于紧张,被大单砸晕了,急于成交签单,以至于没有理智的思考。 周珏把手机放置一边,看着她,目光如同审判,“繁梦系列都是Carry over产品,你在店里卖了三个月,为什么会不知道?” 覃惟顿时心虚不已,谢罪死在这都不为过,又听见他问:“你叫住我,是想干什么?” 她哪里还能答得上来,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叫他。 周珏嘴角冷笑,“你欺骗客人匆忙签合同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他忽然好凶啊。 这么大一口锅扣下来,覃惟哪里承受得了冤枉,眼泪要出来又生生憋住,咬着嘴唇:“我会找陆小姐商量撤销合同,但是时间太晚了。您和陆小姐……想先和您说一声,让客人不要太生气。” “你倒是有点小聪明。”看出两人关系匪浅想攀人情,但是她失算了,周珏看穿她的心思,“我和陆文心没有关系。” 覃惟简直绝望,不仅没有解决问题,还被训斥了一顿。她坐回椅子里,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打电话摇人了。 周珏没有走。 覃惟看到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道:“我犯了错,我道歉,但是您这样擅自揣度我的用心,对我不公平。” “?” “你课上说无论公司的哪个部门,都是支持、服务于零售的。”所以,她刚刚想请他帮忙,逻辑上也没什么错。 “我为你服务?” 覃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她不是这个意思。 周珏太久没有带过实习生,不知道现在的职场小朋友笨到如此地步,甚至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说一句就眼眶红了。 他的胸腔轻轻挤压出气,坐在了她旁边,“你想到的解决办法是撤销合同?” “是的。” 周珏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指给她看最后几行字:如因卖方失误导致合同无法如期履行,需卖方承担违约金,为合同总金额的30%。 覃惟算了算多少钱,没有想到自己的失误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于是更害怕了。 周珏并未揪着她的错不放,让覃惟照他说的,一步一步跟着做。 先在内部联络系统里找到商品部的同事,有专人负责铺货这一块的业务,叫dy。虽然已经十点多了,dy还没有下班,很快就回复了覃惟。 覃惟再次把自己的问题跟她叙述一遍。 “哦,春节过后就要交货是吗?”dy跟她确认。 “对。” dy耐心跟她解释了一下:“咱们去总部订货的Budget是很有限的,又要完成KPI嘛,所以会根据商品表现决定订购的数量和品类。”繁星以往的销售数据不好,自然不会大量囤货。 覃惟想知道自己的问题怎么解决。 dy说:“你别着急,我明天帮你问下总部那边对接人,如果有备货,可以在这一季度的订单里一起发过来,就不用等六个月了。” “那如果总部也没有呢?” “也会有别的办法。不至于让你一个实习生赔钱,别太担心了。”dy笑她傻乎乎,但没有给她解释具体的原因和做法,以防止销售卖货的时候肆无忌惮。 “谢谢。” “不客气,我这边能给你解决的,尽量解决。出问题你先找我,不要先找客人,退货是下下策。” 覃惟的感激无以言表,就要挂断电话,不好意思再打扰dy。 “发货期。”周珏又提醒她。 于是覃惟又赶紧把发货日期,还有什么时候可以分到店铺问清楚了,dy说正常的话也是年后的几天。如果差个一两天时间,她好好跟客户解释,一般都是能理解的。 “谢谢你。”覃惟再次重复。 dy又问覃惟是哪个门店的,来了多久,之后说:“你加我的联系方式吧,以后遇见类似的事可以直接沟通。我就是负责跟你们业务的。” “好,好。” 覃惟赶紧把对方的联系方式记到手机里。 这是更深层面的业务,覃惟还没有接触过,Cloe一直代做她的单子,但是没有教她任何东西。现在自己经历过了一遍,大概摸透这件事的逻辑,知道如何做,再碰到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dy人太好了,这么晚了还给她耐心解答。 覃惟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忍不住想趴在桌子上。今晚的心情大起大落,跟坐过山车似的。 周珏看她,“解决了?” “嗯。”她仰头,眼眶里还有憋住的眼泪,变成了湿渍。 “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了。” 他站起来时,覃惟这才发现两个人距离很近。自己光裸的小腿就靠在他的黑西裤旁边,他的腿很长,裤脚几乎要摩擦到她的皮肤。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他的脸,先是他的嘴唇和鼻子,再是眼睛,他的眼窝很深,有混血感,看人的时候总是令人不自觉闪躲。 覃惟觉得自己仰头的姿势很怪异,顿时窘困,移开头,去看电脑的桌面。 “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却也认为该为自己的失误道歉。 不知怎的,周珏也有一丝不自在,丢下一句话:“Any experience is good experience.”(任何经验都是好的经验。) 不等覃惟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 覃惟趴在桌子上,眼泪忽然哗哗往下流,好吓人。 * 隔天早上,dy通知她货可以按时发过来,这件事顺其自然。 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昨晚是谁教你操作的?”如果是个老员工的话就可以直接解决了,何必把一个实习生吓得半死。 覃惟:“Enzo。” “哪个Enzo?” “周珏。” dy“啊哦”了一声就没音了。 晨会后,Cloe发现覃惟桌上多了点东西,趁她不在就去翻了下,发现她昨晚竟然不声不响签了个单子。 单值还这么大! “你卖了繁星系列?” “对。” Cloe拿着合同看了看,说:“这个单子比较复杂,涉及的问题很多,我来做。” “不用。” “你一个人做不来的,还是我帮你吧。”Cloe笑笑,加重了语气。 “我昨晚已经做好了。”覃惟眼睛定在她脸上,“这是我个人的单子,请你不要参与。” Cloe看了她几秒,只能把单子放下了。 17.chapter17 幻想对象 chapter17 三天后Per回来了。 知道她签了大单, 激动地捧着覃惟的脸说:“我们的Vivi真是厉害了,人微言轻,也没什么能力, 财运倒是不错。” 覃惟的脸被挤成了金鱼:“这是好话吗?”虽然不是好听的话,可是她知道这是Per对自己的亲切调侃。 “我算是知道Tina非要把你招进来的原因了, 原来是这喜庆的小脸,招财啊。” 覃惟吓得看镜子, “我的脸很胖吗?” “捏起来肉嘟嘟,都是胶原蛋白。”Per忍不住,又上手揉她的脸。 覃惟有些苦恼, 她希望自己的脸能够像模特那样棱角分明,显得她比较职业化, 而不是职场小朋友。 还有陆文心那样有辨识度的脸。她忽然想起陆文心, 她很漂亮, 有气质,还非常有钱。 覃惟没有沉浸在Per的吹捧里, 趁她回来了, 赶紧说起签合同那晚的惊险刺激, 现在仍心有余悸呢。 “哎,怪我这段时间太忙, 没有教你,吓死了吧?” 覃惟说:“当时我特别想哭, 以为自己完蛋了。” “不怕不怕,以后多做线上的业务就会了, 销售岗就是这样,十八般武艺都要会一点。”Per叹息:“放得下身段赔笑,端得起架子装格调。” 覃惟心想一切都是自己学艺不精造成的, 看来潜心学习不能停,又隐隐担忧道:“那天Enzo也在,他知道这件事了。很凶地骂了我一顿,因为那个客户是他的朋友。” “你真的是……”太寸了,Per都不忍心说下去。 “我入职三个月了,人事也要跟我约谈了,你说会不会受影响?”如果Enzo去人事那说她两句坏话,自己肯定留不下来了。 Per哪里知道老板的想法,也只能安慰覃惟:“不至于。他事儿那么多,没必要跟你过不去。” “哦。” 话虽是这样说,覃惟阶段时间里仍是过得胆战心惊。 Tina不在又没人罩着自己,Wendy本来就看她不顺眼。覃惟保持初来乍到的拘谨,每天脑子里的弦儿都绷得很紧。开单的那一天会轻松点,不开单的日子倍感煎熬,发际线都上移了两毫米。 HR如约找她谈职业发展,氛围比想象的轻松,先是问她这段时间工作的心情如何,和同事相处是否愉快,以及公司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覃惟一律是正面反馈,她对别人没什么要求。 人事把话题转移到她自己身上,在零售岗三个月肯定面临了一些困难吧,有没有什么成长。 覃惟说有的。 入职前是非常不了解这个岗位的,甚至带有一丝偏见,她不喜欢服务性的岗位。 但事实是人往往会因为自己的窄视,小看这个世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体会到了这个工作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不过,她仍然不确定自己会喜欢哪个部门,在零售部的轮岗要六个月,她还可以慢慢想。 这天覃惟回到店里,看见Enzo竟然也在。惊吓和恐吓仍历历在目,她不敢被周珏看见,于是悄悄躲去仓库干活。 出来站位时他还没有离开,覃惟心情微皱,低着头走开。 周珏却点了她的名,“Vivi,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覃惟的脊背像被提拉了起来,愣怔抬头,同事也都好奇地看向她。 覃惟身体僵硬地跟着走到外面。 Enzo穿着品牌的经典款男装,平驳领,那不勒斯风格,材质柔软,剪裁并不顺滑,所以对身材要求很高。 他在里面搭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比大多职场男性的沉闷着装多了些松弛感,他的品味似乎很好。虽然害怕,但覃惟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穿得很好看。 她只敢看到他的胸口位置,没有胆量和他对视。 周珏也在观察她,只能看到她低垂的脑袋。上班后她一直梳着大光明发型,发量很多,发际线下的小呆毛没有梳顺,支棱出来。 “陆文心的合同搞定了吗?” “商品部的同事说应该可以。” “应该?”他对这个形容词不满。 覃惟抬头瞅着他的下巴和喉结,又立即改口,说确定了发货期,不出意外是可以履行合同期限的。 但是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周珏点点头,忽然困惑:“你接待客人的时候,没有眼神交流吗?” “有的。”覃惟终于和他对视了,但需要仰头,发现他一直在注视自己,眼神很有侵略性,呼吸一滞,她人又要死过去了。 周珏懒得说她身上的小动作,说话时她一直用手指抠裙子上的腰链,用以缓解紧张,又道:“这个客户你记得录到系统里去,经常联系,可以约来周末的线下活动。” “哦。” “……” “谢谢。” “回去吧。” 周珏上了车,覃惟推门进去店里,有劫后余生的心情。心里谨慎判断着,Enzo让她联系客户,是不是就代表不再为那晚的事儿为难她?他已经消气了? 一抬头,看见Per一干人等都在看自己,“拜托,大帅哥跟你讲话呢,你什么表情?”这位鹌鹑,请珍惜机会。 覃惟不好意思,“我真的有点害怕他,从小就有老师恐惧症,现在又延伸到职场。” “他跟你说啥了?”同事们都非常感兴趣,要不是因为都忌惮Enzo,都想趴门缝儿听了。 覃惟说是客户的事情,有人知道陆文心的名字,是一个时尚杂志的主编。市场传播部和媒体打交道是家常便饭。 覃惟问知情者:“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谁知道呢,反正对方肯定是他social的一部分啦。” 覃惟倒也没有想到周珏会放心把这样重量级的客户交给自己跟,她正这样想着,Cloe就冷冷质问她同样的问题:“Enzo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客户让你去跟?” 不然呢?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他。”覃惟莫名,那天晚上不是因为大家都休假了,她在店里值班吗? 她只是幸运而已。 “你真是踩了狗屎运,表现好点吧,搞砸了大家跟着倒霉。” “你嫉妒的话,要不要出门也踩两泡狗屎?找不到狗屎你也可以自己拉。”Per挡在了覃惟前面,“看你挺会拉的,随时随地。” “……神经病。”Cloe永远比不上销冠的战斗力。 * 晚上下班,覃惟掐着恰当的时间点,编辑一条消息发给陆文心,主要是寒暄和问候。 签合同的那天她加了陆文心的私人微信,发完消息才想起来翻她的朋友圈。 嗯,是令人羡慕嫉妒的职场女强人的,精彩生活。 但陆文心没有回复她。 回到家覃惟拆了一堆快递,除了网购的商品,还有些妈妈寄来的虫草海参什么的,包括一些药品。 自从她换工作,妈妈就没有再补贴她生活费了。她不能一边喊着想要独立,还毫无忌惮地花着家里的钱。花父母的钱就要听父母的话,不听话就没有钱,这是爸爸对她说的。 但是在自己挣钱的日子里,这些东西还蛮管用的,可以省下不少开销。覃惟泡了两根海参,准备明天早上做海参粥,又继续拆快递。 有一个包装盒子她没看懂,印象里自己没有买过,拆出来的东西吓了她一跳,是个女性使用的小玩具。 顾雯在群里艾特了自己:【惟惟收到了吗?】 覃惟:【你给我发这个东西干什么?】 顾雯:【试试看,写反馈给我。】 顾雯不想打工了,觉得跟人干没前途,就和朋友开了个网店,卖这种成年人使用的……玩具。 虽然说出去不是很好意思,但是生意很不错。 覃惟问其余两个人也有吗? 李东歌说:“我和爸妈住在一起,她要是敢给我整这些花活,看我搞不死她!” 叶晓航很坦白,“我早就用过了啊,挺不错的,都什么年代了,别那么吃惊。” 其实一直在恋爱里的女孩子,对于性的探索和了解,可能没有单身女孩多,覃惟就是例子,她总是被动的一方。 叶晓航说其实这玩意儿比人好用太多了,女孩子不要委屈自己,学会享受青春年少,享受身体带给自己的馈赠。 覃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覃惟洗完澡涂了一层身体乳,身着薄薄的睡裙,躺在被子里。 这段时间她一直为工作心烦,难得有时间思考饱暖之外的事,因此这会身心异常放松。 开着暖气的房间很热,如同躺进满是潮湿热意的温床里,她闭上眼睛。 缓缓的蒸腾里,眼前浮现一张男人的脸。 他们在他的车里,四周很安静。周珏侧身将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命令她摘掉他的眼镜。 覃惟心中胶着难耐,难纾郁结,她艰难睁开潮湿的眼皮,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她的腰被牢牢箍紧,鼻尖和后颈都泌出细细的汗液,发丝黏在皮肤上,她着急得想哭。 他的肩膀宽阔,手臂肌肉线条很有力量,手指异常修长,冷白肌肤细致地描摹着骨骼,手背有青筋微凸起,有种极致的美感。 他的气息是成熟,强势的;手指很灵活,覃惟终于嗯了一声出来。 气息炙灼,混乱交缠,他开始一点点啄着她的脸,过后很久才终于对着她的唇深吻下来。 覃惟猛得睁开双眼,场景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床头开着一盏小小的灯。她的身上都是汗,急切地跑下床去浴室,直到身体泡在水里,终于清醒过来。 她的性|幻想对象竟然是周珏。可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覃惟的脸上缓缓漫上一层暖黄的光,有些悲伤和不解,情绪也像温柔流动的河水。 18.chapter18 脑袋发痒 chapter18 陆文心隔天只回复了覃惟几个字, 说好的,有时间就去。 覃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点累,因为临近春节, 店铺的客流量大了起来。 她微笑弯腰送走一个闲逛的客人,看见Cloe单膝跪在地毯上演示一款老花的皮箱, 动作温婉娴熟,很快客人就买了单。 过会又轮到她站位, Cloe瞧了一眼脚刚踏进门的客人,上下扫视一秒,戳戳覃惟的肩膀:“你上吧。” “不是到你?” “机会让给你还不行?” 她转无私奉献型人格啦?覃惟没有思考太多就过去跟客人打招呼了, 是两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士,但全程专注于变换角度拍照, 搞得覃惟有点无奈。 Per路过突然喊了她一声:“Vivi有时间吗?店长找你。” “我这边在忙。”覃惟觉得Per有点奇怪,干嘛这个时候喊她啊。 “那好吧。” 客人察觉到她怀疑的视线, 很敏感地问:“不能拍照吗?” 原则上公司规定是不可以拍照的,但现实很难规避, 而且跟客人解释起来也容易引发争端, 所以这条硬性规定大家都没有严格执行。 覃惟说:“您是想发给朋友参考意见吗?可以啊。” 接待这组客人,覃惟花费了近两个小时, 可她们最终什么都没有买, 甚至联系方式都就没有留下, 最后莫名其妙贬损了一番,走了。 工作性质使然, 应该珍惜每个walk-in客户的,为客人提供情绪价值,但过程里的持续性输出也很消耗自己,覃惟有些疲惫地回到里面, 神情也有些沮丧。 看见Cloe脸上喜滋滋,在覃惟接待那组客人的时候,她又接了几组,应该是成果颇丰。 覃惟坐下来喝水。 Per拿走她的吸管杯,“你还喝得下去水。” “那我应该干嘛?”覃惟很无辜。 Per跟覃惟说她又犯傻了,“我敢说刚刚那两个女的,你就算接待她们十个小时,还是什么都不会买。” “为什么?” “不是目标客户。”Per摇了摇头,笃定道:“拍了照回去找同款的。” 说实话,覃惟没有看出来,只是觉得在接触过程中感觉她们并非无聊闲逛,也有认真在了解。 Per:“你以为店助小姐姐好心把客户让给你?”那是因为Cloe在她们一进门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有经验的Sales,基本上能够在十分钟内、几句对话判断出这人是否为目标客户,半个小时内就能看出当天是否可以成交。 要说有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比如打扮朴素、其貌不扬的客人,走进店里来不被销售认真接待,结果卡一刷消费几十上百万的,啪啪打了销售的脸的。 有,但概率很低。那是爽文段子。 很多外行看来不合理的行为,都是有存在因果的。 覃惟第一次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工作手册上说,认真对待每一个客户,还要计入考核的。” “你做销售的,脑子要灵活。”做生意必然要学会抓大放小,抓住那百分之九十的确定性客户,放弃掉百分之十的不确定。否则一个也成不了。 “怎么灵活?”覃惟还是挺怕被客人投诉的, “你判断一下,不是目标客户就快速结束过程,有些闲逛的客人是不愿意Sales跟着的,自己看呗,反正店就开在这里,有问题客人自己会问。你跟着人家也有压力。”Per算是私下里对覃惟倾囊相授,这话可不能被领导听见。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被刚刚客人难听的话消耗了耐心和时间,必然对下一个客人缺乏热情。那是不是对真正有需要的客人,是一种不公平呢?” “这样啊?”覃惟张大嘴巴。 “当然,这个度还是要你自己把握。” 覃惟虽然不喜欢Cloe总是抢自己的业绩,但是在这方面,她的确不如Cloe的眼光和判断力。 这天Stel来店里,把林晓蓓叫进去谈了半个小时,等Stel离开,林晓蓓的脸色异常难看。 晚上下班,她把所有人留下来开会,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原因是这个月的神访打分很低。大家都沉默了。 林晓蓓空降快两个月了,上面领导终于不再对她客气,需要她拿出实战业绩;那么林晓蓓也不再对下面的人客气。 虽然Stel没有说是哪个销售被打低分,但是林晓蓓也能猜出来,眼神看向Cloe。 Cloe赶紧解释道:“店长,这个月大家超负荷运转,都很累,不可能对每个客人都保持百分百的热情,必然是有所取舍。谁晓得会碰上神访呢?” “没有借口,再为这种事被Stel找就集体扣奖金。”林晓蓓转了转椅子,话锋一转,“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对客户挑挑拣拣,要沉下心来认真对待每个人。” Cloe小声咕哝:“可有些人就是进来闲逛的啊,我也要浪费时间吗?” “上周有人休假,Vivi晚上值班不也照样签单,是吧?有些人别总抱怨客户质量不行。” 覃惟被点了名,一激灵。 散会时,Cloe抱着笔记本率先走出去了,走前翻了覃惟一眼。 覃惟把自己坐过的椅子往桌子下面推,跟Per撒娇:“她瞪我!” “你不会瞪回去啊?” “刚店长是夸我的意思吗?” “别高兴太早小妞儿,以后你就会知道了。”Per跟她勾肩搭背。 * 忙碌的工作持续到春节前几天。 公司年会定在一个度假酒店,除了晚宴,大家还可以过去放松两天。 覃惟和Per头一天早上就过去了,去泡温泉。 人一旦不工作就会非常开心,覃惟自从恢复单身后就很少有这样闲情逸致,和朋友的相聚也变少了,因为都要工作。 她谈恋爱的时候也是陪着对方,因为对方是个爱玩的人。 女孩子凑在一起可以聊的话题有很多,荤素不忌,Per点了瓶红酒和覃惟一块儿躺在床上,天南海北地瞎侃,吐槽。 Per问覃惟的感情状态。 “我现在单身。” “然后呢?你知道我很八卦的。”Per眯着眼睛瞧她:“看你是闷声干大事儿的人。” 覃惟冤枉:“我就谈过一个啊,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年初的时候分手了。” “为啥?” “我也不知道,”覃惟的脸太容易红了,醉醺醺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眼睛也朦胧迷离,“精神出轨算出轨吗?” “好贱。”Per实在听不来这种美女受伤的故事,痛心疾首啊:“男的都是狗,家里吃得这么好,还惦记外面的屎。” “哎,你别侮辱狗,我还挺喜欢狗的。”覃惟坐起来推Per的肩膀,“该你了。” “我没有,我只喜欢赚钱。” “真的吗,我不信。” “……倒还真有那么一个,就英国人讲话口音都跟抖森似的,你知道吧?”她当时在英国上学太寂寞了,就当找了个英语老师,Per的口语能力蹭蹭往上涨,回来就分手了。 有些男人只适合谈恋爱,不能认真。 覃惟喝完酒睡了会儿午觉,又被Per叫醒。活动Agency为了保证让每个女孩子都能美美参加晚宴,请了专业的造型师帮大家化妆做造型。 “你鼻梁上的小雀斑很可爱,介意我帮你加重一下吗?”化妆师帮她画好整面的妆容,拿着一根儿眼线笔跃跃欲试。 “点,我也觉得可爱,偏偏她自己不觉得。” 覃惟虽然平日里化妆没有刻意遮盖,但也是忽略的,她其实不太喜欢自己鼻梁上的这几颗小雀斑。 孩童时代跟着爷爷生活,她的皮肤特别白,又总是在外面玩,晒出几颗小雀斑。