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搓外挂带酒厂搞科研后成为黑月光》 Gin熬夜肝论文 “哒哒,哒……” 一双暗藏掠食者力量的手几乎挥舞出残影,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还未完全散去的硝烟味与铁锈味沾染其上,诠释着顶级杀手毋庸置疑的实力。 然而这双理应持枪握刀的手,此刻却稍显委屈地窝在一块小小的折叠蓝牙键盘上灵活舞动。 这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琴酒输入最后一行字,大致浏览一遍确保结构完整后,就将这份论文初稿通过内网发送给名为“白州威士忌”的账号,点燃香烟耐心等待回音。 ——是的,这并非任务报告,而是一篇标题为《基于城市环境暗条件下的战术射击训练方法研究》的论文。 “大哥,需要我帮忙润色吗?” 一旁体型敦实的方脸男人问道。 琴酒夹着烟的手指一顿,冷厉的眼神扫过搭档面前那台手提电脑的屏幕,看到满篇专业术语时神情难得缓和了几分。 “不必了,这篇文章不过是向白州威士忌换取经费报销额度的权宜之计,大体思路体现出来即可,没有必要过多浪费时间。反倒是你,伏特加。” 银发男人话锋一转:“白州提拔了一位藤校毕业的黑客做他的直属部下,你和那个新人在物联网领域构成了一定的竞争关系,比起润色文章,还是先完善你的物联网车载系统设计,免得被新人抢走项目基金,否则我们的行动经费又要缩水了。” 伏特加深以为然。 “说的也是,虽然可以向那位先生提交有关经费问题的报告,不过还是自己解决更好,反正有白州威士忌这个冤大头,竟然说只要是有意义的文章就能换取他私人提供的大额经费……” 有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白州威士忌所提的要求确实奇怪了一点,可经费和报销额度却是实实在在的给到了。在同事情谊淡薄的组织内部,这种像是变着理由给大哥送好处的行为…… 不会是因为他暗恋大哥吧? 琴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搭档心里在想什么,他对于白州的行为倒是有别样的解读。 此举恐怕是在给组织新开发的虚拟实境训练场找狙击素材吧。 白州威士忌本就是掌握诸多机密的组织高层,在不涉及其他绝密信息的情况下,一篇文章就能换取这位同事的金钱援助,既缓解了行动组因为意外而日常出现缺口的经费问题,又能将自己在实战及教学指导等领域的丰富经验转化为可量化的后勤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长发男人如此想着,用指尖点了点香烟,一截白色烟灰落下,朦胧的烟雾环绕在他身周,连手机屏幕上的新信息都蒙在其中,看的不甚分明。 白州回信了。 一笔天文数字已经到账,昨天那个大烟花炸出来的经费黑洞终于算是填上了。 只不过,白州除了爽快打钱,还提了件小事——他要四组人手跟踪监视两位爆处组的拆弹警察,报酬等他回国再详谈。 实际上以他们两人的私交,这种小事没必要提报酬,白州这样说,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跟踪监视这种简单的任务当然用不着代号成员出马,鉴于目标是警察,拨几组训练有素的外围就能应对。但白州为什么突然对两个素不相识的警察出手? 琴酒怀着疑虑打开详细的任务背景解说,藏在帽檐阴影中的绿眼睛快速浏览一遍后,嗤笑了一声。 “宫野明美搞出的烂摊子……?真是没用。伏特加,调动人手监视这个地址,切断区域水电网络通讯,另加两名狙击手,一旦目标出现异动,立刻射杀。” “是,大哥!” 五分钟之前,地球的另一端,西非撒哈拉沙漠基地中。 被伏特加吐槽冤大头的白州威士忌正用肩膀夹着通讯器,和被琴酒嫌弃没用的宫野明美通话,他一边查阅部下提交的研究报告,一边批示与当地官方合作的白道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银哥,我的论文坠机了。” 组织的通讯器中传来略微失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忐忑不安。 “没关系,你才上大二,还有很多时间完成论文的。”白洲银安慰道。 “不,我说的是……是你交给我的任务,那篇《林地环境下微型四旋翼SNAG无人机的噪声适航测试研究》。” “……无人机坠机了?”白洲银笔下一顿,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嗯,我今天试飞时,无人机意外遭受了鸟击,下坠并挂到了一辆雷克萨斯车顶捆扎的金属件上,现在正被车主带着向市区的方向行驶。” 他给宫野明美的那架四旋翼无人机是经过大量改装的孤品,内部不但加装了前后相控阵雷达、激光发生器,光敏自毁装置还用了代号成员研发的高分子自熔聚合物,这东西如果泄露出去,万一引起日本官方势力的注意,那就糟糕了。 组织的宗旨就是隐匿原则,处理无人机坠机事件的优先级,需要立刻提到第一位。 他把桌面上名为《犁鼻器-副嗅球重建术在诱导化学感受器表达调节信息素感觉反应中的研究进展》的论文草稿推到一边,立刻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急报。 宫野明美已经把事故的经过以及初步追踪结果发了过来,白洲银用他的权限下达了调取车主相应情报的命令,又通过网络媒体设置病毒陷阱吸引目标,并准备发动人脉在目标所处地点埋伏人手。 “目标已经进入市区,根据车型判断,很有可能是极道高层成员,并且没有发觉挂在车上的无人机,”宫野明美汇报道,“我们是否要在他与同伙汇合前截停处理?” 监控画面中,一台镀铬大幅锻造轮圈,低底盘,纯黑漆面的雷克萨斯正在飞速行驶,这种山口组VIP风格的改装车,一看就出自极道高层的手笔。 “嗯,我正准备联系琴酒,让他调拨几组人手前去……” 白洲银原本沉稳的声音突然停住。 监控画面中,那辆被认为属于极道的雷克萨斯竟然开向樱田门,慢慢停在了警视厅前方。紧接着,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一只包裹着黑西装的手臂搭在窗沿,顺着肩部的线条看上去,勉强能辨认出车内人戴着墨镜的英俊侧脸。 车外路人纷纷向无人机投来诧异的目光,大约两分钟后,一位像明星般留着半长黑发的警察从警视厅正门走了出来,绕到车后取下无人机,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两人就这样熟络地攀谈起来。 “诶……?”通讯器那头,宫野明美发出了迟疑而茫然的声音。 手机一震,刚才向部下索要的情报到位了。 那个卷发墨镜男叫做松田阵平,旁边的高个子是他的幼驯染萩原研二,两人同属警视厅爆处组,是根正苗红的公职人员。 白洲银沉默片刻,他的手指悬在某个特殊号码上。如果两位警察果断上交这架猫腻不少的无人机,他就不必调动琴酒的部下,而是联系警视厅潜伏的那位同事处理一二…… 不过警察们似乎达成了一致,他们讨论结束后,带着这架损毁严重的无人机上车回公寓,同时也没有通过通讯设备向上级报告此事。 ……这很好,他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了。 “明美,你先原地待命,我稍后联系你。” 白洲银挂掉通讯,编辑了一条短信给琴酒发过去,接着又联系了自己身处东京市区内的直属部下,让他也随时准备行动。 让这件事的影响最小化才是他的目的,不知为何两位警察没有将可疑物品上交警视厅甚至公安部,如果能通过交涉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看着部下骇入的手机前置摄像头画面及监听内容,打开一个飞手聚集的同好网站发布了一条寻物启事。 然后,继续处理刚才的事务,修改研究报告,品鉴琴酒的文章,批示文件,处理训练场的突发事件,同时分出一丝注意力查看无人机坠机事件的实时发展…… 几个小时过去后,那两位警察终于在网上联系到了他这个失主。 “红眼乌鸦……?” 在训练场里的白洲银念出松田阵平给他在私人备注里起的绰号,短促地笑了一声。 “真有眼光,接下来,要怎么做呢……狙击手已经就位,琴酒这投桃报李的动作未免也太大了。” 爆处双子倒大霉 被几位神秘组织成员盯上的某个工作间内,松田阵平正埋头在这台究极魔改版SANG无人机中。 无意中把不知名飞手的无人机带出遥控范围,这个意外让他多少有点负疚,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是他弄丢一个拆了一半的电子器械,那一定会急得抓心挠肺。 但随着从维修不自觉地变成拆解,机体内部的构造也越来越清晰,那一点负疚和心虚就变成了十足的底气。 无人机带摄像头、定位器和监听设备其实都算正常,然而—— “红外摄像头上有特殊涂层,虽然被剐蹭掉了一半,但也可以最大限度减轻红暴现象,达到夜间隐蔽的效果;除过相控阵雷达,竟然还加装了从指星笔上拆下来的激光发射元件,这个瓦数已经超过Css IV了,找对角度的话间隔十几米烧断绳索、甚至致盲也不是不可能。” 东京毕竟是个人杰地灵、民风淳朴的风水宝地,碰到这种能够造成凶案的高科技装置,作为警察,思维发散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 “是吗?”萩原研二反倒不以为意,把玩着一片用于聚焦激光的透镜说道,“根据组装部件老化和形变的程度推断,这架无人机已经有年头了,不过从保养的痕迹来看,缝隙十分干净,塑料壳也没有氧化变黄,主人一定非常爱惜它,用心爱的机械小鸟制造血案的概率不大吧。” 松田阵平以警察和机械骨灰级爱好者的双重专业角度评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表情十分凝重:“我还没说完!最可疑的是,竟然还有自毁装置!一个正常的飞手,怎么可能给自己花费无数心血组装的无人机加装自毁装置?这东西搞不好是间谍器材!” 这架无人机的自毁装置很特别,它被设置为拆开内部盖板就会自动触发,光敏元件和压力传感器激活发热电极后,电池旁边那一块特殊聚合物即可受热膨胀,然后完成内部构造的自熔。 这种特殊的自熔聚合物,两人根本闻所未闻。 多亏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拆弹高手,反应速度和应对策略都相当到位,这才没有让机械自熔成功。 这一点的确太过可疑,萩原研二暂时没有想到用以反驳的理由。 他转着手里的透镜,眼神放空,仿佛在回忆往昔:“说起来,小阵平好像也有那么一段很刑的时光……” 各种非法改装暂且不提,用白糖强化烟花中的黑//火//药,制作定时炸//弹炸掉附近的马蜂窝,这的确是挚友干过的事。 “……能不能别提这个了?” 松田阵平显然不想回忆黑历史,那件事后他被蛰得出院一周肿还没消,来自亲爹的人格修正大摆拳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遍。 实际上,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改装高手还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就像剑道高手能从对手的技法中识别流派、实力和心境一样,结合挚友以高超的观察力与识人经验给出的简易侧写,他也能够从无人机的改装思路中获取一些情报。 精确、高效、实用主义、思路奇诡,不囿于固有的规则。 有海外关系或是在研究所任职的经历。 而且……很有钱。 不过仅以这些信息来寻找目标无疑是大海捞针,但松田阵平仍然选择自行调查。 虽说他正在以看待凶器的眼神审视一桌零件,野兽般的直觉也在大脑中蜂鸣般警示,但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就不会冤枉一个无辜者。 虽然概率不高,但也许对方真的只是个没有任何坏心思的狂热改装爱好者呢? 这也是他们此刻坐在工作间自行研究无人机,而不是把这架高度疑似间谍器材的道具径直送进警视厅的原因。 间谍活动可能会由公安接手,到时候无人机飞手下场如何,不难预料。 两位拆弹警察重新组装好除了自毁装置之外的无人机部件,拍好各角度照片备用,在作为机械爱好者经常登陆的圈内论坛发布了帖子,很快就有热心网友为他们指了一条明路——本地飞手的同好网站上,刚刚有人发布了寻物启事。 熬夜加班的萩原研二回收自毁装置时不慎被烫到了小指,在凉水下冲洗后就被幼驯染拖去卧室补觉,松田阵平独自坐在工作间内联系无人机失主。 对方也在线上,看语气明显是位直球选手,专栏有几篇人工肌腱和仿生爪相关的论文讲解,仿制SNAG无人机组装思路的分享,以及对网友的指导和讨论,均为无偿。 很有互联网精神嘛。 松田阵平接着点开对方的头像,居然是一片漆黑中的一个红点,调高亮度后,能看到那是黑色背景中的黑色球机型监视器,红点则是警示灯发出的亮光。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无人机,觉得这头像有点意思。那种既视感,就像……就像是…… 松田阵平忽然笑出了声,他点开设置,行为与思想同步地把对方的备注改成了刚起的外号—— “红眼乌鸦。” 网络的另一端,一位身着纯黑作训服,肩头披着白色化工实验衣的金发青年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只不过被半脸战术面罩遮住,没有任何人发觉。 “这位警察先生的直觉倒是很敏锐,能够破解第一次见到的自熔装置,专业水平也相当卓越,我开始喜欢他了……泷岛,按我说的话输入。” 白洲银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两部平板上的信息,一边示意部下替他输入对话,一边手上还做着自己的工作。 对面的警察先生并没有亮出自己的公职身份,而是在短暂的寒暄过后,直截了当地询问最关注的问题。 “我拆了你的无人机,去掉自毁装置后又拼了回去,损坏的盖板是3D打印的,仿生爪的人工肌腱也断裂了,暂时没有合适的材料维修,这一点我很抱歉,但你为什么要加装前后相控阵雷达和激光发射器?你了解过Css IV的危险性吗?” 平板里,松田阵平输入结束后,向后靠在椅背上,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每年都有因为玩激光笔而造成终生视力损伤甚至失明的人,往大了说,激光笔甚至可以影响其他飞行器甚至是飞机的安全驾驶,他已经尽力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咄咄逼人了。 “回复他——灭蚊。” 白洲银如此说道,表情十分平静,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眼神中甚至还透出一点欣赏。 “?”捧着平板的泷岛真斗心里打出一个问号,但手上还是兢兢业业完成上司的指示。 “?”网线另一端的松田阵平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复,不由得身体和大脑同步,在私聊页面打出一个问号。 青年的眼神在警察迷惑了一瞬的表情上停顿片刻,耐心解释道:“这是本公司新产品的原型机,现在已经作为收藏品不再使用了,机械爪也是后来根据斯坦福大学专利改装的。这次是拜托实习生保养试飞,才遭到鸟击意外坠机。” “无人机加装的雷达半径在十米左右,静对动精度误差在一毫米内,用来自主搜索定位蚊虫再好不过。至于激光瓦数过高的问题,这要结合地理环境实际情况来判断。” 青年顿了顿,接着说道。 “本公司的灭蚊无人机主要面向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那里的蚊虫数量密度与国内不可同日而语,淡水湖常常爆发大量能够形成黑云的幽蚊,不用大功率的激光很难快速清除,所以原型机使用了超过10瓦的功率。” “蚊子每年大约感染七亿人,其中二百到三百万人会因为各种虫媒传染病身亡,以非洲不发达地区尤甚。这款无人机并不对外出售,而是主要供应给本国在非洲的务工人员,同时也响应国际医疗援助的号召,为西非各国无偿捐献了一批——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在塞内加尔等国的政府网站查看,产品的指标当然是合法合规的。” “迄今为止,本产品已累计灭蚊超过十亿只,试点区疟疾、黄热病、象皮肿等传染病的发病率均有明显下降。想看相关流行病学调查论文的话,我可以发给你链接。” 泷岛眼角略微抽动了一下,不由得佩服起上司的嘴来。 这也许就是上司能当上司的原因之一吧。 要是换他来,估计早就请求外勤那帮只会打打杀杀的野蛮人把这两个条子物理解决了。 平板里,被大量信息冲击的松田阵平像网络卡顿一样停滞了四五秒,揉了一把卷毛后,梳理好思绪,继续输入。 这只红眼乌鸦的回复真是离谱中透着合理,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是公司产品,那就能从网上找到信息,当然也合乎行业标准,在这种事上撒谎是没有必要的。 平常引以为傲的手速没有发挥作用,他迟疑地打字,删除,又打字,最后只留下一句话。 “那加装自毁装置的原因呢?” 其实他已经信了大半,甚至自己都在心里替对方找好了理由——既然是原型机,那恐怕要有应对竞争对手和商业间谍窃密的装置吧? 不出所料,红眼乌鸦的答案果然和他想的相仿,还特意点明了自毁装置不会在一定高度启动,以免坠机造成误伤。 松田阵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久违地感到了歉意。 幸好当时没有直接把东西送进警视厅。 他继续单手打字,提醒道:“机体上没有标示识别号码,你没有向国土交通省申报登记过吧?‘黑飞’违反航空法规定,会被处以50万的罚金。” “嗯,这架原型机是很久以前的作品,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所以没有及时登记,确实是我的不对。” “前几年无人机的管制条例不完善,只是最近因为机体性能普遍提高所以才收紧的。像你这种情况,可以进行科学研究方面的特殊用途申请,条规会相对宽松一点,不清楚流程我可以帮你。” 松田阵平想了想,还没等对面答复就又补充道:“你家在哪儿?我今天休假,正好能把无人机还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说吧。” 发送完这条信息,他用手背试了试手机后盖的温度。 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今天手机发烫的速度格外的快,操作也有点卡顿…… 松田阵平并没有联想到这是病毒程序在手机后台录像并实时发送而占用了大量内存所造成的,他决定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拆了手机看看电池的情况。 对面回复了,那是一个郊区的地址,紧接着又是一段消息。 “我正在援非,如果方便的话,请把无人机送到我的公司,告知前台是‘白洲’的收藏即可,等我回国请你吃饭,请务必不要拒绝。” 居然连本人都在援助非洲? 松田阵平的良心微微一痛,还没等他为之前的怀疑感到赧然,下一条信息就跃然眼前。 “另:为了感谢你所做出的帮助,如果对无人机所用特殊材料和设计思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用私人名义分享部分给你。” “……!” 松田阵平猛然睁大眼。 多么伟大的互联网精神!有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他的手指悬在触屏上方,过了好一阵才艰难地下定决心,本着职业道德咬牙拒绝了赠予。 对方没有强求,两人约定了送还时间,谈话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松田阵平退出飞手同好网,搜索公司名称,在官网找到了“白洲”的信息。 白洲银,研发部顾问,明明有三个博士学位,却只比他大三岁。 照片像素很低,画质堪比座机,也许是好几年前的,看起来像是刚进校门的大学生,发色和面部轮廓都接近混血,长相似乎是Hagi那家伙很喜欢的类型。 松田阵平对探究网友真实颜值的兴趣不大,他顺着链接打开这位博士撰写的论文和科普,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直到补完觉神清气爽的萩原研二提着外卖进了工作间,他才回过神来。 而手机异常的高热和卡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另一边,西非撒哈拉沙漠的基地里。 照片中的那位白洲博士本人,示意部下关掉两部平板,同时撤去对两位警察的背景调查,解除对水电通讯的控制,只留下休眠的手机病毒程序和四人以内的监视小组—— 白洲银一向习惯多手准备。他喜欢高效的手段,但暴力既不是唯一也不是第一选择,并在交谈中隐瞒部分真相而已。 本次事件中心的SNAG无人机并未暴露具有指向性的情报,自熔装置需要回收,且有别的解释手段。 至于国内出口的那批无人机,激光瓦数自然是严格符合标准的,但抵达目的地后,“客户”进行二次魔改,加装高精度雷达和大功率激光发射器,或是搭载□□及弹药,并训练飞手攻击特殊目标……那就不是公司的责任了。 他解决完训练场的突发事件后转身离开,实验室核风格的通道两侧分列着无数台无人机,整齐划一地悬停在一人高的位置,每一个摄像头上的警示灯都像猩红的魔眼,闪烁着妖异的冷光。 白洲银停下脚步,向前平举右手伸出食指,而后猛然向右挥手—— 腕部手环上的电极片和线路闪起微光,将特殊的肢体动作转换为电讯号,接收到指令的无人机群鱼贯而出,激光像食人鱼般将训练场中竖起的人形靶吞噬殆尽。 完成攻击任务的无人机群会按照设置好的路线回归。 白洲银没有回头看那乳燕投林一般的场景,径直走向通道尽头,同时摘下脏污的手套单手拎着,另一只手摁着耳麦联系了所谓“被拜托保养试飞无人机的实习生”。 电流的滋滋声响了几秒,对面接通了。 “明美,”白洲银的语气比部下在场时柔和得多,“我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 远在千里之外的宫野明美心中一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别担心,我看了你提交的事故报告,根据飞行记录仪传回的讯息而言,你对无人机的操作流程没有任何瑕疵,事先也进行过鸟群的驱逐,这次事故的过错方并不在你。而你在鸟击发生时,立刻察觉到定位仪受损,并且通过并不连续的道路监控推测出车辆的去向,上报组织及时止损,已经很出色了。” 宫野明美以实习名义在组织下属公司工作,然而今天却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着实让她心惊胆战了许久,此时乍一听到被顶头上司兼大靠山这样夸奖,顿时长出一口气,然而她并没有放下心—— 这件事,总要有一个人为它负责。 这个人不是作为飞手的宫野明美,也不是作为失主的白洲银,那还能是谁呢? 宫野明美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问道:“对于事件中心的爆处组警察……组织对他们的处理是……?” 赤井主动掀马甲 虽然白洲银说过错不在她,但宫野明美仍然无法说服自己这不是失误。 如果因为她的缘故导致无辜的警察进入组织的视线,甚至被灭口……宫野明美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上一个因为她的失误而车祸受伤住院的无辜者,已经失联一个月了。 宫野明美的问题有点超出她有资格得知的范畴。但白洲银考虑片刻,鉴于她是事故的当事人之一,还是如实告知了。 “本次事故的扫尾由我全权处理,对两位警察的方案暂时没有决定,因此还是按照普通监视程序来走,其他等我回国再做定夺。” 白洲银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这么问,难道是想接手监视任务?” 宫野明美屏住呼吸,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下来,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就掐灭了她刚冒出头的想法。 “我很高兴你对组织任务有积极性,不过我说的新任务不是这个,而是调查事故中撞击无人机的肇事鸟。” “?” 这个追责思路是宫野明美没有料到的,顶头上司没有开玩笑吧? “既然你事先做过驱鸟,以组织特供驱鸟声波和化学制剂的效力而言,有漏网之鱼的概率太低了。其次,飞鸟竟然径直撞向形似猛禽的无人机,这本身就很可疑,可能是人为训练,但也不能排除病毒或寄生虫的影响。我稍后将任务详情发送给你,记得联系附录里的鸟类学家,收集事发地点肇事鸟的生物质信息。” 白洲银连珠炮般说完,听着通讯器那边的人迟疑地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有什么问题?” 宫野明美发觉今天的上司意外地好说话,立刻追问了一个从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诸星先生怎么样了?” 白洲银站在原地想了两秒,才回忆起这个人是谁。 当初他在处理一位组织外围科学家被北非恐怖组织绑架的事情,分身乏术,重点关注对象宫野明美被车祸碰瓷这事的后续处理就落到了部下身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诸星应该也在本次援非的名单上,身份是组织旗下国际安保公司的雇佣兵,在基地可以算做是劳务派遣,也就是底层外围。 “他很好,泷岛为他介绍了新工作。”白洲银说道。 宫野明美这才松了口气,但心中又隐隐浮出一丝愧疚。 组织高层嘴里的“工作”可想而知,但至少命是保住了……也不知道以自己和几位代号成员的私人关系,能不能让他在组织里好过一些。 她结束通讯后心思浮动,伸手拿过桌面上一张家庭合影,仔细地摩挲着。不久一封邮件发进邮箱,她记牢所有细节后将其彻底销毁,正式进入任务状态。 白洲银这边倒是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他拎着沾血手套去公用卫生间洗手时,刚才在通话中提到的那个诸星大,不知为何就单臂据枪侧身站立,在后方瞄准他的要害。 ……有意思。 