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被九叔捡到之后》 第一章 九叔和师弟四目听到义庄传来动静赶来时,徒弟文才正慌慌忙忙地跑出来,被他们拦住只来得及解释一句里面有僵尸。 两人闻言迅速赶进去,正好看见一只穿着寿衣的行尸紧随而来。 九叔才刚刚把僵尸撂倒,却听尸体发出人声,“师父,是我啊!” 原来是徒弟秋生。 好端端的,竟然扮成这幅鬼样子! 然此时义庄内的僵尸四处跳动,九叔顾不得与徒弟计较,与师弟对视一眼,两人抬手做法,准备收服僵尸。 因着这些都是自己的大主顾,四目道长小心谨慎,生怕出个什么好歹。 等到他把面前的僵尸制服,抬眼就瞧见自家师兄动作粗鲁,一脚一个将僵尸们踹翻在地,大惊失色后急忙上前,“等等!师兄,让我来!”却发现师兄暴力得连僵尸手脚都打散架了。 见此他也不敢再让师兄帮忙镇尸,急急忙上前准备接手,一个不慎还被一只僵尸咬住手。 九叔看一眼,教育道:“他们没人性的。”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吃饭的家伙,哪能这么随意。 四目道长给最后一只僵尸的额头点上指尖血,将被咬住的右手抽回来的时候,居然把僵尸的牙齿也抽出来了,无语道:“……假牙?” 原本散落四处的僵尸们被一一扶起,贴上符箓。 一场由两个不省心的徒弟闹出来的闹剧,被两位长辈解决,最终落下帷幕。 “还不快过来帮忙?!”九叔这才有时间管教两位徒弟,“说吧,你们又干什么了?” 秋生和文才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站在边上不敢出声,听到师父询问便老老实实走出来,明明是两个人,却造成了八百只鸭子的喧闹场面。 原来,文才方才在给僵尸们点香供奉的时候,秋生故意恶作剧假扮僵尸吓唬他,两人打闹间误把供桌上的七星灯打翻,惊扰了僵尸,这才闹出了一番闹剧。 四目道长心中也是无语,对着两个不省心的师侄说道,“玩什么不好,拿我的‘顾客’来玩?” “这么晚还胡闹,等下你们师妹都要被你们两个吵醒了!”九叔这话一出,原本就心虚的两个徒弟,这下更是愧疚不已,你推我我推你的,企图甩锅,将这件事最大的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不关我的事,我没想扰乱师妹清梦的,都是秋生吓唬我……” “哎呀,你这是怪我咯?要不是你撞翻七星灯,僵尸也不会跑出来。” “什么啊,都是你的错!”“是你才对!” “——发生什么事了?” 一句柔和简短的问话,却镇住了在场的师兄弟二人。 九叔没好气地瞪了两个徒弟一眼,露出“等下再教训你们”的警告眼神,转头看向声源处时,一贯严肃的神色却难得地流露出慈爱与温和,“明月啊,怎么醒了?是不是你两个师兄吵到你了?” 布帘被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掀起,少女从房间走出来,她揉了揉眼睛,神色中还带着一丝惺忪的睡意。 她穿着半旧不新的蓝色高领衫袄,以及黑色半身长裙,不施粉黛,尽显清丽。 明月走到师父身边,先是问候了师父与师叔,尔后才看向趁着九叔没留意,拼命向自己作揖道歉,又摆手又求饶的搞怪二人组。 她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并不明显,却十分明媚,两个年轻人看呆了一瞬,在九叔察觉到不对劲,转头看向二人时,秋生与文才一人看天,一人看地,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无辜模样。 见没什么不妥,他才收回目光,又看向小徒弟明月。 这一切,四目道长尽收眼底。 要不是赶着运尸上路,他少不得还得在这里多看会儿戏。 明月忍住笑意,亲昵地挽住师父九叔的手臂,笑眯眯说道:“没有啊,明天要和师父一起去喝外国茶,我太开心了,激动得有些睡不着,正好听到这边动静太大,这才好奇出来瞧瞧嘛。” “还有我还有我!”文才不甘示弱地举手,“我也要去的。” 明月对他一笑,“当然不会忘记师兄你的。” 文才乐呵呵。 秋生听闻此言,心里微酸,撇嘴闷闷不乐地嘀咕:“该死的文才,要不是我要帮姑妈看店,你以为轮得到你吗?” 文才才没有空理会某人的酸语闲话,沉浸在师妹绽放的笑颜中,只顾着傻乐。 明月习惯性端水,“等和师父、文才师兄喝完外国茶,我就去宝香斋看望你。” 宝香斋就是秋生姑妈开的胭脂水粉店。 这下轮到秋生喜笑颜开了,得意地看了文才一眼。 哎,师妹就是太善良了,不舍得哪个师兄伤心的,才会安慰他……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瞪了对方一眼,随后整齐地冷哼转头,不搭理对方。 “咳咳!”九叔开口表示存在感。 明月回眸,露出更璀璨的笑容来,“当然啦!最最最重要的还是师父,多谢师父带我们去喝外国茶!” 九叔被小徒弟一番顺毛哄好,也就懒得再同另外两个计较。 在四目道长洋洋洒洒地挥洒下大片纸钱,准备送顾客上路归家后,九叔便也冷眼一扫,让秋生早点回家。 “各位顾客上路咯!”四目道长与师兄拜别,一边摇铃铛,一边洒纸钱,继续喊道,“各位顾客上路咯!” 僵尸跟在四目道长身后,整整齐齐跳出门外。 文才边收拾残局,边帮忙开门,还顺便帮了一只跳不上门槛的行尸,扶着僵尸出门。 明月打了个呵欠,已经是困得不行,原本还想帮忙收拾,但被师父劝着去休息了。 秋生在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小师妹,明天记得来店里看我啊!” “废什么话,快给我滚回家去!” “砰”的一声,门被无情关上。 秋生连忙后退,捂着鼻子委屈控诉道:“师父啊,你这么快动作干什么,你徒弟我差点毁容啊!” 门后传来九叔无情的一声“活该”。 * 第二日,明月与特意打扮穿了新衣的师徒二人出门,一路上尽是小贩的叫卖声,烟火气息十足。 碰到熟悉的大娘时,对方还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明月啊,穿这么靓跟九叔出来逛街啊!” 明月笑着回答道:“是啊大娘。” 大娘举着手里的菜问道:“今天有刚摘的豆角要不要啊?又脆又嫩,炒肉好好味的哦!你要我给你留点下来啊。” 明月经常出来买菜,跟摊贩们都熟悉了,他们也很喜欢这个漂亮乖巧的妹妹仔,好像跟她聊上几句,今天一天的心情都能好起来。 明月也不负大娘的热情,很干脆的说道:“那就麻烦大娘你了哦,我现在跟师父有事要忙,回头忙完了再过来拿啊。” 大娘笑呵呵的答应了,还表示会帮她择干净,催她有事快点去忙。 几人继续往前走,九叔看到明月游刃有余的样子,有些欣慰,感叹道:“阿月也长大了啊,跟街坊们相处的很好。” “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嘛!”明月俏皮笑道,轻轻地挽住九叔的手臂,嘴甜道,“不过,最好的人当然是我师父你了!” “你这丫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撒娇。”嘴上是这么说着,九叔被哄得笑容都快忍不住了,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连忙假装严肃的板起脸。 文才羡慕的看着师妹对师父撒娇。他很想让师妹也这么对自己,但是看着师父的脸,低到谷底的情商难得上线一次,很识相的放弃了。 经过鱼摊的时候,文才被摊主叫住了。 摊主经常会遇到明月与九叔,但却很少会在这么早的时候碰见文才,见此便笑着打招呼道:“文才,今天怎么这么早?和师父师妹一起出来逛街吗?” 文才乐呵呵应答道:“师父带我和师妹去喝外国茶。” 摊主说道:“那快点去吧。” 文才反应过来时,九叔和明月已经走了一段路了,他连忙追上去,神情犹豫,有些忸怩地对师父道:“师父,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两人停下脚步。明月有些奇怪地看向师兄,秀眉皱起,“师兄,为什么这么说?” 九叔也问道:“怎么,你和任老爷有仇吗?” 文才连连摆手,“不是,但是我从来没喝过外国茶,怕丢师父的脸。” 他这么说着,神情却期待地望着明月,似乎想要她给自己一丝鼓励与肯定。 师兄的讯息没被明月接收到,倒是让师父瞧见了。九叔冷笑一声,牵着明月便往前走去,冷酷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去了!” “啊?!” 原本只是想让师妹稍微哄哄自己的文才,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呆愣在原地,而九叔和明月已然走远。 他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就像被抛弃又被淋了雨的小狗,可怜巴巴的呆在原地,不敢走近也不敢离开。 明月反应过来,拉了下师父的手,“师父,把师兄扔下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自小与文才、秋生一起长大,两位师兄虽有些不着调,但素来宠她。 秋生在宝香斋帮姑妈看店,要是文才不跟着他们的话,怕是要饿肚子了。 九叔本来也只是嘴硬心软,听到小徒弟的话,心里已经动摇了几分,再转而一想,他和明月都没喝过外国茶,出洋相的话,他一张老脸倒还好,但是小姑娘脸皮薄啊,有事还是让文才顶上为好,出什么事也是他先丢脸。 于是便转头唤了声:“文才!” “这儿!我在这儿!”文才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声,立马喜笑颜开地应下,飞速穿过人群赶到了师父与师妹身边。 …… 三人来到茶楼时,店员便站在门口问道:“三位有预约吗?” 九叔还未发话,文才便做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财大气粗地问道:“怎么任发没给我们订位置吗?” 明月看见他这副傻傻的德行,在一旁抿着嘴偷笑,文才还在等师父表扬,看见师妹眉眼弯弯、笑靥如花,表情看上去更傻了。 店员听到大主顾的名字,表情变得恭敬起来,示意几人跟上他。 任老爷早已在餐位等候,店员领着他们来到任发的位置,任老爷笑着唤了句:“九叔。” 两人互相问候见礼。 文才发现,似乎是因为其他位置都满人的缘故,这一个小小的四方桌,放了五张椅子,这样一来,就有两个位置是挨在一起的。 他期待地看向师妹。 明月也不负他所望,在其中一个位置坐下了,文才见状欣喜地跟过去拉开座位就要坐下。 “咳!”一声重咳,他抬头,看到了九叔的黑脸。自从自家小白菜长成之后,天天忙着防备外面“猪仔”拱菜的九叔对文才投去死亡凝视,那眼神看得文才下意识一哆嗦。 文才讪讪一笑,连忙让开,殷勤道:“师父您坐,您坐。” 九叔整了整衣服,在明月旁边坐下,文才便坐到了小师妹旁边的位置。 隔着一个桌角也是挨在一起坐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脸上表情却还是讪讪,但一想到不能跟着一起来的秋生,表情立刻就明媚了起来。 没有搭理戏很多的二徒弟,九叔与任老爷寒暄道:“听说令千金刚从省城回来,怎么没把她请过来呢?任小姐和我家明月年龄相仿,都是女孩子,想必会有很多话题聊。” 任老爷看向明月,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家这丫头啊,可不像明月这么懂事,刚学会化妆就到处乱跑,到处去教人家。不过呢,她要是看到明月啊,肯定会很喜欢她的,两人一定能成为朋友。” 明月笑着听两位长辈谈话,文才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还和我家小师妹做朋友呢,看你长得像包子,女儿也漂亮不到哪儿去。 说着,任老爷已经看向文才身后,“我丫头她来了。” 明月好奇地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同样好奇并怀有善意的眼睛。 穿着粉色洋装的少女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即使是深觉自家师妹天下第一好看的文才,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任小姐拥有一副好相貌。 任小姐娇俏动人,人比花娇;明月清冷清丽,皎洁如月。 只有熟悉明月的人才知道,清冷容颜下,却是比骄阳还要明媚的性格,弯眼一笑,便能融化寒霜。 “爸爸。”洋装少女走到任老爷面前,甜甜地叫了声。叫完,她又好奇地看向座位上另一个女孩子。 任老爷见状,笑着介绍道:“快叫九叔,还有这两位是九叔的徒弟,明月和文才。” 少女便又笑着唤道:“九叔。”然后,她又看向明月,娇俏的脸蛋满是友善,“明月,我是婷婷,任婷婷。” 明月学过一句话,叫做“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觉得很适合此时的场景,有时候并不需要多言,有缘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与对方绝对融洽合拍。 她笑着收下任婷婷的善意,亦唤了句:“婷婷。” 两位少女相视一笑,这样美丽又美好的画面,更是让旁人看得一呆。 任婷婷在父亲旁边坐下,左边就是文才。 九叔还与任老爷寒暄着,“也有几年没见婷婷了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啦。” “是好大啊。”文才傻愣愣地应下话。 任婷婷一怔,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心中不由一恼,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菜单不再说话。 紧接着就是文才一声吃痛的“哎哟”,他差点没跳起来。 这剧烈的反应引来了九叔与任老爷的注意,九叔眉峰一冷,“你又怎么了!” 文才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而脚背上的力道还在一点点加重,他像个坏掉的木偶一样一卡一卡的摇着头,眼睛委屈地瞟向师妹。 明月眉眼弯弯地说道:“师父放心,师兄没事的,就是老毛病犯了而已嘛。文才师兄,对吧?” 文才方才被美颜暴击,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些什么,就更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对上师妹的警告,也不敢多言多语,低头顺着明月的话说道:“我刚刚脚抽筋了一下,没事的,呵呵。” 只是看那委屈十足的苦瓜脸,怎么样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桌子下的一番动作自然瞒不过九叔的眼睛,但是他知道明月断不会随便欺负师兄,所以绝对是文才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才会如此。只是碍于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教训文才,便只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文才更委屈了。 明月则抱歉的看向任婷婷,无声地表达出歉意。 任婷婷知道是明月在给自己出气,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恼意也散去了不少。 “你们要喝点什么?”见人都齐了,任老爷便问道。 服务员就站在旁边,等待着。 任婷婷翻阅着菜单,转头对服务员说道:“我要cffee。” “cffee……”明月听到九叔跟着默念的声音,偏头看向师父。 尽管明月没喝过外国茶,但九叔送她去读过书,她也认得一些洋文,自然知道它的意思。 任老爷也已经把菜单放下,“我要一杯咖啡。” 文才完全不知道该点些什么,便也跟着任老爷一起:“我也要咖啡。” 九叔翻阅着菜单,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些认识的东西,却发现全都是看不懂的洋文。 见此,明月善解人意地接过他的菜单,转头对着服务员说道:“要两杯cffee。” 文才看见师父和师妹都点了cffee,唯独自己要的是咖啡,凑过来对九叔说道:“师父,我不要咖啡,我也要cffee行不行啊?” 九叔教育道:“叫了就算了。” “哦……”文才闷闷不乐道,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明月,见师妹还在生气,不由更加急了。 