曾经为此苦恼过,哭过,因为被同龄男孩嘲笑,说是烧饼上撒了芝麻。 妈妈答应她等她长大就点掉,可真的长大了,大家的审美都变了。 覃惟在双方拱火下接受了这个提议,看上去,的确比她平日里的文静形象更开朗。 晚宴是带有慈善性质的,主办方给大家发了绿色丝带做入场券。不过零售是个大部门,人太多了,有些没来的人就不好给到,就把一袋丝带都给了覃惟,让她帮忙去分。 酒店被包下来,工作量可不小,覃惟看Per,后者嘴角一撇,“这是他们的工作,说点好话就分派给你,就你会做烂好人。” “那发不发?” “看你辛苦就帮忙这回,下次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活了。”Per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上一秒还跟人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把责任撇清。 即使是Tina给她发消息,但凡是她休假也一律不回。客户除外,那是她的金主爸爸。 但是覃惟现在还不太能拉下脸拒绝人。 教育完覃惟,她便转身去摁电梯,分头行动。 覃惟挨个敲房间门,多是女孩子。她喜欢女孩子的工作环境,这样很好沟通。最上面一层是管理层的房间,覃惟特意没有去,留给Per那个职场人精。 很快她就把丝带发完了,还剩下一些,她拿出来一根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 酒店里面的暖气很足,所以她可以毫无压力地穿漂亮小裙子。 她没有想到,金属的镜面竟是一个房间门,房间通向阳台的,覃惟不小心碰开后直直地看见了蔚蓝色的泳池。 这和大庭广众下扒人衣服有什么区别? 是一间会议室。 高背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他原本在睡觉,听见开门声,“放那吧。” “?” 覃惟觉得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因为他都没有转过头。 * 周珏今天开完会头疼,就在会议室多坐了会,让孙慷去车里帮他拿止痛药。门开之后好似有一阵风,却没有声音。 “你有事?”他率先开了口,问站在门口愣怔的覃惟。 覃惟微敛神色,“我给大家发绿丝带。” 她说着,没有等到他开口就擅自走进那间房,也是覃惟第一次主动走近周珏,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敢有的勇气。 进去之后本想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的,但是沙发旁边竟然没有桌子,她垂着头四周看看,总不能放在他的腿上吧。 周珏看她莫名其妙的行为,头更疼了,“你在找金子吗?” “……这个,给您放哪?” 周珏见她是系在手腕上的,于是缓缓抬起了手。 他是上车有人给开车门,下楼有人摁电梯,剪彩也有人递剪刀,被伺候惯了的。抬手的动作很自然,根本就没有多想。 让她给他系? 覃惟的脸热热麻麻,脚步靠近他,看见他白色袖口压着的手腕,他的手指,腕骨,标致得像画师笔下的产物,让人无法控制欲念。 他的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领口凌乱,像是被人随手拉扯过。 Enzo刚刚是干了什么吗? 但是他松弛着,像一滩水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很迷人。 一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闪回,那晚她在特殊的时刻,眼前全是他的脸和手。覃惟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痒,但心更痒得跟被什么挠了似的。 太罪恶了,竟然对上司产生幻想。 她不敢看Enzo的眼睛,生怕露出破绽,逃不出他的审视,却一边又疯狂滋生邪念,不知道他有没有伴侣。 如果没有的话,她可不可以填补空缺。 因为她是真的想…… 19.chapter19 胆大包天 chapter19 覃惟习惯了为客人服务, 膝盖可以轻易地弯下去。她单膝半蹲在沙发旁,和他很近的距离,嗅到他身上的香味,呼吸也几乎同频。 刚要为他手腕系丝带, 看见那里带了一块绿色表盘的腕表, 她仰头看向他, 眼神询问如何处理。 周珏把表摘了。 她表面小心翼翼,心里却色胆包天,想用自己的指腹去触碰一下他的皮肤, 看是不是和想象的一样温热,也真的将掌心往下压,制造不经意的假象。 终究还是理智占上风,她不能因此被开掉, 还是工作重要。 却不料周珏忽然转了下手腕,他们的皮肤还是贴了一下, 轻到她都来不及品味。 “你在想什么?”周珏注意到她碰自己时敏感缩回的手指。 “没,没有。”覃惟没有勇气向他承认自己龌龊的心思。 我在隐秘角落肖想你了, 你会觉得恶心吗?你看得上我吗?还是会因此让人把我开掉? 她给他系丝带的动作像打包一件礼物, 周珏忽然好奇:“你的业绩怎么样?” “挺好的。”覃惟以为他关心自己的工作, 认真汇报了。 “嗯。”真是神奇, 这样的性格竟然能在零售存活下来。 他端详她的脸,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她的样子发生了些变化, 白皙脸颊, 鼻梁和两侧涂抹了些晒伤效果的腮红, 还点了小雀斑。 比平日里乏善可陈的妆面可爱,这让他对她的关注多了一分。 覃惟起身,“Enzo总, 您还有别的事吗?” “帮我把手表送到一楼。” “哦。” 覃惟接过沉甸甸的表,金属表盘还带着他身体的残温。在楼梯口撞见上来的孙慷,后者被她手里的东西撞疼了。 孙慷对覃惟有印象,却不是什么好印象。 一个不懂规矩的冒失鬼,孙慷问她:“你干嘛呢?” 覃惟回答:“Enzo让我把他的手表送到一楼。” 孙康看她手里果然拿着周珏的表,不太理解Enzo为什么会和这个销售有接触,明明两个部门,何至于吩咐她做事。而且是贵重物品……Enzo不是一个轻易信任别人的人。 “给我吧。” “好。” 覃惟至此一直发痒的脑袋忽然大梦初醒,她刚刚想干什么?觊觎Enzo的身体吗? 梦里想想怎么还上手了? 她的头脑正在经历风暴,吓死了,万一没忍住怎么办? * 覃惟再次见到了周珏的那块手表,是在正餐开始前的一个慈善义卖。 覃惟花了不到一千块钱买了一对Vintage珍珠耳夹,性价比很高,考虑到上班的时候也可以点缀。 大家拿出来的私人物品,差不多也都是这个价值。 周珏贡献出来的是一块男士腕表,几乎是全新的。当然叫价也很高,有好多人竞价,最后覃惟看见花落陆文心手里。 覃惟只能看看,因为就算去掉两个零,她也买不起。 晚宴开始,覃惟坐在一个角落里,觥筹交错间看见前排摄影灯闪烁,周珏和陆文心坐在一起侧头交谈,形状熟稔。 陆文心漂亮又有气质,即使她今天没有穿晚礼服,只是一件白色的工作套装,反而显得美得轻而易举。 覃惟觉得自己很烦,干什么要去关注这些东西。给肩膀上裹了条大围巾,跟旁边的Per说:“公司可真会整活儿。” 年会也联络各大媒体参加,搞得像大型公关活动,形式效果拉满。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Max在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品牌定位下跌对我们也没有好处。”Per不关心领导作风,只在乎上层的决策对自己有没有好处,“Enzo手里掌握重要媒体资源,改革多,会来事儿,挺好。” 她想想又说:“但别给改砸了,遭殃的也是我。” 陆文心就是周珏手里的媒体资源,反正一切资源皆可为他所用,他的身体就是一台精密的工作仪器。 饭都没有吃完,一刷手机,慈善义卖的新闻稿都出来了,厉害,有图有真相,动作够快的。 他部门的员工肯定都很厉害吧,效率这么高,但也辛苦,大家在享受美食的时候,他们在捧着电脑苦哈哈加班。 覃惟今晚的运气不错,虽然她刚入职没有什么建树,不会有奖金奖励,可是却在抽奖的时候抽到一个限定公仔,外面一度炒到上万。 回到房间她把公仔摆在床头,一只雪白的小熊,奶呼呼十分可爱,脖子上系了一根粉绿色的围巾。 覃惟用手指拨了拨围巾上的小铃铛,玩了好一会儿,她好喜欢啊。 Per也来摸一下,很快回到自己的床上,“你还真是个小朋友,这就满足了?” “我又不像你那么厉害。” “明年争取拿年终奖。”Per今年业绩突出,拿了快三十万的年终奖励。 覃惟说:“可我还只是个新人。” “不对,你要告诉自己:我可以!我非常棒!我配得上最高褒奖。” “嗯,我配得上。” * 第二天,覃惟洗过脸擦了点防晒就出门了。 吃过早餐,同事们已经集结在外,见最后几个人过来,Cloe不敢瞪Per,只敢对覃惟呼和:“快点!就等你们了。” “来了来了。”户外太冷了,覃惟用围巾把脸和脖子裹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从这爬到山顶,然后乘坐索道下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林晓蓓拍了下手,交代大家。 “第一名有奖励吗?” “你出彩头我没有意见。” “啊~”同事失望喊道。 Cloe却盯准了覃惟道:“比赛吗?” 覃惟觉得她好奇怪,她们的关系很好么? “比什么?” “我赢了的话,你的小熊给我;你赢了的话我的那条围巾给你。” 覃惟扯了扯嘴角,算盘打得可真响,她在这边山头都听见了,“你没事儿吧,我的小熊是限量款。”VIP客人都要等几个月才能拿到货。 “我出五千买!”Cloe咬了咬牙,覃惟不为所动,于是又追加:“六千行了吧!” “你能赢我再说吧!”覃惟直接走了。 Cloe大概不会想到,覃惟体力惊人,她参加过田径队,大学四年都坚持游泳,一双长腿跟装了马达似的蹭蹭往前走。 起初还能追得上,半小时之后就没影了,Cloe弯腰扶着膝盖生气,Vivi真不是个东西。 平日都在店里上班,多是站位,以为每人体力差不多,没想到覃惟竟然留了这一招。 Cloe休息好了就赶紧往山上冲,半晌才又重新看见覃惟的白色羽绒服,不过她是坐在路边喝水的。 距离终点还有十米的距离,覃惟气定神闲地盖上瓶盖,对Cloe招手:“你还好吗?” “你给我等着。” Cloe准备攻其不备,快速摸到那石碑自己就赢了,覃惟看穿她的小把戏,率先摸到。Cloe气得直瞪眼。 覃惟觉得这人私下里比在工作中可爱多了,简直又蠢又可爱。 “我给你留时间了,但是你输了。” “你作弊!” “我怎么作弊了?”覃惟看着她气红了脸的样子很好笑,她想到了河豚。 “你怎么才能把小熊让给我,再加钱你说?”Cloe可真舍得下血本。 她手里有个VIP客户十分想要限量款小白熊,在官网上没有抢到,就让Cloe给想办法。 如果Cloe能帮上这个忙,关键时刻找客户冲业绩也好说话,这是一个建立人脉的过程,她真的很想促成。 覃惟并不知这其中的情况,“那真的不好意思了,我不要钱。”因为她也很喜欢。 Cloe觉得覃惟高兴的样子很欠揍,气急败坏跟她理论,还没够着覃惟的手,脚下一滑摔了。连带着覃惟也栽了跟头,两人一起狗吃屎。 覃惟都无语了,头晕目眩,Cloe压在自己身上也太重了吧。 “我的脚好像扭了。”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覃惟推开Cloe的肩膀,同事也过来扶。Cloe坐在地上呲牙裂嘴,掀开牛仔裤管有一片血迹,她的小腿撞到石头上去了,很深一道口子。 “啊,有没有带消炎的东西?” “出来玩的,谁会想到带这么累赘的东西?” 覃惟从包里找出一张创可贴勉强给她贴上,“下了山酒店有的。” Cloe还是呲牙皱眉,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这狼狈形态,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她搞成这个样子,影响心情。 覃惟拍了拍沾在围巾上的干草,看见陆文心和周珏从另一边闲庭信步地上来。 他们都穿的很薄,像是不怕冷一样。休闲长裤,冲锋衣,这样竟然也能优雅,像是从哪儿打高尔夫球回来的。 覃惟下意识反观自己,像一颗白色的蚕蛹。 陆文心看见覃惟,喊了她一声,走过来:“Vivi,你没事吧。” “没有,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那要小心点,冬天摔伤,洗澡什么的都很麻烦。”陆文心扶覃惟的手臂,做亲密状态。 覃惟就十分佩服陆文心了,她们只有一面之缘,就是上次在店里接触了两个多小时。 后来她再发邀约信息,她只冷淡回几个字,再次见面竟然可以假装这么热情亲切,这就是social啊。 覃惟谢过陆文心的关心,目送两人离开。她看见周珏站在不远处,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是在嫌弃她们的混乱和不职业。 * 年会结束,也就到春节了。 覃惟提了申请,国假之外她还想再请几天,在家里和爸爸妈妈一起。但是很快被林晓蓓叫去了办公室,“你怎么请这么多天假?” 覃惟解释:“我家不在北京,而且一年没有回去了。” 林晓蓓:“春节期间商场都是要营业的,不能克服一下吗?” 覃惟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假期缩短几天,但林晓蓓还是不太满意,“Vivi,你是新人,怎么做要我教你吗?” 覃惟不是很懂,林晓蓓总不能让她连家都不要回了吧,外企不是很人性化吗?之前人事那边还催着她把假休掉呢。 Per看不下去,说自己春节可以上全班,等Vivi回来再补,这样总可以了吧。林晓蓓皱着眉没说话,暂时放过覃惟了。 覃惟买晚上的机票,当天还在上班,下班后直奔机场。她走的时候Per送她去门口打车,拍拍她说道:“春节很忙,你啊还是赶紧回来上班吧,我真怕年后见不着你了。” 20.chapter20 chapter20 覃惟飞机落地凌晨一点多了, 爸妈来接她。妈妈一见面就就抱住了她,“宝宝怎么瘦了这么多,还好憔悴。” “我在飞机上卸妆了。”覃惟说, 她今天八点起来上班到现在,脸能不憔蜡黄吗? “这样啊?”妈妈捧着她的脸蛋子看了会儿, 以前的脸肉乎乎,多有福气。 鉴于前段时间老爸一直在生她的气, 这次见面也没有跟她讲话, 只是接过女儿的行李一个人默默往停车场走。 妈妈又掐了掐覃惟的脸, 再次重申:“真的瘦了很多, 不能再这样下去。” “知道了, 妈妈。”但覃惟还是喜欢自己棱角分明的样子。 回家睡大床太舒服, 她一整晚抱着公主睡得特别香甜, 日上三竿起来, 就能吃到爷爷给她买的麻团。 这才是全家的宝贝该有的待遇啊。 她今年给家人准备了礼物, 利用员工折扣占的便宜,毕竟她才刚开始赚钱。装在小盒子里, 显得抠抠搜搜。爸爸看都没看一眼就丢在抽屉里,挺不屑的。 家里对她的决定还是颇有微词,因此这个年没有多快乐,气氛诡异。 年后一天, 她接到电话,叶晓航和她妈妈也吵架了,一气之下拉着行李出来了。 天色已经很晚,“我现在开车过去接你,在我家住几天,然后一块儿回北京。” 她拿车钥匙出门, 被爸爸抓了个正着,又被凶了一顿:“你一个小孩子,大半夜开什么车?” “不然呢?”她脸都没洗就往外跑。 爸爸拿走她的车钥匙:“我送你去。” 叶晓航虽然和覃惟是高中同学,但是叶晓航家不在本地,而是在下面的一个县级区,她考上来的。 开过去要一个多小时,接到叶晓航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覃惟都睡着了,又醒来:“小航!”她激动地叫好友的名字。 “叔叔好!”叶晓航没有想到覃惟的爸爸竟然也来了。 “冷不冷啊,我把空调温度打高点?” “谢谢叔叔。”叶晓航吐了吐舌头,挺不好意思的,太兴师动众了。 中途路过休息区,有家肯德基,覃惟说饿了。爸爸拐进去停下来,将手机丢进她怀里:“多买点,小航也饿了吧。” 叶晓航不好意思跟长辈单独待在一块儿,挽着覃惟的手下去,“走走走,一起去。” 晚间的服务区停留的多是货车司机,还都是男性。覃惟跑去柜台点单,叶晓航坐在窗边的位置,看见覃惟的爸爸从车上下来。 天太冷了,他一边跺着脚抽烟,呼出白烟,一边往店里张望关注着俩人。但是覃惟却没有发现爸爸的细腻。 今晚她跟妈妈吵架了,妈妈叫她滚出自己的家,叶晓航无处可去,给父亲打电话,可父亲说让她不要打扰。 她拎着行李,孤零零在便利店待到现在,冻得脚趾失去知觉。 突然,叶晓航心里产生一丝嫉妒。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爱呢? 可是一转眼,覃惟端着咖啡向她走来,纸杯贴在她的脸上,热热的,她对上了覃惟关切的笑脸,“小航!你在看啥?” 叶晓航心底隐秘的嫉妒又消失了。 * 叶晓航很少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除了覃惟。 她知道妈妈供她念书很不容易,为此卖了家里的一套房子,但是她始终受不了妈妈的掌控欲。 必须要学哪个专业,必须要考研,必须要听她的埋怨……她想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可是这么多年她根本反抗不了,因为妈妈总是会以性命相逼。 叶晓航洗完澡躺在床上,小声对覃惟说,不知道怎么逃开目前的生活,学也快要上不下去了。 四人小团体里,叶晓航其实一直是最理性和体面的人,覃惟不知道她家里的矛盾已经大到连年都过不下去了。 但是好朋友相处久了,覃惟也明白,如果你没有办法帮她解决现实困难,再多的话语安慰,也是鸡肋。说了还不如不说。 叶晓航塞了塞被子,“睡觉吧,不想了。” 过会,覃惟说:“我对自己也时常感觉到无奈。顾雯给我寄toy的那天,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到一个人。” “谁?” “我的上司。”覃惟问叶晓航:“你有没有喜欢过纸片人?我看到他生动地存在着,但跟我隔了次元壁。” “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他抱抱我。”虽然只有一个瞬间,覃惟也感到苦恼,因为不可能所以无望。“我是不是有毛病啊,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 叶晓航说:“因为你被爱所以才有爱人的能力。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谁会爱我呢?”覃惟不知道。 叶晓航说,她们都会爱她的。 覃惟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想到了,“小航,你去旅行吧,不是一直遗憾没有出过国吗?” “梦里去吗。”出国很贵,她没钱。 “去吧,去看看外面,别被困在一种情绪里。”覃惟现在有了点存款,除去接下来一个季度的生活各项支出,还剩下一些,正好可以支付叶晓航旅行的团费,“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她工作后学会用钱解决问题,既然不能给朋友足够的陪伴,就给她钱。 * 周珏在农历新年和朋友去了趟北欧度假,这儿的签证不好拿,人也少,可以玩得自在些。 叶文邵在丹麦收购了一间百年历史的家具工厂。 意大利的设计风格是活泼奢华的,充满了商业运作的结果,北欧这边更崇尚自然和松弛感,给长期在奢侈品里的周珏焕然一新的感觉。 和几个朋友在这边待了一周,拜访一位建筑设计师的家,认识了这个圈子里的从业者。 过去的这些年里,他深耕时尚行业,奢侈品无论是塑造传奇还是经典故事,是依赖零售,就像快消品该归类到商超,每个品都有自己的主要渠道。 但是贩卖空间和生活方式的生意,他想,也许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 小众的东西就应该归类到小众的圈子里去,把门槛提到另一个高度,只让特定的人群为之买单。 这天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针对Rossi Casa 的打法,他决定重点放在圈层上,而非大众化的Campaign。 叶文邵觉得周珏的脑子有点可怕,以后给他在生意上走通了路子,又有Rossi的品牌背书,岂不是别人都没饭吃了? 周珏想通之后心情不错,在一家买手店里,丢给他一个小玩意儿,是个木雕,“送你个礼物。” 叶文邵盯着他手里别的东西:“那个毛茸茸的小马给我行不行,好可爱啊!” “你想得很美,但不行。”他给家里帮忙的两个人选了不同的礼物,阿姨是一个针织布袋,小的是这个玩具。 周珏送礼不吝啬,并且妥帖周到。保洁阿姨是他用人里最满意的,甚至比他的助理孙慷都好,还有那个周末来做饭的女孩。 他没有见过她,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犯过错,工作习惯很好。也许是“相处”久了的缘故,他甚至觉得对方的烹饪技术都进步了。 周珏是一个任何资源都可为我所用的人,商业动机驱使一切行为,他也可以为了便捷讨好自己的下属。 叶文邵无语,都不给他买单还叫送他礼物,抠死得了。 周珏说:“我明天回国。再见。” “再也不见。 ” * 覃惟在家赖了几天之后回北京了,到底没和爸爸重归于好。 爸爸把她送去机场还堵着气,回来眼睛却红了,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生闷气,看见抽屉里女儿送的小礼物,是一对袖扣。 虽然是大牌,但材质一般,也就卖个款式。他在手里摸了半天,又去看妻子的,是一对耳环。 “其实我不该跟惟惟闹别扭的。” “你们父女俩都是一样死要面子,怪谁?” 覃惟的爸爸知道那个行业的工作状态,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做生意必然是要放下尊严的。 妈妈说:“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就是要放下尊严,才有饭吃,你不让她体验,但社会会打破她的骄傲。” 覃惟的爸爸说:“我只是心疼她去干伺候人的活儿吗?伺候人是最简单的。” “她性格单纯,脑子又不好使,销售工作勾心斗角,资源分配也不会多公平。你在家喊她宝宝,你见过谁家的宝宝玩儿心眼玩得过别人?我猜她不超过三个月就得辞职。” “那就真到放弃的时候再说。” 想到这里,覃惟的爸爸又呜呜大哭了好久。 覃惟到北京之后就送叶晓航去机场。叶晓航即将开始她人生第一次的出国行。 “你跟你爸爸没事吧,感觉都没怎么说话。”临走前,叶晓航还是很担心。 覃惟对爸爸妈妈的付出一向无所畏惧,“没事儿,他就是娇滴滴又死要面子,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晓航不理解覃惟的这种行为,如果她的爸爸也这样关心自己,她应该是跪|舔了,绝对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再见,惟惟。” “再见,宝贝!” 年后正式上班。 她要先去那个雇主家兼职,爸爸要是知道她不仅正式工作是服务业,还找个家政的活儿,岂不是更要疯? 她没有想到会收到雇主的新年礼物,一个很特别的小马挂件,用牛毛皮手工制作的,非常可爱。 这次覃惟可以没有疑问地拿走了,因为贺卡上给她写了:新年快乐 覃惟查了下,是一位北欧艺术家的作品,贵是一方面,这个礼物挺用心的。 