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应对,而是平静地垂下眼睫,注视着从指缝间流逝的自来水,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里是塞内加尔中部,撒哈拉沙漠的边缘,珍贵的水源来自于西边的卡萨芒斯河支流,经过混凝,沉淀,过滤,化学分析,消毒杀菌,加热煮沸等多个阶段,最终从管道送往这座基地。 光是这套净水系统的造价就超过了这个小国去年的棉花出口,加上整座基地和配套基础设施的身价,恐怕还要超过外贸总额。 虽说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沙漠,但这种体量的建筑物显然是不可能在当地政//府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建立的,更何况此国西方叛军横行,万一被当做卡萨芒斯叛军基地而引来正规军或维和部队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与底层人员设想的不同,这座基地实际上是合法合规的外资引入,甚至还担负了一部分农业援助的任务,也就是帮助塞内加尔选育树种建设撒哈拉防护林,并调查当地入侵物种的情况。 不过套皮基地具体研究什么,那就不是为它背书的髪国和塞内加尔能知道的了。 白洲银从旁边抽出干手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这才通过镜面看向身后瞄准他脊椎的长发青年。 那人戴着同款半脸战术面罩,即使是室内也没有摘下迷彩奔尼帽和墨镜,只能从标志性的黑色长发和胸前名牌识别身份。 ——诸星大。 按理来说,在洗手间这样相对狭小的空间,使用C.A.R.S,也就是中轴线锁定射击系统才更合理。那是利用双臂环抱与肩部形成稳定结构来操作枪支的射击方法,能尽量避免在狭窄空间被敌人夺枪反击。 而长发青年此刻仅仅单臂据枪伸直,侧身站立,连食指也只是虚搭在制式格//洛//克17的扳机护环旁,另一只手竟然还插在兜里。 虽说他左手据枪姿态极稳,稳定性堪比云台,从肌肉形态分布以及毫无破绽的警戒姿态来看,也毫无疑问是速度与力量兼备的近身战高手。 但白洲银借着擦手动作的掩饰初步观察后,已经能够判断了—— 他只是在挑衅而已。 下属枪指顶头上司,这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被轻轻揭过。不过用这么随意的姿态背后瞄准,不像是威胁或袭击,更像是中世纪骑士用掷手套的方式那样,提出决斗。 由于白洲银属于总部空降,外表看起来又很有迷惑性,一开始塞内加尔基地里确实有外勤部的刺头不服从指挥,只不过被他当众收拾过以后就偃旗息鼓了。 此刻骤然遇到新人挑衅,竟然让他生出一点新鲜感来。 这也是他没有立刻摇来几十架通道里待命的无人机把对方射成筛子的原因。 白洲银将半湿的干手纸叠成方块夹在指间,看似准备将其扔进垃圾桶,却在转身一刻突然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屈指发力,毫无预兆地用飞牌手法突袭了诸星大。 长发青年下意识地后撤一步闪避,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空中袭来的干手纸暗器短暂吸引,这短短一瞬的时机立刻被对手抓住,错步上前开启攻势。 白洲银掀起披在肩上的工作服挥了半圈,趁散开的衣摆同时遮住两人视线时,起步中段扫踢攻击对方略微下沉的持枪左腕。 格//洛//克17应声而飞,但从胫骨末端传来的力道比想象中更轻,这说明对手已预判并顺着他的攻击方向卸力,手腕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舍弃枪械也可能只是为了公平的对抗。 高手对决,即使是一触即分,也能轻易判断对方的大致水平。 ……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白洲银抓住工作服领口将其扯回,权衡片刻后把衣服扔到了洗手台上。 两人试探结束暂停交手,相对而立,他重新抬眼打量一番。 面前的青年裹得严严实实,不过根据面部轮廓判断,应该是混血儿,优势手为左手,且身高体重臂展都占绝对优势。 看来车祸伤恢复的不错,明美可以放心了。 思及此处,白洲银开口:“诸星……” 但长发青年忽然短促地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诸星?” 诸星大重复一遍,毫无预兆地扯掉了自己胸前的名牌,将这片薄薄的工程塑料单手折成两段,甩手扔到洗手池的那件工作服上。 白洲银眨了下眼,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还没等他细想,诸星大接着就摘下面罩,将墨镜推上头顶,露出一张格外英俊,也格外熟悉的脸。 “……!” 白洲银错愕地睁大眼,头一次感觉事情超出了控制。 对方的双眼在顶灯的冷光下呈现一种橄榄石般的别致光泽,下眼睑颜色暗沉,睫毛特征明显,颧骨线很锋利,面部被自上而下的光影分割成两部分,额角搭着一缕湿漉漉的卷曲刘海,恰到好处地冲淡了面容的肃杀感。 这是比十年前更成熟,更强大,也更危险的…… “赤井……秀一!” 当初在任务里发展的线人兼前男友怎么会在这里! 硬核引诱前男友 白洲银的脑海中瞬时闪现出十年前两人亲密相处的画面,如果不是那场意外…… 赤井秀一没有留给对手思考的时间,只是牵起一侧嘴角,震脚后接截拳道全侧面警戒式,这是侧身强势突进的信号! 先手已失,白洲银无暇思考赤井秀一用假名进入组织的原因,而是高抱架屈臂防守,将全身心都放在注意对手动向上。 对面一记凌厉的高位勾踢袭来,从髋关节到脚尖的整体动作都无比顺畅果决,甚至带动了周围的气流形成破空声。 这一招不可能硬接,先不提赤井秀一的量级在他之上,截拳道变化多端,高位勾踢后续可能跟进的侧踹变招、勾拳击腹、前手佯攻等都要留出足够的余地来应对。 白洲银顺势下潜,原本就在高位防守的双手向上抄抱赤井秀一进攻的左踝,同时拧身试图以低位侧踢攻击对方的支撑腿使其失去平衡。 然而同为高手,曾经又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数不清切磋过多少次,两人明显都可以轻松预判对方的思路。 果不其然,赤井秀一左腿空中变线,竟然险而又险地避过了白洲银抄抱的双手,而后还未落地时就再度变招,试图以左侧截腿踹攻击白洲银还未完全成型的侧踢。 白洲银很清楚这一记的威力,要是吃实了恐怕会导致髌骨粉碎性骨折。因此略微变招,让脆弱的膝盖避过赤井秀一作为攻击点的足跟,以坚硬的胫骨向前迎击他的踝关节。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礼尚往来。 跖屈位的脚踝很容易扭伤,赤井秀一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踝关节遭受侧部重击,他稳住重心压低左腿,最终,两人的胫骨结结实实撞在一起,一声闷响后同时收势站定。 白洲银的胸膛慢慢起伏,最初一阵酸麻的感觉过后,剧烈的痛感就从小腿前沿着神经上传。 这一回合算是平手,但切实存在的量级差让他稍微多吃了一点亏,应该是淤青了。 不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赤井秀一肯定也不好受,只是他从小到大总是那副不肯示弱的样子,就算再疼,脸上也是毫无波澜的。 赤井秀一重新拉下墨镜,那双橄榄石般的眼睛又被笼罩进一片黑影里。 明明十年没见过面了,可一交手,过去的旧影立刻犹如附骨之蛆盘桓而上,啃噬着尚存的理智。 截拳道抛弃了传武的复杂套路,讲究先发制敌,以快取胜,可如果还是按照惯用的格斗思路,那么以两人对彼此的了解,恐怕再来几个回合也没法分出胜负。 两人心中都有了决断,静静地对视着等待时机。 洗手池工作服上的那半截折断的名牌刚被腿风扫过偏移位置,这时终于失去了重心,直直下坠。 房间内一片寂静,工程塑料与地砖碰撞发出脆响的那一刻,两人同时蹬地跃前,直取对方要害! 这一次的场面就不那么赏心悦目了,没有什么预判,没有什么套路,纯粹是以对方不熟悉的非惯用格斗术来对战。 身高体重臂展都占优势的赤井秀一略占上风,连续猛攻之下将白洲银逼退至洗手池前,后者的后腰已经快挨到扔上去的那件工作服了。 白洲银偏头躲过一记前手直拳,找准空挡伸手由内向外勾挂对方手臂,夹颈转体贴靠顶胯一气呵成,直接给赤井秀一来了一记过背摔。 他的策略始终是破坏对方重心,强行进入地面战以抹平体型带来的差距,被逼到这种地步,也有几分是蓄意而为。 然而赤井秀一反应神速,重心失衡被甩到半空时竟然伸腿猛蹬洗手台,反手撑住白洲银的肩膀借力空翻,在空中甚至还一脚踢爆顶灯,落地后翻滚受身,趁着对手失去视野的绝佳时机,再度垫步上前使出截拳道高位勾踢! 眼前一片漆黑的白洲银只得听声辩位,以毫厘之差避开这记凶狠的勾踢,然而脸侧的搭扣被腿风波及,战术面罩被掀飞到几米开外,撞到自动感应门后掉在地上。 原来赤井秀一提前戴墨镜就是为了暗适应,看来破坏光源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白洲银用拇指指腹抹掉颧骨上被搭扣划出的血痕,抬腿将身前散落一地的玻璃渣扫向四周,用黑暗中更为灵敏的听力仔细辩识着不同寻常的动静。 战术靴的靴底踩踏碎玻璃时难免发出声响,如果赤井秀一谨慎到不想因此暴露方位,那就只能待在原地,可拖延时间就会使白洲银适应黑暗的环境。 某个方向忽然传来连续的嘎吱声。 那边! 白洲银俯身单手支地,用凌厉的后扫腿暂时逼退对手。 赤井秀一在白洲银旋身收腿的空隙上步准备肘击,然而后者并未起身,而是竟然直接就地侧躺单臂撑地,临时变招,一条腿抵住赤井秀一的膝窝,另一条腿夹住他的小腿同时发力,像蟹钳、像剪刀一样收紧双腿。 舍身蟹挟! 准确来说,这是蟹挟的变体,但不管怎样这都是杀伤力巨大的禁止技。 赤井秀一正好处于重心变换的移动期,骤然一记蟹挟顿时让他失去重心,整个人都向前扑倒。 以这样被钳制的姿势倒下无法受身,如果真的膝盖着地,那后半生就只能飙轮椅了。 赤井秀一尽力伸长手臂去够洗手台,还没等他支住身体,白洲银就得寸进尺,扯住他的战术腰封下拉,同时调转方向撑住倒下的对手,改换锁技,从钳腿变为钳腰。 一进入地面战,体格在站立战不占优势的白洲银明显得以稳占上风。 搭在洗手台上的手指滑落,两人滚作一团,在白洲银有意引导下,战场竟然偏移到了洗手台之下那个高度不到一米的低矮狭小空间。 现在地利是他白洲银的了。 赤井秀一向上仰头,竭力推拒着白洲银夹在他颈侧的大腿,三角锁一旦成型,短短数秒就能让他昏厥。 然而白洲银突然松腿,赤井秀一来不及收力,头顶直接撞上洗手台底部,正当他眼前发黑时,对方单手摁下他的后颈,一腿绕过他肩膀,一腿夹住他的腰背下压,紧接着就准备用手臂圈住脖颈,来一记狠辣的巴柔断头台作为终结技。 赤井秀一的长发像蛛网一样细细密密地垂下来,下方的白洲银像被笼罩进牢笼的猎物,可实际情况却恰好相反。 这个姿势看似情人间耳鬓厮磨的暧昧,可却暗藏杀机,只要被巴柔控制,三秒之内就有可能窒息。 绝对不能被锁住! 好在断头台成形速度稍慢于其他锁技,赤井秀一尽力偏头,腰背发力猛然上顶,将对方如蟒蛇绞杀般缠在自己身上的双腿撞向陶瓷洗手台。 狭小空间无法站立,平时作为优势的体格变成了劣势无法施展开,这样的反抗已经是极限了。 余痛未消的胫骨再度遭受重击,但白洲银面不改色,即使腰部被对手带的悬空,动作也依然没有变形,左手抵挡着赤井秀一的抗拒,缓慢地下压完成绞杀圈套。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断头台只差最后一步,只要白洲银抓住自己的手腕,赤井秀一就再无可能挣脱。 白洲银侧着脸看过去。 被黑色长发分割成数块的视野中,因为血液被施加压力的手臂阻滞,赤井秀一的脸庞慢慢褪去血色,被蟒蛇束缚濒死孤狼般的眼神却死死钉在白洲银脸上。 多么罕见的橄榄绿……那是结构色与色素色叠加而成的美丽虹膜。 那里面所蕴含的复杂情绪,究竟是什么? 白洲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也产生了明显的变化,那个眼神让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往事。 ……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他主动放松手臂解开锁技,把赤井秀一的一缕长发别到他耳后,然后猝不及防地被后者狠狠地咬了一口,只能安抚似的轻轻碰了碰对方头顶刚才撞出来的淤青。 急促的鼻息喷洒在他面颊上,赤井秀一用一种恨不能咬断他喉颈的狠戾眼神望着他,牙齿用力在那片软肉上来回研磨。 自动感应门开了。 通道的光线如地毯一般铺进来,随后是战术手电刺目的白光。 TAC战术模式下一千流明的锥形强光左右扫射,最后停在洗手台之下,可来人训练有素的手却微微颤抖。 赤井秀一已经戴上墨镜,蒙住了白洲银的眼睛为他挡光,但牙齿依然没有松开对方的下唇。 鲜血从白洲银颧骨和下唇的伤口慢慢渗出,蹭了赤井秀一一脸。后者的舌面重重碾过身下人带着齿痕的嘴唇,被不轻不重地扯了下头发。 “去洗澡。” 白洲银轻声说。 迎男而上的准备 “去洗澡。” 赤井秀一无动于衷。 白洲银松开钳制对方腰身的双腿,用膝盖轻轻顶了下他的侧腹。 他倒是没有在意门口以韦佛式射姿持枪及手电的闯入者,从熟悉的脚步声就能听来,那是他重点关注的部下之一,江波和弥。 这位稳重的中年人目前担任他的警备员兼外勤队长,离心腹还有一些距离,不过以他的能力,取得代号也只是时间问题,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目不斜视地将开启的战术手电横放在干手器上,沉默着捡起地上的面罩、□□17和名牌的碎片,淡然而娴熟地清理了一片狼藉的顶灯残骸,最后将白洲银的工作服和手套搭在臂弯,向顶头上司微微示意后就转身出门,临了还贴心地将感应门外部感应器的窗口盖板盖好,在门口挂上“正在维修,暂停使用”的告示。 随着感应门关闭,室内再次归于安静,只剩下战术手电的锥形强光还在工作。 在地上滚了半天,两人浑身都是玻璃渣,再不让洁癖去洗澡,估计他就要当场发作了。 赤井秀一扫了眼身下那人逐渐不耐的表情,这才抬起头,探出手从白洲银胸前防弹背心的陶瓷插板一路向上摸到颈部被喉麦遮住的喉结,眯起那双绿眼睛,好像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待会儿洗完澡,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亲爱的女·朋·友。” 最后那个词咬字很重。 白洲银不禁笑了一下,牵动了嘴唇的伤口,又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来:“你也一样,亲爱的诸·星·大。” 等两人回到高层成员的单人休息室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白洲银用了隔壁部下泷岛真斗的浴室,处理完伤口后洗了个澡,重新换上一身作训服,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打开了电脑,顺手回复了两封组织的邮件。 飞手网站倒是有了新消息,那个爆处组警察萩原研二用松田阵平的账号给他发了个充满歉意的表情包,原来是因为之前不知道有时差,打扰到他休息这事而已。 他和松田阵平两人交流的时候,日本那边是午饭时间,但西非已经凌晨三点了。这会儿日本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而西非正好日出。 白洲银倒是无所谓,组织的工作本来就经常黑白颠倒,再加上他缺乏能出外勤的心腹,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熬夜是常有的事。 萩原研二发消息说准备现在就把无人机送去公司,语气挺可爱,还会用表情包和颜文字,白洲银不是很适应这种风格,随手回复几句就下线了,对方显然以为他在补觉,没有继续打扰。 白洲银收回手机,浴室的水声依然没有停下。 看来赤井秀一那头长发的飘逸度和打理难度成正比,现在仍然在和头发里的玻璃渣作斗争。 白洲银回忆了一下那头秀发的长度,大致估算了一下——头发大约每个月长一厘米,赤井秀一起码五年不剪头发才能留到那么长。 五年……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呢? 这分别的十年间,又发生了什么呢? 白洲银遗憾地敲了敲手边“诸星大”这个假身份的个人档案。 十年前让组织剧震的那场事件,其漩涡中心正是他白洲银本人,那时候自己根本无法和外界联系,否则赤井秀一的情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过他的视线,此刻又怎么可能看着这份像反刍食糜般的二手假情报叹气呢。 不过……也没关系。 现在赤井秀一本人已经在他手里了。 白洲银先后联系了组织在美国军方的内线和控股私人安保公司的代号成员,发布了秘密调查赤井秀一和诸星大的任务,又以特殊权限从伊利诺伊州分部调来十年前芝加哥外围成员的资料,从中摘出由他发展的线人那部分。 分别将生物密码和二十四位字符口令输入后,蓝色读条缓缓移动到顶点时解冻完成,资料从无法辩识的密语变作了英日双语。 资料按照与他的关联度从高到低排列,而在目录第一行,被红色字体标注为已断线的,赫然就是十年前的赤井秀一。而往下数行的成员,竟然都是灰色的“已死亡”标识,黑发少年是唯一的幸存者。 点开赤井秀一的资料,最上方是一张抓拍的照片。 十七岁的面容还相当稚嫩,由于青春期发育而瘦出来的颧骨线已经有了点现在的影子,棒球帽下橄榄绿的眼睛藏在帽沿的阴影里,警惕地打量着拍照的人。 白洲银怀念地隔着屏幕摩挲照片上那张脸。 组织的隐秘程度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机构都无法比拟的,很多外围成员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谁工作。 虽然十年前的赤井秀一也不知情,不过以他的能力而言,如果没有十年前那场剧变,被吸收为代号成员是迟早的事。 可惜……! 白洲银又叹了口气,将这份被封存的资料重新调出,把“诸星大”的档案归在其名下。而后从通道尽头的小仓库中推出一台测谎仪,整理好传感器的电极片,将其摆放在侧面的沙发上。 路过浴室时,白洲银转头看了一眼。 浴室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里面的人没有开启远红外线浴霸,磨砂玻璃门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金发青年清了清嗓子,停住脚步:“秀一,还要多久?我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 里面的人忽然一甩头,发梢扫过浴室门,在泛着雾气的乳白色玻璃上留下一道潮湿的水痕。 “三分钟,等我把地上的玻璃渣清理完就好。” 赤井秀一转过身,用结实的手臂撑着门回道,被热气蒸成淡粉色的皮肤透过磨砂玻璃,令人无端联想起猛兽带着倒刺的舌头。 洗澡花这么长时间,除了洗掉头发里的玻璃渣之外,他还根据目前的情况,在心里捋顺了自己的个人经历——当然是不涉及FBI的纯净版。 还有略微难以启齿的一点,就是他还另外做了知男而上的心理准备。 虽然他平常没少口嗨,但真的没有同性经历……离谱的初恋不算在内。 都说最先忘记的是一个人的缺点,但本以为死了十年的初恋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还默认了男扮女装,被美好回忆笼罩的幻象与残酷的现实一对比,滤镜瞬间就碎成了渣。 赤井秀一一边扫着玻璃渣,一边再次为自己打气。 其实他本来也做好了□□的准备,只不过对象换了一个人而已。想想门外那家伙胸牌上的级别,靠他进组织内部不就能少走两年弯路? 他在心里默默拼好破碎的滤镜,试图重新找回当年心动的感觉,以此用阿德勒的方法派来演绎即将戴上的那个新面具。 往后一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可能都不会有完全做自己的时候了。 三分钟就要到了。 赤井秀一裹着浴袍推开门,蒸腾的热气从浴室涌出,他随意地撩起散落在胸前的长发,信步走进客厅。 说实话,刚才白洲银说东西准备好了时,他真的很担心一出门就会看到润滑液和小雨伞之类的道具。 之前在卫生间那场地面战他完全落入下风,虽然有部分是为了复刻当年的场景蓄意而为,但白洲银的地面技确实胜过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使双方存在体型差,对方在床上说不定也能从技术层面压制住他。 好在客厅里只是摆着一台多参量心理测谎仪,他不禁心底长出一口气,坐到了白洲银侧面的沙发上。 “自己戴好。” 白洲银看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地说。 赤井秀一依言戴上手指的皮肤电传感器、掌心的湿敏电阻传感器和手臂的脉搏血压传感器,他继续拿起呼吸传感器掂了掂,忽然略微松解腰带,把手臂从袖管中抽出来,将浴袍的上半身脱下拢在身后。 水珠顺着肌肉的纹理,从人鱼线滚落进层层堆叠的丝绸布料中。 白洲银诧异地抬起头:“呼吸传感器戴在衣物外面也可以,这点厚度不会对拉伸传感器的精度造成影响。” 赤井秀一短促地笑了一声,已经贴着皮肤戴好的呼吸传感器忠实地记录了胸腔活动的范围,化作一行行数据显示在白洲银的电脑上。 “我知道,但你的浴袍太小了,过窄的胸围会影响我的呼吸动度,你也不想让数据被服装影响吧?” 白洲银默默地看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犹带着潮湿温热水汽的躯体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散发出不容忽视的热度。 他默许了,拿起手边的空调遥控器将室温调高了几度。 等赤井秀一自行戴好所有传感器,坐在沙发上面对热成像仪后,白洲银宣布本次测试前谈话开始。 “正式测试之前,我们先来聊点别的——为什么使用假身份接触宫野明美?” “为了找到你。” 测谎仪的主机与微机同时工作,在屏幕上输出了数据曲线。 劳务派遣转正中 “为了找到你。” 赤井秀一不假思索地答道。 通常来说,迟疑几秒总是意味着掩饰与谎言,但回答过快又有可能因为提前想好口供,单从回答问题的速度而言,是无法准确判断话语真实与否的。 白洲银将目光移向屏幕上的曲线,多个传感器导入的数据在微机的分析下显示出四条曲线,这个非审讯问题的本意是为了扩大来自赤井秀一方面的数据信息,不过这个回答倒是他没有料到的。 ——为了找他? 他示意赤井秀一继续。 “我原本无法确认你所属的究竟是什么组织,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你暗示的什么芝加哥□□,也不是所谓的私人安保公司,那些只是用来转移视线掩人耳目的。那时你所表现出的实力和后勤保障,不可能是一个区域性组织能培养和提供的,因此我猜测,你要么属于一个有着严密组织架构的国际犯罪集团,要么就是……别国间谍。” 白洲银缓缓点头:“好,继续。你如何排除我是间谍的可能?” “一开始怀疑你是格鲁乌第三局的谍报人员,是因为你会说俄语,对于苏制武器非常熟悉,做事目的性非常强,并且对于欧美等国经济文化的态度很可疑。同时根据言行举止、生活习惯和文化背景,我怀疑你是在封闭环境中长大的。苏俄一向有收养孤儿作为近卫军和特工人才来源的传统,从契卡到克格勃都是如此。” 赤井秀一平静地说道:“但后来,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你是东欧的‘燕子’……不,应该说‘乌鸦’,那么不应该把我作为策反对象。你清楚我的家庭背景,在美国我不可能接触得到你想要的机密情报,那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和心血。” “当然,决定性的证据不在这里。依靠我母亲情报网提供的信息,我判断你和格鲁乌并无关联,但即使是她也无法确认你的背景。” 白洲银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金发碧眼的身影,他们母子的亲缘关系是通过极具特点的长相就可以断定的。虽然他没见过赤井家另外两位家庭成员,但想必相貌上的差别也不会大。 “再往后,就是十年前你突然人间蒸发的那件事了。你失联的第二天,整个城市突然都平静了下来,没有火并,没有枪战,没有谋杀,这在芝加哥简直是比外星人降临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就好比一片充斥着弱肉强食的喧闹丛林突然万籁俱寂,绝不可能是和平突然到来,只可能是有某种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出现了。 现在想来,能让罪恶之都芝加哥的□□势力噤若寒蝉的,也只有黑衣组织了。 屏幕上,那四条曲线忽然有了变化,赤井秀一的情绪开始波动。 “我按往常的习惯去了你名下……你们组织名下那家枪店的射击场,结果却发现整家店面连同周边的配套设施统统停业,附近还有身份不明的持枪黑衣人盯着来往的路人,我立刻装作路过的样子离开,他们没有起疑。其他你带我去过的训练场所、酒店、餐厅甚至服装店都一夜之间关门了,店面周围的隐蔽处也有人蹲守。” 热成像仪的视野中,赤井秀一的脸色开始变深,血液正在扩张的毛细血管内奔涌。 “我猜你可能出事了,但当时情报太少,无法判断威胁来自你们组织内部还是外部。不留痕迹地观察了几天后,我选择跟踪其中一位蹲守深盘披萨餐厅的南美人,在他们换班时,我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赤井秀一的眼神骤然暗沉下来。 即使间隔十年,他也能轻易回想起那一瞬间从心中涌出的费解与惊愕,血液倒灌入大脑的炙热感几乎夺走他的理智。 “那个南美人和同伴说……‘你不觉得这几天的芝加哥,很像两年前的纽约吗?难道组织……’” 他模仿着南美人的语调拖长话尾,即将透露关键信息时却停下了。 “纽约,两年前,我所知道最大的事件就是总统候选人阿曼达·休斯之死,但芝加哥好像并没有出现什么名流遇刺的案件,是你的任务出了什么差错吗?还是说,是组织内斗?” 他没有提及,也不能提及羽田。 赤井秀一看向白洲银,后者没有戴面罩,但一直神情自若,只有听到他复述南美人那句话时,才略微动容,转过头同他对视。 “以你的级别还不够接触这样的绝密信息。” 看到白洲银的反应,赤井秀一心中有了答案,继续说道:“……很可惜,南美人的同伴听到后,立刻给了他一枪托叫他闭嘴,我没有获取到更多的情报,但至少知道了当年纽约和芝加哥的地下世界发生的大事,很有可能就是你们组织的手笔。”