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灭世大魔王的心尖宠》 天堂 第一章 “爸妈，如果手术失败了，请你们不要伤心。” 进手术室前，灵霄笑着对爸妈说。 “女儿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因为有你们，我过得很幸福。就算我离开，也是去天堂。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女儿。” 手术室门缓缓合上。 爸妈慈爱的脸被隔绝在外。 照明灯亮起。 几名医生围过来开始准备手术。 华灵霄躺在手术床上，一动不能动。 手术仪器在耳边发出冰冷的声音。 灵霄只得想点别的来分散注意力。 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没有机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灵霄从自己的幼年，童年，一直回忆到少女时期。 她的人生经历真的寥寥无几。 短短几分钟，她就回忆完了自己十八岁的全部人生。 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想了。 她的人生真的好匮乏好无聊啊。 所以灵霄才爱看，因为世界总是那么精彩跌宕，新奇有趣。 正好前几天看了本有意思的仙侠文。 这文讲的是上神男主下凡堪破情劫，最后为救女主，散尽修为除魔证道的这么一个故事。 男女主修得正果的途中，自然少不了重重阻碍。 大魔头谢无佞，就是那个专门搞事的阻碍。 女主进宗门拜师，大魔头跑去把人家宗门给挑了。男主及时出现，救了女主。 女主回到母族，疯批魔头又杀到人家母族去，一个人包围整个凰族。 男主又及时赶来，挽救险被全灭的凰族。 女主和男主分手伤心出走，又落到疯批魔头手里，男主为了救女主，和魔头展开一场昏天暗地的大战。 总之，这就是一本反派不停地发疯发疯，女主不停地受伤受伤，男主不停地英雄救美，这么一本狗血虐恋文。 为什么说是狗血虐恋呢。 因为在男女主纠缠不休期间，男主特喵的还和女主同父异母的姐姐成了个亲。 当然，主要是因为当时男主失忆了。 总之，后来女主成了男主小姨妹，男主也成了女主的姐夫。 但这俩毕竟才是官配，中途不管和谁结婚，最后都是要在一起的。 男主恢复记忆后，自然不愿和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就闹着要和离。 这可怎么行！ 他想和离，所有人都跳出来反对。 他爹天帝反对，他岳丈反对，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答应！ 女主虽然也是凰族君主的女儿，但她只是一个私生女，身份上和男主是不匹配的。 最后的结局。 是男主以修为尽毁的代价，终于将疯批魔头谢无佞镇压在无妄海底下，然后得到了女主的原谅和守护。 女主答应男主，等他闭关出来，他们就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然后，女主就真的履行诺言，在男主闭关的归墟境等他。 一等就是三千年…… 当时这本书结局一出来，所有读者都大呼好甜，好唯美，好不落俗！ 但灵霄看完这本书，只觉得女主真是个大冤种。 男主妻子娶了，名声得了，太子之位坐稳了，等他三千年后出关，就是妥妥的下一任天帝。 而女主呢。 受了这么多委屈和伤，给男主守三千年活寡，到头来都只是他一个妾。 嗐，真不知道那些说甜的读者是怎么想的？ 哪儿甜了？ 要灵霄说，她就喜欢文中那个疯批大魔头谢无佞。 那才叫活得带劲呢。 疯批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他我行我素，恣意张狂。 而且他战力爆表，整个三界四海没人不怕他。 他看谁不顺眼就削一顿。 走到哪儿都让人闻风丧胆。 即便是男主角，为了压制他，也得付出神魂具毁修为散尽的代价。 灵霄觉得，要不是因为主角光环，男主怕早就被谢无佞弄死了。 灵霄从一出生，身体就不好。 她几乎是坐着轮椅长大的。 为了让她爸爸妈妈少操心，灵霄一直都在做懂事的乖女儿。 她藏起自己的梦想，压抑自己的叛逆，从不对父母提过分的要求。 她脸上总是挂着快乐无忧的笑容，好让爸爸妈妈看到，他们已经将她照顾得很好，不必再为此感到愧疚。 可是，灵霄也同每个正常女孩一样，她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能正常行走，渴望在学校和伙伴们一起读书上课，或是将来做一份喜欢的工作。 就因为她天生身体孱弱，这些正常人都能体验的事情，她一件都体验不了。 所以，她羡慕里谢无佞那样的人。 他有最强悍的身体，最无敌的武力，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用顾忌的疯批脑子。 灵霄真想体验一下。 那样的人，该是怎样精彩的活着啊。 手术灯亮起。 麻醉药注射进灵霄身体，她眼皮发沉，缓缓失去了意识。 *** “吼……嗷呜……” 好黑啊。 天还没亮吗？ 灵霄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疑惑地想。 医院怎么会有猛兽咆哮声。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铁链哗啦扯动的声音。 铁链在坚硬岩石上疾梭，如同一条阴冷蟒蛇爬过，吐出锈迹斑斑的信子。 灵霄眨眼，循着声音转头。 就在灵霄疑惑时，她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 那声线嘶哑，几乎贴着她耳膜拂过。 灵霄不由打了个颤栗。 “就凭你们这几头畜生，也想困住我？” 紧接着，一道轻狂恣睢的嗓音响起。 灵霄诧异歪头。 同时她伸手在身边摸索，什么都没摸到。 医生护士，还有她爸妈，都不在。 那在她耳边说话这个人是谁？ 四周太黑了，一点光没有。 灵霄什么都看不清。 下一瞬，外面突然开始地动天摇，跟发生十级大地震似的。 灵霄听到许多巨石从天而降轰然砸下的声音，火焰在周围熊熊喷烧，猛兽越来越狂躁的低吼和呜咽，仿佛整个世界都山崩地裂了一般。 灵霄所处的空间却安宁平静，没受到任何影响。 过了会儿。 她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团火焰驱散。 紧接着。 灵霄的眼前，奇幻般出现一道发着光的门。 那道门是半拱形的，橘金色的微光从外面照进来，在那道门框上形成一道绚烂的毛边。 好像天堂之门。 灵霄愣了愣。 “我来到了天堂？” 灵霄的心情奇异地很平静。 她甚至用新奇的目光看着那道门。 心想，哇！原来这就是天堂！ 好酷啊。 外面的喧嚣忽然一静。 “谁？” 一道声线冰冷阴戾的嗓音在灵霄耳边响起。 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还怪好听的。 “你好，我叫华灵霄，你叫什么？”灵霄友好地与对方打招呼。 对方突然不说话了。 四周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灵霄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不吱声。 她试着起身，朝那道‘天堂之门’走去。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在‘天堂’里，她不再受病痛折磨，也不用再坐轮椅，可以轻松站起来自己行走。 天堂真好。 灵霄发自内心开心起来。 她来到光门前，朝橘金色的曦光伸手，手刚一伸过去，就消失不见了。 “哇，好神奇！”灵霄惊呼。 她又试着跨进那道光门。 结果她前脚踏进去，后脚就回到了原点。 她的身体从那道光门里穿过，无痛无伤，也没流血。 只是，她的身躯迈过去后，又返回了门里。 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结界。 华灵霄只得小心翼翼站在光门里，探头往外看去。 看清外面的景象时，她的瞳孔蓦地放大。 遮天蔽日的无底之谷，烈焰熔浆熊熊燃烧，黑色巨石坍塌砸滚，头顶却是一片暗蓝色漩涡星海，好似梵高的画作。 巨谷中，比灵霄大腿还粗的玄铁链断裂四散，几头巨大凶兽奄奄一息倒在烈焰中。 有漂亮的独角兽，金色的狮子，喷火的麒麟。 还有长翅膀的黑色巨龙！！！ “天堂也太酷了……” 灵霄发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感叹。 这里有独角兽哎，还有会飞的巨龙！ “天堂？”男人突然轻嗤，“这里是地狱。” 灵霄：“地…地狱？” 等等。 灵霄看着那几头被打伤的神兽，还有光门外似曾相识的场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独角兽，金狮，火麒麟，长翅膀的巨龙…… 怎么这么像她看的那本仙侠文里出现的四大凶兽啊？ 在书里，神族将搅得三界大乱的大魔头谢无佞镇压在无妄海底后，用九九八十一条玄铁巨索困住封印，又让四头荒蛮凶兽在此镇守，日夜喷吐凶火，灼烧玄铁锁链，以使封印固若金汤。 四大荒蛮凶兽，就是珊瑚独角兽、赤炎金猊兽、八爪火螭和雷电蝠龙。 灵霄又仔细观察光门外的景象。 书里写，无妄海下，有一个海中无底之谷，众水汇聚之处，也是冥狱的尽头。 书中大反派魔头谢无佞，正是被镇压在此处。 既然四大凶兽在这里。 那么，在灵霄耳边说话的这位…… “谢…谢无佞？” 灵霄试着喊了句。 谢无佞站在冥狱火焰中。 一双碧绿的瞳眸，在无底之谷岩浆火焰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的冶艶。 他睥眸一扫，见前头有一滩那几头畜生流的血，迈步走了过去。 他垂眸看向那滩血。 透过血泊，他看到自己眉心多了颗水滴形的朱砂痣。 谢无佞蹙眉，抬手摸向额心。 朱砂痣就跟突然长在他眉心上一般。 灵霄正要跟他说话，就看到眼前出现一片映着烈焰的血。 血泊被火焰照映，泛起残阳般的光亮。 如同一面血色的镜子。 灵霄透过糊住视线的血色。 刚瞧见一张男人的冶艶面庞，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啊啊她晕血啊，大兄弟！ *** 谢无佞绿眸幽幽盯着眉心那颗痣，周身煞气升起。 冥狱里地火燃烧，四头凶兽躺在血泊里，被大魔头身上的威压慑得呜咽咆哮，瑟缩发抖。 谢无佞却面无表情。 他抬起带着杀气余烬的手指，指尖灼起黑色的魔火。 燃着黑火的指尖，就那样从他眉心探了进去。 血从他眉心流泻而下。 但谢无佞毫不在意。 他用魔火生生烧了一会儿自己的脑子，直到那个突然在他脑子里说话的人没声儿了。 他才放下手，掀起眼皮，扫了眼那几头愚蠢的畜生。 缓缓迈步，朝它们走去。 四头上古凶兽见谢无佞杀气腾腾过来，铜铃大的兽眼里露出绝望和恐惧，但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爬不起来。 等待它们的，是死亡。 四头凶兽对视一眼，低咽几声，闭上眼，等待魔头的最后一击。 这时。 灵霄终于从晕血的反应中缓了过来。 她记得，自己晕过去前，看到一双碧绿色瞳眸？ 书中那位大魔头谢无佞就有一双碧瞳。 邪异碧瞳是他身上最代表性的特点。 无论他走到哪儿，就算人们不知道谢无佞长相，但只要看到那一双标志性碧瞳，就知道是大魔头来了！ 也是因为这双碧瞳，谢无佞的来历被传得邪乎其邪，让整个三界谈之色变。 “谢无佞？你真的是谢无佞！！” 灵霄兴奋地道。 谢无佞：“……” 这玩意儿怎么还在他脑子里。 这个发现可把灵霄给激动坏了。 原来她不是到了天堂，也不是到了地狱。 她是穿书了！ 感谢老天，她一生积德行善，终于在死后实现了愿望。 灵霄意识到自己穿书后，从震惊到兴奋，几乎是一秒切换。 她在谢无佞的脑子里小嘴叭叭地亢奋好奇个不停。 “谢无佞，你刚刚是冲破了无底之谷的封印吗？” “你好厉害啊！居然连神族的上古封印都能冲破！” “那四头神兽被你打伤了，你要杀了它们吗？别杀了吧，不如把它们带回魔渊当坐骑玩，那可是会飞的独角兽还有巨龙哎！骑着它们在天上飞超酷的好吗！” 谢无佞被她吵得脑子都快要炸了。 碧瞳一沉，杀气漫延。 他本来已经走到那几头畜生跟前了， 生生顿住了脚步。 然后。 他在四大凶兽惊恐的眼神中，抬手把自己的头盖骨给掀了下来。 四大凶兽：“………” 但下一瞬。 谢无佞脑子里那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 “哇，你好吊哦，居然把自己的头盖骨都掀下来了呢。” “你果然有一双碧绿色的瞳眸，像宝石一样，慕了慕了。” “出了无底之谷你打算去哪儿呀，谢无佞？” “啊，这个世界好无聊哦，谢无佞，不如我们一起去毁灭叭~” 端着自己头盖骨的谢无佞：“……” 魔王 第二章 “闭嘴。” 谢无佞只觉得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聒噪得紧。 他在无底之谷冥狱封印了三千年。 整日就对着四头愚蠢的畜生。 除此之外，便是无尽的岩浆烈焰。 冷不防脑子里钻出个叽叽喳喳的玩意儿，吵得他太阳穴直抽搐。 “识相的，就自己出来，本尊可以让你死痛快点。” 谢无佞阴恻恻盯着他额心上那颗朱砂痣。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脑门上长了颗痣。 谢无佞阴沉地想了会儿。 总算想起来。 三千年前，将他封印后，神族那群道貌岸然的老登逼，怕他复活，好像弄了个什么上古纯灵点在他眉心。 就是这玩意儿？ 灵霄在光门里四处探索，发现无论她往哪儿走，最后都会回到‘门’后原点。 她的判断没有错。 这里真的有结界。 她被困住了。 “我也想出来啊，可我好像出不去了。” 灵霄说：“谢无佞，你这么厉害，快帮我想想办法，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谢无佞把头盖骨装了回去。 他一头的血，额心被他自己用魔火灼烧，一条血柱从眉心流到锋利的鼻骨，再流向唇珠和下巴。 配上他那张妖冶绮丽的脸，和银发绿瞳，苍白如雪的皮肤映着四周熊熊的冥狱烈焰。 简直就是魔王降临。 哦不。 是魔王重生2.0版本。 灵霄的晕血症又有点犯了。 她捂着晕忽忽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说：“谢无佞，你能不能先把你脑门上的血擦一下，我看着头晕，要昏过去了……” 虽然晕血症有点影响，但灵霄这阵心情激动，有好多好多事想了解，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 谢无佞可是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小玩意儿给牵着鼻子走。 且这玩意儿一看也是个蠢的。 直接告诉他怕血，不正暴露自己软肋吗。 真是个蠢东西。 还以为仙界神族那群老登西，能找来什么厉害法宝对付他。 嗤。 就这？ 这玩意儿既然怕他的血，谢无佞就更不可能擦了。 虽然这声音听着就是个小丫头。 对他没什么实质性威胁。 但他被吵到了。 让谢无佞很不爽。 谢无佞可不是什么善类。 他抬手，直接把血在脑门上一抹，画了个禁言咒。 等出了冥狱后，他再慢慢解决这东西。 灵霄背对那道光门坐着。 只要不直视血，她也就没那么晕。 但背过身，她就没办法透过谢无佞脑门上的‘光门’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可拜托，这可是修仙世界哎！ 一花一草都与她从前见到的不一样，而且她现在在谢无佞的脑子里，可以通过谢无佞的眼睛看外面的世界，也可以通过谢无佞的耳朵听到一切声音。 四舍五入，这跟她直接穿成谢无佞本人有什么区别！ “谢无佞，你擦好了吗？” 灵霄像在玩捉迷藏游戏，背着身不偷看，乖乖数完十秒钟再转身。 可等她一转身，就看到比刚才更多更浓的血色糊在那道光门外。 “你怎么没擦啊？”灵霄赶紧闭上眼趴过身去。 “啊，我头好晕……” 幸好她闭眼及时，只是有点晕，还不至于昏过去。 灵霄听到谢无佞冷笑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阵漫不经心的脚步声。 听回声，他应该是在朝外走。 灵霄虽然脑子晕乎，有气无力，但她还是虚弱地在说话。 “谢…谢无佞，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谢无佞，你…你要回魔、魔渊吗？” “谢无佞，这里，这里动静……这，这，这么大……天上那些神君不会发现异常吗？” 灵霄每说一句话，开头就必要喊一句谢无佞。 而且她这阵在晕血症发作中，声音听着很是虚弱。 谢无佞沉着脸往无底之谷外走，听着那声音在他脑子里奄奄一息的样子。 眉心拧了起来。 禁言咒居然对这玩意儿不管用。 这要死不活的呱噪声，还不如刚才神气活现叽叽喳喳的样子呢。 谢无佞抬手把禁言咒擦了。 大魔头就这样，如履平地般，在四头凶兽的装死中，踏出了无妄海底炼狱。 灵霄小心翼翼转头瞥了眼。 发现光门外糊住视线的血色总算没了。 她又缓了两分钟，眩晕的感觉才总算过去。 这时候，谢无佞已经冲出了无妄海。 灵霄跑到光门前，正好看到跃出海面的那一瞬。 霞光四起，金色灿阳从云层中透射下来，底下却是沧海倒流翻滚，浓浓的黑雾一望无际，将天与地隔绝成两个世界。 而谢无佞，就站在一道凭空而起的水柱上。 仿佛他就是这天与地的主宰。 无妄海罡风刮得他的衣袍头发猎猎作响。 他垂眸，俯览沧海。 “哇，好美啊！” “谢无佞，这是哪儿？” 灵霄看到美景，又来了精神。 她开始在谢无佞脑子里活蹦乱跳了。 “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大海呢。”她说。 “比我想象中的壮观多了。” “披襟眺沧海，凭轼玩春芳。积流横地纪，疏派引天潢。仙气凝三岭，和风扇八荒。” “此情此景，此诗此词，真是太符合我此刻的心境了！”灵霄感叹。 被她吵得不胜其烦的谢无佞：“……” “闭嘴。”他冷声警告。 华灵霄根本不怕他。 她说：“谢无佞，我们出来这么久了，天界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啊？他们还不知道你冲破冥狱封印了吗？” 谢无佞嗤道：“你不是上古纯灵吗，什么都不知道，那群老登怎么指望你对付我？” “什么？！”灵霄惊住了，“你说我是上古纯灵？？？” “你没认错吧，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上古纯灵？也就是仙界上神们在将你封印后，点在你脑门上的那抹用来约束你的善念纯灵？？？” 谢无佞扯唇讥讽：“你还挺会演。” 灵霄震惊半晌后，喃喃道：“我就说，我怎么会穿到你脑子里来了。” “原来我不是穿成你谢无佞，我是穿成你眉心里的那抹善念了啊……” 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灵霄苦恼地道：“我穿成善念这没什么问题，毕竟上辈子我连只蚂蚁也没踩死过。但我并不想劝你归善啊。” 她吃的就是谢无佞这家伙的疯批劲儿。 劝他归善的话，好没有意思哦。 灵霄遗憾道：“我还想和你一起去日天日地毁灭世界呢。” 谢无佞：“……” 这玩意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就在这时。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霞光普照的天穹，突然变得阴云压顶。 黑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谢无佞站立的海面聚集。 几道雷电骤然劈下来。 谢无佞轻飘飘一动，那几道降落在他身边的雷电就劈了个空。 他轻蔑一笑：“这么慢才发现本尊出来了，这群仙界老逼登看来还是没什么长进。” 灵霄虽然待在谢无佞眉心里，不会被任何战火殃及到。 但她长这么大，毕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仙魔斗法，心情是又紧张又刺激。 她急切道：“谢无佞，是仙界发现我们了吗？他们是不是派人来抓你了？你现在的修为恢复没有？你毕竟在海底被镇压了三千年，现在跟他们打，实在不太明智，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等你修为恢复了再打吧！” 谢无佞被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吵得眉心直跳。 “你给我闭嘴！” “哎呀不行不行，你这个人就是做事太冲动了。”灵霄本着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法，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咱们好不容易才从无底之谷的炼狱里出来，怎么着也得先吃吃喝喝玩一玩吧，都三千年了，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你不想去看看吗？干嘛要一出来就跟那群人打来打去的，你想报仇，等咱们出去先吃饱喝足，养好战力和精神了，再回来将他们一把扬了。” “这才是你的作风嘛。现在就几个守海的小喽啰，犯不着你出手。” “三千年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魔渊肯定都长草啦，我们先回去把自己老巢收拾收拾吧！” 谢无佞的脑瓜子嗡嗡的。 他痛苦捂住脑壳。 他现在确实对灭掉几个小喽啰没兴致。 他只想赶紧把脑子里这个小东西给灭了。 发现无妄海底结界异动后，几名守将就赶紧赶了过来。 来到云端往下一看，顿时大骇。 果然是那魔头跑出来了。 几名守将赶紧一人回天宫禀报，其余三人立刻结阵降雷，试图在魔头刚出封印修为大乱时将他伏诛。 可他们几个如临大敌地施法半晌，却看到那大魔头一动不动站在无妄海海端，阴沉地捂着额头，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几个守将吓得半死。 正准备拼着送命也要将魔头拖到天界援兵赶来之际。 却见那魔头身影一转，就这么从无妄海离开了。 “他……他就这么走了？” 几个镇海守将诡异地面面相觑。 自从三千年前，霁风神君将这魔头镇压在无妄海底，三界才好不容易太平下来。 这下，那魔头谢无佞又再次复活，冲破无妄冥狱封印。 三界恐怕又会迎来一场灭顶浩劫。 “霁风神君还在归墟境闭关养伤，这魔头就已经复活，这可如何是好……” 守将们忧心忡忡。 赶去无底之谷查看，见四头凶兽受了重伤，玄铁锁链断裂，炼狱轰然坍塌。 就连这世间最凶恶之地都困不住那魔头。 这次魔头重新降临，还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老巢 不消半日工夫。 大魔头谢无佞冲破封印的事，就传回了仙界。 无妄海四大守将跪在天宫大殿，战战兢兢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禀报。 末了，首将惊惧地说：“谢无佞冲破封印后，径直离开，属下们拦不住他，现已不知去向。” 一听此话。 仙界众君一个个瞬间神色结冰，头皮发麻。 众所周知，谢无佞向来人狠话不多。 他被镇压在无底之谷炼狱三千年。 此朝重现世间，必定戾气横生，杀意滔天。 第一个就会找上仙界，一血这三千年囚禁之仇。 然后再次将三界搅个天翻地覆，挫骨扬灰。 但现在，这可怕的魔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仙界麻烦。 反常。 实在太反常了。 天宫大殿上，这群从前与谢无佞有过过节的仙君，此刻皆冷汗津津，人人自危。 ——谢无佞这大魔头到底在憋什么大招？ 越是安静反常，就越是吓人。 只有天君看起来镇定如常，他端坐于天宫鼎座，垂眸下令：“去归墟境，速请霁风出关。” ***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破了封印，那霁风的出关时间是不是也快了？” 灵霄问谢无佞。 在书里，三千年前。 男主霁风是以自毁神魂、修为散尽的代价，才将谢无佞封印住的。 且还不是他俩一对一单挑。 是以男主霁风集合整个仙界神族，一大群人合力，才将谢无佞镇压住的。 饶是这样，谢无佞也只是被封印。 男主霁风，却几乎成了废人一个，神魂修为都得从头修炼。 与其说是谢无佞被镇压了，不如说是他俩两败俱伤。 因为霁风重伤，同样在归墟境闭关三千年，让女主给他守了整整三千年活寡，这跟被封印也没啥区别了。 但现在谢无佞率先冲破玄铁冥狱和四大凶兽，男主霁风那边却还一点音讯都没有。 谢无佞不屑地道：“怎么，你以为他来了，就能对付我了？” 灵霄说：“当然不是了，我知道你的战力三界第一！” “就算是霁风来了，也奈何不了你。”灵霄与有荣焉地补上一句。 谢无佞冷哼：“算你识相。” “不用客气。”灵霄可是谢无佞的‘人设粉’。 在看书时，每次谢无佞这个疯批大魔头出场搞事的情节，灵霄都要来来回回看好几遍，对他可谓十分了解。 “我还知道，要不是三千年前神族设了陷阱，你也没那么容易被他们封印。所以，这回你可不能大意了。” “虽然他们打不过你，但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人又多，耍起阴谋诡计来，你防不胜防。” “我觉得，不如咱们也回去多招点小弟。”灵霄出谋划策，“把我们魔渊做大做强，以后再出去搞事情时，你也带上十万八万的魔军，这样，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天界那几个头头了。” 谢无佞：“……” 神族那群老不死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一朵奇葩。 这他妈叫上古纯灵，至真至善？ “你觉得我建议怎么样？”灵霄兴奋问。 谢无佞一嗤：“本尊的实力，不需要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灵霄有点惋惜：“好吧，那你先带我回魔渊看看。” “我对魔渊仰慕已久。” *** “天呐，这也太壮观了！” 灵霄看着眼前的壮丽奇观，目瞪口呆。 他们穿过一片沙尘暴龙卷风隔绝的结界，就来到了这个如同遗落秘境的魔渊。 险峰与峡谷交错缠绵，冰川，绝壁比比皆是，泥流瀑布和巨浪滔天的大河交错在一起，放眼望去，远处横卧绵延的山脉全是深沉的黑色。 峡谷左边在下雪，右边在刮冰雹。 寒风卷起狂暴，黄沙漫天飞舞。 居然能有一个地方，同时把世界上所有地方的奇观全部聚集在一起。 灵霄觉得，自己好像同时看到了珠穆朗玛峰、亚马逊丛林、非洲大草原、富士火山喷发、黄河大瀑布、以及喜马拉雅沙漠。 “这就是你的老巢？” 谢无佞好整以暇哼哼。 他等着看她惊恐失措，尖叫害怕。 最好是露出她原本的伪善模样，省得老在他脑子里装的跟他一类人似的，让他烦得要死。 “这也…太、美、了、吧！” 灵霄发自内心感叹，情不自禁赞美。 谢无佞：“？”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很美？ 灵霄坐在谢无佞眉心上的朱砂痣里，惊喜而贪恋地欣赏着外面的美景。 她的双眼亮亮的，一秒都不愿错过。 过了会儿，她真心实意对谢无佞道：“谢无佞，谢谢你。” 谢无佞：“……” 灵霄抱膝坐在光门前，仰着脑袋说：“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样壮观瑰丽的风景，是你第一次让我见到。” 谢无佞沉默了。 “真的好美……” 灵霄嘴角弯弯，眼眸晶莹，转头透过谢无佞的脑门，看到了她上辈子从没有机会去感受的大自然奇观。 半晌，谢无佞才懒声道：“大惊小怪，跟没见过世面土包子似的。” 灵霄感觉谢无佞在往前走，她眼前的视角也随着他的动作在转变。 更方便她从不同角度欣赏景色。 “我以前身体不大好嘛，坐轮椅长大的，所以没有机会去看外面的世界。” 灵霄说起自己上辈子，语气并没有太悲伤。 她在进手术室的最后一刻，有好好与爱她的爸爸妈妈道别。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预感，手术不会成功了。 但她是笑着离开那个世界的。 希望爸妈不要因为她的离开伤心，他们已经为她这个女儿辛苦了十八年，待她离开后，就好好过新生活吧。 他们才四十多的年纪，甚至还可以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灵霄会在这里祝福他们的。 “身体不好？”谢无佞顿住脚步，眯眼品味这句话的含义。 上古纯灵，是先天清气凝聚而成的一抹善念。 何来的身体不好？ 就跟盘踞在魔渊深处的怨浊之气一样，任你什么大能，被那浊邪之气侵体，都会生出魔念。 谢无佞觉得，他脑子里这个小东西奇奇怪怪的。 不仅脑回路跟仙界那群老逼登不一样，就连来历都好像有点古怪。 如若她真是上古纯灵所化。 那就有意思了。 谢无佞似笑非笑，手指在眉心上一拂而过。 “我们转了半天，谢无佞，你的家呢？魔宫呢？手下呢？” 灵霄看了半天，只看到这些荒野峭壁，一个人也没看到，一座房子，哪怕是一个山洞也没见着。 谢无佞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傲：“本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不需要什么魔宫地殿。” 灵霄：“……” 灵霄：“我也是第一次见人把穷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谢无佞嗓音一沉：“你懂什么。” 灵霄：“是是是，我不懂，你才是大魔王。可你想想，要是哪天仙界那群人打上门来，看到咱们这什么都没有，那还不得笑话咱们寒酸？” “往后三界就会传，大魔头谢无佞其实就是个穷鬼，才会到处去搞事，杀人夺宝。” 灵霄嘟囔：“一点儿逼格都没有。” 谢无佞脸色阴沉：“有本尊在，谁敢上门来找死。” 灵霄继续叭叭：“但你想想，要是咱们这儿有一座恢弘气派的魔宫，往后三界的人路过魔渊方圆百里都得绕路走。” “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地盘。没有你的允许，谁也不能踏足。那多拉风！” 谢无佞不耐：“这儿本就是老子的地盘。” 灵霄反驳：“你连处房产都没有，什么证据这是你的地盘？” 谢无佞黑着脸，正要发作，就听脑子那个扰人的声音一刻不停地道：“哎呀你这样不行的，逼格不够。你看看仙界天宫，人间皇帝，哪个没有自己的宫殿？怎么你当个大魔王这么寒酸。” 谢无佞气结：“这四海三界，本尊想进哪座宫殿，皆如入无人之境，谁敢拦着？” 灵霄一副‘你这就思想误区了吧’的语气：“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哪怕我们随便起个茅草房，也有个自己的落脚点啊。”灵霄说，“不然以后我跟着你，老去别人家蹭吃蹭住，我可丢不起那人。” 谢无佞：“……” 半晌，他语气古怪地道：“你倒是一点不见外。” 灵霄笑吟吟：“有什么好见外的，现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你的就是我的。” “换言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已经是一体了。我当然要为你着想啦！” “哼。” 谢无佞从鼻孔里哼了声。 他走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停住了脚步。 灵霄眼前场景转换，视野变成了正对天空。 谢无佞躺在树下的大石头上，枕臂闭眼。 灵霄盯着这棵梧桐树看了会儿。 突然想到什么。 梧桐树是凤凰族的图腾，怎么会出现在魔渊？ 是了。 谢无佞那位死去的娘亲，就是当年凰族的圣女——三界第一美人。 书中写，凰族圣女芙兮，当年被魔尊冥苍强行掠囚到魔渊，将她玷辱后，生下了谢无佞这个‘孽种’。 而凰族圣女，原本与东焱帝君，也就是男主他爹有婚约。 若不是被谢无佞他爹强占，芙兮本应是未来的天后。 天后生下来的儿子，自然是主角，比如后来的霁风。 但很不幸，芙兮遇上了谢无佞他爹那个变态，生下的‘孽种’，就只能是一个更病态的疯批反派。 命运的造化就是这么弄人。 此刻谢无佞躺在梧桐树下，天地寂静无声。 他可能在休憩，也可能在想别的什么。 灵霄没有打扰他。 她坐在光门里，静静欣赏着这奇幻瑰丽的世界。 他们有各自的心情。 但共享这一刻的宁静。 天渐渐黑了。 灵霄期待能看见夜晚星空密布。 可她耐心等了很久，差不多都晚上亥时了，天空还是黑沉沉一片。 半颗星星都没见着，更不要说月亮了。 她只得把谢无佞叫醒。 “谢无佞，谢无佞。” “天上怎么没有星星啊？” 谢无佞不耐烦地睁眼：“这里是魔渊，哪来的星星。” “啊……”灵霄失望，“我还以为能看到星星呢，原来魔渊看不到星星吗？是仙界把天空盖住了吗？他们也太过分了，连星星都要霸占！” 谢无佞只想安静地躺一会儿。 可他脑子里这个呱噪的小东西就不是个消停的。 他烦不胜烦地抬手一挥。 黑沉沉的天穹忽然散开，漫天遍野的星空如同一条银河出现在灵霄眼前。 “哇——！” 灵霄兴奋地叫起来：“是银河星空哎！好好看！” “谢无佞谢无佞，你看到了吗？天上有好多好多星星呢。” 谢无佞捏着眉心：“吵死了。” 坐骑 以天为盖，以地为庐。 头顶是漫天的星空，四周是旷野的夜风。 她和谢无佞，就这样躺在梧桐树下，露宿了一晚。 这种新奇体验，灵霄还是第一次。 虽然在谢无佞的脑门里，灵霄不会饿，也不会渴，更没有触觉和知觉。 她就是一抹意念的存在。 没有肉身实体。 但灵霄还是开心，因为她可以借用谢无佞的身体，去感受这个世界。 她一直想拥有一个强壮健康的体魄，走遍大千世界，品尝世间美食，游览极限奇观，去肆意挥洒自己的人生。 现在，这些都可以实现了。 她已经很满足。 天一亮。 灵霄就在谢无佞在脑子里神采奕奕唤道：“谢无佞，谢无佞，快起来！” “我们该出发啦。” 谢无佞睁开眼。 幽绿的异瞳瞬间闪过妖冶光芒。 他沉着脸起身。 这小东西这么吵，他竟然一觉睡到现在。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谢无佞一张妖艶苍白的脸，此刻阴沉着，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他头顶的梧桐树上突然冒出来一颗新芽。 灵霄仍旧在那活蹦乱跳：“快起来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去人间吧。” “去人间做什么。” “去招兵买马啊。”灵霄说，“咱们不是要造魔宫吗，肯定需要大量工人，去人间找是最合适的，那里工匠最多。正好可以参考参考人家的宫殿什么样，咱们回来造一个更气派的！” 谢无佞面无表情，抬手把那株新芽摧毁了。 他嗤声：“让一群凡人来魔渊建宫殿，你也真敢想。” 就那破砖碎瓦的，他随便一个响指就灭了。 灵霄愁道：“那找谁？总不能让仙界那群天兵天将来给你造魔宫吧？你这魔渊也没人啊？” “诶，对了！”她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不如我们把四大凶兽抓过来，让它们给我们下苦力吧！” 四大荒蛮凶兽力大无穷，虽然没有化人形，但干点搬砖的苦力活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四头凶兽在无底之谷守了谢无佞三千年，让它们干点活赔偿一下，也是应该的。 谢无佞：“……” 他以为他行事作风就算猖狂的了。 没想到，他脑子里这小东西的脑回路，竟然比他还奇葩。 把四大凶兽抓来当驴使？ 啧，不过想想，若他真把那四头畜生给抓过来当牛做马，好像也有点意思。 少不得把神族那群老逼登气得破口大骂。 谢无佞扯唇一笑：“行。那就再去一趟无妄海。” *** 再来到无妄海时。 谢无佞遇上了那四个仙界守将。 几个守将正奉天君之命，在此修葺无底之谷冥狱。 四大凶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但侥幸从那大魔头手里逃过一劫。 等到冥狱修好后，四个守将就会将凶兽送到归墟境去，养好伤势再重新放回冥狱。等霁风神君出关，重挫大魔头，这冥狱还会派上用场。 可万万没想到。 才一天的时间。 那大魔头竟然去而复返！ 四大守将吓得魂飞丧胆。 赶紧亮出兵器，严阵以待。 却见大魔头踩着虚空踏入无妄海，神色散漫，连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 谢无佞单手一挥，一团比岩浆还浓烈的黑色魔火从他掌中飞出，落到了几个守将身上。 那黑色魔火一沾身，就熊熊燃烧，比炼丹炉的三昧真火还要猛。 几个守将赶紧往海里跳，可那魔火却不怕水。 “不好！是冥狱凶火！” 当先的首将认出了这灼烧的东西，惊骇大喊。 谢无佞被囚禁在无底之谷中的冥狱三千年，四大凶兽日夜喷出凶火灼烧困缚他的九九八十一条玄铁锁链。 可他不仅没有被那凶火损伤分毫，反而将这凶火炼化为已用，使他功力大涨。 谢无佞轻蔑睥睨。 没理那几个在海中垂死挣扎的守将，他俯身跃入无妄海底。 无底之谷中。 四大凶兽正趴在洞府里养伤。 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而熟悉的威压袭来。 四头凶兽同时警觉地弓起身，铜铃般的眼睛紧张大瞪，两只前爪焦躁地在地上刨着，后腿却不停地在发着抖，往后退去。 谢无佞恶魔般地轻笑在冥狱上空响起。 修长挺拔的身型飘然落地。 灵霄看着缩成一团的凶兽，开心道：“我要那只独角兽！我要它给我当坐骑！” 谢无佞嫌弃：“就这点出息。” 在四头凶兽恐惧的视线中，谢无佞扬手一挥。 玄铁锁链哐当断裂。 谢无佞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跟拎几只鸡崽子似的，将四头凶兽带走了。 四大凶兽：QAQ…… 飞出无妄海时，灵霄看到黑沉沉的海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几个原本在海里挣扎的仙界守将已经不知去向。 灵霄只短暂挣扎了一会儿。 算了，不管他们。 她现在可是疯批反派大魔头这一边的。 和谢无佞一起干的第一件坏事：火烧无妄海。 刺激。 他们还抢走了仙界的四大神兽。 就更刺激了。 *** 谢无佞没走多久。 仙界派来增援的天兵就赶过来了。 看到无妄海一片汪洋凶火，守将身负重伤，四大凶兽还不见了，一看就是那大魔头的手笔。 果然，谢无佞跑出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找仙界神族麻烦，并不是改邪归正了。 而是在憋着更大的坏招。 众君都大感不妙，后怕不已。 只盼着帝君派去归墟境送信的天官，能快些将霁风神君请出关。 否则等那魔头四处为祸，三界又将是生灵涂炭，不得安生。 有个天将纳闷地说：“当年太上老君，不是启用禁术点了一抹上古善念在那魔头身上吗？怎么一点儿没起作用啊？” 被从火海里救起来的守将愤愤道：“那魔头天生邪种，冥顽不宁！别说是上古善念了，就算是把他放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上个十万八万年，把他炼成一颗药丸了，他也是最毒的那个。” 众君：“……” 深以为然。 *** 回到魔渊后。 谢无佞把四头凶兽往峡谷里一扔，抄着手，垂眸审视。 四头凶兽面对大魔头阴恻恻的眼神，四肢一软，很没有出息地跪了下来。 灵霄说：“它们怎么这么怕你？” 谢无佞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听到大魔头的冷笑，四头凶兽呜咽一声，脑袋瑟缩得更低了。 没办法。 曾几何时，大魔头刚被镇压在冥狱的时候，它们还能仗着上古凶火和玄铁锁压制魔头。 但现在，大魔头已经将凶火炼化吸收——变成了更凶残的魔火。 四大凶兽在他面前，便再不敢造次。 “它们是荒蛮时期的凶兽，按理说，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化人形了吧？怎么还是兽态？”灵霄不解。 谢无佞睥睨：“可能太蠢了吧。” 四大凶兽：“……” 灵霄：“你让它们化成人形试试。没准可以呢。” 谢无佞嫌弃地踢一脚八爪火螭：“化形会不会？” 八爪火螭无助地张了张嘴，露出一口獠牙，在原地吭哧吭哧转了几圈。 灵霄念念有词：“加油，你可以的！集中精力，化成人形！”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 八爪火螭变成了一个大龅牙的喜感小胖子。 八爪火螭：“……” 其余三头凶兽：“？？？” 灵霄：“好耶！成功了！” 谢无佞嫌恶地看了龅牙小胖子一眼，又命令其他三头凶兽化形。 灵霄每次都给他们加油。 此刻的灵霄，还不知道，她意念的祝祷有着不同凡响的能力。 赤炎金猊兽化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雷电蝠龙化成一个魁梧壮硕的猛男。 唯有珊瑚独角兽，化成了一个仙气飘飘的美男子。 “哇！”灵霄很是惊喜，在谢无佞的脑子里欢快道，“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独角兽是最好看的一个！” 谢无佞抬脚就把独角兽给踹到了沼泽里。 独角兽：(T_T) “谢无佞，你干什么呀？”灵霄见他突然发疯，疑惑地道。 谢无佞阴沉沉嗤了声。 独角兽吓得在沼泽里瑟瑟发抖，都不敢爬上来了。 谢无佞走到水边，盯着独角兽化形出来的男子，碧瞳透出杀气。 “哇哦，谢无佞，原来你这么帅啊……” 灵霄突然惊叹。 她透过面前沼泽水面的倒影，看清了谢无佞的脸——上次在冥狱血泊她只看了个囫囵，因为晕血，她根本没来得及细看。 谢无佞的皮肤很白，像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样白，毫无血色。 但他的唇色却很红，唇峰极有棱角，锋利的下颌线条同他的性格一样尖锐，眉骨很深，下面是一双幽深碧绿的眼眸，睫毛很长。 看人时，总带着毫不掩饰的恣睢和张狂。 一头银发高束半马尾，马尾上有两条细细的小辫，坠着与他瞳眸同色的碧珠。 简直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漂亮得不真实。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简直人神共愤！我都怀疑，仙君那群人非要至你于死地，是不是因为嫉妒你长得美？” “我宣布，现在我是你的颜粉了！” 谢无佞狐疑低头，看了眼水中自己的倒影。 她……居然觉得他好看？ 不觉得他吓人？ “果然只有修仙世界才能孕育出这般绝色，你要是在我们那儿，什么莱昂纳多，汤姆克鲁斯，在你面前都是渣渣！” 谢无佞缓缓拧眉：“莱昂纳多和汤姆克鲁斯是谁？” “大明星，全球公认的美男子。不过我觉得他们都没你帅。” 灵霄说：“尤其是你的眼睛，很特别，很有异域风情。” 谢无佞站在沼泽边默了会儿。 一旁的独角兽见大魔头突然开始欣赏起自己水中的倒影，好像没空理它，悄悄爬上了岸。 “哎，谢无佞，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谢无佞懒懒道：“什么。” “你每天早上睡醒，第一件事就找盆水照一照，让我看看你的脸。这样，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会是愉悦的。” 谢无佞：“哼。” 无聊。 四头凶兽看见大魔头对着沼泽，嘴角扬起。 只觉头、皮、发、麻。 狂妄 “谢无佞，你快看，前面有一家卖烧鸡的店耶！好香啊！” 他们已经从魔界的地盘，来到了一处临近凡间山脚下的小镇。 小镇上有寥寥几家茶庄和食铺。 谢无佞脚步一顿，睥眸：“你还能闻到味道？” “闻不到。”灵霄咂咂嘴说：“但我看得到啊，你看那只烧鸡，烤得又酥又焦，肯定很香。” “我们先吃点东西再上路吧。”灵霄提议。 谢无佞直接无视了她的话。 化成人形的四头凶兽被谢无佞当奴隶使唤，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路过那家烧鸡店时，四凶兽和灵霄同时咽了咽口水。 虽然灵霄现在只是一抹意识，根本不需要吃东西。 但她曾经是个凡人，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对食物的喜爱是从刻在骨子里的。 就算不能自己吃，让谢无佞吃给她看，让她过过眼瘾也行啊。 眼看着那只烧鸡离自己越来越远，灵霄哀怨地扒在谢无佞脑门上扭头张望。 “一只烧鸡都不给吃，你也太抠了。” “我还以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谢无佞有多了不起呢，结果一只烧鸡都舍不得吃，你是不是没钱啊？” “唉，好没有意思……原来当大魔头这么无聊。” 灵霄在谢无佞脑子里碎碎念。 谢无佞沉着脸。 走远的脚步又折了回去。 “把那只烧鸡给我。” 他恶狠狠对店家道。 店家一见到这个长相妖异邪佞的人，和他阴恻恻的语气，就吓得魂飞丧胆。 赶紧将烤架上的烧鸡扔给他，就躲到了柜子后面去。 谢无佞接过烧鸡，转身就走。 灵霄在谢无佞脑子里很兴奋：“我们刚才是吃了霸王餐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干坏事呢，干坏事原来是这样的心情，也太刺激了。谢无佞，我决定以后都跟着你混了！” 谢无佞：“……” 谢无佞食指勾着纸包里的烧鸡，用引诱的语气道：“你不是想吃吗，想吃自己出来拿。” 这小东西一直跟他演戏，总能找到办法把她引出来。 灵霄说：“你脑门里有结界，我出不去。” “不过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你快吃啊，我都要流口水了。”她说。 “结界？”谢无佞幽幽眯眼。 “嗯呢。”灵霄毫不隐瞒，“我试过了，出不去，我一迈出去就又回到原点了。我觉得肯定是你眉心上这颗朱砂痣有结界。” 说完她问：“你有什么法子能把这结界解开吗？” 虽然住在大魔王的脑子里，干什么事都让他去冲锋陷阵，她只需要享受成果就行了。 但只体验结果，和享受过程，还是有区别的。 谢无佞听了，抬手就将烧鸡给扔了。 他脸色难看地摸着眉心。 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形似水滴。 在他冲破无底之谷冥狱时，突然冒出来的。 得想法子把这玩意儿取出来，否则这小东西成天在他脑子里叽叽喳喳闹腾，吵得他头都要裂了。 “哎哎，你怎么把烧鸡扔了！” 灵霄够着脖子去瞧，发现八爪火螭已经屁颠屁颠跑过去，把烧鸡捡起来吃了——就是那龅牙小胖子。 小胖子吃得满嘴流油，其他几只甚至没抢过他。 灵霄顿时怨念：“我都还没吃呢，你怎么就给我扔了。” 谢无佞不再搭理她的聒噪，开始御风驰行。 灵霄本是想去人间。 但现在，谢无佞去的方向，却不是人间。 而是修真宗门所在之地。 在这本书里，虽有天、人、冥三界。 但随着时间发展，也衍生出许多小分界。 修真界就是人界与天界的模糊地带，它既高于人界，又低于天界，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用人话说，就相当于这里的高等学府。 书中的男女主，霁风和青璇，当初就是在太初宗邂逅的。 青璇身为凰族君主私生女，从小就在族中不受宠，处处饱受欺凌。 不甘命运的她，偷偷逃离凰族，女扮男装，进入太初宗拜师学艺。 与此同时，男主霁风下凡历劫，也刚好来到太初宗。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刚开始，男主对自己跟一个‘男子’产生情愫，很是挣扎纠结了一阵子。 不过，一次意外，男主撞见在后山温泉偷偷洗澡的女主，才得知她真实的身份是个女儿身。 男主没有戳破她的身份，反而还处处帮她打掩护，心底的情愫也再难克制。 就这样，男女主在命中注定中相爱了。 一个多么浪漫的爱情的开始。 然而，这一切就被谢无佞这个疯批给搅和了。 有一天，谢无佞发病突然杀到太初宗，差点没把人家宗门给灭了。 当时还在太初宗当弟子的男女主，自然是挺身而出，拯救同门。 女主险些死在谢无佞手里，男主霁风当时还在历劫，修为不是谢无佞对手，为了救女主，也受了很重的伤。 也正是因为这重伤。 导致男主后来历完劫回到天界就失忆了，娶了女主同父异母的姐姐。 所以，在男女主的爱情路上，谢无佞这个绊脚石，真是哪哪儿都有他。 灵霄不知道谢无佞是在去太初宗的路上。 她对这里本就人生地不熟。 直到前方出现一座恢弘豪阔的雕梁画栋建筑群时，她才反应过来。 “咦。谢无佞，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太初宗。” 灵霄惊讶：“太初宗？我们来太初宗做什么？” 这时候，霁风应该还在归墟境闭关养伤，而青璇寸步不离守在归墟。 男女主都不在这儿。 太初宗还有什么值得谢无佞又来挑一遍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谢无佞没有替她解惑。 行叭，来都来了。 那就长长见识。 太初宗可是修真第一大宗门。 宗门中修为高超的大佬和天才比比皆是。 灵霄记得里写，太初宗里的几位长老，修为其实早就到了可以飞升的地步。但他们不愿受天规教条约束，就想在下界当个逍遥散修，所以一直躲着雷劫不肯飞升。 正因如此，太初宗的实力很强，连上边仙君也要给三分面子。 所以当初，不管是女主拜师学艺也好，还男主下凡历劫也罢，都不约而同来到了太初宗。 灵霄对这个地方也是久仰大名。 从前因为身体原因，灵霄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进学校。 所以她一直羡慕向往那种校园生活。 太初宗在这个世界的声望，就跟哈弗牛津差不多。 趁这次跟着谢无佞一起来，正好见见世面。 来到宗门外时，灵霄还担心，谢无佞这家伙可是太初宗的仇人，人家肯定防着他呢。 他们要怎么进去？ 就见谢无佞直接飞到半空，抬起燃着黑色魔火的手指，在虚空轻轻一点，就破了太初宗的宗门大阵。 轻易的程度，就跟敲碎一块玻璃似的。 灵霄：“……！” 好吧。 狂妄还是这家伙狂妄。 然后谢无佞飘进去，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座气派殿宇。 他缓缓落到屋顶，掀开房梁上的瓦片。 翻墙爬房这种事，灵霄以前可从不敢想。 她赶紧激动地将小脑瓜凑到谢无佞眉心前，看着眼前从未有过的视角。 大殿里头，摆设华贵而古朴，有一张雕花大木床。 此刻，那张雕花大床的床帐正在不住地扑簌抖动。 只听到有个老头的声音，正在吭哧吭哧喘气。 但从大殿顶端往下看，并不能看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灵霄疑惑地看了会儿，问谢无佞：“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谢无佞讥诮：“当然是来看好戏了。” 灵霄不解。 过了一会儿，那雕花大床停止抖动。 一个披着薄纱的年轻女子，赤足从大床走了下来，恭敬跪地道：“多谢长老赐功。” 紧接着，又一名身披薄纱的女子，赤足从床帐里出来，跪地说了同样的话：“多谢长老赐功。” 大床里的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挥了挥，用餮足的语气道：“嗯…下去吧。” 两名年轻女弟子穿上衣裳，恭敬地退下了。 灵霄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头顿时冒出一团怒火。 糟老头子坏得很。 她刚要开口让谢无佞削死那老东西！ 谢无佞就已旋身一闪，瞬间出现在屏风前。 “什么人！” 帐子里正昏昏欲睡的老头突然察觉到异常，警觉地披衣起身。 谢无佞绕过屏风，不慌不忙走到那老头面前。 一见到这张脸，和那双化成灰也不会认错的碧瞳，老头大惊失色：“你……你你你，魔头谢无佞？！” 谢无佞红唇缓缓掀起，露出了一个恶魔的微笑。 不待那老头出手反抗，谢无佞倏然伸手，黑色的火焰缠上对方脖颈，轻而易举将人给举了起来。 魔火的威力，就连四大凶兽都畏惧。 那老头瞬间便脸色青紫，双眼翻白：“咳，咳咳，谢无佞，你这大魔头，你想干什么！” 谢无佞凉凉掀眸，漫不经心欣赏着这老逼登挣扎的丑态，道：“几千年不见，你们这群老东西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被谢无佞掐住脖子这老头，正是太初宗的四长老之一。 道号明空长老，擅长符咒阵术。 此刻明空被谢无佞掐住脖子，心头惊惧无比。 因为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在这魔头手里找到反击和喘息的机会。 他刚一催动身上的符纸飞出去，就被魔火烧成了灰烬。 当年有霁风和天界神兵，再加太初宗从旁协助，才将这大魔头齐力镇压。 如今三千年过去，魔头竟是功力大增不可同日而语。 “霁、霁风和……青璇，都不在这里，他们在归墟。” 极限的求生意识下，明空赶紧撇清自己。 灵霄看着这糟老头，想到刚刚那两个被他糟蹋的姑娘，愤慨至极，一腔怒火涌上心头：“谢无佞，别跟他废话！先把他阉了再说！” 谢无佞却只是收紧手中力道，漫不经心问： “上古纯灵的禁制怎么解？” 灵霄听到他的话，一愣。 ——原来他突然杀上太初宗，是为了解开她的结界？ 但听到谢无佞这么问，那已经脸色青紫抽搐的明空长老却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谢无佞，你也有今天！” 他盯着谢无佞眉心上那颗朱砂痣，眼露疯狂和得意。 “上古纯灵的禁咒……一旦种下，是解不开的。” 谢无佞的耐心本就不多，这下眸光更是变得阴鹫：“说不说。” “谢无佞，你就等死吧！” 话音一落。 ‘咔嚓’。 谢无佞面无表情拧断了明空的脖子。 脑袋掉到地上。 血顿时从七孔涌出。 灵霄见到滚到脚尖的人头和喷溅的血，只来得及尖叫一声，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谢无佞听到她惊叫，微微皱眉，但也没管。 他只是随手扯过帘子，擦着指尖的血，慢条斯理道：“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太上那老东西，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无佞半威胁半引诱地说。 可他等了半晌。 他脑子里那个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的小东西，这回却没声儿了。 “喂，你死了？” 灵霄还是没声儿。 谢无佞皱眉。 他两指在脑门上叩了叩，烦躁道：“说话。” 没有人应他。 谢无佞转头看着地上死得很彻底的明空，和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碧瞳瞬间阴沉下来。 周身溢出前所未有的煞气。 好吊 大约过了一刻钟。 华灵霄才终于悠悠转醒。 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血色，而是对着一扇屏风。 