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疯了言情文男主》 东北直男穿进言情文里 孟梨头痛欲裂,感觉像是有人用凿子,在猛凿他的天灵盖。 跟打地洞似的。 迷迷糊糊间,脑子里闪现过零星的画面。 他记得,那是个很寻常的晚上,自己上完晚自习回家。 门一开,桌上一张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大赤|赤地暴露在灯光底下。 地上还有摔碎的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然后,孟梨记得,自己追问离婚原因来着,离婚可以,但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年了,有权利知道离婚真相。 可父母双方都不肯妥协,也不肯给孟梨一个解释,开口就是让孟梨选。 到底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或者,他两个都不跟,想自己生活。 孟梨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毕竟他也是大姑娘上花桥,头一回经历这种事。 难过是肯定的,但更多的是迷茫。 后来,孟母就哭着冒雨坐上了出租车,临走时,连平时吃的降血压药,都忘了带。 孟梨脑子一热,就上演了一场速度与激情,狂追了他妈三条街。 作为体育特长生,他像是在跟死神赛跑,玩命一样地追车。 最终还是输了,侧方一辆货车在拐弯时,出现了视野盲区,将他撞飞出去。 死神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并向他挥起了镰刀,毫不留情斩断了他的一条腿—— 被疾行来的货车,生生撞飞,距离他得有个十来米。 他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出车祸了,爸妈肯定会很难过,说不准还会相互埋怨。 第二反应才是,腿断了,不知道能不能接上,就算接上了,往后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蹦蹦跳跳了。 孟梨当时以为,自己只会残,并不会死。 哪知杀千刀的货车司机是个醉驾,抓到就要判刑的,慌慌张张开车逃逸时,竟又在孟梨身上碾了一次。 梅开二度。 铁打的人,也活不了。 孟梨躺在血泊中,身体都被碾变形了,耳边响起刺耳的车鸣声,还有路人的尖叫,好多人对着他的惨状拍照录像,也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围着看热闹的,顺便造谣的。 说他是和女朋友分手了,所以才在马路上狂奔,是个为爱冲锋的纯爱战神,也有说他是为了逃课去网吧……反正说啥的都有。 尼玛……上下嘴皮子一碰,张嘴就来啊。 疼倒是不疼。 他之前听人说,遇严重车祸,感觉不到疼,就是肾上腺素大量释放,在做最后的挣扎。 多半人要没。 果然,等救护车赶到时,他早没了。 死后,他的鬼魂就从身体里飘了出来,眼睁睁看着父母因为他的死,而悲痛欲绝。 还看见父母发生激烈争吵。 孟父觉得,都是孟母的错,如果孟梨不去追车,就不会被车撞。 孟母觉得,都是孟父的错,如果孟父及时拉住孟梨,不让他追车,那么就不会出意外了。 吵到最后,人影憧憧,乱糟糟的一片。 后来,他就被眼前一道白光闪晕了。 醒来后,就意外来到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有一个自称是主系统的显示屏告诉他,这里是实现愿望的天堂。 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 但天上不会掉馅饼,必须得完成任务,才能得到奖励。 孟梨立马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系统肯定回答。 “那我要父母感情复合!”孟梨不假思索地说,“我不要他们离婚!” 可系统却告诉他,这个愿望超纲了,大人有大人自己的选择。 还说,在孟梨之前的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人中,除了任务失败的人,其余都选择了复活。 因为只有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 孟梨琢磨琢磨,觉得也有道理。 假如自己不在了,父母就算不离婚了,余生也会活在丧子之痛中。 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阻止父母离婚,孟梨毅然决然接受了系统指派的任务。 穿进一本名为《善道》的言情文里,攻略男主。 书里的男主身世悲惨。 自幼丧母,被父亲所弃,还被打断双腿,丢到乱葬岗里自生自灭。 大雪天,可怜的孩子拖着一双血肉模糊的断腿,硬生生爬出了二里地,不幸昏迷在雪地里,被饥肠辘辘的鬣狗发现,剖开他的肚子,撕咬他的五脏六腑。 后被路过的白云观的老道发现,当时男主只剩一口气了,肚子几乎被掏空了,满地都是血沫,惨不忍睹。 老道法术精湛,设法将这口生气,封于男主体内,还将他带回道观,想尽办法救人。 可五脏六腑毁损得太厉害,旁的器官倒也罢了,偏偏心脏被鬣狗吃了个干净。 人无心,又要如何活? 哪怕是比干也不行啊。 可能是命不该绝。 就当老道以为,回天乏术了,准备将人埋葬在道观中的一棵即将枯死的菩提树下,岂料,菩提树竟枯木逢春,刹那间绿叶盎然,开花结果。 就是这一颗菩提果,融入了男主体内,化作他的菩提心,这才令他起死回生。 老道见他与道有缘,便想收他为徒,可出家人须得六根清净,观中清规戒律森严,尤其忌讳杀生。 男主醒来后,心中戾气难消,一心一意只想报仇血恨,竟还想着要弑父。妥妥就是个翻版哪吒,一身逆骨! 老道不忍见他小小年纪,就被仇恨蒙蔽双眼,更不愿他误入歧途。 便强行将他留在观里,不仅接上了他的断腿,对他悉心教导,还给他起了个道号,名为常衡。 以期无上道法可以消弭常衡心中的怨气和恨意,助他早日放下过往,真正地参透玄机。 常衡聪慧过人,对道术一点就透。可随着年纪愈长,心中仇恨不仅没消,反而越演越烈。 终于有一日,他在出门做法事时,遇见了生父,父子见面,犹如仇人,分外眼红。 若非老道及时出手阻止,常衡非亲手弑父不可。 老道将徒弟带回观中,命他反省,常衡非但不肯反省,反而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为了将徒弟拉回正道,老道甚至牺牲了自己。 常衡这才清醒过来,跪在师父面前,悔恨落泪。 老道弥留之际,给他留下了三句话:一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二是,天道承负,上善若水。 最后一句,则是让徒弟勿忘本心。 将白云观交到徒弟手中,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那年,常衡才十五岁,此后,就谨记师父教诲,静思己过,潜心修道。 可事与愿违。 十九岁那年,常衡应当地百姓请求,得知山下最近冒出个身穿红衣,举止轻浮的妙龄少女,惯会以邪魅之术,勾引男人到酒楼里醉生梦死。 一连多日,男人们都彻夜不归,浑然把老婆孩子,父母双亲,抛之脑后,甚至为了讨红衣女子欢心,变卖家产,甚至是老婆孩子,只为了买礼物赠美人。 常衡因此下山,试图唤醒男人们,以及说服红衣女子回头是岸。 这个红衣女子,就是本文的女主,名为叶簌簌,出身天道院附属的一个小家族,上饶叶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庶出。 自幼因聪颖,而成了叶家长公子的伴读,与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叶家长公子多年前,因被仇家偷袭,心脏被掏,惨死秘境。叶家这么多年,苦苦寻找复生之法,终于在古籍中,寻到了。 书中云,若得菩提心,便可起死回生。 但前提是,拥有菩提心之人,得自愿剖心,否则,哪怕强行剖出,也是一颗死心。 即便老道千方百计,守着秘密,可天底下哪有不漏风的墙。 常衡拥有菩提心的事,还是被女主的家族知晓了。 并派出了女主,命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常衡的菩提心。 女主迫不得已,只能化身妖女,处心积虑接近常衡,还百般勾引常衡,让常衡爱上自己。 谁知,在和常衡相处时,慢慢爱上了常衡,可一面是青梅竹马的兄长,一面是心爱之人,天平不知该往谁的一侧倾斜。 直到叶家用和女主相依为命的祖母要挟,女主才狠下心,设计假装伤重,须得常衡献心救命。 常衡当时对她已然动情,甚至产生了还俗的想法,见此情形,毫不犹豫就剖了心。 却眼睁睁地看着女主,拿着他的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见时,女主一身红衣,犹如初见,同另外一个男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而剖心不死的常衡,则是因祸得福,弃明投暗,入了鬼道,此后悲悯不再,成为了人见人怕的邪道。 并在大婚之日,血洗叶家,抢走女主,开始一波小黑屋,搞强制爱,一边恨女主恨得要死,一边又爱她爱到不能自拔。 相互折磨。 明明女主也是有苦难言,逼不得已,为了保护男主,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可却偏偏不肯开口解释,眼睁睁看着常衡为了气她,而故意同其他女人逢场作戏。 直到被折磨得油尽灯枯了,才笑着对常衡说: “道士哥哥,你知道吗?我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喜欢上了你。” “这份喜欢,直到现在,依旧没变。” “但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再也不想遇见你了。” 之后,就咽气了。 死后,常衡痛不欲生,肝肠寸断,抱着女主的尸体,自焚而死。 大写的BE! 系统问孟梨,感觉如何? 孟梨如实回答:“草!” 系统又问他,能不能接受? 孟梨咬紧牙关:“能!” 接下来,系统就指引着他,签下了任务协议。 任务成功,就能回家,任务失败,就要出卖灵魂,被抹掉记忆,打上代号标签,成为子系统,永远留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能辅助宿主完成任务,才能得到解脱。 虽然失败的代价,或将永远失去自由,但孟梨还是毅然决然,且信心满满。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阻止不了父母离婚,家里那么有钱,自己年轻又貌美的,就英年早逝了,实在太亏了。 下辈子真不一定能投到有钱人家当独生子。 哈喽啊,哥们 主系统派出了子系统,外形是只胖乎乎的橘猫,代号666,帮助他共同完成任务。 在进行了一系列的信息传输之后,小系统伸出了胖乎乎的猫爪,和孟梨简单握手,就带着他穿进了书里。 一醒来,头顶就咚咚咚的。 小系统在他头顶蹦迪。 孟梨好不容易,才掌控了现在的身体,刚想揉揉太阳穴,忽然感觉触感不对。 