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觉他们在陆续向那些原本的组织据点、现在的监视地点运送不明物,并于三天后撤离所有人员和物资,没有留人扫尾。我尝试着从阁楼潜入了最熟悉的一家店面,发现里面被安装了绊雷和触发式□□,恐怕所有地点都是这样处理的,以我当时的能力无法在不触发爆炸的情况下搜集情报,因此暂时选择了放弃。” “芝加哥的地下世界大约在一周后恢复往日的活力,而官方发现这起诡异的连锁案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一个由退役军人组成的激进团体认领了炸弹案,但我知道这只是你们组织的替罪羊而已。” “所有和你相关的痕迹都被清扫得一干二净,有些还被当做诱饵布下陷阱,可问题是……为什么作为和你关系最深的联系人,我没有被灭口?” 赤井秀一直勾勾地看着白洲银。 “因为你的资料在我私人掌控之下,二十四位字符口令只有我和……知道,但没有我的生物学信息,也无法破解情报,所以你的信息并未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中。” 金发青年银灰色的眼睛像无机质的金属一般,在屏幕光映照下闪烁着冷光,然而以冰冷的神情说出的话,却让赤井秀一的血液不可抑制地沸腾起来。 “你的存在只有我一人知晓,但你为组织做出的贡献不会就此埋没。我在失联之前最后给你的指令是潜伏静默,如果本次测试你的回答让我满意,那么我有权让你跳过程序,直接作为组织正式成员享受十年工龄待遇。” 新的危机出现了 “当初为什么选择到美国留学?” “为了读个好大学。我的意思是,只是单纯地为了获取更好的教育资源,和军情六处的安排没有关系。” “为什么参军?” “为了变强——当初你发展我作为线人时,提供了各种场所、枪械、弹药甚至交通工具供我训练,但你突然失联,那些训练场当然也没法用了。单凭我个人所能支配的金钱根本无法长期负担每次五十刀的靶道费,为了快速获取狙击、侦查、格斗、驾驶等多种地下世界所需的重要技能,参军是最快也是最合理的方式,同时也可以在不走特殊青少年移民渠道的情况下尽快拿到绿卡——我不可能拿到家庭法院的法庭令,你知道的——所以我读完高中就入伍了。” “我记得当初给了你账面总计超过两百万刀的多张银行卡和大量洗白过的现金及贵重珠宝,那是我在组织外的私人资产,不会被冻结或反向追踪,为什么还会出现行动经费不足的情况?” “为了最大程度地规避风险,我担心刷卡或出售珠宝会被组织发现,至于现金,因为你说过失联二十四小时以上就让我当你死了,所以风头过去后我给你在玫瑰冈墓园买了一块很贵的墓地,把所有东西都埋了进去。隔壁是一位研究人工智能的神经学领域大拿,如果你真的死了,那就希望你们在下面聊得愉快。” “……既然已经当我死了,为什么还要执着地找我?” “你只是失联而已,只要没有亲眼看到你的尸体,我就不会放弃。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会一直追查下去,直到当年的真相水落石出为止。所以除了对你的感情之外,也有好奇心作祟的缘故。” “退役的原因是?” “表现太突出,再不退役就要进海豹了。虽然在特种部队可以接受更深入的训练,但长期在部队待命不符合我的期望,那会让我难以实现个人目标,没办法追查组织,更不可能找到你和事情的真相。” “退役后才读了大学?” “生存和作战技能的优先度更高,其次才是专业知识。为了尽快毕业,我读了加速课程,只要三年就可以拿到学位。” “毕业后去做了雇佣兵?” “综合考虑这是最佳选择,不仅报酬丰厚,又能在实战中锻炼技能,也有大量的个人时间可以用于找人。一开始我挂在私人安保公司名下,后来就开始单干,接北非的单子比较多,有关组织的情报也是在那里阴差阳错获取的。” “仔细讲讲情报的事。” “北非萨赫勒地区的恐怖组织绑架了到撒哈拉考察的英法美学者联合团体,并向他们的国家索取高额赎金,一位家属雇佣我作为营救的一环。任务过程中我意外从一个被俘的恐怖分子那里得知,有一个更庞大更恐怖的组织很喜欢招募杰出学者作为成员,他们似乎触到了那个组织的霉头。一天后恐怖组织突然释放了所有人质,任务不了了之。我回到美国后,萨赫勒地区某国发生内乱,那个恐怖组织损失惨重。” “你如何解读这条情报?” “我能找到组织更多成分是运气使然——杰出学者这个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你。当初你在美国时就很重视各种医学学术论坛,神经学领域的学术会议更是从不缺席。虽然和我同龄,但是竟然已经可以独立设计实验并撰写专业论文了。我推测组织要么自己选拔了一大批天才儿童送去美国培养,要么就拉拢各个专业领域已成名的科学家,所以先尝试着在美国寻找能被你们组织看上眼的天才,那时医药领域最出名的天才就是哈佛大学的宫野志保,我在波士顿调查了一个月后,果然发现了组织成员的端倪。” “为什么使用假身份?” “主要是为了防止母亲的情报网追查到我的踪迹。你知道她一直反对我做这些的。其次高危职业总要留几条后路。” “假身份是谁帮你伪造的?” “没人伪造,我冒名顶替了一个经历、身形和长相和我相似的人,他是因心理问题退役的,由于服药过量而身亡,除我以外没人知道他已经死亡这件事。” “还有谁知道这些?” “我一向单独行动,没有别人知道。” “其他……” “因为……” 快速问答花费了大约半小时,正式测试大约二十分钟,白洲银基本掌握了赤井秀一这些年的经历。 退役时间和蓄发时间基本相符,参军经历也可以解释强悍实力的来源。至于诸星大这个身份,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白洲银差点就要怀疑有国家官方的力量在背后替他遮掩,不过既然不是伪造而是顶替身份,那就基本能够解释这个问题。 至于其他细节,目前也没有发现不合逻辑之处。 尤其是对自己的下落和真相都如此执着……那样的真情流露,并不像是伪装出的。 至于赤井秀一在洗手间挑衅时那么糟糕的态度……追查了这么久,结果发现女朋友是个男人,任凭哪个直男一时半会都没法接受吧。 这就好比突然发现自己敬爱的长辈居然是杀害了亲人的真凶,无论做出什么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在更深层次的调查情报回报之前,他这一关算是过了。 白洲银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今天的测试就到这里,从明天……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负责基地的安保工作了。这一层还有空房间,你就在这里休息,睡醒后去后勤部领装备,这几天随时待命。” 赤井秀一点点头,把身上的各种传感器摘下来整理好,但并没有马上去休息。 “你呢?” “嗯?”白洲银从无缝衔接的新工作中抬起头。 “关于你的事情,以我现在的级别,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白洲银沉吟片刻,说道:“以我个人感情来说,更倾向于毫无保留告诉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但由于组织的分级别分领域保密条例,很多秘密不方便告知。即使你取得代号,也不见得能够窥得事情的全貌。” “所以……”他扫了一眼时钟,承诺道:“先去休息,等你从后勤领完装备,再回来找我报到,我会给你现阶段所有可以透露的情报。” “至少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就按十年前的来。” “性别都是假的,名字能是真的吗?”赤井秀一露出怀疑的眼神,“小——银——?” “那是我认可的名字。” 白洲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在外叫我的代号,白州威士忌(Hakushu)。” “现在条件有限,暂时不做要求。等任务结束以后,把你的驾照,护照,社会安全卡,毕业证,学位证,成绩单,课堂作业和学位论文的复印件交给我。有社保吗?没有我给你交。另外,把你在北非地区对于武装冲突下复杂国际形势的见闻,尤其是萨赫勒地区的思考感悟写一篇文章,下个月末交给我,格式要求按我稍后给你的文件来。” 一头雾水的卧底领命。他作为赤井秀一的社保还是FBI交的,得找个机会赶紧停掉……不然要是因为这种原因暴露,那就真的要成为匡提科的笑柄了。 基地的高层成员居住区,新启用的单间内。 进行过监控和窃听装置排查后,赤井秀一合衣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潜入组织的第一天,真是大起大落,兴奋过头的交感神经和分泌过量的肾上腺素让他毫无睡意。 他是卓越的狙击手。 狙击手当然不止要会用枪,还要会渗透,侦查,伪装…… 其中生物反馈法就是用于控制自身血压、脉搏、心率、呼吸等活动的专业技能,这是他在任务时减小运动弧、增加射击精度的惯用手段。 而测谎仪正是靠这些普通人无法自主控制的体征来判断情绪的。 恰巧他所供职的FBI从多年前就有使用测谎仪突击测试工作人员的传统,那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了。 也就是说,赤井秀一在面对测谎仪时,具有多重天然优势,这也是他敢于把在浴室刚编的部分经历说出口的底气。 至于所谓真情流露……诀窍就是说真话,只不过是把口中追寻的对象从父亲变成另一个人而已。 还好白州威士忌只是以为他父亲在MI6的任务中殉职,对他来到美国是为了寻找父亲下落这件事并不知情。 赤井秀一又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刚刚在测试中的说辞。 最明显的破绽就是诸星大这个身份。FBI给出的人设与他刚才的供词稍有不符,这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组织没有人认识他,那这个官方造假的身份就完美无缺。 可白州威士忌出现了,他不得不披露真身。 一个单干的雇佣兵怎么可能搞来一套天衣无缝的假身份,除非…… 他面无表情地摸着领口的通讯器。 这是组织配发,唯一能够使用的联络工具,但范围仅有十公里,且频段严重受限,根本无法用于联系FBI。 冒名顶替这个说辞,白州威士忌不可能全然相信,他必然会动用组织的情报人员进行调查。 而赤井秀一要做的,就是在组织情报人员调查出真相之前,设法取得通讯工具,联系FBI进行“串供”。 否则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来色//诱,白州威士忌也不可能让他过关,到时候该考虑的就是怎样速死了。 当然,理论上他还有一个办法能够直接过关,那就是暗示白州威士忌,母亲的情报网也为“诸星大”身份的掩饰出了一份力。 以英美两国共轭父子的关系来说,身为MI6的母亲确实可能通过利益交换做到这一点,且涉及多国情报机构会导致组织调查取证难度激增,不失为一个保全自身的好方法。 但这是最不可能的。 为了活命而把组织的目光引向母亲,把危险带给家人……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松田警官诱捕器 “可以和你的办公室收藏品合个影吗?” 白洲银垂眼看着手机屏幕,这是松田阵平发来的消息。 一个半小时前,萩原研二确实说过准备去送还无人机,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到公司了。 他扫了一眼宫野明美给他实时上报的任务进程,心里有了新的安排,于是发送信息稍微调整了一下她的任务流程。 既然是警察,那应该很乐意在闲暇之余帮助无辜市民解决来自坏人的威胁吧? “请便。” 他大方地回复道。 很快,一张照片就被发送到白洲银眼前。 松田阵平依旧穿着那身很容易引起误会的黑西装,墨镜也牢牢戴在脸上,只不过嘴角满足的笑容让他的气质显得平易近人得多。 让一个狂热的机械爱好者露出这样的表情也很简单,白洲银的办公室里,有整整一面墙的陀飞轮,摆轮游丝擒纵机构仍然在产生机械振荡,错落有致的摆放淋漓尽致地演绎了机械的动感之美。 办公桌上还摆着一台真正的恩尼格玛密码机,机电回路极其复杂,甚至可以产生超过一百五十万亿种独特的序列。那是二战谍报领域的老古董,绝大多数都被政府封存,就算美国博物馆也只不过有三台展出而已。 另一边是一只博维斯博物馆机械白银天鹅的仿制品,雕花玻璃通过发条转动,竟然形成了波光粼粼的水面,让人不得不惊叹十八世纪机械造物的精巧。 此外,靠窗那边有一排陈列架,上面展示着更多收藏,包括上个世纪苏联的三进制计算机电路图,纯机械导航仪,美国吉尔伯特U-238原子能实验室儿童玩具,外骨骼装甲图纸,特雷门琴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数。 那架SNAG无人机就放在办公桌上,机身上明显的裂痕都被做了简单的修补。 不过……画面里并没有出现萩原研二。 那是因为宫野明美按照上司的新指示,找了那位热心警官寻求帮助。 白洲银处理着电脑上组织的文件,不时抽出空来看一眼宫野明美用外套胸针上的监控摄像头和窃听器实时上报的情况,随时把控任务方向。 等他觉得时机已到后,打开松田阵平的对话框,发送信息。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松田阵平浏览着网友的信息,“雅美是我恩师的女儿,作为飞手,发生这次事故她很内疚,因此去事发地点做了调查,没想到真的发现了蹊跷之处。她性格比较执拗,我担心她独自一人会出什么事,所以想拜托你照顾一二。” “雅美之前咨询的鸟类学家告知,经过他确认,肇事鸟是渡鸦,但不是日本常见的东北亚种,而是中美亚种,很有可能是人为从海外偷渡来的。同时在对于无人机摄像的回顾中,发现中美亚种渡鸦成群结队从摄像头死角迅速发动攻击,动作有人为训练的痕迹,所以我怀疑这是……” “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袭击案!” “执拗”的广田雅美双手撑在桌子上,情绪激动地喊道。 松田阵平手指一顿,快速回复了网友的信息,抬头看向幼驯染那边。 在进入那堪比博物馆的办公室之前,萩原研二就被走廊上一个以艰难姿态抱着沉重纸箱的年轻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于是松田阵平跟着顾问助理去办公室还无人机,而热心的萩原研二帮那个女孩把纸箱搬到一楼大厅的休息区。 等松田阵平以圣地巡礼的心态拍好照片后,发现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那个女孩叫做广田雅美,是研发部的实习生,同时也是今天早上操作无人机的飞手。 下午她重新返回事发的那片林地调查,收集撞击无人机的鸟类残骸时,无意中目击到了一只漆黑的渡鸦叼着一枚宝石戒指掠过她头顶的画面。 她沿着那只飞鸟的方向前进了几百米,竟然在树丛中发现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入口,可还没等她考虑好是一探究竟还是联系公司,无数只渡鸦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向厚重的乌云般压向她。 万幸那群凶恶的渡鸦只做了驱赶,否则以渡鸦的攻击力和习性,恐怕广田雅美要吃不少苦头。 “这是我在地下室入口附近发现的东西,应该是用来训鸟的脖套。” 广田雅美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带着银链的生锈圆环,接口处有不少磨损变形的痕迹。 松田阵平放下手机,拎起证物袋让它和自己的视线平齐,左右旋转观察这个小物件。 “是手工打制的金属编织品,”他笃定地说道,“原材料是0.3毫米的镀银保色铜丝,被鸟喙剐蹭造成了保护膜脱落,看这个氧化的程度……应该已经在潮湿环境下放置两个月以上了。” “一般金属编织需要佩戴指套,不过那只能遮盖远端指关节,不能遮住指腹,否则会影响精细操作,”松田阵平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大概位置,“大约0.05-0.1毫米直径的金属丝就可以提取出指纹,虽然在潮湿环境中放了这么久,但内侧金属丝缠绕叠加的地方理论上还会有制作时加层指纹的氨基酸遗留,提取指纹也不是不可能。” 他提供完思路,放下手中的证物袋,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肘顶了一下旁边不知何时刷起手机的幼驯染。 “喂Hagi,你有听我说话吗?你有什么想法?” “别急嘛小阵平,我正在发动人脉呢。” 萩原研二顺手将屏幕在他面前一晃,然后又把手机转了个圈,从桌上推给对面的广田雅美。 “雅美小姐,请看照片里的戒指。” 广田雅美掩住嘴唇惊奇地睁大眼:“我下午看到的就是它!因为是衔尾蛇样式的独特设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这是……失主发布的寻物启事吗?” “没错,同时也是失主来交番填写登记表时提交的图像资料,官网上就能查到,”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我下班时偶然听到了认识的女警在讨论近郊别墅区频发珠宝失窃案的事情,所以留了心,刚才就是在询问相关的信息。” “鸦科的智商普遍很高,集群性和社会性也够强,甚至敢于袭击猛禽,如果加以训练,说不定还真能完成盗窃珠宝的任务……近郊别墅区离事发地点不到十公里,住户大多是名流富豪,为了美观也不会特意加设防鸟的装置,这就给人以可趁之机。” 广田雅美思索片刻,推测道:“那么我今天早上试飞无人机之前,做了用声波和化学制剂驱鸟的准备,可能这已经引起了训鸟人的注意。后来无人机升空,或许无意中经过了地下室的上方,做贼心虚的训鸟人就指挥渡鸦攻击无人机,伺机销毁其中存储录像的内存卡,可没想到无人机坠机后竟然挂到了松田先生的车上,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糟糕!” 她猛然起身,打开纸箱从中取出了摩托车头盔和防刺服,箱底竟然还有一台激光驱鸟器。 “我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不尽快赶到的话他恐怕会转移赃物逃走……” “警察从最近的交番赶到大约还要十五分钟,不过如果是Hagi开车的话——” 松田阵平信心满满地抛起车钥匙。 萩原研二默契地接过:“从这里出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抵达那片林地了!” 猫猫玩鸟是天赋 “不用你说我也会帮忙的。” 白洲银又看了一眼手机上松田阵平发来的回复,默默熄屏。 在他左手边,一块平板显示着宫野明美胸针摄像头传来的画面,只不过音量已经被调节到了最低。 自从她上车开始,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下垂眼警察就画风突变,在后视镜里露出了反派般的笑容,被半长黑发阴影遮住的眼睛闪烁着紫罗兰色的光芒。 这种自然界中不常见的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猛毒,不过白洲银倒是很喜欢。就好比车技亲眼所见要比报告上干巴巴的文字来得真实,视频里的生动灵活的眼神果然也比证件照引人注目得多。 按理来说,只有白化病患者才会拥有红色或紫色的虹膜,像萩原研二这种情况,也许是基因突变导致了虹膜真黑色素缺乏,进入眼球的光线反射了视网膜后部血管的红色,再加上光线因为瑞利散射而产生的蓝色,就叠加成了这样罕见瑰丽的紫罗兰色。 也许等他完成塞内加尔的任务以后,可以找个理由研究研究这位警察先生的漂亮眼睛? 说起来……他认识的人里,也有不少罕见色的虹膜呢。 白洲银稍稍发散了一下思维。 赤井秀一的橄榄绿虹膜,是瑞利散射的蓝色与浅色褐黑色素的黄色叠加而成的,有点像对半切的猕猴桃。 而白洲银本人的银灰色虹膜,则是少量真黑色素和光线米氏散射的结果,在特定光源下金属质感很强。 更罕见的变色虹膜,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只可惜…… 白洲银收回思绪,把注意力放到面前宛如3D恐怖电影现场的直播画面上。 萩原研二猛打方向盘,车身居然如臂指使般侧翻,一边的轮胎正好架到护栏上,像刀片一样在密不透风的车身缝隙间高速穿行,乘客体感比起跑车更像是过山车。 就算系紧安全带也难以无视这疯狂的车技带来的眩晕,藏在胸针里的针孔摄像头随着宫野明美的身体一同起伏,像被暴风骤雨席卷推举的孤舟般随风飘摇。 等即将抵达目的地的车辆放缓速度平稳驾驶,宫野明美的脸色已经比被迫反复观看组织叛徒处刑录像那段时间还难看了。 “工伤……这是工伤!这警察是怎么回事,绝对违反交通规则了吧……幸好没有撞到人……” 她一边忍着头晕暗自忖度,一边探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不远处。 林地边的公路上停着一台胖头胖脑的黑色丰田埃尔法,一个系着围裙的黑衣男人正在往宽敞的后座塞什么东西。 微风将遮住箱状物的蒙布掀开一角,里面赫然是数个方形鸟笼和挤挤挨挨的渡鸦。 宫野明美暗自松了口气。她下午那一趟除了训鸟脖套以外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发信器是好好地留在几只渡鸦的鸟爪上了。 虽然她只是个外围成员,但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 手机里组织特供的软件正在实时显示渡鸦的位置,而那个训鸟人巧合之下被抓个正着,倒也省去了她引导两位警察动向的麻烦。 “嚯,这么巧啊,”松田阵平扶起墨镜,身体前倾打量着那个黑衣男人,“指关节上的指套都没摘,就是他了。” 萩原研二的视线在树林和公路间扫了几个来回,哼笑一声:“看来是没有同伙接应的样子……不过有个坏消息,他可能带着枪。快拔枪套在右侧大腿的位置,被围裙挡住了,看不清具体型号。” “嘁,案情又升级了。Hagi,在不伤人的情况下用那个的话……” 副驾驶的卷发青年重新戴上墨镜,神色认真地估算着两车间距离。 然而话音未落,黑衣男人忽然受惊般转头,随后一把拉上带滑轨的后门,动作敏捷地直窜驾驶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这个距离不可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吧?” “是渡鸦!渡鸦在提醒他!” “可恶!不能让他进入市区!”萩原研二把自己的手机抛给后座的宫野明美,猛踩油门紧随其后,“雅美小姐,请马上联系这位警官,向交番重新说明这里的情况!” “好的!” 宫野明美拨出联系人里那位交番勤务员的号码,同时用自己的手机盲发了一串信息。 “白州威士忌,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吗?” 白洲银看着宫野明美发来的消息,等她打完电话才不紧不慢地回复,然后将她发来的实时定位转发给另一个人。 平板上的监控画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地图,三色的交通信号灯在道路节点闪烁,代表目标的红色光点一路向北疾驰,紧随其后的是代表组织的黑色光点。 等红点快要进入标黄区域时,他对着通讯器下令道:“泷岛,让目标滞留在D区,有人会接手下一步。” 他按照新的心腹培养的直属部下,终于有出手的机会了。 电子地图中整条街道的红绿灯突然齐齐熄灭,转瞬间又重新亮起,整套系统已然落入组织控制之中。 泷岛真斗略微失真的声音传来:“不用隔离后面的雷克萨斯吗?那警察的车技很难缠,要是让他追上可就麻烦了。” “目标会自发地帮助我们完成这一步操作,如果他失手了,你再顶上。” 萩原研二全神贯注地追击着前方的丰田埃尔法。 雷克萨斯本来就是跑车,在他高超的车技之下,两者的距离正在进一步缩短。 前方路口忽然亮起红灯,丰田埃尔法险而又险地越过十字路口,后方的萩原研二原本咬着牙准备硬闯,可前面却突然出现一个黑点,随着双方相向而行,黑点极速扩大,那竟然是一只渡鸦! 萩原研二猛打方向盘试图躲避,然而那只智商极高的飞鸟竟然反应神速,也跟着调转方向正面迎来。 那只飞鸟翼展几乎超过一米,黑色的羽毛在夕阳下似乎蒙上了一层金辉,可转瞬就血花迸溅,惨死在雷克萨斯的挡风玻璃上! “!” 萩原研二眼角猛然一跳,视野受限让他无法保持高速行驶,只得急停,然而还是撞到了路边的消防栓,水柱喷泉一样激射而出,将一片狼藉的现场变得更加糟糕。 面前染血蛛网般的裂纹诉说着惨烈的景象,剧烈的撞击让渡鸦轻巧的身体残骸几乎铺满了整面玻璃,连雨刷器也奈何不了这具凄惨的尸体。 “混蛋!” 暴怒的松田阵平一拳锤在副驾驶侧的车窗上。 黑色丰田埃尔法保持原速驶过几个路口,在多次突然变向转换车道后,确认了真的甩掉了后面的雷克萨斯。 驾驶座上的黑衣男人长出一口气,他本以为自己能甩掉洛杉矶警察的车技就够强的了,没想到竟然人外有人。那种飞檐走壁的车技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重新抓紧方向盘。 事情还没结束,自己的车型和车牌可都被后面那两个条子看到了,现在必须马上赶到据点换车才行…… 说实话,刚才他差一点就以为后面的雷克萨斯是得罪过的哪个□□高层的座驾了,还是通过后视镜看到副驾驶那人拿出警灯才发觉不对。 帅归帅,但哪个正经警察会把车改装成超低底盘的山口组VIP风格啊!用来钓鱼吗?! 黑衣男人骂骂咧咧地把车停在一家废弃工厂里,将几个鸟笼和赃物转移到一台不起眼的皇冠上。 他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渡鸦们,不由得露出了有点违和的怜爱表情。 渡鸦黑色的羽毛和殷红的血迹在他脑海中浮现。 要不是雷克萨斯追的太紧,自己又怎么会牺牲掉最听话的珂赛特呢。想要培养那样一只聪明又勇敢的鸟儿,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可不是后面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崽子能比的。 正当他收回视线准备启动汽车时,前方的挡风玻璃突然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 一只渡鸦……不不,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车前方助跑一段距离后,高高跃起飞身膝撞,像摆锤一样直接击碎玻璃暴力突入皇冠内部! 