看房间摆设，谢无佞居然还待在刚才那间大殿里。 灵霄知道自己一般晕血都要发作十来分钟。 十几分钟过去。 怎么谢无佞还没走？！ 他坐在这里，是想等着太初宗那帮人来围剿他么？ 灵霄虚弱地捂着头，总算找回声音：“谢无佞……我们快走，快走快走……要是被人发现你在这儿，还杀了他们长老，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谢无佞如同一尊死神，一动不动。 他碧眸盯着殿门，在灵霄开口时，浑身煞气稍散些许。 但仍旧眉头紧皱：“你刚才怎么了。” 灵霄还没缓过来，有气无力道：“……我晕血啊大哥。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杀人……” 她一见到血就要晕的。 谢无佞扫了眼血泊中明空的尸体。 眼色沉沉，没说话。 他直接起身，绕过地上那具尸首，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般，朝殿外走去。 随着谢无佞的步伐。 殿门被强烈而无形的炁流震开。 刚缓过来的灵霄，在看清殿外情形时，险些又撅了过去。 她倒吸一口凉气。 殿外。 乌乌泱泱全是人。 太初宗的弟子、执事、长老、宗主，全都围在外头。 一个个手持兵器，如临大敌，视死如归地盯着走出来的大魔头。 就连刚刚那两个被明空‘赐功’的女弟子也在其中。 用仇恨恐惧的眼神盯着谢无佞。 灵霄有点生气。 谢无佞帮她们解决了糟蹋她们的老畜生，她们不仅不感恩，竟然还去叫来一群人围攻谢无佞？ 修仙界这群人，真的分得清是非对错吗？ 还是说。 只要是魔族，在他们眼里就是恶的。 只要是仙人，在她们眼里就是善的？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他们被包围了。 “谢无佞，咋办啊？” 华灵霄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不由自主有点怂，声音紧张：“我们……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谢无佞眉峰浅挑，几不可闻轻笑了声。 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你笑啥呢，这是笑的时候吗？” 灵霄急得不行，“赶紧想办法啊！这么多人包围咱们，你有把握对付吗？哎呀，刚才你就应该趁他们没发现之前赶紧离开的！现在事情闹大了，咋收场啊？” 三千年前，谢无佞就是在仙界群攻包围下，被镇压的。 灵霄担心事情重演。 她好不容易才体验了两天当大魔王的滋味，可不想这么快又被封印到海底去。 “要不我们如实告诉他们吧，是那个糟老头子罪有应得，谁叫他糟蹋女弟子！还一次糟蹋两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我们杀了他，是在替天行道！” 灵霄在谢无佞脑门里急得团团转。 话也越来越密。 谢无佞却越笑越大声。 他站在大殿台阶上，旁若无人地仰首发笑。 太初宗那群人，听着大魔头突如其来诡异的笑声，却一个个只觉毛骨悚然。 这疯批越是反常，三界就越要遭殃。 这已经是几千年来，大家总结出来的规律。 太初宗宗主神色紧绷，当先出列，怒斥魔头。 “谢无佞，你三番两次犯我太初宗，杀我长老。这次，绝不会叫你再逃脱，还不束手就擒！” 谢无佞不屑扫视一圈，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就站这儿呢。有本事，来杀我啊。” 可他越是这么说，对面那些人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谢无佞轻蔑扯唇：“不动手，我可就走咯。” 说罢，他当真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完全不把包围他的这群宗门大佬放在眼里。 那张狂恣睢的模样，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但诡异的是。 谢无佞每往前走一步。 太初宗那群人就要心惊肉跳往后退三步。 形成了一种怎样的奇观呢。 就好像以谢无佞为中心点聚拢了一个人海。 以他为直径三丈范围内，人海开始缓缓移动退去。 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于是，谢无佞如出无人之境一般，就这么离开了太初宗。 目睹整个全过程的灵霄都傻眼了。 她知道谢无佞吊。 但没想到他这么吊。 就连太初宗的宗主，都不敢上前。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魔头谢无佞闯上宗门，跟砍菜头似的捏爆了一个长老的脑袋，然后又集体目送他施施然离开。 什么是排面？ 这就是排面。 身为究极大反派的排面。 灵霄那颗想日天日的的中二魂，今天终于跟着谢无佞狐假虎威了一把。 可把她给激动坏了。 一直到他们下了山，太初宗都没派人追上来。 “谢无佞，我承认我之前对你的声音大了点。” 灵霄佩服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永远的大哥！” 谢无佞哼道：“知道自己吵就安分点。” 灵霄连忙嘴甜地吹起了彩虹屁。 什么‘气场碾压第一人’‘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万年才出一个的极品’‘王者般的气质让人着迷’。 吹得谢无佞那叫一个眉目舒展，十分受用。 但灵霄不知道的是，那头太初宗众人用最小的代价送走了谢无佞这尊瘟神，也是齐齐大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在三千年那一次。 谢无佞可是差点把他们整个太初宗给荡平了。 现在只是死了一个长老罢了，简直是阿弥陀佛，逢凶化吉。 *** 四只凶兽还老老实实等在山下。 谢无佞回来之前，它们哪儿也不敢去。 跑了也会被抓回来。 别的人不晓得现在的谢无佞究竟有多可怕。 但这四只为了镇压谢无佞而存在的凶兽，三千年前来一直和他待在一起，是最清楚不过他有多疯多变态的。 虽然四只凶兽刚化人形，智商还处于低龄儿童阶段。 几个都不大聪明的样子。 但对谢无佞的恐惧是深深印在他们脑子里的。 这种恐惧，直接支配着它们的行为。 任劳任怨地给大魔头当起了坐骑。 丝毫不敢反抗。 一下山，灵霄就让谢无佞骑上独角兽，说想要体验一下骑着神兽在天上飞的拉风感觉。 谢无佞刚被灵霄的彩虹屁吹得心情不错，这点小要求就答应了她。 灵霄觉得认‘三界第一狂’当大哥可太爽了！ 她不仅骑着独角兽在天上飞，还让赤炎金猊兽、八爪火螭、雷电蝠龙，挨个变回原形给她骑着玩儿。 不过她还是最喜欢独角兽。 但谢无佞很嫌弃独角兽，因为灵霄强烈要求，他才勉为其难坐了上去。 - 此时远在天边的归墟境。 授命前去送令的仙官昼夜不停，终于赶到。 “青璇仙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呀！” 云镜仙台之上，薄雾盘旋，有一座孤殿矗立在此。 一名青衫女子正面对云境闭眼打坐。 听得突然闯入的声音，她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清冷的凤眸，扫眉间，衬得女子冰肌玉骨的容颜更加出尘。 “何事慌张？” 声音亦是清清淡淡的。 仙官急急赶过来，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赶紧禀报：“青璇仙子，那魔头谢无佞日前毫无征兆冲破了无妄海底的冥火炼狱，现已去向不明！帝君派我前来归墟通禀，速速请霁风神君出关镇压大魔头才行！” “否则等那大魔头缓过气来，三界定然又将迎来一场浩劫啊。” 光是提起谢无佞这三个字，那仙官都怕得直发抖。 而他此时还不知晓，就在他来的路上，谢无佞已经闯到太初宗去溜达完一圈了。 “什么！谢无佞竟然冲破了无底之谷冥狱？” 青璇一听，也是神色骤变。 她眉头紧皱，音调冷如碎冰：“四大凶兽擅离职守了吗，无妄海守将都是干什么吃的！” 仙官抖着身子哆嗦道：“哎呀我的仙子，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帝君自会派人查清事情始末。现在紧要的是，赶紧将霁风神君请出关啊。” “无底之谷和冥狱凶火都已经囚不住大魔头了，如今只有霁风神君能压制那魔头。” 青璇转身看了眼云海深处的归墟境，眸露忧心：“可现下离霁风出关，至少还有三年。” 仙官眼前一黑：“三年？！等三年过去，三界怕是都要在那大魔头手里霍霍完了。” 当初。 霁风将谢无佞封印在无底之谷下，虽然成功了，但自己也修为耗尽，还伤了神魂。 这三千年。 谢无佞在无底之谷囚禁。 霁风也同样在归墟闭关。 时间线来说，本是一致的。 但现在，谢无佞竟然在霁风的出关时间提前三年就冲破了封印。 这怎能叫天界众君不感到害怕。 一个杀不死的魔头，复活后只会变得更可怕。 青璇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不可能现在去打扰霁风的闭关，越是到了出关尾声，越是紧要关头。 一不小心，就会功亏一篑。 三千年她都等过来了。 还在乎这三年吗。 青璇转念间就做出决定。 她对前来传信的仙官道：“你且回去禀告天君，霁风闭关在最后关头，干扰不得。但我会立马赶回太初宗，联合宗门长老们严阵以待，若那魔头敢再生事端，青璇必定集太初宗全力稳住局面。” “只要等这三年霁风重塑修为出关，任那魔头再如何狂妄，也定叫他万劫不复。” 见青璇仙子这般说，传令仙官也只得应下来。 归墟境在最西边，离东境的天宫路途遥远，光是赶路就需一日一夜。 若是路上再耽搁一会儿，一来一回，就是三日功夫。 三日也好，三年也罢，对于仙界神族来说，本不过弹指一瞬。 但现在有了谢无佞这个变数。 他一发疯，分分钟能整出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所以，仙界谁也不敢托大。 传令仙官走后，青璇亦是神色凝重。 她本是打算在云镜仙台一直守候霁风，直到他顺利出关为止。 但现在看来，她得提前离开了。 青璇进屋去，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然后她来到归墟境前，对着翻滚的云海柔声道：“霁风，我要先走了。谢无佞出来了，我得回太初宗去主持大局。” “这是我们肩上的职责，相信你不会怪我的。” “等你出关时，我会回来这里接你。” “三千年了，我真的很想你。” 说完，青璇拎着长剑和行李，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了。 宠物 太初宗地界接壤人间。 反正来都来了，灵霄便想去凡间看看。 谢无佞被她磨得头疼，最后与她条件交换—— 他带她去凡间玩一趟，回来她就必须安静消停，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擅自在他脑子里说话。 灵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反正嘴巴长在她身上。 她要不要说话，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谢无佞又拿她没有办法！ 灵霄敷衍了事答应下来，催他赶紧上路。 “别磨蹭了，我们快出发吧！” 独角兽踩着云彩努力往前狂奔，三头凶兽吭哧吭哧跟在后面。 一样的云朵从两边急速掠过，往下俯瞰，还能看到山谷丛林里涓流的小溪，和奔跑的小鹿。 远处山脉，凡间的城镇已经若隐若现。 灵霄欢悦高呼：“美好的新世界！我们来啦！” 谢无佞抄着双手，长腿交叠，靠在独角兽背上闭目养神，闻言嗤一声。 真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看到什么都大惊小怪。 神族那群老不死，找这么一个上古善念来禁制他，怕是脑子秀逗了。 又笨又蠢，没有半分修为，见点血都得晕半天。 他堂堂三界第一大魔头，会被这么个愚蠢的小东西禁制住？ 做梦呢。 到了凡间城镇后，那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市井烟火气就瞬间扑面而来。 虽然这只是一个不大的小城池。 但因为眦邻修真界山脉，鱼龙混杂在此流通，倒也还算繁华。 谢无佞张狂惯了，即便到了凡间城池，既不遮掩自己容貌，也不收敛魔头气势。 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城。 四只凶兽一落地，就化作了人形，如同小跟班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其实这四只凶兽乡巴佬的程度，跟灵霄是一样一样的。 在被送到无妄海去镇压大魔头前，它们就一直被困在蛮荒。好不容易出了蛮荒，又在无底之谷守了三千年。‘上古凶兽’的名头听着很威风，但其实这四只也是哪儿都没去过。 灵霄在谢无佞的脑门里东张西望，对这古代凡间的市井街头新奇不已。 后头那四大只也跟她一样，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尤其是八爪火螭和雷电蝠龙。 俩人本就是块头最大的，一个是吃货，一看到路边的食物就直流口水；一个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盯着那些小摊上的发钗饰品就走不动路。 独角兽和金猊兽比较收敛一点，但眼睛也是瞪得老大。 谢无佞带着这么一支队伍，加上他自己那舍我其谁的气势，走在街上，没人敢惹他。 也没人敢多看他一眼。 ——虽然这些凡间的普通老百姓压根不知道三界之外有什么大魔头，更不知道这个一看就很不好惹，有双异类碧瞳的男人是什么来历。 但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都自动绕着谢无佞走。 “谢无佞，谢无佞！”灵霄一眼看见前面路边有个老翁在卖冰糖葫芦，激动道，“前面有卖糖葫芦的，你买一串给我尝尝吧！” 谢无佞皱眉：“你又不能自己吃。” 灵霄说：“你吃给我看啊。现在我在你脑子里，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嘛。” 谢无佞才不会纵容她这些无理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三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跑到凡间街头来吃糖葫芦，威风何在！ 谢无佞直接无视。 灵霄立马搬出他们之前的约法三章。 “之前可是你自己说的，带我来凡间玩开心了，回去以后我就听你的话。” “现在你不买糖葫芦给我吃，我很不开心！” “我一不开心就喜欢碎碎念，我话可多了，我最擅长自言自语了。而且我记忆力特别好，我会背好多好多文章和名著语录，英文版的，法语版的，我都会。” “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每天在你脑子里背上一篇文章。” “就比如说，道德经我就背的很熟……”灵霄说着，转声便老神在在开始念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 “够了，闭嘴！”谢无佞捂头抓狂。 后头四只冷不丁听见大魔头暴喝一声，吓得齐齐一呆，僵地原地不敢动弹。 灵霄住了声，狡黠地问：“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谢无佞脸色阴沉地朝那卖糖葫芦的老翁走去。 “拿来。”他凶神恶煞地说。 老翁被吓得一哆嗦。 老翁颤着手从稻草桩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大魔头，“两、两文钱。” 怕归怕，钱还是要收的。 但大魔头嚣张惯了，他叱咤三界，想要什么抢过来就是，何时还付过钱。 他把糖葫芦怼到脑门前，暴躁道：“这下行了吧！” 灵霄却说：“你还没付钱呢。” 她认真道：“我们现在是在凡间，买东西是要给钱的。我们在修仙界吃霸王餐没关系，但在凡间这样就不好了。” 谢无佞脸色阴沉抿着唇。 灵霄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作，狐疑地问：“你该不会是没钱吧？” 谢无佞：“……” 灵霄猜对了。 大魔头身上还真没有钱。 钱这个东西，对大魔头而言，根本就没这个概念。 灵霄的质疑在此刻精准扎刀：“谢无佞，你该不会……身上连两文钱都没有吧？” 大魔头居然被他脑子里的小东西给鄙视了。 大魔头现在心情很不好，脸色很阴沉。 谢无佞身后跟着四个流着哈喇子的人形凶兽，对面是那凡人老翁怀疑他要吃白食的眼神，脑子里是小东西同情的声音—— “谢无佞，你好惨啊。” “不但连个庇护的住处都没有，身上还一分钱莫得。这些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啊？” 谢无佞气得险些晕厥。 “谁说老子……” 他本欲张口反驳。 话吐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情绪被这小玩意给左右了。 谢无佞舌根抵颌，古怪地冷静了会儿。 然后一如既往邪气地道：“本尊就喜欢抢别人东西，不是抢的，本尊还不要呢。” “牛逼。”灵霄对他竖起大拇指。 “反派的逼格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知道就好。”谢无佞‘哼’一声，转头阴恻恻盯了那老翁一眼。 老翁赶紧摆手道：“送您……送您，不要钱，不要钱了。” 谢无佞挑眉。 “看到没，绝对的实力面前，钱这种东西都是摆设。” 谢无佞跩跩地往前走。 咬一口糖葫芦，酸得他倒牙，皱眉骂了句‘什么玩意儿难吃死了’，抬手就给扔了。 后头的四只赶紧跳起来抢那串糖葫芦。 摇头晃脑，吃得可欢了。 灵霄沉默了一会儿。 谢无佞继续往街上走。 灵霄还是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但她不再要求谢无佞买给她了。 走到一个手工首饰摊前时，灵霄双眼一亮：“哇好漂亮的首饰呀，谢无佞你走近一点，让我看看。” 谢无佞觉得他脑子里这个小东西真俗气。 这些凡间俗物，一没有灵气，二没有价值。 她却看什么都新鲜。 谢无佞不耐烦地走到摊贩前，让脑门正怼摊子。 摆摊的小贩眼色很是伶俐，一见这位大少爷衣着气势不凡，身后还跟着四个人高马大的随从，虽然长相异类了点，但兜里肯定有钱。 小贩便热情地道：“客官，您想选点什么？” “这支金钗怎么样，用来送给喜欢的姑娘，最合适不过了，这样式可是天都那边最时兴的！” 谢无佞嗓子一沉：“什么喜欢的姑娘，老子就是随便看看。” 小贩暗暗一笑，心想这大少爷还挺纯情呢，居然害羞了。 “那这镯子怎么样？这可是正宗的羊脂玉，寓意天长地久，生生世世，买一个送给姑娘当定情信物，她保准喜欢。” 谢无佞扫了那镯子一眼。 小贩见他意动，刚想卖力推销。 灵霄就在谢无佞脑子里道：“好啦，我看完了，我们走吧。” 谢无佞蹙了下眉：“你不是想要吗？” 灵霄：“我没说我想要啊。” “这里逛完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她催促。 接下来。 每走到一个灵霄感兴趣的摊贩或是铺子前，她都只是对谢无佞说：“你走近点，让我看一眼就行。” 她怕她一说想要，谢无佞又直接当街强抢。 她直接把谢无佞的脑门当成了摄影机。 逛街逛得津津有味。 但大魔头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劲，阴着个臭脸。 街上的老百姓见到这尊煞神，都自动离他三丈远。 灵霄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为她在光门结界里的视角，和他的视角是一样。 除非大魔头又发疯，把自己头盖骨给掀下来。 不过那样也没用。 灵霄一见到血就会晕过去。 在凡间集市一路逛下来，灵霄是逛开心了，可除了她之外的其他几个都不太开心。 大魔头就不说了。 他基本随时随地都是阴晴不定的。 后头那四只人形凶兽也幽怨得不行。 逛了这么半天，谢无佞总共就扔了一根不要的糖葫芦给它们。 四个分一串，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灵霄说：“咱们现在身上也没钱，还是先找个地方挣点钱，然后正正经经吃顿饭吧。” “四大凶兽现在成了咱们的宠物，养了宠物就要好好喂养，不能让它们饿肚子。” 养宠物是要负起主人的责任的。 “你事情怎么这么多。”谢无佞很不耐烦。 灵霄虽然觉得跟着大魔头日天日地搞事情很爽很刺激，但这里是凡间，‘凡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灵霄的故乡。 况且凡人没有灵力和修为，大魔头随便一个手指头，都会给这里造成灭顶之灾。 所以，灵霄不允许谢无佞在这里搞破坏。 这是原则问题。 这几天相处下来。 灵霄已经大致摸索出大魔头的喜好。 他吃软不吃硬，尤其爱听彩虹屁。 她还发现大魔头一个软肋。 也不说是软肋吧，就一个弱点。 他特别烦她念叨。 她一在他脑子里碎碎念，他就受不了了。 就跟孙悟空讨厌唐僧念紧箍咒一样。 齐天大圣再厉害，也扛不住唐僧天天念紧箍咒啊。 现在的灵霄，就把自己当成了那个紧箍咒。 “谢无佞，前面有人在招短工，要不你去扛沙包赚点铜板吧。” 谢无佞：“……？” 朋友 大魔头会去给别人扛沙包吗？ 呵呵。 他不用沙包那么大的拳头打人就不错了。 “去。” 谢无佞抄着手转身，对呆头呆脑跟在后面的几只人形凶兽命令。 四大只面面相觑。 在大魔头的威压下，四只不敢不听从命令，乖乖去扛沙包了。 在街尾招短工的工头是个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见过来四个长相各异的青壮年，挑着眼上下打量一眼：“干半天活发十个铜板，直到把那堆沙包和木头搬完为止。管饭，做不做？” 一听还能管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四大只双眼一亮，连连点头。 它们过去时，已经有六七个工人开始在扛沙包了。 一只沙袋差不多得一两百斤，成年人劳壮力最多也就一人扛两袋。 然后这四只过去，有样学样。 刚开始它们四个也一人扛两袋。 扛着扛着觉得太轻了。 回来时，就加成了四袋。 跑了两趟后，还是觉得麻烦，浪费时间。 于是，就变成每个人肩上扛着五六袋，头上顶着两三袋，手里还拎着七八袋，就这么轻轻松松从工头的面前走了过去。 工头惊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哪儿来的一群神力？！ 本来预计半天功夫才能搬完的货物，在四大只的出手下，不到半刻钟就搬完了。 那几个凡人短工看到这一幕，也是一阵茫然无措。 这么轻易就把活儿给干完了，工头还给发钱吗？ 工头还在那儿持续震惊中。 四大只就已经凑了过去，眼巴巴围着那包工头，像极四只等着投喂的大狗子。 工头吓得额头流下几滴冷汗，也不敢赖账，赶紧让人拿了账本过来给这几位爷把工钱结了。 但四只想要的根本不是钱，它们要吃的。 可它们不会说话。 是的。 没错，四只凶兽虽然被灵霄的‘上古纯灵祝祷’催化成了人形，但它们的脑子还是兽类，按照化形的时间来算，就跟个小婴儿一样。 还没有学会说话呢。 四只人形凶兽焦躁地盯着短工。 说好了管饭的，饭饭呢？ 饿饿。 最贪吃的八爪火螭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它低下头，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 独角兽和金猊兽也没好到哪儿去，雷电蝠龙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凶气。 身为四大凶兽，它们本性属火，在冥狱时，只需要吞噬岩浆烈焰，就能填饱肚子。 但现在来了凡间，又化了人形。 还被大魔头当驴使唤。 它们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听到那个龅牙小胖子肚子咕噜咕噜叫，工头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要吃的啊。 工头叫人端了一盆馒头过来。 四只双眼一亮，围过去，开始一口一个往嘴里塞馒头。 谢无佞就坐在对面屋顶上。 看着那几头蠢了吧唧的畜生，跟吃槽食的猪似的，无比嫌弃。 灵霄却在他脑子里高兴道：“你看，其实它们几个挺好养活的，又不粘人，还很听话。让你把它们带走，是不是很明智？” 谢无佞支着长腿，坐在峭壁上，碧眸散漫，嗤了一声：“幼稚。” “难道你不觉得凡间的生活很有意思吗？” 谢无佞：“没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才有意思？”灵霄试图和他聊点走心的。 “当然是现在就杀到天宫去，把太上那老不死的捆了，命令他解除上古纯灵的禁咒，你这小东西就再也不能在本尊脑子里呱噪了。” “那不更没有意思了吗？” “有我在，还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聊聊天。”灵霄说，“要是我不在了，你就又是一个人了。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晚上看星星也是一个人，就连出来搞事情都还是一个人，连个给你鼓掌喝彩的人都没有，那多寂寞啊！” 谢无佞：“……” ‘老子不稀罕’这五个字在舌尖一滚。 没说出来。 灵霄又继续说：“你修为这么高，已经到了‘无敌是多么寂寞’的程度。有我和你做个伴儿，无聊的时候说说话，聊聊天，逗逗趣儿，难道不好吗？仙魔的寿命是很漫长的，成千上万年的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多没有意思啊。” “况且我对你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灵霄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没有修为，没有伤害力，也没有实体，我只是一抹意念罢了。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朋、友？”谢无佞语气古怪。 他叱咤三界几千年，还从没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说要做他朋友。 “是的，朋友。”灵霄的语气里透着轻快笑意，“我甚至希望，以后我们能成为‘sulmate’。” 谢无佞语气更怪异了：“搜眉特，什么玩意儿？” 灵霄摊手，耸肩：“你可以理解为灵魂伴侣。” 伴侣…… 谢无佞的表情简直像见鬼一般。 这小东西想做他的朋友就算了，居然还想当他的伴侣？ 大概是被震惊到了。 大魔头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那就当是答应啦！”灵霄开心地道。 谢无佞的嘴唇动了几下。 但就跟中了禁言咒似的，突然间说不出话了。 他忽然抬手，手掌凝起一团火焰。 那火焰纯度极高，在他的掌中变化，形成一团圆形，中间亮得像一面水银镜，四周黑红的火焰聚拢着光。 灵霄在谢无佞的眉心里，透过他掌心里的火光，看到了谢无佞那张冶艶妖异的脸。 再次感叹：“谢无佞，你真帅。” 