要不是记得现在是正式场合,乱来会被师父打死,文才都要凑过去哄着跟师妹道歉了。 而一旁的任婷婷听见师徒俩的对话,憋不住笑了一下。 点好东西后,两位长辈也开始聊起了正事。 任老爷问道:“九叔,关于先父起棺迁葬的事,不知道你挑了日子没有?” 九叔敛眉正色,“我看你还是要考虑考虑,这种事,一动不如一静。” 任老爷叹了口气,语气也十分认真,“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当年看风水的说二十年后一定要起棺迁葬,这样对我们才会好的。” 文才插嘴道:“哎呀,看风水说的话不能信啊。” 任婷婷本就对他有意见,此刻见明月如此安静地听对话,文才却贸贸然插嘴,不由挑眉反问:“你说的话,就可以相信吗?” 文才理所当然地笑看向师父:“当然……啦。”最后那个字在九叔的死亡视线下显得心虚无比。 他闭上嘴巴,下意识看向明月,小师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长辈们讲话。 文才神色讪讪,任老爷随口说女儿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然后继续听九叔说话了。 九叔沉思片刻,“既然这样,那我们三天之后动土起棺。” “那我们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任老爷问。 一旁的文才又忍不住插嘴了,“当然是准备钱了!” 九叔听后,无语地看向他,“你想要多少?” 文才左手比划了下,迫于师父的视线,意识到不对劲后识相闭嘴。 任老爷并不生气,笑呵呵地应答道:“小意思,小意思。” 这时,又有人来到他们这桌,对着任老爷说道:“任老爷,黄百万来了,就在那边。” 任老爷便对九叔说:“我要到朋友那边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说着,又对服务员吩咐道:“拿点蛋挞给他们吃。” 服务员应道:“好的。” 此时,店员已经将咖啡、牛奶端了上来。 文才和九叔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无从下手。 这会儿文才凑过来小声问道:“师父,黑白两杯,先喝哪杯啊?” 九叔亦很小声地回答道:“看人家怎么喝。” 此时的他们并没有想过要问明月,毕竟在他们眼里,小徒弟/小师妹是需要他们来照顾的,怎么能把麻烦推给明月呢。 明月知道咖啡的喝法,只是见任婷婷看了眼文才,狡黠地笑笑,知道她或许是想要戏弄一番文才,便没有多加干预。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文才都冒犯了任婷婷,所以让她出一口气也无妨。 任婷婷见众人的视线都放在自己身上,便举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又用汤匙舀起一匙牛奶往嘴里放。 文才认真地看着,边看边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此时任老爷已经赶回来,歉意笑笑,并问道:“九叔,怎么不喝?咖啡要趁热喝才行。” 九叔露出官方微笑,点点头,又对一旁的明月小声叮嘱着:“阿月,你等下看师父是怎么做的,照做就是。” 明月正想顺从,任婷婷却已经接过明月的咖啡,往她的杯子里加了东西,见明月看来,挑衅地望向文才,看向明月时又露出平和的笑容,“我帮你加点牛奶。” 她边说,边还帮忙搅拌均匀。 谁能拒绝娇俏可爱,又体贴细心的女孩子的魅力呢,至少明月不能! 一番操作下来,两人已亲如姐妹,直接当中间的文才是空气,隔着他也能聊得开心。 中途的动作被打断,九叔并没有来得及模仿任婷婷方才的行为,而文才只模仿了一半,喝着咖啡,被苦得说不出话来。 任老爷看见文才的举动,便问道:“原来你喜欢喝纯咖啡?” 文才一脸苦色,为了避免他露馅,九叔替他回答道:“对的,他就喜欢喝纯咖啡。” 说着,直接用眼神暗示文才喝完它,而自己则是学着方才任婷婷给明月搅拌咖啡的步骤,舀了牛奶加到黑咖啡里面。 任婷婷捉弄完文才后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对着任老爷说道:“爸爸,我想去买点胭脂水粉。” 任老爷点点头:“去吧,我等会儿去找你。” 任婷婷说完话还没走,反倒走到明月身边来,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明月摇头,不怎么放心师父,弯眼笑道:“等下我再和任老爷他们一起去找你。” 这里只有宝香斋卖胭脂水粉,明月答应了下午会去找秋生,所以等会儿是一定能和任婷婷遇上的。 任婷婷点头,拿着钱包离开了。 这时候服务员也端着一盘蛋挞过来了。 文才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就想往上面加糖,还想帮明月也弄一份,她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真没规矩!”九叔骂道,紧接着也舀了一匙,随后问任老爷道:“任老爷,你要几勺糖?” 任老爷笑着摆摆手,九叔便一副了然神色,仿佛很懂的样子,说道:“原来你喜欢吃纯蛋挞。” 明月那份,九叔已经帮她弄好。 她看着面前加了许多糖的蛋挞,忍不住扶额,已经无法想象这味道会有多离谱了。 而九叔和文才还嫌不够,又再加了一匙,将加了料的蛋挞往嘴里放,刚吃了一口,两人均是神色一变,文才僵着脸,小小声说道:“师父,太甜了。” “当糖吃吧!”说着,九叔以极快的速度,把那份加了料的蛋挞放到文才面前,又将桌面仅剩的最后一个塞给明月。 他在桌下打了个手势,示意明月吃这个。 明月见九叔都这样了还不忘帮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 事毕,散场。 明月陪着两位长辈,慢慢地往宝香斋的方向走。 文才虽然也想跟着一起,但是被九叔使唤走,先行一步赶去秋生姑妈的店铺。 三人还没走到那里,就看见任婷婷满脸羞愤地跑出来。 瞧见她的神色,明月有些不放心,对着师父示意了一下,就向任婷婷的方向跑去。 “婷婷,你怎么了?”明月关心地问道。 任婷婷脸上是还未消散的羞愤之色,闻言抬头看向明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无比认真:“要是你师兄欺负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说完,她便低着头往前跑走了,连父亲的呼唤都没有理会。 任老爷见怎么也叫不住女儿,只好追了上去。 另一边,站在门后,透过玻璃往外看的秋生,诧异地看向文才,“明月怎么会和任小姐那么相熟?” 文才说:“我也不知道,她们只见过一面就好得和亲姐妹一样。” 此时的明月已经率先往这边走来。 远远瞧去,都能看见她脸上严肃的神情。 秋生心下一凛,要知道他们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怕师父的拳头以外,最怕的就是小师妹生气了。 文才还不忘幸灾乐祸,“你这下惨咯,惹到婷婷,就等于是惹到师妹,看你怎么办。” 想到刚刚自己不知为何惹了师妹生气,再看到秋生心虚又惊慌无措的样子,文才心里顿时好受多了,最起码不是他一个人惹着师妹了。 而明月推开门,第一件事便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婷婷那么生气?” 文才正想开口,就被秋生一把按住,“在师妹面前还敢提这些!” “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明月秀眉一皱。 文才欲张嘴,又被秋生捂住,冲她讨好地笑笑。 “干什么?!是不是又在欺负师妹,想造反啊!”九叔走进来,看见店内严肃的氛围,没问缘由便先骂了两个徒弟。 秋生和文才早已习惯师父的双标,不如说这也是他们纵容出来的结果,毕竟在面对明月的时候,他们都是一样的态度。 谁让这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姑娘呢。 “师父。”明月像是找到靠山,对九叔告状道,“我问师兄怎么惹到婷婷生气了,可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九叔当然是站在小徒弟这边的,“既然师妹问了,还不快说,支支吾吾的成什么样子!” 秋生急得连连摆手:“不是啊师父,真的不能说啊!” 九叔扬声反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明月狐疑地盯着他看,附和道:“对啊,有什么不能说?” 秋生却哑巴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在任婷婷面前都说不出口的误会,在小师妹面前就更加说不出来了。 九叔便说:“既然秋生不肯说,文才,你来说!” 秋生绝望了,“……师父你非要问的,可别后悔啊。” 就在文才要道出前因后果的时候,秋生已经牵住明月的手腕,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好不让明月听见那番话,“小师妹,最近店里来了一批新货,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些,我们去那边看看?” “不要,”明月不为所动,“等我听完了再来看。” “哎——!” 秋生顿时心虚起来,方才在知道误会了任家大小姐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无措紧张。 文才一番比划,外加解释,终于道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秋生姑妈出去前特意叮嘱过秋生,等下怡红院会有姑娘过来这里买胭脂水粉,而婷婷过来问路的时候,又恰好遇上秋生姑妈,秋生便以为她就是那位怡红院的姑娘。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一番鸡同鸭讲下,两人竟然也没有解开误会,在任婷婷说要将自己在省城学会的东西(化妆),都教给这里的姑娘时,更是被误会她的秋生气到直接收回胭脂,并直言不做她的生意,让她别带坏这里的女孩子。 正当莫名其妙的任婷婷离开这里时,又遇上过来找人的文才,于是误会才得以解开。 而任婷婷在知道了秋生到底误会了什么后,便给了秋生一巴掌,羞愤离开。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众人也都知道了,明月便是在那时遇见离开的任婷婷。 明月:“……” 明月沉默:“…………” 明月深吸一口气:“………………” 秋生看着一旁越听越安静、越听脸越红的少女,心里更加慌了,急急忙想要开口,“师妹,我……” “啪”的一声,明月抬手给了秋生一巴掌,气得骂道:“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说完,她也生气地跑走了。 “哎,师妹!” “明月!阿月!”九叔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回头对两个徒弟回以凌厉的目光。 “师妹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文才在一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有些茫然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怡红院,任婷婷和小师妹都生气的跑开了? 而秋生捂着被师妹赏过耳光的脸,既委屈又懊恼,突然,打了一下嘴巴。 “……瞧我这张嘴!” 第二章 因着宝香斋闹出来的事端,明月一直没有搭理秋生,连带着也恼了文才。 若是别的事情还好,可那日之事确实是他们做得有些过了,为了让秋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明月几乎全程冷着一张脸。 平时在义庄也只是和师父说话,任凭他们怎么赔礼道歉,都全当作耳旁风。 一开始文才还在幸灾乐祸,直到他发现这把火也连带着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两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用来哄师妹开心,但都没起到什么作用。 至于九叔,他巴不得这两个臭小子离明月远点,省得整天像花孔雀一样地围在师妹身边开屏,惹得人心烦,又哪里会帮忙。 直到三日后,任老太爷起棺迁葬,明月也没松口。 九叔穿上了自己做法时用的黄色道袍,带着三个徒弟一起过来,而任老爷和任婷婷那边,除了他请来帮忙的人以外,还有一位名叫阿威的捕快队长,据说是任婷婷的表哥。 自从那次从宝香斋一别,明月和任婷婷就再没见过,这次遇上,趁着暂时还没动土起棺,两人便凑在一起说话。 明月为两位师兄那日的无礼行为向任婷婷道歉,任婷婷却并未向她计较这个,反倒亲密地拉着明月的手。 任婷婷说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做的事为什么要你来收拾残局呢?” “可是……”明月欲言又止。 任婷婷哪里舍得好友为难,甜甜一笑,扯开话题,“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了,等明天你来任府找我啊,我有东西给你。” “嗯,好呀。” 除了师父九叔,明月从未和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而自从她长大之后,因着男女大防,纵使九叔身为长辈,也不便再与她那么亲近,反倒还教育明月,不要让男性过于靠近自己,若是遇到轻薄之徒便直接出手。 这还是明月长大以后,第一次与人这么亲近。少女柔软的身体贴近她,明月有些无措,但更多的是与朋友相处的欣喜,她抬眸对着任婷婷一笑,清冷的面庞因着这抹盈盈笑意,而融化成艳阳。 任婷婷望见她的笑颜,惊艳一瞬,不由自主道:“你笑起来好漂亮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少女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夸赞难免令人有些不好意思,明月垂眸,面颊因为羞涩而染上一丝红晕,轻声说道:“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任婷婷见状,促狭叫道:“脸红的样子都这么可爱!” 明月忍着羞涩,嗔怪地瞪她一眼,任婷婷便笑着抱了上去,求饶似的蹭了蹭。然后,两个少女亲密无间,聊了起来。 这边气氛融洽,不远处的师兄弟二人却望着明月与任婷婷相处,心中泛酸。 秋生嘀咕道:“好歹师兄妹一场,青梅竹马多年,怎么不见对我笑得这么甜,啊,居然还脸红了!” 这如何不叫人眼热! 文才没有多想,下意识顶嘴道:“切,那怎么能一样!你是男的,师妹做什么要对你脸红,对你脸红才会出大问题好吧!” “哎呀,你……”秋生恨不得捋起袖子与他讲道理。 而另一边,任家已经开始准备上香仪式,九叔叮嘱众人上香一定要诚心。 任婷婷被父亲叫走,明月一人留在原处,暂时没动,见此,秋生文才二人连忙走了过去。 明月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师父方向那边走。 两位师兄跟在她身后,不住地赔礼道歉,秋生说道:“小师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会气坏身子的啊。” 明月充耳不闻。 文才便也跟着说:“是咯是咯,这样对身体不好的,而且这都是秋生的错,师妹你别生我气啊。” “我去——”秋生见文才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敢挑拨离间,“我当你兄弟,你当我契弟?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闭上。” 文才理直气壮:“本来就是嘛,明明是你惹到任家小姐,师妹才会生气的,我是被连累的那条鱼啊!” “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没文化!”秋生纠正他。 文才抓到把柄,“呐,你也承认了,是你连累我的。” “懒得搭理你。”秋生无视他,追上明月。 “小师妹,你大人有大量,等下我就去和任小姐赔礼道歉,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别不理我嘛——”说到最后,秋生的语气已变得委屈巴巴。 