他的手,怎么毛茸茸的? 不对,这不是手,而是爪子,爪子,毛茸茸的动物爪子! 孟梨啊啊啊,啊啊一阵惨叫,眼前骤然一亮,小系统就凭空出现了,在他惊恐的目光中,跟他碰了个爪子。 【喵~】 孟梨:汪……? 【宿主,你好喵~现在666给你播报:时间,玄正二十六年,八月十九日,子时三刻。地点,城西三里外苞米地,人物,九尾狐狸,也就是你了,喵。】 “不是,等等,什么九尾狐?”孟梨满头雾水,目光从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上移开,满脸诧异地问,“女主为什么是只狐狸啊?她不是人吗?!” 【女主是人,但你不是女主啊,喵。】 孟梨立马翻过身来,两爪抓着小系统,震惊地问:“什么?我,我居然不是女主?那我是女配?” 既然不是女主,那按照一般的套路,那他就铁定穿成了恶毒女配。 算了,女配就女配吧,恶毒就恶毒。 无所谓,反正出来做任务的,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接下来,小系统所说的话,让孟梨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不仅不是女主,甚至不是个女的,喵。】 孟梨:??? 不是女的,那就是……男的?带把儿啊?! 公狐狸啊?… “可不是让我攻略男主吗?让我一个公狐狸精,去攻略男主?!” 孟梨懵了。 为了回家,他可以男穿女,成为女主去攻略男主,也可以穿成女配,去勾引男主。 可让他穿成一只公狐狸,去攻略男主,是不是有点过分? 原文好歹也是本言、情、文!!! 他是多缺男人啊,居然还要跟女主,女配抢男人! 系统有几个妈啊,敢这么搞事情?! “我现在要求换任务,还来得及吗?”孟梨艰难吞咽了一下。 【恐怕不行呢,喵。】 孟梨:“……” 算了,公狐狸就公狐狸吧。 按照国际惯例,公狐狸普遍茶,屁股翘,更会骚。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还有……”孟梨用爪子,挠了挠头顶的木板,疑惑地问,“你不是说,这里是城外三里苞米地?我怎么觉得,我像是躺在……” 【就是在棺椁里,喵。】 接下来,小系统就开始给他讲解眼下的剧情。 男主,也就是白云观的道长常衡,已经应当地百姓请求,独自下山,准备前往女主所在的酒楼,会一会女主。 结果半路,被邪祟偷袭,中了淫|毒,晕倒在了苞米地旁的草丛里。 女主趁机将他救走,阴差阳错,就成了男主的救命恩人。 孟梨义正言辞地点评:“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贼玩意儿,居然还搞、偷、袭,真不要脸!” 【可这个贼玩意儿,还不要脸搞偷袭的邪祟,就是宿主你现在寄居的身体啊,喵。】 “……”孟梨惊叹,“狐妖这么强的?”还是男主太弱鸡? 【剧情需要,不过,狐狸被男主打成重伤,坚持爬到棺椁里,然后就死了喵。】 “……”孟梨惊讶,“九尾狐,不该有九条命?” 【嗯啊,可男主修为高深,一掌打掉狐妖的九条命呀,喵。】 “……” 好残忍……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所以,他是借尸还魂? 要不是男主杀了狐狸,自己还穿不进来。 【宿主请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能让男主发现,你是狐妖。】 孟梨满脸凝重,点头表示知道。 “那我们现在是要守株待兔,等男主这边一晕倒,就赶紧冲出去救人。这样一来,我就抢在女主前面,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小系统投来赞许的目光,并且告诉他,在大概一炷香之后,女主就会赶来,让他抓紧时间。 还给了他一颗通体赤红的珠子,挂在脖颈上,眼前一阵光芒散退后,孟梨就惊奇地发现,自己幻化出了人形。 细胳膊细腿的,穿着一身湛蓝色的袍子,他摸了摸脸,脸挺小,皮肤也挺好。 【这颗珠子可以挡住你身上的妖气,但同时也会禁锢你的法力,千万不可以离身哦,喵~】 “那,那我不能用法力的话,要是遇见危险了……让我跟人干仗啊?” 这细胳膊细腿的,长得跟麻杆儿似的,还没葱管粗,别上去就被人撂了。 话音刚落,小系统就凭空给他变出了一把短刀,说是见血封喉,削铁如泥,哐哐一阵猛吹。 孟梨将信将疑,抽出刀,尝试着往头顶的棺材板上一划,只听卡擦一声,厚重的棺木竟被划出了一条大口子,瞬间就砸落下来。 震起一阵烟尘,他好不容易推开压在身上的棺材板,以及尘土。 才一爬出坟坑,就灰头土脸地呸呸几声。 整个人脏得像是才从土坑里挖出来的地瓜。 在小系统的指引下,孟梨穿过苞米地,果然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男人。 一身玄色道袍,脚踏十字鞋,背上一把白绸缠绕的长剑,腰间挂着一个紫金小葫芦,手边一柄拂尘,额上绑着青布太极巾,倒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哥,系的抹额。 拨开杂草,借着头顶月光细瞧。 孟梨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忍不住惊叹:“要不说怎么是男主,这哥们生得还真是靓盘条顺的。” “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的,长这么带劲!” 孟梨来不及继续欣赏男主的颜值,将人直接提溜起来,往肩头一扛,扛麻袋似的,又穿过苞米地,往西走了一阵。 累得气喘吁吁。 想不到这厮看着挺清瘦,密度还挺大,死猪烂沉的,累死个人! 好不容易寻了个极其隐蔽的山洞,孟梨将人往地上一丢,累得瘫坐在地,呼呼喘着粗气。 在小系统的不断催促之下,才起身检查男主的伤势。 片刻后,他发现男主压根没受什么伤,除了皮肤发红,满头大汗,以及支起了小蓬篷之外,没其他异样。 “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大耳刮子抽醒他?” 孟梨盯着常衡通红的俊脸,越看越觉得这哥们长得真不错,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搁在现代,妥妥就是古装男神啊,而且,还是禁欲系的那款。 很招年轻女孩子喜欢。 只要一想到,自己一个来自北方的纯爷们,居然在女人堆里搞雌竞,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头晕眼又花。 竟一下就歪倒在地,不偏不倚,正好歪在了常衡身旁的草堆上。 小系统发出惊悚尖叫。 【宿主!大可不必!】 【还不到献身的好时候啊,宿主!】 【请保持冷静!!】 激动地甚至都不喵喵叫了。 孟梨捂住自己饿得扁扁的肚皮,有气无力地道:“我献身个,个锤子!” 又不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还是当钱花啊? “我好饿啊……”孟梨烂烂歪歪,“再不吃点东西,我也要不行了。” 小系统就撺掇他,去苞米地偷几根苞米。 孟梨摇头,很有原则地道:“不行!偷东西是不对的!”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以及学的道理,不允许他做出偷鸡摸狗的坏事。 【狐狸吃几根苞米,怎么能是偷呢?】 孟梨睨他一眼:“滚犊子!” 【那咱们又不知道苞米地是有主人的啊,不知者无罪,宿主,你放心大胆去罢,我给你望风。】 孟梨都无语了,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乱叫,胃里一阵闷疼。 他隔着衣服,揉搓了好一阵,也没能缓解。 忽听小系统说,男主出门在外,应该会随身带点吃的。 孟梨听着挺心动,但转念一想,不问自取就是偷啊,那跟偷苞米有啥区别? 立马摇了摇头。 【你救了他一命,拿他点吃的,又有什么关系?回头你赔给他就是了。】 孟梨仔细想了想,觉得说得也对。 索性就翻坐起身,向着道长伸出了手,一阵摸索之后,果然在贴近胸口的位置,摸到了一块圆圆,硬硬的东西。 他以为是块饼子,当即眼睛一亮,立马要掏出来吃。 哪知,还没来得及掏,手腕蓦然一疼,竟被一把攥住,孟梨吓了一跳,连东北方言都出来了,哎嘛一声,再定睛一瞧,那原本昏迷不醒的道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一双犹如琉璃般浅淡明净的眼眸,此刻正紧紧盯着孟梨的脸。 不知是不是欲|毒未清,还是道长生气了,眼底竟还有一丝血色,隐隐翻涌。 孟梨有点尴尬,但还是主动打了个招呼:“哈喽啊,哥们。” 可道长不为所动,听见此话,还微微拧了眉头。 “那个什么……要不然,你先把手松开?”孟梨干笑两声,“我对你没有恶意啊,别怕。” “我不是你哥,你认错人了。”常衡缓缓松开了手,沉声道,“我是白云观的道士,道号常衡。” “啊哈,原来是常道长啊,失敬失敬,你要是不说,我真没看出来,你竟是个出家人!”孟梨打着哈哈,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 都不知道这厮吃啥长大的,手劲儿大得离谱,他现在连腕骨都疼! 常衡缓坐起身,略一整理仪容,尤其整理到前襟时,还特意把手伸了进去,在确定东西还在后,才问:“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我见道长晕在外面,深山老林的,怕你遇见什么危险,所以才……”顿了顿,孟梨满脸关切地问,“道长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常衡脸上红晕未消,但看起来气定神清,镇定自若。 小系统立马拆他台,飞到孟梨耳边。 【他装的!他中的是九尾狐妖的独门秘药,没这么快好!】 孟梨眨了眨眼睛,心说,那还挺能装的。 “原来如此。”常衡深呼口气,暗中运功逼毒,又问:“这么晚了,小施主为何会出现在此?” 【不好,他是要试探你!千万别说露馅了!】小系统发出提醒,在孟梨身边飞来飞去。 孟梨一秒入戏,开始凭空捏造自己的身份,只有名字没作假。 “我叫孟梨,孟是孟子的孟,梨就是孔融让梨的梨。” 常衡一头雾水:孟子?孔融?? 父母离世得早,和奶奶相依为命,结果在数月前,奶奶去世,恶毒亲戚霸占了祖宅,还将他赶了出来。他原本打算上京投靠老舅,谁知道老舅一家,早就搬走了,盘缠也用光了。 话到此处,他装模作样地哽咽两声,又继续编,“我本来是打算找棵歪脖子树,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算了,反正我在这世上举目无亲的,没想到,就恰好遇见了道长你!” 说着,他就很自来熟,一把握住了常衡的双手,满眼真挚,“道长,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道长,你人太好了! 常衡正在运功调理,冷不丁被一双温热的手,一把握住,还怔了一下,气血瞬间在胸膛处猛烈翻涌。 