谢无佞：“……” 这小东西果然脑回路奇葩。 谢无佞自己清楚得很。 这些年，无论走到哪儿，任何人见到他这张脸，和他这双邪佞碧瞳，都是被吓得屁滚尿流，魂飞丧胆。 神族那群菜鸡，一个个背地里骂他是魔族孽种，天生邪佞。 祸害三界的丑八怪。 这小东西居然能对着他的脸说帅。 她对他就这么痴迷？ 难道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谢无佞举着火镜，古怪地瞧了几眼自己的脸。 她当真不怕他？ “不好不好，谢无佞，快过去瞧瞧，四只凶兽和那群短工打起来了！” 灵霄瞧着前头街尾乱成一团的局面，赶紧呼叫谢无佞。 四只本就是凶兽，即便化成了人形，胃口也不是一般的大。 工头发的一盆馒头，本是分给他们一群人的。 结果四大只一口一个，几下就把那盆馒头给吃光了。 吃光不说，还找工头要，其余干活的工人一个馒头也没抢到，两边愤愤不平就这么打起来了。 但普通凡人哪是四只凶手的对手。 它们几个刚要发作，就被灵霄发现了，赶紧让大魔头过去管管。 谢无佞挥灭掌中的魔火，抬头不耐烦地看了眼。 他从屋顶飞下去。 轻飘飘落在四头人形凶兽前，嗓音冷冽不耐：“活腻了是不是。” 四大只一见大魔头来了，惊恐地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然而，对面那几个逼急了眼的凡间工人，却没刹住手，有个壮汉手里举起跟木棍，哐叽就敲在了看起来最‘弱’的独角兽脑壳上。 因为独角兽的人形是个温柔美男子，其他几只看起来都不太好惹。 ‘哐当’ 木棍断成了两截。 独角兽捂住脑袋：嘤(╥﹏╥) 灵霄怒了：“可恶，竟敢打我的独角兽！” “谢无佞，削他！” 谢无佞抬脚就把独角兽踹飞了。 可怜的独角兽被踹到十几米外的树杈子上倒挂着：qwq。 众人：“……” 众人惊愕三秒，瞬间作鸟兽散。 “不好啦，有妖怪啊！” 灵霄急了：“谢无佞，我让你削那个欺负崽崽的壮汉，你怎么把崽崽给踹飞了。” 谢无佞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连一群凡夫俗子都打不过，要它们何用。” 灵霄说：“这里是凡间，不能开杀戒，它们是听话才没有乱伤人的。” 灵霄越这么说，大魔头就越不高兴。 他现在看独角兽哪哪都不顺眼。 “唉算了算了，我们赶紧走吧，那些老百姓一会儿叫了人来就麻烦了。” 这里是凡间，可不比修真界。 万一待会儿大魔头一不小心发起疯来，灵霄也没把握自己这个‘紧箍咒’能控制得住他。 灵霄催促着谢无佞赶紧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 那群百姓就找来一群在城中郡守府上做客的‘道长’。 这群‘道长’，好巧不巧，正是太初宗里下山历练的几名弟子。 修真宗门中弟子下山历练，一般主要就是斩妖除魔，或是闯秘境寻宝。 这一回，这几名弟子就来到了这座名叫‘眉城’的地方。 妖怪没有遇上，倒是被本地郡守请到了府里去做客。 正在府上吃着酒水呢，忽闻外面喧哗声起，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大人，外面百姓来求救，说是城西街口，遇到一绿眼白毛的妖怪！凶神恶煞，正在伤人呢！” 太初宗几名弟子一听，当即提剑而起：“郡守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了。” 下山这么久，一路都顺风顺水，什么历练也没遇上。 这回可好，瞌睡遇到枕头。 总算叫他们碰上一个在凡间作乱的妖怪。 看他们不大展身手！ 另一边，灵霄不停地催着谢无佞：“快走快走，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去下一个地方。” 偏偏魔头慢吞吞的，不慌不忙。 就喜欢看这些愚蠢凡人对他露出畏惧的样子。 就这么一慢一快。 后头那拨太初宗弟子很快就追了上来。 一群人纷纷拔剑，意气风发地指着那绿眼白毛妖怪的背影大喊：“妖孽，受死吧！” 谢无佞轻蔑一嗤，缓缓转身。 就见那群修仙弟子的脸色遽然变得惊悚惨白—— “谢、谢、谢无佞？！” 这他妈哪是绿眼白毛小妖怪？ 这他妈是让整个三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露珠 灵霄一声叹息。 这群家伙的运气也太背了吧！ 怎么就自己送到谢无佞的跟前来了。 “你说，我是直接拧了他们的脑袋好呢，还是将他们穿肠破肚好？” 随着谢无佞自言自语、邪肆狂妄的话语，对面那群太初宗弟子吓得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灵霄赶紧说：“别别别，我晕血，见不得血腥的场面。” “他们没惹你。就一群小喽啰，犯不着你出手，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谢无佞小指勾住马尾上一条坠着碧珠的辫子把玩，神情恣睢戾气：“可他们让本尊心情不好了。” 灵霄说：“我可以让你心情变好啊！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保准让你心情立马变好！” 谢无佞余光扫着对面那几个太初宗弟子惨白惊恐的神色，似笑非笑道：“哦？说来听听。” 那群宗门弟子看着大魔头自己个儿在那儿自言自语，一个个神情古怪。 老早就听说谢无佞那大魔头脑子有问题。 是个疯批，还病得不轻。 现在看来，传言果然没错。 他真的是有病。 自己跟自己对话，还挺起劲。 灵霄绞尽脑汁，把她以前看过的笑话搜罗出来，讲给大魔头听： “一个人在沙漠里快要饿死了，这时他捡到了神灯。神灯说：“我只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那人说：“我要老婆……”神灯立刻变出一个美女，说：“都快饿死了还贪图美色！可悲！”说完就消失了。那人绝望地道：“……饼。” 讲完一个笑话，灵霄问：“怎么样，好笑吗？” 谢无佞轻嗤：“不好笑。” 灵霄又继续讲：“一只壁虎在湖边游荡，这时正好有一条大鳄鱼远远地爬了过来，准备要一口吃掉它，情急之下，小壁虎上前一把抱住了鳄鱼的腿，大声喊：“爸爸！”大鳄鱼一愣，当即老泪纵横：“儿啊，别再上班了，半个月就瘦成这样了。” 谢无佞勉为其难笑了下。 灵霄又讲一个：“有个人老是喜欢放响屁，同僚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不出声？然后便见他坐在那抖个不停。同僚问他在干什么，他答：我把屁调成振动了。 ” 谢无佞终于笑了起来。 笑得双肩发颤，前俯后仰。 那笑声在对面那群太初宗弟子听来，格外瘆得慌。 众人面面相觑。 实在摸不准大魔头现在究竟是发什么疯。 但让他们一拥而上跟大魔头拼命，无异于是去送死。 就在大家惶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谢无佞转过头来，凉飕飕掀唇：“还不滚，想死的话本尊就成全你们。” 那几个弟子一听大魔头下了最后通牒，想也不想，转身就跑了。 *** 同一时间的太初宗。 从归墟境离开的青璇也终于回到了宗门。 一回去，青璇就得知前日谢无佞已经闯上了山，残杀了四大长老之一的明空长老。 明空长老死相很惨，脑袋都直接被大魔头给拧了下来。 众人说起那日魔头闯宗门，仍是心有余悸。 年轻的宗主道：“青璇师叔，您可算是出关了！那大魔头实在是嚣张至极，就这么闯上我太初宗，肆意残杀我长老和弟子，要不是那日我集结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包围那大魔头，将他吓退，……现下，还不知我太初宗会是怎样一番局面……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青璇是老宗主的亲传弟子，辈分极高。 若不是因为她三千年前去给霁风守关，如今这太初宗宗主的位置，本该是由她来继承。 如今她下山归来，比她小一辈的宗主，对她很是尊敬。 青璇坐在椅子上，神色清冷，声音亦如碎玉：“当年谢无佞被我们太初宗联合仙界合力镇压，以那魔头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一朝冲破冥狱，必定是要来寻仇的。我们想躲是躲不了的，为今之计，只有再将魔头封印一次。” 宗主道：“霁风神君何时才能出关？” 青璇敛了下眉眼：“快了。放心吧，在这之前，宗门有我坐镇，不会有事的。” 这话音才刚一落。 就有一名传信弟子火急火燎跑进来。 “宗主，师叔，不好了！那大魔头跑到凡间祸害去了！” “我们几名在凡间眉城历练的弟子，刚才用飞羽令传回消息，说在凡间城池遇上了大魔头，发回消息速速请求援助！” 青璇神色紧绷，霍然起身：“什么，谢无佞居然跑到人界去了？” 魔头去那儿干什么？ 青璇第一反应是不解。 谢无佞此人睚眦必报，既已冲破冥狱，首当其冲便要找太初宗和天界算账，再不然也是等她和霁风出关后直接找他俩。 所以得知谢无佞出来后，青璇才会那么忧心如焚。 害怕三界又在魔头手上横生劫难。 当年，太初宗弟子不过不小心杀了一个魔族老妪，谢无佞就杀到太初宗差点把他们整个宗门给灭了。 想起当年的事，青璇仍忍不住后背发寒。 这回魔头怎么突然跑凡间去了…… 这个问题无解，紧接升起浓浓担忧。 人间百姓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谢无佞那魔头在人间大开杀戒，必将引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不行，绝对要制止魔头。” 青璇来不及思索，便对现任宗主道：“你速速点上一批战斗力强的弟子，随我下山赶去眉城。” 宗主也不敢大意，立马就去召集弟子。 ** 在太初宗兴师动众点兵准备下山剿魔的时候。 谢无佞早就离开眉城了。 灵霄觉得她怂恿大魔头来凡间这事儿，还是草率了点。 放大魔头来人间，委实有点危险。 “我们还是先回魔渊吧。” 灵霄说：“把魔宫造好才是紧要事，凡间以后有机会再来玩。” 谢无佞皱眉道：“你就这么想要住魔宫？” “也不一定要宫殿，有个家就行。有家才有归宿嘛，家是心灵停泊的港湾。”灵霄认真道，“虽然我现在在你眉心里，但万一哪天我出来了呢。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 谢无佞不说话了。 小东西可真缠人。 米粒大的家伙，口气还不小。 允许她住他脑子里，已经是他破天荒开恩了，竟还不满足。 谢无佞支着长腿，坐在黑色巨翼张开的雷电蝠龙背上，翱翔在云层飘浮的半空，眉梢微扬地冷哼。 凡间城池在下方化作一个个小黑点。 雷电蝠龙飞行的速度极快。 不到半日工夫，他们就已经回到了魔渊。 但这次谢无佞却没有回上次那个绮丽壮观的峡谷，而是来到另一个地方。 这里的几座巨型山峰都是光秃秃的。 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岩石一片灰白。 什么也没有。 灵霄不解的张望四周，问：“谢无佞，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谢无佞没回答。 他指挥着雷电蝠龙朝着最近的一座山峰飞下去。 落地后，他又让蝠龙喷火，将山峰烧出一个巨大的洞口，然后走了进去。 从洞口进入，里面没了光线，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伸手不见五指。 灵霄正在疑惑不解时，眼前绕过一个长长的溶洞，突然闪出一片刺目的金光来。 “……” 灵霄在谢无佞的脑门里，都被那金光差点闪瞎了眼。 她不得不抬手捂住双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去。 “金子？！” 天呐。 这是一个金矿山洞。 里面全都是黄金。 灵霄的双眼顿时冒出元宝的形状，振奋地道：“谢无佞，哈哈我们发财啦！好多金子啊！” 谢无佞抄着手，一副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不以为意，“这种东西，魔渊多的是。” 灵霄道：“原来你家里有金矿啊，不好意思，之前我误会你了。” 她一直以为谢无佞很穷呢。 原来他家里遍地是黄金。 “魔渊原来是个风水宝地！”灵霄咂舌。 谢无佞古怪地挑了下眉。 三界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她倒是不害怕。 呵，等她看到真正的魔渊，就不会这么说了。 “现在既然有钱了，那我们就赶紧行动起来吧！” 灵霄说完开始规划。 钱有了，劳动力有了，现在就只差一个图纸了。 指望谢无佞是指望不上的，灵霄只能开动自己的小脑瓜。 她让谢无佞找根棍子找片沙地，然后一边比划形容，一边引导他将她描绘的宫殿模型画出来。 “怎么样，漂不漂亮？” 她是按照泰姬陵的样子比划的。 谢无佞嗤一声：“丑得要死。” 灵霄自动过滤他口是心非的话：“正好咱们这里白色晶石多，就用那些石头造吧。” 她伸手一指：“就把魔宫建在那棵梧桐树后，怎么样？” 谢无佞转头看了眼那棵梧桐树。 半晌没吭声。 傍晚，四只凶兽就开始吭哧吭哧干活了。 它们先把险峰峭壁上的石头刨下来，再驮回梧桐树下。 而谢无佞，就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躺在树下懒憩。 到了夜晚，四只凶兽累得不行，回到洞里去睡觉了。 灵霄也趴在谢无佞脑门里看了会儿星星。 没多久，她也昏昏欲睡，渐渐声音越来越小，睡着了。 唯有谢无佞还睁着眼睛。 幽深碧绿的瞳眸，盯着梧桐树上那株顽强冒出的新芽，面露古怪。 等到灵霄一觉睡醒，天快亮了。 天地间，黎明前的曦光特别美。 她发现谢无佞竟然醒着。 “谢无佞，你在想什么呀？” 谢无佞抬手抚了抚眉心，盯着树上那株新芽。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要是眉心里这小东西真能出来，会是什么样？ 突然间，梧桐树上的新芽一弯，悬在上面的一颗晨曦露珠‘嗒’掉了下来。 正正落在谢无佞的眉心。 灵霄只觉得面前的光门突然出现一道强烈而刺眼的漩涡，将她往外面一吸—— 天旋地转间。 她被那道漩涡裹挟，毫无征兆地从谢无佞眉心里弹了出去。 谢无佞：“……” 灵霄：“？？？” 纸片人 谢无佞：“……” 灵霄：“？？？” 灵霄的面前，猝不及防出现一张放大了十倍的，冶艶苍白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正是谢无佞。 谢无佞这张脸即便被放大了，也连毛孔都看不到，皮肤居然还挺好。 灵霄呆了呆，和他大眼瞪小眼。 双方都觉得很愕然很意外。 谢无佞看着突然蹦出来，落到他手掌心的只有指姆大的小不点，怔愣过后，表情渐渐嫌弃。 ——什么玩意儿。 上古纯灵，就这？ 一团白色灵雾氤氲成一个小人形状，连样子都看不清，跟个无脸怪似的，呆头呆脑坐在他掌上。 只要他轻轻一捏，她就得魂飞魄散。 灵霄也从那双碧绿瞳眸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团白雾朦胧的纸片人，一整个懵逼地跌坐在谢无佞的手掌上。 像什么呢。 就像灵霄在漫画书上看过的，那种用最简单潦草的线条勾勒出来的火柴人，随便画个‘大’字，然后在上面画个O，就当做一个人了。 很潦草。 真的很潦草。 “啊啊啊啊啊！” 灵霄忍不住尖叫起来：“我怎么成这样了？！” “谢无佞，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无佞掏了掏耳朵，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突然跑出来的。” “谁知道你长这个丑样子。”他毫不掩饰地嫌弃。 “呜呜呜呜。”灵霄惊愕过后，突然抱膝坐下，捂着脸嚎了起来。 “你哭什么？”谢无佞皱眉。 灵霄抽抽搭搭：“谢无佞，你太坏了，谁许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快把我变回去！” 谢无佞无语，把手掌举到面前，仔细打量了几眼小不点。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轻轻戳了下她的小脑瓜。 小不点立时便坐不稳，摇摇晃晃朝后倒去，摔了个屁墩儿。 她一边抽噎，一边吭哧吭哧爬起来控诉他：“谢无佞你这个大坏蛋，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谢无佞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像是找到有趣玩具的坏小孩，等灵霄好不容易爬起来，他又用指尖把她给戳倒，然后看她在他手掌上一边吭哧吭哧，一边骂骂咧咧。 “可恶，大坏蛋！” 灵霄被谢无佞捉弄了几次，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她大喊一声，跑过去抱住他的手指头，‘嗷呜’一口狠狠咬住。 她那点力气，在谢无佞眼里，还比不上被蚂蚁叮了一下。 灵霄咬了半天，大魔头没有丝毫损伤，她自己的牙到是被硌得不行。 “臭谢无佞！坏谢无佞！” 她气哼哼叉腰骂他。 还用小短腿去踢他的手指头。 谢无佞碧眸里噙着笑意，觉得逗弄这小不点真有意思。 他把她拎起来，拿到近前细看。 小不点虽然周身被一团白色灵雾笼罩，看不清她的模样，但确实是个人的形状。 只是不知何故，身板只有他拇指那么丁点大。 大概…… 是因为上古纯灵原本就只是一抹先天清气，本无实体？ “原来就是你这个小不点，一直在本尊脑子里聒噪啊。” 谢无佞故意露出阴沉的煞气。 灵霄抬头，看到谢无佞怼得很近的一双碧绿瞳孔。 她现在身体变小了。 所以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那双碧瞳就变得特别的大。 瞳眸深处一碧如洗，好像盛着无数闪烁繁星的浩瀚宇宙，深不见底。 灵霄没有被谢无佞的煞气吓到。 在她看来，谢无佞就是个纸老虎！ 她做了个鬼脸：“对啊，就是我，怎么，不满意？” 她现在没有脸，五官和身体都被灵雾笼罩了，谢无佞看不见她做的鬼脸，只听到她很嚣张的语气。 小家伙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 他哼笑一声。 然后把灵霄摊在掌中，突然往上一抛。 “啊——”灵霄惊呼一声。 她感觉自己飞起来了，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但就在她即将掉下去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又伸过来，稳稳地将她接住。 “呼……” 灵霄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扶着谢无佞的手指站稳，好险好险。 但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瞬，又被抛到了半空中。 “啊啊啊——！！谢无佞！你要死啊！！” “你快把我放下来！” 灵霄一边在半空扑腾，一边不忘骂谢无佞。 谢无佞恶劣至极。 把她托在手掌中，当毽子来回抛着玩儿。 “啊啊啊——” “谢无佞，王八蛋！” “快停下，我要吐了！” 谢无佞终于停下了，挑眉问她：“还敢嚣张吗？” 灵霄：“呕。” 她趴在谢无佞虎口边，做了几个反胃的动作。 什么都没吐出来。 脑子都快要被谢无佞给甩晕了。 她有气无力摆成一个大字，瘫在谢无佞掌心，总算服软：“不……不嚣张了，你是大爷，我惹不起。” 谢无佞总算满意了。 打闹过后。 天边的日出升起。 一瞬间，橘金色的曦光霁曙照映了整个大地。 照得魔渊中荒无人烟的漠谷旷野，美若仙境。 晨曦照在险峰与峡谷间，冰川透出绚丽斑斓的色彩，绝壁巨石一尘不染，泥流瀑布和巨浪滔天的大河被映成金黄色，放眼望去，远处横卧绵延的黑色山脉，也笼上了温柔的霞光。 峡谷下的雪止了，冰峰刮的冰雹也停了。 寒风卷起黄沙形成的龙卷风，也像在纷飞起舞。 灵霄坐在谢无佞的手掌上，晃着双腿远眺：“哇，谢无佞，你快看！日出好美啊。” 谢无佞抬头，看到他小域界中出现的这一幕，也是一怔。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 掌中的白雾小人儿忽然一闪，蓦然消失了。 谢无佞瞳孔一缩。 他猛地低头，翻来覆去在手上寻找。 又跳起来在身上查看，地上寻找——小不点是不是掉到哪儿去了，或是不小心被他压坏了。 手里没有，身上没有，地上也没有。 梧桐树下也没有。 “喂！你掉哪儿去了？” 这次没有人应答他。 手上空空，脑中寂静。 谢无佞忽然一窒。 过了几秒。 冰雪开始咆哮，寒风开始呼啸，巨浪开始翻滚，笼罩大地的曦光霁曙也陡然暗了下去。 黑云压顶，雷电狂吼。 转瞬间，这魔渊竟是已变了个天。 刚从洞里睡醒正要爬出来的四只凶兽，一探头就发现外面撕天裂地的煞气，纷纷怯缩在洞口不敢出来。 “称呼别人‘喂’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我的名字叫华灵霄，一开始就跟你说了，你没记住吗？” 灵霄慢悠悠的声音，重新在谢无佞眉心里响起。 听到她声音，谢无佞一顿。 敛了敛眸。 瞳眸中翻滚的戾气才渐渐压了下去。 “你怎么又回去了？”他摸着眉心，嘶哑的嗓音还带着未全然退却的戾气余烬。 灵霄说：“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我去问谁。” 她方才莫名其妙被外面一股神秘力量吸了出去，才刚适应呢，就突然又回到了光门里。 “我还想出去呢。”灵霄噘了噘嘴，叹气，“我也不想一直被困在你额心里啊。” “但我不喜欢我化形后的模样，你就不能把我变成正常人的样子？” 她好歹也是亲戚见了都要夸上一句‘冰雪可爱’的小姑娘，被谢无佞这可恶的家伙给变成了一个纸片人。 不是她自己回去的？ 谢无佞眉心皱起。 他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眼梧桐古树，目光定在树上那株顽强冒出的新芽上。 他记得…… 之前就是这株新芽上掉下来的一滴露珠，落在他眉心，他脑子里的小不点才突然蹦出来的？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太阳出来，梧桐古树上没有露珠了。 小不点出来后，大约只玩了一个时辰，就回他脑子里去了。 所以，露珠能让她化形？ 谢无佞飞上峭崖，从一株悬出悬崖外的朝阴的苍松上接下几滴露珠，仰头，滴在了自己的眉心。 他等了一会儿。 什么反应都没有。 灵霄莫名其妙问：“谢无佞，你在干嘛呢？” 谢无佞眉头紧皱，没有作声。 怎么不起作用？ 趁着这阵日头还不高，他又去找了一簇长在山沟沟里的野草。 随手一扯，拔下一丛来，把草根上的露水往自己脑门上抖。 灵霄：“……谢无佞，你没事吧？” 谢无佞：“……” “咱大清早的，能行为正常点不？”灵霄说，“山上的石头还没采完呢，你要是闲得慌，跟独角兽它们一块儿去把砖头搬了。” 谢无佞：“……” “你管我，本尊高兴。” 谢无佞余光瞥见那四头畜生在洞口鬼鬼祟祟，抬手就扔了一团魔火过去。 四只凶兽的凶火敌不过大魔头的魔火。 扑腾了一阵后，没法子，只得张口把那魔火当早饭给吞了，呛出一嘴的浓烟。 独角兽头顶上那一撮柔顺光滑的毛都给烧焦了，看起来都不漂亮了。 灵霄看着心疼，怒斥谢无佞：“你就会欺负我崽崽！” 大魔头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扬着鼻孔剥削四只凶兽：“天都亮了，还不快去干活！没看到山上的石头还没采完吗，赶紧去把砖头搬了。” 灵霄：“……” 谢无佞是真的狗。 滑跪 四只凶兽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大魔头了。 以前在无妄海底时，它们就知道大魔头有多可怕—— 神族用九天玄铁锻造的锁链，生生钉进魔头的筋骨中，再让它们四个昼夜不停地喷吐凶火灼烧玄铁，就这，都困不住一点大魔头。 冥狱凶火被他当夜宵吃。 可想而知他有多恐怖。 要不是因为当时还有八十一条玄铁锁困住大魔头。 四只毫不怀疑，魔头会把它们几个宰了做成烤串儿加餐。 正因为亲眼见识过大魔头的可怕，四凶兽是最先毫无骨气对大魔头滑跪的。 没办法，兽类的本能就是强者为尊，弱者为食。 现在，它们被大魔头掠到了魔渊来当牛做马，心头是无比庆幸的——原以为魔头要把它们做成烤串儿了。 毕竟，整整三千年的冥狱凶火灼烧，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 而这种折磨的直接来源，主要就是它们四个。 大魔头刚冲破冥狱的那天，四只吓得当场想要留下遗书。 完了完了，要嘎了。 那天，本来它们四个都已经绝望了。 但它们没迎来魔头的最后一击，就见魔头‘自言自语’‘疯疯癫癫’‘抱头逃窜’一般离开了。 四只齐齐松了一口气，觉得捡回一条命。 可没等它们庆幸多久，第二天魔头就去而复返，像是被什么别的更紧要的事绊住了手脚，过了一天才想起来还有它们四个的存在似的，又重新回到冥狱，将它们几个给掠走了。 惨了。 这下它们四个落入大魔头手里，肯定要遭到魔头惨绝人寰、丧心病狂的折磨和虐待，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界都传大魔头是个疯子，天生邪种。 对此。 四大凶兽深信不疑。 在无底之谷冥狱朝夕相处那三千年，证实了这个谣传。 大魔头就是个疯批。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发起疯来随时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的那种疯批。 所以，为了不被大魔头做成烤串儿，它们必须滑跪。 上古凶兽的尊严，没了也就没了。 命可只有一条哩！ 大魔头恶狠狠对它们道：“天都亮了，还不快去干活！没看到山上的石头还没采完吗，赶紧去把砖头搬了。” 四只觉得好幸福。 大魔头把它们掠来，只是让它们干点搬砖的活儿哎！ 居然不丧心病狂的虐待它们。 ?(???????) 日子一下子就有了盼头！ 它们几个赶紧屁颠屁颠跑到峭壁上去，争先恐后把巨石给搬下来，生怕在大魔头面前表现慢了一步。 灵霄透过谢无佞的脑门，看到四大只迈着打了鸡血一般的步伐冲上山，吭哧吭哧开始干活，一点儿怨言也没有的样子，还纳闷了一会儿。 可能、也许…… 这四只生来就好动？ 谢无佞倒也没有闲着。 他满山遍野的溜达。 一会儿飞到悬崖上探索，一会儿跳到冰川顶上张望，一会儿又冲进瀑布里扒拉。 灵霄回到朱砂痣结界里后，视角就完全与他同步了。 看着各种惊险角度从眼前掠过的冰川雪峰和瀑布横河，那感觉，简直比坐过山车和蹦极还要刺激。 ——虽然灵霄没有坐过过山车，也没有蹦过极。 但她敢保证。 这绝对比那还刺激。 “歇会儿吧大哥，我头要晕了。” 虽然灵霄穿成了上古纯灵，身体的病痛没有了。但她身上的一些其他后遗症，还是跟着过来了。 比如，她晕血的毛病。 再比如，她易累易困的毛病。 医生说，晕血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 主要因为她身体体质差、对血液恐惧导致血管扩张，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引起头晕目眩，又有心脏问题，才产生心率减慢晕厥的症状。 就跟旁人恐高，幽闭恐惧症一样，都属于心理性关联疾病。 灵霄想，大概是因为虽然她换了个世界换了个身体，但毕竟灵魂还是她自己。 所以，她灵魂上的一些心理疾病一时半会儿还是摆脱不了。 谢无佞四处折腾，精力无限。 但这会儿灵霄就已经觉得有点累了。 她让大魔头停下来歇会儿。 