明月终于分了点眼神给他,还没等秋生高兴起来,明月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你根本就不是诚心认错的。” “不是诚心?”秋生不解,又继续追上,“师妹,我很有诚意的!” 前方任老爷与九叔说着话,阿威左看右看,还是没忍住,凑上前去听了。 明月走到任婷婷身边时,正好听见任老爷望着这块墓穴,以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说道:“当年风水先生说这块地很难找,是一个好穴。” 纸钱纷纷扬扬,自墓地飞起,有一片从明月眼前飞过,她不禁将视线移开,亦望向了任老爷提到的风水宝地。 九叔绕着墓穴走了一圈,点评道:“不错,这个穴,叫蜻蜓点水穴。穴长三丈四实得四,阔长一长三实得个三。所以……棺木不可以平葬,一定要法葬。” 九叔穿着道袍,正气凛然,讲起风水时头头是道。 旁边的任婷婷便和她说道:“你师父懂得好多啊。” 明月认可地点头,仿佛自己被夸了一般开心,“是呀,师父很厉害的,什么都知道!” 闻言,任老爷不由露出了钦佩的表情,“不错,九叔说的和当年风水先生说的一样。” 这时秋生和文才也已经走了过来,文才听到那句“法葬”,便问道:“师父,什么是法葬?是不是法国式葬礼?” 九叔冷眉扫了一眼,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 秋生忍不住笑,想起文才刚刚在小师妹面前还故意拖后腿,更是以“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向他,边看边摇头。 这时,工人过来询问九叔是否可以动土,在得到允可后,便拿着铲子准备动土起棺。 明月与婷婷站在一处,另一边便是师父与任老爷,而秋生文才来得较晚,则是站在婷婷那边。 明月原本在看工人们动土,却看见不远处的阿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竟毫不客气地撞开秋生,自己却挤到了任婷婷旁边,动作粗鲁,以至于把秋生旁边的文才撞倒。 “……”明月秀眉一凝,见他挨得婷婷极近,还露出不怀好意(实则只是面相问题)的笑来,便十分自然地走出队伍,又往另一边去,“师父,所以什么是法葬啊?” 话音刚落,她就以同样的方式,强行将阿威挤走,去到了婷婷的左侧。 被挤到边上的秋生,原本还因为莫名被撞走而有些郁闷,在看清队伍当中发生的一切时,早就顾不得生气,反倒美滋滋地想道:师妹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阿威猝不及防被撞开,心中一气,正想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结果却对上了一双极为清冷的眼睛,似雪又像月,宛若天上月一般高不可攀。 霎那间,他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更遑论是质问。 九叔瞥见这边的动静,便也走了过来,直接隔开阿威与明月,再次把人挤走,他态度自然地转头对任老爷说道:“所谓法葬,就是竖直葬,任老爷,我说得对吗?” 这时,站成一列的队伍只剩下任老爷、任婷婷、明月,以及刚走过来的九叔。 明月听见他们提及风水理论,不由得更加专注起来。 任老爷开口说道:“不错,当年那个风水先生曾说过,先人竖直葬,后人一定棒。” “先人竖直葬,后人一定棒……吗?”明月轻声重复了一遍,不禁看向那已经被挖开的墓穴。 可如果真有这么好,那为什么二十年还要另作起棺? 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徒心有灵犀,九叔此时也正好开口询问:“那么灵不灵呢?” 任老爷苦涩一笑,向众人说起自二十年前下葬之后,任家生意便一落千丈,人丁也越来越单薄的事情。 任老爷与九叔边说边走,是越走越远。 两人一看便是要说一些不便让小辈知道的事情,于是剩下的小辈便也就没跟着一起。 明月与任婷婷去另一边说话,秋生和文才跟了上来。 一旁无所事事的阿威见此也挤进来了,并因此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做什么做什么!看你们两个面目可憎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想对两位小姑娘做什么!” 他端的是一派大义凛然。 原本两个女生走到边上,是想说一些女孩子之间的体己话,如今硬是挤进了三个男生,饶是两人再想叙旧,也不便再提些什么了。 明月一脸无语,任婷婷也有些无奈地看向表哥阿威。 秋生本来就看他不爽,“路这么宽,你总不能把整条路都霸占住了,不让我们过去吧?” 阿威挺起胸膛,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行!你知道那两位姑娘是谁吗?其中一位可是我表妹!” 文才与秋生互看一眼,便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走过去分别围住阿威。 尽管阿威身型魁梧,但在两人的围堵下,也显得有些弱势起来,他不甘落于下风,直起背脊看向他们。 秋生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硬是把人拍得矮下去一截,“那你知道另一位姑娘是谁吗?那是我师妹。” 文才力气没有他大,狐假虎威道:“就是就是。” 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是那么融洽,明月怕他们会在这里吵起来,扰了先人的清静,只好唤道:“师兄!” 见师妹终于又搭理自己,秋生和文才立刻停下,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 婷婷亦同时叫住阿威,让他不要再胡闹了。 阿威对着文才、秋生时一脸刻薄,但转头看向任婷婷与明月两个女生时,倒是笑得那叫一个和蔼亲切,“是,表妹说的是。看在你们的份上——我就不和那两个小子计较了。”说着,他又觑那两人一眼。 秋生期待地看着明月,希望她能跟自己说说话,可少女却移开了视线,不愿看他,明显还在生闷气的模样。 秋生的脸都垮了。 他抓了抓头发,看向任婷婷,语气诚恳地说道:“任小姐,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了。” 任婷婷性情和善,并不怎么记仇,这会儿秋生和自己道歉,她也就不再同他计较那日的事情,微微点头,算是收下了他的歉意。 秋生松了口气,又走去明月身边,轻轻地拉了下她的衣袖,低声细语地唤道:“师妹……” 文才本来还只是站在旁边旁观,见他居然还直接上手了,不等明月反应,就已经把秋生的手拍了下来,“你的手碰哪里呢!” “喂!你!”还没等到师妹回应,就被人打断,秋生也有点气了。 “喂——!”文才亦一脸不爽。 任婷婷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又突然吵起来了。 阿威却是振振有词:“我就说他们不怀好意吧!” 明月深吸一口气,拍上两位师兄的肩膀,微笑道:“二位师兄,可以先安静一段时间吗?” 虽然是笑脸,但谁都能看出她的坏心情。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事的两人连忙噤声,边赔笑边用手在嘴巴处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于是,世界安静了。 明月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在他们肩膀上拍了拍,“很好。” 她心累地叹气,走向任婷婷那边。而站在原地的两人捂着嘴巴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又连忙跟上。 这边安静下来之后,不远处九叔冷峻的声音传来,“如果不是有仇,他又怎么会让你们在蜻蜓点水穴上盖水泥?” 九叔走到墓穴边缘,望着附近的水泥,肃声解释:“雪花盖顶,泥土浅浅铺上一层才叫蜻蜓点水,可现在棺材盖都碰不到水,又怎么算得上点水呢?”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明月与任婷婷相视一眼,往墓穴那边走去。 通过九叔和任老爷的一番对话,明月了解到了风水先生与任家的一段恩怨。 原来任老太爷获得这个墓地的手段并不是那么光明,乃是靠着半强迫才得到的墓穴,便也因此招来风水先生记恨。风水先生使了些手段,毁了原本的风水宝地。 她和婷婷走到墓穴时,九叔已纵观全局,“他还算是有良心,叫你二十年后起棺迁葬,害你半辈子不害你一辈子,害你一代不害你十八代!” 九叔的话音一落,听得现场众人面色剧变。 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吗? 明月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下意识担心地看向任婷婷。 师父这么说,那么这块墓穴绝对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好不容易交上了这么一个朋友,明月不希望看到她受伤害。 任婷婷看到她的神色,心里暖暖的,反倒对她安抚似的笑了笑。 虽然任婷婷看起来娇滴滴的,但绝对不是一个经不起风浪的柔弱性子。相反,她性格极为要强。绝不会轻易感到绝望。 况且,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时,监工吆喝了一声:“起棺了!” 工人们在棺材盖绑上绳索,齐齐用力,将棺材拉出墓地。 九叔上前,从棺材上捻起一丝泥土,摩挲一番后又放下,转身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今天是任公威勇重见天日,凡年龄三十六、二十二、三十五以及四十八,属鸡属牛者,一律转身回避。” 其余人转身回避。 明月与婷婷、秋生文才等人均不在回避范围内,因此不需要特意转身。 仪式结束后,九叔正色道:“肃整衣冠,开棺!” 话音刚落,棺盖被轻轻推开。 “呼……”狂风乍起。 明月忽觉身上一寒,耳畔传来乌鸦悲鸣。她愕然抬头,只见树林间飞过一群乌鸦,叫声凄然,阴风阵阵,实属不祥之兆。 众人一起上前,待秋生看清棺内情况时,下意识挡在了明月面前。 九叔原本严肃无比的神色,此刻更是肃穆起来。 明月被挡住,没看见棺木情形,便轻拽了下秋生的衣角,让他让开些许,她则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棺材。 任老太爷躺在棺材内,身着寿衣,面色青白,却很显年轻,平放在身前的手微微伸直,指甲看上去似乎比寻常人要长一些。 明月还未来得及细看,任老爷脱口叫道:“爹——”然后便跪了下去。 任婷婷亦跟着跪下,唤道:“爷爷。” 任老爷语带愧疚:“惊动了您老人家,孩儿真是不孝。” 周围的寒气越来越重,明月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抬起,微微收紧衣领避免寒风侵袭。可眼下还未到傍晚,气温怎么会下降得这么快呢? 九叔虽在观察棺材情况,但也分了部分注意在徒弟身上,见最小的徒弟脸色不适,便让两个徒弟替她挡一下风,又稍稍上前,仔细察看棺材里的人。 任老爷起身问道:“九叔,这个穴……” 九叔明白他的意思,但轻轻摇头,“蜻蜓点水,却不能一点再点,点在同一个位置上。这个穴已经废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九叔沉吟片刻,提议道:“我建议就地火化。” 时下最忌讳火葬,九叔的提议自然是得到了任老爷的强烈反对。更何况任老太爷生前最怕的就是火,他断不能接受先父被火化的建议。 明月听着师父的几番劝说都被堵回去,最后只能折中,暂时将棺材寄存在义庄,待明天去寻到合适的墓穴再另作打算。 她目光忧虑地望着那副棺材。 既然师父提议火化,事情想必不寻常。 她想起方才听到的乌鸦泣鸣,只感觉心头越发不安。 文才不懂事情的严峻性,也不知道明月在担心什么,还以为她是害怕尸体,也顾不得先前明月说的让他安静的话了,开口宽慰道:“师妹放心吧,等找到墓穴之后,就会把棺材转走了。” 明月勉强露出微笑,她又哪里是担心这个呢,居住的地方原本就有一半分做义庄,要只是怕尸体,义庄的那么多具尸首,又哪里还怕得过来呢。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秋生白了文才一眼,走到明月身边,劝慰她道,“师妹放心,有师父在呢。” 在几人心目中,师父就像座可靠的大山,有他在,就永远不需要担惊受怕。 明月眉头轻蹙,却也点了点头。 事情暂时得到了解决,任老爷便也就准备带着女儿离开。 任婷婷坐在轿子上,让明月记得明天一早来任府找她,几番叮咛下,得到保证才放过了她,撑开伞。得到信号,轿夫很快抬着轿子远去。 “师父……”明月走到九叔身边。 九叔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转头对着两个徒弟说道:“你们两个在墓穴周围烧个梅花阵,烧成什么样,回来再告诉我。” 秋生和文才听话地点头,齐声应道:“是!” “阿月,我们走吧。”九叔说道。 明月不想就这么离开,她想亲自看看情况,便道:“师父,我想和师兄他们一起。” “也好。”九叔想了片刻,终于点头,“你们两个照顾好师妹。” “放心吧师父,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师妹的!”两人异口同声应道。 九叔扫了他们一眼,没再接这句话,只是叮嘱道:“每个坟头都要上香。” 明月说:“我记下了。” 九叔离开后,文才便凑到明月跟前,不客气地对着秋生说道:“我和师妹一边,你去那边。” 秋生懒得搭理他,将香分成三份,给了一份明月,“师妹,你拿这个。”又随手将剩下的另一份塞给文才,“口水多过茶,拿着吧你!” 文才接过,便看见秋生与明月已经拿着香分工合作,各自去了另外的坟头。 “……分开走就分开走嘛……”文才嘟囔道。 明月按照师父的叮嘱,在每个坟头插上三柱香,但越靠近坟墓,那种寒冷的气息就越是明显。 她心下越发不安,在上完手里最后的三柱香后,秋生走了过来。 “师兄?”明月望着他手里头的香,接过来看了眼,“怎么还剩了三柱?” “点完那边还有剩余的。”秋生自然地解开外套,给明月披上,“来,天快黑了,等下肯定会冷。” 尚有余温的衣物覆盖住她,带来一阵暖意,明月抿了抿唇,看向秋生,“但是……” “哎呀师妹,你就别跟我客气,你师兄我是男人,火气重嘛,不怕冷!你就先穿着吧。”秋生一脸镇定地说完,见明月没再反对,知道她已不再生自己的气,脸上喜意稍显,一阵眉飞色舞之色,几乎要抑制不住想要欢呼的心情,在明月视线将要看来之际,一秒正色,又恢复了那副正经的表情。 然后他拿过明月手里的香,随手找了个墓碑插上。 明月这才发现附近还有一座立了墓碑的坟地,她侧眸一看,却是微愣。 ——董氏小玉之墓,享年十九。 但让明月愣神的,却不是墓主人的过分年轻,而是…… 她喃喃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眼熟,看着好是亲切。” 秋生没听清,问:“师妹你说什么?” 但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幽幽的声音:“我也觉得你很是亲切。” 秋生顿时炸毛:“?!!” 晚风乍起,再次惊起一片寒鸦。 明月被惊得回过了神。 师兄妹对视一眼,心头均是一凛。 秋生下意识便将明月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四周。 此时吹来的寒风,更是吹得人周身一凉。 “方才……”明月看向眼前的墓碑,欲要说些什么,秋生却来不及多想,牵住她的手腕,拉着明月转身就跑。 两人匆匆跑开,正好与往这边来的文才撞上。 “阿月、秋生,你、你们看,这香怎么烧成这样了?!”文才声音都有些抖了,深觉不对劲的他,连秋生这会儿拉着明月的手都没注意到。 听到这话,明月与秋生纷纷看向文才手上的三柱香。 竟是烧成了两短一长的模样! 第三章 梅花阵竟然烧成了如此诡异的样子。 明月心中隐隐不安,对着两位师兄说道:“我们快回去告诉师父。” 三人回到义庄后,明月就看见任老太爷的棺材停放在大堂中,供桌上放着元宝蜡烛以及鲜果。 九叔见徒弟们都回来了,问道:“如何了?” 明月神色凝重,递上三柱香,“……情况有些不妙。师父,您看,烧成这样了。” 如此诡异的现象,显然寓意着不祥。 