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他赶紧忍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点头道:“是有缘,多谢小施主出手相救,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待天亮时,贫道自会亲自送你下山。” “可我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啊。” “不死的话,活着也没有奔头。” “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兜比我脸还干净。” 常衡看着面前的少年,脏兮兮的脸上,也就一双眼睛还能看,又大又圆,眼仁漆黑,却也明亮。看起来挺讨人喜欢。 虽然不明白,兜比脸干净是什么比喻,但他还是揣摩出了点意思。 “小施主放心,贫道会赠你一些银钱,当做你回家的盘缠。” 孟梨一听,居然有钱拿,整个人突然变得容光焕发:“多少钱?” 常衡怔了怔,有点被他的变脸速度惊讶到,从腰间摸索出一个钱袋,直接递了过去。 孟梨打开,往手心里一倒,顿时嘴脸难看起来。 就三个铜板! 三个! 多一个都没有! 原来竟还是个一贫如洗,两袖清风,每日三餐都吃不饱的穷道士! 孟梨一秒变脸,像是失去了对生的渴望,把三枚铜板塞怀里,空的钱袋子又还了回去,撇撇嘴,道:“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了。” 为了攻略常衡,首先就得留在常衡身边,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 但鉴于常衡是个出家人,身边哪里能跟闲杂人等,可既然是出家人,就不能见死不救,尤其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孟梨没帮到什么忙。 孟梨只好装出一副厌世想死的嘴脸,实际上心里狂喊:快快快!用道法自然来度化我啊! 常衡果然上当,当即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 “那街头的乞丐,也是四海为家,你觉得他们以行乞为生,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还要受世人的冷眼,活着会快乐吗?” “那你又怎知他们不快乐?” 常衡反问一句,然后又正儿八经给他讲解道法,什么清静无为,什么返璞归真,又什么上善若水,听得孟梨一个头,两个大,真想哐哐给他两拳头,让他闭嘴。 他才不管什么清静无为,还是有为,现在就想耳根子清静清静,赶紧打断小道长的絮叨,忙道:“好好好,你说得好,说得对,但我就是个榆木脑袋,说了我也听不懂!”随后,孟梨又故作姿态,嚎着嚷着说活着没意思,还不如死了。 说着,就扯开腰带,往自己的脖子上勒,吐着舌头,做出鬼脸。 常衡被他滑稽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可随即又敛眸,略一思忖,才道:“那小施主要如何,才肯好好活下去?” “首先,我想要一个朋友。” 上来就表白,说我瞧上了你,赶紧还俗,洗刷干净换换衣服,跟我成亲吧,肯定不行,别把小道长吓跑了。 先从朋友做起,再慢慢过度成男朋友。 虽说,孟梨一直坚定认为,自己是个纯爷们,但为了能回家,他也是拼了。 不过好在,这个道士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就跟动漫里的建模脸似的,乍一看还有点女相,不说完全长在了孟梨的审美点上,那起码也不令他讨厌。 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装基佬,骗男人,还是个出家人的感情,孟梨就忍不住暗暗感慨,真是造孽! “若是小施主不嫌弃,贫道愿意当你的朋友。”常衡轻声道。 孟梨:“你不诚心。” “小施主何出此言?”常衡有些纳闷。 “你肯定是看我可怜,所以才想着同情我,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同情!”孟梨这话说得很硬气。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被人珍惜,更何况是朋友? 常衡摇头,表示自己并非可怜同情他。 “我不信,你肯定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想跟我当朋友,实际上,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孟梨不依不饶,把头撇到一旁,看见小系统跟他挤眉弄眼,他还暗戳戳龇了龇牙。 常衡瞥见了他的虎牙,顿时又觉得有点好笑,正了正色,才道:“我们道教有三皈五戒,其中便有一戒为不妄语,因此,贫道绝对不是因为可怜施主,才想和施主当朋友。” “那你是因为什么,才想跟我当朋友?”孟梨眨巴眼睛,“难不成,常道长真的喜欢我?” “说呀,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常衡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何谈喜厌? 既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孟梨立马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真的吗?我读书少,道长可千万别骗我啊。” 常衡肯定道:“我从不骗人。” “我长这么大,除了相依为命的奶奶之外,就没有别人喜欢我了!道长,你人太好了!” 孟梨再次抓住了道长的手。 很清晰感受得到,道长的手心滚烫,还冒了许多汗,定是难受得不行了。 中了那种东西,也不一定非得求人,自己搞也行啊。 但道长是出家人,肯定不会,孟梨对这种事,还是有点经验的,但立马让他教,还有点难为情。 毕竟二人才初见,压根不熟。 正当孟梨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地帮他时,常衡又正色道:“小施主,人世间还有很多值得留恋不舍之事,小施主何必因一时之困,而有轻生之念?若小施主不嫌弃,贫道愿意当小施主的朋友,传授你道法,助小施主排忧,早日放下心结,重新开始。” 一面说,一面又往回抽手。 他现在不能触碰别人,哪怕对方是个男人。 “那就多谢道长了。”孟梨这才松手,还故作惊讶地问,“道长,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 “贫道无事,劳烦小施主离贫道远一些。”常衡轻声道,“贫道需得运功疗伤。” 孟梨赶紧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影响你的。”顿了顿,他提议,“我可以为你护法。” “小施主误会,贫道是担心会影响到小施主。”至于护法,常衡也婉拒了。 【宿主,你放心,男主很厉害的,能自己把毒逼出来!】 小系统在孟梨身边飞来飞去,除了宿主之外,旁人根本看不见,也察觉不出小系统的存在。 【我们先出去转一圈,扒几根苞米,等再回来,男主差不多就没事了。】 孟梨想了想,自己留在这,也没啥用,说不准一会儿道长毒发了,再闹出什么洋相,这要是被自己碰巧撞见了,道长得多难为情啊。 都是男人,他可太能理解了。 索性就跟小系统出去扒苞米了,顺便打探打探,女主的行踪,既然要从女主手里夺走男主,那起码得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最好就是让男女主永远不见。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女主直接嘎了,一了百了。 但问题是,让孟梨杀只鸡还行,让他杀人,他是真不行。 小系统也表示,杀了女主,属于作弊行为,严令禁止。 孟梨问小系统,一个铜板能买几根苞米,小系统说,能买一百根。孟梨就知道,这家伙没什么底线。 抽出一根衣线,系上三枚铜板,挂在了苞米杆上。孟梨以钱换物,扒了三根苞米。 他们三个一人一根。 孟梨饿坏了,也顾不得生火烤熟,直接扒了外壳,大口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猫在苞米地里,左右环顾,想瞅瞅女主在哪儿。 【女主肯定是过来了,但这会儿走没走,我就不知道了。】 小系统两爪抱着苞米,啃得起劲,说话也含糊不清。 “女主咋知道,男主就在这,还那么巧,正好救了被偷袭的男主?” 孟梨左右张望,夜色朦胧,晚风习习,苞米地里长满了过膝的青草,在他脚下随风摇摆。 【因为,那狐狸就是女主找来的。】 孟梨一愣:“原来是同伙啊。” 他往远处眺望,山野之间,杂草丛生,连绵起伏的群山,在夜色的掩护下,显得隐隐绰绰,偶尔还能听见林鸟振翅的簌簌声。 孟梨啃着生苞米,不禁咽了咽口水,想打几只鸟吃吃。 忽听“嗖啪”一声,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闻声寻过去,隐约就见一个红衣女子,正手持长鞭,对着一旁的大树,噼里啪啦抽鞭子,一边抽,一边咬紧银牙。 “可恶!我竟被那狐妖给骗了!” “再让我见到他,我非活|剥了他的狐狸皮不可!” 孟梨好奇女主的长相,忍不住又往前凑近,哪知正好脚下踩到一截枯树枝,嘎嘣一声,在寂静的夜下,显得异常清醒。 心里一咯噔,随即就听见对方斥了声:“是谁?!” 孟梨撒腿就跑。 但他很聪明,往跟藏有男主的山洞相反的方向跑,可能本体是狐狸的缘故,跑着跑着,就开始四肢并用,玩命一样狂奔。 小系统跟随其后,还实时跟他报备女主的动向。 【二十步!】 【十五步!】 【五步!】 【不好!她追上你了!】 孟梨心脏都快骤停了,夜间影响视野,竟一不留神窜到了一处断崖边上,幸好他身形灵敏,及时刹住。 可身后对他紧追不舍的女主,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竟一个没刹住,不仅撞上了他,还双双跌下了断崖。 幸好孟梨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断崖旁的一棵树枝,才不至于掉下去。 慌乱之际,女主拽住了他的腰带,双双挂在了悬崖边。 无助可怜,风中飘摇,像两朵稚嫩的雏菊。 孟梨往下瞥了眼,顿时吓得额头冒汗,头晕眼花。心里直呼老娘。 “你是何人?” 孟梨吃力地抓紧只有小儿手臂粗的树枝,咬牙道:“我说老妹儿,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问我是谁,而是怎么上去吧?” 女主长得像他小姨 就这么细一根树枝,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实在太勉强了。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听卡擦一声,树枝竟然从中间断开,二人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底下深不可测,这要是掉下去了,岂不就成棺配了? 【宿主!你坚持住啊!】小系统急得乱飞。 【如果你在没有攻略男主成功前,就死了,那任务可就失败了!】 “你别光用嘴说,倒是帮忙啊!”孟梨咬牙切齿,感觉快坚持不住了。 “哼。” 