她很喜欢,没想到雇主人虽冷漠,但很尊重人。 21.chapter21 你以为你是谁 chapter21 覃惟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休息了年假状态到底是不一样。她的工位上压着一只红包,Wendy给的。 “你们都有吗?” “早就拿了,就你回来得最晚。”Per拍拍她肩膀, “新年过得挺不错的吧?” “你怎么样?” “我快死了, 下班去按摩,你一起吗?” 覃惟说:“我皮肤敏感, 用不了按摩店的毛巾,你去吧。”她上回跟Per去了一趟,脸上冒了很多闭口。 “那行吧。” 覃惟去站位,看到Cloe形色匆匆端着托盘往VIP室里走, 喊她帮忙煮咖啡。 “哦,来了。” 今天的客户很大,店长都亲自出马了,覃惟送了咖啡出来, 手指干干地划了下额角。客人待到夜色降临才离开, 当然也成功签下来了, 一向皮笑肉不笑的Wendy都难得露出欣喜的笑容。 一天就这样过去,下班后复盘会。 店长坐在桌首,让大家提报手里的客户数据, 和跟进情况。覃惟是第一个, 一周多的时间她都在家过春节, 所以没有积累新的客户, 也没有业绩要汇报。 “那你要加油了。”店长只说了这一句就转向别人,Cloe收获颇丰,所以汇报时长有快二十分钟。 覃惟心里隐隐有慌乱的感觉,被什么东西牵扯着。 “有难搞的客户你自己判断一下,不行尽快摇人。” “OK, 知道林店最好,会帮我的。”会议结束,Cloe要搭林晓蓓的顺风车,于是挽着她的手一起下班,嬉嬉笑笑地提议要去吃一家羊蝎子火锅。 覃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绕上围巾,心想年前的时候林晓蓓因为神访的事情被Stel责怪了,她还把气撒到Cloe的身上,但只是过了一个春节,两人又重归于好。 第二天上班,Per就告诉了她原因。 Cloe春节期间业绩弯道超车,就连Per都比不上,这等于给wendy嘴里喂饭,哪个领导会不喜欢业绩好的员工呢? 职场就是这样,只要你主要业务好,平日里消极怠工,耍心眼儿,还是迟到早退,都是小事。 覃惟表示学到了。 Per还告诉她,其实整个春节大家都在加班,除了覃惟。 “你回家的那天我提醒过你早点回来工作,你没有听进去,我以为你并不在乎春节档。”春节档于零售行业来说太重要了,而零售人是没有任何节日可言的。 “我当时没懂。” “国定假期,我没有办法给你挑明。”况且当时覃惟已经归心似箭,Per说这些东西无非是让她在家焦虑,不如安心过节好了。 覃惟的心情很复杂,她恍惚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些机会。 销售行业抢客户,抢机会,抢资源,她在家里当宝贝的时候,别人在努力工作。 Per跟覃惟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承受相应的结果。 Cloe虽然行事作风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是她的业务能力可不差,她还勤奋。团建的时候仍心系客户,拉下脸跟覃惟要公仔去讨客户的欢心。 一月份,覃惟的业绩在店里处于中游,二月份又被她浪费了最重要的几天,直接垫底了,一连半个月工作都没什么进展。 她曾经有好运气,可是好运气也会降落在别人身上。 Q1结束,写工作总结,覃惟发现自己的业绩全店最差。 自春节档的缺席,覃惟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简直坏运气缠身,接连几个客户都黄了。她自觉已经足够努力,可是越努力越是使不上力气。 看着神情忙碌的同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她不免思考,人,到底要多努力才算努力呢? * Rossi这一年中国首场大秀在王府井举办,开启秋冬成衣的预售。 虽然目前还只是四月,天气仍有些冷。 零售部的同事要被调去Show-Room做支援,覃惟被选过去了。她被选中并不是因为优秀,而是占了所在门店得天独厚的条件。 能有幸参与这样的秀覃惟很兴奋,这让她觉得自己虽然占了便宜,但至少自己也算有资格参加重要的活动。 当天她的热情和状态都不错,虽然很累,脑袋也昏昏沉沉,结束时Enzo来了。 这是今年她第一次看见他,他跟人寒暄了几句,让各主管部门组织同事晚上聚餐。 覃惟闷不作声去找嗓子含片,周珏看见了她。 刚刚她在工作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位社恐人士,她比刚入职的时候进步很多,表现得很专业,也能做到自信从容。说明她的确在克服自身缺点。 “表现不错。”今天秀场的销售数据很好看,周珏的心情不错,所以有兴致多说了两句话。 “嗯,谢谢。”覃惟有点呆,她甚至在他那张假人般精致的脸上看到了温和笑意,太惊悚了。 他竟然也会表扬人,不是把眼睛装在头顶了吗? 覃惟很开心,因为她得到了Enzo的肯定。 * 周珏年前提和艺术馆合作的案子被彻底否决,总部认为陆思远艺术馆的设计和品牌定位不符。 周珏认为这是一个笑话。 Rossi目前的代言人是他上任之前签下来的,一个流量明星,疯疯癫癫,他根本看不上,中国一线明星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不如一支韩国爱豆组合,但还是给了全球title。 原因只有一个,中国的市场份额足够大,想在中国赚钱就必须讨好中国的消费者。 周珏找了CEO刘钦源,由他出马促成了这件事。总部就算不给他面子,也得给刘钦源这个面子。 “Enzo,别让我失望,我们都没有试错成本。”刘钦源郑重地跟周珏说,他这两年有意往上走,准备将一把手的位置交到周珏的手里,一切为了稳妥起见。 周珏将陆思远合作空间的Campaign定在他最大的艺术馆,在通州了。 覃惟收到通知是在四月中旬,林晓蓓告诉她需要艺术馆那边进驻了展品,需要销售外调。她资历尚浅,对很多规则行话不懂,以为还是show-room那样的模式。 消费品的快闪店存在时长设置为三个月。 十天之后,零售部所有人都被召了回去,只留一个人base在这个活动。 “你的专业知识记得很好,有耐心,我觉得很适合,没有意见吧?”林晓蓓这样告诉覃惟。 现在业绩的主力还是放在资源最好的门店上,覃惟是新人,业绩垫底,手里可待跟进的客户也少。 把她调过去,对店铺没什么损失。 覃惟就这样开启了漫长又煎熬的流放。 这里和百货商场的工作模式不一样,她不懂传播,也开发不出来客户。即使有客户也会回到店里签约,不会在她这里。 她偶尔想不通,明明自己临场表现不错,他们也都夸了自己,业绩是时间和运气的问题,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在黄海冰那里看了三个月的饮水机,心态足够消化这种冷遇和孤独,可是在日常工作中,还是遇见了许多挫折。 她第一次负责全部运营,一个人,难免手忙脚乱。 “您好,可以拍照,但是小孩子不要随意挪动展品哦。” 所有的布景都是搭配好的,变换一个角度都会影响视觉效果。可是人又很杂乱,她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动一下怎么了,你们这么高贵哦?” 覃惟怕与人起冲突,只能笑笑化解,碰见实在不讲理的再说:“对不起,弄坏了要照价赔偿哦。”然后默默把标签牌动了动,正对客人眼皮子下面。 客人看见,静了几秒不说话,将孩子扯走,嘟哝道:“这么容易坏的东西敢卖这个价?抢钱吗?” 覃惟知道提醒客人这种事情给人造成的观感很不好,但如果造成损坏,麻烦更大。 有客人随意坐在沙发上,问道:“这什么材质?” “您好,仿骆马毛的。” “仿马毛的又不是真的,不值钱。” “这件产品在设计之处就考虑了环保的因素,您可以关注一下设计——” “走了走了。”中年男人没有心情听她说下去,本就没兴趣。他只是路过,外面在下雨,裤子上的泥水都弄到沙发上了。 覃惟用干布擦了下,擦不掉。二十多万的东西,真损坏了她可赔不起,立即联系了售后服务部的同事,还被怼了一顿:“国内就一张这款沙发你让客人随便坐?搞不好要拉回工厂的,产生的费用你来承担吗?” 覃惟哑口无言,心中很是委屈。 每天各种各样的问题都在不断上演。 五月下旬,覃惟终于耐不住性子跟林晓蓓提自己的想法。她需要一个人过来跟自己轮班,她还需要回去正常上班,做业绩。 林晓蓓拒绝了她:“Vivi,不要太浮躁了,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可是,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工作。” “店里都是资深销售,只有你的资历浅,你希望我派谁去顶替你呢?你指出来。”林晓蓓很狡猾,她把责任转移到覃惟的身上。“我把你换回来,你能创造和资深销售一样的价值吗?” 她不能,她谁也比不了。 覃惟清楚,但凡说出一个人来就是得罪人,对方都会恨死自己。这种苦差事没人愿意干。 覃惟挂了电话愣怔了好一会儿,心里很难受。 这种难受是一点点加剧的,最后变得焦灼痛苦。 她再次遭受到了职场的冷遇。 实际上Stel不觉周珏的决策能扩大生意规模,她在这个行业近二十年,清楚奢侈品最终依赖的是零售。 零售依赖的是什么?地段,地段,还是地段! 这属于上层决策上的分歧,浪费的是底层的人力。 林晓蓓读懂了Stel的意思,所以安排一个新人过去敷衍了事。她正好不喜欢覃惟,因为她是Tina招进来的,是她的人,跟自己始终不是一条心。 * 覃惟这天又遭到客人奚落,本只是想消化一下情绪,可是走到楼梯间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出来一个多月了。 她太着急了。 四月份只做了一半的业绩,五月份直接挂天窗,这对一个销售来说非常恐怖。同事们不断的业绩喜报,只有她挂零。 Q1她的业绩就垫底,Q2过去一半了她还是垫底,今年还有多少时间呢?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辞退。 覃惟不是一个急于求成的人,过去的二十多年她都是个慢性子,总觉得反正路就在前面,目标就摆在那,有条不紊地走过去就好了。 有什么好急的呢? 可是Tina把她拉进竞赛跑道,拿鞭子甩着她往前冲,已经习惯了快节奏的人,忽然被卸掉一条腿无法行走。 覃惟的胸口微微冒出些悲伤的情绪,她喘不过来气,一切都是自己的差劲造成的。 她认为,如果不是春节档的懈怠,她就不会被打发到这里来。 哭完她擦掉眼泪,脸颊下的皮肤因为眼泪过敏,红了一块,显得她十分狼狈,又只好用粉底把红肿遮好再放心出去。 还是得笑脸相迎所有人,万一被投诉,她又要挨骂了。 * 周珏上午去看新一季的广告片拍摄,明星本人表现不佳,时间反反复复被浪费,还要请假。 他很不爽,但是下午还是开车去了一趟通州这边。 没看到人。 展品乱糟糟的,陈列弄乱了也没有及时归位。他站在那皱了皱眉毛,看见覃惟从后面过来,似乎企图用纸巾擦掉布料上的水痕。 “你在做什么?”他的面容死气沉沉。 覃惟战战兢兢,小声解释:“我想擦一下。” 周珏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传播窗口,为什么要用一个新人独自在这,“Wendy没有把你培训好就放出来了吗?” 放出来了…… 覃惟体会到他尖刻。他高高在上,享受权利,轻蔑地看不起所有人,真的很伤人自尊。 她艰难重建的心理轰然倒塌,忽然破罐子破摔,刚刚被林晓蓓PUA,又他被讽刺,她再也忍受不了了,说:“如果您看不上我,那不如,我也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是她长这么大最胆大包天的话了。 周珏瞧瞧她这张不知所畏的脸,并不为她的反骨所激怒,他永远冷静自持,冷笑道:“浪费时间?”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时间值多少钱?”周珏问她。 22.chapter22 chapter22 她的时间门的确一文不值, 她出卖的就是廉价劳动力。 覃惟咬着嘴唇死死撑住,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哭,不能为这种事情哭, 路是自己选的。 她回到家看到灯开着,叶晓航来了,还买了炸鸡和可乐摆在茶几上,等待她。覃惟从地铁站跑到家里这一路淋了雨, 衣服黏在身体上, 冷嗖嗖的。 她的眼泪跟穿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那句话说得没错, 只有回到自己亲近的人面前, 才会变成小孩。 叶晓航拿毛巾给她擦头发, “怎么了?” “我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了。”覃惟趴在叶晓航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叶晓航揉揉她的头, “工作的事情我不了解, 也没有办法给你什么建议,但是我一直在这里, 吃的喝的都给你准备好,洗澡水也给你放好,你想说随时找我聊。” 其实在Enzo说她的时间门并不值钱时,她分明觉得可以忍受。但他却从根本上否认了她这个人。 周珏看着脸色憋红的覃惟,心安理得地展示上位者的目空一切与傲慢, “你的确是在浪费时间门,因为没有创造任何价值。知道为什么Wendy不让别人来, 偏偏打发你吗?” 覃惟看着他的眼睛, 吓得收回去所有勇气, 无知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专业能力、业绩、基础运营,哪一样你都比不上别人, 在你的直属领导眼里,你毫无用处,还不会卖乖讨巧。你拉不下尊严应对刁难和批评,服务行业最基本的忍耐力你也不具备。” “不用不服气,你应该审视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这份工作。”他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覃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批评过,她不知道话语可以尖锐到犹如匕首,正中心脏。 * 覃惟洗完澡出来,叶晓航把炸鸡换成了一碗大骨汤面。 虽然她没有覃惟的厨艺好,但是这种高汤随便煮一煮就很美味了,“我没有给你加香菜和葱,黑胡椒你自己倒。” 刚淋了雨,应该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来暖胃。 覃惟擦着头发坐下来,卸掉了妆,两边颧骨各有一块红红的风团,眼泪过敏又严重了,因为刚刚在浴室里她没忍住,和着热水再次哭了。 叶晓航叹了口气,起身去帮她拿药膏,心想怪不得覃惟妈妈喊她宝宝,因为她有的时候在精神上真的很弱小,像一个小朋友。 当然,叶晓航认为这是成长幸福的体现,她自己也很喜欢照顾别人,正好跟覃惟互补。 “你先吃饭,补充足够的碳水情绪会好点。” 覃惟盘腿坐在地板上,把面全都吃掉了,捧着海碗把汤也都喝光了,她很久没有吃得这么饱了,这半年来,经常半夜饿得要死,吃几颗豆豉解馋。 因为要身材管理,足够苗条,然后把自己塞进最小号的裙子里。 很多东西是天生的,性格、谈吐,容貌。 她无法立即提升自己的能力,改变性格,就只能从外在开始改变,至少形象是漂亮的,而不是缩肩塌腰,唯唯诺诺。 吃饱之后覃惟说自己还想吃点甜的,压一压嗓子里的咸味,叶晓航又给了她一盒酸奶,草莓味的,“不减肥了?” “我马上就要被开除了,减肥还有什么用,”覃惟吃饱了终于有力气倾吐心事。 其实这件事谁也怪不上,就怪她自己。 明明清楚自己的性格不适合那样的环境,非要挤进赛道里;因为没有豁出去的魄力所以被边缘化,最终话导致情绪崩溃。 这个社会上,好的资源本来就是分给强者的,弱者不配。 叶晓航笑了,她都不用别人安慰,自己给自己复盘好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今天老板对我说了很难听的话,我就是一无是处的一坨……卷铺盖走人是没跑的事儿了。” 叶晓航说:“顾雯说,没死就活着呗,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要让将来不确定的坏事影响当下,退一万步说,最坏无非是等着被公司辞退,说不定还有赔偿金。 覃惟狠狠吃甜食,把一整盒酸奶都吃掉了。 * 周珏感冒了,夜里回到家,头便昏昏沉沉。 他早上起来处理工作之前喝了点药,甜的。药是陈瑾给他准备的,他的味蕾挑剔,生病也不爱吃药。 陈瑾曾经在手机背后翻白眼,这什么人啊,冷漠无情残忍傲慢,背地里吃不下苦东西?没用的男人!笑死人了。 家里做了一十多年的保洁阿姨告诉陈瑾,去买那种儿童感冒药,哄小孩很管用。 周珏喝完药没有办法立即奏效,于是又回到床上躺着了。今天是周六,他给陈瑾发消息,小时工和保洁都不用来。他也不想见人。 于是从七点又睡到午后,闹钟响了他就得起来。今天有工作,晚上还约了人吃饭。 刮胡子的时候额角冒出虚汗,脸色也白得吓人,他想起昨天的状况,自己竟然攻击了一个实习生。 这不是周珏的做事风格,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他也只会通知她的上级领导,把她开掉。 以往,他会说身边的人:“你的做法非常不职业。” 没有想到这样的状况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周珏把自己的失态归结于对Stel安排的不满,其实与下面人无关。 下午,孙慷和司机接他的时候,周珏说:“让林晓蓓那边安排一个资深销售,另外市场部这边也要安排人去配合。” 孙康打了林晓蓓的电话,说了几句话,反馈给老板:“Wendy那边说今天有人在的。” “好。” 周珏在公司开完会,本想叫人拍点照片过来,但是考虑到办公室人周末要休息,再跑去那折腾人,他不是个不体恤下属的老板。 于是喝了点咖啡提神,自己开过去了。 客人弄脏的沙发已经被拉走了,整个空间门的陈列都换掉了,灯光也经过了调整,主推款产品正对着玻璃橱窗,动线的设计没什么有问题。 他走进店内,看见VM部门的人还在进行细节调整,一边拍照一边对身旁的人说:“‘展品误碰’的牌子放在玻璃背面,客人走进来就能看见,如果放在橱窗前面给人观感不是很好,也很破坏整体效果。” “好。”覃惟点头表示记住了,“那我都放上之后,你再检查一下好吗?我怕效果不好,麻烦你了。” “没事儿,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对方人很好,两个女孩子相识一笑。 覃惟起身的时候,竟看见Enzo莫名其妙地就站在橱窗前了。 周珏轻轻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他以为经过昨晚一役,她会辞职。片刻后,他压制咳意,说:“温度太低了,客人会待不下去。” 覃惟回答:“空调坏了,已经跟管理员说了,但是维修工要晚上才能来,现在也没办法。” “好。” 周珏看见她的嘴唇被冷风吹得泛紫,没有再讲什么,扭头离开了,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若无其事到好像没有发生过。 晚上来修的话,那整个下午就冻着么,周珏去打了个电话。场馆那边对一个没什么气势的小女孩说的话敷衍,但对老板的态度就不一样,说现在就派人过来。 覃惟目送周珏的背影消失,这才沉沉地输了一口气。 “你的脸好红,怎么啦?” “我刚刚有点紧张,但没什么事。”覃惟不想再说这个,总之有惊无险,两人一起干完活儿,对方要走了,覃惟问:“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陈列方面我完全不懂,以后可以问你吗?” “好啊,我就是负责快闪这块业务的,你随时找我。”她爽快掏出手机跟覃惟扫了起来,“我叫Cece,你呢?” “Vivi。” 两人再次默契地一笑,都是有点儿冒着傻气的名字,都是根据自己的中文名字读音起的。但是在这个环境里么,本身就是为了让人好记,自己的个性并不重要,总比她被人叫做谭惟好吧。 Cece走后没有多久,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两个男的过来,把空调也修好了,终于不用瑟瑟发抖了。 体感温度恢复正常,她一颗吊的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她今早起来诚惶诚恐,第一时间门就是检查微信,然后是公司内部联络系统,想看看有什么新的通知。 比如:通知她今天不用去上班了。 再比如:Wendy把她臭骂一顿,她算什么东西敢对老板那样讲话。 什么通知也没有,只有Per凌晨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提醒她雨天地铁挤,早点出门不要迟到。 看来, Enzo并没有将她的失控告诉别人。 覃惟辗转一夜想明白了,既然不开除她,那她就不走。 说她业务不精,那她就努力学呗;说她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她早上就拜托了陈列部门的同事过来调整;又说她运营能力不行不能给领导分忧,她现在就开始学习店铺的OP流程。 就他会挖苦人?谁不会似的! 但是覃惟的确不会,一吵架她就词穷气短,脸红心热,一副快不行了的窝囊样。 覃惟觉得自己有点不值钱。 * 周珏四月底就出国了,这两天才回来。 这才知道艺术馆这边一直是由Vivi一个人常驻。他虽然并不能体谅她的表现,但是可以理解她的年轻和经验匮乏。 他自己也是从职场新人过来的。 周末下班比较早,五点半就要闭馆了。 周珏回到店内,看见覃惟坐在白色的工作台后面,对着电脑,认真写写画画着什么,像一个正在上课的学生。 “你要走吗?”他问。 覃惟打了个喷嚏,没有听见周珏说了什么,“Enzo,有什么吩咐?” 周珏伸手:“今天的访客记录。” 覃惟赶紧从一沓整齐的文件里翻出来给他检查,她的字体不好看也不难看,写得像小方块,可见小时候练小楷了,但是长大后没长进。 覃惟的客流记录写得很简单,多是短短几个字,比如:“拍了几张照片”、“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看得周珏直皱眉,什么东西?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过这么原始的文档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问她:“详细的沟通内容呢?” “就这些啊。” “你没学CRM系统吗?” 覃惟问:“那不是CRM部门的事吗?” “你不需要管理自己的客户?”周珏看她一眼,覃惟以为他又要开口骂人,头皮阵阵发麻,也心虚不已,赶紧说道:“我会认真学的。” 周珏看一眼手表,“时间门不早了先走吧,路上说。” 啊? 覃惟坐进周珏的车里感到有一丝不真实,因为是周珏亲自给她开的车。并且,他说还有事要跟她对接,所以要去吃晚饭,边吃边说。 你昨晚刚骂过我,你忘记了吗? 覃惟的嘴角绷成弦,不是很理解。 周珏带她去了一下预约制的私房餐厅,灯光昏暗,弯弯绕绕。覃惟心想要吃这么好吗?于是心情又惴惴起来,吃完就要把她开了吗? 