秋生见到师妹这副模样,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明月轻摇头,“我没事。” 她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好友任婷婷。 “人最怕三长两短,”九叔朝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说道,“香最忌两短一长,谁知偏偏就烧成这样。” 两短一长,和三长两短放在一起说,一听就是十分不妙的预兆。 明月着急问道:“烧成这样会怎么样?” 看到小徒弟如此忧虑的神情,九叔叹了口气,面露不忍地解释道:“家中出此香,肯定有人丧。” 文才见秋生与师妹站在一起,亦不甘落后地挤了过来,试图挤走秋生,秋生自是不肯让开。几番推搡下,文才差点没站稳扑街了。 两人闹出的阵仗有些大,明月原本严肃的神情险些没绷住。 文才立定站稳,为缓解尴尬,听到这话便开口问道:“有人丧?是不是任老爷家里啊?” 九叔看到他就眼冤,见他还要明知故问,平白无故惹师妹担心,瞪文才一眼,扬声道:“难道是这儿?!” 文才一脸讪讪,住了嘴,神情蔫巴巴的。秋生看着他,摇了摇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救了。 明月不由替任婷婷担心起来。 九叔见小徒弟如此心不在焉,便安抚性摸了摸她的乌发,劝慰道:“阿月别担心,我既然让他们把棺材搬回来,那便是有解决的法子。” “对了,那副棺材……”明月突然想起棺材被打开时的情景。 文才听她这么说,便问明月道:“师妹,棺材有什么问题吗?” 明月摇头道:“不,棺材没什么问题。” 闻言,九叔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但转头看文才,又一秒转换成了看朽木的表情,“师妹都能看出不妥的地方,可你们两个作师兄的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真是浪费米饭!” “明月说得不错。”九叔转而看向棺木,“棺材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棺材里的人。” 经过九叔和明月的提醒,秋生倒也发现了一些不妥之处,若有所思地说道:“说来也是,都二十年了,老太爷还这么年轻,一点腐化的迹象都没有……” 听闻这话,明月这才想起来,她当时觉得不对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没错,就是年轻! 这具尸体太显年轻了!都已经在地底下埋了这么久,尸身又怎么会到现在还腐而不化? 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 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的想法,明月走去棺材旁侧,想要推开棺材盖看尸体情况。 秋生和文才又哪里舍得劳烦她,见此,便自告奋勇。 秋生劝说道:“师妹,这种事情还是让师兄来吧。” 文才认同点头道:“没错没错,让秋生来。他力气大到没地儿使!” 秋生白他一眼,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便宜了文才,让明月去边上等着后,便又一把扯文才过来帮忙。 明月站在边上静心等待着。 秋生与文才齐心协力将棺材盖推开,等到看清棺材内情形时,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异,异口同声道:“发福了?!” 明月心中惊诧,急切唤道:“师父!” 九叔匆匆走来,几人一同看向棺内。 只见任老太爷尸身面相丰润,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指指甲修长锋利,竟微微彰显出阴森的蓝色。 明月凝眉细看,仔细比对了一番,转头对九叔说道:“师父,他的指甲好像比白天见到的那会儿还长了一些。” 九叔神色大变,急声催促:“快把棺材盖上!” 明月从未见过师父露出如此严峻之色,即便是白日在知道风水先生对任家宝地使的手段,也只是比往常严肃、肃穆一些,又哪里会像如今这般。 棺材被秋生、文才合力盖上。 九叔语速飞快:“阿月,你去替师父准备纸、笔、墨、刀、剑。” 所谓的纸笔墨刀剑,指的是:黄纸、红笔、黑墨、真刀和木剑。 虽然九叔平时不让她接触这些,但她还是知道些许知识的。 “好。”明月轻声应下,转身去寻。 文才连忙问道:“师父,纸笔墨刀剑是什么啊?” 九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让你平时多跟着我学多点,结果学的都吃进肚子去了是吧?成日阿吱阿咗,师父现在忙得很,没功夫搭理你。” 秋生也无暇理会文才,很快跟上明月,说道:“师妹,我来帮你。” “哎,等等,我也来帮忙啊!”文才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急声说道:“师妹,你跟我说要拿什么东西啊!” 他可不想看到秋生这臭小子跟师妹独处。 秋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死文才,当什么不好,要当电灯泡!真是煞风景啊! 几人合起伙来,倒是很快把东西准备好了。 回到大堂的时候,九叔手里也提了一只公鸡。 “师父。”明月把刀递给九叔。 九叔接过,正准备取血,文才又过来殷勤问:“师父,又杀鸡啊?” 九叔冷眼一扫,文才讪讪住嘴。 明月将他拉到自己跟前,随手塞了把桃木剑给他拿着,劝道:“文才师兄,你暂时先别说话了。” “就系咯。”秋生接话道,帮师父杀鸡的时候又回头看文才一眼,“真系口水多过茶啊。” 九叔用碗盛好鸡血,开始施展道法。 明月认真地观看着。 因为她平日里要忙着学业,加上九叔特意的回避,就很少接触这些东西,很多相关知识也是一知半解。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师父这么全副武装的样子。 九叔食指捻米粒,直接穿火而过,火苗与米粒交缠、冒起,他利落一掷,扔去盛有鸡血的瓷碗中,一番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 火焰迅速扩大,将血液包围。 见状,明月将墨斗递给师父。 九叔用八卦镜盖住碗口,只露出小小缝隙,让其顺着间隙缓缓滴落到墨斗线上。 文才被骂多了,也不敢再劳烦师父,便悄声问明月与秋生,“阿月、秋生,那些是什么?” “是墨斗。丝线加入鸡血、黑墨,作法之后,就成了能够克制阴邪的纯阳之物。”明月解释。 秋生见惯墨斗线,便也知道它的用处,主动问道:“师父,弹在哪儿?” 九叔将墨斗交给秋生,让他和文才弹在棺材上。 明月见师父的手沾上了墨血,从口袋里拿出副手帕给他,“师父,擦手。” 九叔接过手帕,一边用它擦手,一边看向不远处将墨斗线弹在棺材上的两个徒弟,正色叮嘱道:“每个地方都要弹上,千万不能漏弹啊。” 秋生、文才连声应是。 明月问:“师父,是不是棺材弹完墨斗就没事了?” 九叔轻颔首,“可以这么说吧。” 他拿起供桌上的香烛,边准备点上,边与徒弟们解释道:“人分好人坏人,尸分死尸僵尸。” 文才弹着墨斗也不忘顶嘴,“人不止分好人坏人,还有男人和女人呢!” “……”明月听着,无言地看他一眼。 九叔正往红蜡烛上借火点香,听见文才乱七八糟的话,冷冷看他一眼,“师妹在这儿,你还敢胡说八道!” 秋生也教育道:“让你弹就是了,废话这么多。” 文才委屈地住嘴,又往明月那边看一眼。 明月偏过头去不理他。 文才暗叹一口气,和秋生一起,一次一次地把墨斗线弹在棺材上。 见文才不再插嘴,九叔继续解释道:“而任老太爷的尸,就是即将要变成僵尸的尸。” 九叔科普了一番僵尸的来源。 人与僵尸最大的不同便是,人之所以变成坏人,是因为他不争气;而尸之所以会变成僵尸,却是因为他多了一口气。 人在死前憋气、顶气、翳气到死,就会有一口气聚集在喉咙里,也就是俗话说的死不断气。 秋生总结道:“所以说啊,做人要争气,人死了最重要的是要断气,否则的话,就会害人害己。” 明月边听边点头,“确实如此。” 看来,任老太爷就是死前憋了一口气,再加上蜻蜓点水穴出了差池,才会搞得死后尸变成僵尸。 “不过,好在有师父在。”明月在知道事情仍有转圜之后,整个人就轻松多了,笑吟吟挽住师父的手,“要不是师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师父最厉害啦!” 九叔被小徒弟这番甜言蜜语哄得是心情舒畅,原本还想教育其余两个,好让他们别再说这么多废话,专心弹墨斗就是。如今被明月这么一哄,便也不再和他们计较。 他拍了拍明月的手背,慈爱地说道:“阿月啊,跟师父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明月笑得甜甜地点头。 师徒两人离开了大堂。 秋生与文才看着明月与九叔远去的身影,秋生忍不住酸意嘀咕道:“真是父女情深咯,哪像我们,和师妹牵下手都要被师父骂。” 文才吐槽:“切,别说是牵手了,多说句话,师父都防备得跟什么似的。” 秋生却想开了,“不过也没办法,换做是我有这么漂亮懂事的女儿,也不放心她和男人相处。” 文才泼他冷水,“还女儿哦,你先过了师父那关再说吧!” …… 秋生与文才在大堂任劳任怨地弹墨斗,九叔与明月这边却是一派温情。 明月于桌边坐下,见师父在房里翻翻找找,十分神秘地拿着一个盒子出来。 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六七个蛋挞。 “师父?”明月惊喜道。 九叔则关上门,不让那两个徒弟知道,将点心盒子一并推去明月面前,一脸随意地说道:“上次在茶楼,我见你似乎很喜欢吃这个点心,正好今天有空,就去买了点回来。” 他语气随意,像是在说什么不甚重要的小事,明月却听得感动不已。 前几日在茶楼,她自觉表现得不是很明显,没想到师父竟察觉到了。 她走到九叔面前,半蹲下来,枕在他膝盖上,半晌后,轻声道了句:“谢谢爸爸。” 九叔怔了下,眼圈有些红,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笑道:“你这丫头呀……” 明月轻轻蹭了蹭他,抬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知道的,私底下才能这么叫嘛,可现在也没旁人呀。” 说着,她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九叔清咳一声,故作正色,却依旧忍不住笑意地应了句:“哎!” 他把纸盒子都塞给明月,慈祥催促道:“快吃吧,可别被你那师兄们看见了,那两个百厌星,十足十的败家。”语气还有些嫌弃。 “我才不怕。”明月调皮一笑,“师兄疼我,不会同我争啦。” 九叔却故意问她:“只有师兄疼你哦?” 明月起身抱住他:“当然不是啦,最最最疼我的,当然是爹爹你。” 九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露出欣慰之色。 随后,就听见明月无比认真地说道:“谢谢您当初把我带回家。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明月。” 九叔是在一个满月当空的夜晚捡到她的。 当时的他和师弟四目正好去收服一只黑熊精,谁知道黑熊精没捉到,反而在竹林里捡到了一个小女娃。 当时的明月还是不记事的年纪,有关于身世之事,还是明月问九叔,为什么她只有爸爸,没有妈妈的时候,九叔才告诉她的。 而也因为捡到她的时候,天上正是满月,月色皎洁,所以九叔就给她取名为明月。 小的时候,四目道长每每过来,便很喜欢“小月亮”“小月亮”地叫她。 “是师父该感谢阿月才是,要不是我把你带回了家……”他爱怜地摸着明月的头发,感慨道,“我又哪里来这么漂亮懂事的乖女啊。” “好了,先吃蛋挞吧。”九叔说道。 明月便在他旁边坐下,打开纸盒后,先是递给九叔一个,自己才拿了一个来吃。 师徒俩吃着点心,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噼里啪啦吵个不停。 “外面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吵?”明月放下点心。 九叔却示意她留在屋里,“你继续吃点心,师父出去看看。” 明月听话地点头。 只是九叔出去之后没多久,外面的声音反而更大了,还听到了“咔嚓”竹竿断裂的声音。 明月见师父一直没回来,有些不放心,便抱着点心盒子出去,正好看见秋生冲去门外,而九叔吃痛地抱着头,口中还说道:“好啊,居然敢打师父……” 明月大惊失色,放下纸盒,凑上前去抱住九叔:“师父,您怎么了?!” 九叔摆摆手,又忍不住“嘶”了一声,显然疼得不行。 顿时,她目光凌厉地看向外面,站在大堂门口的文才接收到师妹的眼神杀,心虚地低下脑袋,“不、不关我事,都是秋生……我、我去找他算账,给师父出气!” 说完,他就快速跑走了。 “你!”明月气急。 她跑去找伤药给师父,扶着他在旁边坐下,检查了下伤处发现不严重,才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气势汹汹地走出大门。 另一边,秋生拿了一大把香点上,准备骑车跑路。 他出来得快,并没有见到从里屋出来的明月,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搞出来的事端被师妹发现了。 文才拦住他:“你不管我啦?” 秋生觑他一眼,“哎呀,祸是你闯出来的,要不是你拿墨斗弹我,我又怎么会误拿扫帚打中师父!” 秋生把呛人的烟香吹散了些,把香插到自行车上。 可文才哪里敢就这么放他离开,那岂不是要他独自面对小师妹的怒火? 文才劝道:“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很容易撞鬼的啊!” 秋生摆摆手,回头说道:“现在这情形,我宁愿见鬼也不愿见到师……师、师……” 他话锋一转,将那句“师父”收回,改口说道:“师弟你都这么挽留了,那我当然是要住下的!” 秋生放下自行车,转头走回屋子,冲屋前的人讨好笑笑:“你说是吧,师妹?” 文才顿时一个咯噔,顺着秋生视线回头。 月色下,明月穿着素净的衣衫,一张俏脸更显清丽,黑亮的眼眸里却露出了满满的杀气。 她微微一笑,手中还拿着一根极粗的棍子,在手心轻轻拍打了两下,耐心地问道:“不愿见到谁呀?” “没、没谁。”秋生哭丧着一张脸,默默垂首,哪里还敢说师父坏话。 明月又看向文才,他亦学着秋生低头。 两人齐声道:“师妹请动手。” 明月气笑了,一人赏了一个暴栗,“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打师父!” 文才这会儿也不敢再反驳自己没有动手,都是秋生打的,闷声应道:“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秋生捂着脑袋,却是说道:“师妹下次还是拿棍子吧,我怕你手疼。” 明月看他一眼:“下次?” 秋生连连摆手,“没有下次了!” 明月冷哼一声,怒意稍退,分别往他们手上塞了一个东西,留下一句:“天色不早了,关门休息吧。” 便转身回了屋。 秋生、文才低头一看,发现手上多了一个蛋挞。 * 三更时分,明月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她听见“砰”的一声,皱眉掀开被子,径直下了床。 明月拿着盏油灯出屋,方才的动静……好像是停放任老太爷棺材的方向? 文才和秋生也住在那里,义庄房间不够,所以秋生留宿都是和文才住一起。 明月这样想着,往那边走了几步。 “阿月?”有人叫住了她。 明月回首,“师父。” 九叔亦拿着盏油灯走了出来,“你也听到声音了?” “是的。” 九叔扶着她的肩膀,说道:“师父去看就行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哦,好。”明月点头。 她目送着九叔离开,正准备回房,经过大堂时,脚步微顿。 明月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不解地眨了眨眼。 总觉得……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静立片刻,九叔已经从文才那边回来,见明月留在原地没动,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明月回神笑笑:“没什么。对了师父,那边怎么了?” 九叔失笑着摇头,“不就是那两个臭小子咯!抢被子抢来抢去,文才反而被秋生踢下床了。都这样了,文才也没醒。