女主很显然,误以为孟梨是在说她,一甩长鞭,就勾住了悬崖边上的大石头,拽着孟梨的腰带,嗖的一下,二人就双双落地。 孟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鞭子就已经抵到了他的喉咙。 “说!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夜色下,女主的真容终于显现出来,约莫十五、六岁,柳眉杏眼,面若银盘,目若秋水,并不如何纤瘦,反而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玲珑身段。 身穿一袭红裙,乌黑浓密的秀发没有挽髻,只简单编了几股,缠着同色的发饰,十分精致漂亮。 耳垂上挂着一对赤红色的海棠珠,还微微晃着。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在整容行业飞速发展的时代,孟梨见惯了各种各样尖下巴,大眼睛,精灵耳的白瘦幼网红美女,乍一看她,就被她明艳动人的外貌,惊了一下,在错愕了半晌儿之后,才难以置信地喊了声:“小姨……” 那个“妈”字还没喊出来,就被一声厉呵打断:“少来这套!喊姑奶奶都没用!” “……” 不是……他是认真的,这个女主长得真的很像他小姨! 不过,不是亲小姨,而是孟母的一个远房表妹,其实和孟梨年纪差不多,甚至月份还小点,但人小辈分大,打小就威逼利诱加哄骗,让孟梨喊她小姨。 孟梨赶紧试探:“氢氦锂铍硼?” “???” “啊?我忘了你是学渣了……那我再问问你,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他使了使眼色。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你都不知道啊?”孟梨惊讶,随即又道,“那我说个,你肯定知道的,锅包肉!” “……” “猪肉炖粉条,拔丝地瓜,小鸡炖蘑菇……啊啊啊啊,别杀我,女侠!”他这下确定了,这人真的不是他小姨,如果是的话,不可能不知道这几个菜名。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说,我说!”孟梨赶紧举双手投降,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姓孟,叫孟梨!” “孟梨……”不认识,她又问,“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做甚?” 孟梨眼睛一睁:“大姐……”见对方面色不愉,赶紧换了称呼,“好好好,女侠……不是,什么叫作我鬼鬼祟祟跟着你?明明是你一直追着我跑吧?” “那你为何一见了我就跑?是何居心?” 看得出来,女主挺警惕的,这是好事,女孩子在外,多长个心眼也挺好。毕竟这年头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孟梨如是想,还是挺老实地回答:“那我能不跑吗?我在那偷偷摸摸扒苞米,冷不丁瞅见你了,我还以为那苞米地,是你家的!” “原来如此……”她忽然神色一沉,“好啊,原来,你竟是个小贼!那我便更不能放过你了!” 说着,就凭空变出绳索来,要把孟梨绑了见官府。 孟梨额头上都冒汗了,小系统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我就说吧,偷了苞米就赶紧走,你非不听,非要好色,去看女主长什么样!】 【这下好了吧,被她逮住了!】 孟梨:“……” 他不是好色,而是好奇。 好色和好奇,这是两回事! 想不到女主还挺有正义感的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竟还不惧危险,帮人抓小贼。 挺难能可贵的。 当然,如果被抓的不是孟梨的话,他真想给女主竖个大拇指。 “我不是贼!我给了钱,真的,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 孟梨带着她,去看了自己留在苞米杆上的三枚铜板。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他努了努嘴,“还不赶紧给我松绑?” “既然如此,那你当时还跑什么?” “你要是不追我,那我能跑吗?”他揉了揉胳膊,“你还提着鞭子,凶神恶煞的,搁谁谁不跑?” “你!”她一下子词穷了,不过,很快又拧眉问,“深更半夜,你怎么会来此地?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修道之人。” “我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来这里不奇怪吧,倒是姑娘你啊,深更半夜来此地……你看着倒像是修道的,难不成是来抓邪祟的?”孟梨明知故问,跟她插科打诨起来,琢磨着,怎么把她骗离此地,让她跟道长碰不到面。 “我来此地做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我且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道士?” “道士啊……”孟梨捏着下巴,故作沉思,“别说,还真别说,我今个白天,还真遇见一个!” “你可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记得是那!”孟梨指了个错误方向。 “小兄弟,你确定是往那去了么?”少女微微一笑,缓步靠近,“若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那我定折身回来,拔了你的舌头!” “我真没骗你,我都不认识你,我骗你干嘛?对我又没什么好处!”见她还是不太相信,孟梨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若是我骗了你,就让我变成人人喊打的狐狸精!” 【你现在不就是?】小系统又开始嘴贱了。 等送走了女主之后,孟梨才长吁口气,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禁感慨:“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还挺有个性的,不是那种娇娇弱弱小白花……小道长真是艳福不浅!” 同时,他有点罪恶感。 单看颜值来说,俩人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真是般配极了。 自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炮灰狐狸精,居然要横插一脚,从女主手里抢男人。 真是造孽! 【宿主,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同时攻略男女主喵。】 “啥?!”孟梨震惊,“还能这么玩?” 小系统表示,这是可以的,攻略男主就是主线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其余时间看孟梨自由发挥。 如果孟梨喜欢的话,也可以多攻略几个配角。 孟梨忿忿表示:“不行,那样真是太禽|兽了!” 待回去时,天色微亮。 常衡已然将体内的毒,完全逼了出来。 孟梨在洞里嗅了嗅,没嗅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心道,厉害啊,第一次遇见中了那种毒,能完全靠自己,就能逼出体外的。 “小施主,怎么了么?”常衡手持拂尘,从旁轻声询问。 “没,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我睡外头,吹了冷风,所以鼻子有点不舒服……哈秋哈秋。”孟梨顺势打了两个喷嚏,一根手指在鼻子下面来回搓了两下。 常衡面露歉意,从怀里取出一面手帕,递了过去:“抱歉,都是贫道不好,才害得小施主昨晚受冻。” “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请我吃饭吧,我好饿的。” 昨晚因为和女主误打误撞,差点摔悬崖下,给道长留的苞米也弄丢了。 此刻饿得很。 孟梨接过手帕,本来想拧鼻涕,见手帕是素白的,上面还绣了株墨竹,瞧着真是精致得很,竟就不舍得拧鼻涕了。假模假式地擦了擦脸。 “好。” 常衡点了点头,见面前的少年在擦脸,可怎么都擦不干净,便将他引至不远处的一条小河。 他在上游取水,孟梨在下游洗脸。 见一条小鱼被困于石壁间的一处凹穴,常衡便伸手轻轻掬起,才刚把鱼儿放入水中,就听耳畔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侧眸一瞥,竟是一块小石头,飞快掠过,一连点了十次水面,才渐渐沉入水底。 “我厉不厉害!”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笑声,“打水漂可是我的独门绝技!从小到大,就没人赢得过我!” 常衡转身望去,顿时微微愣住。 只见面前站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看年纪约莫十六、七,皮肤白皙,生得清秀至极,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黑白分明,干净澄澈,此刻正双手掐腰,得意地仰天大笑。 笑得一点都不含蓄。 以常衡的角度望去,恰能清晰瞧见少年的两颗尖尖的虎牙。 同之前浑身脏兮兮的,还有点臭,活像是才从泥地里拔出来的地瓜,截然不同。 可能是因为之前太过磕碜狼狈,眼下不过稍微洗洗干净,就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厉害。” 常衡很捧场,缓步行至少年面前,随手一拂尘,少年身上还有些湿的衣衫,瞬间就干了。 “啊,这样也行?”孟梨惊讶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发现完全干了,还一点褶皱都没有,忍不住又道,“那你怎么早不帮我清理呢,我刚刚可是蹲那洗了老半天!” 常衡解释道:“修道之人,出门在外,不可随意使用法术。” “那你刚刚怎么用了啊?” “小施主本就因我之故,而受了寒气,我不忍见你穿着湿衣服,遂才……” “道长,你人可真好啊。”孟梨由衷感慨,真好骗啊,自己说啥,他都信。 人家好不舒服 那既然两人现在是朋友了,孟梨就想教道长怎么打水漂。 常衡一开始是拒绝的,但经不住孟梨的热心教学。 “石头呢,一定要挑这种扁的,轻的,用两根手指夹住,身形这么摆,贴着水面飞快甩出去……就像我这样。” 孟梨给他做了个示范,一下打了八个水漂,然后就递给常衡一块石头,让他也试一试。 常衡看着手里的石头。 “你别不好意思嘛,放心吧,不管你打了几个,我绝对不会笑……呃。”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噗噗噗……”一连串的点水声,大概持续了得有好几个呼吸间,才噗通沉入水底。 孟梨咽了下唾沫,他问:“那什么,我……我眼睛不好使,你刚刚打了几个啊?” “三十六个。” “……”孟梨十分震惊,“你会啊,那怎么刚才不说?” 