袭击者依靠惯性屈膝滑进车内,上半身向后仰起避过玻璃碎片,强大的核心力量使他在如此刁钻的姿势下依然能够保持平衡。 也许是因为对方整套动作太过丝滑,黑衣男人目瞪口呆,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然而刚拔出□□的右手即刻惨遭重击,连对方的动作都没能看清就瞬间失去了知觉。 袭击者电光火石间竟然就已轻松写意地完成了缴械,此时正腰背斜靠仪表台,一脚踩在副驾驶车座上,单手验枪查看弹仓。 确认过□□没有进行过射击后,他又为黑衣男人补了一剂麻醉,确保目标短期不会苏醒。 紧接着,他快速地毯式搜索了整台车,拿出鸟笼内部一个沉甸甸的绒布袋,检查过内容后将其固定在自己的H形枪带上,取出手机联系上司。 “目标已得手,请给予下一步指示。” 手机屏幕深色的背景映出了他的脸。黑色口罩,灰色连帽卫衣,还有一双沉静的蓝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弧度像月形刀一样凌厉。 白洲银微笑起来。 明明早就抵达了目标藏匿备用汽车的工厂,也在车上做了手脚以防万一,但却一直玩味地观察着目标,并且…… 没有选择目标在搬运物品无法反击的时机动手,而是在目标临门一脚逃出生天、即将开始新的逃亡时,用刚才目标公路抛物截停雷克萨斯相同的手法突然击穿挡风玻璃—— 这个绀谷光司,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物理黑客的导航 顶头上司的指令浮现在手机屏幕上,过了十秒后自动销毁。 “连接车载电脑,骇入网络控制器,接管目标车辆电子控制系统。” 附赠的还有一幅临时电子地图,已经标好了路线与终点。 化名为绀谷光司的蓝眼男人了然点头。 顶头上司果然是要他控制这辆皇冠,送目标上路了。 他接触组织的方式比较特殊,暂且不提。目前算是白州威士忌发展的外围成员,除了偶尔出一些简单的外勤任务外,主要还是进行网络攻防一类的老本行黑客操作。 随着科技日新月异,物联网技术极速发展,黑客能够入侵的系统也从传统计算机延伸到了汽车终端。 也就是说,通过一些物理插件,或是联网的汽车电脑,甚至是车载GPS,都可以实现对车辆的远程控制。 只要电子控制系统凌驾于机械控制系统之上,那么刹车制动系统、安全系统,动力系统甚至方向控制系统都会成为黑客的棋子,让驾驶员与乘客一同在高速行驶的铁棺材中直通天国。 绀谷光司从口袋中取出一枚充电器大小的硬件,将两根电线连接到皇冠的系统上。几秒后,整台车辆就落入了物理黑客的控制。 他收回硬件,重新检查一番,确认车内没有任何个人信息残留后,退出所有子弹,将手枪塞回黑衣男人的快拔枪套,贴心地为他系好安全带,并扶起两根面条似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 他没有刻意寻找黑衣男人的证件和通讯工具,因为确认身份和伪造某些证据是其他同事的工作,他没有必要插手。 等耳边已经能够隐约听到警笛蜂鸣,他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厂房的阴影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衣男人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中醒来。 他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地微微睁眼,发现那个莫名其妙袭击他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正当他为捡回一条命而庆幸时,回笼的理智让他彻底看清了现在的处境,喜悦的笑容当即凝固在了脸上。 前方是破碎的挡风玻璃,两侧的景物正在迅速后退,强风从玻璃裂口处灌入车内,几乎吹得他睁不开眼。 刹车、门锁、喇叭、方向盘无论如何操作都全无反应,唯一听他指挥的竟然只有空调系统。 而仪表盘上的时速是……一百八十!日产车辆的顶格速度! 沸腾的恐惧在血液中奔流。 至于吗?至于吗? 虽说在美国那阵确实搞出了人命,但潜逃到这里后他只不过偷了点东西而已,哪位大佬犯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地对付他? 难道……是被那个动物园内部派系黑吃黑? 本地的帮派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看清指针那一瞬间的心绪,恐怕连魂飞魄散也不足以形容。在一阵攫住心脏的极度恐慌之后,黑衣男人反而大脑过载般镇定了下来。 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虽然袭击了他,但也在无意中为他留下了一条生路,那就是破碎的挡风玻璃! 被控制的车辆正在往更荒凉的地方驶去,公路两边已经变成了土坡和稀疏的草地。 跳车,有可能活;但不跳车,一定会死。没什么好选择的了。 黑衣男人下意识地伸手摸枪,然而枪身无故减轻的重量让他心中一沉,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他没有时间检查弹仓,直接艰难地侧身,从靴子里抽出一柄齿刃刀,迅速切割起牢牢焊在座位上的索命安全带。 胸腹部压力骤然一轻,终于挣脱禁锢的黑衣男人火急火燎地拆下前后的汽车座套,把这团厚实的布料套在自己身上,又打开鸟笼,用豢养的渡鸦们充当座套与身体间的缓冲垫。 正当他抓住鸟笼中间那个装着战利品的绒布袋时,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缩回手,几滴鲜血掉在后座光秃秃的座椅上。 绒布袋里竟然是满满当当的碎玻璃!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发现一袋宝石真的全都被袭击者夺走时,黑衣男人还是极为失态地破口大骂起来。 事已至此,能保命就不错了。他发泄一通后恨恨地闭上嘴,从前挡风玻璃那个破口慢慢爬出来,把从座套里探出头的渡鸦脑袋按回去,扒着雨刷器观察四周的地形。 然而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发出的嗡嗡声—— 裹得像个粽子的黑衣男人循声望去,只见头顶大约二十米高度,有三架黑漆漆的蜂鸟无人机呈品字形排列,把他的皇冠围在中间。 前方那架无人机的机载摄像头警示灯发出红光,在高速移动下像红色光带一样绚丽。 斜后方的两架无人机机腹隆起,仔细看去,那竟然是被机械爪携带的数枚微型炸弹。 “至于吗——!!!” 黑衣男人再一次被绝望笼罩。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日式庭院的影子,这个距离已经能够看到庭院附近停靠的那辆豪车了。 他眯起眼睛,惊恐地发现那辆纯黑的奔驰S级W111是他见过的! 一个手持左轮的三白眼蓄须黑衣人形象浮现在他脑海中,那正是豪车的车主,那个神秘组织的得力干将,曾经亲自招揽过他的——代号为斯内克的杀手! 黑衣男人不再犹豫,在皇冠撞上那辆奔驰S前,果断缩起脑袋一翻身滚下车前盖,一阵剧痛以后当场昏死过去。 不远处车辆相撞产生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加料汽油产生的火光直冲天际,滚滚黑烟瞬间就将这处僻静的庭院染成了叙利亚战损风,在血色的夕阳中显得无比肃杀。 半空中的无人机红光闪烁,以红外视野确认了黑衣男人的生命体征尚存后,降低高度开启磁吸装置,确认几枚发信器均被回收后便升空离去,另外两架备用的携弹无人机从其他方向飞速撤离。 十几公里外,数辆警车带着啸叫的警灯,向着浓烟升起的方向狂飙突进。 白洲银收回查看无人机监控的目光。 附近的监控早已落入组织的控制,荒凉的无人公路上也不必担心有目击者存在。 至于黑衣男人的死活……就计划而言,那实际上并不重要。如果按照他对绀谷光司的了解来说,这位直属部下在不杀害目标的情况下也有能力达成目的,而即使被警方抓获,黑衣男人的证言也无济于事。 由无人机引发的事件,最重要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后续的工作会由泷岛真斗在他的指导下跟进。 这位部下虽然没有出外勤的能力,但文职和情报工作都是很出色的。 在其他人视角看来,整个事件或许扑朔迷离,但白洲银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先黑吃黑夺走赃物,再物尽其用,通过犯人将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个神秘组织身上。 这倒不是为那位先生清扫敌人,那个以动物为代号的组织虽然也以寻求长生为目的,但其体量连给组织提鞋都不配,随手派出几个间谍就能把它渗透成筛子。 “潘多拉宝石中蕴藏着长生的秘密”,这种模糊又玄学的说法实在令实用主义者提不起兴趣。倒是那个代号为斯内克的杀手……哼。 白洲银回想起昨天从潜入动物园的不同线人那里收到的三份线报。 那个动物园的首领竟然在内部会议上把斯内克那种货色和琴酒相提并论,这种登月碰瓷,他怎么敢的? 是的,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么简单。 爱惜组织劳模名誉的他,对动物园老板的无脑发言感到很不爽而已。 于是,在强大情报网的支撑下,发觉了肇事鸟、训鸟人与动物园之间的隐秘关系后,一个报复计划就这么成型了。 白洲银打开任务报告的模板,简单算了一下收入与支出。 发信器一盒,两万日元;汽车终端骇入硬件,25刀;加料汽油,三百日元;无人机飞防作业加电耗成本,共计五千日元;交通补贴及工伤赔偿,共计八十万日元;人工成本顶格计算,一百五十万日元,后续可以视赃物出手情况为部下们追加分成。 那个小小的绒布袋里,光是一枚鸽血红红宝石戒指就能拍出三十万刀以上的天价。更不用提还有祸水东引、打击同行等隐形收获。 总的来说——血赚。 你才是组织鹰犬 是夜,米花综合病院,神经外科病区。 多学科会诊刚刚结束,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与身着深色制服的警察们擦肩而过,虽然夜幕已经笼罩住整座城市,整个病区都已经悄无声息,但走廊中的几人仍然行色匆匆。 “情况如何?” “犯人已经苏醒,认罪态度良好并强烈要求立刻入狱,可他交代的情况与所得证据严重不符,医生说虽然硬膜外血肿已经进行了抽吸引流,但仍然不能排除颅脑外伤引起的神经精神症状。” 还只是交番实习警察的高木涉向前辈报告着最新情况,表情充满了疑虑、怜悯,还有什么难以形容的情绪。 几小时前,那个犯人在车祸现场不远处被抬上担架时,短暂地苏醒了几分钟,还挣扎着抓住他的手,以十分卑微的语气恳求警方为他提供证人保护计划,并坚称自己有神秘犯罪组织的情报,最后才头一歪昏了过去。 铁壁般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顺着病房虚掩的门缝向里看去。 他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伊达航,奉命调查这起由珠宝盗窃案演变成故意伤害的案件。 犯人真实身份是个混血美籍通缉犯,两个月前潜逃至日本境内,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获取了伪造的证件找到工作,甚至还非法持有警//用枪//支。他凭借在近郊贵族私立小学做外教的便利身份打听学生们的家庭状况,以此确定行窃的目标。 藏匿赃物和作案工具的地点无意中被发现,被迫转移物品并逃亡——对于一个盗窃惯犯来说这是很合理的,可为什么他在逃跑途中像是有深仇大恨般,驱车撞向了某位市民的豪车呢? 还有,在犯人为了甩掉追踪而换乘备用车辆的那座废弃工厂,里面的一些痕迹也很耐人寻味。 伊达航回想着工厂中爆裂曲面钢化挡风玻璃的残骸,以及郊外宅邸前那台惨不忍睹的奔驰S空壳,发散了一下思维——难道那是被黑吃黑后的报复行为? 病房里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到来,起身走近拉开房门。 伊达航甩了甩头,把刚才的推测驱出脑海。办案时预设立场、主观臆测可是大忌,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才能……他的思绪在看清开门那人时,突然中断了。 “萩原?松田?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握着门把手的萩原研二额头上青了一大片,坐在心电监护仪旁边的松田阵平闻言回头,掀起刘海的额头上,和幼驯染对称的位置竟然也有一片瘀伤。 “说来话长……”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困倦地拖长声音,“先审审这家伙吧,完全不老实嘛。” “我说的都是实话!”病床上那个被绷带和石膏裹成粽子的犯人情绪激动地反驳,监护仪上心率和血压同时上升。 “哈?你怎么不说是外星人绑架了你呢?什么‘车辆被控制’‘无人机监视’那种鬼话一眼就能看穿的好吧!” 萩原研二接过高木涉捎来的湿毛巾,一手按住松田阵平的肩膀,一手把毛巾按在他的额头上。 “消消气嘛小阵平,一激动皮下血管出血更严重了怎么办?我可不想看到这么帅的脸破相啊。” “车辆被控制?无人机?” 伊达航不明所以,他提前看过了监控录像,那座废弃工厂是监控死角,很遗憾没有获得信息,但后续画面里,这位犯人在公路上可是全程面孔狰狞地握紧方向盘,目标非常明确地冲着那辆奔驰S而去,哪有什么无人机的影子? 他顿时疑窦丛生:“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犯人像是抓到了救星般,眼睛猛然亮了起来,立刻全盘交代了自己从转移赃物开始的过程。 片刻后。 “你是说……你的车辆不受控制,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高速行驶,自行撞击了奔驰S,并且天上还有三架无人机在监视你,其中两架还携带了炸弹……” 伊达航明白此前高木那副无语中带着怜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他也开始有点怀疑手术麻醉的药效是不是还没过,才会导致犯人信口开河。 “一定是监控录像被人替换了!以那个组织的能量,完全做得到!他们现在正在内讧,一派人抢了我的宝石,还控制我的车,让我去撞另一派的干部!” 看过了监控画面的犯人依然嘴硬,并且坚称那个以动物为代号的神秘犯罪组织在迫害追杀他。 伊达航面无表情,高大的身躯背着光,压迫感分外的强:“监控是在我眼皮底下拷贝下载的,那段公路上的球机型监视器有独立的识别加密编码和压缩编码,人为修改替换的概率接近零。” “这……”犯人嗫嚅着嘴唇。 松田阵平揉了一把卷毛,身体前倾,手肘撑着膝盖,表情十分冷酷:“既然你还负隅顽抗,那我们只好挨个点出漏洞了,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嘴硬。” “首先,你说无人机在实时监控你,也就是说无人机和车辆速度一致。” 犯人小幅度地点头,那个卷毛实在太像□□成员了,给他的压力有点大。 “但是,从你所描述的大小来看,那是三架蜂鸟无人机,由于电池容量和材料限制,蜂鸟无人机的最高时速只有一百公里,这还是上个月才突破的最新数据,怎么可能追得上汽车的一百八十公里的时速?” 犯人的表情凝固了几秒:“这个……一百八只是仪表盘的数据,会不会是汽车被控制后,黑客篡改了仪表盘让我误判车速,但实际车速比一百八低得多?” “很有趣的想法,”汽修领域专家萩原研二接过话题,“实际上,为了安全驾驶考虑,仪表盘的指示速度和汽车真实速度并不一致。你所驾驶的皇冠并没有经过车轴或轮胎的改装,那么根据设计标准,算上胎压和磨损……仪表盘的速度会比真实速度快2-7km/h左右,这点速度差异可是于事无补。不过,仪表盘的车速计算来源于车轮转速、变速箱输入轴转速和输出轴转速,如果有人控制了通讯总线,也许真的可以做到篡改车速显示。” 犯人的情绪随着萩原研二的话语大起大落,此时眼神中又重新燃起希望,但下一刻又被铁证重重抛进地狱。 “对了,根据行驶路程和车祸时间计算,车辆的平均速度起码在160km/h以上,GPS通过三维数据测定的车速,以及监控雷达探测的车速,在最后一段平直公路上也是174km/h哦。” 萩原研二笑着落下最后一锤。 松田阵平摸了摸下巴,又补一刀:“你之前说,蜂鸟无人机是四旋翼,全身漆黑,有羽毛装饰,一架监视器带红点,另外两架用机械爪携带弹药,对吧?” 犯人点点头,但神情委顿了不少。 “哼,羽毛装饰会影响旋翼的空气动力学特性和升力,更不用提什么匀速一百八十公里,带机械爪的仿生无人机是斯坦福大学的专利,全日本仅有一架,今天早上还被你用渡鸦撞到坠机。你之所以把三架不存在的无人机描述成那个样子,我想……那是因为你只见过红眼乌鸦那架SNAG无人机吧,那可是经过大量改装的收藏级别孤品,怎么可能满大街都是。” “撒谎也要讲究科学吧?如果你还有疑问,那我可以咨询本领域的专家为你解答。” “……”犯人无话可说。 围着他的明明是警察,是公职人员,是拨开迷雾寻求真相的卫道者,可是,此时怎么会像那个组织的鹰犬一样颠倒黑白呢? 犯人躺在床上,只觉得视野中几人的身影慢慢拉长变形扭曲旋转,像黑色漩涡一样吸引着他坠入地狱。 凭你也配叫鸦科 躯体上的伤痛令犯人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他目眦欲裂,满眼的不可置信。委屈、憎恶、恐慌,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遭受连番打击之后,不堪重负的精神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明明说的全是真话啊,怎么就没人信呢! 难道,难道……真的是他的问题?是全息投影?还是催眠诱导?总不能真的是他精神错乱了吧? 看犯人神情恍惚,血压飙升,久久没有言语,几人也不好逼问,呼叫了医护处理病情后陆续走出病室,交流起各自参与案件的原因来。 “原来如此,那位白洲先生竟然是乌丸集团旗下电机研究所的特别顾问,和欧美名校关系匪浅,难怪能收藏SNAG无人机,还能给松田提供这么多专业资料,”伊达航感慨起今天的巧合来,“不过你给人起绰号这个习惯还没变啊,什么红眼乌鸦,那和白洲顾问有半点关系吗?” “喂喂,资料可不是别人提供的,那都是我的真才实学!至于绰号,那是你没亲眼见过,真的很像。”松田阵平选择性遗忘了照片里金发灰眼的混血长相,只回想着黑红配色的无人机和监视器头像说道。 “不过Hagi,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新发现吗?” 萩原研二的话题参与度一反常态的低,他正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听到好友叫他,这才抬起头。 “我觉得,犯人说的是真话——他所认为的‘真话’。” “……哈?” “监护仪显示了血压、心率、氧饱等多种指标,如果说谎的话有可能会出现异常波动,但犯人第一次交代时并没有,而且前后几次供词都高度一致……苏醒后也已经测试过,犯人神志清晰,回答切题,并不是谵妄。血液分析结果也出来了,他并没有使用毒品或其他致幻的精神麻醉类药物。” 萩原研二说道:“可最后他流露出的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实在是太过真实了。如果是演出来的,那去影视圈发展都比犯罪挣得多。再加上他无时无刻不在强调,有一个神秘组织正在追杀他,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给他——” 身前两人神情凝重。 “给他做个精神鉴定,”萩原研二指了指脑袋,“说不定有精神分裂症,被害妄想什么的,精神病人一般都缺乏自知力,还有,我听说外伤也会导致幻觉、妄想一类的精神障碍。” 松田阵平当即翻了个被墨镜遮住的白眼:“得了吧,他本来就是美国人,要是真的有精神病,那不就能逍遥法外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只有交通事故是主动还是被迫稍有争议,不如先调查一下那边病房的奔驰S车主,说不定能挖出什么黑幕,那可是‘神秘组织干部斯内克’呢。” 他说干就干,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向另一头的一间单人病室,萩原研二见状连忙跟了过去,只留伊达航和高木涉两人在原地思索。 “以现在的案情来看,有另一个犯罪集团黑吃黑是可以被佐证的了。但明明所有物证都能证明是他主动驾车引发交通事故,可他为什么唯独不承认这一点?难道他撒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被证明为精神病人,从而逃脱法律的制裁?可是什么程度的演技,才能瞒过萩原的眼睛?那个奔驰S的车主身份看似清白,可他到底真的是无辜市民,还是藏匿颇深的□□干部‘斯内克’?” 伊达航看着实习警察的笔录思忖着,也许是思考时的表情过于严肃,眼神也有点凶,年轻的后辈一边忐忑地看着前辈的表情,一边复盘刚才的记录是否到位。 正当他想询问究竟是哪一点写得不好时,身后突然挨了重重一撞,整个人都往前趔趄了一下。 伊达航扶住高木涉,发现撞人的是个举着吊瓶的女病人,似乎是路过时突然头晕,所以才向前栽倒的。 “广田小姐?” 高木涉站稳后一回头,惊讶地叫出了女病人的名字。 被一旁护士搀扶的广田雅美艰难地睁开眼,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表示自己的晕动症还没有好,只能回房休息。 单间病房中,虚弱的她在护士的帮助下躺回病床,而被过长袖口遮掩的手中,赫然藏着一枚刚从实习警察身上摘下的窃听器。 刚才犯人病房中的谈话,竟然全部都被收录进窃听器中,随着电波发送到组织据点,再通过光纤传播至西非大陆。 至于头晕嘛,当然是装的。 真身为宫野明美的病人佯装小憩,实际在被窝里盲打,将门诊病历连同诊断证明一起,作为索取工伤赔偿的证据发送到组织的顶头上司那里。 走廊里,高木涉还在为前辈解释:“广田小姐就是那架SNAG无人机的飞手,下午和爆处组的前辈一起调查渡鸦袭击事件,并且一同追击犯人。我到医院的时候帮她搬了一台驱鸟仪,又仔细询问了案件相关的情况,只不过她犯了严重的晕动症,所以……” 萩原研二那不可思议的车技确实让人心有余悸,伊达航表示理解。 说起来,去年还隐约听说降谷在练习车技,可今年就一直没能听到他的消息,诸伏从毕业起就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同期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伊达航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案件。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房门重重拍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卷发警官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湖水的石块,瞬间引发了阵阵波澜。 “奔驰车主跑了——!!!” 一座写字楼的内部,一间现代简约日式和风装修的办公室内,刚才被警察惦记过的奔驰车主打了个喷嚏。 至于这位老派杀手此刻的形象,不得不说很是狼狈。单薄的病号服外披着他那件残破的风衣,礼帽早就在爆炸中不知所踪,颈托上那张神似龙舌兰的冷酷面庞,已经被各色淤青和血肿叠成了猪头,显得格外滑稽。 “斯内克。” 对面一位身着和服的老者叫出对方的代号,“反窃听装置没有搜查到电波信号,这里是安全的。” 身负重伤的斯内克拄着拐,面色阴沉地缓缓移动,艰难地挪上椅子,与代号“白鹤”的老人相对而坐。 上次内部会议,老板认为他在动物园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堪比酒厂的那位Tp Killer,他为此高兴了好一阵,还专门按照传言中住在保时捷上的劳模作息开始工作。 可是就在傍晚,刚完成一个任务的他精疲力竭,准备在车上打个盹就继续工作时,一辆没了挡风玻璃的皇冠以最高速度直冲过来,反应不及的他顿时被卷入车祸爆炸,好在他千钧一发之际跳车滚下土坡,并在意识消失之前处理好左轮等违禁品,这才没有横死当场,或是被后面赶来的警方抓到。 不过作为一个寻求长生的神秘组织的得力干将,因为这种袭击而住院未免也太可笑了。 面子里子都挂不住的斯内克在短暂的住院期间,重金收买了一位护士,从她口中得知了皇冠驾驶员的个人信息。 袭击者就是他曾经招揽过的一个珠宝大盗,他们原本合作无间,老板连代号都为他拟好了,就叫“渡鸦”,可现在却出了这种事,不仅少了一大批等待鉴定的宝石,组织还有可能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 幸好,车祸地点旁作为据点之一的那座宅邸,已经换了一拨身份清白的外围成员进去,并没有被查出什么。 而他虽然有个伪造的身份,可身上像枪茧、饺子耳这类的训练痕迹是瞒不过去的,只得在讯问之前打晕房间内监视的警察,跳窗逃走。 思及此处,斯内克狠狠地锤了一拳办公桌,USB集线器被震得移位,他不慎牵动了肋骨的伤势,嘴角微微一抽。 “那个混蛋!竟敢偷袭我的奔驰!他哪里来的据点地址?” 白鹤微微探身,低声说道:“我有线报,案件被移交到组织犯罪对策部,警方已经确认,是组织另一派黑吃黑,不仅夺走了赃物,还将我们的据点地址全盘告知,威逼利诱他自杀式袭击。” “……是谁?蛇鹫?北极狐?还是蓝环章鱼那个小杂种?” 斯内克树敌确实有那么亿点多,身为武斗派头脑也不太好使,以至于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到和他最合不来的是哪一派。 白鹤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就是看中了对方并不聪明这一点,所以才与他结盟。 “再等等吧,组织规定夺取的宝石经过鉴定之后,必须上交,我们只要看是谁拿出了那批赃物,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没有人主动上交,我们也可以上报那位先生,让他施压。” 