像他这种人,最适合看义庄了。” 明月闻言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九叔劝她道:“你白天一早不是还要去任府找婷婷?去睡吧,棺材的事情不用担心,墨斗弹好肯定没事的。” 明月想了下也确实如此,与师父道完晚安便回房了。 九叔拿着油灯,目光审视地看向门外,注目许久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回了屋子。 “……” 片刻后,一道缥缈的虚影逐渐成形,乃是一位妙龄少女。 她专注地望着明月离开的方向,目光似幽似怨。 良久,才不舍地离开。 第四章 明月起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 文才和秋生还没睡醒,倒是九叔在院子里打着太极。 “师父,早上好。”明月过来,陪着师父打了一会儿太极,“对了师父,我晚上要去叶老师家抄书,可能会在她家歇下,您今晚不用给我留门了。” 村里就一家私塾,明月的老师叶素秋更是身兼数职,教语文、算术、地理,偶尔还要帮忙去上图画课。 叶老师家中有无数藏书,有些可以外借的,均已被明月借走。 只是有的书籍实在珍贵,是老师祖辈留下的,不便外借,所以老师便让她来自己家中摘抄,誊写一份带走。 叶素秋家里只有她以及一位佣人,往常明月去她家看书,有时晚了,也会直接在她家歇下。 九叔微微点头,“锅上有皮蛋粥,吃了再出门吧,明早早些回来,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 “知道啦。”明月笑着应下,“师父对我最好了!” 九叔一贯严肃的脸这会儿也忍不住挂上一抹笑意。 师徒俩说了好一阵的话,九叔又顺道教了她点拳脚功夫,明月练得差不多了,才去吃早饭。 明月收拾好碗筷,与师父说了一声,便往任府去。 任婷婷早就在府中等她,见明月来了,喜笑颜开地迎上来,挽住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说道:“你来啦,用过早饭没有?” 明月向一旁的任老爷问好,随后也笑着回挽住她,笑脸盈盈道:“吃过了。” 任婷婷让下人去准备茶水点心,随后拉着明月在红木桌旁坐下。 阿威也正好在今天来任府拜访,他与明月几乎是一前一后进的任府,此刻见两个女孩像连体婴似的腻歪在一起,还愣了一下。 很快,他便回神,叫道:“表姨父。” 任老爷点头,示意他坐下来,又给他倒了杯茶。 阿威看着不远处亲昵说笑的两个女生,大饱眼福的同时,又忍不住回头,问任老爷道:“表姨父,表妹她也不小了吧?” “嗯?”任老爷轻抿一口茶,“是不小了。” 阿威忍不住笑一下,继续问道:“那也是时候该找个婆家了吧?” 任老爷抿完茶,随口回了句:“是时候咯。” 阿威心中一喜,手中捧着茶杯凑过来,“表姨父,我想……” 任老爷看他一眼,恍然道:“你想喝茶?” 说着,便又给他斟了一杯,却并未接过阿威方才的话。 任老爷与阿威的对话并没有引起两位女生的关注,仆人将茶水点心端上来后,明月接过她端来的茶,笑着说了句:“谢谢。” 她刚用过早餐,眼下还不是很饿,便只喝茶解腻。 任婷婷以手撑着下巴,目光欣赏望着她。 明月穿着半旧不新的蓝色裙子,乌发轻垂在脸侧,瞥见任婷婷的视线,便眉眼弯弯,冲任婷婷一笑,惹得任婷婷一怔,随即便笑着扑过来,抱住明月声音甜甜地说道:“阿月,要不今晚你在我家住吧?等明天我再送你回去呀。” 好不容易结交了个好友,任婷婷真是恨不得整天黏着才好,完全舍不得分开。 “嗯?”明月一愣,随后有些为难,“怕是有些不凑巧,我与老师约好了要去她家抄书。” 任婷婷难免失落。 明月不忍心见她失望,便柔了声音:“等过几天事情办完,我再来陪你。” 任婷婷被她这句话哄好,开心地说道:“那一言为定,唔……我们拉钩!” 明月看着她略显孩子气的行为,纵容地伸出手指,与她的勾在一处。 两人相视笑笑。 两人用过点心与茶水后,任婷婷提起正事,也是她今天叫明月过来最主要的目的。 “阿月,你跟我来。”说着,任婷婷牵着她起来。 明月见她这样子,有些好奇:“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任婷婷神秘一笑:“去我房间,我有东西要给你。”她又转头对任老爷说:“爸爸,我和明月先回房间啦!等下再下来。” 任老爷随意地摆摆手。 两个女生相携上楼。 阿威几次想要提起刚才的话题,但都被任老爷打太极一般地绕回去,期间更是喝了无数杯茶,水喝太多,以至于都要喝撑了。 而就在此时,九叔带着两个徒弟走进来。 任老爷从座位起身,唤道:“九叔。” 九叔亦走过来,正色道:“任老爷,关于老太爷那块墓地……” 任老爷了然,“那我们上楼说吧。” 秋生与文才原本跟在师父身后,往客厅找了一圈,只是都没发现明月的身影。 见此,秋生不由问道:“任老爷,为何不见明月与任小姐?” 任老爷解释:“婷婷那丫头,刚刚拉着明月回房了,说是一会儿就下来……”说着,他又突然笑道:“喏,这不就来了吗?” 他指向上方的楼梯。 几人顺着任老爷指示的方向看去,忽然,便是一愣。 只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牵手徐徐走下台阶。 任婷婷身着时下最流行的红色洋装,眉目俏丽,落落大方,她盈盈一笑,冲着下方呆愣住的人轻挑眉,将身旁的明月拉到自己身前。 明月穿着月白色的洋装,细嫩光洁的脖颈被淡蓝色的丝带点缀,系成了蝴蝶形状,裙身的蓝色轻纱如星河璀璨般蓬松散开,荷叶边的裙摆层层叠叠,垂落到地上,宛如半开的花苞,随着走动的动作,裙摆像波浪一样散开,露出白色的鞋尖,后背的丝带束得紧紧的,更显纤腰不盈一握,摇曳生姿。 原本及腰的乌发被精心打理了一番,原本的直发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成了大卷,头发高高梳起一半到脑后垂落下来,只余几缕碎发装点,多了几分性感的味道,但因着发间装饰着蓝钻石镶嵌的发夹,眉眼便更显清冷疏离。 眉似远山黛,眼如秋波横。 几乎是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全场寂静了一瞬,没有人出声。 两位长辈倒还好,剩下的三位小辈像是傻了一样,呆愣住原地,只怔怔地望着她。 尤其是同明月一起长大的师兄们,他们一向都知道师妹是很好看的,却是没想到,师妹盛装打扮的时候,竟是如此惊艳,动人心弦。 看着这样的她,只觉周围一切已然远去,眼中唯有那明亮的色彩,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扑通,扑通。 “哎呀,别跳了,再跳就跳出来了。”文才很小声的呢喃了一句,按住了胸口。 明月不解地抬眼,正疑惑着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任婷婷便更加凑近她,直接抱住了明月的细腰,笑吟吟地扫过他们,明知故问道:“系唔系好靓?” 文才傻愣愣地应了句:“何止啊,简直系靓爆镜啊!” 明月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任婷婷的手,小声说道:“哪有这么夸张呀。” 任婷婷也小小声回答她:“可就是很好看嘛。” 秋生这才回神,他捂着胸口,望向明月,语气真挚地称赞道:“师妹,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声音还有些飘忽。 秋生师兄看起来好像与往常有些不同…… 明月笑了笑,还没回话,文才便迫不及待地插话了:“你不废话,师妹穿什么都好看啦!” “啊你真是——”秋生喉咙一哽,我跟师妹说话你这臭小子插什么嘴! 某些气氛在无形之中消散了,场面又变得诙谐起来。 “好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九叔见两个徒弟就快要吵起来,开口打断他们。 师父发话,徒弟自是不敢再争论,只得没好气地瞪对方一眼,试图用眼神厮杀。 九叔又看向明月,边看边点头,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阿月的确是穿什么都好看。” 文才像是得到认可一般,撞了下秋生手臂,“你看,师父都认同我了!” 秋生懒得理会他,目光安静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月白色身影身上。 任老爷笑呵呵道:“九叔,就让小辈们在这里玩吧,我们去书房说。” 阿威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想起话还没来得及讲完,连忙跟着任老爷上了几层台阶,“表姨父,我……” 任老爷说道:“阿威,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吧。” 九叔临上楼前,又看了秋生文才一眼,敲打一番徒弟,“你们两个可别胡闹啊。”然后才去寻任老爷。 两位长辈上了楼。 明月对着秋生他们点点头,和任婷婷去到先前的地方坐下,她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鲜花,笑着问道:“婷婷,准备了这么多花,是打算插花吗?” “是呀。”任婷婷递给她一把剪刀,“我最近在学插花,现在准备尝试一下。来,我们一起呀。” 明月接过,看了一圈,寻几枝色彩相近的花束,修剪枝叶,将其放入瓶中,任婷婷此时也正好将花束放进瓶口,两人一看,她们选好的花朵色彩搭配得当,配合得正正默契,遂相望一笑。 秋生与文才见明月与任小姐相谈甚欢,亦不由走了过来,只是还没走到明月身边,就被恹恹走下楼的阿威发现。 阿威心中正是窝火,见状,便立即挤开两人,并训斥道:“干什么干什么!四处乱走,想偷东西啊!” 明月听到这话,轻轻皱眉,便又听见阿威指责道:“还离明月小姐和我表妹那么近,是不是想揩油啊!” 这番指责简直是无中生有,秋生、文才两人立刻同阿威怒目而视。 明月有些头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合不来,一见面就要吵架。 任婷婷无奈地唤道:“表哥!” “你看,我表妹也这么觉得,只是不好意思骂你们!”阿威显然没读懂两位女生的意思,被两位俏生生的美人一望,顿时神清气爽,昂首挺胸,以保护神的姿态护在她们身旁。 “表妹你放心,有表哥在这,我是不会让他们欺负你们的!” 他自说自话、自成逻辑的说话方式,实在是令人无言以对。 明月看向秋生、文才,冲他们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是任府,不便与人起争执。 秋生他们即便再怎么看不惯阿威,但在师妹的眼神示意下,也忍耐住了。 阿威更是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他原本离两位女生有段距离,可因着说话越来越激动,与明月她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眼见他离明月那么近,秋生忍无可忍,转头同文才对视一眼。 师兄弟默契上前。 秋生负责隔开他与明月,文才则在阿威说话之际,趁他没留神,一把扯下他的几根头发。 “哎哟!”阿威捂着脑袋,狐疑回头,看向文才。 闹出来的动静引起明月注意,任婷婷也看了过来。 “咦,白头发?未老先衰的现象啊!”说着,文才还故意将它放到阿威面前,“是不是你的?” 就算是,也不会当着两位女生的面承认啊! 这话一出,阿威自是连声否认,“不是!当然不是!怎么会在我身上发现这种白头发呢!” 阿威振振有词做解释的样子引得任婷婷偷笑。 明月看在眼里,却也不知道师兄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说恶作剧,光凭这点程度,无疑是隔靴抓痒。 到底在搞什么鬼? 明月狐疑地看向秋生,青年对着她讨好笑笑,换了另一个话题,“师妹,我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他随手执起一朵她剪过的花,在明月面前一晃,再次摊开时,出现在掌心的是一枚蓝色碎钻发夹。 明月一怔,下意识抬手,果然,发间的发夹已然不见。 她自问眼神不错,却也没看清秋生到底是怎么操作的,立刻惊奇地看向他。 秋生露出笑容,微微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发夹缀回她发间。 明月抬眸看向他,鸦羽一般的睫毛轻扫,就像是扫在了他的心尖一般。 秋生神情一懵,顿时便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文才好不容易忽悠掉阿威,转头看见秋生对着明月献殷勤,心下一怒,顿时走了过去。 “秋生!”文才一把拉过他。 明月神色困惑地看向两人,秋生怕文才误事,回手拽住他,转头又对明月说道:“师妹,我们有点事,先离开一下,一会儿再过来找你啊!” “……” 明月看着他们突然跑走,心下莫名,回到婷婷身边。 任婷婷却一脸戏谑地看向她,问道:“戏法好不好看呀?” 明月见她在打趣自己,笑着去挠她的痒痒,“想知道啊?我也给你变一个!” 任婷婷不住求饶,撒娇说道:“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 阿威在一旁看着,想插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个女生之间自是亲密无间,看上去并无旁人插足的余地。 一番嬉笑打闹后,明月拿起方才剪好的花,“这里放这个会好点。” 瓶中花团锦簇,花束艳丽夺目。 任婷婷看着,欣赏一番,不住点头,“确实,这么放是好看多了!” 阿威见她们不再嬉闹,便又凑了过来,说道:“我刚刚和表姨父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明月与任婷婷同时摇头。 方才她们只顾着与对方说话,哪有功夫去听别人谈话。 得到否认后,阿威仍不气馁,拍了拍胸口,“表妹,你是知道我的,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听到这话,明月有点惊讶。 可婷婷不是在省城长大的吗? 任婷婷面露无奈。 阿威继续厚着脸皮说道:“虽然……是你在你家玩,我在我家玩,但这也算是从玩到大嘛……” 明月无言以对,这算哪门子青梅竹马。 “……我才不像那两个小子,对着一起长大的师妹还这么孟浪。” 明月轻轻挑眉,这还有她的事儿? 阿威仍在滔滔不绝,“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连你的小手都没碰……”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过来。 好哇,原是想借口揩油? 明月秀眉一凝,拿花砸他,“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 说着,她警惕地将任婷婷护在身后。 好友有这么一个表哥,真是辛苦了。 见两女生用看人渣的目光看他,阿威悻悻地收回手,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任婷婷揽紧了明月,犹豫地看向她。 明月眉眼一动,正色道:“说不如做,你……坐过去一些!” 她眉眼清冷,语气肃穆,阿威不由正襟危坐,下意识便顺着她的话去做了。 阿威与明月、任婷婷再度隔开一段距离。 明月轻拍任婷婷手背,安抚好她。 两人不再理会阿威,继续插花。 而阿威被明月的神色震住,一时之间,也不敢再随便开口,只坐在一边看着她们插花。 就这么又过去了一会儿。 明月拿起旁边的一枝蓝色玫瑰,正准备剪掉多余的枝叶,却听见“啪”的一声。 她和任婷婷闻声看去,一旁的阿威忽而打了自己一巴掌。 看见两人诧异的眼神,他显然也有些困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在明月与任婷婷投来的目光中,装作不经意地往空中一拍,四处拍打空气,边打边说道:“蚊子还真是多哈。” 明月与任婷婷相视一眼,没有搞懂阿威在闹什么幺蛾子,便没有再管他,继续研究起接下来放哪些花会更好看些。 另一边,秋生透过窗户观察屋内情形,见明月专心修剪着枝叶,微弱的灯光照射下来,落在她脸颊上,更添了几分柔和。 秋生忍不住笑道:“还真是老样子,一旦学起东西来,就专注得不行。” 一旁的文才喘着粗气,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摆手说道:“不行了,我好累。” 方才拔了阿威的头发,通过作法,文才已与阿威共感,阿威在佯装打蚊子时,他也被迫跟着一起。 秋生回神,见文才打起退堂鼓,连忙说道:“这怎么行,才刚开始呢!