常衡摇头:“我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 那可能就是运气好。 孟梨又捡了块小石头给他。 常衡随手一丢,又是一阵“噗噗噗噗噗……”。 “四十九。”他转头望向孟梨,“这种游戏很有意思,多谢小施主教我。” 孟梨:“……” 算了,打水漂有啥好玩的,还是吃饭有意思。 他高低得狠狠宰小道长一顿。 下了山后,在官道上遇见一家面馆。 孟梨心里琢磨着,锅包肉,拔丝地瓜,小鸡炖蘑菇,清蒸鲈鱼,一堆好菜,可话到嘴边,他只是要了碗最便宜的素面。 因为他突然想起,小道长很穷的,仅有的三枚铜板,昨夜都给了他。 虽然小道长还是请他吃饭了,但没准是要拿身上什么物件抵押。 果不其然,孟梨坐着,假装看菜牌的时候,就瞥见道长在跟老板说话,随后还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但距离得远,他也没瞧清。 本来想让小系统凑过去瞧瞧,结果小系统贼溜溜看人炸小鱼干去了,真是没出息! “只吃一碗素面么?”常衡将拂尘放在桌上,坐在孟梨对面,温声询问。 孟梨心说,那我想吃肉,也得有钱才行啊,总不能这顿吃饱,下顿把牙支起来吧。 “可能是胃里受寒了吧,突然没什么胃口。”孟梨很违心地说,刚好瞥见邻桌在吃牛肉,当即就咽了咽口水。 “原来如此。”常衡点了点头,又起身不知做什么去了。 孟梨饿得心里发慌,也没精力管他,趴在桌子上,苦苦等面。 没一会儿,店小二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送了过来。与面一同送来的,还有两盘小菜。 “客官小心烫!” “等等!”孟梨看着碗里厚厚一层牛肉,吞了吞口水,跟店小二说,“你上错了,我点的是素面,不是牛肉面。” “没错啊,是那个道长说的,要换成牛肉面,他还多加了钱,要牛肉放多点。” 孟梨懵了,正好常衡回来了,他就抓着常衡问,到底抵押了什么贵重东西。 常衡道:“不过是几枚护身符罢了。” “护身符?”孟梨愣了愣,“出至哪位高人之手啊?” 常衡:“出至我之手。” “……”孟梨嘴脸抽搐,“那老板知道吗?” 常衡一脸坦然:“自然。” 好家伙! 原来常衡画的护身符能当银子使! 枉自己刚刚还想拼命给他省钱! 孟梨呼哧呼哧开始吃面,吃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没一会儿一大碗就见底了。 常衡又给他叫了一碗,自己却并没有吃。 “你怎么不吃呀?”孟梨吸溜着碗里最后一根面条,“我不吃了,我再喝点面汤就饱了,你也吃啊。” 常衡摇了摇头。 “你别这样,要不然以后我都不好意思让你请我吃饭了。”孟梨有点惭愧,道长那么清贫,自己还吃那么大碗的牛肉面。 常衡:“贫道辟谷了。” 孟梨:“……” 好吧,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当第五碗面下肚时,他有些难为情地开了口:“那个,嗯,道长,我可不可以再要一个小鱼干?” 小系统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巴巴地瞅着,看着挺可怜的。 常衡微微一笑,起身去买了一大包小鱼干,还顺便买了几个饼子,让孟梨饿了吃。 “道长,你人真好啊。”孟梨感慨,“那我要怎么报答你啊。” “你对贫道有恩,该贫道报答你才是。” “不不不,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孟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头回见面,就连吃带拿的。 毕竟道长也穷啊。 常衡略一思忖,才道:“那你答应贫道,好好活着,便算作是报答了。” “可我确实无家可归了。”孟梨望着他,“我想跟着你,不行吗?” 常衡:“可贫道此行,本就是有要事,且危险,贫道只怕……” “我不怕危险,我能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拖后腿的,道长放心好了!”为了让道长相信,自己并不是个弱鸡,孟梨抽出短刀,走到一旁的大树底下,轻轻一划,足有成年人合抱粗的大树,轰隆倒塌。 “你看,我这把短刀可锋利了!要是有邪祟敢对我图谋不轨,我就欻欻两刀!”少年在阳光底下挥舞短刀,动作虽然简单粗暴,看起来甚至有点滑稽可笑,但却也不失率真可爱。 常衡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臂弯处的拂尘随风微微晃动。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哪个天杀的!居然把我种了三十多年的树给砍了!谁,谁干的!是谁?!!!” 孟梨吓得立马收起短刀。 这事以赔了道长腰间挂的紫金小葫芦结束。 “对不起……我,我会想办法赔给你的!”孟梨感到非常抱歉。 他不知道修真界的树,也不能随便砍。 常衡微笑着摇头,让他不必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可是,那个小葫芦看起来蛮贵重的,是法器吗?”孟梨问。 常衡:“是法器,可以用来收妖。但不贵重。” “可那个东西,好像是金的……” “不管是金的,还是银的,哪怕只是普通的葫芦,一样可以用来收妖。”常衡如是道,“所以,小施主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于贫道而言,无甚差别。” “有差别……”用一个金子做的,还能收妖的小葫芦,来赔一棵树,怎么想都亏死了。 常衡见他如此闷闷不乐,便以为他是喜欢那个小葫芦,便道:“你若是喜欢,贫道可以亲手做一个送你。” 孟梨眼睛一亮:“用金子做的?!” 常衡摇头:“用木头做的,可以么?” 孟梨:“……” 金子,木头……这落差感好大。 原来,常衡先前还去向店家打探情况了,距离此地,再有五里,有一个清水镇,女主就在那假扮妖女,勾引镇子上的男人们,到她下榻的酒馆里寻欢作乐。 得知这一情况后,常衡自然要亲自前往。 孟梨苦思冥想,琢磨着想点法子,不让常衡去,只要他不去,就可以不跟女主碰面了。 思来想去,孟梨顺势就开始装病,一阵阴风似的,直接歪倒在了常衡肩上,一手挽人胳膊,一手手背贴着额头,开始唉声叹气。 “道长啊,我的身体好不舒服啊,不知道是不是起热了!” “我一时冷,一时热,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道长,你肩膀借我靠靠,我双腿直打软!” 道长长,道长短的,跟唐僧念经似的。 常衡看了他几眼,抬手试了试孟梨额头上的温度,而后又替他把脉,之后才道:“没有起热,脉象也平稳。”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在装病咯?”孟梨眼一睁,“道长!我们可是朋友,朋友!你居然连朋友都不相信!” “道长,你伤我心了!” “小施主误会,贫道并非……” 话未说完,孟梨就把头枕他肩膀上了,眯着眼睛,继续哼哼唧唧,“可我真的好不舒服,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了了。” 说着,还直接抱住常衡,两腿还缠人腰上了。 【宿主,你好热情主动啊,喵!】小系统围绕着二人飞来飞去。 孟梨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前面探探路。 然后继续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企图让常衡照顾他的病情,而暂且原地休整。 “小施主当真一步都走不了了么?”常衡轻声询问。 “当真,当真,比珍珠还真!”孟梨满口胡言。本以为这样就能得偿所愿。 岂料这个小道长轴得很,同他说了声“那你搂紧贫道”,然后就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 孟梨:“……” “不是,等等,哎呀,道长啊,你走太快啦,我头好晕!”他又开始作妖。 常衡也不恼,依旧轻声细语:“那贫道走慢一些。” “我,我冷!” “贫道脱衣给你穿。” “我渴了!” “小施主请喝水。” “我都生病了,不能喝冷水,会肚子疼!我要喝热的!” 常衡抓着水囊,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才递给孟梨,还不忘提醒他:“小心烫。” “太烫了!你想烫死我吗,道长!” 常衡:“那贫道替你吹一吹。” “我手没劲儿,拿不动水囊。” “贫道喂你喝。” “我困了。” “睡。” “趴你身上,我睡不着!” “那如何才能睡着?” “你唱歌给我听,或许行。” 常衡满脸歉意:“贫道不会唱歌,不如这样,贫道念段清心咒给你听吧。” 孟梨:“……” 这年头的出家人,脾气都这么好的? 同性格稳定的常道长比起来,自己就像个无病呻|吟,矫情做作的小贱人。 你学得还挺像 因为长时间缠在道长身上,孟梨也难受,没多久腿就麻了,只好悻悻然地从道长身上下来。 恰好小系统飞了回来,贴在孟梨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孟梨眼一睁,有些震惊。 还没来得及和小系统说几句小话,常衡忽然顿足,取出怀里的罗盘,便见那指针转得飞快,他定定看了几眼,忽然一把抓住孟梨的手腕,道了句:“跟紧我!” 孟梨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常衡带着飞了起来,脚踏着林梢,几个飞掠间,就双双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待再度落地时,孟梨腿一软,差点跌倒。 他有点恐高。 “小施主,你还好吗?” 孟梨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那好。”常衡转身,往不远处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高声道,“各位施主请让一让,在下是白云观的道士,路经此地,特来降妖伏魔!” “那太好了!这下咱们不用担惊受怕了!” “快请道长过来看看!” “都让让!” 原本人头涌动,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立马散开一条道来,常衡大步流星走了上前,就见地面铺着一副木板,上面用白布盖着。 他走近,伸手掀开白布,果然底下有具死尸,人群中立马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宿主,你没事吧?】小系统围绕着孟梨打转转。 孟梨摇了摇头,然后瞥了眼人群,小声询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死人了?该不会是女主干的吧?” 【不是女主,是蛇精干的。】 “蛇精?!”孟梨咋舌,露出点惧色,“怎么还有蛇精啊?我还挺怕蛇的。”顿了顿,他又问,“和女主也是一伙的?” 【不是,女主虽然处心积虑想接近男主,但女主生性善良,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性命。】 