谢无佞停了下来。 他脚尖踩着一座最险峻的巨峰顶端，绿眸漫不经心俯视着大地。 歇了一会儿。 灵霄忽然觉得不对劲——谢无佞并不是在单纯地找刺激，而是在翻天覆地的找着什么东西。 “谢无佞，你在找啥呢？” 谢无佞没有回答她。 对于灵霄时不时冒出的好奇问题。 谢无佞都是选择性地，看心情地回答。 大魔头并没有什么耐心。 但这次。 他主动问了灵霄一个问题。 “你说以前没看过外面世界，你哪儿来的？” 谢无佞支着长腿，坐在悬出半空的一截峭壁上，漫不经心地问。 凛冽的寒风刮起他额前碎发。 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过来，落到他额头。 让眉心那颗朱砂痣看起来愈发红得惊人。 咦，难得啊。 大魔头居然也开始对她好奇了。 灵霄嘴角一翘，得意地说：“你猜猜看。” 谢无佞不屑撇唇：“不就是神族那群老不死，在仙界找来的一个所谓天生灵根。” 灵霄说：“不是哦。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猜。” 谢无佞眉梢微蹙：“难道你是凰族？” 整个三界，就只有凰族圣女勉强有点特殊能力。 灵霄得意扬扬：“不对不对，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无佞垂眸思索一会儿，狐疑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该不会……是从凡间而来？” “哈哈！你只猜对了一半。”灵霄神秘兮兮笑起来，“还有另一半没有猜对。不过这个答案，得以后再给你解密。” 但谢无佞已经问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小不点居然是个凡人？ 从她没有修为，没有灵力，又是怕见血又是怕杀人的，他就已经猜测这小东西与神族那群老逼登不是一个来路。 但她居然只是一个凡人…… 这倒是谢无佞未曾设想过的。 过了一会儿。 他又状似不经意地道： “你说你之前身体不好，怎么个不好法？” 灵霄托着发晕的脑袋缓了缓，说：“我身体不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是个早产儿。” 谢无佞眉梢微微一提。 没有做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娘在我还不到八个月的时候，下楼梯时摔了一跤，我就这样出生了。所以我生下来身体就比别人的孩子孱弱许多，很多先天性疾病。” “但我爸爸妈妈很爱我。” 灵霄抱膝靠在光门边，嘴角弯弯，眼眸亮亮地说：“我妈妈并没有因为生了个身体不健康的孩子而再生一个，我爸爸也没有因为我妈妈决定不再生，而去找别的女人。他们很爱我，甚至为了我，辗转求医，辛苦操劳了十八年。” 在说起自己的父母时，灵霄的语气既幸福，又忍不住怀念。 但唯独，没有遗憾，没有怨恨。 谢无佞听着，表情有些古怪。 他忍不住讥诮道：“等你死了，他们就会再生十个八个。” “那多好啊！” 灵霄忍不住畅想道，“我走以后，我爸妈孤孤单单的，要是他们真的再生一个弟弟妹妹陪他们，我才开心呢。” 谢无佞表情缓缓扭曲起来。 他想说些恶毒的话来嘲讽她。 天真，愚蠢，可笑。 世间的父母，都是自私自利，冷漠卑鄙的。 他们不是真的想要生孩子。 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淫|邪的欲望，顺便生了个孽种而已。 至于那个孽种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会管。 谢无佞不知想起什么，一双碧瞳渐渐猩红，漫出戾气。 他的脑子里，是灵霄叽叽喳喳轻灵快乐的声音。 她小嘴叭叭地不停向他讲述，她的父母有多爱她，为她做过什么。 那些恶毒嘲讽的话，已经到了谢无佞嘴边。 但不知怎的。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碧瞳滚动，最终无声咽了下去。 四只凶兽吭哧吭哧忙活大半天，终于把山上的白色巨石全部扛了下来。 这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四只犹犹豫豫地往谢无佞这边凑了凑。 灵霄说：“它们累了一天了，给它们找点吃的吧。” 谢无佞这阵看什么都心烦，不把它们削一顿就不错了。 “滚远点。”他冷飕飕道。 四只听到这话，如同得到赦令，憨头憨脑化出人形，蹦蹦跳跳地跑远自己去找吃的了。 灵霄：“……” 这四只能给大魔王当宠物，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强。 谢无佞又躺到了梧桐树下。 他盯着树上那株嫩绿的新芽，神色莫测。 天一黑。 灵霄就困了。 她的作息一向准时，这几天只是因为初到异世界，兴奋过头，所以跟着谢无佞过了几天黑白颠倒的日子。 但适应过后，还是得过回她自己的生物钟。 “晚安，我睡了，明早辰时叫我。” 谢无佞：“……” 倒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小东西睡了。 他的世界也跟着安静下来。 一整晚，谢无佞都盯着头顶的梧桐古树。 直到黎明破晓，晨曦重现。 那颗翠绿新芽上，再次摇摇坠坠凝聚下来一滴闪着晶莹曦光的露珠。 ‘吧嗒’—— 谢无佞伸手接住。 他邪邪一笑。 “小不点，该起床了。” 灵霄一夜好眠，伸了个懒腰坐起来。 谢无佞仰头，将手掌中的曦露缓缓滴进眉心的朱砂痣里。 朱砂痣光芒一闪。 小不点便再次从他眉心里晕头转脑跌了出来。 愉悦 第十二章 灵霄才刚睡醒。 还一脸惺忪，就被谢无佞给‘弹’了出来。 这次，她又感觉到上回那种被一团无形漩涡吸引，将她裹挟着，如同一滴水珠般，不由自主从谢无佞的眉心坠出，然后一路咕噜咕噜顺着他的眉骨、鼻峰，往下滑。 然后—— ‘嗒’ 趴在了谢无佞早就等着的手掌上。 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抬起脑袋，看了眼谢无佞一脸得逞恶劣的脸，马上爬起来，叉腰气鼓鼓道：“可恶的家伙！你要解结界，好歹也事先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做做准备也好啊，吓我一大跳！” “你知道从你眉心掉下来，对我而言有多高吗，就跟从悬崖上掉下来似的！” 谢无佞笑得很开心。 小不点指姆大点的家伙，脾气还不小呢。 竟然还敢骂他。 得教训教训她才行。 他手指一曲，弹了她一脑嘣。 灵霄站不稳，立马就摇摇晃晃摔了个屁墩儿。 小不点还不服气，爬起来就过来咬他，这次她放聪明了，不咬他指节上带茧子的地方，专咬他指腹靠近指甲盖的地方。 但在谢无佞眼里，就跟挠他痒痒似的。 他随手在地上扯了根野草。 跟逗蛐蛐儿似的逗她。 灵霄气死了。 她一把拽住野草，灵活地在谢无佞几根手指上打了个结。 她以前最喜欢玩翻花绳，什么高难度的绳结都会打。 谢无佞见手指被她缠住，挑了挑眉。 灵霄正想欢呼，大魔头便挣开缠在手指上的藤草，拇指和食指屈起，将那根藤草当成弹弓上的弓弦，把灵霄给弹了起来。 “啊啊啊——” 灵霄尖叫一声，死死拽住那根对她现在的体型而言粗壮无比的藤蔓，身子像猿人泰山一样晃荡了出去。 “太吓人了！！” “我是怎么做到的啊啊啊！” “谢无佞你这个狗东西！” “你故意的是不是！” 谢无佞看着小不点在他手上大呼小叫吓得要死，故意捏着那根藤草吊着她，像荡秋千一样把她从从左手心抛到右手心，又从右手心抛到左手心。 “还敢骂人吗？老实了不？” 他把手掌里的小不点拎起来，悠闲地问。 灵霄：“谢无佞是狗东西，王八蛋，我日你大爷！” 谢无佞嘴角一勾：“还不服是吧。” 灵霄叉腰：“不！服！” 谢无佞飞上雪峰，从地上抓了一团雪，威胁她：“还不老实，信不信我把你从这下面丢下去。” 灵霄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很有骨气地说：“哼，我只是一团灵气化成的纸片人，你丢下去也奈不何我！” “是吗，那就试试。” 说罢，谢无佞当真把灵霄拎起来，在雪团上戳了个洞，将她放进去。 然后他将雪团往上一抛。 雪团像一颗皮球一样颠到他肩上，顺着他肩膀绕了一圈，从他臂膀滑了下去。 “啊啊啊不要不要！谢无佞快住手，我害怕啊啊啊！” 灵霄坐在雪团里，紧闭双眼，感觉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毫无阻碍地滑了下去，风声在她耳边刮得呼呼的。 吓得她捂住双眼不敢看。 低低清冽的闷笑声在灵霄头顶响起。 那嗓音里透着罕见的愉悦。 灵霄感觉呼啸的风声和坠落感停了，这才敢慢慢松开捂住眼睛的手，朝左右看去—— 她在雪团里滚了半天，结果只是从谢无佞的肩膀滑到了他手掌。 因为灵霄身体太小，便感觉自己好像从很高的雪峰滑了下去似的。 谢无佞太坏了，故意吓她！ 不过…… 好像还挺好玩的。 灵霄抖了抖雪爬起来，也不害怕了：“好玩好玩，再来一次！” 谢无佞便抬手一挥，凭空化出一股风来。 那股风托着灵霄坐着的雪团，在空中高高低低地滑翔；下一瞬，他又将灵霄放到一片树叶上，抬手凝出一股水柱，像起浪的海面托着一叶扁舟；扁舟划过大草原，冲进瀑布，从水帘钻出来又变成一颗透明的水泡泡，灵霄坐在泡泡里，低头一看，下面已经是喷发的火山。 灵霄玩得可开心了，清脆灵动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可是。 指姆姑娘的魔法是有时限的。 时间一到，灵霄就又被朱砂痣里的禁制给‘关’了回去。 “啊？怎么我又回来了？” 灵霄还没玩儿够呢，她沮丧地趴在光门里，对谢无佞说，“怎么回事啊。” 谢无佞也皱起眉头，好心情荡然无存。 第一次。 小不点出来，待了个把时辰。 这一次，也是差不多一时辰。 所以，一滴露珠能让她离开禁制一个时辰？ 谢无佞回到梧桐古树下。 若有所思琢磨了会儿。 心随念动，一团乌云霎时罩在梧桐树上，很快就在古树上方下起了绵绵细雨。 细雨在树枝上悬挂成珠。 谢无佞走过去，接了几滴，仰头放进眉心。 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想了想，又走到那株新芽下面，接了一滴雨珠，放眉心的朱砂痣里。 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月明星漏，晓露成珠。 难不成，只有经过一整晚霜月星漏在新芽上凝聚而成的晨曦露珠才有用？ 谢无佞烦躁起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梧桐树也不是魔渊才有，凰族凤栖山多得是，干脆…… 灵霄疑惑地看着他奇怪的行为，正要开口说话。 “谢无佞，你在…” 就在她的声音响起同时。 谢无佞猛地察觉到小域界外有一双偷窥的眼睛。 碧瞳凛冽一眯。 他凝掌一震。 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流穿过小域界，打在外面那双偷窥眼睛的人身上。 然后谢无佞旋身一纵，从小域界中迈了出去。 随着他迈出的动作，一颗呈现透明浅紫色的球状小域界被他收了起来。 而那个被他一掌击中的人，很警觉地在他出来前就仓皇逃离了。 谢无佞碧瞳在四周扫视一圈，轻蔑嗤了声。 不用想也知道。 只有仙界那群伪君子，才会这样畏畏缩缩，只敢在暗地里耍阴招。 *** “唔……” 青璇猛地吐出一口血。 顾不及伤势，便惶急对几名弟子道：“魔头发现了，走！快走！” 事情回到一日前—— 那日青璇从归墟境洞府回到太初宗后，得知大魔头不仅残杀了门中长老，还跑去了凡间去霍霍。 她当即就召集一波修为拔尖的弟子下山阻拦魔头。 谁知紧赶慢赶，赶到了凡间传信之地眉城后，还是来晚了一步。 ——据当时在场的弟子们回忆，大魔头那日无故发疯，将一名在建筑工地上扛沙包的瘦弱男子一脚踹飞，使其当场丧命。 其画面之血腥、其行为之残暴、其性质之恶劣。 简直惨无人道，灭绝人性！ 在凡间引起了巨大恐慌，害得上至八十岁老嬷，下至三岁奶娃，都不敢出门上街了。 “师叔，当时这个工头就在现场！”一名弟子拽过那个工头，义愤填膺道，“他亲眼看到那魔头在凡间欺凌霸弱随意杀戮。” “对对对！” 那工头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心有余悸道，“那魔头太可怕了，长得一双斗大的王八绿眼，脸比死人还惨白，嘴巴像喝了人血似的！从天而降，二话没说，就将我一个刚招的工人给残害了！到现在，我们都没找到他尸骨，肯定是遭到魔头毒手了。” 说完，又添油加醋地将那日现场描述了一遍。 青璇越听越心惊。 魔头定是因为在无底冥狱被镇压三千年，心中怨气滋生，一朝冲破封印，便杀戒大开。 以前他还紧着仙界神族和修仙宗门霍霍。 现在，他已经变态到连人间的普通凡人都不放过了。 必须得立即制止魔头。 霁风还有三年才能出关。 在这之前，她必须替霁风扛起稳定三界苍生的重任。 一时间，青璇只觉肩头担子又沉了几分。 她叫来那几名历练的弟子，仔细询问魔头离开后的踪迹。 凡间城池没再发现魔头迹象，根据法器追踪到的蛛丝马迹，青璇判断，魔头应是在眉城没逗留多久就离开，回魔渊去了。 一行人追到魔渊入口，便停了下来。 “师叔，我们还要追么？” 弟子们都有些迟疑了。 万魔渊怨气深重，一旦进去，很有可能永远出不来。 但若伏诛不了大魔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永远困在魔渊，不让他出来生事。 青璇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这里面，也唯有她是曾经进过魔渊，且完好出来的。 倘若能在魔渊入口布下一个结界，叫那魔头两三年内出不来，能拖到霁风出关之时也是好的。 思来想去，青璇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决定潜入魔渊布置法器。 跟随她下山的弟子们纷纷表示，愿随她一道潜入魔窟。 青璇深知谢无佞修为可怖，普通弟子去了，只有送命的份儿。 她敢去，也是仗着自己对魔渊地形还算熟悉，届时真发生什么，可迅速离开，不正面与魔头起冲突。 青璇沉吟稍许，点了四名战力最高的弟子，下魔渊与她策应。 她让弟子捕杀了一名魔族，而后用那魔族的血涂满全身，掩去自己身上的仙气。 就这样，一行人悄悄潜入了魔渊中。 三千年过去。 魔渊比青璇记忆中变得还要可怕。 怨浊之气和鬼火满天飞旋，灰蒙蒙的深渊中，视力不到三丈范围，强烈到能刺破人皮肤的幽冥煞气刮得人骨头生疼。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魔冥怨魂，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鬼哭狼嚎。 随处可见的白骨残骸，堆积如山。 青璇屏住心神，不敢大意。 她身后四名弟子更是寒毛直竖，大气不敢出。 奇怪 魔渊已经三千年无主了。 按说谢无佞此番复活，应该第一时间重振魔渊，怎么这里还是一副荒凉的样子？ 但很快，青璇就发现了异样。 前方便是那座如同鬼城般的龙岭魔窟，魔窟前，有一棵很早就枯死的，树枝都变黑的梧桐古树。 青璇是凰族，对凰族图腾梧桐树，再熟悉不过。 这棵枯死的梧桐树，她三千年前就见过，还知道一点关于它的来历。 但现在。 青璇惊奇地发现，早已枯萎的梧桐树，居然长出一叶新芽！ 在那株新芽上，有一颗呈透明浅紫色的球状炁体浮在那儿。 青璇小心翼翼凑近，探究一眼。 霎时，她猛地反应过来—— 不好！ 这球状炁体是谢无佞那魔头的紫府小域界。 她刚要带弟子撤离，一道遒劲无穷的掌风从小域界中遽然击来。 青璇躲避不及，正中一掌。 她‘哇’吐出一口血，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厉声对几名弟子道：“走！快走！” 祸害 第十三章 谢无佞一踏出小域界。 刹那间。 魔渊中，飞舞的怨气和鬼火僵硬停滞，行尸走肉的鬼哭狼嚎声戛然而止，嘶吼的幽冥煞风也寂静下来。 万魔臣服，恭迎魔王回归。 “谢无佞，我们这是在哪儿呢？外面怎么这么安静啊？” 灵霄疑惑地问。 谢无佞抬手按住眉心，把他额头上的光门给挡住了，灵霄看不到外面的情形。 “不是说无聊。” 大魔头嗓音淡淡，横扫睥睨。 在他面前，是魔渊中瑟瑟发抖跪了一地的魔冥怨鬼。 “带你出去开开眼界。”他说。 灵霄一听，激动起来：“好哇好哇，我们要去哪儿？是要去搞事情吗？好紧张，我需不需要提前做点什么准备？” 魔头嗤笑一声：“就你这小不点能做什么，乖乖待着就行了。” 说罢，他看也看不一眼跪地臣服的魔群，一脚碾碎逃窜之人留下的法器。 灰飞烟灭间。 他召出雷电蝠龙，纵身一跃，飞出魔渊。 群魔修罗抬头仰望，长久地注视着踩着黑色巨龙离去的他们的魔主。 魔主现世，三界重洗。 这一刻，万魔沸腾，怪叫和桀笑声乌乌泱泱。 *** 出了魔渊后。 谢无佞松开按住眉心的手。 灵霄的眼前便豁然开朗，看清他们正乘风飞行在空中。 云朵卷卷从身边掠过，清风拂面而来。 谢无佞的脚下，是雷电蝠龙张开的巨幅翅翼。 灵霄便问：“我的独角兽呢，你把它带出来没有？”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带它作甚。”谢无佞很嫌弃。 “你都有专门的坐骑，我也要有啊！你就光顾着自己拉风耍帅，不管我啦？” 灵霄又开始小嘴叭叭控诉他了：“咱们俩现在可是一个team，一个团队！团队里每个成员的装备和武器，都代表着咱们这个团队的门面。你看起来那么拉风，还骑着巨龙，我却那么寒酸，一件武器没有就不说了，好不容易有个坐骑了，你还不给我带出来！哼！” 谢无佞眸子里隐隐有丝笑意：“这也要计较？” “当然了！”灵霄誓死捍卫自己的权力，“这对于我而言很重要好吗。” “谁惯着你。” 大魔头冷哼。 他踢了一脚雷电蝠龙，让它转而朝着太初宗的方向飞去。 在魔渊发现那枚法器，以及那人残留的气息，谢无佞几乎不做他想，便知道，是凰族老瘪三的那个私生女。 既然她现身，霁风那小子也该出关了。 三千年了。 他和仙界神族这笔账，是时候算一算了。 谢无佞碧眸冰冷。 站在巨龙背上，浑身戾气大作。 狂风扬起他的银发和长袍，脚下黑龙怒吼一声，朝着空中喷出一口雷电。 雷电震声作响。 一瞬间，好像整片天穹都阴云压顶。 下方。 正扶着青璇急急赶路的几名太初宗弟子，听到空中陡然响起的雷鸣闪电，惶然地抬头看了一眼。 “师叔，你可还撑得住？” 青璇捂着胸口，摆摆手，当机立断道：“魔头追过来了，速发飞羽令召集在附近的所有同门。” 一名弟子立即走到前方，从怀中掏出飞羽令，冲着天空一拔。 那飞羽令如同一枚烟火般窜上天空，转瞬炸开，形成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鸟图形。 凤凰鸟在空中盘旋一圈，昂首高啼一声，向远处飞去。 然而。 还不待飞羽令召集过来附近的宗门弟子。 大魔头先一步降临。 黑色巨龙扇动巨幅翅翼，口中喷着闪电火舌，铜铃大的兽眼露出凶光，载着高大渊拔居高临下的男人缓缓落地。 那一刻，在场的宗门弟子心头，不约而同升起窒息的绝望。 难道。 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了吗？ 早知道这样就要领盒饭了。 下山之前，就该把藏了很久的簪子送给小师妹；该把珍藏许久的桃花酿全喝了；还应该给家里寄封家书的。 仙门众弟子，围成一圈，将受伤的青璇护在其中，神色大惕地盯着降身的魔头。 “噫……怎么又是太初宗这群人？” “这群修仙弟子真是人菜瘾大！上次在眉城，咱就已经放他们一马了，怎么还来蹦跶？” “瞧瞧，咱还没出手呢，就已经吓得哆嗦了！” “啧，这些人对自己实力就没点数吗？就算你们人多势众，也不是我们对手啊喂！！” “谢无佞，你说要带我来开眼界，该不会就是收拾这几个菜鸡叭？” “拜托~你可是大魔王耶，追着一群菜鸡打很掉逼格的好吗。” 灵霄一边围观前方战场，一边在谢无佞脑子里化身弹幕解说。 这时候的灵霄，还没有认出人群中的青衣女子，正是本文圣母女主——青璇。 谢无佞漫不经心，步伐闲适地走过去。 碧瞳一扫，却并未发现霁风，只见青璇一人。 青璇捂着伤口，隔着围着她的一群弟子，迎上了魔头冷冰森然的视线。 本以为能趁着魔头不注意，布阵将他困在魔渊。 没想到，计划不仅失败，还反受了魔头一击。 青璇来不及懊恼，焦急想着应对之法。 心神电转间，她看到了谢无佞眉心上那抹朱砂痣。 青璇一喜！ 她想起来了。 三千年前，将魔头镇压后，太上老君曾提议，点一抹上古纯灵形成的善念在那魔头额心，或可在千万年的封印中，慢慢净化魔头心头的怨浊之气。 这样一来，即便魔头残识复活，也能将其引上正道，改邪归正。 当时，众神君只觉得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多给疯批魔头的封印上叠一层buff，又不会妨碍什么，于是就同意了。 现在，看到谢无佞眉心多出来的那颗朱砂痣，青璇仿佛看到了救星。 “上古纯灵！” 她拂开弟子，向前一步，惊喜出声，“上古纯灵，我知道您在谢无佞的额头里。” 灵霄一呆。 “咦，她怎么知道我的？” 她问谢无佞，“她认识我吗？” 谢无佞眉峰沉沉一压，碧瞳戾气溢出。 青璇抓住机会迅速道：“纯灵古神，谢无佞残暴嗜杀，您既已经苏醒，请速速洗化魔头心中的杀戮戾气，用神力约束他，万不可再叫他祸害苍生了。” 灵霄：“……” 这人谁啊？ 一副和她很熟的语气。 谢无佞向来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反派。 他能动手，就绝不逼逼。 况且青璇的话，已让他生出杀念，身形一动就要出手。 “等等！”灵霄叫住他。 谢无佞蹙眉。 但还是顿住了。 灵霄疑惑的视线看向对面那个跟她说话的青衫女仙。 女仙长得清丽出尘，声若翠玉，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她手中一把寒光宝剑，通身青色衫裙，黑发用白玉簪半挽，即便是面对大魔头，也没有半分慌乱，竟还能在生死关头跟‘她’说话，这行事作风，一看就跟旁边那群炮灰菜鸡气质很不一样。 灵霄目光落到她的剑上，还有那个剑穗，定睛看了半晌。 嘶…… “她、她该不会就是青璇吧？” 里写，青璇用的本命剑叫做‘月光’，她剑柄上，坠着一个男主送给她的半月形白玉剑穗。 外形也好，佩剑也好，全都对上号了。 最关键的是，她居然能一眼认出住在谢无佞眉心里的灵霄，知道灵霄是能够听到、也看得到外面的世界。 那么这位集齐所有金手指的女仙，应该就是原文女主青璇没跑了。 而这时候。 青璇已经浑身戒备，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与点在谢无佞额头里的上古纯灵对话，也只是一种侥幸念头。 一来，她是真的希望‘上古纯灵’能够压制魔头；二来，也是想借此唬一唬那魔头，好让他心生怀疑，不敢冒然动手。 好在证明。 这个急中生智的办法奏效了！ 眼看着方才大魔头煞气沉沉盯着她，都已经要动手了。 却不知为何。 又突然停住了。 以青璇与这疯批魔头打交道的几千年，她直觉，谢无佞被她几句危言耸听的话就唬住，不太可能。 这疯批软硬不吃，冥顽不明。 最大的可能。 就是此刻在疯批魔头额心里的上古纯灵，真的起作用了。 这个发现，让青璇大喜过望。 她赶紧趁着魔头没有动手之际，继续对他眉心上的朱砂痣道：“纯灵古神，我知道您能听到我说的话，您让魔头放下屠刀，洗心革面，回魔渊去重新做人吧。” 灵霄：“……”“她这是把我当菩萨许愿呢？” 灵霄对谢无佞道：“你帮我告诉她，我没那么大能耐，手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你有自己的自由，你想干啥我做不了主。” 谢无佞：“……” 灵霄见他不张口，催他：“你快转告她啊。我现在在你脑子里，说的话就只有你一个人听得见，你不帮我转告，她怎么知道我说了啥。快点的，别磨蹭。” 谢无佞面无表情，语气森森：“腿脚长在本尊自己身上，你以为一个‘上古纯灵’，就能奈本尊何？” 灵霄怒：“我是让你帮我转告，不是让你篡改主语和修饰词自己表达！” 谢无佞：“……” 意思不都一样么。 虔拜 青璇见谢无佞开口。 觉得这件事有了圜转的余地。 她示意弟子们往后稍退，自己上前一步，放缓语气试图谈判：“谢无佞，三千年了。三千年前，你将仙界搅得天翻地覆，仙界也将你封印了三千年。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你与天界的恩怨也该就此一笔勾销了。” “只要你答应往后就在魔渊安分守己，不再出来生事。我可以向你保证，仙界神族以后也不会再针对你，可以放你一马！” 只要说服谢无佞这魔头自囚于魔渊，青璇便有这个自信，说动霁风和天帝，止熄这场三界大战。 “放本尊一马？” 谢无佞眉峰怪异挑起。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开始发笑。 笑得双肩发颤，胸腔震动。 见他发笑，青璇表情顿时不好了。 她神色紧绷，声音沉沉：“谢无佞，当年你将我太初宗险些灭门，又将我凰族族人大肆残杀，这些仇恨，我本可以与你誓死不罢休！如今，我都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主动放下仇恨，你为何非要紧追不放？！” 提起当年太初宗和凰族的事，谢无佞的脸色霎时阴沉起来。 不提此事还好。 一提起，谢无佞的杀气愈发浓烈了。 “你当自己是哪颗葱？” 竟敢跟他提当年？ 谢无佞本就不耐烦与这群伪善修士逼逼赖赖。 现下更是新仇旧恨加到一块，周身戾气翻滚，只想毁灭点什么，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挫骨扬灰。 他声音森然阴鹫，幽深的碧瞳溢出煞气，看着面前这群仙门弟子，已然如同看一堆白骨。 一抬手，黑色火焰在他掌中倏然升起。 这时，灵霄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这个青璇脑子是不是瓦特啦？” 大魔头一滞。 灵霄：“她光说你险些灭了她宗门，杀了她同族，但魔渊也有很多人死在仙界手上啊！难道魔族的命就不算命，只有仙族的命才算是命吗？” 灵霄：“我看她是被仙界洗脑得不清，圣母当着当着，自己都信了。” 大魔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谢无佞，你把我变出来，让我和青璇说几句话吧。” 谢无佞这阵只想杀人，很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你先把我结界打开吧，让我出来。你放心，我永远跟你是一条战线的，我们是一个团队！我只是有些话，要自己跟她说。” 主要是刚才让魔头帮她转达的几句话，他都词不达意地给她弄错了主谓宾。 灵霄可不放心再让他给自己传话。 就他那凶狠的语气。 说句‘你好吗’，都能被他说出‘你想死吗’的感觉来。 “我知道你有办法打开朱砂痣的结界。”灵霄说，“我就和她说几句话。如果说完后，你还是想和他们打架，我也不拦着你。” 谢无佞手掌上还燃着魔火，绿眸阴沉沉盯着对面那群人。 只是杀气突然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盖过。 他现在确实有办法暂时解除上古纯灵的禁制。 但让他当着这群仙门傻逼将小不点放出来，他不乐意。 就像心底最隐晦的秘密，绝不可能轻易示于人前。 对面，青璇心头警铃大作，已经示意弟子们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就在这时。 灵霄见谢无佞一动不动。 双方气氛又一触即发。 灵霄想了想，只好使出自己的绝杀武器—— “你要是不让我出来跟她说话，我以后就不跟你玩儿了！” 谢无佞：“……” ‘不跟你玩了。’ 