而且是我们捉弄他嘛,怎么能让他来捉弄我们呢!再试试打自己几下。” 文才顺从地做了,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万一他自己打自己怎么办?” 秋生不以为然:“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笨,自己打自己的啊!用力点打,不要停。” “啪——”阿威接连打了自己好几下。 任婷婷不解地问道:“表哥,你做什么?” 阿威神色慌张,手上动作却不停。 随后,任婷婷却忽然惊呼一声,“表哥!” 明月循声看去,阿威竟然一把捉住了任婷婷的手腕,吓得她花容失色。 “你干什么!”明月拍掉他的手,反手又一巴掌甩在阿威脸上。 “刚刚没碰到,现在又来是吧!”明月冷着一张脸质问,再次将婷婷护在自己身后,比之前还要远的位置。 阿威比她们还要迷茫,但也知道刚才的行为不对,连扇了自己几巴掌,“我粗鲁,我该打!” 秋生则是透过窗户,看向屋内不断打自己耳光并一个劲对着两位女生赔礼道歉的阿威,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真有人自己打自己的啊……” 文才已经疼得不行,哭丧着一张脸,任由秋生怎么劝说也不肯再继续,“不玩了,我不玩了。” “他在师妹面前这么踩我们,你就打算这么算啦?”秋生自是不肯,“我来帮你打!” 说着,他便准备一巴掌扇向文才,然而被早有防备的文才下意识伸手拦住。 而与此同时,因着共感,阿威亦在此时握住了距离他更近的明月的手腕。 “表哥!你在做什么呀!”任婷婷见状,更是气急。 秋生闻声看去,在看清内里情形时,更是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居然敢摸我师妹! 还不等明月有所反应,他便一巴掌将文才扇远。 屋内的阿威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狼狈起身后,心下更是茫然。 这次轮到任婷婷将明月带得远离他,“表哥,你这次实在是太过火了!” 明月看向神情恍惚的阿威,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纵观全屋,又将视线落至外面的花园。 此时的阿威疲惫不已,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身体不受控制,茫茫然看向她们,不知所措,“表妹、明月,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任婷婷背转过去不看他,只牢牢牵住明月的手,“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爸爸了!” 明月捏了捏任婷婷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她取出自小便带在身上的护身玉佩,径直贴向阿威眉心。 此物是九叔给明月的,可以破解很多小型的茅山道术。 玉佩刚贴近,阿威脸色便涨红,后脑勺开始泛起淡淡烟雾。 果然是有人在搞鬼。 就是不知道人在哪里。 明月轻轻一扯,利用巧劲,将人按倒在地,解除他束缚的同时,外面也传来“扑通”落地的声音。 明月收回玉佩,深吸一口气,想起刚才师兄们的行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对任婷婷说道:“婷婷,你先上楼找我师父他们。” 任婷婷听话点头。 楼下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任婷婷上楼时,九叔与任老爷也出来了,齐齐往下看去。 明月已走出大厅,又往地面看了一眼,神情严肃。 秋生、文才知道事情败露,这会儿却也不敢逃走,心虚地蹲在窗户下,听见脚步声,齐齐抬头看向明月。 “师妹……”两人弱弱地唤道。 明月视线落在文才那好几个巴掌印的脸上,确认了立下束缚的是谁,柔声问道:“疼不疼啊?” 文才见明月神情温柔,不与他计较方才的事情,反倒关心自己的伤,还以为师妹心疼他,连连点头,“疼!可疼了!而且秋生还打我!” “你这臭小子——”秋生见文才为得师妹同情,居然甩锅自己,怒不可遏。 明月朝文才走来。 倩影走近时,还带来阵阵花香,想是方才簪花时沾染上的。 文才看着她的手轻轻抚向自己,正欲扬起笑容,明月的手略过他,猛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上。 力度之大,打得文才径直躬下腰,紧接着,一张裹着发丝的黄符被他吐了出来。 明月又瞥向秋生。 “哎!师妹,等等!”秋生抬手喊停,找了一圈,跑去捡了根棍子给她,“还是用这个吧,我怕你手疼。” 明月气笑了。 …… 屋内,九叔听见外面的动静,便已明白一切,心中将那两个臭小子骂了千万遍。 任婷婷跑到父亲身边。 任老爷看向阿威:“你这是……” 阿威精疲力尽,瘫在地上,抬起那张已然要肿成猪头的脸,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余下了一句哽咽:“表姨父……我想喝茶……” 第五章 明月在叶老师家抄完一本书时,已到五更天。 因着她暂时还没有睡意,便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又去书架那边转了一圈,拿了《西游记》与《封神榜》来看。 窗外,寒风吹过,一道虚幻的身影钻了进来,缓缓成形,翩然落地。 明月坐在灯光下,翻开一页书籍,背对着来客,看得正是入神。 身着素净衣裙的少女站在明月身后,出神地看着她的秀丽侧颜。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面露怀念之色。片刻后,少女露出一个笑容,抬手似是想要触碰她。 只是还没碰到明月,明月身上缀挂着的玉佩便率先有了反应,光芒一闪飞射而出。 女鬼的胸口被金光击中,直接打得身形散乱,令其穿墙而出,狼狈落地。 她捂住胸口,目光幽怨,哀怨地咬唇。 不远处,却已响起了鸡鸣声。 她纵是再不舍,亦不得不离去。 与此同时,明月拿起微微发烫的玉佩,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 “嗯?没有?””她不解地轻喃,“那玉佩怎么会有预警?” 但又确实什么都没看见,明月按下疑惑,将护身玉佩放好,继续翻阅着书籍。 良久,倦意袭来,顿觉困意的明月揉揉眼睛,将一片树叶做的书签夹在方才看的地方,留作标记,便在书房的床榻上休息了。 …… 第二天,明月带上抄好的书籍,与老师道别,骑自行车回义庄。 明月回到家中,于门口停好自行车,笑着唤道:“师父,我回来了。” 院内安静一片,无人应答。 “都出去了么?”明月有些疑惑,打开了门,却发现院中一片狼藉,顿时大惊,“怎么回事?!” 她连忙跑进院中,看到地上躺着两只已经死去多时的小羊羔,蹲下身子检查,发现脖子处留有两个深深的牙印,明显是失血过多而亡。 明月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多想,很快跑进大堂。 大堂内,停放任老太爷尸身的棺材散作一团,棺材里的尸体不知所踪。 怎、怎么会这样?! “阿爹!秋生!文才!”明月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大声喊道,“你们在哪里?” 她心中着急,正准备去其他地方寻找,忽而听到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明月警惕地向外看去,在看清来人身影时,神情微松,轻声唤道:“师兄!” “师妹!”秋生、文才亦同时唤她。 明月想到大堂的情况,神色凝重,没说话,而是给两人示意了一下。 两人下意识朝着明月所指方向看去,当看清屋里情况时,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文才走到棺材旁,震惊地说:“怎么这幅棺材散了?!任老太爷呢?” 明月摇头,“我回来的时候,棺材就已经这样了。我正准备去看一下别的棺材。” 也不知道任老太爷的尸体还在不在。要是不在,那估计麻烦大了。 秋生刚从任府回来,因着师父的吩咐,再加上不愿让师妹一人劳累,便说道:“师妹,我和你一起。” 明月轻点头,两人往停放着众多棺材的地方去。 文才回神,连忙道:“我也来帮忙!” 明月与秋生接连看了几副棺材,都没发现任老太爷的踪迹。 在将又一副棺材合上后,明月随口问道:“师父呢?” “师父在任府……” 明月听他语气犹豫,吞吞吐吐,回头看秋生,“在任府,然后呢?” 秋生似有不忍,在明月黑亮的眸子下,终是开口:“任府发生谋杀案,任老爷……没了。” “什么?!”明月脸色一白,又轻喃道,“是了,棺材散成这样,尸体又不见了……婷婷!” 明月担心好友,抓住了师兄的手,“婷婷她如何了?她没事吧?” 秋生连忙安慰她,“没有,任小姐没事。” 明月蹙眉点头,抿唇不语。 失去亲人的滋味又哪里会好受呢? 秋生又将一副棺材推开,仔细找了一遍后继续说道:“所以师父留在任府,让我们回义庄看看棺材的情况。” 文才此时已经跑过来,“我那边的棺材都找遍了,连床底下都找了,都没看到任老太爷。阿月、秋生,你们呢?” 明月正看完最后一具棺材,闻言摇摇头,“没有。” 文才骂道:“你话边个咁折堕,连条尸都偷。” “怕就怕不是被偷走的。”明月想了一番,总觉得不妥,“得尽快告诉师父。” 说完,不等师兄们跟上,便跑了出去。 “师妹!”秋生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拉上旁边的文才立时跟上。 * 明月到任府门口,正好看见几位捕快抬着一副被白布盖住的尸体,走出了任府,看着像是要往衙门的方向去。 微风吹拂起白布,露出任老爷死不瞑目的脸庞。 明月边在心中替其默念了一遍往生咒,边跑进大厅。 “师父。”明月走到九叔身边,见他身后跟着几位捕快,眉头一皱,正要询问,却望见不远处的任婷婷坐在椅子上,神情哀切。 明月声音一顿。 九叔轻叹口气,见此情状,低声同她道:“师父没事,你去陪婷婷。” 明月听话地点头,转而走去任婷婷身边,轻声唤她:“婷婷。” 任婷婷抬头,露出满是悲戚的通红双眼。她看见明月,像是找到了能支撑的描点,扑进她怀里。几度抑制住的情绪,在见到明月的那一刻再次崩盘,任婷婷痛哭出声。 是至亲之人离世,亦是无妄之灾,明月不知该如何安慰,总觉得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只好抱住她,轻轻拍着任婷婷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秋生、文才气喘吁吁追上来,见到一旁安慰任婷婷的明月,愣了下,又急忙跑到九叔面前,一人接一句,喘着粗气说道:“师父……” “棺材……”“散咗。” “条尸……”“无咗。” 而当两人看到跟在师父身后的几名捕快时,不解地问道:“师父你……” 阿威昂首挺胸地走过来,径直截下他们的话,“衰咗!” 几名捕快站在九叔身后,看起来随时会上前把人抓住的样子。 怎么回事?师父被捕了?! 明月看到这些,心里一惊,顿时就坐不住了。秋生与文才更是差点便在任府动起手来,但被九叔拦下。 “阿威队长,我师父绝对不会杀人的。”明月安抚好任婷婷后,连忙走过去试图说服阿威。 “是啊,表哥,九叔他不会的。”任婷婷抽噎着,却仍不忘帮好友师父解释。 阿威对两位女生态度一向友好,看向两人:“表妹、明月小姐,我可没有冤枉他啊。更何况,这可是九叔自己承认的!” 他义正严辞道:“是他亲口说我表姨夫是被手指甲掐死的。你们说,村里除了他,还有谁会留这么长的手指甲呢?” 那自然是有的…… 想到这里,明月望向一旁的几位乡绅,却见他们将双手藏起,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这紧张的时刻,九叔却发话了,“队长,不知道我能不能和徒弟们说几句话?” 阿威下意识便想驳回,但看到一旁的明月和任婷婷,暗自嘟囔一声,不情不愿地许可道:“有什么遗言趁快说,别说我没人情味啊!” 徒弟三人跟着九叔来到角落。 九叔语气严肃:“查清楚没有?” 文才点头,“查清楚了,我们连其他棺材也翻了一遍,没找到老太爷的尸体。” 明月神情凝重地补充:“师父,院子里的两只小羊羔血都被吸干了。” 闻言,九叔叹气:“今晚大件事了。” 秋生反应很快:“我知道,师父你坐牢嘛!” 九叔没好气瞪他一眼,继续说道:“坐牢事小,分分钟会有两只僵尸出现。” 明月早有预感,文才却是大惊:“两只?!” 九叔解释:“任老爷被僵尸杀死,尸毒入心,他也会变僵尸的。” 秋生若有所思道:“嗰佢哋唔系威尽?” 明月着急道:“师父,那这样婷婷岂不是很危险?” 另一边传来阿威的催促声:“说完没有?” “差不多了。”九叔回答完,又对明月说道:“阿月,事不寻常,你今晚还是留在义……” 明月打断九叔的话,果断摇头,“师父,让我帮你吧,你也知道,我会一点武功的嘛,打不了也能带着婷婷跑啊。” 九叔看着小徒弟坚定的神色,叹息一声,点点头,“也好。” 他转而对两位徒弟交待道:“秋生,你带齐东西去衙门找我;至于文才,你今晚和师妹去任府,记得保护好阿月和婷婷。” 文才对于保护师妹倒是无太大异议,只是,“遇到僵尸怎么办?” 九叔沉吟片刻,“遇到僵尸不要呼吸,就没事了。” “不呼吸就行了?”文才连忙记下。 秋生却不放心,要知道文才的功夫连师妹都不如,“可文才如何能保护好师……” 见明月看向他,秋生及时改口,“师父,我需要带些什么?” 九叔说:“鸡血、墨斗线、纸符,都要带齐。” 秋生一一记下。 最后,九叔看向明月。 明月知道今晚没这么容易度过,又不欲让师父担心,便向他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会保护好婷婷,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九叔叹气,“师父知道,你一向最懂事。”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阿威带着手下过来,将九叔带走,“有什么话留到明年拜山再说吧。” 明月见他们像捉拿犯人一般的锁住师父,按耐住想要救人的冲动,目送着他们离开。 秋生见她目光忧愁,轻拍明月的肩膀,安慰道:“师妹你就放心吧,我去衙门会照顾好师父的。” 明月眉头微蹙,听到秋生的话,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她走回大厅,对任婷婷说道:“婷婷,我先回义庄一趟,你要保重身体。” 任婷婷用手帕轻拭眼泪,微微点头。 师兄妹三人急忙赶回义庄准备东西,与九叔、捕快等擦肩而过。 九叔看见秋生的身影,突然间想起什么,在他们身后叫道:“糯米,秋生,别忘了糯米!还有,你们记得要照顾好师妹啊!” 秋生回头应了一声,遂又牵着明月的手跑走了。 一旁被落下的文才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啊!你个死秋生!” * 回到义庄后,三人打扫好卫生,便开始准备东西。 明月想起九叔嘱咐过的糯米,便去米缸看了一眼,发现只剩小半缸糯米了。 她用袋子装一半,打好结后放在桌子上,与秋生备好的其他东西放在一起。 明月正思索着还有什么东西没带,听到厨房传来动静。 她往那边瞧了眼,秋生正在里面烧火做饭,放了腊肠似乎还嫌不够,又斩了一块腊肉放进去。 腊味糯米饭? 秋生这是饿了,准备吃了再去衙门吗? 明月心里也只是疑惑了一瞬,便收回视线。见秋生正忙着,她转而去了别的地方。 只是刚到大堂,就看见文才拿着根竹子刨来刨去。 一个做饭,一个刨竹,怪不得两人能玩到一块去。 明月失笑摇头,不知怎的,紧绷着的情绪也莫名消散了些。 她才路过,文才便瞥到她的身影了。 “师妹师妹!”文才迫不及待想要让明月看到自己的成品,举起完工的竹筒,兴致勃勃介绍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声音之大,连厨房的秋生都听到了。 秋生刚往灶里塞满柴火,听见文才的声音,忍不住骂道:“死文才,趁我不在,又对师妹献殷勤!” 他又对着灶里吹了好一口气,恨不得立马把饭烧好,好能从厨房出去。 明月忍不住笑:“不就是竹子吗?莫非是有什么新奇的地方?” “好嘢嚟嘅!师妹,我哋今晚靠晒佢了!” 明月惊奇地问道:“竹筒可以对付僵尸?” 文才说:“是用它来呼吸。” 说着,文才便想在明月面前示范一番,“就像这样。”他举起竹筒对准明月,边示范边解释着,“到时候僵尸出现,我们就用这个呼吸,他不就确定不了我们的位置了吗?” 明月失笑,文才师兄可真是奇思妙想,但是,仔细想想,可行性确实挺高。 师兄们都在认真准备,她也要去准备东西了。这么想着,明月走回了屋子里。 文才举着竹筒在眼前乱晃,晃着晃着,转到明月所在的方向去。