接下来,小系统就跟他简单讲述了这部分的剧情,也就是说,女主和狐妖联手,设计了和男主的初遇,女主把男主救回了自己的酒楼,还顺手替男主解了毒,之后趁男主昏迷不醒,就脱了男主的衣服。 伪装成为救男主,而一夜颠鸾倒凤。 翌日,男主醒来时,见自己衣衫不整,床上被褥凌乱,自己的手里甚至还攥着一件女人衣服,着实吓了一跳。 这时女主走了进来,让男主负责。 话到此处,孟梨瞠目结舌地抚掌惊叹:“牛啊,这都行啊,学到了。” 老话说的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怪不得六根清净的道长也会沦陷,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男主没中计。】 孟梨惊问:“没中计?!不可能吧,道长看起来挺好骗的,说啥都信!” 他下意识往不远处的高台上瞥了眼,见道长神情认真,正在查验尸体,一眼望去,最显眼的,就是道长了。生得这般俊俏,还出家,真是暴殄天物。 【因为道长修的是无情道,如果破道了,就会修为尽失。】 “原来如此,”孟梨恍然大悟,又追问,“然后呢?” 然后,大致就是女主声称被道长轻薄了,要求道长负责,让他还俗迎娶自己。 道长虽然知道,以自己的秉性,绝对不可能轻薄女子,他只是中了狐妖的毒,并不是死了。 但女主说得头头是道,还打开窗户,引酒楼里的客人们围观,强行创造了物证,人证,逼迫男主妥协。 岂料男主也是个硬骨头,便说自己可以一死,以证清白。可女主还须骗他的菩提心,怎么可能让他死? 反正最后,女主无奈只能放男主离开。 “那蛇妖又是怎么回事?”孟梨问,“怎么还杀人呢?” 【男主在当地百姓的误导之下,误以为女主就是害人的蛇妖,所以又去找了女主。】 “哦,我知道了。”孟梨道,“强行安排男女主二次见面啊,这么说来,那蛇妖该不会就是个促进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工具人吧?” 小系统点了点头。 孟梨仔细一琢磨,那只要让道长别误会女主,这样不就行了? 打定主意后,他三蹦两跳,窜上了台阶,正好听见周围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纷纷絮叨起来。 “要我说啊,肯定就是那个红衣女子干的!” “就是她!来历不明,举止轻浮,生得一副狐媚相,就是个狐狸精!” “肯定是妖精变得,专门吸男人的阳气!” “我家相公前阵子,就被那狐狸精迷住了,成天到晚不归家!我说他两句,他就跟我急,还要打人!” 说得一板一眼的,说到最后,就跟亲眼目睹红衣女子变成邪祟杀人了一样! “那诸位施主可知此人的身份?”常衡检查完了尸体,再度拉起了白布。 “不认识。” “不知道。” “还是等官府的人来吧。” 常衡道:“那劳烦诸位,若是官府的人来了,请他们勿用手直接触碰尸体,最好就地火葬。” 看得出来,这里的百姓挺相信道士的,配合得很积极主动,还有人问,为什么要火葬,他们这里不兴火葬,入土为安,入土为安,肯定是要直接挖个坑埋了。 常衡:“贫道担心会发生尸变。” 此话一出,原本还积极主动,挤在一起絮絮叨叨的百姓们,一窝蜂全散了,就只剩下孟梨,还有个拿着冰糖葫芦,想看热闹,但没挤进去的七、八岁小孩。 “尸变?变僵尸啊?”孟梨双腿并拢,伸平双臂,围绕着常衡蹦了一圈,“是不是这样啊?道长!” “你学得挺像。”顿了顿,常衡又道,“不过,无须担心,只要别让尸体接触到人血便可,另外,贫道会留下黄符,确保万无一失。” “那你方才怎么不一口气说清楚?这下人全跑了,那我们该怎么办?等官府的人来?还是直接把尸体烧成灰?”孟梨询问,目光往小孩儿手里的冰糖葫芦上瞥。 常衡略一思忖才道:“最好是留个人下来等官府的人来。”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直在望着孟梨。 “要留人啊。”孟梨的眼神飘忽,左右环顾,开始寻找倒霉蛋,最终目光落在了小孩儿身上,他问,“你今年几岁了?” “八岁,咋了?” “八岁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嘛,那我问你,你想不想小小年纪,就名留青史?”孟梨开始忽悠。 “什么意思?” 孟梨解释:“就是让镇上的人,一提起你的名字,就竖起大拇指!” “想!”小孩儿一抹鼻涕,满脸坚定。 “那好,你负责留下来等官府的人来,我和这位道士哥哥,负责去抓妖。”孟梨抬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小孩儿哥,这事就交给你了!” 小孩儿哥举起糖葫芦,信心满满:“好!你们放心去吧,这里就交给我!” 常衡无奈地摇了摇头,坚持让孟梨留下,还交给了孟梨一张黄符,说是能保护他。 孟梨刚要伸手接,小系统的声音就在耳边狂炸。 【那是驱妖符!你不能碰!!】 吓得孟梨一哆嗦,慌忙双手背后,往后倒退一步。 常衡面露狐疑,定定地看着他。手里捏着黄符,还停在半空中。 男女主不打不相识 孟梨生怕被他察觉到什么,赶紧两手掐腰,故作骄横任性起来:“好啊,你想丢下我,自己好一走了之,是不是?!” 常衡:“贫道并非……” “我不管!反正我跟定你了!”孟梨不依不饶。 小系统让孟梨赶紧阻止他,坚决把男女主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 孟梨也想不出啥好点子,见道长要走,心里一急,直接扑了过去,抱着道长不让走,还嗷嗷叫,说不要离开我。 常衡很是无奈,但又不能将人大力推搡开,只好温声劝解,可孟梨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恰好那孩子的爹找了过来,常衡只好将此事托付给对方,又带着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在自己身上的孟梨,往酒楼的方向寻去。 “道长,你真相信了那些人说的话吗?”孟梨攀在常衡后背,探头探脑地问。 常衡道:“贫道只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也就是没信了。 孟梨暗暗松了口气,见道长手里托着一面罗盘,他也凑近去瞧,见指针不动如鸡,便问:“道长,只要有邪祟出没,罗盘上的指针就会动吗?” 常衡:“是。” “那现在指针不动,是不是说明,周围就没有邪祟呀?”孟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常衡很有耐心,一一同他解释,告诉他,罗盘没有异样,也不一定就是附近没有邪祟。 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干扰了罗盘,也或许是阻断了邪祟身上的气息。 孟梨心道,那自己就属于后者了,他默默把脖子上挂着的珠子,往衣领里塞了塞。 又琢磨着,怎么把道长拖住,或者说,怎么让道长知道,杀人凶手,并不是女主。 千万不要跟女主搞什么不打不相识,要是纵容两人感情发展,不仅孟梨回不了家,男女主也得双死! 忽然,那罗盘上的指针,突然动了起来,跟打了鸡血似的,簌簌乱响。 常衡定睛看了片刻,右手并起二指,往罗盘上一点,一簇灵光嗖的一声,就往一个方向窜了过去。 都不等孟梨有所反应,常衡就带着他,顺着灵光指引追了出去,在一条暗巷中,又发现了一具男尸。 “死了。” 常衡略做检查,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又一次带着孟梨继续追。 追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才终于停了下来。 孟梨被颠得七荤八素,见道长总算停下来了,赶紧从他身上下来,扶着墙根,就开始哇啦哇啦吐,耳边传来道长的声音。 “有间酒楼。” 孟梨下意识抬头一瞧,见门匾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有间酒楼”,当即脸色一苦。 要完! 男女主喜提会面! 他刚要阻止道长进去,哪知就见酒楼里传来一声惨叫,常衡神情一凛,脚下轻点,纵身就跳到了围墙上,几个飞掠间,就消失了。 【还愣着干嘛?快追啊!】 小系统从旁干着急。 孟梨也急啊,学着道长的样子,脚尖点地,点地,再点地……不行,还是跳不起来! 算了,不挣扎了,还是走大门吧! 可大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孟梨蹦起来撞了几次,大门依旧纹丝未动,他的小身板差点没撞散架。 小系统都没眼看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小系统发现墙根下面有个小洞,刚好可以容纳身材矮小的孟梨爬进爬出。 孟梨看了一眼,随即就气恼道:“什么小洞?!那是狗洞!你让我一个大老爷们钻狗洞啊?” 这跟钻男人□□有什么区别! 晦气! 他今天就是把自己撞散架了,也非得把这门撞开不可! 然而,半炷香之后,孟梨浑身脏兮兮的,站在了庭院里,头上身上粘满了杂草。 他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臭得想吐。 【宿主,我能感受得到,男女主就在附近!】 小系统跟狗似的,到处乱嗅,然后引着孟梨穿过幽深的长廊,两边悬挂的草席,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发出簌簌的响声。 明明正值夏季,又是白天,孟梨却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脚底板,一阵阵地往上窜。 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可每次回眸去瞧,又什么都没有。 他一边揉搓着胳膊,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庭院里,离得老远,就瞧见一群男人们倒在桌旁,身边还有打翻的酒盏,地上横七竖八一堆空酒坛子。 看样子是醉得不醒人事了,但就是不见男女主的身影。 忽然,从远处传来了打斗声,孟梨神情一凛,在小系统的催促之下,抬腿就奔了过去。 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他刚要推门,门板就轰隆一声,倒了下来。 幸好小系统及时从后面拽了孟梨一下,否则这会儿他铁定要被压在门板底下。 孟梨还没来得及拍拍胸口,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瞪大眼睛。 房间里遍地狼藉,地上一个赤|赤|条条的裸|男,被红绳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白布,倒在地上,七孔流血,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看样子生前才这样那样,不可描述过,死相惨不忍睹。 而与死人同在一屋的,还有一男一女,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道长的拂尘紧紧缠绕着女主的腰肢,另一只手从后去擒女主肩膀,却听撕拉一声,竟不小心撕裂了衣裙,顿时墨发翩飞,香肩半露。 