老者如此随口说道,在闲聊了几句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说起来,所在的派系被人针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的势力一直在衰弱,”他沉声说道,“十一年前的红嘴鸦,十年前的松鸦,去年的北噪鸦,还有这一次的渡鸦,不是意外身亡就是锒铛入狱,这未免太古怪了。” “嗯?竟然全都是鸦科……” 事发时间间隔太久,斯内克之前从来没有把几桩悬案联系在一起,此时在刻意提醒之下,终于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 “仔细回想起来,每次事发都是如此蹊跷,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拨弄棋子……” 老者阴恻恻的话语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斯内克深深皱起眉头,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题恐怕充满了阴谋的气息:“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鹤阴冷的声线像幽灵般呓语:“你……听说过红眼乌鸦吗?” 水银似的月光从窗外轻柔地流淌在办公室内,桌上USB集线器上的LED指示灯忽明忽灭,在微光下显得森冷可怖。 办公室内的确没有向外传输的电子信号。 可在对面的高楼之上,漆黑的房间里,有一个黑发蓝眼的男人正在用专业的光电传感器指向室内的LED灯,运用旁路攻击的原理,从物理层面破解了LED灯闪烁震动频率包含的音频信息—— 两人自以为隐秘的谈话,早已落入绀谷光司的耳中! 黑月亮与信息素 “窃听任务已完成,音频转换文件与详细书面报告稍后会发到您的邮箱。是否需要对目标人物反复提及的‘红眼乌鸦’进行调查?” 诸伏景光向上司发完消息,仰头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 傍晚他按照指示物理骇入皇冠车、亲自为犯人来了个天堂导航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这个任务地点,在目标对面高楼架好光电传感器。 直到现在,那袋价值难以估量的宝石还挂在他卫衣里的H形枪带上,没有评估也没有移交。 这场黑科技窃听倒是收获颇丰——除了发觉另一个犯罪组织的存在之外,从目标口中得知那个犯人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被警方控制,着实是让人心中长舒一口气,也不枉他傍晚冒险多此一举,击碎挡风玻璃为人留下一条生路了。 当然,从另外的方面来说,他选择破窗而入也是有点私心在的——为了给两位同期报一箭之仇嘛。 诸伏景光拉下拉链,取出那袋宝石掂了掂,考虑着能否通过销赃途径来追查组织的产业,随手将其放在桌上。 宝石旁边,组织配发的手机处于静音状态,红色指示灯随着信息的传入而闪动起来。 上司回复了。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联络白州威士忌,他都能在半分钟之内回复消息,据说分管日本地区行动任务的琴酒也是如此。 组织高层都不睡觉的吗? 诸伏景光摘下手套,解锁屏幕,点开新信息。 “你做得很好。骇入汽车终端任务的报酬已经入账,贡献度统计完毕后,会计入内网档案作为评选正式成员的依据。等我回国刷新你的物理凭证,就能进一步提升你的权限了。” “本次窃听属于长期任务的一环,优先级为高,任务期间允许一定程度调用组织资源,具体以我给你的文件为准。” “另:不必追查‘红眼乌鸦’,这是芝加哥□□给我的绰号,此身份与组织无关。” 诸伏景光心头一跳,今天果然是个收获日! 只可惜现在自己仍然处于新进人员考察期的末尾,所有的监视手段都有可能被组织用在自己身上,无论什么隐写术、死信箱、密语暗号的风险都太高,更别提用通讯设备传递情报,或是直接和接头人见面了。 好在今天这些情报时效性不算强,真实性却很高,贸然上报得不偿失,留待以后获取组织信任,成为正式成员了,再与接头人联系也不迟。 他一边用敬语回复,一边询问宝石如何处置,然而却得到了一条奇怪的指示。 “站在楼顶,举起宝石……对着月光查看是否存在异常?” 诸伏景光心中默念这条信息,只觉得一头雾水。 他现在仍处于架设光电传感器那座办公楼十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周围高楼林立,间距狭窄,采光并不好,想对着月光,的确需要登上楼顶。 但鉴定宝石需要专业知识和大量经验,且要在专用的鉴定灯或紫外灯下进行,在暗沉的月光下能看出什么名堂? 诸伏景光回收设备,清理掉痕迹,反复确认没有遗漏后,迷惑地顺着消防通道上了顶层。 楼内监控已经被他控制,在他执行任务期间会一直重复播放固定时间段的录象,以达到遮掩行踪的目的。 他站在楼顶的楼梯房内,熟练地撬锁,将门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然后取出一面手镜,谨慎地观察起楼顶及周边高楼的环境。 他从警校毕业后根本没有像同学那样被分配到交番实习几个月,而是直接进入更严格的训练及选拔环节。在此期间他被培养为适应城市作战的狙击手,平时难免会遗留一些职业习惯。 虽说今天夜里天气良好,能见度不低,可此处高楼林立,风速与风向比山地环境紊乱得多,在没有风速仪和参照物的情况下,想要狙击这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诸伏景光耐心十足地观察了半天,这才推开门,单膝跪地压低身形,侧身靠在楼梯房的外侧墙壁上,以一个几乎无法被周边环境观测、狙击,并且随时可以暴起进入掩体的姿势,举起一枚宝石戒指对准月亮。 不是他太多疑,只是上司的指示太古怪了。 今晚月色朦胧,凉薄如水,寒风带来的冷意逐渐从衣领袖口侵入。 一袋宝石中,也就一枚月光石发卡透出了莹莹微光,其他毫无异常。诸伏景光沉思良久,还是以“绀谷光司”那程序员般枯燥乏味的口吻对刚才的景象予以白描,并询问上司的用意。 不到半分钟,白州威士忌就回复了,还是熟悉的“机密不便告知”,而其他除了对于宝石后续的处置外,还有一条信息。 “今晚月色真美,看看月亮吧。” “?” 诸伏景光反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白州威士忌是个混血,而且也不是在日本长大的,不知道这句话别有深意倒也说得通…… 他抬头看向天空,一轮弯钩般的新月陷在黑丝绒般的天幕上,这是朔月之夜。 不过特别的是,这是发生在一个月内的第二次朔月之夜。这种天文现象还有一个称呼,那就是黑月亮,大约每隔两年半就会出现一次,传说中预示着天启,其实也不算什么太罕见的奇观。 果然,白州威士忌的话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可以了。 诸伏景光一本正经地发送了“赏月任务已完成”的信息,并附上一张刚拍摄的黑月亮高清照片。 对面马上回了消息:“拍得很好,提前奖励你外勤人员作战技能特化培训课程十二节,具体方向可以自由选择,想要补全短板或者进修特长都可以。从下周一开始你有权使用关东山地训练基地,记得定时体检。生活上如有其他需求,向我汇报后会有后勤人员为你提供。” “……” 诸伏景光至今还没跟其他组织成员有过一分钟以上的交流,但想也知道这位上司对自己未免太过优待了。 只不过,这份优待的代价…… 他神色不明,单手覆上鼻翼两侧,同时舌尖抵住上颚,来回舔舐着敏感的口腔黏膜上那道细细的疤痕,好像还能感受到腥甜的铁锈味。 位于鼻腔前面、开口于口腔顶壁的,是一对名为犁鼻器的盲囊,这是用于感受外激素的化学感受器,只不过在人体内早已高度退化,无法发挥任何作用。 然而一个月前,白州威士忌为他进行的犁鼻器-副嗅球重建术彻底改变了这一点。 现在的诸伏景光,已经可以隐约嗅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同样为自己进行了手术,甚至自行重建皮下远外分泌腺体的白州威士忌,他的信息素闻起来就是类似于铅糖,也就是乙酸铅的味道。 除了进行过手术的人之外,普通人其实也散发着信息素。 行为、情绪、心理生理机制改变……各种人体信息都能通过信息素,也就是外激素表现出来,相比通过嗅闻就能得到大量隐秘情报的优势,手术的那点疼痛实在算不了什么。 只不过犁鼻器开口于口腔顶壁,因此在获取分子浓度较低的外激素时,需要微微张嘴吸气,也就是……一个类似于猫咪裂唇嗅的动作。 因此,诸伏景光戴上了口罩。 决意与断手之梦 凌晨一点,诸伏景光来到市郊一家修车行。他已经高强度工作了近八个小时,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 只不过,任务目标是同期好友松田阵平的爱车。 思及爆处组的两位同期因为一个意外而接触到组织的过程,他不由得心中充满忧虑。 半小时前,刚下办公楼的诸伏景光收到了上司的指示,奉命到指定地点再度使用那个汽车终端骇入硬件,为爆处组警察松田阵平的雷克萨斯控制系统留下后门。 要说不犹豫那是不可能的,傍晚那个惨烈的车祸爆炸现场现在还留在他脑海里,只要想想同期在未来某天可能也会遭遇那种飞来横祸…… 但最终,对于友人能力的信任还是压过了担忧。 诸伏景光对修车行里的组织成员点头示意,后者打开车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当时雷克萨斯被逼停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无暇顾及修车,广田雅美的公司主动提出承担车辆维修责任,于是混乱之下,这台改装车就被组织成员各种意义上地好好照顾了一番。 雷克萨斯那满是蛛网纹的挡风玻璃早就换成了全新配置,车灯和凹陷的前盖也已经修好,被消防用水和渡鸦血污染脏的车身也重新变成闪闪发亮的纯黑漆面。 诸伏景光坐上驾驶位,拆下车载电脑的盖板,小小的汽车终端骇入硬件仿佛重逾千斤,他拿在手里权衡片刻,还是将电线连在了汽车终端上。 几秒后,他敲了敲车窗玻璃,那位潜伏在修车行的组织成员探过身,露出询问的目光。 “发信器就不必了,”诸伏景光捏着一枚从隐蔽处找到的圆形薄片,以平铺直叙的语调说道,“我骇入总线后就能随时查看GPS定位,目标人物是机电改装的高手,多此一举反而有被发现的可能。” 组织成员略一迟疑,又听到对方说会将情况如实上报给白州威士忌,立刻就将另外几枚窃听器也从车内翻了出来,准备收进场地后面的库房。 扯着白州的虎皮,支走外人比他想象的容易一些。 诸伏景光从口袋取出一枚红光手电筒开启,周围没有出现红色反光点,看来监控并不在工作时间。 他随手提起一个喷壶,将里面的全能水轻轻滴入新挡风玻璃四周的玻璃胶黏接处,又擦拭掉残留的水渍,将所有东西归回原位。 全能清洁剂会影响玻璃胶的粘性,汽车高速行驶时挡风玻璃就有可能会发出较大的风噪,松田阵平发现后,一定会重新检查并维修爱车,如果在此期间发现了车载电脑被动过的手脚,那就逃过了一劫。 如果在松田发觉之前,上司就下令让他制造车祸,那么密封不牢固的挡风玻璃也可以轻易地被人力破坏,继而创造出跳车逃生的可能。 如果情况更坏一点……那就只好拼着任务失败,也要救下同期了。 汽车终端骇入硬件和操控汽车的权限都在他手里,想要放水非常简单,但相应的,责任也全在他一人身上,不过那不要紧。 诸伏景光如此思考着,又不自觉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那条已经愈合的伤痕。 毕竟,身为白州威士忌直属的部下,某个绝密计划的实验体……他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组织当作弃子处理掉的。 西非撒哈拉沙漠,基地高层住宿区。 白洲银难得打了个哈欠,他码完最后一行字,把这份无人机坠机事件的后续处理方案发给泷岛真斗,又复制粘贴修修补补,改成一份任务报告发给那位先生。 引导警方追查动物园,这个泷岛来办就行,他可以联系某位警视厅的内线。 犯人和神秘组织搅起的水花太大,作为事件导火索的无人机反而没什么关注度了,这是好事。这样一来,只需把超越现有科技的特殊自熔聚合物残骸回收即可。 明天恐怕还得麻烦绀谷光司翻一翻两位警察的垃圾桶,把那一坨烧变形的聚合物捡出来……再给他加一笔奖金好了。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好像还没注意到无人机实际上属于黑飞,松田阵平也没有提醒的意思,那就改天再让明美去国土交通省登记标识编号…… 把零零碎碎的杂事都考虑了一遍,白洲银又打开基地内部属于本层的监控,以八倍速观看。画面上赤井秀一在十分钟前打开房门,穿着一身便装去了后勤部的方向。 到他领完装备回来报道,应该还有大概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他睡一觉了。 白洲银的工作性质不允许他像正常人那样进行长时间的单相性睡眠,所以他一般使用达芬奇睡眠法,也就是多相睡眠,即将完整的睡眠时间分割成数小块,见缝插针地在任务间歇休息,既缩短了总睡眠时间,又能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他定好闹钟,确认完房间的安全性后,摘下喉麦和通讯器,只留作训服内一条挂着小盒的项链,和衣躺在沙发上,以惊人的速度陷入了深度睡眠。 胸廓深慢而有规律地起伏,心率、血压均有下降,肢体肌肉放松,这是用于消除疲劳的慢波睡眠。这样的状态在持续了近二十分钟后,白洲银的眼球忽然开始转动,心率和呼吸明显快了起来。 那是进入快波睡眠的表现,他正在做梦。 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白洲银穿着黑风衣漂浮在半空中,脚尖绷直后,才踩到一片坚实的地面。 前方深渊般的黑暗中,一个惨灰的物体忽然露出头来,紧接着,那物体僵硬地扭动着,慢慢挣脱黏稠的黑色流体,显出真身。 那是一只断手。 断手在原地停滞了数秒,像是某种节肢动物一样,用手指的摩擦力,一步一步爬了过来。 白洲银垂着头,凝视着那只断手,待它终于抓住脚腕时,用双手捧起它,然后……塞进了风衣内侧口袋里。 他的右手按在心口,正好和怀里那只断手重合在一起。规律的心跳随着血肉和骨骼传导,逐渐变大,在共感中,像雷声一样震耳欲聋,像闪电一样撕裂黑暗的夜空。 白洲银猛然睁开眼,摁掉刚刚响起的闹钟。 规律的心跳……敲门声依然在持续,赤井秀一已经回来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 赤井秀一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似乎刚洗完脸的上司。 半长微卷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银灰的眼睛里好像还蒙着薄薄的水雾,睫毛被打湿聚成一簇一簇,晶莹的水珠随着眨眼的动作滴落到颧骨上,被手背轻轻拭去。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家伙是个心狠手辣的欺诈师,但卖相真的是无可挑剔,不然十年前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地上当了。 赤井秀一这次坐到了白洲银的对面,从更近的距离观察这位曾经的恋人。 按理来说,因为人体激素的作用,欧美人的天然金发应该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深,男性尤甚,这也就是儿童多金发,而成年人多棕发的原因。 然而小银的发色原本是饱和度低一点的亚麻金,但现在似乎反而褪色成了浅金色,在特定的光线下甚至接近银白,空气感强烈。 “你染发了?” “没有,只是体内褐黑色素减少导致的。” 白洲银拨弄了一下侧分的刘海,用手指上没有擦净的水珠把前发梳到脑后固定,露出了堪称锋利的眉骨和饱满的前额。 赤井秀一的眼神随着对方苍白的指节移动,随后又重新落回他的脸上——简直是艺术品级别的容貌。 如果暂且不考虑他做过的那些事,那么无论谁看到他第一眼,都立刻会联想到苍白而沉静的希腊塑像,优雅而内敛的欧洲油画。 如果魂断威尼斯中的塔奇奥,或者画像中的道林格雷真的能从文艺作品中走出来,恐怕就是这副样貌了。 白洲银将一份文件从茶几上推来,赤井秀一翻开,大致扫了几眼便合上。 “像被碎纸机绞过又打乱重组的任务报告。” 他很不客气地评价这份小银为他提供的相关情报。 “以你目前的级别,只能知道这么多。” “所以我要做什么才能提高权限?执行任务?”赤井秀一向前探过身,“我认为组织对我的定位有偏差,可以申请复核吗?我不惧怕任何考验。” 白洲银顿了一下,没有排斥这个被急速拉近的社交距离:“跟着我的步调走就可以,不要自作主张。‘考验’从现在开始,把后勤部给你的DAKA硬质储存盒拿来。” ……还真是公事公办,看来就算余情未了,能越级拿到的好处似乎也不算太多。 这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完全确定他的背景,所以无法给他优待吧,可以理解。 赤井秀一的脑海中短暂地划过几条思绪,他俯身取出一个提琴盒大小的方形包装箱,打开锁杆。 里面是几件被固定在聚丙烯泡沫上的战术装备。 白洲银取出两枚轻薄的手环,调整好大小后亲自为他扣在左右前臂的下段,这个位置不会影响手腕活动,紧贴手臂内侧的显示屏也不会因为反光而暴露方位。 “手表、指南针、脉搏血压监测、发信器、感应芯片……已经做了防水处理,洗澡的时候不用摘。” 接着是颈环,入耳式耳麦,以及几枚作用不明的电极片。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白洲银为他贴好胸前的电极片,把赤井秀一叼着的上衣下摆拉下来,“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来了。 赤井秀一的瞳孔微微放大,即将到来的危机竟然使他更加兴奋。 在身上存在各种监视器材的情况下,尽快找到能与外界联络的途径,并与FBI串供……难度激增,但不是不可能。 高层成员必定能与总部联系,这一层应该就有他要找的通讯设备或未被干扰的无线电频道。 他想起陷入睡眠之前制定的初步方案。 除过刚住进来的他,本层一共有五位高层,分别是总部特派的白州威士忌,他的心腹泷岛真斗,警备员江波和弥,一个法国派来的基地总负责人扎帕塔,还有组织控股私人安保公司的雇佣兵队长。 主要目标就是柔弱的文职人员泷岛真斗,以及因为年龄因素精力愈发下滑的江波和弥了。从他们那里入手,应该是最合适的。 赤井秀一轻笑一声,忽然借着这个便利的姿势抬起手,摁了摁金发青年颧骨上那道泛白的伤痕。 “介意吗?” 他明显不是在问是否介意这道伤口,而是…… 白洲银毫无障碍地领会了:“不介意。” 他单膝跪在赤井秀一的沙发上,压低重心,主动把脸颊送到了对方面前。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伤痕上,一触即分。 然后是嘴唇上那个更深的伤口……赤井秀一微微偏头错过对方的鼻尖,含着他的下唇轻轻吮吸。 英国人的嘴唇好像都很薄,赤井秀一也是一样,不过亲吻的触感不像他的外表一样冷硬,而是温热、柔软,充满了缱绻的意味。 旖旎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进门的是刚才被赤井秀一盯上的泷岛真斗,除了红发绿眼小雀斑的幼态长相之外,他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满了常人对于程序员的刻板印象。 “顾问,卡萨芒斯支流水厂急报。” 一份纸质文件被放在茶几上,泷岛真斗退后两步,扫了一眼黑色长发的英俊青年,又补充道:“是有关‘那方面’的。” 白洲银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嗯,我在内网上看过了。” 他当着赤井秀一的面拆开了文件,取出里面的信封,再从中拿出A5大小的白色信纸。 背面是一个类似于徽章的狂野图案,看起来很有当地土著的风格,而正面是排列整齐的数个手绘黑色空心圆圈,在赤井秀一的角度一览无余。 白洲银忽然冷笑一声,银灰色的虹膜闪过冷兵器般的弧光。 他收回信纸,在文件正面签上代号,把东西重新交给部下。 泷岛真斗临走时,又意味不明地看了赤井秀一一眼,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迎视着他的目光。 门合上了。 “我觉得他好像对我有些意见,”赤井秀一说道,“是因为我在这里影响你们交流机密了?” “不,他性格就是如此,平等地讨厌所有能出外勤的同事,”白洲银又摆出那张沉静可靠的上司脸来,“他最近任务太繁重,所以情绪管理不是很到位,没什么好在意的。” 赤井秀一的眼神落在他张合的唇瓣上,殷红的伤口好像又有点渗血。 “任务繁重?我倒是没感觉到。” “他在远程支援另一个任务的扫尾工作,”白洲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不过很快我们这里也要忙起来了,今晚有一个外勤调查任务,你也一起。” 远程支援! 这显然意味着网络和通讯设备。 而这个新出现的调查任务,如果操作得当的话,中途脱队也可能找到契机……只不过,这是否也是“考验”的一环呢? 白洲银合上电脑,戴好手套、面罩,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沙漠迷彩外套,开始佩戴战术腰封和胸挂。 “你有十分钟换装时间,准备好后我们在这一层的休息区碰头,今晚的主要任务是驱车抵达另一个据点,暂时不需要控制饮食,武器由我提供,到据点了可以找找枪感。” “还有,你的对外身份依旧是诸星大,与赤井秀一有关的任何情报都严格保密。行动中你只需要听我指示,没有别人可以指挥你。” 布满疑云的任务 等出动任务的所有成员集结完毕,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 赤井秀一背着新到手的.338拉普-马格南口径AWM-F型狙击步//枪,扫视着地下车库中的人群。 着装是清一色的沙漠迷彩,战术面罩,四目夜视仪,他能认出来的只有雇佣兵队长、江波和弥以及白州威士忌。 只不过……不像是侦察,而是像去打仗的。 载具是六台做了装甲改造的沙漠吉普,侧面装甲厚度堪比坦克,车顶架设重机枪,内部好像还有无人机滑轨。 来往的后勤人员正在将榴弹发射器和巡飞弹等武器装入车厢,赤井秀一还看到了背着新型联合威胁预警系统的雇佣兵,那装备不久前才在海军陆战队演习时亮相,根本没有售卖渠道,组织现在竟然就已经拿到手了。 长发青年皱紧眉头,光是现在看到的这个配置,在西非这种地方恐怕都能当个小军阀了。 这还只是一个新基地用于侦察的先头部队……组织的真正底蕴只会更恐怖。 雇佣兵队长原本在和江波和弥低声交谈,偶然一瞥看到赤井秀一后,就向他这边走来。 “诸星,”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用日语说道,“怎么回事?” 赤井秀一被强迫签署的那份合同,就属于面前这位雇佣兵所在的私人安保公司,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原本的上下级关系,只不过今天被另一位组织高层横插一脚而已。 还没等他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叫住了那个男人。 “卡尔瓦多斯。” 同样全副武装的白州威士忌提着一只银色手提箱经过,像是解释又像警告地说道:“诸星和我一起行动。” 卡尔瓦多斯……苹果白兰地? 赤井秀一在记下新情报的同时,意识到周围的人群好像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这位同样是代号成员的雇佣兵目光在两人间来回逡巡,最后嗤笑一声:“你怎么得罪他了?” “?” 赤井秀一茫然了一瞬。 卡尔瓦多斯并没有在意上司抢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迎着前部下不解的眼神,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 赤井秀一直到坐上车,还在咀嚼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但无论怎么想,思路都会拐到不太妙的那方面。 吉普车依次驶离地下车库,现在是傍晚时分,夕阳斜坠,沙漠已经逐渐进入低温期,正适合赶路。 从车窗向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斜阳的光与热连同沙尘一起塑造出瑰丽的远景,热气蒸腾下,这些绚丽的色泽好像又凝聚成了浓淡不一的烟雾,为赤井秀一的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白州威士忌就坐在他旁边,塞给他一个平板,趁着车程还长讲起了任务背景。 “想必你也知道,这座基地明面上担负了一部分农业援助的任务,也就是调查并驱除入侵物种——代号太阳阶梯的菊科植物。” 赤井秀一点头。 平板上是太阳阶梯的数张图片和简介,新发现的入侵物种属于木兰纲菊目菊科,属种暂时未能界定。这种植物的红色花朵看起来像大花萱草,但茎叶又有少许不同,且含有剧毒。 “但我们的真实目的不止于此。”白州威士忌话锋一转。 这才对嘛。 赤井秀一再度点头。 要是组织出动这么多力量,真的只为兢兢业业做慈善,那才令人感到惊悚。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组织在卡萨芒斯支流援建的净水厂,”白州威士忌手指一抹,平板上的PPT换到了下一页,“此据点从河流的水源中检测出了一种单链RNA病毒,经过河水多点浓度检测,怀疑病毒来源于这个区域。” 他双指放大电子地图,展示了一片十分复杂的区域。根据标明的地点,那附近应该有个锆石矿业区,周边是一些小商铺和住宅区,靠近河流的地方散落着棉花及花生种植园,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但—— 赤井秀一伸出左手,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穿过那个区域的竖线:“这里以西应该是叛军的实控地。” “对,所以我们的调查任务势必遭受敌对组织阻挠。