他透过竹筒看去,眼中只剩下了明月的身影。 微弱灯光下,她正细心清点着他们要带去的东西,清丽的脸上满是认真,睫毛轻颤着,不知不觉就吸引人的视线。 ……心脏似乎都要不受控制了,文才急忙又将竹筒转移几寸,正好转到厨房方向。 此时,秋生已经煮好糯米饭,端着碗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来。 明月刚将东西清点完毕,便听见秋生文才又吵起来了。 秋生放下糯米饭骂道:“你个衰嘢,叫你执嘢,你对着师妹发花痴,小心我告诉师父!” “乜啊!”文才振振有词,“师妹这么好看,我不看她难道还看你啊!” 明月深吸口气,手上微微用力。 “啪”的一声,两人声音一顿,循声望去,明月微笑着掰断两根筷子,轻轻搁至桌面,见他们看着她,很温柔地问道:“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刚才不是还有很多话要讲吗?” 但见师妹生气,两位师兄哪敢再胡闹,纷纷闭紧嘴巴。 明月见两人住嘴,不再同他们计较,绕过两人,走去自己房间。 今晚必定不会太平,她还是换一身轻便的衣服为好。 秋生早就换上便于行动的黑衣,望了眼天色,见时候不早了,匆匆将东西装进布袋里,对着文才叮嘱道:“顾你好自己,别连累师妹还要照顾你,听见没啊!” 文才嫌他啰嗦,巴不得秋生赶紧走,敷衍点头道:“知道了,快走吧你。” 秋生白他一眼,对着明月的闺房喊了一声:“师妹,我去衙门找师父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叫文才做就行了!” 明月在房间应了一声。 她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那是练功时穿的,九叔给他们都定制了一套。 文才见她与秋生穿的同款,为了避免被孤立,决定也要将自己压箱底的练功服找出来。 明月走过来问道:“秋生师兄东西都带齐了吧?” 文才说:“带齐了,大包小包的,还带了碗饭过去,估计是当宵夜吧。” “什么?”明月一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去看桌面。 果然,桌子上正孤零零地放着明月打包好的那袋糯米。 “嘶——”明月无奈道,“我就说他怎么突然煮起了糯米饭,原来是以为师父要吃……” 可师父明显要的是生糯米啊! “来不及了文才师兄!我要去衙门一趟,送糯米给师父。”明月转头看了眼天色,将自己的护身玉佩取下给文才,“玉佩你拿着,去任府的时候把这个交给婷婷,让她贴身戴上。” “哎!”文才手忙脚乱地接住,刚想说什么,明月已经跑了出去。 “哎呀!”文才懊恼地拍了下嘴巴,眼神突然有点凶,暗戳戳骂道:“好你个秋生,做错事让师妹帮你善后!” 一边骂,一边急匆匆地收拾东西跑了。 …… 深夜,阿威几番逼问,甚至动用“奸”字烙印恫吓,都没能让九叔承认自己是杀害任老爷的凶手,便让人暂时将九叔收押,关进牢房。 他走到停放着任老爷的尸体上,郑重道:“表姨夫,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安息吧。” 说着,阿威伸手,将任老爷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像是不忍再看他的死状,扭头直接走开。 却没看到身后,任老爷原本合上的眼眸,又猛然睁开。 乌鸦飞过时,秋生来到屋檐,小心翼翼地望向下方。 九叔正被他们收押进牢房,阿威队长留下一句“明天记得交份供词”,便与手底下的人离开。 秋生确认一番,见他们的确锁门离去,这才从屋檐跳下来,轻巧落地,准备去寻师父。 而牢房里的九叔听到动静,以为是僵尸复生,急忙凑到铁栅栏那边看,情急之下,将头探了出去。他看向左上方的尸体,见任老爷尸身依旧没变化,松了口气,正想回去,却发现头卡在栅栏间隙,动弹不得。 九叔尝试几次,皆行不通,侧眸瞧见秋生站在边上努力憋笑。 九叔瞥向他,“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秋生笑嘻嘻道:“我打算等你把头缩回去再现身嘛。” 九叔便问:“为什么?” 秋生憋笑,“怕你尴尬咯!” 九叔瞪他一眼,“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秋生应了声,过来帮忙,试图把九叔的脑袋塞回去,但是因为卡得太死,不仅没弄回去,反而还几次弄疼九叔。 “放手,放手!”九叔疼得厉害,教育他,“你能不能动一下你的脑筋!” “可以是可以。”秋生灵光一闪,笑嘻嘻松手,“不过师父,有言在先,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能怪我啊。” 九叔捂着脑袋,“系叻,快点!” 秋生笑着应是,二话不说,直接脱掉九叔裤子。 “你做什么!”九叔大惊,“你为什么脱我的裤子!” 秋生并不作答,又往铁栅栏伸手,作势要将九叔的底裤脱掉。 见状,九叔慌乱不已,一急之下,头便这么缩了回去。他见秋生还在和自己嬉皮笑脸,顿时怒不可遏,伸手出去想要教训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徒。 秋生躲开,提醒道:“师父,我们有言在先,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怪我的。” 九叔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转而问道:“东西带齐没有?” “都带来了!”秋生将挂在身上布袋放下来,一样样地将东西取出,“鸡血、墨汁、纸符、墨斗线……” 九叔见没有糯米,便问:“糯米呢?” 秋生说:“带了,还热着呢。”说着,他拿出一碗腊味糯米饭,“师父,趁热吃啊。” 九叔震惊了,“你煮熟了?我要生的糯米,我是用来洒在他的周围,挡住僵尸的气的!” “那现在怎么办?”秋生无措道:“我喂他吃下去行吗?” 九叔骂道:“痴线,你食埋佢叻!” 师徒俩谈话时,上方的屋檐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两人声音一顿。 紧接着,便传来了落地声,有人正往这边走来。 师徒俩齐齐看向声源处。 少女穿着黑衣,宛若行走在家中一般自由,闲庭信步地往这边走来。 见师父与师兄均看向自己,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袋子,“我把糯米带来啦!” 秋生惊喜道:“师妹!” “阿月?”九叔看见原本应该留在任府的小徒弟,想通些什么,转头骂秋生,“衰仔!还要师妹给你收拾残局!” 秋生自觉心虚,接过明月递来的糯米,“谢谢师妹。” 明月叹道:“下次不要这么粗心了。” 秋生连连点头,他正要将它洒在尸体周围,却见白布那边突然有了动静。 秋生立刻将师妹拉到自己身后,颤着声音说道:“师、师父,他动了。” 明月从秋生身后往外看去,见任老爷僵硬着身子起身,下了床,正舞动着四肢,四处寻人。 明月回头问九叔:“师父,现在去洒糯米还来得及吗?” “糯米是用来散尸气的,僵尸现在跑出来,光是靠糯米拦不住他了。”九叔表情严峻地摇头,将鸡血与黑墨倒在碗中混合,提笔画符。 明月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僵尸的动静,见他越走越偏,眼瞧着就要看不见了,更是紧张不已。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明月回神,秋生宽大的手掌收拢住她,尽管他此时亦是慌乱得不行,但依旧宽慰着明月,试图给予她勇气。 等他们再去看时,任老爷已经不见了。 九叔拿着符给秋生,“把符贴到他的头上。” 秋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师父,他消失了。” 九叔朝外找了一圈,见确实没看到僵尸,更是催秋生,“去找啊!” 秋生“啊”了一声,似有退缩之意。 明月伸手接过,“我去吧。” “不行!”九叔与秋生同时说道。 九叔又看向秋生,面露警告。 秋生哪里舍得让师妹涉险,拿回符,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是我去吧。” 明月并不赞同,“不,我们一起。” 秋生正想拒绝,却见明月望向九叔,说道:“师父,多一个人,能更快找到僵尸。” 九叔知道不能放任僵尸出去,否则的话会出大乱子,点头道:“好,你和秋生要小心。” 明月应道:“师父放心!” 她拉走秋生,转而朝任老爷刚才消失的方位去。 九叔透过铁栅栏看向外面,不由替两个徒弟担心起来。 监狱虽大,但却空旷,能躲藏的地方不多,一目了然。 师兄妹谨慎地寻着地方,来到偏僻处时,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齐齐向那边看去。 那里伫立着一道门。 周围寂静,诡异阴森,而门后光线灰暗,根本看不清内里情况,但却是僵尸唯一能藏起来的地方。 明月对着秋生点头,两人一人选了一个方向,分头行动。 秋生以手拿符,躲在右边;而明月则是去往可以按下灯开关的左侧。 她的手搁至开关处,与秋生对视一眼。 三,二,一……! 明月用力按下开关,秋生一鼓作气,将符贴过去,什么都没贴中,却险些被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吓到。 秋生下意识叫了一声,明月却看见镜子往外倒去,露出僵尸的身影,他吼叫着朝秋生扑来,身前的木板更是将秋生撞翻。 明月将秋生扶起,将他推向前方,“师兄,跑!” 僵尸明显更偏向于阳气更足的秋生,第一时间便追向他,秋生不想拖累明月,只得与她分开。 眼见着僵尸就要抓到秋生,明月忍不住提醒道:“师兄小心左边!” 秋生身形一闪,避开僵尸攻击。 谁知明月开口之后,僵尸却被她的气息吸引,反过头来追她。 见此,秋生匆忙赶来。 僵尸箍住明月的手腕,力度之大,疼得明月眉头紧皱。 眼见着他就要咬过来,明月抬手向上,按住他的下巴,右腿又一扫,来了个扫堂腿。 僵尸顿时被她撂倒在地。 秋生过来扶起她,“没事吧?” 明月摇头,“没事。” 只是僵尸毕竟力大无穷,且四肢僵硬,寻常动作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没过一会儿,任老爷又起身,吼叫着朝他们走来。 秋生推开明月,自己却一时不慎,被僵尸抓住,直接高空抛起,砸向地面。 秋生重重跌至地面,疼得捂住胸口。 “师兄!” 眼见着僵尸又要扑人,明月果断拿起地面的木板砸过去,吸引了僵尸的注意力,秋生得以有喘息的余地。 秋生跑到明月身边,师兄妹再次会合。 明月看着顽强的任老爷,深知不快点把僵尸制服是行不通的,这里的动静迟早会引起捕快的注意。 忽然,她看见他们身后刑架,冲秋生打了个手势,是他们常用的暗号。 秋生了然点头,在僵尸扑来之际,一脚踢向他胸口,将其踢远,明月则抬手抓住架子,一跃而上,在上面立定站好,又快速伸手给秋生,将他拉上来。 在僵尸挥舞着利爪,抓向他们的脚踝时,两人一同跃至他身后的地面落定。 僵尸转身之际,秋生猛然将符贴在了他的额间。 面目狰狞的僵尸瞬间僵滞,伸向前方的手亦僵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呼……” 师兄妹两人汗流浃背,劳累不堪;那边九叔看到僵尸终于被制服,两个徒弟也安全了,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明月正要问师父如何处理任老爷的尸体,监狱大门那边传来阿威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么吵?你们进去看看!” 眼见着大门即将被打开,明月四处一扫,正要找个地方和秋生一起躲起来,秋生却已经长臂一伸,揽住明月的腰,带她躲进了身后的钉床。 两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气息几乎都要纠缠在了一起,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袭来,秋生恍神了下,偏头看她。 明月并未察觉,望着前方,细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威带着手下进来时,九叔正好将东西挪到角落,见他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便佯装活动筋骨。 阿威疑惑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前方。 两位手下正观察着任老爷站立的尸体,目光隐有不安。 见此阿威立即走过去,九叔也试图去看那边的情况。 阿威走到手下身边,见他们面带惊惧,一人给了一巴掌,骂道:“怕什么!这是我表姨夫,自己人嘛!快把床弄好!” 两位捕快应道:“是!” 阿威走至任老爷身边,狐疑地扫视四周,边看边说道:“表姨夫,幸好你表外甥我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折腾你。” 其中一位捕快走来说道:“威哥,办妥了。” 阿威便让他们把任老爷搬回床上。 明月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知道他们估计又把任老爷放回去了,心中思量着对策。 秋生回神,看见自己的一角布料竟落在钉床上,连忙将其收回。 此时,那块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布料正好被阿威瞧见,他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从腰间取出自己的配枪,起身对着手下嘱咐道:“你们俩马上出去,把门关牢,任何人拍门都不准开,知道吗?” 两位捕快异口同声道:“知道!” 阿威看见大门被关上,拿着枪走到任老爷尸体附近,“表姨夫,你看好啦……” 说着,阿威伸手去尸体额头,摸到符箓。 一旁看了很久的九叔提醒道:“不要把符撕下来啊!” “啊?”阿威没听清,撕下了符。 “哎!”九叔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阿威看到掉落至地面的黄符,摊了摊手,便不再理会,拿着枪走去钉床前方,对准钉床方向。 他前脚刚绕过床板,任老爷后脚便起尸,闻着气息缓缓走来。 阿威并不知晓后方的危险,举起枪笑道:“别躲了,还不快出来受靶。” 说着,便往钉床那边开了一枪。 明月听到枪声,拉着秋生侧身躲开。 听着外面阿威的催促声,秋生连连摆手,试图提示他,见他没反应,只好护着明月,与师妹一起探出头来看向阿威。 阿威看见明月在这儿,十分惊讶,走过来正要问她,就听见明月与秋生一同提醒道:“小心你后面!” “我后面?”阿威一脸不以为然,反而还笑了,一手拿枪,一手摸向身后,一边摸一边很无所谓道,“我后面不就是我表姨夫咯!” 他的手摸到了一副僵硬的身躯,表情顿时一变。 阿威缓缓回头。 他敬爱的表姨夫正在他身后看着他。 第六章 论回过头时看到身后有僵尸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阿威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很可惜不是。 明月看见他原本镇定的神色迅速变白,正想劝阿威快躲开,谁知道他于慌忙中转身,被僵尸一把抓住帽子。 明月与他隔着钉床,没办法第一时间给予帮助,便提醒道:“快躲开啊!” “哦哦哦!”阿威胡乱点头,情急之下一脚踹中僵尸,却因为重心不稳,倒向了钉床,直接一屁股坐在钉床上。 这番惊人的操作看得明月和秋生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在僵尸再一次要扑来时,师兄妹俩同时跃过钉床,将人扶起准备带到边上躲着。 谁知任老爷此时已扑了过来,挥舞的蓝色利爪眼看着就要划破阿威的脖颈。 明月与秋生同时松手,闪到一边。 攻击倒是避开了,只是阿威却再一次坐倒在钉床上。 而这一次因为明月、秋生松手的力度,他倒向钉床时,钉陷得更深了。 “你们两个……”阿威痛苦面具,颤颤巍巍地伸手,都不知道该指哪个好。 明月露出抱歉的表情,正想伸手扶起他,没抓到人的任老爷便又顺着气息过来。 她被秋生拉住手腕躲开,钉床上无人管的阿威却迎面撞上僵尸,吓得他一蹦三米高,竟然突破人体极限地跳到了僵尸脖子上。 “啊啊啊啊!”阿威差点没原地去世。 眼看着阿威就要被僵尸痛击,明月望向秋生,“一人选一个?” 秋生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僵尸交给我。” 