以孟梨的角度望去,隐约还能瞧见女主的背上,浮现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莲。 刚一过来,就撞见如此香艳的场面,孟梨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女子娇斥一声:“狗男人!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才恍然清醒,连忙双手捂眼,孟梨大喊:“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常衡也瞬间清醒,立马收回手,刚要致歉,哪知眼前一晃,那女子竟闪现至孟梨面前,一把将他擒住,还用发簪抵住了他的脖颈。 “别动,再动就杀了你!” 孟梨欲哭无泪,早要知道阻止不了男女主见面,他就听道长的话,乖乖等官府的人来多好。 这下可惨了,被女主用发簪抵着了。 “他与此事无关,还请姑娘莫要伤人。”常衡耐心劝解,“若有什么事,大可冲着贫道来,” “小道士,你可真是毛手毛脚的,初次见面,你就扯坏我的衣裙,是何道理?”顿了顿,她瞧了孟梨几眼,忽然发现他很面熟,又仔细瞧了几眼,“我怎么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你?” 我靠! 孟梨心里暗惊,赶紧作出嘴歪眼斜的表情,粗声粗气地道:“姑娘,你认识我啊?” “别装了,你就是偷苞米的那个小贼!”少女冷笑一声,看了看常衡,又看了看孟梨,“想不到,你们竟是一伙的!” 孟梨十分震惊,女主这是什么眼神,竟然这都认得出来? 他敢保证,自己那天晚上的挫样,就是亲妈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女主有点东西。 “你不仅是个小贼,还是个骗子!无耻!” 就是因为信了孟梨的鬼话,她可是找了足足一夜,也没找到小道士的踪迹! 一直寻到天亮,才回到酒楼,谁曾想一入房门,就惊觉不对,地上竟多了个死人,还是个长相奇丑无比的死男人,而且,房间也十分凌乱不堪。 当时她嫌晦气,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事要紧,见人已经死透气了,便取出可以腐骨蚀肉的药水,打算当场将尸体腐蚀成一滩浓血。 结果恰好被闯进来抓拿邪祟的道士撞个正着,为了保留证据,常衡率先出手,这才打了起来。 “你们认识?”常衡面露疑惑,询问孟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梨三言两语也掰扯不清楚,喉咙上还抵着锋利的发簪,他可不想被戳出两个血窟窿来,赶紧道:“什么小贼,什么骗子,我才不是!” “这其中定有误会!要不然这样,你先把我松开,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见女主不为所动,便又冲着常衡眨了眨眼睛,常衡为了护他周全,果然率先放下了法器。 常衡道:“不知姑娘可否解释一下,此人为何会死在这里。” “说了道长或许不信,”少女松开了孟梨,但却依旧用发簪抵着他的脖颈,轻声道,“我昨夜出门未归,今日一回来,房里就多了个死人。” “那此物又作何解释?”常衡举起手来,拿着的正是腐骨蚀肉的药水,“若是贫道猜得不错,姑娘是想毁尸灭迹罢。” 孟梨一听,这不就坏事了? 女主不是杀人凶手,但却在毁尸灭迹的时候,被男主抓个正着,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到时候,男主为了不放跑“凶手”,女主为了自证清白,定要紧紧绑在一起,那自己这个男小三儿,还怎么成功上位?! 不行! 孟梨心里一急,下意识大喊:“我,我我信!” “你信我?”少女面露狐疑,说真的,人证物证俱在,要不是她是当事人,她自己都不会信。 “我信啊!”孟梨言之凿凿地道,“姑娘你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又生得这般漂亮,怎么可能行出杀人毁尸这种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暗戳戳抬手,想把发簪推开。 哪知就听一声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 “这位姑娘,贫道是出家之人,若是姑娘无辜,那贫道自会还姑娘一个清白。”常衡收起了药水,沉声道,“请你放开孟公子,他与此事,毫不相干,莫要迁怒无辜。” “若是我偏要迁怒无辜,小道长难道还要杀我?” 话音未落,竟率先动起手来。 由于房间内空间有限,不好施展,二人直接近身肉|搏,打得你来我往,战况非常胶着。 慌乱间,孟梨的左臂被女主拽住,右臂被男主攥住,还双双一扯,将他钉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孟梨从前有在电视剧里,见过五马分尸的酷刑,但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经历这种事情! 更糟糕的是,小系统见此情形,也冲上来帮忙,四爪齐用,抱住孟梨的头,就拼命往后扯。 孟梨此刻心头有一万匹草泥马飞驰而过,满肚子的脏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小狐狸快要炸毛了 下一刻,脚下大地剧颤,竟塌陷出一个大窟窿来,三人都毫无防备,纷纷掉了进去,下面是一条极长的地道,一片漆黑。 慌乱间,谁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互相拉扯着,滚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终于到底了。 孟梨本以为,这下铁定摔个够呛,结果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竟好巧不巧,摔在了道长怀里,硬生生让道长给他当了回肉垫子,还顺势抱在一起,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稳。 更加阴差阳错的是,由于惯性,他滚下来时,跟小牛犊子似的,哐哐往前猛撞,头脸顺势往下一磕,就意外磕到了道长的脸上! 还要死不死,他的嘴唇正好贴在了道长的嘴唇上! 他甚至都尝到了一丝血腥气,定是自己撞下来时,不小心磕到了道长的唇肉,将他的嘴唇磕出了血。 孟梨很懵,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就立马条件反射似的,要从道长身上窜起来,哪知才刚刚起身,头顶有一道人影坠落,不偏不倚,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又一下滚落到了一旁。 孟梨吃痛地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再度趴了下来,刚好道长作势起身,二人的头嘭的一声,撞了个正着,眼前一番天旋地转,眼冒金花。 孟梨的意识也彻底断开了。 再度清醒时,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都快不能喘气了。 勉强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抹微光,一只大橘猫正趴在他的胸口上,两爪在他身上乱踩。 见他终于醒了,小系统立马欢喜地喵呜了一声,然后从他胸口跳了下去,绕到孟梨身后,将他推了起来。 “这是在哪儿?” 孟梨缓缓坐起身来,浑身疼得都快散架了,捏了捏眉心,左右环顾,见周围光线昏暗,像是间石洞。 刚要开口询问道长在哪儿,左手就摸到了什么冰冰凉凉,滑滑腻腻的东西,抓起来一瞧,顿时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我靠!有蛇!” 孟梨惨叫一声,下意识将蛇甩得远远的,然后就迅速检查自己身上,看看有没有被蛇咬。 那蛇通体赤红,足有一米多长,小儿手臂粗,头是倒三角,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十之有九是条剧毒无比的蛇! 保不齐就是传说中的毒蛇之王——赤练! 虽说,孟梨现在是只狐狸,但狐狸中了蛇毒,也是要翘尾巴的呀。 他仔细检查了一通,并未发现身上有被蛇咬的痕迹,只不过左脚脚踝隐隐作痛,孟梨坐着,掀开裤腿一瞧,见脚踝已经开始肿了起来。 他伸手戳戳,疼得钻心,一戳一个肉窝窝,但好在骨头没断,应该只是扭伤了。 问题不大。 孟梨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小系统从旁催促。 让他去看看道长。 孟梨借着微弱的光芒,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道长,还有女主,二人双双昏迷不醒。 但好在都还有气。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道长的脖颈,靠近喉结的位置上,竟有两颗还在渗血的牙印,料想定是被那毒蛇给咬了,此刻脸色发黑,唇色青紫,一看就是中了剧毒。 而反观女主,只是脸色苍白一些,应该没有中毒,只不过,她也挺倒霉催的,滚下来时,右腿撞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此刻正汩汩往外渗血。也不知道骨头断了没有。 但观这出血量,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估计也够呛。 【宿主,这可是大好时机啊,趁着女主昏迷不醒,赶紧抢先救下道长!】小系统现得很兴奋,还撺掇着孟梨,把女主直接丢在这里,背着道长先走。 这样一来,哪怕女主死了,也跟孟梨无关,并不能算是作弊。 孟梨摇了摇头,他虽然出来做任务,穿成狐狸精,来当男小三儿,和女主抢男人,但做人的基本底线,还是有的。 不管怎么样,把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小姑娘,独自丢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未免太缺德了些。 万一要是遇见了坏人,女主年纪小小的,长得也美,保不齐就会被…… 谁家还没个姐姐妹妹了,将心比心,他没办法见死不救。 孟梨以前在学校,也是学过一些急救处理的,也知道要先救人,再救伤,可问题是,两人看起来情况都不妙,一个中了蛇毒,一个失血过多。 但时间紧迫,他本身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当即就决定,先、救、女、主! 小系统直接当场炸了,隔空练习猫猫拳。 【你是不是傻?!救女主干嘛?快点救男主啊!男主才是你的任务目标!】 “别吵!” 孟梨神情严肃。 小系统果然闭上了嘴,委屈地在一旁呼噜呼噜。 他摸索着小姑娘的脚踝,知道她骨头没断之后,还暗暗松了口气,没断就好。 伤筋动骨什么的,最麻烦了。 眼下条件又艰苦,万一要是感染了,哪怕以后伤好了,也会留点病根,搞不好就成了个小跛子。 