菜一道一道上来,摆盘十分精致。要不是碍于对面坐着的人,她很想拿出手机拍照。周珏没动,因此覃惟也不敢先动筷,眼巴巴望着他。 等了半天他才开口,“先吃东西吧。” “哦。” 覃惟吃东西很小心,某些菜品一盘子只能吃一口,她又不认识,就问旁边的服务生:“这是什么?” “您好罗小姐,这是羊肉。”帅气的男服务生微笑着说,将盘子往她眼前放了放,叫她看清楚。 “哦。”覃惟不吃羊肉,就放在一边了。两秒后她觉察不对劲,喊她罗小姐? 可是她不姓罗啊。 而且据她所知,Enzo关系好的女性合作伙伴是那个陆姓的杂志主编,罗小姐是谁? 她脑袋转得还是很快的,猜测他今晚是要带别人来的,凑巧变成了自己。 周珏听见了,对此没有纠正,也没解释,淡定地喝着水。 覃惟看着桌对面的冷峻面容,没想窥视上司的感情生活。但是也不免猜到他也许有女伴123456……编号,多到自己都分不清今天带了哪个出来。 这样一想,他在情感方面真的很渣。 周珏因为感冒,晚上没什么胃口,吃两口就放下餐具。他是个能够享受孤独的人,但偶尔,面前若有张还算漂亮的脸,倒也下饭。 “你今年多大了?”他开启了今晚的第一句闲谈。 23.chapter23 chapter23 “24了。”覃惟回答。 她觉得这个问题像打破界限的试探, 不该是工作关系,况且问话的人是周珏,再看他的眼神, 这让覃惟觉得他面具下的性格……有些浪。 她敢猜不敢言, 低头吃东西, 又听见他问:“毕业一年?两年?” “去年。” “嗯。” “这是鹅肝?”覃惟挠了挠鬓角, 不知道怎么回话,就只好找话问旁边的服务生。 “你试一下就知道。”却是周珏回答她。 “哦。” “要喝酒吗?” 氛围这么好的餐厅, 应该是要喝点酒的,而且喝了酒, 等会她要是说什么不甚适宜的话可以怪酒精, 就别怪她了。 “那个,很晚了,您的车还……”要是吃完饭他人就走了把她丢下怎么办,她也不知道附近的地铁站在哪。 “会把你送回去的。”周珏懂她的意思了,对服务生招手示意, “开酒吧。” 覃惟的心绪有被挠过的感觉,虽然不善表达,但是她的内心世界倒是丰富。 人总是对好看的事物愿意多一分关注。她知道自己的外貌有那么一点点的优势,也不能清高地说毫无作用,毕竟她被Tina选进来就是有这层面的原因。 况且自己不也是曾把对方当做性|幻想的对象吗? 但是她错想周珏了,他没有再跟她多说一句私人话题, 回去的路上就和她谈起了工作。 她独自工作了一个多月,应该对展位的情况了如指掌。 但是除了那份只有短短几个字的每日访客记录, 覃惟回答不上来任何问题,又让她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门全无,不由紧绷起来。 艺术展的受众和百货商场的客流不一样。店里进来的都是消费者, 无论是不是目标客户,她上去接待,总归是会有结果的。 在这里,她简直束手无策,只收获无数次的失望。 周珏听她空洞地说完,手掌搭在方向盘上,无奈地轻拍了一下,问:“你在店里每天的接待量有多少?” 覃惟说了一个数目,其实每个销售轮流站位下来并不算多,但是质量都很高。 周珏又问了现在的,“所以,这里的接待量是店里的十倍以上?” 啊? 覃惟赶紧道:“但都没什么质量。” 周珏说:“每个Sales都希望得到最好的位置,最优质的客户资源。你抢不过别人,怎么办?” 覃惟知道自己又要被PUA了。 “你的记录做的非常糟糕,因为你认为,在这里得不到价值的体现。”他看一眼她低垂的眼睛,似乎很沮丧,“但公司为这个Event花费了大量的预算和人力,最好的设计师做的方案,高昂的场地费用,并非你理解的,把你丢在这就不管了。”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中难得有一丝人性的光辉。 覃惟咬了咬嘴唇,“既然这样,那您能跟Wendy说把我调回去吗?让更有能力的人来。” 周珏怔了半秒,她到底有些狡猾在的,不是那么轻易被洗脑,“你觉得呢?” 覃惟不觉得他会,于是失望地沉默下来。 “把访问记录做好,学会消费者身份识别,把更多时间门花在有潜力的客人身上,客户做分级管理。你每天接待的一个百个人里,总有一个能帮助到你。”此时他们停在一个红绿灯前面,足足有70秒。 他微微侧身,认真看向她的脸,说话语速也放轻放慢了些。 “你的开局不是那么好,去别的地方也一样得不到好的资源。如果想继续做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覃惟抬眸眼里出现淡淡的光亮,只觉这人从冰冷的画册里活过来了,他的侧脸黯淡的光也有些生动。 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些。 覃惟想,他一定是个谈判高手,抑或诛心高手。 她莫名其妙就有些心动,尽管仍有不甘,“我知道了,我会改正的。” 周珏的确看不上覃惟的工作表现,他甚至看不上零售部很大一部分人,但这是他思考权衡过的决定。 这并非一个销售性质的活动,没有几个Sales会心甘情愿地参与其中,换别人来也同样有问题,甚至比她更加看重短期利益。 但是他了解到覃惟既然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说明她还算是有耐心的人。她也是能被轻易说服的人,周珏不想再浪费时间门沟通了,决定试试她。 * 覃惟回到家里,拿衣服去洗澡,热水冲刷过身体,她想自己再次被当做一个炮灰选中了。 她又不是笨蛋,怎么会看不透Enzo的意图呢。 但是这个世界的逻辑就是这样,越成功就拿到越多,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至少看Enzo的意思,她还不至于被开掉。 第二天,她重整心情去上班。告诉自己,既然上了这个班,今天就必须有收获,哪怕微信列表里新增一个好友也算进步。 上午稍微清闲,她找机会问了下Per关于CRM客户管理系统的使用方法。Per正好也不忙,就教了她一下。 大部分同事都很忙,除了Per,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了。 覃惟发现这个系统很好用,清晰地划分了客人的层级,还有客户画像,很方便销售或者进行售后维护。比她自己的文档好用多了。 Tina给她说过相关的概念,也让她学了。但当时她在实习阶段没有自己的客户,操作了几次就不管了。 林晓蓓和Cloe来之后,没有教过她业务上的东西,覃惟全凭自己摸索。 Per问她:“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了?你不忙吗?” 覃惟很久没有和Per聊天,因为她太忙了,“我没有客户,有点焦虑,想做点事转移注意力。” Per能想象到覃惟的处境,安慰她:“每个新人都会有一段难熬期,但你坚持住,熬过了就海阔天空了。” 覃惟内心苦笑,发了个握拳的表情包:“我会的。” 过了会儿,Per给她发过来一串账号和密码,是Per自己的。她的账号是SSA级别,比覃惟的权限高,能看到门店全部的客户管理情况。 “发这个给我干嘛?” Per让覃惟拉到最下面的客户管理,时间门条件搜索,Sleeping t,翻译过来中文叫沉睡客户。 这部分客户是超过两年没有在品牌消费过的,也被潜默认流失掉了,遂被划到这个分类里。 Per说:“你挑选那种对应销售已经离职的,自己想办法联系,说不定能开发点销售额出来。” 大部分销售手头都有许多活跃客户,没时间门和精力开发沉睡客户,因为成功率很低很低。 “你呀学聪明点,不要太保守。”Per也只能帮覃惟到这里了,“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坐以待毙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 “Per,谢谢你。”作为同事,Per很善良了,教了她很多东西,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回馈给她呢。 “不客气啦,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不要被淘汰掉了,不然谁跟我一起讲Wendy的坏话呢?” “我没有讲啊。” “你没说都是我说的,我最八卦行了吧。” 覃惟发觉自己总是处在信息茧房里,她不知道很多东西,所以也错过了很多机会。多思无益,最直接的办法是厚脸皮去问别人。 她开始看这些沉睡客户的资料和往期订单,还是蛮有意思的,按照消费级别划分,其中不乏有VIP,VIC客户。 既然曾经有过这么高的消费,说明客户黏性是很大的,那怎么后来还流失掉了呢? 覃惟把这些客户逐一不落的复制下来,粘贴到自己的文档里,现在她手里没有客户,就没有挑剔的权利,哪怕曾经只是买了个发卡,也是目标客户。 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门,想文案、策略,编辑邀请信息发送到各位的手机上去。 覃惟有一点点掌握消费者的心理了,尤其是有钱人。要说邀请他们去参加商场的周年庆活动,这不明摆着要掏他们兜里的钱吗? 有钱人可太聪明了。 但是邀请他们来参加一个小众的的艺术展,却有很大可能应邀。真正的有钱人是可以有很多时间门的,附庸风雅,彰显自己的品味和个性,也是很多人都愿意做的事情。 她的微信列表里,就有几个富婆,不五时地晒吃喝玩乐,看展日常,令人羡慕。 * 覃惟真的邀请到客户来参加活动了。 “我好久没有买你们品牌的东西了,风格好像变了点哦?跟以前不一样了。”女客人随意看了看,似乎有点兴趣。 “您太久没有来了,Rossi 去年换了新的创意总监,可以重新了解起来呀。”讲故事变成覃惟擅长的事情,她头头是道地给客人讲奢侈品行业,讲流行趋势。客人频频点头,觉得她还挺专业。 覃惟心想,自己这算不算装X? 虽然短期内没有业绩产出,但是成功加了联系方式,叫客户知道了有一个销售,叫Vivi。 送走客人,覃惟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魔性的笑脸,内心万分唏嘘,她以前怎么可能会对客人如此谄媚? 绝境激发潜力诚不欺我。 要不是快饿死了,她不至于如此。 “利他性的服务思维很不错?” 客人走了老远她还在目送,直到身后响起说话声音。 “哎哟——”覃惟吓了一大跳,夸张地往身后倒退两步。 周珏蹙着眉,对她一惊一乍表情的不满,这不是一个成熟的SA该有的表现,他伸手拉了下她的手腕,又把她拽回来了。 24.chapter24 你还真来啦 chapter24 他走路怎么总没有声音的?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是品牌经典男装,像一个杀手。 覃惟怀疑他白天在公司里发号施令,晚上去搞暗杀了吧。 周珏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了会儿, 表格里密密麻麻记录着客户的消费记录,“你在联系沉睡客户?” 不行吗? 覃惟因为被他骂过,所以在他面前总是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只好回答:“我只是利用空闲时间跟进一下,没有耽误正常的工作。” 周珏继续看文档, 电脑是她私人的, 屏幕上方的摄像头被贴纸盖住了, 是她在追的偶像,还有粉色的键盘膜, 。 “你正常的工作做得很好吗?”周珏问她, “每一位新客都把握住了?” 覃惟被问住,她并不觉得自己这一点做错了, 只恨自己的这张嘴皮子不足够厉害, 太笨了。 她要是Per就好了,何至于被人这样奚落。 周珏的手指在键盘点了点,继续往下看,发现她已经联系了很多。 过会儿听见她终于想明白了, 为自己辩解:“沉睡客户也是客户, 曾经有过消费就说明对品牌有过信任, 只是基于某种原因放了一段时间。老客户重新开发成功的概率, 难道不比开发新客户更高?” “基于什么原因?” “……” 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不就自己当总裁了吗?还轮得着你把我教训得跟鹌鹑似的? 覃惟有点生气, 但也只敢在心里发牢骚。 周珏又问:“你拿什么挽回客户?” 覃惟面对这样的刁难,很想翻白眼,但是她不能, 低眉顺眼地道:“您说。” “我不知道。”周珏很坦荡,终于把电脑放下,“我说开发这些客户不是正经工作了吗?” “……” “你要是这样的反应能力,腹稿打个八百遍才能回话,客户不信任你也不奇怪。一个成熟的Sales,有自己的风格很重要。” 覃惟不知道什么叫个人风格,自己适合什么风格呢?不是尽力把客户服务好就可以了吗? “我在这里会把接待工作做好的。” “给我看今天的接待记录。”他没有等待覃惟递上来,在桌上看见了蓝色的文件夹,按照日期写了标签,就擅自拿起来了。 这次终于有详细的沟通记录,需求,购买力判断;但也有类似于:“这个客户不是很愿意沟通,路走得飞起。”、“只是想进来拍照而已。”“客人没有购物但跟我要纸袋子,被拒绝就翻白眼。” 她好像在发泄自己的怨气,故意叫他看见。 周珏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他不参与销售过程,所以并不需要知道她与客户说了什么,“你在这时间最久,应该是有所收获的,写一份零售数据诊断报告,明天下班之前发到我的邮箱。” “哦。” 周珏又看看她的这个小办公间,桌上有一捧大红色的芍药,保温杯,香薰蜡烛,弄得挺像样,他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目前的工作,是有意义的吗?” 覃惟的回答很是谄媚,“Enzo总的决策,肯定是高明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很快离开了。 覃惟不爱做书面工作,不喜欢写报告,她觉得写报告就挺没有意义的。这一年来的职业经历对她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她的功利心很强,性子也急,她只对客户和开单感兴趣。 所有的数据都在电脑里,访问量,坪效,体验率,意向率。覃惟下班后回到家里,还是花了两个小时写完了。 之后又着手弄她手里的客户。 她是分批次联系的,第一天试了三十个人,发现回复率还可以,但是展位上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能浪费客人,要保证每个客人过来时,她都有足够精力接待沟通。 于是基本保持这个数量,每天再酌情调整。开发沉睡客户对她来说体感挺好的,客户对品牌已经有足够的了解,破冰过程就简单了。 而且客人也会想,我几年没有在你们品牌消费了,没想到你们还想着我。对销售人员也客气,大家都好相处。 过了几天,覃惟还是决定加快进程,因为她担心别的同事也要发现了这个资源,岂不是要跟她争抢? 先下手为强,占到自己的账号里,夜里也睡得香。 Per笑她魔怔,“谁要跟你抢这些半死不活的资源啊,别想太多,你以为能轮到你手里的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可是覃惟能抓到手里的只有这些了,“我与一百个客户取得联系,总有一个能帮得上我。” 笨蛋如果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也可称之为智慧。 但Per的想法是对的,能成功开发出来的几乎没有。 覃惟又联系了一批客户,零星加了个几个微信。因为她在外面,就跟Per提起合作,如果是她的客户去签单让Per帮她谈,业绩对半分。 “等你真有再说。” “你还真别小瞧我。” Per没有想到真给覃惟搞到了,不过是个苍蝇腿儿,一万多的客单价,还是佣金比例极低的,Per看不上,也不至于跟她分成,直接送给覃惟了。 “继续加油吧。” 覃惟已经很久没有开单子了,有点兴奋,没过几分钟又忽然悲伤。 因为她看到工作群里其他人的汇报,那才是真正的喜悦。 当天晚上,Wendy在工作群里通知大家发这个月的月度报告,整理个人业绩。是线上会议,每个人都要汇报,都是几十上百万的营业额。 覃惟听完大家的内容,轮到自己:业绩一万,客户0。 Wendy没有对她进行点评,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 那天Enzo问她,认为现在在做的事情有意义吗?她可以给出真诚的答案:没有意义。 就算有这百分之一,杯水车薪,改变不了她现在的困境。 深夜里怎么会不痛哭呢? 她一开始埋怨Wendy不公平,把她流放到这里来,到现在的心灰意冷,爱咋咋地。所有的坚持只是因为她这个人习惯了坚持,她爱面子,不想狼狈离场。 覃惟反倒希望这个季度结束就把她开掉吧,给个痛快,她已经做好准备。 * 人总是这样的,夜里千条路,早起卖豆腐。 无论头天晚上有多崩溃,第二天还是要正常上班,把自己的打扮光鲜亮丽,拎着电脑进地铁,和每一个年薪可观的职场人一样,匆忙,精英, ——她的电脑里全是拒绝了她的客户。 这周她把客户都筛查完了,后续做一些服务性地跟进,几乎没有实际的成效,再次加重了她的沮丧。 只有一个客户认真回复了她,叫她把今年春季米兰展会上的新品发给他。 覃惟发了两个系列的电子图片,客户又叫她发高清图,说这一版的电子图册不清晰。覃惟觉得他很奇怪,明明很清楚啊,没想到对方直接怼她:“你明白高清图的意思吗?” 这质问的口气…… 任谁都不会乐意,我卖东西你买东西,大家客客气气沟通不好么?覃惟撇了撇嘴角,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这个人就是找事儿。 “有3维动图吗?发给我。”对方很快又发了个几个字过来。 动图有倒是有,囊括了一个产品的所有细节数据,但是公司内部的学习资料,不可以随便发给客人。 覃惟又不傻,她也接待过来盗图的客人,回头就去广东找厂家复制一样的了,于是她再不肯主动发送资料,只是邀请对方参与线下活动。 那人不理她了。 覃惟去查了他的过往消费记录,是个男的,叫陆观雾,只在三年前买过一个联名的小熊摆件。那个小熊是网红产品,这人估计是追星族,不是奢侈品家居的受众群体。 覃惟判断完就关掉了文档,在CRM系统里详细写下了与这个人的沟通内容。 工作日人很少,覃惟看时间提前收拾准备回家。 临下班前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打扮休闲,穿着D家的经典卫衣,做旧款,光看衣服有点像流浪汉,活不到明天的样子。 但是他的个子高,腿也长,下面搭配工装裤,身材拯救了这身衣服,倒显得有点个性。 覃惟下意识去识别客人的身份职业,但这次她判断不出来,微笑着跟对方打招呼:“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看看。”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大部分客人进来第一句开场白,都会是这句,覃惟没有急于开口说话,不然会给刚进门的客人压力。 但是这人逛了一圈,都没怎么搭理人,覃惟只好尴尬地往后退了一些,静由他看。 他站那思考了几秒,无视“请勿触碰”告示牌,直接坐在一张价值四十万的沙发上,还毫不爱惜地用屁股颠了颠,试坐垫的软硬度。 这沙发国内有两张,一张在这个展馆里,另一张在上海。 覃惟吓得到抽凉气,想叫他挪开自己的屁股! 这沙发这么贵,给坐坏了怎么办?你会赔吗?但莽撞开口又会激怒客人,她紧张地搓手,开口道:“您好,您可以——” “这就是今年在米兰展出的新品?”这人不客气地问覃惟,“怎么实物和图片差了点?” “实物和照片的观感肯定是有所不同的,所以需要现场看样。”覃惟觉得自己有点矛盾,“但您可以先——”起来吗? “看着还行吧,就是坐上去有点硬,能改软点儿么?” “可以定制软硬度,但是设计师建议选强硬度,现在的程度是根据人体工程学设计的,太软也许导致支撑效果没有样品这么好。”覃惟说着话,微微弯腰,将旁边的价格牌对准客人的方向。 希望他能看到,再掂量自己的屁股配不配。 男人看到了,挑挑眉再看看她,意思是:我看到了,所以呢? 怎么样呢?我就是坐了啊。 覃惟无话可说,但这客人也只是跟她挑衅了一下,并未为难,很快就起来去看别的产品了,他又问了很多细节,比如设计,材质,让覃惟演示各种功能给他看,来来回回折腾到天黑。 覃惟觉得他是捣乱的,只问不答,神秘得很,就主动发问:“您主要是想了解什么呢?” 男人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啊?” “你就是Vivi?”他又问她,“在微信上跟我联系的?” 覃惟明白过来,你还真来啦。 25.chapter25 chapter25 他就是陆观雾? 太年轻了点, 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覃惟在心里打着腹稿,面上笑眯眯:“陆先生?” “嗯。”陆观雾对她也不是很在意,甚至没有多少礼貌, 几乎是鼻音回答, 就是北京人那股子懒懒散散的劲儿。 他又坐到了那张沙发上去, 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昂地发话:“我以为Rossi casa在中国混不下去了,没想到还在, 生命力挺顽强啊。” 覃惟心说我们怎么就混不下去了? 她另找一个话题开口,“看来您是真的好久没有来了, 其实我们出了很多新品, 设计都非常好。” “嗯。”陆观雾没有反驳覃惟的话, “也就这个我能看上, 你们过去几年的设计都是什么玩意儿,抄来抄去的, 还有那个low营销,再不变通就退出中国市场得了。” 覃惟还是第一次被客人当着面说品牌坏话,她简直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了,只能再想别的话题盖过去, 于是问:“陆先生, 您是想购买一些时尚单品,还是家居用品,是准备放在什么场合的?” 陆观雾瞥了她轻蔑一笑,似乎看穿了她的打探, 却并不被带着走,继续各说各的,“你不知道那事儿啊?” “什么事?”覃惟皱了皱眉。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 她第一次碰见这么莫名其妙的客人, 是想跟她聊八卦吗?可是覃惟并不擅长跟客人闲聊,她谈资有限,作为服务人员要严格把控聊天的尺度,维护形象,以免被人抓住小辫子。 陆观雾看她那紧绷的样儿,觉得她未免可笑,自己说什么了,她就吓成这样儿?他顽劣地笑了笑,“我还第一次见到奢牌的销售是你这样的。” “我是什么样的?”她真的很不解。 “忒没趣儿了。”他吐槽她。 覃惟站得笔直地道:“陆先生,我在工作啊。” “你的工作不是服务客人吗,客人不开心,你怎么成交?” 覃惟很有态度地道:“我用的是专业知识,为您服务的。”她不是谁的开心果和八卦搭子,但是后面这句真情实感的话,覃惟并没有说出来。 “你的专业知识很好吗?”陆观雾也真情实感地表示困惑,上下打量着她,“好像也没有吧?” 在微信上问了她半天的问题,都只给一半的回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他就没有见过这么肉的人。 覃惟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自己没有发足够的资料给对方。但这是她做这份工作的策略,还没有见到客户本人就交底了,那她还怎么做生意?怎么把人约过来? 