这句话，可是灵霄听过的最有杀伤力的话。 不管是在她仅上过的幼儿园，还是她家小区楼下。 每当她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对方一旦跟她说：“要是你不把xx给我，我就不跟你玩儿了！” 灵霄就会担心，害怕对方真的不跟她玩儿了。 她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只要对方说出这句话，灵霄基本是要什么给什么。 现在。 她也对谢无佞说了这句话。 虽然，她也不想说这么残忍的话的。 但是谢无佞太倔了，她不使出点绝招，占不了上风！ 果然，灵霄一说出这句话，谢无佞就气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语气恶劣至极。 灵霄：“你解开结界不就知道了。” 那头，青璇和一众太初宗弟子正在悄悄防备。 忽见魔头掌中魔火一熄。 那团透明的淡紫色小域界再次出现。 小域界中，谢无佞黑着脸，将临出魔渊时，在魔窟梧桐树上收集的唯一一滴曦露拿了出来。 青璇不知魔头要作甚，警惕之下后退了三步。 透明小域界突然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只有指姆大小的云团小人儿，出现在大魔头的手掌心。 灵霄从光门结界里出来，歪头跟对面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嗨，你们好呀！” 众人都惊了。 这，这是什么？！ 青璇盯着魔头手上那个灵雾缭绕的人形团子看了会儿。 突然想到什么，面露喜色：“上古纯灵？您就是纯灵古神！” 灵霄：“呃，你要这么叫也可以。” “纯灵古神，您既已化形，神力必已超然，弟子请您速将魔头心头怨浊之气洗净，叫他不要再生灵涂炭了。” 青璇说着，便对灵霄跪下，虔诚地磕起头来。 在她身后，一群太初宗弟子，也纷纷跪拜。 在这些仙门弟子心中，‘上古纯灵’是属于传说中的古神，就如同天道一般。 只可仰望，不可触及的存在。 今日能亲眼见到‘上古纯灵’的真身，怎能不激动虔拜。 灵霄：“……” 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个走向。 谢无佞在她头顶冷笑一声。 灵霄没忘记自己出来的目的。 她清了清嗓子，说：“青璇仙子，我觉得你此言差矣。” 青璇抬头，不解地看向她：“纯灵古神，您何出此言？” 灵霄说：“谢无佞身上并没有怨浊之气，我又何来洗化之说？他这次从无妄海冥狱出来，也没有到处生灵涂炭啊。相反，是你们，一直追着他喊打喊杀不放，他才被迫还击的。” 仙门弟子面露诡异：被迫？？？ 谢无佞也皱眉。 小嘴叭叭的，他有她说的这么菜吗？ 青璇听到上古纯灵的话，震惊无比。 “纯灵古神，您怕是不知事情原委。” “这谢无佞乃是诞生在万魔窟的大魔头，生性邪佞，残暴嗜杀！三千年前，他不知祸害了多少三界苍生。远的不说，就拿我们太初宗来讲。太初宗本是修仙第一大宗门，被这魔头无缘无故屠戮，死了多少弟子……，这次魔头闯出封印，第一件事又是到太初宗报仇泄恨，杀了我宗门长老，这还叫没有杀戮怨气？” 灵霄听不下去了，摇头，“不是我不了谁事情始末，是你们不了解事情始末。” 灵霄是穿书而来。 对于这世界几个主角的身世来历，以及发生的所有事，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且还是以上帝视角看的。 没人比她更了解当年是怎么回事。 灵霄说：“当年谢无佞杀上太初宗，是因为你们的宗门弟子先杀了一名魔族老妪。那老妪是对他而言极重要的人。如果你们没有杀了那老妪，他不会无缘无故灭你们宗门的。” 谢无佞几不可查一怔。 青璇却理所当然道：“魔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宗门弟子下山历练，素来以诛妖除魔为己任。诛一两个魔族，实在太正常不过。他便以这样的借口大开杀戒？” 灵霄皱眉：“那要照你这么说，你是凤凰族的，真身还是一只鸟呢，也不是人啊。你岂不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了？” 青璇一噎。 灵霄说：“世间万物，众生平等。” “为什么你们就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呢？” 灵霄又道：“还有你说的那个长老，那天是我跟谢无佞一块儿去的。而且，也是我让谢无佞动手的。” 青璇愣了。 她从未想过，传说中至真至善的上古纯灵，竟是这般…这般的… 她无法置信：“纯灵古神，您怎么……” 灵霄道：“你并不知道，你们那位所谓德高望重的长老，在房中污□□弟子吧？他以‘赐功’名义，哄骗女弟子自愿献身，还一次糟蹋两个！这种老不死的禽兽，别说是谢无佞了，就算是我，也见一个杀一个！” 青璇不可置信睁大眼：“这不可能！” 明空长老玷辱门中女弟子？ 后头一群太初宗弟子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一个个如遭雷击，震愕不已。 灵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回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灵霄当时看文就觉得青璇是个大冤种，此时忍不住同情道，“青璇仙子，我知你一向自诩正直坦荡。但你所信奉的，真的就如你所想那般至清无垢吗？” “你从归墟境回来，是不是只听门中弟子说，谢无佞杀了长老，都尚未查清原委，就下山来了？” “在你心中，觉得谢无佞是大魔头，他做任何事都天然是出于杀戮邪性，没有任何理由可言。而太初宗是你的宗门，就天然是正义。死了个长老，不是他自身罪孽深重，就一定是被无端残害？” 青璇只觉被当头一棒。 耳中嗡嗡作响。 脑中一片空白，嘴唇蠕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无佞垂眸。 看着气势十足站在他手心上，与对面一群仙门弟子据理力争的小不点。 眸光变得复杂莫测。 孽种 灵霄噼里啪啦一顿质问。 让青璇产生了自我怀疑。 她语塞好半晌。 才总算找回一点底气，道：“可我凰族本是仙界偏安一隅的族落，这魔头也不曾放过……” 灵霄摊手：“那你就要去问你那好爹爹了。” “算起来，你爹还是谢无佞舅舅呢，他可曾对谢无佞这个外甥，有过几分手下留情？” 谢无佞：“……” 青璇：“……” 后头那群头一次听说这个八卦的太初宗弟子，赶紧悄悄竖起了耳朵。 上一代的恩怨已经太过久远。 时至今日，但凡提及大魔头谢无佞，三界皆道他是天生邪种，不祥之物。 是当初魔王冥苍留下的孽种。 但这些人，都下意识避而不谈另一件事—— 谢无佞的母亲，也曾是凰族圣女芙兮。 当年的三界第一美人。 若抛开其他不谈。 只论辈分关系的话。 芙兮是如今凰族君主的亲姐姐，谢无佞这个有一半凰族血脉的魔头，确实该叫凰族君主一声‘舅舅’。 而青璇是凰族君主的私生女。 这么算起来。 青璇和谢无佞，还是表兄妹呢。 灵霄看着青璇。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团云雾形成的纸片人，但该有的表情和反应是一点不少。 “青璇仙子，谢无佞为什么找凰族麻烦。我想，没有人比你父王更清楚了。” 青璇当然比旁人多知晓一些当年隐秘。 但是这件事，是整个凰族，仙界，乃至天宫的耻辱。 所以后来。 整个三界，都对这件事忌讳不已，连提都不可再提。 渐渐地，谢无佞的来历也就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他是天生邪佞。 也有人传他是在万魔窟的怨浊之气中降生，生来不详，会给三界带来灭顶之灾。 青璇幼时在凰族，就曾听过那些可怕传言。 她也是到太初宗拜师学艺后，才辗转知晓了一些当年隐秘。 直到后来，她意外落入谢无佞之手，在魔渊亲眼见到那株枯死的凰族图腾梧桐树，才证实了那个隐秘是真的。 此事追溯到八千年前—— …… 当年，凰族圣女芙兮，出落得仙姿玉貌。 三界第一美人的名声传遍三界。 一次仙宴上，神族的东焱神君对芙兮一见倾心，便派人前往凰族求亲，缔结姻缘。 芙兮也对那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神君心动不已。 两族族老很快将亲事定下。 一位是神族的天帝储君，一位是凰族第一美人，再没有比这桩姻缘更美满的结合了。 但，就在大婚之前，芙兮却突然被魔头冥苍虏走。 冥苍见芙兮美貌绝色，兽性大发，残忍地将她玷辱了。 芙兮被魔头玷辱不说，还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日日夜夜成为禁脔。 时日一长，芙兮就怀上一个孽种。 得知自己怀上魔头孽种的芙兮痛苦不已，几次意欲自绝，但都被魔头发现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芙兮在魔渊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 那个天生不详的孽种在万魔渊的鬼哭狼嚎中诞生了。 芙兮给奸污自己的仇人生下了一个孽种，这件事成了击垮她求生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日，趁着魔头外出之时。 芙兮将襁褓里的婴儿扔进怨灵冢，好让孽种被怨灵冢的煞气吞噬殆尽，而后决然自尽。 东焱神君带兵赶到魔渊时，见到的就是芙兮惨死留下的最后尸首。 未婚妻被魔头冥苍残害至此，东焱神君一怒之下，灭了整个魔族，让冥苍在剑下魂飞魄散。 本来这件事，就该就此画上句号。 但是不曾想。 那个被芙兮带着恨意扔进怨灵冢的婴儿没有死。 他不但没有死，还从怨灵冢中爬了出来。 这个邪婴。 就是谢无佞。 谢无佞以怨灵煞气为食，以魔族生血为饮，生得一双邪佞碧瞳，残暴与嗜杀是他骨子就带出的恶。 为了报复天界。 他穷尽三千年从万魔渊爬出来，就为让整个三界挫骨扬灰，跟他一起沉沦！ ——以上。 就是青璇听说的版本。 就算只是回忆，青璇都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噤。 太可怕了。 谢无佞杀上凰族，就是为了报复当年芙兮将他扔进怨灵冢。 这个答案，青璇不用去问她爹，都知道。 青璇质疑：“纯灵古神，您既然知晓当年始末，为何还要为这魔头辩解？” 灵霄：“？”“我有为他辩解吗？” 她只是陈述事实好吧。 当年谢无佞杀上太初宗。 本就是因为太初宗弟子先杀了那个养大谢无佞的老阿嬷。 谢无佞之所以姓‘谢’。 而不跟着他那混账老爹姓‘冥’，都是因为这位老阿嬷。 阿嬷生前被人称作谢阿婆。 所以，谢无佞的这个‘谢’，其实是这么来的。 灵霄说：“青璇仙子，对你而言，太初宗是你的根，是你的信念所在，而霁风神君是你最在乎的人。这些就是你的一切。” “但谢无佞也有他在乎的东西，也有他视为一切的人。” “那个谢阿婆，如果不是惨死在太初宗门人手里，谢无佞绝不会无缘无故对太初宗出手。” 青璇早已记不起来，还有个什么‘谢阿婆’。 她一脸茫然，但仍旧坚定地认为，是谢无佞率先挑起杀祸。 “就算是我们当年杀了一个魔族老嬷，但那是魔族，本就该死！谢无佞即便要报仇，至多找上动手的那名弟子便算罢，为何要对整个宗门出手？其余弟子，何其无辜？” 灵霄说：“因为在谢无佞心里，谢阿婆的一命，比你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啊。” 青璇瞳孔大睁，如同听到了荒谬言论。 “你觉得不能理解是不是？” 灵霄歪头反问她：“你光说谢无佞险些灭了你宗门，杀了你多少同族，但魔渊也有很多人死在仙界手上啊！难道魔族的命就不算命，只有仙族的命才算是命吗？” 青璇哑然。 “你们修仙之人，未免也太傲慢了吧。” 灵霄悠悠地评价了一句。 灵霄：“你们总把万物有灵，众生平等这句话挂在嘴边，可你们真的做到了吗？” “谢无佞被你们囚禁在无妄海底三千年，你们用九九八十一条玄铁锁刺穿他筋骨困着他，还让四头蛮荒凶兽对着他日夜焚烧。” “这样的痛苦，他忍受了整整三千年。” 灵霄说着说着，都开始代入生气了，“可他冲破无底之谷冥狱时，都没舍得伤害四头凶兽，还把它们带回去当了宠物，还教它们化形修炼。他这么善良有爱心，以德报怨，你们不仅不感恩，竟然还不依不饶追到魔渊来要再杀他！到底是你们嗜杀还是他嗜杀？” 青璇：“………” 谢·善良有爱心·无佞：“……” 灵霄越说越生气，眉头都竖了起来：“反正我跟谢无佞在一起的这些天，他就路见不平杀了一个禽兽不如糟蹋女孩的老淫贼外，没有乱杀过一个人。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随便就把什么锅栽到他身上！” 青璇：“……” 天呐！ 上古纯灵到底在说什么？？ 她是不是被谢无佞这大魔头给忽悠瘸了。 她居然在帮谢无佞说话，还帮他证明清白？ 清白？ 清白是什么，魔头谢无佞有清白吗？ 谢·路见不平·无佞：“……” 小东西到底哪儿来的底气睁眼说瞎话。 大魔头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他抬手，把小不点薅回来，板声道：“行了，罗里吧嗦一堆废话。” “不行！”灵霄费力推开他的手，“我还没说完呢！” 灵霄是个护短的人。 她让谢无佞把她从结界里变出来，就是为了要告诉青璇—— 一直以来，就是她自己的认知有问题。 “当年霁风为了救你，可以牺牲那么多仙门弟子，灭掉那么多魔族游魂，不也是在造杀孽吗？” 灵霄使劲掰开谢无佞捂住她脑袋的手指，还咬了他一口，扑腾出来继续道：“那些仙门弟子和魔族游魂，凭什么就要为了你们的爱情而死？” “既然你们都觉得霁风的行为是理所当然且正义的。那谢无佞为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谢阿婆，做了跟霁风同样的事情而已，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他十恶不赦，霁风却拯救苍生呢？” 青璇哑口无言。 弟子的注视让她如芒在背。 她下意识想否认上古纯灵的话。 但她又发现，上古纯灵字字珠玑，问得她答不上来。 可那明明就是歪理邪说！ 定然是因为魔头对她洗了脑，用话术将上古纯灵给骗了！ 青璇扬声问：“魔族残害生灵，修邪魔歪道，我们为民除害，难道有错吗？” 灵霄静了静，答：“没有错。你们只是各有各的立场罢了。” 但是。 那个谢阿婆，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她前世是凡人，一辈子为丈夫儿女操劳付出，老年生了怪病遭到嫌弃，被赶出家门，凄惨冻死街头。 因为临死前的怨气，她堕了冥界。 在怨灵冢，捡到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骨子里的母性仍旧让她做出选择—— 将那个无父无母的婴儿抚养长大。 难道就因为她是魔，就该死吗？ 禁咒 话说到这儿。 灵霄觉得，她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她转身，看向谢无佞。 一副打完收工的轻松模样：“好啦，我说完啦！我们走吧！” 被她这么一闹腾，方才谢无佞还满身的杀气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疯批魔头一向如此。 若他不高兴，能把人脑袋拧下来装酒喝。 但只要高兴了，也可以容忍这群小丑多蹦跶几天。 他这阵就没什么兴趣再去杀人。 天色已经将暗。 小域界里的梧桐树新芽又要开始凝露珠了。 谢无佞将小不点托起来，连个眼风都没给那群不堪一击的地瓜，转身踩上黑龙。 但这时候。 青璇却急急追出一步。 清冷的声音大喝道：“纯灵神女！您不要被这魔头给骗了！” “弟子知晓，上古纯灵是当初太上老君倾尽神族禁法，才集齐的一抹先天清气。您生来纯善，不知世间险恶，愿意平等的信任每一个生灵，这是您的本性。但弟子要告诉您，您是被这魔头巧言令色骗了！” 谢无佞本来都已经踏上雷电蝠龙的背准备离开了。 听到青璇突然喊出的这番话，神情瞬间阴鹫。 灵霄觉得纳罕，转头看她：“啊？他骗我什么了？” 青璇察觉到魔头身上比方才更加浓烈的杀气，寒栗从她后背脊骨一寸寸爬上头皮，让她手脚发僵。 但她还是顶着巨大的威压脆声道：“纯灵神女，这魔头只是想假意骗取您信任，好将您骗出他眉心朱砂痣的禁制后，封印到他紫府小域界中！” 灵霄给听疑惑了。 什么紫府小域界？ 谢无佞还能反过来封印她？？ 但是。 还不待青璇再次张口向她解释，紫府小域界是什么。 谢无佞单手凝起狰狞的黑色魔火，一掌遽然击向青璇。 “唔——” 即便青璇迅速拔剑格挡，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魔头这一击。 魔火掌焚心蚀骨。 纵然有剑气为盾，那余烬仍旧波及到身体。 剧烈震伤之下，青璇顿时胸腹一弓，疾退出几步远，屈膝间后脚跟死死陷入地面，才刹住那强劲的力道。 喉头一涌，险些吐出一口血。 青璇俯身喘着气，用月光剑撑着身子，半跪在地。 心头惊惧不已。 想当年。 她至少也能凭着手中这把月光寒剑，与魔头抵挡一时半刻。 这三千年间。 她在归墟境的云台，亦没有半点懈怠，日益修炼。 而今一朝出关，竟是连接谢无佞一掌都如此艰难…… 她不敢想，魔头如今的修为已经恐怖到何种地步了？ “师叔！师叔！” “师叔！您怎么样？” 一群太初宗弟子赶紧跑上去将青璇扶起来。 青璇摆摆手，勉力撑起身，安抚弟子们：“无妨。” 灵霄冷不丁见谢无佞出手打伤青璇。 扒开他当着她视线的手，秀气的眉一皱：“谢无佞，我跟她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动手了？” 谢无佞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灵霄没理他，径直对青璇道：“你们先别打。你把话说清楚了来。” 灵霄问：“什么紫府小域界？什么他在骗我？你不要没头没尾的，说清楚。” 察觉到谢无佞杀气四溢，灵霄气鼓鼓叉腰：“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许偷袭！再偷袭是小狗！” 谢无佞寒着脸，睥向青璇的碧瞳，森然如刃。 青璇忍着胸腔中翻涌的灼烧之痛。 她观上古纯灵与那魔头相处时的对话，虽听着单纯稚气，对那魔头好似确有一些无形的约束力。 ——上古纯灵让他住手，他就真的住了手！ 青璇惊异的同时，也暗暗猜测。 定是因为上古纯灵在谢无佞脑子里产生了某种禁咒，所以他才佯装无害，暂时骗取纯灵神女的信任。 但其实。 谢无佞早已在魔渊中释出紫府小域界。 前后一串联。 她得出结论—— 魔头谢无佞现在是故意示弱，让纯灵神女对他生出怜悯之心，卸下防备，然后再伺机将纯灵神女骗进他的紫府小域界中。 虽然解不开上古纯灵的禁制。 但魔头却可以用此法，将禁制永远压制在他紫府中。 这样，他就可摆脱上古纯灵的禁制了。 紫府本就是修行之人的内域，将禁制封在紫府，也不算离了身体。 而像谢无佞这种，修为已经高到紫府可以自成一个小域界的，就更肆无忌惮了。 哪怕他的紫府与他本体离上百十里，也不妨碍。 一得出这个结论。 青璇顿时心惊。 谢无佞从来就不是一个蠢货。 相反，他的智商，比很多修仙之人都要高。 他能想出这个办法，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破解神族在他身上种下的禁咒。 青璇是万万没想到的。 如今之计。 更不能让纯灵神女中了魔头的圈套！ 青璇转瞬想通关隘，刻不容缓道：“纯灵神女！这魔头冥顽不明，是绝无可能改邪归正的！他现在在您面前佯装无害，假装被您拿捏，都是因为他要把您骗进他在魔渊布下的紫府小域界！” “想来您与他一道所见之魔渊，也并不是真正的魔渊，而是这魔头用他的小域界对您施展出来的障眼法！” “真正的魔渊是……” “唔呕——” 青璇没能再说继续说下去。 谢无佞再次凝起一掌。 吞噬一切的黑色魔焰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击上她命门。 而这次，青璇用尽力气挥出的剑光，在魔焰下只艰难抵挡瞬息便被震得粉碎。 那一掌，直击心脉。 谢无佞已经动了杀心。 他要青璇死。 那黑色魔焰喷出，瞬间就将对面围成一圈的仙门弟子全部卷入火烬，个个身上都燃烧起来。 连那片地都被灼烧成了黑色。 仙门弟子哀嚎惨叫，抱头鼠窜。 却怎么也扑不灭身上的魔火。 灵霄一看这乱成一片的场面，顿时急了。 “谢无佞……” 她正要说话，眼前却突然天旋地转。 她被谢无佞重新放回了眉心的朱砂痣中。 而后，谢无佞从身上衣袍扯下一块布帛，当作抹额束在眉心。 再抬起眼皮时，那双幽森碧绿的异瞳，戾气漫出。 灵霄在谢无佞的脑子里气恼大喊：“谢无佞！谁许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放进来的！说好了不许偷袭的！你是小狗！” 谢无佞没有理会脑子里的控诉。 他杀气腾腾朝青璇走过去，垂眸扫她的眼神已如看一堆白骨。 “找死。” 青璇连中了谢无佞两掌。 且之前潜入魔渊时，她也受了伤。 在谢无佞缓步走来时，她再也忍不住喉咙翻滚的腥甜，将头一偏，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青璇来不及顾及自己的伤势，转头见跟她一道来的弟子们身上燃起魔火，被烧得惨叫不已。 她立马抬起月光剑，使出寒冰魄霜，让凝聚了寒霜的剑气笼上受伤的弟子。 里头灵霄的视线被布帛全然挡住。 谢无佞眉心光门外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她知道。 刚才青璇的那些话，已经挑战到了谢无佞的底限。 他这回，是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谢无佞，快住手。你不能杀她！” 灵霄急急地喊他。 可谢无佞这阵戾气上头，根本就不理她在喊什么。 青璇见谢无佞被自己戳穿计谋，顿时变得狂性大发。 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撑着长剑站起身，扬起头冷笑一声。 “谢无佞，现在纯灵神女已经识破你伪装的真面目，就算你此刻杀了我，你也永远别想摆脱上古善念对你的禁制！” “你这样的人，就只配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魔渊，与恶鬼怨魂为伍！” 谢无佞森白牙齿轻启，语气如同地狱修罗：“是么。” 他周身燃起浓稠的魔气：“那你也下地狱去吧。” “不！不要！” 灵霄感觉到什么，立刻大声制止谢无佞，“谢无佞，你快住手！你不要冲动！” 谢无佞却根本听不进去。 一团蓝黑魔火凝于他掌中。 青璇也知道，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折在大魔头手里了。 她将长剑束在身前，眼眸冷锐，全然不惧死亡。 灵霄在光门里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啊！ 谢无佞要是真的在这杀了青璇，那他从此就真的与天界神族不死一方不罢休了。 这毕竟是以霁风和青璇为主人翁的世界，霁风虽是个死直男，但对青璇爱也是真的爱。 青璇若死，剩下男主霁风，肯定会杀谢无佞。 总不可能，一本文里男女主都死了，独留个反派活着吧？ 而且人家有主角光环。 就算被杀了，也有各种机缘和金手指让他们复活。 但谢无佞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全文最大反派啊！ 上回他从无妄海冥狱冲出来，纯靠实力硬抗，若除魔剧情再走一次，谁能保证他这个终极大反派不会真死透透的？ 毕竟反派可没有‘不死光环’。 “谢无佞。” 灵霄突然轻声叫住他：“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青璇说的那些话。我知道你不是随意乱杀人，也不是在骗我。” 谢无佞蓦地顿住。 “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 谢无佞缓缓掀起碧瞳，盯着对面持剑的青璇。 灵霄说：“你别杀她好吗？算我求你了。” 魔渊 “我刚刚让她把话说清楚，不是因为我相信了她的话，而是我不想她不分青红皂白诬蔑你。” “让她公然说清楚，然后我再用事实反驳她，这样一来，她的那些言论就站不住脚跟，不攻自破啦！” “所以，你不要觉得她挑唆咱们俩的关系，我就上了她的当！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聪明着呢！” 灵霄趁着谢无佞这阵动作顿住，赶紧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我知道，你就是生气她胡言乱语嘛。但是你瞧！嘿嘿，我根本就没上她的当~” 谢无佞听着脑中仍旧欢快轻灵的声音，睥着对面亮出杀招的青璇，碧瞳眯了眯。 “所以，她的离间之计没有得逞，你犯不着对她下杀手。我看她已经受了重伤，那些人也付出了代价，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玩儿了，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灵霄语气轻轻：“我想回魔渊看星星了。” 谢无佞缓缓收了掌。 可就在这时。 青璇抓住时机，手中寒光长剑一挥，长虹贯日般的杀招便直逼谢无佞面门。 谢无佞见状，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他那还未完全放下的手掌重新抬起，凌空一击。 魔火从谢无佞手中飞出，在半空凝幻成一头蓝黑色的巨型魔兽，带着怒吼龙吟，吞噬长剑，从青璇的心口当胸穿过。 青璇的身体几乎是瞬间被震飞。 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青凰鸟，悲啼一声，凄婉坠落。 长剑坠地，发出低呜嗡鸣。 几个终于从魔火焚烧中挣扎出来的弟子赶紧跑过去。 “师叔！” “师叔！！！” 谢无佞蔑然转身，脚尖一点，踏上雷电蝠龙，乘风离去。 “谢无佞？你还是对青璇下手了？” 灵霄看不到外面情形。 她刚刚只听到一阵龙吟剑啸，而后便是太初宗那些弟子凄厉的大喊，却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这种未知，让她感到不安。 谢无佞神色冰冷，眸里还有几分讽刺。 他扯开额头上绑着的抹额，随手一扔，那条布帛就飘到了半空，转瞬消失不见。 “是她自己找死。”谢无佞嗓音冷酷。 “你当真将她杀了？” 灵霄不可置信。 谢无佞仍旧是那副恣睢张狂，又带着轻嘲的语气：“本尊将她杀了又如何。” “怎么，你这个纯灵神女，要为她报仇？”他声音凉凉问。 灵霄听了，沉默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不说话。 谢无佞也不说话。 俩人就这么各自沉默着。 谢无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阴沉。 好半晌后。 “哎……” 灵霄才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 身为终极大反派，谢无佞的存在就是为了与主角团作对。 若是他哪天与主角握手言和做朋友。 那才叫崩人设呢。 她明明早就知道的。 谢无佞眉头一皱。 知道了？ 知道了是个什么反应？ ‘知道了’这三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听她那丧眉搭眼的语气，难不成是在为那青璇伤心难过？