如果交涉失败,允许战斗,但不能引发国际争端,否则塞方不会提供支援,反而还会引来法军甚至维和部队。” “明白。” 黑发青年纵使有万般疑虑,此刻也只是干脆利落地答道。 他认真地背下净水厂据点和疑似病毒泄露区的所有地形,确认任务流程并在脑内反复模拟行动。 这个暗地里的调查任务真是足够奇怪了——一个国际犯罪组织,到底能从中获得什么?塞方的感谢吗? 难道是借此机会和卡萨芒斯叛军或者北非地区的组织进行军火交易?可如果真是如此,白州威士忌没必要瞒着他。 难道是塞国雇佣了组织?不太可能,这是个著名的穷国,单单基地的造价恐怕就不是这个小国负担得起的。 赤井秀一的反复观看着PPT,试图从中找到组织真实目的的蛛丝马迹。 “白州,”他问道,“这个太阳阶梯的剧毒,和单链RNA病毒有关系吗?” 白州威士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机密,按理来说不能告诉外围,不过既然你自己猜得到,那就无所谓了。” “从花瓣中提取出的毒性物质正是那种单链RNA病毒,感染哺乳动物后,会导致其表皮松解脱落,继而体//液大量流失,继发感染及败血症,最后死于休克,整个病程甚至不超过六小时,没有发现可以用于治疗的特效药。” 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还是出现了偏差:“不是植物病毒?” 他刚才回忆了不少脑洞大开的美剧电影来找灵感,想当然地把剧毒当做了对植物的毒性作用——一个喜欢招揽科学家的邪恶组织,想要利用植物病毒制造饥荒,或者针对特定农作物令其减产绝收,以此在股市或粮食交易市场上攫取暴利,那还是有可能的。 “根据目前的研究,是动物病毒,包括人类在内的哺乳动物普遍易感,可以确认的传播途径有消化道传播,血液传播和性传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基地所用的水源,就是来自检测出病毒的卡萨芒斯河支流吧。” 赤井秀一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要对组织的科技有信心,”白州威士忌似乎并不担心,“被稀释到整条河里,那点病毒载量可以忽略不计,连隐性感染的标准都达不到。加之水厂早已净化了水源,所以基地用水是安全的。” “那可以区分病毒是自然变异还是人工制造的吗?” “目前判断是自然疫源性,但不能完全排除人为的可能。” “有病毒导致人类死亡的案例吗?” “没有,但不排除为了继续营业而隐瞒不报的可能。” 赤井秀一暂时陷入沉默。 虽然美国官方经常进行各种方面的演习,甚至包括缅因州反丧尸占领这种扯淡又细思恐极的预案,但他毕竟来自FBI而不是疾病防治中心,还真没有应对公卫事件的经验。 再者……这个国际犯罪集团又不是世卫组织,为什么非得调查太阳阶梯和病毒呢?总不能是想搞生化恐怖袭击吧。 情报过于缺乏,赤井秀一只能凭借丰富的想象力进行脑补,等抵达净水厂,脑补已经迭代过七八个版本了。 现在已是凌晨,过大的温差让他稍感不适。 卡尔瓦多斯负责指挥其他雇佣兵搭建营地,而白州威士忌带着他径直进入净水厂内部的会谈室,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塞国的官方语言是法语,使用最广泛的语言是沃洛夫语,他都有所涉猎。然而上司与这个黑皮肤的当地人交谈时,使用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完全无法获得情报。 这简直是天然的密码。 赤井秀一只能凭借记忆力背下反复出现的音节和词句,希望以后联络上FBI后能在官方帮助下解读。 长生传说调查员 “锆石矿深处实际就是我们迪拜亚部落祖先的祭坛。自上个世纪以来,我们的部落逐渐衰弱,甚至因为战火而不得不迁离,最终连部落遗址都没能保住,沦为了矿产开发区。” 会谈室里,穿着传统长袍的黑人向对面两位混血说道,他的胸前挂着一枚同信封上的徽章一样的锆石装饰。 他所使用的正是祖上流传下来的部落方言,几乎算是失传,现如今全世界能听懂的恐怕也不超过五人,可白洲银竟然也会。 “那么依你所说,太阳阶梯就是生长在地下祭坛的物种,而花瓣携带的病毒,就是导致那个传说的源头……” 白洲银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与这位迪拜亚遗民的交流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现在只是行动前最后的确认。 组织的真正目的,就是迪拜亚部落的神话——长生的传说! 几个世纪以前,迪拜亚部落就是西非的统治者。他们的推举出的领袖会在登基之前服食生长在祭坛的圣物——太阳阶梯花朵。 如果能够挺过剧烈的痛苦,逃脱死亡的威胁,那么通过选拔仪式的领袖将会获得……非人般强大的体魄,和无比漫长的生命。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地点明确,那么调查一番也无妨。组织对待长生线索和对待卧底叛徒一样,一向是宁枉勿纵的。 黑人神情忐忑地揉搓着手掌,似乎还有不情之请:“顾问先生,请问……能否将太阳阶梯和祭坛彻底毁灭?” “哦?为什么提出这个请求?我以为你更想将其作为保护区呢。” “不是的,”黑人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流露出难堪又沉痛的情绪来,“因为这个传说死去的亲人,已经远远比死于战火和疾病的同胞还要多了。我想这种害人的毒物,与其作为保护区中的景观,还不如让它只存在于历史书中。” 白洲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和我们之前商议的结果并不一致。我们公司除了留取样本进行培育之外,原本还打算在太阳阶梯的原产地建立一个研究所。”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黑人的脸色慢慢变灰,这才继续说道:“不过由于近期卡萨芒斯叛军活动频繁,这个提议暂时被否决了——我们虽然有能力解决,但也不想在国际上太出名,你明白的。所以我们这次只取不同的样本在别处进行培育研究,可以考虑在任务中一并完成你的请求。” 黑人露出感激的眼神。 “别高兴得太早了,”白洲银的下一句话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你,和你的部落,都要加入我们的公司,你还要额外提供遗传物质配合研究。” 黑人竟然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从部落方言换成了标准的法语:“我明白,合同都签了,我不会反悔的。” 他殷勤地收拾好桌上的杂物,主动开门送两位全副武装的调查员去休息室。 但门外竟然还站着一个人,黑色短发,身形挺拔,面庞上已经有了些许时光雕刻的痕迹。 站岗的江波和弥没什么情绪地看了赤井秀一一眼,对白洲银说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才是你的警备员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客气,但作为上司的白洲银并未在意,他心情很好地挥挥手:“江波,不用一直跟着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有一场硬仗。这次任务表现好的话,贡献度是可以加权计算的,拿到代号只是时间问题了。” 江波和弥落后半步跟在后面,闻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笑意。 “那一天终于要来了,”他在走廊分岔口挥别上司,“晚安,白州,做个好梦。” “你也是。” “等我取得代号之后,之前说过的那个请求——”江波和弥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问道。 白洲银背对着他,脚步停顿了一瞬,但并没有回头:“那件事啊……再议吧。” 他没有看到,江波和弥原本微笑的脸上,眼神骤然一暗。 赤井秀一并肩走在上司身边,一边回味着刚才会谈中唯一听懂的最后那句话,一边略微担心起休息室的装潢来。 初恋滤镜早就碎了一地,清醒的时候可以轻易伪装喜爱的情绪,可他潜意识里还是比较排斥和那家伙建立亲密关系的,如果被发觉,那就不太妙了。 要是让他和白州威士忌同床共枕,那他宁可出去搭帐篷。 净水厂员工区建筑内部很是复杂,七拐八拐后,几人来到了位于地下的休息室。 黑发青年注意到这里不显眼的地方竟然有不少负压实验室门和明黄色的医疗废物收集桶,生化标志张牙舞爪地盘踞在桶上,让人心底无端地发冷。 这个据点有地下实验室吗? 领路的黑人停住脚步,打开一扇普通的房门。 赤井秀一越过他的肩膀往里看去,这是个大约三十平米的单间,除了书桌、单人沙发外,只有一张双人床。 啧。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白州威士忌就推着他进了房间,关门,摘下夜视仪,放下手提箱,把钥匙扔给他。 “你睡床。” 赤井秀一略微松了一口气:“那你呢?我白天才补过觉,你睡床吧。” “不必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白州威士忌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手提箱,以赤井秀一的角度只能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平板。 金发青年输入密码解锁设备,又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部下说道:“睡吧,不要考虑太多问题,明早我叫你起床。” 赤井秀一眉头一跳,这个场景忽然让他幻视了十年前的某个夜晚。只不过,当时的小银不是在操作电脑,而是……嗯,帮他补高中AP课程的作业。然后第二天早上他神清气爽地被漂亮女朋友叫起床,面前是一大桌热量爆炸的俄式早餐,味道嘛,全方位无死角地吊打英国司康和美式三明治。 看看现在,落差不可谓不大。 他直挺挺地向后一躺,在松软的床垫上为自己逝去的初恋默哀几秒,接着出门几分钟,回来时为上司带了一杯热咖啡。 还有一个晚安吻。 他隔着面罩轻轻亲了一下上司的脸颊,长发的发梢扫过对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令人联想到蛇尾。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被叫醒的赤井秀一简单洗漱后,还真的看见了准备好的早餐——能量棒,复合维生素片,以及美军单兵自热口粮。 看见那款熟悉的包装的第一眼,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感就从胃部升起。 就算赤井秀一吃过整整十五年的英国菜,服役期间也没能顶住美军单兵自热口粮的摧残。 按理来说美国菜普遍重油重盐重糖,应该难吃不到哪里去,可那东西,尤其是蛋黄酱的离谱程度完全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甚至在美军中已经变成了描述饭菜难吃程度的一个形容词。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书桌,昨晚那杯咖啡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早就凉透了。他几口吃掉能量棒,端起冰咖啡一饮而尽,根本不想多看自热口粮一眼。 落差还真是够大的,世事无常啊。 他心中感慨着,穿好装备,到外面的空地集合。 其他雇佣兵正在收帐篷,赤井秀一背着AWM围观了一会儿,被白州威士忌叫到了河岸边。 “这个距离能打中吗?” 重新戴上护目镜的上司指着河对岸一只西非鸵鸟问道,距离大约八百码左右。 赤井秀一用行动说话,这把枪虽然是第一次用,但强大的枪感令他能够如臂指使,他以站立位的即时姿势,在呼气末扣下扳机。 鸵鸟纤细的脖颈爆出一团血花,强大的冲力让整个脑袋都飞了起来,立刻倒毙在草地上。 首发命中轻而易举。 按理来说精准射击需要依托,但赤井秀一以即时姿势进行射击,还精准地命中了最难瞄准的颈部,简直可以算是炫技了。 “很好,这个成绩如果能稳定保持的话,就已经比组织特别培养的几位狙击手还要出色了,”白州威士忌说道,“接下来的任务中,我是联合调查组的特别顾问,而你是我的私人保镖,我们配合行动,不要脱离我的视线。” 一道锐利的视线突然刺向赤井秀一的后背,那来自于听了全程的江波和弥。 白州威士忌已经去和卡尔瓦多斯交谈了,长发青年没有任何掩饰,用凌厉无比的眼神回敬上司的警备员。 微风拂过柔顺的长发,赤井秀一背对朝阳站在河边,橄榄绿的眼睛在阴影中熠熠生辉,像孤狼一样冷峻,那把金属铸造的狰狞凶器还抗在他肩头,凛冽的杀意像出膛的子弹般射向怀有敌意的竞争对手。 任谁看到了,都不会怀疑这是浸淫无数鲜血的黑暗组织成员。 共轭卧底的出现 赤井秀一意识到了。 他一来就抢了江波和弥的位置。 结合卡尔瓦多斯的告诫和昨晚白州威士忌的话来看,江波和弥应该升职在即,而这个任务如果没有他在,那么担任警备员的江波和弥必然是和白州一起行动,虽然危险,但对任务的贡献却是最多的。 结果被他横插一脚,最危险也最重要的任务环节,突然就便宜了自己这个新人。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但馅里裹了蝴蝶雷一样。 不过……这次任务被抢了,还有别的任务可以做,只是拿到代号的时间会推迟一些而已。江波和弥不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但却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敌意,是有什么隐情吗? 身处如此黑暗的组织,赤井秀一不得不阴暗地多想。如果江波和弥因此怀恨在心,暗箭伤人的话…… 需不需要先下手为强,除掉这个不稳定因素兼竞争对手呢?或者制造一些“把柄”,适当放出消息用来胁迫他也可以。 说起来,矿区想必就有他惦记了一天的卫星电话。找到时机联络FBI时,就可以顺带提一下江波和弥的事情。 对了,那个男人明明是日籍,英语却没有一点日式口音。 嗯……不如就制造一些伪证,构陷江波和弥为FBI卧底吧?只要这份伪证捏在手里,未必不能胁迫这位犯罪分子…… 赤井秀一思索着,坐到了上司身边,尽职尽责地贴身保护。 窗外的风景异常枯燥,快到矿区时,周围的植物种类才多了起来。 白州威士忌的通讯器响了两声,他按住耳麦,几秒后命令停车。 “无人机侦察回报,十点钟方向,一百五十米处,有一具成年男性尸体。全体成员佩戴防毒面具及护目镜,没有我的许可,不得解除防护。一队和我前去调查。” 经过防毒面具和无线电过滤的声音略显失真,赤井秀一跟着上司下车,来到距离尸体大约四五米处的位置。 江波和弥带领的一队就站在白州威士忌的另一侧。 “死亡时间在一天以上,死因是……野兽撕咬,右侧颈总动脉破裂引发的失血性休克,”金发青年蹲下身检查着尸体,“颌面、胸背部和四肢其余伤口是在死后造成的,看齿痕,应该是大型犬类。” 他翻出死者的证件,检查衣物材质和磨损程度,鞋底泥土,对比残存的面部、牙齿、耳廓和手指特征。 当他检查死者手上的厚茧时,那只灰白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周围响起一个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是接连不断的上膛声。 白州威士忌面不改色地举手示意暂停,拿起一条相对完整的手臂,用拇指按住死者的肱二头肌肌腱并叩击。 死者的手臂好像轻微地屈曲了一下,断裂的血管在空气中轻轻晃动,像一条蛇信。 “有意思……腱反射存在,脊髓神经在这种条件下还没有完全失活?这已经超过超生反应的时间限制了。明明细胞都已经裂解释放内容物,一塌糊涂的内环境怎么还会支持信号传导和兴奋-收缩偶联……” 明明是无比惊悚的画面,白州威士忌却像看到什么绝世珍宝一样满足地笑了起来,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收获,这座基地建得值了。” 金发青年接着检查起本不该出现的腱反射来,正当他叩击股四头肌肌腱时,丛林中突然传来了高速移动造成的沙沙声。 两道黑影交错前进,肉垫落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但灌木与皮毛摩擦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它们。 白州威士忌头也不抬,毫无惧色,接着忙自己的查体工作。 两声枪响,三枚子弹出膛后,胆敢袭击上司的动物就已倒在血泊中,其中一只因为惯性刹不住车,直接滚到了金发青年的脚边,抽搐两下后没了动静。 那是一只棕色的南非獒犬,穿过头颅的弹孔冒着血花,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赤井秀一收回格//洛//克17,他开了两枪,一枪命中一只的左眼,一枪命中另一只的前额,拔枪、瞄准、射击全程不超过半秒,两声枪响几乎融为一体。 至于第三枪,来自江波和弥,他射中了其中一只的躯干后没有再继续开枪。 那个长发男人在射击领域的统治力毋庸置疑,卖弄枪法恐怕有点自取其辱了。 黑发中年男人面罩下的神情多了几分阴郁,凭借身手在组织中取得一席之地的他,竟然有一天会被一个新人在外勤任务中压了一头。 他看着那个英俊的长发男人和上司谈笑风生,暗暗下定了决心。 十分钟后,江波和弥按照上司的指令将几具颇有研究价值的尸体封装上车,令部下将其运回净水厂据点进行初步研究。 他则继续跟随上司,前往矿区进行调查任务。 车窗外渐渐有了人烟,可江波和弥的心情却相反地慢慢沉入谷底。 今天表现的如此反常,也是有原因的。 他有不少假名,可以叫做江波和弥,也可以叫做坪内英司,石川清一郎,进入组织已经超过十年,深得上司信任。可实际上,他却别有身份—— 他的真名是伊森本堂,二十五年工龄的老CIA。 他潜入组织的目的,不是进行违禁药品种植、走私的指导工作,也不是伺机挑起小国政变这等CIA老本行,而是调查几位在几十年前就脱离CIA进入组织的科学家。 上世纪CIA就曾进行过臭名昭著的人类精神控制计划,其中有多达149个项目,包括使用感觉剥夺、药物滥用、酒精中毒等多种方式,试图达到“洗脑”的效果。至于成果,除过对参与实验的公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外,只能说是毫无建树。 而这个计划被叫停后,一批失业的科学家被吸收进入这个组织,继续进行有关洗脑和吐真剂的研究。而CIA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调查这一批科学家的后代、学生,以及研究成果。 说实话,刚进入CIA没多久的伊森本堂在看到这个任务时,第一反应就是震惊。他一度以为那个所谓的精神控制计划是用来骗五角大楼经费的扯淡项目,但没想到竟然确有其事。 他在日本潜伏多年,终于和组织搭上了线,但研究部门和外勤部门是毫不相干的两套系统,其中成员要么是从小培养的黑二代,要么是挖来的各领域带头人。 伊森本堂对科研一窍不通,要是他有搞研究的天赋,那也用不着在CIA当特工了。 他想混进研究所,恐怕除了自愿当实验体就找不到别的途径。 可做乌丸制药临床试验的志愿者也有门槛,他们只招二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和六十八岁以上的老年人,伊森本堂这样丧偶带俩娃的中年大叔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得在组织其他部门默默划水,直到偶然遇见了那个人——白州威士忌! 那正是他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位在研究部门和外勤部门都有任职,既能接触组织的绝密研究项目,又能在外自由行动的代号成员。 这是他完成任务唯一的指望。 而伊森本堂昨晚所说的那个请求……就是得到代号后,申请成为白州威士忌的固定搭档。这样就可以和身为研究部门负责人的白州一同出入实验室。 白州威士忌的心腹泷岛真斗不出外勤,自然不能做固定搭档,而其他部下又没有自己来得出色。 这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谁能想到白州对一个刚进组织,甚至都不是正式成员的新人青眼有加,甚至还将这个任务中原本自己负责的部分分给了他…… 更别提那个新人的实力似乎还在自己之上了。 固定搭档的事恐怕要泡汤,伊森本堂心中叹息。 如果能年轻十五岁,以那时的颜值和实力,自己未尝没有和那个诸星大堂堂正正斗一斗的魄力,然而他老了,特工生涯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经验,也有数不清的暗伤。与其逞一时之勇,不如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再夺天时。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这十多年的努力是绝不会化为乌有的。 这个招数虽说有些阴损,可一想到针对的是犯罪组织的新星,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不过任务进行中临时起意,手头暂时没有远程通讯设备可供使用…… 伊森本堂望着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矿场,下定了用盘外招的决心—— 用矿场必备的卫星电话联络接头人,让他们制造诸星大是CIA卧底的伪证! 死亡漩涡的真相 “以刚才那位矿区工人的死亡为由,塞方已责令锆石矿区停业整顿,现在矿井空无一人,便于我们调查。” 白州威士忌沉静的声音回荡在队内频道:“我强调一点,不得杀害平民。如果遇到叛军,交涉失败后允许开火。现在开始对表!” 赤井秀一举起右腕,将战术手表的表盘调整至手臂内侧,确认时间一致后,上了一个标志任务时间已到的闹钟。 毕竟不是真的潜入作战,不用担心声音引起的暴露。要防备的只有西边的叛军,如果有情况,哨兵会用队内频道通知他们。 他跟着上司下车,来到矿场大门前。 其余几支小队则是负责种植园,商业区以及矿场外围的调查。一旦发现野生的太阳阶梯,就立刻铲除并用无人机运回净水厂送检。 目前已经有两处入侵地表的植物被发现了,分别位于商业区某店铺阳台,以及矿场外的一片草地。 围墙上挂着不少锆石装饰,这是低质量矿石制作而成的残次品,但精心打磨过后依然火彩分明,在阳光下如同钻石般夺目。 白洲银站在大门前观望片刻,没有进入,而是低头端详起地面的泥土。 这里有不少杂乱无章的脚印,包括皮鞋鞋底,运动鞋,人字拖,赤脚,以及爪印。 赤井秀一随着上司的目光看去,根据大小、深浅和幅距判断,这爪印应该就是那两条袭击人类后被射杀的狂犬留下的。 看门人的岗亭中也有悬在墙上的狗链和空荡荡的食盆,那两条南非獒犬想必就是矿场豢养的看门狗。 只不过白洲银似乎还有别的发现,他走向岗亭,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开始以十分缓慢的速度进入大门,走走停停,脚印形成一个圆弧形的诡异路径。 赤井秀一踩着金发上司的脚印,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也凭借强大的观察力发现了端倪。 “这是……行军蚁?” 他蹲下身看着泥土中散落的几具蚂蚁尸体询问专家。 “嗯,大型工蚁,”白洲银也半蹲着捡起一只蚂蚁的尸体,拨弄了一下它凶残有力的颚,“这是‘死亡漩涡’。” “死亡漩涡?” 这个名词有点耳熟,也许是高中生物课听过,不过赤井秀一暂时没能回想起来。 “我帮你写AP课程生物学的达尔文与自然选择相关论文时提到过,忘了?” 白洲银用随身携带的消毒凝胶消毒双手,打开手提箱,取出标本箱开始收集行军蚁尸体,同时讲述道:“行军蚁一般没有视力,几乎全靠嗅觉与触觉来传递情报。它们通常集体行动,而如果有一只行军蚁走上了错误的道路,那么它留下的信息素痕迹就会误导后面的所有同伴,导致大量信息素叠加形成无限循环的圆形漩涡,最终漩涡中的所有行军蚁都会力竭而死。” “原来如此,”赤井秀一毫不尴尬地点头,“根据死亡行军蚁组成的圆弧计算,这个死亡漩涡的直径恐怕超过了五百二十米,圆心应该是……矿场入口。” 狙击手的测距和心算能力果然强悍。 白洲银认同道:“没错,这群行军蚁应该是矿场底部生活的种群,因为死亡漩涡错误的信息素指引才偶然间来到地面。” 他起身走向圆心,找到了几只仍然不知疲倦地在同伴尸体中行进的存活行军蚁,将它们装入箱中。 “这应该是迄今为止直径最大的死亡漩涡,很有纪念意义。”金发青年向部下招手,带头走进矿场入口,“毕竟……这个种群和它的巢穴,很快就都不复存在了。” 赤井秀一一怔,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矿井下的环境更加复杂。 两人搭乘着垂直升降机来到井底,这里开始是一段低矮的隧道,不得不弯腰行走。 通过狭隘的关卡后就是穹顶极高的宽阔空间,这里停放着不少大型仪器,工人们似乎是紧急撤离的,一些衣物,食物和生活用品都落在这里没有带走。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井底。 赤井秀一的眼神依次扫过金属导轨,漏泄电缆和透地通信天线。 这些都是依靠实体传输通道的通讯工具,估计最多也就和地面通话。 想要联系FBI,还得靠无线通信和卫星电话,虽然通信空间受损会导致信号质量下降,但这在没有发生事故的矿井里还是能用的。 赤井秀一跟在上司身后小心观察,终于在一台铁道矿车的操纵杆旁看到了一部卫星电话。 “替我望风,我要制作装置直接销毁所有目标。”上司背对着他命令道。 他看向金发青年,后者居然正在收集易燃易爆品,测算距离,开始了定向爆破装置的制造工作——这是要人为制造矿震? 正当他趁着上司注意力不在这边,准备靠近矿车时,两人的通讯器突然同时滋滋作响。 白洲银夹着螺丝刀,敲了敲耳麦作为回应。 “实验室尸检回报,死者尸体和南非獒犬尸体均含有大量病毒,但并未观察到前述脊髓反射,仅存在神经元异常放电及增生现象,待内环境三磷酸腺苷消耗完毕后此现象即停止,神经细胞开始程序性死亡。”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汇报的竟然是昨晚和白洲银交谈过的那个黑人,使用的是标准的法语。 “哦?也就是说RNA病毒穿越了血脑屏障,主要攻击靶点是神经系统?”