销售的本质是服务客人,但也不代表无条件服从客人。 看覃惟不接这茬了,陆观雾于是又就产品上的事跟覃惟谈了谈。他自身对奢侈品和设计的认知有点东西,问的问题很多时候都让覃惟难以招架。 这个接待过程,覃惟莫名感觉到压力,他的“不尊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进攻型客人。从来都是他问,覃惟回答,像是被老师训话,就非常被动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覃惟对这个客人的基本资料没有任何掌握。需求,预算,乃至职业、身份。 对消费者的身份识别是很重要的一环,她在新人时期耗费了时间和精力,后来她把这一环牢牢记在心里,有的放矢地进行推荐。 这样不仅可以帮助客人做选择,因为很多客人一进门也都是十分茫然;也能加快自己的工作节奏。 他选了一堆的东西,写了满满当当一张纸,叫覃惟查价格,查材质。 覃惟有一瞬间的欣喜,以为是自己的救星,眼巴巴瞅着他,询问:“您今天下单吗?” 陆观雾挑挑眉,“我有说我要买吗?我就是来看看的啊。” “……” 最后他不咸不淡地走了,对她摆手调笑道:“拜拜了,小美女。” 拜你个头。 覃惟的格局没有那么大,她在心里小小声吐槽,综合判断下来,她认为这个人是骗子,假货制造商。 种种迹象都印证了这一点,他在线上要了各种资料,线下过来还各种角度拍照片,了解设计,材质,工艺……产品数据,难道不就是回去做假货的吗? 覃惟有点懊恼,本来就挺寸的,还遇上这种人。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她收拾东西去乘地铁。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已经被流放两个多月了,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回到店里了。 这个季度也就要结束了,她没有机会再回到店里了,大概率会离开Rossi,于是下载一个招聘软件,开始看专业对口的工作。 “滴——” 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来,陆观雾侧头对她笑笑:“你是要回家吗?要不要我送你?” 覃惟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不用,谢谢您陆先生。” “真不要?你要去哪儿,这个点儿可不好打车啊。” “真不用,谢谢。” 陆观雾的跑车扬长而去,覃惟盯着猩红的车屁股灯,心说假货制造商还挺有钱啊,开个阿斯顿马丁。 覃惟并不喜欢这种纨绔的男生,也不会被对方的糖衣炮弹迷惑,她前男友就是这样的类型,玩来玩去无非那一套。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没有想到陆观雾隔了几天,又在微信上卷土重来,问些有的没的。 覃惟盯着手机发愣,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她不想回复了,可是不回复又不礼貌,万一被投诉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可是等覃惟详细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再主动询问一句时,这人又消失了。 反反复复被客户折磨,又开不了单子,真的越来越崩溃。 * 今天陆思远约了几个朋友谈事,周珏应酬完,顺道过来看看覃惟。 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坐在自己的小工作间里,下巴抵着桌面,神情蔫耷耷的,好像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 周珏这次怕吓着她,装作咳嗽了一声,覃惟条件反射般立即站了起来,低头弯腰,微微笑:“您好!” 一些列动作十分机械化。 “是我。”周珏走了进来。 “Enzo总。”覃惟呆呆地站在那,又微微侧身,似是在等待他视察工作。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视察的,经由上次的教训,她把一应事务都做挺好了。 “你刚刚在发呆?”周珏走进她的小隔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客户联系完了吗?” “筛选过了。”她一五一十地回答,她这段时间一共联系了258个客人,看似有一点点成效,约了线下活动,但是都没有成交,只有一个去了店里Per帮她接待,开了一万多块钱。 看来他那句“接待一百个客户,总有一个能帮助到你。”的言论并不成立。 “你看上去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周珏看她的表情。 她该满意吗? 覃惟反正已经不对这里抱有什么希望,她假惺惺地笑了笑,“如果您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改。” “让你写的零售数据诊断报告发给我了吗?”他又问。 覃惟呆了几秒:“我上周就发了啊。” “我没有收到。” “我确实已经发了啊。”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去找,指给他看自己确实发送了的。周珏明白过来什么,用她的电脑登录了自己的邮箱。 原来是被当做垃圾邮件拦截住了,他的手指挪了挪鼠标。覃惟的眼神很好,看到收件列表里有一封标题一模一样的邮件,但是发件人是Marketing部门的一个同事,并且标记了已读。 覃惟瞬间明白过来,“您也叫别人写报告了?” 那个同事是周珏的人,一点都不奇怪,他淡淡地说:“我安排了人过来做调研。” 怪不得,覃惟总是隔三差五地接触到市场部的人,但他们行程很忙,跟她沟通一下工作,又很快走掉,都像领导视察。 “你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周珏抬眼看她。 覃惟词穷,Enzo以为这样会让她感觉自己被重视了吗?心甘情愿在这个地方耗时间。并不会,她只是觉得留给自己这个弃子的时间不多了,鼻头有微微的酸意,很是委屈无奈。 她用心整理数据,写报告,直接被当成垃圾邮件处理掉了。覃惟低垂着眼眸,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 周珏看她的表情,又看看她的桌子。 上次他过来,桌上有一大捧芍药,这次只有一株了,她的粉色水杯也不再放上来,桌面干干净净,似乎映射了她越来越低落的状态,还有某种决心。 周珏从始至终都没有打开邮件,问她:“我最近没有过来,有碰到什么困难吗?” 覃惟能想到的,就是目前唯一还在积极联系的陆观雾,他总是刁难自己,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 对于陆观雾让她发内部资料这件事,覃惟怕违规,就去问了Wendy可不可以,Wendy直接反问了她:你是第一天做销售吗? 覃惟没有必要拿这事儿再去问Enzo,再一次找骂。 她摇了摇头。 周珏身体微微往后靠了些,笑了,用极轻松的口吻说:“看来荆轲刺秦应该派你去。” “为什么?”她不明白。 “你的嘴很严,藏匕首安全。” “……” 覃惟脸上笑了下,并没有真被这样的调侃逗笑,她的心情很沉重,快要宕到死掉了。 “真的没有吗?” 覃惟说:“有个行事作风挺奇怪的客人。”她还是把陆观雾的情况跟周珏说了。 “你觉得客人在骚扰你?”周珏误解了她的意思。 “没有。”覃惟赶紧澄清,就是有点搞不懂,想叫他给分析分析。 “向你扔泥巴的客人不一定不会在你这里成交,对你笑脸相迎的客人也不表示绝对地信任你。表面社交不代表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她应该要明白客人扔泥巴的原因是什么,说道:“不要用你浅显的职业经验,对客人下定义。” 道理覃惟懂,可还是有些不服气,“我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不是妄下断言。” “半年也叫经验?”在周珏看来,她根本都没有入门。 覃惟:“如果他跟我要各种内部数据,我也可以给吗?” 她的电脑开着,正登录系统,周珏把鼠标往下拉了拉了,看见了访问记录文字描述最多的那个名字。 她是个很细心的女生,甚至有些笨拙,把与客人每一次的沟通内容,事无巨细地都记录下来了。 周珏皱了下眉头,又看眼自己的手机,似乎在查什么,但没有结果,不是他认识的同行或者客户。 他对覃惟说:“你有没有故意犯过错?” “没有。”她从小到大都特别乖,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你能指望她闯什么祸端呢? 周珏沉默了一下,“有些错误,犯了也就犯了。如果结果是失败的,你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如果成功了,也没有人计较这种微小失误。” 覃惟好像懂了,她问:“您是说,我可以?” “我不懂销售,这是你的工作。”周珏阖上了电脑说道。 她既然这样问了,不就代表这个客户是她最后的指望了吗? “……” 除了这个,覃惟手里再也没有能开发的客户了,也没什么好跟周珏汇报的了。 又到了下班时间,覃惟上了周珏的车。 她在想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这么精明的人,是不是已经觉察出她的去向? 夏天的日长那么长,但天还是黑透了。 入目皆是汽车尾灯,一路蜿蜒如红色飘带,把他们堵在路上。 周珏没有开口说话,车里很安静。 覃惟低头玩手机,在看自己这一周的星座运势,她以前没有研究过星座,这两个月频繁关注。看完星座,又去翻八卦玄学。 人在低潮期,又没有借酒消愁的习惯,不给自己算算命还能怎么样呢? 可是,即使算出来运势有多好,她的状况都是一如既往的糟糕,怎么都逃不出这片泥沼。 覃惟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繁华的北京城,这里是首都,全国政治文化中心,GDP排名第二的城市……可是她越看这繁华,越是悲伤。 她很想给家里人打电话。 妈妈,闯社会真的好难啊。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 “Enzo总,您把我放在前面的公交车站就好。”覃惟不好意思让领导把自己送到家门口。 周珏侧眸看,旁边有一家高端百货商场,他打了个方向拐进去,“时间不早了,一起去吃饭吧。” 覃惟实在没有胃口,但还是莫名其妙跟着下去了。周珏选的一家餐厅人均并不便宜,他点菜也很随意,并不会看价格。 吃完饭,覃惟抱着手机,忽然说:“这顿饭,我请您吧。” 周珏盯着她的脸,轻声笑了笑 ,“你的工资,付得起这张账单吗?” 他嘲笑她工资低? 可她只能强行给自己挽尊:“我富二代,行不行?”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富二代,有的只是亲近人的爱,才把她保护得笨拙又幼稚,北京这么大她算老几。 周珏看她如此坚持,“为什么?” “不为什么。” 她的声音一直闷闷的,眼里也没有光,只是想起一些现实。 她在展馆base了快三个月,公司里唯一来关心过她的管理层,竟然是Enzo。这当然不代表什么,他的本职工作,他做的Campaign。可即使是责备,多少也给了身处逆境中的覃惟一些感动。 这顿散伙饭,她就是想谢谢他而已。 两人从餐厅出来,周珏有计划在这边店铺逛一逛,因为这家百货商场的周年庆典又要到了,活动预热已经开始,他的手机里大大小小记录了很多细节。 覃惟也想买点东西,就走进了电梯入口处的一家精品店。 Sales很快带着笑脸迎接上来,打招呼,询问一些基础信息。她们明显比自己专业多了,一眼就看出谁是有实力的消费者,谁买不起是进来瞎逛的。 “您自己看看,有需要叫我。”这是销售对覃惟说的话。 然后两个人一起接待周珏去了,还贴心地给他拿了依云矿泉水,就差迎接到VIP室了。 覃惟在心中酸了一下,心想她们的算盘打错了,Enzo今晚并不会买东西,他只是为了验证竞品的状况如何。 覃惟没有去包区,因为逛了也买不起,就去配饰区转了转。 越来越多的品牌都需要配货了,很夸张。然而,小配饰是最好买的,覃惟自己站在玻璃展柜前,左挑右选,看中了一个护照夹,和一条丝巾。 她招呼一个路过的男销售帮她拿,对方捧着盒子是在给客人送鞋子,扫了她一眼,轻声说:“好,请您稍等。” 覃惟于是站在那等了一会儿,好几分钟了,对方还是没有来,她看见他又去招呼另一个客人去了,完全不记得她的诉求。 晚上七八点钟,店里真的很忙啊,这感觉久违了。 Enzo坐在一张皮沙发上,销售拿过去很多产品图册供他观看。站在客户的角度,奢侈品行业对服务对象的划分真的是……覃惟的心更酸了。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提高音量喊道:“能不能,来个人帮我拿这个丝巾?” 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女孩子,铭牌上是初级销售,对方微微收颌,青涩地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店里有点忙,您想看这个是么?” 覃惟说:“这个丝巾,还有这个护照夹,我都要。” “稍等。” 对方拿出来摆在她面前,她问了问有没有折扣,女生说消费额满一万是有商场满减的,可是她看的这两个东西加起来根本不可能达到一万,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就说:“我要这两个。” “护照夹您是要这个老花的?还有一个粉色刺绣款的哦。” 覃惟思考了一下,刺绣的也挺好看,但是比老花的要贵一些。她明白女孩子想让她买刺绣款的原因,因为老花的佣金可能都不到十块钱,谁不想多赚点呢。 思及自己艰难的处境,打工人可太难了,覃惟一咬牙,“那就刺绣款的吧,可以帮我包装起来吗?” “没问题,请跟我来。” 覃惟跟着她过去刷卡。 今天吃饭,再加上买了两个东西,已经花了好多钱。付完钱,销售送覃惟出门,周珏也被客客气气地送出来。 他看她刷卡了,知道她最近没什么工资,怕是接下来的日子不准备过了。 覃惟回答他的问题:“是送给Per和Tina的礼物。从我入职到现在,Per帮助了我很多,我还没能谢谢她。还有Tina,是她带我入行,对我有知遇之恩。” 在职场讲恩情?周珏觉得她的想法可笑:“你应该感谢HR,是他们给了你offer。” Enzo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理解普通人在职场上的心酸呢,他们遇到的困难太多了,一点点施舍就足够让人感动。 她马上就要离开Rossi了,即使是失败离场,可还是很感谢这两位给自己的职业启蒙。 覃惟的眼睛被夜晚的风吹得酸涩,她用手指揉了揉,听见Enzo问自己:“你逛了竞品,感觉如何?” “他们比我有经验,比我专业,也比我眼光精准。”所以我被淘汰了,我对此毫无怨言。 “销售把大量时间花在我身上,但我并没有任何消费。”周珏看她,“正常在二十分钟内没有表现任何意向,有经验的销售,该放弃这个客人。”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覃惟的确不理解,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只能在他身上打量然后猜原因,因为他穿得贵,一看就是有实力消费的人,而且长得好看。谁愿意和丑东西多说话啊。 “销售认为您很有潜力。” 周珏说:“他们的销售系统里有我的消费记录。因为工作,我几乎每个月都会在各大商场里出现,不可能每次都有消费。销售不会知道客人哪一次来是真正买单的,仍然要拿出百分之百的热情,即使是失望,但这是他们的工作。” 这种失望,覃惟深有体会,在这三个月里已经品尝了足够多了。 “跟客户是一个长期过程,你既然做这个工作的,必须得有一颗千锤百炼的心脏,来面对被拒绝。”周珏对她说。 “我知道。”她气息微弱地回答,可是我的心已经被锤烂了啊。 26.chapter26 chapter26 覃惟把给Tina和Per的离职小礼物上分别塞进了手写信, 感谢她们这段时间的帮助,写得非常真情实感。 第二天上班, 她忽然就放飞自我了,心情也很轻松,因为确定了去向就不再为无所谓的事情难过。 算算在这里也没有几天了,艺术馆的管理人员过来跟她确认撤展的日期,费用结算等各种事项,覃惟笑眯眯点头:“好, 好,我跟公司沟通好之后再知会你哦。” “看你前阵子总臊眉耷眼的,今天心情不错,有好事儿啊?” “有吗?”覃惟用手掌捧了下自己的脸, 哈哈两声:“可能会有好事吧。” “无论有没有,那就先恭喜你啦。” “谢谢。” 覃惟拿了单据回到工作间, 整理好之后都装进一个蓝色的文件夹里,贴上标签, 最后装进纸袋里,等着市场部的人过来拿。 今天她桌上的鲜花也没有了,只有一台工作的电脑。她又把所有的客户都整理了一遍,把感觉还可以的、但是需要跟踪很久的整理出来, 等她走了就送给Per。 “咳咳。” 外面来了人,覃惟站起来看见竟然又是陆观雾,他歪着脑袋瞅她 ,特别像小学生里那种爱恶作剧的男生——他俨然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覃惟非常想说一句:你怎么又来了?我真怀疑你是暗恋我。 “陆先生, 您好。”她朝他走了过去,再次职业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你帮我查一下这个货号能不能换成3D针织面料。”陆观雾对她说:“应该可以的吧?” 他问的这个问题覃惟根本就不用查,她对他看过的产品了如指掌, 拿出自己的电脑,从图库里找出了一张,“您想换成什么样色的,酒红色,还是咖色。” “不错啊你,越来越专业了。”陆观雾的话总是阴阳怪气,让人分辨不清是褒还是贬,“但是这两个颜色都不好看。” 那简单,覃惟直接在软件里给他换掉了,说:“您也可以定制颜色,加收25%的定制费。” “还有别的吗?你改的这几个都不好看。” “其实是你看太多遍,挑花眼了。还是店里样品的效果最好,否则怎么会作为主推款呢?”当然是经过了时间和设计师审美的验证啊。 覃惟直接给出意见,而不是被带着节奏走,她隐隐发现自己的表达都变得流畅,开始什么都不怕了,甚至想锤爆这位“客人”的头。 果然是离职人员的放飞自我,她根本就不怕得罪客人,黄了就黄了呗。 陆观雾说:“我昨天在你们上海的店看到了同款不同色,效果让我非常失望,毫无亮点可言,摆在二楼很偏的一个位置。” 覃惟说:“这个系列的设计在国内是比较小众,因为有审美的人才能看懂它,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一眼就看中它了,说明是和你眼缘的。” “你可真逗。”陆观雾站在她身侧,眼睛还盯着电脑,简直分不清谁是客户谁是销售,“卖得不好就是不好,还小众。” “我说的是事实。”你爱信不信。 “我猜你们这个单品今年全国都没出五件吧?” “怎么可能,从我的手里就出过一单,全国怎么会不超过五件?”覃惟其实并不知道全国的销量如何,但是她拿出了手机,煞有其事地给陆观雾看,为自己的发言佐证。 她点开陆文心的社交账号,是她在自己的新家宴请朋友的照片,这张沙发正好出镜了,“这个人你认识吧?就是从我这儿买的哦。” 稍微关注时尚的人都会认识陆文心,陆观雾对她自然不陌生,仔细看了看,“放在这样的小空间,好像是还可以。” “那您是想放在哪里呢?”覃惟腹诽,陆文心的家还不大?都能在里头骑自行车了好吗? “放哪里我不告诉你。”陆观雾说。 覃惟习惯了他这种混不吝的态度,没礼貌,“但我还是建议您选真皮的,因为打理起来方便。3D面料是很特别,但是做清洁有点麻烦。毕竟沙发是长期消耗品,不是成衣,穿一次就挂起来。” “你们公司不提供清洁服务吗?” 覃惟职业地笑笑:“我们不提供清洁服务,也不提供真伪鉴别服务,但是可以给你一个服务公司的电话,您自己去联系。” “哈哈,你竟然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挺细心啊。”以为陆观雾是在夸她么?并不,他说:“果然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 “看烦了我就换,等不了它脏。” “那好吧,您财力了得,是我不了解。” 陆观雾直接拿走她的电脑自己看了,覃惟也没有阻止,在那张洽谈桌上,她甚至给他准备了咖啡和点心,两人凑在一起,很认真地讨论了一个下午。 直到天都黑了,陆观雾已经知道覃惟的下班时间点,挺自觉地站了起来:“看你今天状态不错啊,没那么肉了。” “为客户服务嘛。”覃惟心想我今后都不用绷着了,因为——“没几天了。” “什么没几天?” “我说在这里驻守没几天了,这个展位要撤掉了。”覃惟不可能跟客人提前说自己要离职的事。 “我最近看了很多展,还有各城市的门店,就你这里出的产品和空间结合的设计我还算喜欢吧。”陆观雾对覃惟说,所以他三不五时地过来。 覃惟眼神闪了一下:“哦?你是做什么行业的呀?” “你猜?” 已经是下班时间,覃惟换掉了工作服,更是没了上班的严谨,她笑笑说:“我猜你来自广东。”在华强北卖假货。 “我奶奶是广东人,你的眼光还挺准。” “哈哈。” 陆观雾又道:“我几次来一直都是你在,你们公司也不怎么看重你啊,你的业绩很差吗?要不然辞职去我那儿上班得了?” 覃惟:“跟你一起卖假货吗?” “你们柜姐背地里卖假货?” “怎么可能?”覃惟说:“我们对假货深恶痛绝,绝对支持正版。我也绝对不会穿假货的。” 陆观雾去开自己的车,覃惟去乘地铁,他对她摆摆手:“行了,拜拜了您呐。” “再见。” 距离撤展还有两天的时候,覃惟在家里把辞职报告写好了,等过几天提交上去,又把离职礼物都寄了出去。 做完这些事,她感觉心里空空的,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这大半年的职业经历,像一场梦,只是醒来充满了遗憾。 * 第二天市场部的人过来了,和物业洽商撤展的具体事宜。 覃惟对店铺的OP业务也相当熟练了,账务和库存也基本上都一目了然,所以随时可以走。 上午十点半,她接到陆观雾的微信电话,“喂,我快到你们店了,你在吗?” “你去那干嘛啊?”覃惟心说你去了,叫资深销售一眼识破吗? “你不是说要撤展了吗,我就过来这边了。”陆观雾在那头好像对人说了声谢谢,又继续跟覃惟道:“你今儿上班儿吗?” “我还在通州这边。”覃惟说。 “那你过来找我呗。快点,我可没有多少时间。” 陆观雾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就把电话挂掉了,覃惟想说,可是我在忙收尾的工作呀,没有办法陪你玩了。 她盯着手机发了两秒的愣,发现逻辑里有个bug,于是点开桌上的电脑。还好昨天下午他们聊完,她坚持写了沟通记录。 最后一次见面,他问了什么来着?哦,定制周期,价格,售后服务…… 虽然陆观雾从来不跟覃惟透露自己的隐私,导致她一直没有办法看透他。 此时此刻,她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几乎要涌出嗓子了,喘息都艰难极了。