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她伤心难过的？ 灵霄这阵确实心情复杂，很难开心起来。 不管青璇有没有死在谢无佞手里，反正这梁子是早就结下了。 青璇既是女主，想来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死。 送回去抢救一下，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让她郁闷的其实还有另一点。 这次明明是青璇先带人来魔渊挑起战斗，灵霄都已经跟她明明白白说了，谢无佞杀那个什么明空长老，是因为他本就是个老淫贼。 青璇不相信她的话，非要死拼。 结果战力不低谢无佞，被谢无佞重伤，现在生死不知。 这件事转头到了仙界那些人口中。 就又会变成： 谢无佞这个疯批魔头，杀戮残佞，一朝复活便立即找太初宗和青璇报仇，残忍地将青璇和一干仙门弟子杀害之类的云云。 每次都是这样。 不管出了什么事，谢无佞从不解释，不屑离开。 然后便由着一群恨不得将他‘生啖血肉抽筋拔骨’的仙界中人，随意杜撰夸大，甚至是颠倒黑白地对外解释一切。 话语权，从始至终都由仙界掌握。 而谢无佞，从来都是背黑锅的那个。 偏偏他自己还不屑开尊口，故意任由这些传言越传越离谱。 灵霄心情低落，这阵也有点累了。 她现在不想说话。 她屈膝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光门边上，安静看着半空中飘浮的云朵，不一会儿，就觉得昏昏欲睡。 灵霄闭上眼，睡着了。 谢无佞等了很久。 还是不见她说话。 果然。 她是神族那群老不死送来的上古纯灵，终究是向着天界那群人的。 现在亲眼看见他大开杀戒，重伤青璇，就露出真实模样了。 那么爱叽叽喳喳的一张嘴，现在一个字都不跟他说了。 谢无佞沉着脸，煞气萦身。 他脚下的雷电蝠龙小心地缩了缩脖子。 谢无佞无比烦躁地踹了它一脚，让它往魔渊飞去。 *** 灵霄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她醒来时。 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光门前，看了一眼，忽地愣住。 外面的场景变了。 冰川绝壁没有了，火山瀑布也不见了，刮着雪的草原和下着冰雹的珠峰消失了。 这里不知是哪儿，周围黑黢黢，阴森森的。 但是这种黑黢黢，却不是因为灵霄的视线被挡住。 更像是因为外面没有光。 因为灵霄听到远处有一些怪叫声，像有人哭丧的声音，又像是野兽在嚎叫，又有点像恐怖片里那种阴森怪气的背景音。 总之，听得灵霄直起鸡皮疙瘩。 “谢无佞？” 灵霄喊了一声。 坐在殿中的谢无佞总算再次听到脑中响起声音。 他面无表情，缓缓起身。 灵霄眼前的场景便开始随着他的走动变化。 等到眼前适应了那种昏暗后。 灵霄这时方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座大殿。 一座随处可见骷髅残骸，光影昏暗，阴森恐怖的宫殿。 宫殿很大，谢无佞走得很慢，灵霄透过他脑门，看到大殿的柱子上盘踞着张牙舞爪的怪兽，壁上的火盆底座都是用骷髅白骨做的，大殿顶端居然还结着蜘蛛网，爬着比人脑袋还大的魔蛛。 走出大殿，谢无佞站在台阶上。 他凝手拿出一只玉瓶，将瓶子里的曦露点进眉心。 灵霄便从谢无佞朱砂痣的结界出来了。 她抬头看着谢无佞，没说话。 谢无佞垂眸看她，神色轻嘲：“看到了吗，这就是真正的魔渊。” 灵霄转身，往四处打量一眼。 她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青璇说的，谢无佞那个什么紫府小域界，指的就是她之前去的那个，可以在梧桐树下看星星，还聚集了所有世界奇观景色的地方啊。 真正的魔渊其实是这里。 灵霄看见灰蒙蒙的深渊中，有怨浊之气和鬼火满天飞旋，因为天空太过灰暗，极目望出去，不到十丈范围就看不清更远处的东西了。 强烈的幽冥煞气，像北极的风，在耳边刮得呼呼作响。 大殿外，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是一群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魔冥怨魂，在不见天日的角落中鬼哭狼嚎。 随处可见的白骨残骸，在浑浊的灰雾中，堆积如山。 此刻眼前看见的一切，才终于跟灵霄在书里看到的，关于魔渊的描写对上了号。 她没有感到震惊，也没有感到害怕。 相反，她觉得谢无佞的紫府小域界，才是那个让她惊喜和意外的存在！ 谢无佞见掌中的小东西呆呆不说话，碧瞳讽色更浓，嗤道：“怎么，被吓傻了。” “这里，才是真正的魔渊，恶鬼怨魂，幽冥邪佞的聚集地。” 他用最残忍的语气说着，恶劣地抬手拨弄她，“看到这一切，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没有相信青璇的话？发现被我骗了，心情怎么样？” 灵霄白他一眼，别过身去，哼道：“我不跟小狗说话！” 谢无佞一愣：“……” 灵霄用后脑勺对着他。 用这种行为以示自己生气。 谢无佞脸上短暂地出现一瞬空白，以及无措。 她的反应，是他完全不曾料想过的。 他想过她会惊吓大叫，会尖声痛哭；会对他露出惊恐害怕、避之不及的神情；也许还会恶语诅咒他，就像那些天界蠢货咒骂他一样。 她倒也确实骂了他。 骂他……是小狗？ 灵霄这阵根本不想理谢无佞。 这时，她看到大殿台阶不远处，四头凶兽在那儿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脑袋要探不探地朝这边观望。 灵霄一喜，蹦起来朝独角兽唤道：“崽崽，快过来！” 独角兽小狗般清澈愚蠢的双眼蓦地一亮，立马甩开四蹄，屁颠屁颠朝灵霄跑了过来。 但快要跑到近前时，它又一顿，有些迟疑畏惧地盯着大魔头。 灵霄蹲下朝它招手：“不用怕，过来。你走近一点，让我跳到你背上！” 独角兽鼓起勇气，屈下两只前爪，试探地往大魔头跟前一点点匍匐。 然而，在大魔头跟前三步处，便再也不敢靠近了，呜嘤地望着灵霄。 灵霄深吸一口气，稳住紧张猛烈的心跳，后退几步做了个助跑。 她从谢无佞的手掌上一跃而起—— 指姆大的小人儿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白色羽毛，在空中划过一道弯弯的弧线，然后轻盈落在了独角兽的脑袋上。 灵霄跳下去后，差点没站稳。 险险拽住独角兽脑袋上的几撮毛发才稳住了平衡。 她咯咯一笑，爬上去，坐到独角兽头顶的小尖角上，欢呼一声：“走！我们去玩儿！” 独角兽摇头晃脑在原地打了个转。 然后，一人一兽，就这么当着谢无佞的面撒欢跑远了。 谢无佞：“……” 冥界 独角兽载着灵霄，撒开四蹄往外跑。 等跑出那座阴森的宫殿，来到外面阔地，将大魔头的视线甩在后头，其余三只也跟了出来。 三只围着坐在独角兽头上的灵霄，摇头摆尾地蹭了蹭。 灵霄见它们晃着尾巴蹭过来的模样，眉眼弯弯笑起来：“瞧你们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大狗狗呢。” 雷电蝠龙个头最大，脖子伸直了，有两层楼那么高。 赤炎金猊兽和八爪火螭，一个是金狮，一个是麒麟，也要比普通兽型大上两三倍。 这里面，只有珊瑚独角兽是最清秀的那个。 灵霄坐在独角兽脑袋的尖角上，其他三只主动把脑袋拱过来给她摸。 “不是教过你们化人形了吗，怎么还是四脚朝地到处乱跑啊？不喜欢人形吗？”灵霄摸着它们脑袋问。 独角兽畏惧地朝后‘嘤’了一声。 不是它们几个不喜欢化人形，而是那大魔头不喜欢看到它们化人形。 两次被魔头无情踹飞的独角兽，已经在弱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经过那两次，它总结出来了。 只要不化人形，四脚朝地到处跑，魔头就不会多分给它一个眼神。 但只要化了人形，魔头就看它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对于这个总结，雷电蝠龙也表示狠狠认同。 所以，这四只，只要一回魔渊，就老实变兽形，绝不敢去触阴晴不定大魔头的霉头。 也只有在灵霄面前，它们几个才敢这般撒欢。 灵霄和几只玩了一会儿。 往前没几步，抬头看见了对面阔地上那棵梧桐树。 梧桐树看起来已经枯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梧桐树的树枝都变黑了。 但是在谢无佞的紫府小域界里，那棵梧桐树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发了一株新芽。 灵霄盯着大树看了会儿，转头对四只道：“你们在这待了这么多天，应该已经熟悉了。带我四下转转吧。” 独角兽抖抖脑袋示意，兴冲冲就往前跑。 其余三只跟保驾护航一般，威风抖擞地呈品字形跟在灵霄后头。 等到那几只跑远了。 谢无佞才身影一闪，出现在刚刚灵霄看树的地方。 他神色怪异，盯着独角兽头顶那个小白点。 她居然不怕？ 她不应该害怕的吗。 她为什么不怕。 大概是这几天被这家伙给聒噪得，大魔头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 跟谢无佞的紫府小域界比起来，真正的魔渊确实堪称一片恐怖冢地。 短短的一段路。 灵霄就看到一个缺了半边脸，腐烂的颊上还不停掉着蛆的‘鬼’；还有已经没有了头的‘僵尸’在路上茫然乱蹦；白衣长发的怨魂好像没有脚一般离地飘荡，口中唱着不知名的童谣；驼背的老妪跪在地上不知道在给谁烧着钱纸，一边烧一边凄声哭丧。 之前她听到的那些‘鬼哭狼嚎’怪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他们都好惨啊。” 灵霄觉得有点难过。 那些魔渊深处的怨魂野鬼，闻到灵霄身上的上古清气，眼里纷纷露出饥渴的幽光。 但又似乎因为什么原因，畏惧地不敢靠近。 只敢在暗处拥挤挣扎，争相冒出脑袋好奇地偷窥，不敢上前。 她所过之处，如同巡视领地的国王。 那些鬼哭狼嚎的幽冥见到她，都纷纷避让退开。 灵霄倒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眼里看到的角度，其实和正常人对魔渊的印象不太一样。 她见到魔渊真正的样子后，只觉得唏嘘。 难怪仙界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堕了魔渊的会是什么善类。 比起仙界中人光鲜亮丽，魔渊这里，简直就是群魔乱舞，牛鬼蛇神。 他们生前到底要经历怎样的事，才会以这般凄惨的模样堕入魔界？ 灵霄想到了谢阿婆。 那个将谢无佞从怨灵冢中捡起来抚养的老婆婆。 谢阿婆生前，就是一个平凡得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妇人。 死后进入冥界，她大概也是一个身缠怪病，腿脚颠簸，衣着褴褛的丑婆婆形象吧。 所以那些仙门弟子，一见到她，就认定她是怨气深重的魔族恶嬷，毫不留情将她斩杀剑下。 但如果，那天仙门中人见到的，是一个穿着华服锦衣奴仆成群的贵夫人呢？ 他们还会那样不由分说就动手吗。 “这么多年……魔渊就一直是这样存在着？” 灵霄喃喃自语。 她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灵霄突然有点闷闷的。 她觉得不好玩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穿到谢无佞脑子里，可以跟着他一起满世界搞事情，会是个很好玩很刺激的事。 因为她从前没有这种机会。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叛逆女孩，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去体验。 所以，穿到修仙世界，她一定得补上这种遗憾。 但是。 就在昨天仙门山，她看到那群宗门弟子被谢无佞的魔火灼烧惨叫时。 她下意识的反应，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玩刺激。 那一刻，她只有着急和慌张。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制止了谢无佞。 现在。 她又看到了魔渊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堕魔，变成幽冥的孤魂怨魂。 亲眼见到这一切。 和只在里读到那些文字，所带来的震撼是不一样的。 灵霄终于发现。 她其实一直是在以一个局外人的思维看待这个世界。 她以为自己可以和谢无佞一样，做到面不改色拧下对方脑袋，大杀四方后眼皮都不眨一下。 但其实她做不到。 她也没办法只单纯把这群怨念深重的游魂野鬼，当做恐怖密室里的NPC。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已经不是一本书了。 这一刻。 灵霄才真的意识到。 自己已经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一份子。 她不能再以‘世外客’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切了。 灵霄支着下颌沉思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她低头，拍了拍独角兽说：“我们回去吧。” 独角兽便听话地掉头，不再往前走。 回去的路上也一样。 那些魔冥怨魂见到灵霄，潮水般往后退。 灵霄无知无觉。 回到魔窟前的梧桐树下后。 灵霄不想回去跟谢无佞说话，又道：“我们去树下坐会儿。” 独角兽驮着她走到树下，温驯地趴下。 这棵梧桐树正对着那座魔窟。 从这个角度，灵霄仰头，正好能看见那座暗黑魔窟的全貌。 尽管它已经变得破旧破残，阴森暗黑，像一座幽灵城堡。 但仍旧十分的壮观，足有九层之高。 城堡镶嵌在一面巨大的石窟悬壁上，那条横卧的巨山，形似一条沉睡的恶龙。 而这座城堡，就像那条沉睡恶龙的头颅。 因为灵霄身体太小，这样抬头看过去，简直就像是蚂蚁在仰头看高楼大厦，比例悬差不是一个维度。 但是她发现，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形似恶龙头颅的魔窟，正对着这株梧桐树。 偷偷摸摸站在魔宫门内的谢无佞，见灵霄正歪头往这边看，赶紧往后一躲，让门雕挡住自己。 虽然他也不知道。 这明明是他的地盘，他为啥要偷偷摸摸的？ 离谱。 就应该大摇大摆走出去，粗声恶气恐吓她：信不信我宰了这头独角畜生！ 谢无佞暗暗磨牙。 外头。 独角兽亲昵地蹭了蹭灵霄。 灵霄收回视线，笑了笑：“崽崽乖，你有名字吗？没有的话，我叫你珊瑚可以吗？” 独角兽：“嘤。” “你不会说话？”灵霄问。 几只凑过来，对着她发出几声吭哧吭哧的兽类叫声。 “哦。”灵霄明白了，“没关系，以后我教你们。” “先给你们几个起个名字吧。”灵霄对赤炎金猊兽说：“你就叫小金。”又对八爪火螭说，“你叫小爪。” 最后她看着雷电蝠龙，犹豫了会儿。 很显然，雷电蝠龙已经被谢无佞认领为坐骑了，她来给它起名字，谢无佞那家伙肯定不乐意。 但管他乐不乐意呢。 灵霄弯眼一笑，说：“你就叫小雷好了！” 雷电蝠龙威猛地抬起脑袋：“嗷呜~” 这三只的名字，她都起得简单接地气，唯有独角兽，叫珊瑚，听起来就很漂亮精致。 可见偏心。 谢无佞臭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他冷嗤：“什么小雷小金，土得要死。” 灵霄瞪他一眼：“你管我！” 虽然她现在是个拇指小人儿，五官表情跟被打了马赛克一般看不清，但她用语气充分展现了她此刻的情绪。 “有的人，名字还叫小狗呢。更土！” 昨天在仙界山上，她明明跟他说了，不可以在她和青璇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出手。 结果她才话说到一半，他就把青璇打伤了。 灵霄生气。 她把他当朋友，没有相信青璇对他的偏见。但他却连她这点请求都不配合，他的行为，显得她跟青璇说的那些为他辩解的话，很可笑。 说话不算数的人，就是小狗。 灵霄白他一眼，对四只道：“珊瑚，小金小爪小雷，我们走！不跟小狗玩！” 谢无佞：“……” 四只虽然智商不大高，但它们知道一个事—— 有小主人在，大魔头不敢拿它们怎么样。 珊瑚害怕大魔头又莫名其妙踹它，得到小主人的命令，赶紧灵活地起身，小短腿儿一迈，一溜烟就往前跑。 其余三只也赶紧跟了上去。 哒哒哒哒。 转瞬间。 灵霄就带着四只进到了魔窟里。 她甚至还让小爪过去把大门给关上。 厚重的魔窟石雕大门发出‘哐当’一声。 灰尘扑簌掉落。 将大魔头关在了门外。 “……” 谢无佞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就这样被孤立在了外面，鼻子都要气冒烟了。 城堡 话分两头。 说回在仙山崖顶上的太初宗一群人。 当时，青璇中了谢无佞最后致命一击，几乎是当场昏死过去——只出气不进气了。 大魔头拂袖而去，留下一片混乱现场。 幸而这时，两拨收到飞羽令的仙门弟子赶了过来。 用法器帮他们扑灭了身上的魔火。 但饶是这样。 太初宗弟子仍旧死的死，伤的伤。 好不容易从魔火中挣扎出来，又见青璇师叔倒地不起，片刻不敢耽误，赶紧将她送回了太初宗。 仅剩的几名弟子狼狈不堪回到太初宗。 终于安全后，一个个坐在药堂治伤，方才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太可怕了！ 捡回一条命的感觉。 被魔火包围的那一刻，他们每个人心头都是绝望的。 一道下山的其余弟子，命丧火海，再也回不来了。 青璇师叔也受了重伤，如今生死不知，门中三位长老和宗主全都过去了。 几名弟子坐在药堂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只觉心头压着一团魔头笼罩的乌云，怎么也挥之不去。 同一时间的太敬殿。 青璇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榻边站着太初宗宗主和其余几位长老，一个个都神色凝重。 明庐长老为青璇查验伤势后，眉头紧皱道：“情况很不妙，她心脉被那魔头震碎，又受到魔焰侵蚀，且这魔焰余烬霸道无比，残留在她五脏六腑中，仍在继续灼烧她的神识……恐怕不出半月，她就会因心脉神识被吞噬而……” 余下的话未尽。 但众人都已明白了。 在场所有人神色都凝固起来。 青璇身份非同小可。 她不仅是太初宗老宗主的关门弟子，现任宗主的小师叔，她还是凰族君主的女儿，霁风神君的储妃。 且很有可能，待将来霁风神君出关后，继任了天君之位，还会封她为天后。 若是青璇就这样折在了太初宗，谁也不敢想象，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宗主焦急：“长老，赶紧想想办法啊！” 长老道：“我只能先给她喂一颗护心丹，但她的神识被魔火吞噬，我也没有办法，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了。为今之计，只有速速将她送往天宫，请太上老君出马，看能不能救她一命。”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青璇被送上了天宫抢救。 因为青璇的特殊身份，且又是与魔头谢无佞交手受的伤。 天后琼华亲自将她安排进霁风的神殿养伤，太上老君也很快被请了过来。 太上老君过来后，为青璇检查了伤势，布满褶子的脸也皱得很紧巴，浑浊的老眼透出几丝复杂和惊异。 他复杂的是。 青璇好歹也是太初宗老宗主的关门弟子，怎么被那魔头三掌就打成了植物人。 惊异的是。 残留在青璇心脉神识上的魔火余烬，竟然有凶火的气息，只怕是谢无佞已经将冥狱凶火转为己用，练成了更可怕的修为。 要是这样的话…… 如今三界，谁还能降服那魔头？ 天后琼华看了看人事不省的青璇，问：“老君，璇儿的伤可严重？” 太上老君沉吟了会儿，倒没有像明庐长老那样，把话说得那么死，只道：“青璇仙子心脉受损，养起来只怕不易。老朽现在也没什么很好的法子，先用一些清气丹护住了她心脉，待回去研究研究，再想个更好的法子。” 天后琼华上前，摸了摸青璇冰凉的手：“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她救活。” 当初闭关时，儿子霁风曾向她这个母后请求，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帮他多加照拂青璇。 如今儿子还有最后三年就出关，青璇却出了这样的事。 天后娘娘心头很是自责。 太上老君自然是连声应下。 心里头却直打鼓。 这桩差事，怕是难办啊。 就算他每日用清气丹吊着青璇一条命，她也难再醒来了。 出了霁风神殿后，太上老君正愁眉苦脸往外走，迎面遇上前来的另一位——储妃赤鸢。 赤鸢一袭明艳红裙，双臂挽着披帛，身后跟着七八个仙婢，步履高贵优雅，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缓缓朝这边走来。 太上老君一见，连忙退后两步站到一旁：“赤鸢储妃。” “太上老君，听说您是特意赶来给妹妹治伤的，她现下情况如何？” 老君眼观鼻鼻观心：“青璇仙子情况不太好，仍昏迷未醒。天后正在里面亲自照顾。” 赤鸢眼眸微闪，笑吟吟：“哦，这样啊，有劳老君费心了。” “不劳，不劳。” 太上老君行礼走了。 赤鸢嘴角的笑容立马落了下来。 呵呵。 真是长本事了啊。 知道霁风马上要出关回来了。 转头就玩了一招苦肉计，直接住进天宫里来，又是惊动太上老君问诊，又是让天后娘娘亲自照顾的。 可把她给能耐的！ 赤鸢火冒三丈地深吸了几口气，压住心头那股怒气，重新管理好面部表情。 嘴角一翘，眼梢一扬，一秒切换回那个高贵端庄的正宫储妃。 紧接着她眉头一蹙，换上着急担心的神色，步伐匆匆小跑进寝宫。 “妹妹！妹妹！你怎么样了？” 天后琼华听到急切的脚步声和喊声，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赤鸢，无奈道：“小点声，她睡着呢。” 赤鸢心头翻了个白眼，面色却担忧得不行，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母后，妹妹她怎么样了？” “不会有事的。有太上老君在，她会好起来的。” 赤鸢垂眸，在天后看不见的角度撇了眼人事不省的青璇。 心头冷哼：最好是永远别醒过来！ “母后，您辛苦了，照顾妹妹这种事，由我来就好了。您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 赤鸢孝顺地将天后扶起来，让婢女将她送了回去。 等到天后一走。 赤鸢脸上的恭顺再次消失，冷笑浮上她嘴角。 她抄着双手，到青璇床榻前踱了几步，居高临下瞅着青璇苍白垂死的脸，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美好。 “哎呀，妹妹呀，啧啧啧，你说说你，跟那魔头逞什么能呢？” “好端端的，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不过你放心，姐姐我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赤鸢转身，从矮几上拿起一颗灵果，放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你就放心的去吧，等夫君回来后，我会好好和他过日子的，啊。等你死后，封你个一妃半妾的，也不是不行。” 青璇现在人事不省，命在旦夕。 几乎就与一个身患重症的植物人没区别。 赤鸢搁这儿对着她一通阴阳怪气，她身边那几个婢女竟也见怪不怪。 *** 龙岭魔宫中。 本来就黑黢黢阴森森的，现在门哐当一关，就显得更加没有光亮了。 灵霄对四只道：“好像墙壁上有火盆，我们去把火点上吧。” 小金和小雷往大殿墙壁的左右两边喷了几团火，镶嵌在石壁上的火盆霎时就亮了起来。 这下，灵霄终于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这座大殿里面的构造。 难怪大魔头对她提议建魔宫一点不上心呢。 原来人家家里老早就有城堡了。 不过…… 这城堡看着也太破旧了点。 殿角墙梁都积了厚厚的灰，残垣断壁，四处爬着蜘蛛网。 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 谢无佞被镇在无妄海底这三千年，难不成，魔宫就一直这么空着？ 还是说…… 就在灵霄走神的时候，挂在大殿顶上一丛蜘蛛网上的蜘蛛突然动了。 那只蜘蛛，迈着足足成人手臂那么长的节肢，张开头上满是粘液的器口，吐出一根晶莹的细丝，荡到了灵霄面前。 灵霄一回神。 就看到一只长着八只眼睛的巨大魔蛛扑到面前来。 “啊啊啊——” 她闭眼尖叫起来。 下一瞬，灵霄眼前场景一变，在尖叫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回了上古纯灵的‘光门’里——也就是谢无佞眉心。 “呼，呼……吓死我了！”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 谢无佞的脸黑如锅底。 “好玩吗。”他阴沉地问。 灵霄喘匀了气，在他脑子里说：“谢无佞，你家里都长蜘蛛网了，你也不打扫打扫？也太不讲究了吧你。” 她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嫌弃。 谢无佞一噎。 他语气恶劣：“本尊乐意，你管我。” 灵霄没工夫跟他拌嘴：“珊瑚和小雷它们还在里头呢，不会出事吧？你快进去看看。” 谢无佞冷嗤：“不去。” 现在灵霄又重新回到了他脑门里，说的话，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见。 要是谢无佞故意跟她唱反调，灵霄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谢无佞好整以暇抄着手，抱着臂。 等她来央求自己。 灵霄问他：“你真的不进去？” 谢无佞挑眉：“不去。” 说不去就不去。 去了他是小狗。 灵霄顿了顿，然后在谢无佞的脑子里念起了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谢无佞顿时感觉如被当头罩上一口鼎钟，震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他龇牙咧嘴，痛苦捂住脑壳：“别念了！” 灵霄又问：“你去吗？” 谢小狗：“……去。” 小精灵 大魔头气势汹汹，眼神阴沉。 一脚踹开魔宫大门，震得石雕门框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然后，就看见。 四只凶兽围在殿中，吭哧吭哧把那几丛蜘蛛网上的魔蛛给叼进嘴里，‘咔嚓咔嚓’嚼了。 嘎嘣脆，鸡肉味。 真香。 见到大魔头进来，四只顿时眼露惊恐。 嘴角还叼着半截没有吞进去的魔蛛节肢，赶紧囫囵一吞，转头一溜烟跑了。 灵霄：“……” 白担心一场。 阴晴不定的大魔头当场就要追上去，决定把那几只小畜生给宰了。 这时灵霄在谢无佞脑子里叨叨起来： “谢无佞，你自己看看，你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好端端的一座魔宫，在你手里糟践成这样，你也看得下去？” “狗窝都比你家干净！