白洲银放下手中的工具转了个身,在矿车前来回踱步,“你认为是病毒导致了神经元异常增殖和放电?” “是,目前正准备进行动物实验,观察不同病毒载量的影响。不过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们讨论后认为太阳阶梯与病毒挂钩,但矿区附近新采集的生物标本中均未提取出RNA病毒,这恐怕不是研究设备的问题。而且负责疏散平民的小队告诉我,有人将家养的太阳阶梯拌成凉菜食用,也并未出现中毒感染症状。” 难道之前那个设想并不成立? 白洲银的眼神猛然一凛。 一瞬间,自从基地出发到抵达矿井底部,所有细节都像电影胶片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旋转。 而和赤井秀一一同蹲着研究行军蚁的那个小插曲,像被特别标注一样亮了起来。 “从古至今,祭坛里一直有行军蚁活动吗?” 白洲银改换了部落方言,向这位迪拜亚部落的遗民询问道,对方用同样难懂的语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那些小东西在黑暗里待久了,基本都没有视力,很喜欢趴在太阳阶梯的花瓣背面,瞅准时机给我们一口。祖先留下了不少对付行军蚁的窍门。” “那就不奇怪了……”白洲银慢慢点头,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一会儿会有其他样本送检,结果出来后立刻向我汇报。” 他挂掉通讯,转而联络了江波和弥:“江波,立刻下来一趟,带上一个飞手和四架无人机。” 白洲银切断通讯,雷厉风行地叫走了赤井秀一,通过矿道隐蔽处一扇被封住的木门来到一个更广阔的石质空间。 矿区的地图上根本没有这片区域,赤井秀一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 这里看来被封了很久,灰尘遍地,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他戴上四目夜视仪,在红外视野中查看地形。 这个岩洞并没有人工机械开凿的痕迹,恐怕是自然形成的。层层叠叠的圆形石阶饱受风霜,边缘已经变得圆滑了不少。 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下空间,竟然真的违反常理地生长着一簇簇艳丽的红色花朵。 “你留在门口,等江波下来后接应他。” 赤井秀一看向上司,却发觉他不仅没戴夜视仪,甚至还闭上了眼睛,然后……放下手提箱,解下胸挂和腰封,俯身匍匐前进。 从这个角度来看,上司个子不高,但腿倒是很长,腰臀曲线十分流畅,就算裹在作训服里也很引人注目。 这家伙虽然有洁癖,但相当有职业素养,进行任务时是毫不含糊的。 金发上司匍匐前进了大约五分钟,从木门入口处一路爬到圆形石阶的九点钟方向,在野蛮生长的花丛中留下了一道压痕。 这个操作就有点让人看不懂了。 赤井秀一注视着上司的背影,左手慢慢移向刚才塞进战术腰封里的卫星电话。 上司停在一丛太阳阶梯旁边,从匍匐姿态变成半跪。 赤井秀一左手开启辅助搜星软件。 上司从后腰抽出一柄直刃刀,正手抛刀单手接刀反握悬在半空,刀尖闪过一丝寒光。 左手按键连入卫星网,快速盲打信息。 上司睁开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泥土下的目标—— 门外升降台滑动的铁索开始发出隆隆声响。 赤井秀一加快速度,拇指几乎舞出残影。 “嗡——” 上司挥刀带起的破空声,江波和弥乘坐升降台落地的震动,赤井秀一按下发送键的轻响同时响起。 ——成功了。 赤井秀一微微侧身,小心地抽出卫星电话,松开手指。 那个小巧的黑色电子设备落在战术靴的靴面上顺着侧方滑下,他脚尖一挑,卫星电话就从鞋边丝滑地掠过地面,悄无声息地平移到了一堆杂物中。 江波和弥和另一位飞手的脚步声逐渐变大,两条人影出现在通道口。 赤井秀一重新看向上司,当他看清刀尖那只约有一指长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后,连瞳孔都不由得震惊到放大了。 “难道说……”他飞速回忆起今天调查的重重怪异之处。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 赤老师绝地求生 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蚁后! 刀尖穿过她臃肿的腹部,这只形貌可怖的生物奋力挣扎着,试图用信息素召唤兵蚁们吞噬敌人。 行军蚁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钩镰般的上颚大张,窸窸窣窣的肢节移动能让任何一个密恐患者陷入最深的噩梦。 白洲银冷哼一声,劈手甩出手中那柄直刃短刀,刀光如闪电般撕破石阶上空的空气,直冲赤井秀一脸侧而来。 与此同时,长发青年心有灵犀般从自己的战术腰封中抽出一把锚钩发射器,将其抛给石阶对侧的上司,而后徒手向直飞而来的短刀迎去。 银光骤停,长发青年稳稳接住了这柄凶器。 他扫了一眼刀尖上挣扎的蚁后,另一只手提起那只银色手提箱,臂弯夹着上司的战术装备当先越出木门。 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白洲银也抓着那把锚钩枪将自己荡了出来,顺利脱身。 那件爬满行军蚁的沙漠迷彩外套已经被他甩进了祭坛下的巢穴,此时上身只剩下一件贴身的黑色作训服。 他甩手关紧木门,用杂物堆中的塑料篷布将其缝隙完全堵住。门后沙沙作响,仿佛有千百只魔鬼齐鸣。 “没有被感染吧?”赤井秀一递过上司的战术腰封和胸挂问道。 “没有。” 刚刚生死一瞬的逃亡也没有让白洲银的语调波动半分,他平静地接过装备戴上,将腰间的搭扣系紧,勒出一截劲瘦的腰身。 然而赤井秀一作为顶级狙击手的观察力何等敏锐,立刻发现上司戴着手套的左手小鱼际上,竟然挂着一只上颚大张的行军蚁! 他猛然伸手捉住白洲银的左腕,紧紧按住近心端血管。 “你受伤了。” 白洲银试图抽回手,奈何对方的臂力和腕力的确在他之上,于是只得任他剪掉手套,只留被行军蚁上颚刺穿的那片布料挂在手上。 “不用担心,我没有被感染。” “血液传播,病程六小时,没有特效药,这是你自己说的。”赤井秀一捏了捏上司手掌小鱼际的软肉,小心地摘掉行军蚁和手套布料,只见一滴明晃晃的血珠挂在皮肤的纹理上。 这明显不是理论的好时机,白洲银摆出上司的架子:“如果我会被感染,怎么可能不做防护措施就深入行军蚁的巢穴。你认为我是那种不计后果的莽撞之人吗?” 赤井秀一并没有移开眼神,毫不退让地与上司对视,直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大到不能再被忽视,他才慢慢放松钳子般的虎口,让上司把手抽出去。 江波和弥姗姗来迟,他看了一眼两人的情况,一言不发地自觉取出标本箱,收好那只蚁后。 飞手站在原地,迟疑片刻后,按照上司的指示将各种行军蚁生物样本装箱,通过无人机运往地面。 这四架无人机均搭载了相控阵雷达和激光发射器,原本是白洲银叫来对付行军蚁群的,不过来迟一步,上司本人已经把活干完了。 赤井秀一显然也发觉了江波和弥的尴尬之处,不由得嗤笑一声。 果然联络完FBI说话就是硬气,他现在身份问题无忧,根本不虚这个竞争对手。 而江波和弥……他确实有点心虚。因为上司下令时,脱队的他正在用找到的卫星电话搜索可用的卫星网,还没来得及向接头人说明情况,就匆匆藏好设备去执行命令,这才迟到了。 不过身为二十五年工龄的老CIA,他的伪装早已炉火纯青,没有任何人看出不对,只以为是一次意外失误而已。 白洲银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的警备员一眼。 “立即将样本送往据点,江波,这里没你的事了,通知卡尔瓦多斯收队,准备撤离。” “单人制作定向爆破装置太慢,我也可以帮忙。” 江波和弥似乎是想挽回自己在上司眼里的评分,请命道。 金发青年刚准备拒绝,耳麦中突然传来了哨兵的报告。 队内频道所有人都能听到,无人机已经侦察到西边出现了叛军的吉普。 幸运女神终于舍得垂青江波和弥了。 白洲银重新捡起螺丝刀,向他招手:“江波,你负责那边的临空岩体——诸星,你过来和我一起,我要制造岩爆。” 岩爆就是指矿井深部应力极高的岩体,发生爆炸般的脆性断裂。大量岩石崩塌会产生巨大声响和冲击波,破坏力极大,甚至可以危及地面建筑。 只要以定向爆破突然破坏临空岩体,就能产生毁灭性的冲击,彻底埋葬这片远古毒虫的巢穴。 当然,用装甲吉普上的高//爆//炸//药或者巡飞弹也是一样的效果,只不过,火力洗地带来的影响可比矿井岩爆事故严重多了,那不符合组织的宗旨,所以只作为次选方案。 江波和弥了然,他从钻机旁边的杂物堆中拖出一组雷//管,不经意的动作之间,那只刚刚被另外一人使用过的黑色卫星电话消失在了他的袖口里。 几分钟后,又被使用了一次的卫星电话被毁尸灭迹,拆成了零件分装在爆破装置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哨兵回报的情报中,叛军的吉普越来越近了。 白洲银理好导火索,完成了最后一步工作。 “江波,你那边情况如何?” “这边的触发装置还没有完成,”江波和弥沉声道,“制作定时装置或感应触发的话……” “没有必要,用引线就可以。” “什么?”江波和弥稍显惊讶,“可升降台离这里太远了,引线过短,要么我们来不及登上升降台逃脱,要么无法引燃引线完成爆破。” “不,你上升降台和其他人一起撤离,我和诸星留下。” 江波和弥与赤井秀一的动作都停住了。 “你……”前者拧起眉毛,想起了什么后又舒展开来,“难道说,你早有准备……?” “嗯。”白洲银颔首。 “我和你留下,让年轻人先走。”江波和弥提议。 通讯器滋滋作响,金发青年按住耳麦。 “叛军已抵达矿区,交涉失败,是否开火?” “准许开火,五分钟后将敌人引至矿井内部,通知卡尔瓦多斯,立刻撤离!” 白洲银松开耳麦,无机质的银灰色眼睛透过护目镜,看向江波和弥:“立刻登上升降台与大部队汇合,这是命令。” 上司动真格的了。 江波和弥立刻听从指令,排好引线,迅速穿过狭窄的通道抵达升降台。铁索的嘎吱声绵绵不绝,数秒后随着一声闷响,登顶的升降台重归安静。 爆豆似的枪声开始响起。 听着像是AK系列,不过没怎么保养过,精度应该很一般。 来到了矿井正下方的赤井秀一暗自评估着敌人的装备,用木箱作为依托架起狙击枪,瞄准升降台的滑轮。 金发的上司则是在穹顶下检查铁道矿车的操纵杆,将这台载具里里外外消毒几遍,同时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台高速摄影机,架在矿车一侧。 枪声集中的地方逐渐从西边转移过来,他已经提前关闭了照明,戴上夜视仪,此时远离地面的矿井深处一片幽暗,钻机粗犷的外表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魇兽,被束缚在井中无声狂啸。 上面是成队的叛军,身后是即将引燃的炸药,左右两侧是脆弱的临空岩体,铁道旁某个木门里是陷入疯狂的行军蚁群。 ……简直让人有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而他,只有一把AWM,一把格//洛//克17,烟雾弹与高爆手//雷各一,一瓶酒精手消,子弹共计不超过三十发。 还有一个疑似感染者的同伴。 也难怪卡尔瓦多斯那家伙会说“自求多福”了。 赤井秀一凝神静听片刻,在这种末日降临的氛围中,忽然提起了看似毫不相干的往事。 “小银,”他依旧保持着瞄准姿势,只是音量稍微变大,“你帮我写的那份课程论文里,除了死亡漩涡之外,还提到过‘僵尸真菌’吧。” “是Ophicrdyceps ti-balzani,我很高兴你还记得。” 在此绝境中,上司的语气也依然平静。 赤井秀一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令瞄准镜中的目标微微偏移。 “有一种僵尸真菌在感染蚂蚁之后,会控制神经系统让宿主爬上植物叶片的背面,并用口器固定在那里,当宿主死亡后,真菌会穿破宿主的头颅形成传染钉甚至爆炸,通过这种方式从高处播散孢子。” 长发男人慢慢复述着记忆中那篇文章提到过的知识点,将其和今天的所见所闻进行对比:“我想……那种致死性的单链RNA病毒就和僵尸真菌类似,并非寄生于太阳阶梯,而是寄生在行军蚁的神经系统中吧。” “说的很对。”白洲银肯定道。 赤井秀一继续叙述:“寄生在行军蚁体内的病毒,会诱导宿主爬上巢穴中唯一的植物——太阳阶梯的花朵背面并用上颚固定,那里的高度正合适病毒散播。当行军蚁死后,病毒会大量繁殖,不仅沾染到花朵上,也能借助重力传播到附近的地面。” “所以……只有行军蚁出没的矿井中生长的太阳阶梯,才会携带致死性病毒,而矿工无意中带走的种子所种出的,却没有病毒,就像你的部下报告的那样,即使食用也没有问题。” “很好,”白洲银竟然为他缓缓鼓掌,“不错的想法。” “不过,我还有一些谜团没有搞明白,”赤井秀一话锋一转,“你明明被咬伤了,为什么却坚称自己没有被感染?难道组织已经研发出了疫苗?还有,你在捕获蚁后之前,为什么工蚁都没有攻击你的迹象?” 和我一起入水吧 “不,组织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病毒,有一点你忽略了,”白洲银在枪声间隙中为他解惑,“行军蚁攻击时,上颚会分泌蚁酸,这种酸性物质有杀灭细菌和抗病毒的作用,所以被咬伤反而没有被病毒感染的风险。” “其次,行军蚁在存活时,病毒主要积蓄在作为靶点的神经系统中,其他部位的病毒载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免疫力正常的人类是不会被感染的。” “所以……其实只有死亡的行军蚁,以及被死亡行军蚁尸体产生的大量病毒污染的物体,才是危险的来源——秀一,开火!” AWM-F.338拉普-马格南口径的狙击枪应声而响,垂直升降台顶部的滑轮崩碎,钢铁所制的平台随着重力直直下坠,撞击矿井底部产生了一圈和冲击波同时扬起的烟尘。 在地面的晃动中,赤井秀一再度扣下扳机,这次击中的目标是竖井卷扬机的钢丝绳卷筒。 数十句艰涩难懂的沃洛夫语在近处炸开,人体挤压、坠落的闷响此起彼伏。 一梭子子弹从赤井秀一的头顶扫过,打在岩壁的锆石矿上变成四散的跳弹。 血腥味渐渐透过面罩传来,他不再恋战,丢了颗烟雾弹后,抄起滑到身边的敌方步//枪和弹夹就果断后撤。 “上车!” 赤井秀一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红外视野中铁道矿车逐渐升温,起步,红色的人影在狭窄的车厢内向他挥手。 他再度提速,黑暗中迅捷的身影如同猎豹,踩着矿井内部的铁轨向前追去,但运行的矿车提升的速度更快,刚刚拉进的一段距离转瞬就被再度拉开。 白洲银用手提箱卡住矿车的操纵杆,单膝跪地面向后方,用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追逐的长发青年。 赤井秀一不闪不避。 晃动的车上,金发青年扣下扳机,一道带着勾爪的坚固绳索精准地射向部下右肩。 赤井秀一立刻抓住绳索增大摩擦力,顺着前方传来的巨力起飞。 正当绳索的长度渐渐缩短,他几乎可以够到上司的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冲击波,装着狙击枪的DAKA硬质储存盒被猛地一推。 白洲银托着对方的胸腹向上,以免他被叛军投掷的破片手//雷钢珠击伤,或是被冲击波推到矿车的棱角上。 飞速行驶的矿车上,赤井秀一撑住上司的肩膀作为圆心,靠着蹬踏铁道侧壁产生的反作用力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入矿车前端。 此时,铁道矿车才行驶到穹顶之下那片空间的中部。 赤井秀一把手里刚刚捡来的A//K47扔给上司,自己背靠操纵杆和手提箱,拔出格//洛//克17对准一侧引线扣下扳机。 对面的白洲银接过步//枪熟练地反手拉栓,瞄准另一条引线开枪射击。 两颗旋转的子弹在半空中交错而过,留下一个十字形的破空轨迹后,分别射向地面两侧。溅射的火星将引线点燃,两道火线遥遥相对,很快就燃烧至装置前。 同时爆发的两声惊天巨响合而为一,两侧承受了极大应力的临空岩体终于不堪重负,如倾倒的巨人般碎裂下坠,穹顶也随之崩落坍塌。 赤井秀一调转方位举起手枪,上司挑的这条路前方正是一扇铁门,他连开三枪分别击中门锁、铁链和铁道上的手动扳道器,在岔路口高速驶向开启的铁门。 岩爆产生的冲击波已至身后,狭小的矿车中,两人同时俯身低头,躲避被掀飞的石块和锆石。 赤井秀一的枪匣太占地方,他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摸索着抽出AWM背在身后,将这个替他挡了十几颗破片手//雷钢珠的硬质储存盒抛到铁道之外。 自身后而来的推力将矿车几乎加速到了极致,赤井秀一在一轮冲击波的间隙微微抬头,只见穿过铁门后,前方铁道末端竟是一处地下断崖! 眼前一晃,还没等他露出惊愕的表情,矿车就已经被冲击波推动着起飞,在断崖上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勉强落在了对面的石洞中。 这里竟然也有铁轨。 石洞整体呈一个向下的趋势,刚才一直没有动作的白洲银忽然起身开启高速摄影机,对着侧面的岩壁开始拍摄。 赤井秀一眯起眼,动态视力超绝的他也可以捕捉到一些画面。 黑色颜料绘制的人影……熟悉的徽章……这是……整整一个石洞的壁画! 他的瞳孔逐渐放大,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岩爆……矿车……铁轨……原来上司执意留下,就是为了以最高效率一次性记录这里的壁画,这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祭祀……试炼……领袖……高大的非人存在……永恒不变的统治者……! 那个困扰他一天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赤井秀一按捺住兴奋的情绪,回想那张电子地图。他看了一眼腕表指南针显示的方位,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里的出口应该就是—— 卡萨芒斯河! 他伸手去摸战术腰封里的保险套,但摸到了另一只冰冷的手。 赤井秀一动作一顿,白洲银泰然自若地拿走一枚保险套,抽出部下后腰的匕首裁掉一端,将其撑开套在了部下的另一条手臂上。 长发青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前臂内侧被破片手//雷的钢珠划出一道血痕,上司这是在防止伤口进水。 他继续之前的动作,拆开剩下的那枚保险套套在狙击枪的枪口。 刚才为了节省空间扔了枪匣,现在只好将就一下了。 赤井秀一再度抽出战术急救包中的绷带,从后方拉过上司的手为他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八字包扎。 金发青年避过部下背后的狙击枪,靠着他宽阔的后肩任由动作。如果不是场景不对,这个姿势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暧昧的环抱。 出口的光亮逐渐从一个光点变成光柱,赤井秀一已经嗅到了潮湿的水汽。粼粼作响的水声如同天籁,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准备起跳。” 白洲银平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拆下了高速摄像机,将其重新装进手提箱内。 赤井秀一扎紧袖口的魔术贴,在矿车向下坠入水面的那一秒,和金发青年一同踩着车头跃起。 两道身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倒立翻腾接转体两周半的姿势入水。 翻滚的轴线由横变纵,两人头朝下进入河中。 河面如同一张紧绷的薄膜,矿车和手提箱沉入水中后,破坏了水的表面张力,减缓了紧随其后坠入水中的两人遭受的冲击力。 赤井秀一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无论武装泅渡还是深潜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他下潜至矿车旁抓住手提箱,单手划水带着上司的东西回到水面。 从浮在水面的白洲银的视角看去,潜入河水中的赤井秀一长发披散,像蜷曲的海藻般蜿蜒。 ……有种海妖般诡异的美感。 部下虽然提着手提箱,但动作比人鱼还要流畅,他猛然浮出水面,随着挺身仰头的动作,一头长发从身前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形的弧线后披在肩背上。 溅越的水珠均匀地铺撒在白洲银的眼前,好像能折射出彩虹般引人注目。 ……真是美丽。 白洲银默默地看着被水彻底浸湿,紧紧贴在部下身体轮廓上的卷曲黑发。 明明是非常锋利的长相,非常锋利的气质,却有这样一头顺滑的长发—— 就好像冷硬的人身上唯一一处柔软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反差才更让人欲罢不能。 两人在流动的河水中静默无言,放松地随着河流的方向缓缓移动。 正当白洲银凝视着他心爱的那头长发时,长发的主人忽然露出凝重的神情来。 “小银!”赤井秀一看着他背后出现断流的水体和莹白的水雾,猛然俯身拨开水面向他游来,“后面是瀑布——!” “放心,我提前做过调查,这里的落差只有不到三米,飞速下坠的湍急水流可以破坏水的表面张力,从这里掉下去也没——” 话音未落,白洲银的鼻尖就重重撞在赤井秀一胸挂的陶瓷插板上,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金发青年的后脑,将他紧紧护在怀里。 失重感突然袭来,一阵天旋地转。 两人以一个缠抱的姿势同时坠入下方的深池。 一瞬间的汩汩水声后,所有感官都被清澈的河水蒙上一层薄雾,整个世界都好像陷入了静谧与深邃。 半长的浅金色卷发和黑色长发在水中交织,紧紧相贴的身躯随着湍流的推动不断改换方向。 逐渐收窄的河道中遍布礁石,赤井秀一尽力护住怀里人的后脑,但自己却先失去了意识。 逐渐陷入黑暗的视野中,小银好像在说什么,一串气泡从他的面罩下涌上水面。 赤井秀一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隔着面罩和护目镜能不能被看到。 说起来…… 这好像是……这个月第三次……撞到头了…… 千万不要留下……后遗症啊…… 赤井秀一的意识慢慢消散,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在他即将坠入河底时,被金发青年一把抓住战术腰封,拦腰提住浮上水面。 竟敢拒绝我的爱 “秀一?秀一?” 赤井秀一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即使放大也毫无瑕疵的脸,那双金属质感的银灰色眼睛正倒映着他的身影。 黑发少年眨了眨雾蒙蒙的绿眼睛,女友亚麻金的卷发发梢扫在他脸上,激起一片痒意。 “小银……?” 意识好像还没有完全回笼,赤井秀一下意识地坐起身,发觉自己正在芝加哥求学时期那个寄宿家庭的卧室里。 一个平板电脑被丢到怀里。 “这是你的AP课程作业,上交之前先看一遍。” 小银只给他留了一个冷淡的背影,转身就下楼进了厨房。 对了,今天是寄宿家庭抽中彩票出门旅游的日子,整整一周都不会回来,所以身份可疑的小银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 ——等等,所谓的彩票中奖该不会是小银搞的鬼吧? 昨天的训练强度有点超标,赤井秀一动作缓慢地洗漱、下楼,脚步像踩着棉花一样虚浮,周围的环境一片混沌,在他看过去时又恢复正常。 ……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违和感。 他来到餐桌前,这里已经摆好了餐盘,女友坐在对面,双手搭成一个金字塔,挡住了下半张脸。 今天是俄式早餐吧? 不知为何,还没打开圆盖的赤井秀一脑海中就划过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摇摇头,掀开半球形的餐盘盖,然后……黑压压的行军蚁从那个盘子里涌了出来。 赤井秀一骤然起身踹翻餐盘,抄起厨房的橄榄油浇在地板上,向蚁群中央丢下一根点燃的火柴。 熊熊火焰中,女友的脸被映照得分外诡异,赤井秀一仔细看去,却发现她的手上正挂着一只上颚大张的行军蚁! “小银!”他隔着一片火海呼喊,“那里有只行军蚁!快把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在说我吗?” 小银放下搭成金字塔的双手,被掩住的下半张脸……赫然是放大了无数倍、属于行军蚁的镰形口器! 赤井秀一猛然惊醒。 急促的呼吸随着意识回笼而逐渐平缓,他伸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发觉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进行过重新包扎,身上不仅被擦拭过,头发竟然也是干的。 但衣服没了。 现在身上只裹着一件锡纸保温毯。 他绷着脸动了动腿,发觉最里面那件还在,总算松了一口气。 赤井秀一慢慢撑着岩壁坐起身,把保温毯拢了拢,这才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是一个自然形成的L型山洞,面积不大,洞口透出昏黄的日光,他看了一眼腕表,发觉自己至少昏迷了六个小时。 其他装备和被礁石撞毁的夜视仪摆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黑发青年摸了摸后脑,那里有个很明显的肿块,但伤势比自己预想的轻得多,看来是夜视仪替他挡了一劫。 被当作枕头的是那只手提箱,身下垫着的布料有点滑,赤井秀一捻起一角,觉得像是件连帽雨披。 “醒了?” 一个长长的影子从山洞外走进来。 白洲银抱着一叠被阳光烘干的衣物,随手将其扔在伤员的怀里。 一股浓浓的消毒凝胶味儿。 难怪气温下降了,上司也没有生火。山洞里空气难以流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以这里的酒精浓度而言,恐怕丢根点燃的火柴都能燃起两个大火球。 不过在这种病毒相关的任务里,有这样爱干净的同伴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赤井秀一抖开和上司同款的贴身黑色作训服,揭开保温毯后将其套在身上。