她的经验的确匮乏,但是见过Per跟踪长线客人的过程。 客人每一次的到访,关注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最开始是了解品牌,解析产品……最后有条不紊地碰合同。 看似毫无章法地推拉,实则每一步都是循序渐进地朝着结果推进,成熟的销售是有自己的谈判节奏的。 可惜覃惟太稚嫩,没有掌握节奏。 虽然陆观雾总是对她不客气,也很神秘,但却每次都认真听她说,他甚至特地飞去了上海。 也许,真的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 他也并不是卖假货的? 无论是不是,覃惟都得亲自再去招呼他一趟。 覃惟“啪”一声把电脑阖上,装进包里,跟市场部的小姐姐说:“麻烦你在这帮我看几个小时好吗?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啊你要去哪里呀,有客人来了我可不会介绍啊。”全公司各岗位,各司其职,工作也是存在壁垒的。 “拜托了,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覃惟是真的在求人了,甚至说:“不会介绍你就让客人自己看。” “好吧,你去吧。”对方看她太可怜了。 覃惟出门的时候火急火燎,碰上周珏从楼上下来,差点撞了个满怀,“出什么事了?”他问。 覃惟一句两句话很难说清楚,也不敢打什么包票,就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个客人去店里了,得我自己亲自接待才行。” “上次你说的,那个陆姓客人?” “对。” “很着急?”周珏看着她的神情。 覃惟挤着眉心,说:“非常着急。” “不要慌,应该来得及。” 这个时间打车可能会在路上堵很久,覃惟思考了一秒就跑去地铁站了。 她抱着电脑跟抱着自己的小命儿似的,发微信告诉陆观雾自己会尽快到的,叫他稍安勿躁。多的也不能透露,万一叫客人以为他们内部勾心斗角。 虽然这是事实。 她又在群里翻了下这个月的排班表,今天是周一,Cloe上早班,这会儿应该都碰上陆观雾了,万一被她给接到,无论如何是不会吐出来的。 覃惟脑子缺氧,Per的电话又打不通,唯一的人脉不在,她感觉自己快死了。 * 周珏谈完撤展的事,就回办公室了。 在车里,他看了眼时间,Vivi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但应该还没有到。他思索片刻打了个电话,“Stel,在忙吗?” “Enzo,你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你还记得Vivi吗?”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谁啊?”Stel事情很多,自然不会记得一个门店的sales。 “Tina店里,最胆小的那个女孩子。” “哦…”经周珏这么一说,Stel瞬间被勾起了记忆,“想起来了,怎么了吗?” “Vivi有个惊喜要给你,要不你过去一趟?” Stel在电话那头愣了一道,很快反应过来,“好。” 27.chapter27 好一招借力 chapter27 孙慷听他打电话, 觉得奇怪,Enzo为什么要插手门店的事?于是询问:“您这样跟Stel说要给她惊喜,万一那个女孩没有把客户签下来, 岂不是尴尬?” 在签字之前, 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一定会成交。 “我是通知她去见证惊喜的吗?”周珏和Stel聊了几句, 就把电话挂了,“以Vivi现在的能力,当然是没有办法独立谈成的,我是叫Stel亲自去帮她签下来。” 孙慷有点明白,但还是不太明白, “Stel会帮一个销售谈客户吗?”这听上去不太现实。 “一个初级销售锁定的客人, 被她知道,那就是公司的客户,就是她的事了。”就在孙慷还是困惑时。 周珏说:“不要忽略一个事实, 张黛在升管理之前已经蝉联很多年Top Sales,手底下又管着这么多销售团队, 她谈判的能力毋庸置疑。无论基于何种出发点, 给价格,还是开绿色通道, 以Stel的个性, 绝不会让一个大客户从自己的手里流失掉。” 根本原因还是Vivi手里的这个客户, 质量非常好,他之前有了解到。 孙慷明白了, 好一招借力啊。但是他更敬佩的是Enzo,脑子随便一动就能快速想到策略,还有他整合人力资源的能力。 * 覃惟穿着高跟鞋在地铁站狂奔,差点崴脚, 她的脸红的一塌糊涂,显得非常狼狈。她站在南门的玻璃前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 进门视线找了下,并没有看到陆观雾,倒是Wendy从外面进来,看见了覃惟,面色不悦道:“Vivi,你怎么忽然回来了,那边怎么办?” 覃惟解释:“店长,我今天约了客人来,那边请人代看了。” “什么客人?”Wendy并不清楚,习惯性绷着脸看她。 “我的客人已经来了,我进去找一下。”覃惟说完不等Wendy发落,就疾步走了进去。 她给陆观雾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已经到了,问他在哪一层,陆观雾暂时还没有回,覃惟一抬头就看见了Tina。 原来她已经休完产假回来了,状态一如既往的好,覃惟有些惊喜。 Tina也惊讶:“Vivi?” 覃惟没有来得及跟她寒暄,陆观雾就从旁边的沙发里坐起来,也招呼了她:“这儿!” 在陆观雾旁边,为他服务的销售果然是Cloe,她手里拿了瓶水,覃惟感觉有点不妙,脸色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但是没有想到陆观雾竟然主动对Cloe说:“我认识的人来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先生。”Cloe礼貌微笑,又看了一眼覃惟,然后离开了。 陆观雾冲着覃惟埋怨:“从我给你发微信,到这会儿,你是爬过来的吗?” 覃惟理了理头发,走过去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实在是有点远。” “真是费劲。”陆观雾念叨了一声,他在这坐了个把小时,咖啡喝了,小蛋糕吃了四五块,差点被店员以为是来混吃的,就为了等覃惟。 “消消气,还要再吃点东西吗?”覃惟讪笑着。 “再吃就没地儿吃午饭了。”陆观雾也不客气了,又说:“你的电脑带来了正好,我明儿要去香港,今天就得把这事定下来。” “好。”覃惟的眉毛一跳,表面装得淡定极了,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想,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出错。 今天就要瓜熟蒂落了。 陆观雾要订的产品,清单都在覃惟的电脑里躺着。她以为他会从中选挑几个时尚单品,毕竟他看上去是个时尚潮人。 但是陆观雾看了她文档的版面,大概过了一分钟,说:“下一页。” “这一页的品都不喜欢了吗?” “喜欢,所以我都要啊。”陆观雾奇怪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呆瓜,“我赶时间,快点儿吧大姐,下一页。” 覃惟头皮有点麻,手指快速往下拉,顺便扫一眼第一页页尾的总计金额,已经超出她的预判很多了。 在她思考的时候,陆观雾已经在过第二页的品了,删减掉了一只老花的皮箱,他觉得太丑了,放在自己那儿跟Rossi门店似的,把他也衬成了暴发户,完全没格调。 “下一页。” 在陆观雾再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覃惟的手并没有抖,但是心里忽然清晰起来,这一笔生意大到超过了自己的能力。 他们现在在过产品,这是最基础的工作,但真到谈判的时候,她的能力完全不足以谈下来。很大概率会进行不下去。 “你是来真的吗?这么多单品家里放得下吗?”覃惟很奇怪,他在奢侈品进货就像她在天猫超市选零食一样轻松。 “不是家里,我放在酒店。”陆观雾很认真地说:“我有一个酒店。” “……哦。” 厉害了。原来如此。 覃惟的第一想法是摇人,快点摇人来。对了,Tina已经回来了。 她刚要站起来,就看到Stel朝着自己走过来,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对陆观雾礼貌微笑。 “Vivi,这是你的客户陆先生是吧?” 话却是对覃惟说的。 “对。” “陆先生,这儿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咱们去VIP室谈吧。” 陆观雾看看她,点头,起身跟着Stel进去了。过会儿,她对站在门口的林晓蓓说:“准备点喝的还有吃的,拿进来。” 林晓蓓看见覃惟把客人引到里面坐着了,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有我在,暂时不用了。”Stel说完就关上了门。 林晓蓓送完咖啡出来,一时之间没有搞清状况。但是也很明白,到了Stel这个级别的管理层,要让她去谈的单子,客单值不会小。 Tina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 林晓蓓耸耸肩:暂时还不清楚。 * 陆观雾没有骗覃惟,他的确有一家主题酒店,他自己就是设计师,会员制的,非常高端。 他选的这些东西,就是要放在酒店的私人会所里。 这段时间他几乎满世界找合适的软装饰品,正好碰上一个叫Vivi的销售给他发消息。他去思远艺术馆一看,就是自己要的感觉。 之所以一直不说,除了他非常注重保护隐私,还有就是他很怕一些销售总是烦他,三不五时地发消息,给他造成了困扰。 覃惟不知道Stel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是有她坐镇,覃惟总算吃了一颗定心丸。 关于产品,陆观雾已经跟覃惟过掉了,按照他自己的效果图纸选的,后面过合同,谈价格,还有一些特殊条款,过程很艰难,就像覃惟上午预料的。 中午,覃惟给他定了日料,陆观雾吃过午饭继续谈。 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 陆观雾虽然年轻,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在谈判桌上,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被糊弄的傻白甜,他在细节上锱铢必较。 目前总金额算下来是四百万出头,Stel给了他一个看上去十分官方的折扣,理由是Rossi品牌的折扣制度统一,且严格,她给的价格已经非常有诚意了。 陆观雾忽然把杯子放茶几上一掷,不爽了,翘着二郎腿说:“不是吧,以为谁没有做过生意啊?说实话四百万的总价不低,是你们这家店几天的零售营业额了吧。” 覃惟看他忽然变脸,有点被吓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内心里甚至很想抓住陆观雾的手说:你别生气呀,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走! Stel面对客人的质疑,仍是淡定微笑的模样:“陆先生,这是我的底线了。” “哈,以为我很好糊弄吗?”陆观雾被气到了,“我也不是非要在你们家选,大可以直接去国外订货,也可以选别的品牌。” “您当然可以。”Stel说,“选什么品牌是您的自由。” 陆观雾站了起来,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他以前过来还会背着包,今天就带了个手机和车钥匙。 要走? 覃惟突然之间没了底气,非常不淡定地想,完了完了! 她不明白Stel为什么要这样说,真的不怕把客人激怒,一气之下就走掉了吗? 但实际上陆观雾并没有走,他只是拿着东西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更像是在屋子里踱步,最后坐到沙发上,继续翘着二郎腿。 覃惟:“……” 只见这时,Stel也站了起来,在陆观雾最近的那张沙发上坐下来,脸上换上一层非常和颜悦色的笑,并非谄媚或者紧张,是松弛感,亲和力十足。 “但是您选择我们,是基于对我们品牌和销售的信任。所以Vivi把您的案子汇报上去,我立马放下所有事,过来跟您面谈了。” 客人是喜欢被重视的,既然给了台阶,陆观雾的脸色好了不少,轻轻“嗯哼”了一声。 全程围观谈判过程的覃惟,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发现,Stel看似在顺从和奉承客人,但却是在把对方激怒之后给一颗甜枣,把人哄好了。 一颗水果会在经过夜晚寒冷之后,积淀糖分,变得非常甜。 “价格已经是这样,我的确没有办法给您再优惠。”Stel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有另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看你把一个片区的产品都删掉了,但其实你的效果图是按照Rossi的风格出的,对吗?何不一起带上,全线放Rossi的产品,整体调性会非常统一和谐。” 此话一出,陆观雾的表情都变了,按照Stel所说,那么合同金额又要增加两百万。 虽然陆观雾有的是钱,但这超出了他的预算。 Stel的胃口很大,可真敢提。 陆观雾没有说话,覃惟也在密切观察他的反应。 “如果达到这样的合同金额,我来用工程单操作,就不走零售了,折扣就给你一开始要的,你觉得呢?”这一次,Stel直接用了你。 陆观雾还在思考,沉默良久。 Stel给了他时间,又在合适的时机说:“你刚刚说去外国展上订货,但运输,关税这些成本有考虑吗?如何操作呢?操作很难保证中间环节不出现问题。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能容忍?” 陆观雾还是没有说话。 “至于其他品牌,你已经花了大量时间了解Rossi。”她顿了一顿,覃惟发觉她在无形的温柔中再次变得强势起来,“在我看来,采购不算通俗意义上的shopping,并不轻松,而是一份工作。你沉默下去的时间成本很大,但你的时间很珍贵。” 这话直戳陆观雾的痛点。 “你多选一些产品达到完美效果,我给足够的折扣力度,我们双赢。” …… 漫长的等待之后。 Stel抬手招呼覃惟,掷地有声:“Vivi,准备销售合同,拿刷卡机。” “好。”覃惟看见陆观雾坐在沙发上,他完全被Stel拿捏了,对她频频点头,表示认同。 她想,这就是上一届Top Sales的实力! 28.chapter28 喜极而泣 chapter28 销售合同是Per帮着覃惟一起看的, 因为体量很大,需要反反复复确认细节不会出错。 经由年初的时候把陆文心的合同搞错之后,她每到这个步骤都战战兢兢。 但是做零售的, 谁在新人时期不是犯错大王呢? Per握住她微抖的手,说:“小妞儿稳住, 这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以后这样的单子你还会签很多。” 覃惟没有办法不紧张, 这是一张五百多万的订单,是她在几天前下定决心要离职的时候, 绝对没有想到的。 她都以为自己要落魄地离开这个行业了。 陆观雾在签完合同后算了却一桩事,明天可以安心出差,他刷卡也非常爽快,付了很大比例的定金。 “走了,Vivi!”他很是亲切地拍了下覃惟的肩膀。 “我送送您吧。”覃惟亲自把陆观雾送到停车场,对他表达一句真诚的感谢:“谢谢您, 信任我。” 她都激动地想握住他的手了。 “你还是多学点儿吧,你们领导多有魄力啊。”陆观雾是设计师, 论谈判的临场反应能力, 他也知道自己被Stel完全压制了, 莫名其妙多买了百来万的东西。 “那等您从香港回来, 我们再联系?” “联系我干嘛?” “寄礼盒啊。” “哦,好吧。” 覃惟回到店里, Stel正在跟林晓蓓谈事情。但是等她一进门, Stel就结束了谈话, 笑着对覃惟说:“恭喜你,Vivi,这个客户是在艺术馆接到的吗?” 覃惟回答:“是我在CRM系统里淘的睡眠客户, 约了线下活动,然后就一直在跟进了。” Stel有些意外,她也拍了拍覃惟的肩膀,含有鼓励的性质:“你做的非常棒,我看好你。” 覃惟感受到Stel如沐春风的一面,她每次过来总是笑得很假面,不太会跟下面的人讲话。但是当你确实有价值的时候,是会被人重视的。 只是这份重视,让覃惟暂时有些手足无措,“谢谢您帮我谈单子。” “不客气,进去吧。” Stel要走了,她的司机已经等在路边,上车后她的手机就响了,是Enzo打来的电话,“签下来了?” “当然。”她亲自出马的案子不会有意外。 “办公室聊?” “好。”Stel挂了电话,看见覃惟还站在门口。 * 覃惟目送Stel的车走好远,情绪一直在兴奋状态。每次在签单的时刻,客人刷卡的瞬间,她的肾上腺素都会飙升,做销售真的很刺激。 这次更是持高不下,她见识到了真正的Top Sales的工作能力,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和Stel一起工作,只觉非常荣幸。 这就是Enzo所说的,一个Sales应该具有自己的风格,不单单只是服务而已,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做到这样呢? 覃惟回到VIP室收拾自己打过仗的战场,同事和领导都来恭喜她,一时半刻受到追捧。 过会儿人都走了,Per陪她一块把活儿干完,因为要等着听她讲讲,这个大运撞上的过程。 可是,覃惟收拾着桌上的文件,盯了一会儿,忽然就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她心中百转千回,没有人知道她这三个月过得有多难熬,不开单的日子,她每天都焦虑得想哭。 只有今天的眼泪是畅快的。 Per说:“虽然我理解你喜极而泣,但是你这个眼泪也太夸张了吧?” 覃惟小声呜咽:“你都不知道我坐冷板凳,有多心灰意冷,我都想——”都下定决心辞职了。话说到一半,她就理智地收了回去。 因为她现在不想辞职了,陆观雾的单子救了她一命。她觉得自己挺牛,运气也非常好,还可以干很久。 “你都想干嘛啦?”Per奇怪地看着她。 Judy从门口进来,喊了一声:“Per,这儿有你的快递。” “哦,帮我拿进来。” Per让覃惟消化一会儿情绪,自己先去拆快递了。快递盒里面是一个奢侈品礼盒,G牌的丝巾。 Per想不到谁寄给自己的,很快一张小卡片掉了出来。 【Dear Per: 当你收到这件礼物的时候,我已经决定离开Rossi这个平台,原谅我没有勇气亲口告诉你。 和你一起工作的半年,我们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有哭,有笑。 谢谢你教我,让我成长了许多,可惜我没能坚持下去。 但离开不代表我们的友情结束,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顺颂商祺 Vivi】 Per看完这段文字,眉头紧锁,她知不知自己到底在写什么玩意儿? “你要辞职?”Per瞪着眼睛问。 覃惟本来捂着脸哭,这会儿抬起脑袋看到Per手里拎着的粉色卡片,她直接死过去了,“啊,不是的,没有要辞职!” 她站起来就要把卡片抢过来,Per把手举得高高的,继续奚落她:“我们这半年,有哭,还有笑?” “……” Per要笑疯了,“我们整天在一块儿不是聊八卦吗?啥时候哭了?” “别说了,不许说了。”覃惟两头忙,不知道该去堵她的嘴,还是捂她的眼,急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排比句整得挺好啊,有哭,有笑,你在写小学生作文吗?”两人瞬间打闹起来,Per戳戳她的脸蛋子:“有笑姐?” “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 有笑姐?这是什么破外号? “现在扣脚趾了,你写的时候怎么不嫌尴尬呢?” “……”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两人一听见动静,就犹如白素贞喝了雄黄酒,立马现了原形趴在地上扭曲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外面有客人知道吗?”还好进来的是Tina。 “店长,我在给Vivi庆祝呢!”Per说:“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笔大单。” 看在覃惟开单的份儿上,Tina今天也就没有责骂二人,只是表情有点严肃,“再开心也要小点声,万一被客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Per“噗嗤”一声笑出来:“店长,不要再绷着脸啦,难道你不为Vivi感到开心吗?” Tina于是也笑了笑,很难得在工作中看见她如此的表情,“Vivi这半年进步非常大,是要庆祝一下。” “那今晚我们去吃饭吧,你可以出来吗?” 覃惟赶紧道:“我来请客,我赚钱了嘛!”她的嘴角一想到这笔单子就放不下来,对她来说算发了笔财。 “客人没付全款,佣金不会按照全部比例发下来,你悠着点花钱。”Per提醒,还是不要海造。 但Tina告诉覃惟:“公司会有一笔大单奖励,数额还是很可观的。” 覃惟的嘴角都要笑抽了,Tina看她那傻样儿,“但是今晚我来请客,想吃什么告诉我。” 说到晚上,覃惟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了,“我还要去一趟那边,市场部的人再帮我看着呢。” “那晚上见!” * Stel很少进Enzo的办公室。 即使是在Rossi这样的国际品牌工作,高管们的办公室也绝对不像电视剧里布景的那样浮夸奢华,但尚且算宽敞,能看到CBD最好的景色。 周珏的办公室是冷色调,陈设也很简单,一个书柜放工作资料,样品,还有一个柜子挂着他临时应酬需要的衣服装备。 张黛敲门进来。 周珏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她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于是笑着道:“恭喜你,Stel。” 张黛拉开椅子,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确切地说,这是你送给我的惊喜吧?” 周珏摇了摇头。 “不要自谦,我应该谢谢你。”张黛这人就不爱空头支票,只有看得见的利益才最能打动她。 现在周珏已经给出了。 “这个女孩子的客户,我的人竟然不知道。”这也是张黛感到生气的地方,上午接到Enzo的电话除了意外,她很被动,非常不舒服。 周珏其实无所谓,说:“一个新人独自在那base了三个月。我想,如果你的管理层能够多一些关注,那么今天或许不止是五百万。” 张黛此前并不知晓Wendy这样的安排,听了周珏所述,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对方打了她的脸。 “五百万,可以是一线城市一家精品店的单笔销售,也可以是二三线城市一个月的业绩。”周珏说:“零售行业,地段决定生死,但运营决定好坏。” “Enzo,说说你的想法。” 周珏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说:“我约了思远设计院的人吃饭,你和我一起去,今后跟他们的合作,脸熟好说话。” 张黛明白了,周珏利用这个Event所做的CRM,对象并非零售客人,而是设计师。 这些设计师手里,集中掌握着北京上海大小豪宅的业主资源,也是他营销的精准圈层。 她伸手想去拿桌上的合同,却被周珏的手指摁住了。 张黛不解,周珏看着她说:“这次的合作空间,你看到有成果的。我希望你给予我足够的信任,类似的情况你们Retail不要再出现第二次。” “Max有想法但没人脉,离开非常遗憾,而我不是Max。” 周珏放开了手,张黛将文件拽过来。 “我了解到你的意思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张黛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心想Enzo的野心很大,她也不会安于现状,竞争的前提是好好合作。 * 周珏要出去,孙慷过来收拾他的桌子,看见压在笔记本电脑下面的有一份文档,是销售合同。 “Enzo,这个归到哪里?”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珏看一眼,说:“丢进碎纸机里吧。” 孙慷看见合同上已经写好了甲乙双方,乙方合同经办人是覃惟。只差买卖双方签名字盖章了。 他很诧异。 这份合同的金额不算多,客户是他一个朋友。 也是周珏准备给覃惟三个月没有业绩的补偿。没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有韧劲儿的年轻人,但也很容易被短暂的困难打倒,需要给起步的机会。 这是她在这个行业的首次尝试,他并不希望毁了一个年轻人对这个行业的憧憬,还有职业生涯。 既然她靠自己做出了成绩,就不再需要施舍。 29.chapter29 chapter29 覃惟终于从展馆那边回到店内正常上班了。 隔壁的Rossi时尚搭了一个快闪店, 是和西班牙艺术家联名系列,在另一个百货商场。听说非常热闹,拍照什么的特别好看, 很多网红博主都去了。 覃惟听说是个很好的出单机会, 就很想见识学习一下, 但需要名额, 她问Tina自己可不可以也去看看。 这种快闪店的本质,就是让客人换个地方买东西, 增添新鲜感而已。 Tina就给她要了个名额, 说:“你去看看也好,学习有经验的销售是怎么服务VIP客人的。” 隔天她调休, 就和Per一起过去了。 快闪店展出的合作系列产品,风格比精品店卖的东西更加张扬, 覃惟觉得也略带点骚气, 她都想象不到, 这些成衣和配饰平日里到底要怎么搭配, 才能走出去见人啊? 但偏偏销量还非常好。 Per说:“你要知道今天销售邀请过来的都是VIP客人, 与你的境界,财力不一样, 不要用自己的逻辑去思考客人。” 覃惟觉得Per说的很对,这其中很有可能存在一个事实,如果这次贡献不了销售额,下次就不会被邀请参加品牌活动和晚宴。 而被品牌邀请参与活动, 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虽然这样说显得太势力。 “来看看好玩的东西。” “好啊。” 覃惟的大单奖励发下来了,钱还不少。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她并不是一个很能省钱的人, 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买买买。 现在工作了,她也有了买奢侈品的需求。 她挑了一个小巧而别致的包包,问Per:“这个好看吗?” “挺可爱的,和你的风格很搭。”Per歪着脑袋想了想,“但是你确定要买这个吗?为什么不买一只经典款的,可以搭配很多风格的衣服。”毕竟钱也没有少花。 “我喜欢新奇的东西,经典款满大街都是。” “好吧,你先逛,我去找个人说话。” “哦。” * 今天是活动的第二天,周珏过来看看。 他站在二楼跟负责人讲话,一楼的客人很多,他无意间瞥见站在展柜前的女生,她正和另一个女孩子轮流拍照,做搞怪的姿势,鬼脸剪刀手,私下里挺俏皮可爱的。 周珏没有见到覃惟工作之外的样子,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小裙子,黑色的小皮鞋,腿挺长,清清爽爽,就是走在路上会让人多看一眼的年轻女孩儿。 她的时尚品味也没有之前他以为的那样差。 许是开了单的缘故,她看上去容光焕发,性格开朗了许多。完全不像过去三个月的死气沉沉,随时随地能把自己送走。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她自信欢快的样子,他似乎也被感染,嘴角轻轻勾了下。 “Enzo,你在看什么?”负责人察觉到他走神了。 “没什么,你继续说。” 覃惟把包包买下来了,并且没有任何活动,她直接刷了卡。销售小姐姐是认识她的,两个店经常一起开会。 “你背这个包挺好看,我可以拍你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给客人看吗?”这是个很好的宣传点,Sales也经常在店内试穿样衣给不能来的客人看。 “可以,这里好漂亮啊。” 刚拍了几张,小姐姐的客人就来了,覃惟自动让出位置,背着小包在镜子前照了照,是很好看,但是也贵死了。 她发觉钱真是挺不禁花的,小小的一只包,几乎刷光了她的大单奖励,再想看看配饰,就不太舍得花钱了。 这个行业里,同事们也会自掏腰包买一些东西,作为群体性动物,很难不被同化去追逐奢侈品,以后再有无穷尽的欲望要怎么办呢? 还是要多赚钱才行,覃惟鼓了鼓嘴,心中有点不服气,钱也太难赚了吧,为什么不可以天上掉钱呢? 有人走到她身边,站定了。 “Enzo总?”覃惟自从回到店里,就没有看见周珏了。 周珏眼神却是看向陈列柜,十分随意的口吻问她:“嗯,听说你签了个大单?” 覃惟有点惊讶,这事儿竟然也被他知道了?虽然是很值得骄傲的事,但被领导提及还是有点羞涩,“是有这回事,您知道啦?” “听说的。” “是Stel帮我谈的,做完折扣,一共签了五百多万。”覃惟解释并非自己独立完成,但还是想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啊?覃惟很想要他的一声夸奖。 “这么高?你挺厉害。”周珏微微一笑,表现出惊讶,像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嗯。” 覃惟抬起食指,挠了挠鬓角的碎发,嘴唇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说起来还挺感谢周珏的,要不是在艺术馆约到客人,她三个月内是不可能做到五百多万的业绩的,“客人是看了艺术馆的展品才感兴趣的,也谢谢您当时鼓励我。” “不辞职了吗?” “没,……没有的事儿。”覃惟尴尬,怎么在这个时候提这事儿啊? “看到这个快闪店的生意很好,有没有后悔当时自己太消极?”周珏又问她,“没有好好利用活动做VIP客户体验,也许你会开出一千万。” “这个快闪店和我当时的情况还是很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快闪店的生意明显很好做啊,地段这么好,还有VIP客户邀请名额,当然好出单了。”覃惟又不傻缺,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被洗脑的,坐在老板位置上的人可真是会剥削人啊。 给他们做了五百万,就想着一千万,简直要上天。 “你觉得时尚业的生意很好做?你可以向你的领导申请,调来工作。”周珏逗了她一下,过了片刻,他没有得到覃惟的回答,又低头睨了她一眼。 她侧身仰着脑袋,一直在盯着自己,那眼神专注极了,让周珏觉得有些奇怪。 覃惟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凝视,略显局促地收回目光,耳朵边缘早已泛了红,麻麻热热的,“可是我不会卖这些包包饰品,还有成衣。” “是么?可以让我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多不会。” “……” Per刚刚遇见了认识的客人就上去聊了一会儿,聊完来找覃惟,高声喊道:“有笑姐!干嘛呢?” 这该死的外号…… 覃惟很想锤死Per,快速又轻声地说了句:“Enzo再见!”就跑走了。她小跑着冲向Per,“你再敢叫一声试试!”万一叫Enzo听见了,她还做不做人? “有笑姐,有笑姐!” “啊啊啊啊!我揍你啊?” “你刚刚在跟Enzo聊天吗?聊的啥?” “没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他聊天,他又不认识我。”覃惟下意识说了谎。 她只是发现人在不焦虑的状态下,暖饱之后,脑袋又开始痒了,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她真的是没救了。 可是他温柔对她讲话的样子,甚至用话语奚落她,也很勾人。 周珏也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被霜打过的小草在冒出土壤、见过阳光,开始灿烂了。 * 覃惟第二天上晚班,发现大家表情都挺严肃,再一问,被告知是Stel来了,把两位副店长都叫到会议室开会去了。 “干嘛这么紧张?” 领导来店里不是很正常吗? Per说:“上面要开放咱们这家店的店长职位竞聘了。让Wendy和Tina竞争上岗。” “啊?”这上层的竞争就这么开始了? 讲道理,在Tina休假的这半年店内,生意并没有因为主心骨的离开而下跌,甚至在春节期间比去年同时段高出一些。 这两位副店长放在其他门店,或者其他城市,都是胜任此职位绰绰有余的水平,甚至都可以做区经。 只是这个店的情况比较特殊,必须高标准,高要求。 “好突然啊,我有怕怕的感觉。”覃惟并不擅长与人竞争。 Per说:“竞争在职场是常态,咱们销售争业绩,管理岗争职位;就算Stel,也要和Enzo、 Kris他们争更高的职位。” 每个人都是在无形中被卷到斗争里去了,躲都躲不开。 “如果她们开放竞争,估计就是以半年期限业绩为依据。大家开始站队,你会选择跟谁?”Judy很好奇地问。 “要我们自己选?”覃惟的头更大了,她根本不想卷入斗争,性格也不适合办公室斗争。 “当然了,跟哪位领导选择权在我们。” “你选谁呢?” “肯定是Tina啊,我们搭配几年了,合作还挺愉快的。”Per说完又看向了覃惟,仿佛在期待她的答案。 覃惟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站队这种事又不是搭伙儿吃饭,可以随意决定。其实她谁都不想选,因为不想得罪人,最好是自己被挑选。 如果一定要的话,她说:“我也是选Tina啦,和她在一起工作我很有安全感。” “嗯。” * Stel在办公室跟她们两位谈了很久,但并不是说竞聘店长的事儿。竞聘没什么好说的,谁带领的团队业绩更胜一筹,谁当这个店长。 但是Stel更注重的是店内的生态环境,“我不希望看到店里人因为分属不同团队,争抢业绩而内耗,浪费公司的资源,纪律你们自己把握。”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还有另一件事,管理层要加强对销售手里的客户管理了。”Stel其实对那通电话的事耿耿于怀,并非被打脸,而是因为有人失职,“接下来会跟各设计院合作,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好的事,但也是挑战。” “Wendy,上次Vivi的客户跟踪了一个多月,直到开单的当天,你竟然全程不知晓,还是Enzo给我打电话,我才赶过来。” 林晓蓓的脸有点热。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及时到,这笔生意很大可能会流失掉?你应该为此做出检讨。” 林晓蓓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件事的确是我和Vivi沟通不畅造成的,她没有提前跟我报备。” “行了,不要找借口。到底是她没有跟你报备,还是因为你的不在意,而疏漏了这个客户,只有你自己清楚。你跟我说这些话,难道是希望我去责怪一个初级销售吗?我跟销售说得着吗?”Stel厉声道。 “对不起,我知道了。”林晓蓓的嘴唇绷得很紧,表情也尽是隐忍。 30.chapter30 他的破碎和可怜 chapter30 覃惟觉得自己有点疯, 竟然又肖想Enzo,她怎么敢的? 但她的确敢。 人果然是吃饱撑了以后就会想一些有的没的,但是现阶段还是工作重要, 想Enzo对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又不会跟自己睡觉。 陆观雾订购的第一批货已经送过去了,他给覃惟发了微信, 还大方地拍了几张会所内的照片,给她展示自己的私人地盘,里面好大, 极尽奢华。 覃惟纵使见过了很多有钱人, 但心里还是要呐喊一声:他可真壕! 在微信上对他赞扬了两句, 沟通下一批货到的时间,陆观雾总体对覃惟的服务算是满意的,他开玩笑说哪天有时间请她过去玩。 很多客户对于销售的信任, 是在签完单后才有的,在此之前会非常防备。 但这话是客套而已,可惜覃惟没有听出来,她说:“是我应该要谢谢您信任我, 不如改日,我请您吃饭, 好吗?” 陆观雾盯着手机乐了, 简直要笑出声, 他挺想逗逗这人:“行啊,你定时间和餐厅, 到时候通知我就行。” “好,谢谢您了!” 覃惟关掉了对话框,开始搜罗北京比较有特色又高级的餐厅, 毕竟请有钱人吃饭,还是要有格调的。 她之所以要请陆观雾吃饭,一来是觉得在签单之前她并没有把客户关系做好,尤其是这种VIP客人;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她忽然发现陆观雾这个客户还可以继续开发。 这比walk-in的客户有潜力太多了,她还想在他身上挣一笔钱。如今的覃惟对做业绩这件事彻底魔怔了,她如痴如狂。 因为不想再次被流放。 覃惟在网上看了半天,有评分很高但是又有评价说只有环境好其实菜不好吃的,看了两个小时下来眼花缭乱。因为她是自掏腰包,第一次做客情关系,并不想花冤枉钱。 看见一个店面的装修很眼熟,她想了想,就是Enzo带她去吃的那家餐厅。她觉得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关键是环境也好。 她打电话过去问,说是可以正好有个客人取消预约了,下周五有个位置可以留给她。于是覃惟很快预定下来。 她把地址和时间发给陆观雾,没再多聊,安心躺下睡觉了。 * 到了周五,和陆观雾约定的时间,两人一块儿走进餐厅,还是那条幽暗的小道,服务生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笑容不自觉都暧昧起来。 覃惟隐隐发觉,自己请吃饭这个决策也许是错误的。 “嗨呀,这个餐厅还挺有氛围的哈,希望菜是能和你胃口的。”她对着身边人干笑了声,又不自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陆观雾没表情:“……嗯。” “你之前来过吗?其实还挺难预约的。”她又道。 正好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位置上,陆观雾拉开椅子坐下,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儿,看了眼身体绷直的覃惟,有点忍不住说道:“行了,你还是不要装开朗了。” “……额。” “我知道你们性格内向的人是怕尴尬,迫不得已才频繁输出废话的。”陆观雾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对面的人有多难堪,“但是真的不像,你把我也整尴尬了。” “哦。”她闭嘴了。 覃惟定的是套餐,服务生给上菜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其实请客户吃饭不应该选在这种氛围的餐厅的,尤其是异性客户。 而且,零售行业的销售和客户之间的关系……当然有处得很好的。比如有个女客人说自己很喜欢覃惟,每次过来会提前打她电话确认在不在店里,也会带一杯奶茶给她。 但是,最好不要牵扯过多的私交。 当陆观雾看见白色的桌面上被放置一支火红的玫瑰,又对她的行为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的时候,覃惟后悔自己用力过猛了。 好在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专心干饭,还干得很快乐。 覃惟郁闷,上次Enzo带自己来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感觉到这令人窒息的诡异呢? 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于是她也闷头吃东西,一直以来她对一件事很好奇,不由出口询问:“那天我的同事也在接待你,我迟到了这么久,你还是选择等我了,为什么啊?”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Cloe确实比覃惟专业。 陆观雾很自然地说:“我找别的销售,你不就没有提成拿了吗?” “……您知道这些东西的啊?” 陆观雾想翻白眼了,“我是有钱,但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不知道?” “谢谢您相信我!”覃惟忽然非常激动地说。 “哎呦我靠,你吓我一跳,你还是别谢我了。”陆观雾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感谢了,“我选你,不选别的销售是因为你的确出了很多努力,而且看上去又呆又真诚,别人或许专业,但太聪明的人可不老实。” 这样啊,原来真诚是必杀技。 “我明白了。”覃惟捧着水杯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今天请您吃饭,除了表达感谢,就是想让您继续信任我,而且我们还有很多没有展出的家居单品,很适合你……如果你以后要买Rossi时尚的东西,也可以找我买,别找别的销售行么?” 陆观雾看她的眼神逐渐奇怪,然后松了一口气,释然的感觉。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把我约这儿来,是看上我了,想跟我发生点什么!” “啊?”覃惟很惊讶他这样的脑洞,“怎么可能?” “亏我刚还夸你人老实呢。”陆观雾也是服了覃惟了,他是各大奢牌的老主顾了,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覃惟这样的奢牌销售,“你可真行,刚在我身上赚了一笔钱,钱包还没焐热吧,又想再赚一笔?” 覃惟厚着脸皮说:“我主要是想为客户分忧解难。” “……” 这顿饭俩人都吃的一头雾水,好在说清楚了就好了。她结了账,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干这么蠢的事儿了。 陆观雾身上天生带有钱人特有的松弛感,无论走到多高端的场合,面对谁,他都不怯场,能把重奢店逛成菜市场。 这就是他们真正要服务的群体。 陆观雾要去拿停车券,覃惟在大厅站着等一会儿,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两个人,她没有回头,但是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和周珏有眼神碰撞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惊讶,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视线淡淡扫过她的脸,侧身对他身旁的女士道:“这边。” 覃惟看那个女性,非常有气质,但年龄看着比周珏要大一些。 她看着两人走了出去。 覃惟也和陆观雾从餐厅出来,他实在没忍住,抽了根烟,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覃惟恨不得说十遍拒绝,以达到澄清的作用。她既然已经发现了这顿饭的不适宜,自然不会再做出让客人送自己回家的事儿。 “那行吧,我走了?” “回头我把图册发你哦。”她末了多说一句。 “行,再见。” “再见!” * 时间已经超过十点,挺晚的了,她考虑打车回家。但是这个地段,这个时间点打车前面竟然也排了十几个人。 还是去地铁站吧。估计也是找不到位置,她一天站下来,腿都累得不是自己的了。 覃惟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见刚刚遇见的人竟然还站在路边,她不懂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不是应该跟那位优雅的女士一起上车吗? 那就是罗小姐吗?他们今晚在这吃饭是不是气氛也很暧昧? 覃惟想不明白这些事,也不太愿意去想,但是她不自觉地就朝着周珏走了过去。 “Enzo?”她主动喊了他,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上司还是挺奇怪的。 周珏转过身来,并不惊讶,问她:“你的朋友呢?” “他已经走了。”覃惟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多解释一句:“其实,那个是客户。” “客情关系不是你这样做的。”周珏犀利地指出她的问题。 覃惟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下次也不会这样,但嘴上却说的是:“那您为什么会请女客户吃饭?” 周珏的眼睛深沉地看着她,覃惟被他看得有些害怕,这句话也不该说出来的,不等他的回答又赶紧道歉:“对不起。” “客人在你手里成交,是在为品牌和服务买单,并不需要你去付出什么额外的东西。”更深层次的话,他选择不说,希望她自己能够理解到。 周珏也没有理会她的道歉,后背微驼,用手扯下领带,然后从领子里抽了出来。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衬衣,温莎领,看着十分正式。领带被搭在手腕上,又把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放松了已经泛红的脖子,弯下腰,低低地喘气。 覃惟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是疯了吗?还是有什么疾病要发作了? 她又朝着他走了两步,关切问道:“Enzo,你怎么了?” “酒喝多了,站在这休息一下。”