到处是蜘蛛网，灰都积了八丈厚，你一天天的这么闲，赶紧去打几桶水来，把家里打扫打扫吧。” 谢无佞顿住脚步，黑着脸，不爽地怼回去：“你管得宽。” 灵霄说：“以后我也要住这里，我当然要管了。” 她现在在谢无佞的脑子里。 除了能短暂从结界出来那一时辰，她跟谢无佞都是一体的。 谢无佞住哪儿，就等于她住哪儿。 别的灵霄能容忍，但要是以后都得跟谢无佞住在这狗窝一样脏兮兮乱糟糟的地方，她绝不能忍。 事关自己生活起居，她当然要管了。 听着脑子里小东西的话，谢无佞表情古怪。 这小不点，真把魔渊当家了？ 见到地狱般的魔渊，她不仅不害怕，还把这儿当家？ 大魔头心情微妙，一时没作声。 灵霄见他不吭声也不动作，以为他又不打算配合，于是道：“《静心咒》一共有四百一十五个字，我都倒背如流。你想听吗？” 谢无佞：“……” 冶艶的碧瞳往上一翻，攫了眉间朱砂痣一眼。 然后他暴躁地抬手凝掌，将两团魔火往大殿中扔过去。 灵霄见他这动作，都惊了：“谢无佞，你发什么疯呢？” 谢无佞面无表情。 魔火一触上魔窟大殿，瞬间就燃烧起来。 黑蓝色的火舌席卷漫延，整个大殿都未能幸免。 霎时，从大殿的角落暗处中，窜出一大群不明生物来—— 有脑袋那么圆的八眼蜘蛛、拖把那么长的红瞳异鼠、巴掌那么大的触须蟑螂，窸窸窣窣逃命般从各个角落四下逃散而出…… 不仅如此。 还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爬出来几个长发遮面的‘白衣贞子’，嘤嘤怪哭着飘了出去。 灵霄：“……” 一想到她刚刚和四只跑进来时，还把门给关上了，不禁寒毛竖起。 她小声问谢无佞：“你回来不住这里，是不是因为怕这房子闹鬼啊？” 谢无佞挑着眉梢：“怎么，怕了？” 灵霄说：“我不怕，我是问你，你从无妄海回来以后，宁可在紫府小域界睡树下，也不住这里，是不是因为害怕啊？” 谢无佞嗤笑。 他会害怕？ 呵。 长这么大，他谢无佞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但没想到小东西转声却怜悯起来：“你也是怪可怜的，背井离乡三千年。这三千年，老家连一个给你扫宅子的人都没有，孤苦伶仃，实在造孽。” 谢无佞：“……” 他掐了掐人中。 他妈的没有他命令，谁敢进魔宫乱碰！ 他就算是让魔宫烂在这儿，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大魔头沉着眼皮，捏了捏抽搐的额头：“要不你还是念经吧。” 小东西没完没了叭叭个不停，比念经更让他头痛。 灵霄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哎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了。我们重归于好吧，以后还是好朋友！” 谢无佞揉着眉心的手一顿。 但灵霄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说完便开始使唤他：“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行动起来，把屋子打扫干净吧！” *** 灵霄发现。 谢无佞的魔火，居然还有除尘去垢的功能。 他随便丢几团火过去，将这座遍布蜘蛛网的殿宇一烧，那些厚厚的灰烬和污垢便化为乌有，全部消失了。 在谢无佞不情不愿地充当了两个小时‘扫地机器人’后，阴森灰暗的魔窟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座无比霸气恢弘的魔宫城堡。 九层高的巨大魔窟叠山而矗。 每一层，都有数不清的门窟和窗洞，里面连接着迷宫一样庞杂的回廊和殿宇。 灵霄忍不住惊呼：“哇……建筑界的奇迹啊。” 谢无佞满脸嫌弃：“就一座破石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虽然谢无佞的话难听，但事实确实—— 魔宫里里外外都是黑石岩壁，不知曾经遭遇了什么，器具陈设一概没了，现在就跟一水泥毛坯房似的，还真没法住人。 这么大一座城堡，要想搞个精装修，还真是个不小的工程。 灵霄刚高兴不到五分钟，就又愁了起来。 “诶对了！你紫府小域界里不是有几座金山吗？”灵霄说，“咱们挖点金子去卖了，不就有钱装修魔宫啦！” 谢无佞：“……” 他臭着脸，冷声：“你不是不喜欢那儿吗。” 灵霄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那儿了？我很喜欢的好吧。” “我只是觉得……咱们明明把现成的房子打扫打扫，就可以住人，你犯不着费那么大劲去弄那什么紫府小域界。” 尽管灵霄不是这个修仙世界的土著。 但她看过的玄幻修仙摞起来比她人还高。 以她的看文经验猜，谢无佞开辟出那个紫府小域界，肯定是很耗费修为灵力的。 紫府就是人身体里的丹田心府。 把紫府变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怕是男主霁风都做不到。 谢无佞说她是不是嫌弃小域界，反向推断，莫不是他之前怕她嫌弃这破破烂烂的魔窟，所以才把她带到了他的紫府小域界里去，在那里招待她这个新朋友？ 灵霄觉得，自己这个推断很站得住脚。 谁规定，大魔头就不能自卑啦？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朋友。 灵霄：“虽然你的紫府小域界风景很漂亮，但那毕竟是属于‘户外’，只是个散心游玩的地方，不是真正的家。在外面玩累了，还是得回家才心安。” “这几天咱们就先在小域界里住着，等魔宫修葺好了，就搬回这里来吧。” 谢无佞好半晌没说话。 灵霄在他眉心里，也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没过一会儿，大魔头走出去。 凑着脑袋在外面偷听的四只，本以为大魔头要出来削它们一顿。 正害怕呢，然后就看到，大魔头心情不错地乜了它们一眼，步伐悠游地走了。 四只许是被虐习惯了。 今天它们闯了那么大的祸，大魔头竟然不收拾它们？ 还觉得怪不适应的咧！ ***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 谢无佞又进了紫府小域界。 在灰蒙蒙的魔渊根本不见天日，灵霄都不知道这阵天已经黑了。 谢无佞好像很喜欢睡在梧桐树下。 天一黑，他又来这里躺下了。 灵霄也喜欢看小域界里的星星。 星空像银河，在现代城市灵霄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闪亮干净的星空了。 看着看着，灵霄忽然想—— 如果说，紫府是一个人的灵台明境，境如其心。 那么谢无佞的紫府世界里这么天马行空、绮丽梦幻，是不是也说明，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片净土呢？ “谢无佞，你睡着了吗？” 谢无佞没有回答，灵霄听到他均匀轻微的呼吸。 “好吧，晚安。” 灵霄也安静下来。 夜渐露深，她看着漫天的星星，也缓缓睡去。 翌日一早。 灵霄精神抖擞醒来。 “醒了。”谢无佞的嗓音在她耳边拂过。 一夜好眠的灵霄元气满满：“嗯，醒了。早呀！” 话音刚一落，灵霄就被那股熟悉的漩涡被吸出了上古纯灵结界。 像云朵掉下的第一滴雨，正正落在谢无佞掌心。 大魔头看着手心里的小不点，掀唇：“早啊，小不点。” 灵霄哼：“不许叫我小不点，叫我华灵霄！” “你就是个小不点，还不让人叫了？”谢无佞托着腮，睥懒睨她。 “给别人起外号很没有礼貌。” “小不点，小不点，小不点。”谢无佞连叫三声。 灵霄：“……” “幼稚。” 灵霄懒得理他，转过身，看见清晨的日出。 粉色霞光照上天边，将小域界里的一草一木都映得那般梦幻而温柔。 灵霄心神震撼。 眼眸盈盈，嘴角也弯了起来。 她回头，对谢无佞道：“你知道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吗？” “什么。”谢无佞懒声。 “我想做一个芭蕾舞演员。”灵霄抿了抿唇瓣，“很可笑吧，一个坐轮椅的女孩，却梦想成为一个舞者。” 或许，人就是这样。 越缺失什么，越想拥有什么。 灵霄踮脚，在谢无佞手掌上轻盈地蹦跳了两下。 “我一直梦想，有一天，我能在舞台上跳舞。” 她快乐地张开双臂旋转起来：“谢无佞，我跳舞给你看吧！” 灵霄幻想自己穿着芭蕾舞裙，脚尖轻踮，双臂舒展，在谢无佞的掌中飞舞、旋转。 漫天粉色的霞光中，她的身影轻盈灵动。 她像一只音乐盒里的小精灵。 在恶魔的手中翩翩起舞。 谢无佞垂眸注视着掌中的小人儿。 碧瞳怔怔，看得失了神。 宿敌 同一时间的归墟境。 亦是紫云灿然。 一道七彩霞光照上云台。 云雾缥缈的归墟深处，忽然气流一荡—— 霎时间。 浓浓的白雾散开，霞光破空。 一名丰朗俊逸的白衣神君，从霞光中破空而出。 便是在归墟境闭关了整整三千年的霁风。 那日青璇离开，在他洞府前说的那些话，他全都听见了。包括之前天帝派来传话仙官所说的话，在闭关中的霁风都听见了。 得知谢无佞已经冲破冥狱封印，本来还有三年才出关的霁风，立即催速功法运行。 他强行用半月时间，结束了原本还需三年的打坐。 直到今日。 他终于可以提前出关。 青璇已下山去往太初宗，尚不知情况如何。 霁风立于云台间，白衣拂动，端得是俊雅出尘，霁月清风。 他略一沉吟，便决定先回一趟天宫。 待见过父君母后，再去太初宗找青璇。 半日后，霁风抵达天宫。 守在南天门前的两名天兵一见霁风神君，大喜，连忙上前：“恭迎霁风神君出关！” 三千年不见，霁风神君的丰采神光更甚，让他们自惭形秽，心生仰望。 霁风赶着去见父君，遇守将行礼，也只是负手点头便准备离去。 那二名守将却在跟在后头一路护送，还道：“几日前，青璇仙子也来了天宫。” 霁风步伐一顿，回首：“青璇也在天宫？” 守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挠头犹豫起来：“属下只知青璇仙子几日前在太初宗与那魔头交手受了伤，现下正在神君宫中调养。” 霁风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身影一拂，化作一股缥缈虚影消失在南天门大道。 他疾风迅雷般赶回神殿，一路上见到他的天兵仙婢纷纷行礼，都没工夫理会。 一踏进殿宇，霁风就见到躺在床上气息几无的青璇。 “璇儿！” 霁风几步扑过去。 他一把将青璇扶起来，揽进怀里，抚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手指微微颤抖，声音心疼哽咽：“璇儿，怪我不好，是我来迟了……” 坐在对面矮榻上的赤鸢面无表情。 看着自己三千年未见的夫君，一回来就抱着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旁若无人地在她面前上演虐恋情深。 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恶心，赶紧毁灭吧。 “夫君，你终于出关啦！？” 赤鸢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迎上去，因为演技太好，睫毛上甚至挂起了两滴喜极而泣的泪花儿，“赤鸢好想你啊！” 霁风：“……” 他这才注意到，寝殿中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咳了一声，动作轻柔将昏迷不醒的青璇放下，这才转身，蹙眉看了眼面前女子。 这个在他失忆期间，由父君母后做主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凰族君主的嫡女。 也是青璇的姐姐。 霁风很不喜欢这个女人。 但偏偏又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休弃她。 只得与她这般形同陌路共处一个屋檐下。 霁风知道，他与赤鸢的婚事，一直是璇儿心头的一个结。 霁风心疼青璇，自然也看赤鸢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他眉目清冷威仪，全然没有刚才抱着青璇时的柔情，漠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赤鸢心下一声冷笑。 你当老娘乐意来这儿伺候这小贱人？ 她温柔垂头：“夫君，妹妹被那魔头打伤，人事不省，父帝与母后都很担心。赤鸢修为低微，在除魔一事帮不上什么忙，便自请来照顾妹妹。希望她早日康复好起来。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能早日团聚了。” 霁风听到她那句‘一家三口’，眉头忍不住跳了跳，按着不悦淡声道：“这里不用你照顾，下去吧。” 赤鸢起身，似笑非笑对霁风福了福身：“夫君与妹妹定然有许多话要说，赤鸢就不打扰了。” 霁风皱眉，已决意这回出关，定要解了与赤鸢的婚契。 另一边，天君得知他从归墟境出关的消息，派人来请他过去。 赤鸢出去时，正与天君派来的侍卫遇上。 侍卫对赤鸢恭敬有礼：“赤鸢储妃，帝君请霁风神君去昊天殿议事。” 赤鸢微微一笑：“君上就在里面，你自去通禀吧。” 这厢霁风刚要着人去将太上老君请来，外边通禀的人就来了。 父君让他过去议事，定然是事关魔界，霁风看了眼青璇，略一犹豫，便起身去了。 来到昊天殿，见到端坐在鼎座高位，威严而肃穆的天君，霁风沉膝一跪：“孩儿拜见父君。” 天君声如鸿音：“霁风，此次你强行出关，可对你修为有影响？” 霁风垂首：“父君放心，孩儿心里有数。” “那便好。”东焱天君目露威光，“谢无佞已冲破无妄海冥狱，在下界重搅血雨腥风。霁风吾儿，孤授命你立即下界，铲除魔头，还三界一个太平。” 霁风毫不犹豫揖手：“孩儿领命！请父君放心，我一定将谢无佞亲手斩于剑下。” 天君顿了顿：“还有一事。” 霁风抬首：“父君请讲。” 天君沉吟：“从下界宗门传回消息，当初太上老君以禁术点在谢无佞头上的上古纯灵，已化出人形。” 霁风一愣。 上古纯灵竟然化出了人形？ 当年的事，霁风是主导人之一，自是知晓上古纯灵的来之不易。 上古纯灵，需集三界之先天清气，每一抹清气都至纯至善，才能汇聚成善念纯灵。 善念纯灵在谢无佞手里化了人形…… 这征兆是好是坏？ 天君说：“下界之前，你去找一趟太上老君，问清上古纯灵之事。” “孩儿遵命。” 从太昊殿出来。 霁风又片刻不停赶去太上老君府邸。 太上老君见到他，惊得胡须都翘了起来：“霁风君上？您何时出关的？” 霁风直奔主题：“老君，青璇的伤到底如何？为何昏迷了这些时日还不见醒。” 老君一顿，眉头紧锁：“青璇仙子心脉神识皆被魔火焚噬……恐怕已是…” ‘凶多吉少’四个字还没等说出来，抬眼就看见霁风的脸色铁青起来。 老君赶紧道：“君上别急！老朽这里有一法，或可一试。” “什么办法？” 太上老君抚着白须：“我听闻，当年点在魔头眉心的上古纯灵，如今竟已化出了人形，嘶……这或许是件好事。” “好在哪儿？” “君上有所不知。纯灵神女由先天清气凝化而成，身有玲珑心。玲珑心头三滴血，代表天、地、冥。” 天为仙，地为人，冥为魔。 每一滴玲珑血，都汇聚着一界至清之灵。 “如今青璇仙子神识受魔火蚕噬，君上若能得到纯灵神女的一滴玲珑血，或许，可让青璇仙子起死回生命。” 霁风若有所思：“玲珑血……” *** 魔渊上方忽然一声金鸣。 金鸣如同漫延的气流，“锵”一声—— 顿时一阵刺耳的翁鸣回响在魔渊上空。 魔渊中的所有魔冥幽魂，全都受不了这金鸣之声，捂耳哀嚎起来。 在紫府小域界中的谢无佞忽然一顿，侧耳听了片刻。 须弥过后。 他唇瓣缓缓勾起，掀起一个轻藐冷锐的弧度。 “霁风那蠢货，磨磨蹭蹭，总算来了啊。” 谢无佞眼皮一抬，幽异的碧瞳划过戾芒。 “什么！？你说霁风来了？哪呢哪呢？” 这阵的灵霄，已经用完一个时辰的出结界时间，又重新回到了谢无佞眉心里。 听到谢无佞的话，她顿时支棱起来—— 原文男主总算要出场了吗？ 莫不是得知青璇在谢无佞手里受了伤，跑来给她报仇来了。 谢无佞听到小不点亢奋的声音，很不满：“他来找本尊打架，你激动个什么？” 灵霄说：“你们俩不是死对头吗。三千年前你俩就没分出胜负，他闭关这么久，一出来就来找你，肯定来者不善。” 谢无佞鼻孔里嗤一声，“他敢来，本尊就让他有来无回。” 说着，谢无佞抬脚一跨。 从紫府小域界里迈了出去。 他扫了眼魔渊中哀嚎的怨魂，表情冷戾一跺脚，魔气荡开，纵身而起。 那边，霁风手持一柄巨剑，厉目凌空站在魔渊上方。 方才那金鸣之声，就是从他手中之剑发出的。 那是上古神兵，轩辕剑。 谢无佞踏着魔渊黑云升起，与霁风隔空而立。 碧眸轻扫，漫不经心恣笑一声：“三千年不见，你这蠢货一点没长进呢。” 大魔头开口，就是一句友好问候。 灵霄在谢无佞脑门里打量对面霁风。 见他一袭白衣，气质卓群，丰神俊朗。 身后还带着一群精兵强将，这出场派头，一看就是仙侠文男主标配。 霁风沉目厉色，扬起手中轩辕剑，凛声道：“谢无佞，你杀孽深重，能冲破无底之谷炼狱，确实有几分本事。但这次，本君会亲手将你斩于剑下，让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灵霄一听。 整个人都不好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 不就是来给青璇报仇来了嘛，非得给自己整一个这么高大上的理由。 灵霄在心里吐槽。 想到那日在仙门山，青璇被谢无佞打伤，也不知抢救得如何了。 灵霄对谢无佞说：“你问问他，青璇怎么样了。” 谢无佞冷哼：“中了本尊三掌，大概已经焚化成灰了。” 灵霄惊：“不会吧，青璇真的死了？” 谢无佞扫对面霁风一眼，语气很拽：“就算没死，也已经在死的路上了。” 说着，他抬手一挥，魔焰熊熊沸腾间，出现一柄黑色的三叉擎天戟。 这还是灵霄第一次见谢无佞亮出兵器。 虽然很酷，但她还是坚持道：“不行，你先问清楚，青璇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谢无佞都已经准备出招了，小东西还在脑子里呱噪。 他不耐地皱眉，面无表情问霁风：“你那小情人中了本尊三掌，死了没？” 不提青璇还好，霁风顿时脸色一沉，目露杀意。 “你还敢提青璇？”霁风手中轩辕剑一举，怒视过来，“今日我就要杀了你为青璇报仇！” 灵霄傻了。 不会吧？！ 身为女主的青璇就这么领盒饭了？？？ “青璇和霁风，可是这世界的气运之子，就这么死了？”灵霄喃喃。 谢无佞听了，却笑得冷诮：“气运之子？” 他碧眸轻蔑，“管他什么玩意儿。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语罢，他一扬擎天戟，纵身而起—— 朱砂痣 其实，霁风站在魔渊上空，与谢无佞放话的时候。 他就在不动声色观察。 他观察什么呢。 从天界下来之前，太上老君就告诉他，上古纯灵就在谢无佞的眉心禁制里。 据那日与青璇一同下山的弟子形容。 他们亲眼所见，上古纯灵所化神女只有拇指般大小，形同雾状纸片人，出现在谢无佞掌中。 纯灵神女是从魔头眉间的朱砂痣里出来的。 此刻，听到谢无佞的自言自语，霁风面上不动，心下却暗定。 老君所言果然没错。 上古纯灵，应该还在魔头的朱砂痣禁制里。 霁风视线不动声色往谢无佞眉心扫了眼。 要想夺回上古纯灵，就必须先想办法引开谢无佞注意。 但这魔头警惕性高，修为高深诡谲，不在他之下。 不能让魔头发觉他此行真正目的，其实不是为了与他决战，而是为拿回上古纯灵。 所以霁风带来了手下四大猛将，和麾下所有天兵。 这样的阵仗，丝毫不输于三千年前那场诛魔大阵。 而看谢无佞毫不犹豫祭出擎天戟，便知道，他果然没有怀疑，以为他就是来找他决一死战的。 霁风已经打定主意。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拿到纯灵神女的一滴玲珑血，将青璇救活。 心神寸念间，霁风抬眼，便见谢无佞手中那柄巨大的擎天戟转瞬已劈至面前。 他神色一凛，赶紧摒弃心头杂念，举起佩剑抵挡。 擎天戟劈在轩辕剑上。 发出巨大的‘哐’一声。 强大的气波，以两件绝世神兵的交接之处，向四周荡开。 灵霄坐在谢无佞脑门里，倒还没什么感觉。 不过她看到周围几座山，都好像被震得往外移了几寸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小家伙，睁大眼看清楚，本尊是怎么收拾这帮蠢货的。” 谢无佞手握擎天戟，一双碧眸恣懒睥睨，对脑子里的灵霄说。 那语气拽得。 基本上在他眼里，男主已经是一具行走的活死人了。 “谢无佞，你悠着点。” 灵霄说：“他们人多势众，你就一个人。” 然而谢无佞一边打斗，还能一边分神与她说话：“怎么，你以为他们人多，就能奈本尊何了？” 说话间，谢无佞擎天魔戟一挥，像割稻草人一般，又将一大片天兵给撂倒了。 那头的霁风亦是心头大凛。 三千年不见。 这魔头的功力大涨，愈发不可测了。 难怪青璇在他手上受了那么重的伤。 但这也愈发激起了霁风非要杀杀谢无佞锐气的决心。 谢无佞无法无天，横行三界，四处杀戮，搅得天上地下人人自危。 这样的祸害，身为神族储君，若是不能将其伏诛，如何对得起三界苍生！ 谢无佞又是一戟劈来，震得霁风虎口发麻。 谢无佞甚至还嗤笑一声：“蠢货，闭关三千年，功力一点没见涨啊。越活越回去了。” 霁风气得脸色冷寒，杀气腾腾翻转轩辕剑回击。 二人飞至上空，斗得难分难舍。 灵霄趴在谢无佞脑门，抽空往下望了眼。 从谢无佞擎天戟上掉下去的魔火，像‘陨石火团’一般砸向那些躲闪不及的天兵，下方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而霁风麾下那四名看起来实力强悍的猛将，却全然不顾他们那些小兵的死伤，飞身而上，挥着兵器来帮霁风五打一。 灵霄气得骂起来：“他们也太不讲武德了！” “谢无佞，我早就说过了，你也应该学他们多招些手下。你看看，现在他们这么多人围攻你一个，哪有什么正派人士的作风，简直就是一群不讲武德的流氓嘛。” 谢无佞单手压制住霁风的全力一剑，另一只手还能腾出来挥出一团魔火，击向那四个在他背后偷袭的仙界先将，嘴上还能漫不经心回应灵霄：“你现在才知道，这是群什么不入流的货色？” 灵霄说：“知道归知道，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嘛。” 谢无佞像是很满意她对霁风失望的语气。 “本尊不需要帮手，一个人，就能全灭了他们。” 大魔头反派人设稳得一批。 当然了，霁风身为男主，也不是吃素的。 霁风虽一时被谢无佞压制，但下一招很快就化解，又重新气势凌厉朝谢无佞袭来。 谢无佞以一打五，战况一时绞着。 天地间都仿佛因这场仙魔大战昏暗起来。 灵霄没有再跟谢无佞说话，以免他分心失手。 对方那几个大将似乎很畏惧谢无佞的魔火。 他们都小心谨慎，尽量避免被谢无佞的魔火掌沾身。 是以，饶是人数上是五打一，但谢无佞看起来完全没有处于劣势的感觉。 甚至因为他太过狂妄的神情，和那双碧瞳里漫不经心的恣睢，倒显得是他包围了对面几个人似的。 他这副唯我独尊的模样，愈发让霁风神色难看。 霁风紧咬下颌，暗暗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法宝，朝麾下四名属下暗示了一眼。 四名大将收到霁风的示意，神色一凛，突然一拥而上。 他们开始以自杀式车轮战的方式，来挑战谢无佞。 谢无佞见状，冷笑一声：“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四大猛将冲上来轮番火拼，霁风却无声往战局后退了退，一双肃目紧紧盯着谢无佞。 灵霄看了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对谢无佞道：“谢无佞，不可轻敌，小心他们使诈。” 这回谢无佞倒是听了灵霄的劝。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 响指一弹，像是什么命令的信号发出一般。 霎时间。 一群幽冥怨鬼从魔渊口中窸窸窣窣爬出。 他们动作诡谲如影，伺机而动，趁着下方那些天兵自顾不暇的时候，迅速扑了上去，如同分食腐肉的秃鹫，一口咬住一个便往魔渊中拖拽。 霁风看到下方这番情形，剑眉一皱。 不能再拖了。 必须找准时机，速战速决，否则会牺牲更多的天兵。 霁风视线盯着谢无佞。 更准确地说，他是盯着谢无佞额间眉心那颗赤红朱砂痣里的——灵霄。 他扬起轩辕剑，闭目，手掌在锋利的剑刃上一划，血顿时染上剑锋。 上古神兵轩辕剑，吸了剑主的血，霎时剑光如白虹贯日，凌厉夺目。 霁风手持神剑，纵身而起，朝着谢无佞使出绝杀一击—— 就在这时候。 灵霄又听到了谢无佞不以为意的轻笑。 低低的轻笑声，几乎贴着她的耳膜拂过。 让灵霄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不自量力。” 灵霄听见谢无佞说。 灵霄想提醒他，霁风毕竟是男主，气运之子，不可大意轻敌，还是得谨慎一点。 万一人家这三千年在归墟境打坐，悟出了什么绝世剑法呢？ 就兴你转化凶火为己用，就不兴人家也多个什么逆天技能…… 灵霄刚想张口，一抬眼，就从谢无佞眉心的光门里看见，霁风那柄虹光大作的轩辕剑，寒气凛然直刺而来。 剑身在即将靠近谢无佞面门时，竟然一分为三。 白虹贯日的剑气，如同复制粘贴一般，出现三把一模一样的剑，从上下左右，四个不同的方向朝着谢无佞而来。 “谢无佞，小心！！” 灵霄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 下一瞬，她面前白光一闪。 一股巨大的刺目的莹光照得她睁不开双眼，灵霄下意识扭过头，抬起手背一挡。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好像灵魂出窍。 眼前骤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谢无佞见霁风使出他从未领教过的绝杀剑招，冷笑着，双手合握擎天戟横于身前往上一抛。 擎天戟飞速盘旋，将左右横刺而来的剑气挡下。 他又双手凌空抬掌，两团黑色魔火从他掌中一跃而出，在半空中幻化出两头张牙舞爪的魔兽，魔兽撕缠着将直刺面门的一道剑气吞噬入腹。 最后剩下的一道剑光，是从他天灵盖上方刺来的。 这柄剑，才是轩辕剑的真身。 挟带着排山倒海的剑气而来。 谢无佞抬手一缚，两掌死死合住剑身，然后合掌一震。 他震出的力道反弹到施出剑招的霁风身上，霁风霎时就退后几大步，喉头一涌，猛吐一口血来。 “撤！” 霁风握住手中暗藏的法宝，果断不再恋战，一抹血，回头对四名已经伤势惨重的手下大喝一声，抽身迅速撤退。 那离开的速度之快，甚至连下方死伤一片的天兵都顾不上带走了。 谢无佞见状，将擎天戟一竖，不屑嗤道：“三千年不见，变缩头乌龟了。神族太子？也不过如此。” 他等了一会儿。 没听到眉心里小不点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 忽然，谢无佞似是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难看起来。 他僵硬抬手。 伸到自己眉心间一摸。 长在他额头上的那颗朱砂痣，……不见了。 一直在他脑子里叽叽喳喳的小不点，消失了。 整个魔渊上空，空气突然凝固。 下方鬼哭狼嚎的魔冥一滞，抬头畏惧地看向上方；那些惨叫大喊的天兵也莫名打了个寒碜，被一股无形的恐怖威压慑得闭上了嘴。 谢无佞放下手。 缓缓抬头。 露出一双遽然变得猩红如血的碧瞳。 他的周身，凝结着前所未有的可怕杀戾之气。 墨色的雾气笼罩在他身上。 握着擎天戟的骨节青筋凸起，掀起眼皮，阴戾盯着霁风离去的方向。 竟是缓缓笑了。 血色唇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很好，敢动我的人，让你整个天界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