他重新打量了一眼白洲银,发现对方除了没戴那个仿佛焊在脸上的面罩之外,浑身都像恢复出厂设置了一样干干净净,发梢甚至还在滴水。 “我还以为你不会用疑似被病毒污染的河水洗衣服呢。” 话一出口,嘶哑的声音连赤井秀一自己都忍不住皱眉。 白洲银从旁边的石墩上拿起一个锡纸锅,示意他喝水。 “煮沸十五分钟以上就可以杀灭那种病毒,况且……” “况且河里的病毒载量非常低。”赤井秀一喝了口晾凉的温开水,接过他的话。 白洲银勾起嘴角,也靠着岩壁坐下,赤井秀一为他让出一片垫在身下的雨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萨芒斯河向西汇入大西洋,我们应该是顺着河流往下游漂流……”赤井秀一捧着锡纸锅回忆道,“这里是卡萨芒斯叛军的地盘?” 金发青年点点头,他提供的并不是个好消息:“没错,这里是卡萨芒斯腹地,我们被河水冲到了一百五十公里之外,提前布置在这附近的救援还有至少四个小时才能抵达。” “嚯,那还真是让人惊喜。” 赤井秀一看着上司从手提箱里取出平板,在他面前解锁后淡然地开始码字。 “在联系基地?” “在写任务报告。” 白洲银头也不抬地答道。 赤井秀一放下锡纸锅:“你多长时间没睡过觉了?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写。” 金发青年顿了一下,掀起眼皮从侧面望着他。 “虽然我从你这里获取的任务信息非常少,但是也大概能猜得出来……”赤井秀一向他靠近了一些,用耳语般的声调说道,“组织想通过研究这个单链RNA病毒,来获取成为超越人类存在的方式吧?” 白洲银毫无表情波动。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赤井秀一耸耸肩。 他重新靠回岩壁,开始对答案:“今天是第一次接触病毒的原产地,但真正的调查应该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净水厂里和你夜谈的那个黑人戴着和山洞壁画里一模一样的项链,他应该就是那个远古部落的后裔,同时也是为你们提供情报的向导,请求毁灭矿井和祭坛的那个人。” “但他并不知道病毒寄生在行军蚁而非太阳阶梯上,只是因为行军蚁尸体上大量繁殖的病毒污染了花朵,因此食用者才会感染中毒。” “根据壁画中的信息,统治者候选人会服下花朵,然后要么痛苦地死亡,要么……变成肌肉和肢体异化的怪物,并获得强大的生命力和漫长的寿命。”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也许确有其事,只不过古人夸大了事实而已——” “矿井中的行军蚁因为意外导致的死亡漩涡,从栖息地爬到了矿场地面,大量力竭而死的兵蚁污染了泥土和小型动物,让那两条看门狗被感染了。” “这种微生物的第一本能就是生存和传播,它们会入侵神经系统,让宿主作为传染源和载体四处活动,由于看门人离岗,没有食物来源的南非獒犬在病毒的驱使之下,袭击了一位外出的矿工,并食用了他的身体组织。” “而病毒通过体//液和血液传播,矿工在濒死之际受到感染,病毒在神经系统内大量繁殖,并在死后靠着未被完全消耗的营养物质,仍然顽强地存活了一段时间,这就是腱反射的来源。” “促进神经细胞修复再生,这就是病毒的另一个作用吧?” 白洲银停下了码字的动作。 神经细胞几乎是不可再生的。 目前科学界对于神经再生的研究,一方面是通过干细胞,而另一方面,就是神经可塑性,至于研究成果……不提也罢。 而通过病毒达到神经再生的目的,确实很不可思议,但组织所研究和调查的,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存在。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长生! “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白洲银说道,“任务内情大体上如此,恭喜你,以能力而言,已经足够做我的固定搭档了。” 金发青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部下先听他讲话。 “想必你也猜到了,这个任务原本是给江波准备的。” “他一直想申请成为我的固定搭档,也就是说,除了外勤,还要和我在研究所一同工作。而组织的科技远比常人所能得知的科研水平超前,甚至接近都市怪谈和神话传说,所以嘛……我打算让他在这个任务中,接触一下超越认知的存在,先适应一下奇妙的世界才好展开研究。” “不过这个任务最后被我交给了你,”白洲银直直望向长发青年的眼睛,“感觉如何?” “……非常好。” 赤井秀一沉声答道,“但——我并不擅长做科研。” 进入研究所的确能获得更深层次的情报,可FBI交给他的任务是调查组织在美国策划犯罪行动的证据,也就是属于外勤部门的情报。 此外他参军、加入FBI、潜入组织的原始动力,就是寻找父亲,而他的失踪与外勤部门在纽约的行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研究所工作明显会挤占出外勤任务的时间精力,封闭环境中也更难以避开监视,因此,综合考虑…… “只做出外勤任务的固定搭档不可以吗?” 赤井秀一问道。 白洲银眯起眼,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寒光一闪,复又恢复宁静。 “也不是不可以,虽然你的好奇心很适合做科研动力,不过我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他结束了这个话题,靠着岩壁重新开始撰写任务报告。 赤井秀一无聊地靠在另一边,检查了一遍武器,在感到入夜的寒意袭来后,又把盖在腿上的保温毯分给了白洲银一半。 “生气了吗?”他问道。 “……没有生气,”白洲银草草码完最后的结尾,面无表情地关闭平板,“你的选择可以理解。” 直男装什么给啊 长发青年坐近了一些,两人大腿相贴,体温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他偏过头,一缕长发从肩头滑到了身边人的手背上。 “不过,我还有几个小问题没有搞明白——”赤井秀一问道,“你在基地收到的那封信,上面的二十个黑色圆圈代表了什么?” “DNA样本,病毒载体和质粒。” “?”赤井秀一露出不解的眼神。 这不是什么冷知识,因此白洲银并没有必要隐瞒:“DNA是非常稳定的,发信人将含有样本的溶液滴到纸上,画上圆圈标注,收信人剪下圆圈将其泡进水里,转染进细菌扩增,这样就可以规避检查,用平信传递生物样本了。” ……还真是既隐蔽又朴实的方法啊。 赤井秀一不由得联想到了各种生物战,以及那场著名的炭疽孢子信袭击案。不知道这种方法会不会被用来进行生物恐怖袭击…… 他收回思绪,继续问道:“那你在祭坛里的时候,是如何发现并抓到蚁后的?为什么捕获蚁后之前,那些工蚁都对你视若无睹?” “靠感官。” “嗯?”赤井秀一发出一声代表疑问的鼻音。 “更深入的部分与研究所的成果高度关联,不是你这个外勤人员能知道的。” 长发青年轻笑一声,伸手亲昵地环过白洲银的肩膀:“是吗?以我的能力,总会知道你的秘密。” 白洲银推开他靠过来的脸,伸手用虎口卡住部下的下颌,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别捏住脸颊两侧,挤出一点软肉。 赤井秀一对他眨了下眼,睫毛像扇子一样开合,在柔和的月色中显得无比朦胧。 然而上司并没有像上次那样主动贴近,而是以审视的眼神反复打量他的脸。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没必要强迫自己,”金发青年斟酌着,慢慢说道,“你对我没什么感觉吧。” 赤井秀一心头重重一跳,然而面上只流露出一点惊讶:“因为我刚才拒绝了你的邀请,你就这样认为吗?” 白洲银钳着对方脸颊的手忽然微微上抬,迫使赤井秀一仰头。他低头靠近部下黑色作训服领口露出的那片冷色调的皮肤,鼻尖几乎要挨到搏动的颈动脉。 金发青年嘴唇微动,胸廓慢慢扩张——他做了一个深吸气的动作。虽然姿势如此亲密,可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只有眼神闪烁着理智而冷酷的银光。 “和那个没有关系。” 平淡的语调在耳边掠过。赤井秀一感到下颌上那只皮革手套的触感突然消失,来自另一个人的热度也随之一空。 白洲银抽身离开,只丢下这样一句话。 冰冷的夜风填满了身边的空位,只留下赤井秀一坐在原地复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山洞外,身上酒精已经挥发得差不多的白洲银坐在泛着水汽的锡纸锅前,拿着能量棒陷入沉思。 赤井秀一的情绪管理无疑是非常到位的。 测谎那次,他的真情流露确实不似作伪,后面找自己报道时,表现出那方面的兴趣也非常真实……但有一个问题。 他对自己的雄甾烯醇、雄烯二酮和雄甾酮都没有特殊反应。 ……赤井秀一不会是钢铁直男吧? 虽然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一定要有感情才能更进一步,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两人还是不要产生什么感情纠葛为妙。 毕竟,因为某个原因……他是没办法向恋人给出任何承诺的。 白洲银默默咽下能量棒,又拆开一袋泡进开水里。他从旁边石块上那只棕毛野兔身上拔出赤井秀一的那柄匕首,开始处理猎物的皮毛和骨骼。 与刻板印象不同,这里的夜晚其实是很冷的。 一轮泛着冷光的弯月高悬天上,月光如水银泻地,连不远处潺潺的流水也被染成银白。 金发青年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作训服,只能在火堆前转来转去,像烤肉一样让自己受热均匀一些。 等到浑身充满暖意,他才取出通讯器,拉开折叠屏幕,试着联络了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人。 很巧,对面接通了视频电话,看来并不在任务中。 “什么事?” 比夜色更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琴酒注视着屏幕,比月色更美丽的长发垂在脸颊和通讯器两侧,像蛛丝织成的银白结界般将两人框定在一起。 白洲银却敏锐地注意到发丝间隙透露出的景象,他咽回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题,优先询问组织事务。 “你在圣保罗?那个有关铀矿石的交易出了什么问题,竟然需要你亲自处理。” 以他的权限,过问此事并不算逾越。 琴酒冷笑一声,并无隐瞒:“那边负责倒卖公债和外汇的成员,身份有些问题。” 他对于叛徒一向宁枉勿纵,看来这次巴西圣保罗的分部恐怕要陷入一阵腥风血雨。 白洲银心中微微叹息,琴酒这一趟应该需要不少时间处理首尾,他原定于回国后就召开的外勤部门高层微型学术组会,又要推迟了。 “任务结束后私信通知我,三个月没见了,我很想你,阵。” 对面的银发男人微微眯起眼,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 “我会尽快回国的,银。” 两人互称真名,发音竟然惊人的相似。 锡纸锅里的兔肉开始变色,有一些煮开的能量棒堆在锅底。 白洲银放下托腮的手,在通讯器摄像头之外用勺子搅了搅这锅粥,以免烧糊。 但脸上的两处伤口就这样暴露出来。 琴酒的眼神在对方颧骨和嘴唇上转了一圈,脸色顿时阴了一个度:“江波和弥失职了,你也要包庇他吗。” “他虽然负责我的安保工作,但这次有别的任务,更何况我的伤也和他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的,那位先生允许你参与外勤任务,前提就是你不能在行动过程中受到过重的伤势,影响最重要的科研任务。” “我有分寸。” 白洲银回想起和赤井秀一久别重逢后的激情对战,居然缓缓露出一丝笑容。 “好了,关于我的伤势就说到这里,我会向那位先生提交详实的说明,请不要为难我的部下。另外——” 金发青年凑近了一些,眼神忽然迸发出属于学者的光芒来。 “论文写得不错,把你的实战经验用在新式狙击训练场的开发测试上,没意见吧?” 琴酒颔首。 “那就好。我计划回国后在你的外勤部门召开关于学术论文选题的线上会议,参与者每人提高5%的报销额度,由我本人支付,如何?” “那位先生的意思呢。” “当然是同意了,先进行一个试点,反响好的话就推广到更多分部。不过这是个长期工作,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成效也是可以接受的。” 虽说是学术论文,但如果放在外勤部门,也就是技战术方面,其实也就比任务报告更详细一些罢了。 至于成果……想来也就是借他们的经验,为组织的培训营和训练场提供科学的数据支持吧。 琴酒点点头,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两人都不是什么闲人,达成目的后,白洲银就结束通话,一边煮粥一边做研究部门大组会和外勤部门试点小组会要用的PPT。 等到兔肉也被煮得软烂,他才把火堆移到洞口,端着锡纸锅回到部下身边。 虽然赤井秀一可能会很冷,但在山洞中生火会导致洞顶受热崩塌,或是一氧化碳中毒,这是野外求生的大忌。 长发青年正在百无聊赖地拆枪,他盘腿坐在雨披上,保温毯搭在腿间,枪械的零件在锡纸中心压出一个凹陷。 一小袋密封包装的碘盐被丢到零件上方。 “很烫,等一会儿再吃,自己加调料。” 白洲银把锡纸锅放在赤井秀一的另一边,重新坐回原位。 只有一把勺子,以上司的习惯,想也不可能是两人共用。 “你吃过了?”赤井秀一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 只要不涉及研究,白洲银就依旧是那么言简意赅。 不过……身边的长发青年好像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感,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赤井秀一正伸手去碰滚烫的锡纸锅。 白洲银抓住他的手腕:“等一下再试温度,这里没有治疗烫伤的……” 他突然一顿,因为黑发的部下竟然反扣住他的手,揭开手腕处的魔术贴,强势地把左手插进上司手套与皮肤间的缝隙中。 “戴着手套试不就可以了吗。” 稍大的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枪茧的指腹正在黑色手套的遮掩里轻轻勾画上司手心的掌纹。 金发青年的手指不自觉地勾了一下,赤井秀一得寸进尺,继续把手向上司的手套深处塞去,将那片皮质布料顶离主人的指尖。 手套慢慢脱离白洲银的手掌,两只手掌心对掌心交错而过,有一瞬间仿佛十指相扣。 “……或者,这样试试?” 低哑的气音湮灭在唇齿之间。 赤井秀一扯住戴在自己身上的手套收紧魔术贴,重新扣住上司的手。过小的手套露出一截手腕,凸出的尺骨茎突轻轻摩挲着对方的皮肤。 洞口的火光跃动,洞内的光线明灭,岩壁上的投影随之浮动飘摇。 “……我可是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感情方面的承诺,更不会对此负责的。” 金发青年贴着部下的面颊,以轻柔的气音说道。 短促的笑意从另一人的胸腔中传来:“承诺是用来保护弱者的,而我不是。” 再度唇齿相贴时,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悸感攫住了长发青年的心脏,像藤蔓开始扎根生长的预兆,也像被羽箭瞄准而感到刺痛的示警。 昏暗而暖黄的灯光下,白洲银浅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像初生雏鸟细长的绒羽。 ……在齿列之后,柔软舌面抵住的上颚那里,有一道纤细而敏感的手术伤痕。 是谁一见钟情啊 流线型的机身翱翔在云端,巨大的机械造物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弧线,像冰冷的弓弦压在蔚蓝的天幕之上。 白洲银陷在私人飞机柔软的座椅里,打开手机。 这里是平流层,也没有雷雨区或者气流,因此可以使用电子设备。 他登录飞手网站,松田阵平的头像上闪烁着醒目的红点。点进去后,十几条信息纷至沓来。 金发青年划到上方开始从头看起。 “你还好吗?” 这是第一条,时间是日本的晚上十点,内容……不明所以。 “没在睡觉吧?” “还活着吗?活着就回个消息。” 往下几条都是诸如此类的问候,不过第七条附了一张屏幕截图,那是塞内加尔南部发生4.0级地震的消息。 震源当然就是那座发生了岩爆的锆石矿。 4.0级地震放到日本来说应该司空见惯,不过这张配图挑选的很是微妙,照片正好将矿坑和地表建筑塌陷最严重的地方圈了进去,看上去十分凄惨。 ……难为他用机翻看西非的法语新闻了。 这位警官发信息的时间,正好是白洲银拖着昏迷的赤井秀一在卡萨芒斯河激流勇进的时候,外勤任务不带手机,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看到。 从救援抵达山洞,到返回基地,再到带着珍贵样本坐上返回日本的私人飞机,加起来也就不到十二小时,行程塞得满满当当。 白洲银默默地把睡眠时间又压缩了一小段,抽出空来回复松田阵平的消息——这位卷毛警官好像和他很投缘,彼此的第一印象似乎都不错。 “我没事,援非任务已经完成,现在都坐上回国的飞机了。” “怎么不回消息?你住的地方有震感吗?” 对面立刻回复了。 “我在震中。” 松田阵平的输入状态立刻变成了两种状态交替的情况,过了半天,才回复了一个“?”。 “你身上没少什么零件吧?” 一条信息紧随其后。 白洲银脑补了一下卷毛警官的表情,慢慢输入:“我没有受伤,搜救队来的很及时。” “但震中的锆石矿死伤了十几人。”对面立刻回复了。 矿场员工和平民早就被疏散了,组织成员撤离得早,那些死者……当然是进入矿井的叛军,不过新闻可不会讲这些。 “我有很厉害的保镖,矿井塌陷的时候他带着我坐铁道矿车走另一条路,躲过地震进入了河流流域,然后开始野外求生,直到被搜救队找到。”白洲银眼含笑意地捏造事实。 对面又是一个问号加一串信息。 “?” “等你回来我们再细说,你什么时候到?要我去机场接你吗?” 白洲银的手指迟疑了一会儿,打字道:“那麻烦你了,我四小时后到羽田机场。今天有空一起吃饭吗?” “有。” 对面的回复简洁有力。 白洲银就喜欢这种风格,他敲定了时间地点,愉快地合上手机。 “在和谁联系,心情这么好?”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边响起,赤井秀一取出一边的静音耳塞。 “一个网友,”白洲银说道,“我下飞机还有别的事,你们护送样本去基地,让泷岛负责交接工作就可以了。” “什么事情是我这个贴身保镖都不能知道的?” “其他任务的扫尾工作。” 扫尾工作……是上司提过一句的“泷岛的远程支援”吗? 赤井秀一完全失去了睡意,他思索着打开娱乐系统,戴上耳机。 开屏就是一段访谈节目,金发的年轻女明星在大谈自己在商业电影的首秀,赤井秀一原本没什么兴趣,但看到背景里播放的一段预告片,忽然又改变了换台的打算。 “回国后要一起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白洲银戴着眼罩问道,“两个小时以内的可以考虑,再长就要开倍速了。” “在电影院看,克丽丝·温亚德主演的丧尸片。” “哦?”不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的白洲银来了兴趣,掀开眼罩,“这个可以。” “你喜欢她还是喜欢电影?” 白洲银略一沉吟:“……都喜欢吧,她的眼睛非常漂亮,颜色很独特。” “你还是这样,”赤井秀一轻笑一声,替他戴上眼罩,“睡吧,快到了我再叫你。” 一周内最长的一次睡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白洲银眯起眼,还没等他适应这里的光线,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就被盖在了他的脸上。 “要吃点东西吗?” 赤井秀一站在扶手边弯下腰问道,顺滑的长发随着动作荡来荡去。 “……一杯温水就好。” 白洲银递回毛巾,眼神才刚刚聚焦,现在已经可以从舷窗看到地面上蚂蚁般的人群。 算算时间……松田阵平的那台雷克萨斯大概已经到机场了。 他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副银丝眼镜,架在鼻梁上。 被他念叨的警官正靠在刚进行过修理的爱车上等人。 “我下飞机了。” “哪边?” 松田阵平发完信息,开始环顾四周,寻找金发的身影。 手机震动两下,网友发来了新消息:“不用找了,带了一群保镖的就是我,很显眼。” 他收回手机,熙攘的人群好像在印证那句话似的,像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通道—— 按照同心圆保护理论排列阵型的黑西装保镖团队浩浩荡荡地向他走来,每人的服装、姿势、步幅、摆手高度几乎一致,除过气质太危险以外,简直就像是男模团的刀群舞。 而在圆心的两人,一位是留着黑色长发的冷峻男人,而被他贴身保护的另一位……正是他此行的目标,无人机的主人。 挺阔的白色风衣,黑色丝绸衬衫,银色领带—— 平心而论,只看外表的话,这位顾问确实和乌鸦没什么关联,不过他的作品和保镖团队就不一样了,以黑色为主色调,就是很容易让人陷入群鸦的联想。 行进中的圆形阵型打开了一个小口,中心的两人像胞吐一样离开保镖群,来到松田阵平的雷克萨斯前。 绷着脸的卷发警官双手环抱靠着爱车,姿态放松,没有丝毫动作——这种阵仗之下,总感觉要是先开口,气势上就输了。 他透过墨镜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然后……那个高大的长发男人径直掠过他,一言不发、无比自然地打开了后车门,单手垫在车门上方,对着白洲银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 无视的也太彻底了吧! 真当他是司机吗? 松田阵平猛然扭头看向那个男人,然而白洲银先一步开口了。 “终于见面了,松田先生。” 声音和脸一样年轻,不过音调压得很低,语调平缓,听起来非常沉稳。 卷发警官卡了一下壳,才想起红眼乌鸦以外的那个名字:“……白洲。” 白洲银露出一点笑容:“我坐副驾驶,诸星,你去忙吧。” 那个诸星收回手,关上车门,朝白洲银点头示意后提着一只银色手提箱离开,缀在保镖团的后面。 那家伙临走时那个锐利的眼神让松田阵平有点不爽,他瞪着那头飘逸的长发冷哼一声,这才坐上驾驶位,白洲银已经在旁边座位上等着他了。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保镖?”松田阵平发动汽车。 “嗯。”白洲银系上安全带,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 “果然,看着就是个很危险的男人……” 松田阵平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危险角色,小声嘀咕了一句。 “要是没有他,我可就没办法活着回来了。” “也是。” 松田阵平暂时收起了那点不爽,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介意晚饭再加一个人吗?Hagi——就是萩原研二,他的任务刚才结束了。” “当然不介意,我还担心萩原先生没有时间呢,毕竟说好请你们两个了。” “那就先去警视厅接他,然后再去餐厅。”松田阵平左打方向盘拐入另一条车道,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你知道萩原把你脑补成了什么形象吗?” 白洲银沉思良久,回想起那位警官的颜文字和表情包后,试探道:“高中生?” 在欧美执行任务时,被当作高中生也不是没有过。 松田阵平笑出了声,脸颊上似乎露出了个酒窝。 “噗……不是,他一看你履历里面的几个博士学位,连照片都没加载出来,就觉得你八成是那种年近五旬爱说冷笑话谜语的地中海浓眉小眼大胡子科学家。” “?” “当然没这么具体,不过大意就是那样……”松田阵平还在描述。 这个描述……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白洲银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印象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发明家,甚至就住在附近。他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樱田门到了。 金发青年摇下车窗,近距离观察着警视厅。虽然是犯罪组织成员,但他对警察毫无惧意,此时仅仅是以普通市民的角度淡定欣赏。 大约五分钟后,一位穿着休闲西装的青年脚步轻快地走向雷克萨斯,然而越接近,脚步就越是缓慢,到最后,竟然停在了距离车门三四米的地方。 “……白洲先生?” 自信洋溢的英俊青年眨了眨罕见的紫眸,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我。” 白洲银答道,“萩原先生?” 也许是最近几天太忙的缘故,这位萩原先生的黑眼圈挺重,额角还有一片淤青,发型也被防护服压得乱七八糟,不过由于足够英俊又很注意打理外形,看起来倒是有种洒脱不羁的感觉。 他宕机了足足四五秒,才重新挂上笑脸,但气势好像凭空就弱了几分:“我刚出完任务闷了一身汗,还没洗澡……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就吃个饭洗什么澡啊,你不都换过衣服了吗。”松田莫名其妙地看了挚友一眼,觉得有点反常,以前出完任务都是吃完饭回家洗的,也没见他这么讲究啊? 那双亮闪闪的紫色眼睛看着白洲银,他略一沉吟,不甚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我包场了,今晚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萩原研二并拢两指放在额前,像敬礼一样一挥,冲着他的方向来了个wink,倒退几步后转身快步走回警视厅,消失在白洲银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