周珏说。 “哦。” 覃惟脸上感知到一阵风吹来,吹开了粘腻在脸上的发丝,挺舒服。 路灯是昏黄的,也落在他清隽的脸上,另半张脸沉在阴影里,他轻轻蹙着眉,眼里有些许落寞和消沉。 这是覃惟第一次看见脱离职场的周珏,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凌乱,露出太阳穴,还有高高的眉骨,衬衫后背也鼓起一个包,但看得出来他的腰很细。 有些破碎和可怜——当她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彻底昏头了。为什么会觉得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可怜? 上位者当然不敢侵犯,但人总是对孱弱的对象充满放肆。 看着摇摇欲坠的他,她的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搭在他的手腕上,但是她本人却毫无察觉。 覃惟的注意力又都在他身上的香味上,她发现他的生活习惯很好,从来没有见过他抽烟,身体仪态很好,每次闻到都是清淡又干净的香水味。 “你在做什么?”周珏觉得她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没想到,覃惟低头细细嗅着什么,忽然开口:“您身上的香水味很好闻,什么系列?” “……”这问题冒昧了,他叹了口气,“定制的。” “我好像在别的地方也闻到过,好熟悉。”她五指微拢,将他的手腕抓得更紧了。 周珏觉得,今晚喝醉的人应该是她。 31.chapter31 Enzo和雇主 chapter31 当天晚上, 覃惟洗完澡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身体,其实是漂亮的,她的身高不矮, 身材也不错,因为年轻,皮肤和肌肉都非常紧致。 看着自己,她会想到Enzo的体温和触感。 但是她很想一拳把自己捣烂! 她回想起了在餐厅门口的情形。 不知怎的竟把话题聊到香水上去,这对上司太不敬不说,Enzo忽然问她最近的工作情况如何, “这个季度业绩没有垫底?” 覃惟心说他太看不起自己了,“我没有垫底。” 最近她真的很努力,在这个城市里, 努力的人就算做不到top,但也不会太差。 “是么?”周珏看上去不怎么信她。 覃惟也喝了点酒,脑子被酒精泡过了不太好使,就力证自己的成绩, “我们分了销售团队,两个leader都抢着要我。” “你选了哪一边?”他说话的时候, 嘴里吐出淡淡的酒气, 不过并不难闻。 “我肯定选Tina。”林晓蓓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覃惟,因为她不认为覃惟是一个好的销售苗子。 “Wendy带你的时间比Tina长, 你不怕她生气?”周珏看着她笑了下。 “我从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管别人开不开心?”覃惟很有态度地说。 心态很好, 周珏原以为她这样性格的女孩子, 对所有人都唯唯诺诺,委曲求全,也会被欺负。 又一阵风吹来, 覃惟听见他开口说:“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啊?” “你一直抓着我,是想做什么?”他垂头,看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啊?”覃惟这才看到自己的手抓在他的手腕上,掌心还紧张到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几乎要把他的衬衫拓湿……“我以为您喝酒了,要晕倒。” “你喝多了的概率比较大。”周珏抽开了自己的手腕,脊背挺直,高大的身材瞬间展现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还是上手去摸了。 多想一秒她都恨不能把自己捯成土豆泥!覃惟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悔地吱哇乱叫,啊啊啊啊! 叶晓航明天没有课,今天过来找她,坐在床头瞅了她一眼:“你再乱蹬,小心我把你踹下去!” 覃惟于是老实了,最后扑腾一下,“我要死了!” “又是工作?” “不是。”覃惟摇了摇头,看见她正在做手工,线团,图纸,勾线针,“这是在做什么?” “在网上买的解压小手工,给你做个小兔子,好不好?”叶晓航问她。 “还挺可爱的。”覃惟脑袋枕在她的腿上,“你最近学业压力大吗?解压的话用toy让自己开心一下不是更好?” “我戳你眼睛了啊,你最近玩了? ” “我最近毫无欲望,一心扑在工作上。”覃惟打了个哈欠,躺在被子里准备睡觉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这样的,她旖旎的心思还给挺多。 覃惟怀疑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太泛滥了,她见到Enzo的机会并不多,也许正是因为有距离,她才会对他产生好感。 平日里和她一起工作的的同事,尤其是男同事,在她忙的时候还过来跟她开玩笑,覃惟内心很想赏对方一个降龙十八掌,滚得越远越好。 但对于Enzo,她百爪挠心。 这让她想起学生时代,和喜欢的男生不仅不在一个班级,甚至不在一栋楼里,能见面的时间也就是课间操的半个小时。 所以她每天都特别期待去操场,有时候下雨天不能出去跑操,还会失落。 学校是一个纯粹的地方,没有社会阶级,教育背景的差异,只有少年少女的那一点点心动。 她在感情上没有经历过太漫长的消磨和等待,不久之后,她喜欢的男生就和她告白了,然后在一起很多年。 所以难受的根源不是对某人的好感,而是对方的触不可及,反倒显得她像个小丑。 * 覃惟决定在工作上面更努力一点,尽快升Senior SA。 职级更高,底薪相对跟着涨一些,无形中所能获取的客户资源也能更多。 她还决定把兼职辞掉,真正心无旁骛地做一份事业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兼顾其他事情的,况且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一周那几百块钱了。 陈瑾答应了覃惟放她走,也在隔天就找了人顶替她的工作。但是新人只做了一天,周珏不满意,冷冰冰地给她发了:【?】 陈瑾:【换了新的阿姨,这个有问题吗?】 周珏:【你觉得呢?】 陈瑾:【我知道了。】 于是,陈瑾重新找回覃惟,故作玄虚地说:【你提的太突然了,需要给我一点时间缓冲。】 覃惟:【需要缓冲多久?】 陈瑾看见她这样说就不是很高兴了,于是给她发了张截图,是一年前覃惟写的小作文,真情实感地表示她很需要这份兼职……这回旋镖终究扎到自己脸上了。 陈瑾:【覃惟,他用你已经习惯了。做人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当时你犯了错,我给你保下来,也是用了人情关系的。你毫不留情地走掉不是打我的脸吗?】 覃惟看到陈瑾这样说,也是感到为难。于理来说,她想走的话当然有权利立马就走,可是去年她求陈瑾的时候,可不是站理而是用的人情。 覃惟知道在外工作人际关系非常重要,而人情是非常难还的。 【那你慢慢找,我继续做到你找到合适的人为止。】她只能这样回答。 陈瑾得意微笑:【谢谢你的体谅。】 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就这件事进行牵扯,覃惟还是照旧在周末的早上过去。销售的工作非常忙,加班很多,但好在突发事件并不会出现在早上,加班也不在早上。 这天覃惟做完事,九点四十多分就从雇主家里出来了。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时间也会缩短,从这里正好可以直接去店里,路上时间很短。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励志了,明明衣食无忧,却在北京打着两份工,她不发财谁发财? 从电梯里走出来,路过大堂,中间有一道灰色玻璃的隔断,另一面是休闲区,再里面是健身房。业主健完身后会选择在休闲区喝个咖啡,或者休息一下聊聊天。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还能开为业主开辟一个免费的地方,只能说钞能力太强了。 覃惟早上因为赶时间,很少关注路边的风景,但是却一眼看到背对着她的那张沙发上坐着的人。 背影太像Enzo了,运动服,头发有点点湿,似乎是刚洗完澡,发丝半遮侧脸。 覃惟自觉最近蠢事做的太多了,私自请客人吃饭被抓包,还趁Enzo喝醉抓他的手,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但Enzo真要计较,完全可以制裁她。 有点故意躲着Enzo的意思。 看到这个背影,她的心脏都要漏跳两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步也踟蹰起来。她捏包包的链条,走近了两步确认。近看那张脸不能再熟悉了。 当然,周珏是不会看到覃惟的,他在看手机。 这是一栋涉外豪宅,挺多外国人,或者外资企业的高管,覃惟没有想到周珏也住在这里,他以前不会碰见过自己吧? 周珏今天和朋友打球,但朋友脚受伤了他提前回来。距离十点还有点时间,他没有立即上去,因为知道那个做饭的女孩子还没有走。 他不想碰见对方。对双方来说,这都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所以他在下面等了会儿,直到十点十分才起身上楼。 * 劳动法里有规定员工不可以兼职吗? 覃惟不免打了个寒颤,心中始终无法平静,上班的途中,她直接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劳动法,查找相关的条文。 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从事第二职业并不违反劳动法。 但第二职业只能是劳务合同。 还好,还好。 开过早会以后,她又查了自己的工作手册和合同,好像也没有规定说不可以。覃惟松了一口气,于是顺便再搜搜那栋公寓的房价。 那一串零都导致她破防了,原来Enzo,是和陆观雾,还有她的雇主一个层级的人。陆观雾花了七位数来装点他的私人会所,她的雇主使用郊区一套别墅的价值定制了一间厨房。 私人领域的奢侈,和使用香车名表也不一样,是毫不参水的奢侈。 她耷拉着脑袋,不想说话。 Per过来,问她:“你咋啦,想买这儿的房吗?” “我能买得起?”覃惟撇撇嘴,“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你是今天才穷的吗?”Per好笑地看着她。 覃惟“啪”一声阖上电脑,气鼓鼓地说:“我仇富了,好想把地球上的有钱人都捆成一堆儿,打包送走,送去外太空!” 和普通人生活在一个星球,对普通人的心理健康十分不友好。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富人,咱们就失业了。”Per说:“你要知道我们这个行业,就是为了让富人买买买,把财富拿出来流通,给更多人创造就业机会。” “原来是我的衣食父母。好吧,我上一句话是开玩笑的,我爱有钱人!”覃惟哭笑不得了,这个世界的法则真是环环相扣,且没有道理。 Per:“别仇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季度咱们团队的KPI超额完成了,甩开她们一大截。” “啊哦?” 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覃惟又被眼前的成就所感染着,笑了起来。 其实也算不上作弊,在她们这个team里,不仅有实力强悍的销售主管朱迪,销冠Per,就连新人Vivi,也带了五百多万的大单,向Tina投诚。 Tina 在这家店这么多年了,人缘很好,她不太会输。 所以在她休假的时候,知道Stel找了人顶替自己,也没有过多担心。 这才是第一个季度,成绩已经拉开这么明显了,覃惟看着表格隐隐有些担忧,Wendy被比得太惨,背地里会不会发疯?她似乎不是一个能输得起的人。 实际上,林晓蓓确实有点疯了,但是她也看得出来这种在人员分配上的不公平。 她打电话给Stel表达了不满,想要改革。但是被拒绝,“竞聘的标准并非只看业绩,还有管理团队,是否得人心。” “店里老人也就算了,Vivi你带了半年,Tina只带了她一个多月,但她还是选了Tina。可见在凝聚团队力量上,你做得并不好。” “Tina当时回来好几天了,她一次都没有问起过Vivi,也没有为她做点什么。”明知道当时的Vivi在坐冷板凳,林晓蓓并不觉得Tina是真的对Vivi好。 虽然她自己也没有对Vivi照顾一些。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她还是让Vivi信任了她。” 32.chapter32 礼物 chapter32 北京的秋天在她踩到第一片黄色的落叶时, 悄然来临了。 覃惟在月末的时候告诉朋友,自己的压力有点大,睡眠也不怎么好, 还总掉头发。顾雯说她需要调节一下身体, 然后隔天就同城快递送来了一个小toy——解压利器。 其实她工作这么忙, 并没有多少欲望, 只是深夜十一点, 回到家的时候会感觉到孤独。 许是她在过去的很多年里,身边总是围绕着亲近的人,热热闹闹。她也说不上自己是不是想谈恋爱, 尽管这样会显得她有点恋爱脑。 “好想要个拥抱啊。”她在群里跟朋友说。 隔天叶晓航就出现在她家里,熊抱着她, 在客厅转了好几圈, 亲切地说:“可以了吗?小宝宝?” 覃惟乐了,女孩子软软的, 香喷喷的身体很舒服,她张着手臂说:“还要再来两圈, 我就去洗澡了。” 于是叶晓航又抱着她转了几圈。 洗完澡回来,叶晓航又在捣鼓她的手工活儿了。覃惟喜欢一些毛茸茸的、可爱的小玩偶,叶晓航给她织了一串红彤彤的小柿子,四个串在一起:柿柿如意。 分开的话, 每个都像一个小灯笼。 “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叶晓航最近对这事儿也上瘾,就像她们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对十字绣,织围巾等事情一样着迷。 每个人解压的方式都不通。 “这个难吗?要是难的话,我拿去公司卖掉。” “不难,就是织一个小兜子往里面装点棉花就行了。” 覃惟吹干头发躺在床上,看她裹着毛毯在台灯下认真的模样充满了母性光辉, 她说:“小航,我觉得如果你成家的话,会是非常完美的家人。” “我不觉得。”叶晓航认为自己爱无能,可能是个石女。但好像每个艰难毕业的研究生都会有前途无望的感觉,覃惟不确定她是什么情况。 “你毕业准备干什么?” “考博?或者在大学找个辅导员的活儿?” “哦。”覃惟觉得,她的好朋友这么优秀,无论选哪一条路都会闪闪发光,“你要相信自己的厉害哦。” 叶晓航睡前又给她织了一串“柿柿如意”,第二天她挂了一串在新买的包包上。 原本计划周二去郊区团建的,有人野营的装备都买好了,公司那边通知要培训,每家店都要派几个人。 覃惟终于体会到Per的无奈,上班一年多,她也不是很喜欢培训了,次数太多,上着课总想打瞌睡,听老师讲PPT蛮无聊。 但是Tina还是决定把团建取消,安排她们去上课。尽管不乐意,但是不能违抗领导的命令,覃惟在公司楼下碰见Per,后者见她包包上挂着的小配饰,十分感兴趣,“这是在哪里买的,好喜庆!” “不是买的,是我朋友自己织的。”覃惟展示给对方看,上面还绣着红色的小字,看着就招财。做生意的人很信这些东西。 “你要吗?我包里还有一个。” “要,给我。” 于是覃惟在Per的包上也挂了一串,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几万块的包上,有一点点违和感。 “我真的很烦这样的活动,要疯了。”Per忍不住埋怨道。 “就当是吃吃喝喝了吧。”覃惟整体还是持乐观的态度:“今天的课程还是很好的,我看有性格测试,可以很好地了解自己。” “我也不爱做性格测试,两百多道题,朋友你是想杀了我吗?”Per的脸皱得更难看了,“难道我要去考大学?” “哈哈哈 !” 她们去刷电梯卡,看见还有另外两个人站在那里等待。 一个是她认识的,另一个她并不认识。身材健硕,小麦肤色,大背头,气质还蛮特别。男人对她们打了个招呼:“嗨,美女们。” “好久不见啊。” Per虽然在零售部,但是在全国体量最大的门店,她自己的业绩也尤其突出,在公司的知名度高很正常。 覃惟低头拨弄着自己的小玩偶,心想果然是带点广东口音的。真是厉害,她现在看一个人的气质大致都能猜出对方是哪里人了。 电梯门开了,他们让两个女孩子先进去,然后才进。 陌生男人看覃惟手里一直把玩的东西,Per的包上也有,女孩子都是奇奇怪怪的,不论年龄,轿厢里气氛有点奇异,他就多说了一句:“在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Vivi送给我的,自己DIY的。”Per解释,“我们在一线工作的,比较信这些东西啦,类似招财的意思。”比如她的手机屏保是财神爷。 陈嘉俊表示理解,这是刻在中国人DNA里的东西。 周珏和陈嘉俊刚刚在谈事,但是碍于电梯里并非只有他们二人,就沉默下来。他看见覃惟手指紧紧捏着挂件,模糊的印象里她很喜欢这种小饰品,总在包上挂着不同的物件。 “是挺特别的。”周珏忽然开口道。 “嗯。”覃惟的手指攥得更紧了,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还有吗?” “你要?” “如果你有多余的话。”周珏这样说. 覃惟把剩下的一串都给Per了,但是她不好拒绝Enzo,几乎没有犹豫,下意识就把自己的拆下一颗送给他,没有想到他真的伸手接了。 他的手指很长,手掌纹路很淡,覃惟小心地将红色小球放在他的掌心。看见Enzo松松握拳,收了回去。 柿柿如意,四个字正好少了一个“意”字。 等走出电梯,周珏和陈嘉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们走向另一间会议室,Per才放出自己体内的八卦之魂,问覃惟:“Enzo竟然会跟你要东西,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应该去问他。”覃惟也觉得奇怪。 “他不会喜欢你吧?”Enzo的这个举动很反常啊。 “你觉得可能吗?”覃惟下意识反驳。但同时心里怦怦跳得厉害,Enzo为什么会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身上? “他不会真的喜欢这种东西的,说不定都不用走到办公室就扔掉了。” * 陈嘉俊是开发部总监,很少在北京。 他和周珏以前并没有共事过,但是因为有共同的朋友,所以关系还不错,他每次回来也挺愿意来找周珏聊天的。 周珏回到办公室,打开了台灯,把那颗小柿子挂在灯罩下面,整个桌面都笼罩着橙红色的光,显得喜气洋洋。 陈家俊看乐了,但是这却不太像Enzo会做出来的事, “怎么,你现在是相信玄学了吗?” 周珏回答:“柿子的寓意不错,事事如意。可以理解为一个好兆头。” “你回来后的做事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包括在电梯里他跟一个女孩子搭话,还跟人要了东西,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Enzo。 “不过,这样多了些人性的温度。”陈嘉俊说,“在中国做事就该这样,少点傲慢和冷漠。” 周珏却持有不同的意见:“表面的态度,不代表我有任何真情实感的心意。笼络下属和应酬客户对我来说也并无区别,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更高效的手段。” 陈嘉俊点头认同,这合乎他做事的逻辑。 陈嘉俊这次来北京,是为新店。 奢侈品牌的门店选址要求。基本都定在零售界“店王”级别的高端综合购物中心,高消费力片区,比如国贸商城,*隆,*基等,年营业额在200亿上下。 Rossi一向是开店选最好的地段,做最饥饿的营销,聚集在最闪耀的聚光灯下。今年在北京新建的一座综合性商场拿下一楼最好的位置,计划开设一家占地1000平的精品店。 这也是周珏近期、以及未来几个月要忙的事。 * 覃惟理所应当地笃定,Enzo把她的小柿子随意丢弃在垃圾桶里。 因为她每次见到他,都没见他用过没有品牌的东西。从穿戴出行,到他光顾的餐厅,无一不是昂贵又跟普通人拉开距离的。 但是他却跟她要了毫不起眼的小东西,覃惟其实很费解,他这样做的用意何在,也给了覃惟混乱的信号: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因为覃惟的心已经乱了,所以莫名期待着,也许Enzo对她是例外的,但这是奢望。 回到家里,覃惟看着只剩下三颗小柿子的挂件,立马就和叶晓航说了,叶晓航答应再给她织一个,又像哄小孩儿似的对她说,给了就给了,没关系的。 到周末。 她照旧去兼职,自从知道Enzo也住在这里,覃惟怕碰上对方,每次都走得特别快,还戴了口罩,把自己伪装成谁都认不出来的样子。 其实这家雇主并不是多事儿的人,除了对卫生的要求,还有强迫症。每周两天的菜谱都是陈瑾定好发给她的,应该是按照营养师的搭配;食材也是提前订了放在冰箱里。 还不用见到人,如果不是覃惟现阶段的工作愈加繁忙,这确实是一份内向人的完美工作。 她有条不紊地准备好了对方今天的食物,然后把一应用具清洁干净归位,打开窗通风,再把垃圾提到门口,离开的时候带走。 这和任意的一个周末,并无不同。 这天,覃惟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由往里又看了一眼,做最后的检查。只是不知何时,昏暗的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竟是开着的状态,照亮了窗帘下面的一小片区域。 覃惟没去过客厅,但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声控的,自己误操作导致它亮了。 灯具是Flos品牌标志性的设计,灯身是一体的由一块薄钢板卷曲而成,表面抛光像镜子,造型很是奇异,仿佛一位带着礼帽的女性。 覃惟知道这位雇主在艺术品上很有研究,并不只是奢华或者豪气冲天,每一处的布置都十分精妙有品位。 这得是极致的有钱才能达到的水准。 灯罩上挂着一颗橙红色的小球球,导致整个散发出来的光都是暖的。 这一抹暖色,也是整个房子里唯一的彩色。 覃惟有些犹豫,她实在记不清楚这盏灯是不是在她进门前就开着的了,沉静了几秒,她还是决定走近验证一下是否为声控。 橙红色的小球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了一下,暖光也跟着晃晃。 她低头,凑近,清楚地看见小球上绣了一个“意”字。 正是她送给Enzo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