明月默契点头:“那他交给我。” 两人分头行动。 秋生寻来木板砸向僵尸,明月看准时机,一把扶住被砸过来的阿威,将他带离。 阿威哆哆嗦嗦地握住她的衣袖,像是看救星一样看着她,不安地问道:“明月,我、我表姨夫他?” 明月紧张地望着前方与任老爷缠斗的秋生,无法同他解释太多,只简单说了句:“任老爷被僵尸咬了之后也变僵尸了。” “啊?!”阿威嘀咕一声,“这么说我表姨夫还真不是九叔杀的?” “……”明月没想到他这会儿还能想到这个,强调:“我师父不会杀人!” 她回转头继续看向前方,见秋生几乎要被僵尸抓到,心跳都要停了。 好在,秋生动作利落,便躲开了任老爷的攻击。 明月见阿威还在抖着身子,正想劝他别那么慌张,余光瞥到阿威手里的枪,一把抢了过来,“给我。” 明月举起枪,凛声道:“师兄,往右!” 秋生闻声向右闪躲,明月对准僵尸就是一枪。 任老爷动作迟缓了一拍,这给了秋生机会,他一脚将僵尸踹翻,趁乱跑回明月与阿威身边。 “没事吧?”明月关心地问道。 秋生冲她挑眉,“还用问,你师兄是谁,小小僵尸不在话下!” 明月失笑摇摇头。 阿威却指着前方,惶恐叫道:“他又动了,又动了!” 秋生脸色一变,接过明月手中的枪,对着僵尸“砰砰”就是几发子弹。 很快,子弹就被用尽了。 “这么少?!”秋生无语道,随手将枪也扔了过去。 但也只是阻挠了僵尸一会儿的行动,很快他又往人气足的地方冲来。 秋生原本想要拉住明月跑,却拉到了阿威的右手,明月抓住阿威的左手。 师兄妹一人往左一人往右,一番拉扯下,阿威差点裂开成两半,痛苦喊停道:“你们行行好,商量好了再带我走怎么样?” 阿威想了想,寻了个最靠谱的人带自己,打商量道:“明月啊,要不我跟着你怎么样?” 秋生见如此危机时刻,他竟然还有心思挑挑拣拣,便翻了个白眼,“不怎么样!” 说着,他拉过阿威,对明月说道:“师妹,你往师父那边跑。” 秋生说完,就强行拉着阿威跑走。 僵尸的动作迟滞了一下,追向了阳气更甚的秋生阿威那边。 明月趁机跑到关押九叔的牢房,“师父,符……” 九叔方才一直都在盯着那边情况,自然了解事情经过,“师父都知道。” 九叔在牢中画符,明月焦急等着,不时抬头看那边的情况。 明明情况如此危急,但因着秋生与阿威不默契的配合,硬是显出了几分滑稽之感。 秋生看准阿威位置,避开他去用木桶砸僵尸,却砸中了忽然出现的阿威,阿威再次被僵尸缠住;秋生又去寻家伙,拿起烙铁想要解救阿威,反而梅开二度地将“奸”字烙在了阿威身上。 “呼呼呼,痛痛痛!”阿威吃痛地对着胸口呼气。 秋生一把推开他,“快跑!” 阿威着急忙慌地直冲牢房大门,大声叫着开门。 “任何人拍门我们都不会开的!”手下义正严辞拒绝。 阿威回头看一眼就快要冲过来的僵尸,忙不迭地拍打着门,“开门啊,开门!我是你们亲爱的队长阿威啊!” 此时的秋生却因疏忽,被僵尸逮住,举起扔向地面。 秋生忍着疼痛起身,僵尸的攻击又到近前。 “师兄!”明月看情况不对劲,连忙抓了把糯米洒向僵尸,趁僵尸被逼退时,急忙拉起秋生就跑。 另一边,在阿威表明身份后,他的手下也打开了木门,只是通过铁栅栏望见直冲冲要往这边扑来的僵尸时,吓得六神无主,“啪”一声把门关上,又锁回去了。 “扑街!”阿威回头瞧一眼就要过来的僵尸,更加慌乱,边拍门边骂道:“开门啊!你们这群见死不救的臭小子!” 他拍一下门,就回头瞧一眼,再次转头时,任老爷已然冲到了跟前,双手往阿威脸上一戳。 “啊!”阿威吓得一个偏头,锋利的指甲便避过他,将木门戳出了十个手指印。 明月和秋生刚跑到九叔牢房前,就听见不远处的阿威求救道:“九叔!救命啊——!” 僵尸的指甲陷在大门木板,动弹不得,便用獠牙咬人。 阿威左右回避,求生欲爆表,爆发出了全身的力气,将僵尸卡在脖颈处,这下僵尸不管怎么张嘴,也咬不到他了。 阿威吃力地跟僵尸一番拉扯,欲哭无泪喊道:“救命啊!我快撑不住了!” 九叔把符给明月,冲阿威喊道:“把钥匙扔过来!” 阿威既要注意僵尸不让他咬到自己,又要翻钥匙,几番挣扎下,终于从腰间取下一大串钥匙往这边扔来。 见状,九叔伸手便接,但由于过于激动,脑袋便又探出去,卡在了间隙。 明月将符贴在僵尸额头,瞬间封住了他的行动。 危急终于解除。 秋生见师父脑袋又被夹住,险些憋不住笑,被九叔瞪了一眼才肯收敛。 阿威看着眼前僵硬的僵尸,大大地松了口气。 “喂!”明月正要提醒,阿威吐出的气息已经把任老爷额前的符箓吹落。 僵尸失去禁锢后,又一次恢复行动。 面对此情此景,明月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只来得及一把揪住人,带着阿威躲开僵尸的攻势。 两人跑到九叔牢房前,九叔提醒道:“大家不要呼吸!” 闻言,几人连忙屏住呼吸。 明月就站在九叔与阿威中间,她捂着鼻子,不敢让自己的气息吐露半分。 任老爷顺着人气缓缓过来,挨个观察一番。 “扑通,扑通……” 监狱寂静得仿佛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 尸体独有的腐臭气息扑鼻而来,任老爷行动迟缓,面色青白,越闻越近。他没有听觉视觉,只能靠气息来辨别人的方位。 憋住呼吸对于明月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九叔整张脸涨得通红,秋生看起来也是一副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 其他人倒还好,九叔卡在铁栅栏间隙,要是他坚持不住,被僵尸闻到人气,是绝对躲不开的。 明月见僵尸转了一轮,眼看着又要转到九叔那边,灵光一闪。 她单手掩鼻,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肘重重撞向阿威。 “哎哟——”阿威不设防下,被撞了个正着,吃痛地喊出声,目光震惊地看向明月。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丫头看着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实则也是个黑芝麻馅的。 那一瞬间吐露出的气息足以引起僵尸的注意。 阿威见任老爷发现了自己,大惊之下,转身就跑,一人一僵在空旷大厅处上演“猫捉老鼠”的戏码, 见僵尸远去,九叔与秋生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 “师父,你这边怎么办?”明月问道。 僵尸暂时不会过来,便要先解决九叔这里的麻烦。 可要是强行把脑袋缩回去,是肯定会弄伤师父的。 明月犹豫不决,秋生自告奋勇,“师妹,让我来!” “师兄,你有办法?”明月迟疑地看向秋生,见他肯定地点头,又看了眼师父,让出位置,“那你小心点,别伤着师父。” “不会的,我有经验。”秋生安抚道。 九叔见秋生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抬手拒绝道:“等会儿,你个臭小子!明月还在这里呢!” “我在这里……”明月不解地问道,“我在这里怎么了?” 师徒俩无人敢说出方才的事情。 九叔是不想破坏自己在小徒弟心目中的形象,秋生则是怕师妹生气。 秋生便说:“师父你放心,办法有很多种的,我这次用点别的。” 九叔知道他绝对不会在明月面前用刚刚的方法,缓缓放下手。 秋生转头对明月解释一句:“师妹,我发誓!接下来我不管做什么,都只是为了帮师父的权宜之计!” 明月抽空看了眼不远处的阿威,见他没有生命危险,才对秋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秋生随手抄起一把凳子,就往九叔那边砸去。 “……!”明月秀眉一凝,想起秋生刚才的话,强行按捺住救人的冲动。 “嘶——”板凳袭来之际,九叔一个回缩躲避,将脑袋缩了回去。 “好小子,真有你的!”九叔将钥匙扔给明月,“阿月开门!” 明月接过钥匙,替九叔打开门,转头喊了一句:“阿威队长,往这边跑!” “来了!”阿威早已支撑不住,听见明月的呼唤,喘着气往这边跑来。 僵尸尾随其后。 明月一脚将僵尸踢回到监狱大堂。 阿威大口呼吸着,对明月说道:“谢谢啊。” 明月见九叔秋生寻了个空处,将墨斗线拉开,准备守株待兔,叮嘱阿威:“你往后走一点。” 阿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他的表姨夫挥舞着锋利的指甲直直往这边冲,吓得他直接往明月身后躲,“来了来了!” 明月有些无奈:“有我师父在,他抓不到你的。”但还是任由着他躲在自己身后。 九叔与秋生拉紧墨斗线,僵尸冲来时,两人同时松手,让墨斗线回弹在任老爷身上。 瞬间,墨斗线缠绕住僵尸,在他身上燃起一道阳火。 任老爷倒在地上。 明月将桃木剑扔给秋生,秋生立时接起,一个翻身回转,将桃木剑插在僵尸心脏。 九叔左手持符,右手起势,使符自燃后,将焚烧的符箓扔到任老爷身上。 瞬时,火光大盛,将尸身彻底烧着。 僵尸被解决后,阿威这才敢从明月身后出来,试探性往前几步,看着眼前的大火。 明月与师父一起默念着往生咒。尽管不忍,可她也清楚地认识到,变成僵尸的任老爷已经不再是任老爷,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安息。 只是解决了一只,却还有一只僵尸在任府,明月转头对九叔说道:“师父,我们快去任府。” 九叔也正有此打算,闻言点头:“走!” 几人立即离开衙门,并带着一众捕快前往任府。 * 明月他们赶到大厅门口时,正好看见任老太爷追着文才、婷婷下楼。 “师妹/阿月!”文才与任婷婷跑过来。 明月接住任婷婷,连忙问道:“婷婷,你没事吧?” 任婷婷摇头,她手中紧紧攥住明月给她的东西,“我没事,还好有你的玉佩在。” 明月转头去寻文才,正要问他,看见他嘴唇那一圈明显被竹筒印出来的痕迹,愣了一下,忍住笑意问道:“文才师兄,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文才讪讪一笑,也不好意思同明月说刚才的事情。 明月去衙门前叮嘱他要保护婷婷,他却反过来要任婷婷保护,方才要不是有任小姐在,想必他早就被僵尸抓住了。 “文才,过来帮忙!” 此时九叔与秋生正拉开墨斗线,要困住僵尸,见文才在旁边没事做,便唤他过来帮忙。 “来了!”文才正不知怎么和明月解释刚才的事,留下一句“我等下再来找你”,便跑去师父那边去了。 明月不明就里,但也担心这边的情况会误伤任婷婷,牵着她去到外面,让她和阿威找个地方躲好,便又往任府大厅走。 谁知她走进来,正好看见僵尸掐住文才的手臂。 原来方才九叔和秋生两人各站一边,分别拉紧墨斗线,文才便走到中间,拉起墨斗线往后。 僵尸过来时,他刚刚松手,还没来得及离开,下一秒,僵尸已经掐住了他的手臂。 见此,九叔、秋生冲过去打僵尸,试图逼他松开。一人打僵尸手臂,一人掐僵尸脖子,秋生见打手臂不行后,又去抠僵尸眼睛。 只是僵尸力大无比,又四肢僵硬,根本不怕痛。 明月弄清现状后,神色一凛,转头去寻掉在地上的墨斗。 她拉开一根墨斗线,弹在他的手臂上。 阳火灼肌肤,任老太爷手一松,用力一晃,将四人都甩了出去。 任婷婷紧张地看着屋里的情况,看见此景,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阿威胸前的“奸”字。 “啊——!”两人均叫了一声。 只不过一人是吓的,一人是痛的。 明月离僵尸的手臂最近,最先被甩开。 九叔、秋生下意识便扑向她,欲垫在明月身下,却由于过于默契,三人撞在了一起,脑袋撞脑袋,先后倒在了地上。 “嘶——”明月捂着额头,眼泛泪花。她肌肤白皙,额前的红印更为明显。 另一旁的文才孤零零地倒在一边,尸毒侵袭的他早已无力开口,只用幽怨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三人。 “文才师兄!”明月这才发现他没与他们一处,顿时跑过去与秋生一起将他扶起。 九叔则跑向任老太爷那边,再次与他缠斗起来。 任婷婷见大厅情况混乱,立即跑了进来,帮忙接过文才。 “婷婷,文才就交给你了,你们千万记得躲好。”明月再三嘱咐道。 任婷婷点点头,“好,你也要小心。” 明月回头,发现九叔正被僵尸追赶至角落,遂看向旁边的秋生,“师兄。” 秋生了然:“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 明月拿板凳去砸僵尸,吸引他的注意力,趁僵尸被她激怒,撇下九叔来追自己时,往另一头跑去。 秋生早已站在楼阶上,“师妹,把手给我!” 明月朝他伸手,秋生牵住明月手腕,将人带到楼梯之上。 两人迅速往二楼跑。 下一瞬,僵尸便寻着气息跳过来,一把撞烂台阶,又继续往上,追赶二人。 明月与秋生边跑边往后扔东西,试图给任老太爷造成些许阻碍,但僵尸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师兄妹二人跑到了二楼栏杆处。 一楼大厅—— 九叔手持墨斗线,行云流水地以墨线布下阵法,一笔一划,极其熟练地立下束缚,抬头对着即将无处可逃的徒弟们催促道:“阿月秋生,快跳下来!” 明月与秋生应声往下望去,看见底下的墨斗线阵法,在僵尸的指甲即将抓来之际,一同跳到一楼阵法之后。 明月刚落地,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紧紧抓住,回头看向秋生,他抓着明月,十分紧张地扫视了一番,见明月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只是仍是一脸后怕的神情。 明月便出声安抚:“师兄,我没事。” 僵尸在二楼寻了一通,没闻着人气,眼见着就要跳下来。 明月与秋生瞧准时机,跑去帮忙。 僵尸落下时,明月将任老太爷踢去墨斗阵法,正正倒向墨斗线。 九叔与秋生拉起底下两旁的墨斗线,师徒二人往前一跃,将墨斗线悉数缠绕在他身上,又一松,将最后的线弹射过去。 僵尸周身火光四射,行动受到束缚,他不再过多逗留,狼狈地跳着出大厅,被守在外面的捕快们开枪射击。 射击一轮,捕快们便又匆匆散开,在僵尸身后排成一列,又对着他背面开枪。 僵尸一边跳一边离开了任府。 明月走到门外,与任婷婷一同扶着文才,看着他面无血色的脸庞,不由有些担心。 阿威裸.露着上身,露出胸口的“奸”字,一边持枪,一边叫着“追啊追啊”的冲出去,走到一半发现没人跟随着一起,又悻悻地回来,给了手下几个脑瓜蹦儿,“饭桶!害怕啦!” 见明月与任婷婷看向他,对着两位姑娘说道,“还好他走得快,不然我一枪打死他。” 没人理会耍宝的阿威,九叔看了一圈,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其他人纷纷摇头。 文才靠在明月肩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引得她担忧不已,明月听到师父的话,便看向九叔说道:“师父,文才师兄刚刚被僵尸抓伤了。” 秋生帮忙扶好文才,亦是担心问道:“是啊师父,文才被僵尸弄伤了会不会变僵尸啊?” 九叔神情严肃:“有可能……” 听闻此言,阿威立即拿起枪,“让开让开,让我一枪打死他。” 明月顿时挡在了文才身前,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阿威愣了一下,倒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弱弱开口,“你师父说他会变僵尸嘛……” 九叔轻轻将他的枪口推开,以免擦枪走火,“我是说有可能,发现得早还有得救!” 阿威不解道:“怎么救?” 明月灵光一闪,“糯米!” 九叔点头,“不错,就是糯米。糯米不但可以清除他的尸毒,还有预防僵尸的作用……” 门口的捕快们听到这段话,对视一眼,纷纷跑去买糯米。 阿威见状,一边看一边后退,很快也跟着一起跑走了。 任府就只剩下九叔、明月、文才秋生以及任婷婷五人。 九叔沉思片刻,说道:“婷婷,这里暂时不能住了,你搬到我那里和明月一起住吧。” 明月看向任婷婷。 经此一难,尽管任婷婷脸上不掩疲惫,但眼神却无比坚韧,她轻点头。 明月握住了任婷婷的手,轻声承诺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任婷婷知道好友的疲惫不比她少,一手回握住明月,另一只手则晃了晃手心的玉佩,冲她笑道:“我知道,阿月你看,你的东西一直都有在好好保护我哦。” 明月望着她,也笑了笑。 九叔想了想,又对明月说道:“阿月,这段时间就有劳你多看顾文才了。” 明月还没回答,原本靠在秋生身上的文才表演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支起身子回答道:“好好好!” 任婷婷被文才吓了一跳,揽紧了明月的手臂。 明月扶住她,无奈地看向文才。 只是刚才的一幕仿佛“回光返照”,文才刚激动说完,便又虚弱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