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小就成了小跛子,还怪可怜的。 不过,伤得也不轻,一条约莫手掌长的血口,隐约还能瞧见森白的骨头。 看着都疼。 孟梨不禁龇牙咧嘴,倒抽起凉气来,迅速把脏血处理干净,然后作势要撕扯外衣,却见外衣上沾了不少灰尘,想起女孩子家家的,都爱干净。 索性就撕了里衣,替她包扎好,之后连口气都来不及换,就马不停蹄地调头去救道长。 “不好!道长的印堂发黑,毒气该不会入了五脏六腑了吧?”孟梨想起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要是毒气攻心,那就没救了。 想也不想,就拉扯开道袍,露出平坦的胸膛。 定睛一瞧,心窝之处,果然隐隐发黑。 【快想办法救人!要是毒气攻入了气海,那么,男主的修为就将毁于一旦!】小系统从旁抓狂。 “可,可我是狐妖啊,我怎么给他输送灵力呢?”孟梨冒了满脑门冷汗,“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吧?” 毕竟是主角啊,肯定有主角光环护体的。 谁知小系统竟然冷嗖嗖地告诉他,如果在攻略任务完成之前,男主狗带了,那么,就算任务失败,孟梨再也别想回家了。 吓得孟梨手一哆嗦,撕拉一声,直接把半敞不敞的道袍,一鼓作气扯到了小腹! 露出了八块棱角分明的腹肌! 腹肌! 想不到道长看着挺清瘦,一派仙风道骨,竟衣服一脱,还挺有料。 这脸蛋,这身材,这腹肌,要是去夜店里逛一圈,还不得迷死一群盖子? 也不知道怎么练的,孟梨很是好奇,估摸着道长核心力量没少练,回头要是有机会,他高低得跟着道长操练操练。 现在的身躯太弱鸡,可能本体是狐狸的缘故,身材矮小不说,瘦得跟乌骨鸡似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样。 完全和孟梨之前一米八五的大高个不能比,他以前可是体育生呢,还是校篮球队的。 【先把蛇毒吸出来!】 孟梨点点头,也顾不得欣赏道长的身材,双手捧着道长的脸,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没办法强迫自己吸下去…… 同为男人,他还是个纯爷们,比钢筋都直! 怎么能往道长喉结附近吸呢? 都是男人,男人身上哪里最敏|感,孟梨可太清楚了,这一口吸下去,不得把人整亢奋了? 臊得俊脸唰得一下,通红无比。 【快啊,再晚就来不及了!】小系统催促,还时刻提防着女主中途醒转。 在做了无数个心理建设之后,孟梨秉承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闭着眼睛就伏下头来。 张嘴咬着道长脖颈上的伤口,猛力一吸,顿时满嘴血腥气,可能是吸疼了,道长竟在这个节骨眼上醒了过来。 他,他,他居然醒了! 吓得孟梨一记手刀,将人敲晕过去,又反复几次,直到吐出的血,完全变红了,才敢暗暗松口气。 将人放倒之后,孟梨还不忘记用自己的衣袖,给道长擦一擦嘴,余光瞥见道长唇瓣上,隐约可见的破损时,觉得十分惭愧,又在看见道长喉咙红了一大片,之前被毒蛇咬伤的地方,眼下已然通红无比,乍一看,像是直接被人用嘴啄出了个草莓印。暗道,罪过啊罪过! 想他一个风华正茂,青春年少,大好有为三好学生,居然有朝一日,要偷摸给一个出家人吸、蛇、毒! 还是在那种地方! 他们还亲了嘴! 虽然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但孟梨凌乱的心情,还是久久难以平复。 “奇怪,我明明都把蛇毒,吸出来了,为何道长还不醒?”孟梨满脸疑惑,见道长的脸色还是发黑,不免有些担忧。 尤其看见道长的胸口,团聚的黑气更盛,更是着急起来。 忙伏身,拍了拍道长的脸,孟梨急火火地喊他:“醒醒,快醒醒!” “你别死啊,千万别死啊!” “算我求求你了,你要是死了,那我怎么办啊!” 岂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那爸爸妈妈怎么办? 家里养的小狗怎么办? 就算不为了这些,那孟梨还没来得及高考呢,明明就差一点点了,他努力学习,费劲巴拉的,每天起早贪黑,不就是为了高考时,笔走游龙,大放光彩? 要是不参加高考,那么,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道长,道长!”孟梨又喊了几声,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赶紧抬头询问小系统。 【这…可能是毒气攻心了,我当时就说,让你先救男主,你非不听!】 【现在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孟梨追问。 【妖精体内都有修炼而成的妖丹,你是九尾狐妖,修炼了千年,妖丹可以解世间百毒,如果你肯用妖丹来替男主解毒,那他肯定就不会有事了。】 “那你不早说!”孟梨抬手就要拽掉脖子上戴的珠子。 却被小系统拦下了。 小系统罕见地严肃起来。 【第一,你绝对不能让男主发现,你是狐狸变的。】 【第二,用妖丹解毒,很耗费妖力的,到时候,你会被打回原形。】 【最后,用妖丹解毒的话,你就得跟男主,这个,那个,你懂我的意思不?】 “……”孟梨嘴角一阵抽搐,自动屏蔽掉了前面两条,他不确定地问,“这个,那个,到底是哪个?该不会……” 【就是这样啦!】 小系统用两个爪子,靠拢在一起。 “亲?”孟梨谨慎发问。 【比亲要深一些。】 “舌,舌|吻啊?”孟梨嘴脸难看起来。 要死了! 居然让他跟道长舌|吻! 他们才认识不久,真的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啊喂! 他严重怀疑,小系统是不是故意拔苗助长的,电视剧里都不是这么演的! 不过,电视剧里演得尺度更大一些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样,孟梨其实是打心底里拒绝的。 可为了能够回家,他还是半信半疑地听从了小系统的话,并在小系统的指示之下,脱了道长的衣服。 【宿主,你的衣服也要脱呦。】 “什么?!凭什么?!” 孟梨都快炸了,俊脸红得都快往外滴血了,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赤|身|裸|体的像什么样子! 旁边还有个姑娘家呢! 万一中途醒来了,岂不是太造孽了! 【宿主请放心,听我的准没错!】 “那,那脱上面,还是,还是下面啊?”孟梨咬着牙问。 【全脱。】 靠! 【还得抱在一起。】 靠!! 【贴紧一些,一点缝隙都不能留呦。】 靠!!! 【妖丹很脆弱的,所以,宿主一定要小心,别让男主咬到了。】 沃日! 孟梨简直快要炸了,当即就想甩袖走人。 尺度太大了,他有点遭不住! 【宿主,请你快一点,要没时间了!】 在小系统催命一般的催促之下,孟梨不得已,咬牙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哆哆嗦嗦地抱住了道长。 肌肤相贴的一瞬,孟梨就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只觉得道长身上好烫,像是烧红的火炭,燎得他皮肤生疼。 小系统贼眉鼠眼,从旁一直嘿嘿傻笑,孟梨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一只橘猫身上,看出了猥|琐。 【宿主,男主比你大哎。】 “滚犊子!”孟梨臊得面红耳赤,这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哪怕他小,他也高低得是个攻! 所以,他挺了挺腰,刻意压了道长半头。 却不曾想,竟和小道长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孟梨竟情不自禁,狠狠哆嗦了一下,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呃”。 抬手扯掉珠子,身后蓦然冒出九条蓬松雪白的大狐狸尾巴,还一摇一摆的。 有几条甚至还绕到前面,不受孟梨控制地撩拨起了道长。 孟梨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保持震惊。 这有啥的? 同为男人,脱个衣服咋滴了,又不是没去过澡堂子! 男子汉,大屁股,他看多了! 反正他和道长是朋友,抱一起咋了,朋友之间爱的抱抱,这很正常!科学证明,和一个人拥抱保持三十秒,可以缓解百分之三十三的压力! 这叫作拥抱疗愈法! 既然都是朋友了,那偶尔亲个嘴,也,也正常吧,又不会怀孕,怕啥啊。 再说了,孟梨又不是人,他是狐狸啊,他生前也会经常亲自家养的小狗。 道长亲狐狸,就跟孟梨亲家里养的小狗,差,差不多吧? 孟梨暗戳戳自我安慰起来,心一横,眼一闭,双手捧着道长的脸,撬开他的齿。 丹田之中,很快就烧了起来。 一颗通体金灿的妖丹,从孟梨的口中,慢慢渡到了道长口中。 在妖丹的作用之下,道长胸口团聚的黑气,果然渐渐散开了,可与此同时,最让孟梨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自己起来了!! 靠! 孟梨当场抓狂了! 小狐狸脑袋空空 小系统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对着孟梨发出一阵啧啧啧的声音。 这让孟梨觉得,自己就像是公开上台表演钻火圈的猴子,顿时烧得面颊通红,他本来皮肤就白,火烧云似的,一红一大片,很快浑身上下都通红无比,活像只虾。 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停下来,摆脱这种令人感到羞耻的境地。 小系统及时作出了提醒。 【宿主,请你专心一点嘛,中途停下,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的呦。】 “你闭嘴!”孟梨咬了咬牙,“还有……把眼睛闭上!!” 约莫一炷香之后,孟梨才松开道长,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一旁,整个人湿哒哒的,像是才从水里捞上来。 没一会儿,就变回了原型。 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狸,毛茸茸的蜷缩成了一团,依偎在道长身旁,呼呼呼地喘着粗气,累得连摇摇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那颗妖丹,因为耗费太多的妖力,原本金灿灿的,此刻也变得黯然失色,缓缓从道长口中飞了出来,回到了小狐狸体内。 小狐狸精疲力尽,卧在一堆凌乱的衣服里,看着道长赤|身|裸|体的,哪里还像是个出家人? 不知道的,定会误以为他刚刚犯了色戒。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小狐狸只得强撑着,爬到道长肩上,嘴爪并用,吃力地为他穿好衣服,之后,就烂歪歪地倒在道长怀里,彻底爬不动了。 【宿主,这样不行!万一被男主醒来发现了,那可就惨了!】 “可,可我刚刚才救过他的命啊。”小狐狸有气无力地道,“救,救命之恩,犹如再生父母……就算降妖伏魔是道长的天职,但,但他也不能对自己的再生父母,痛下杀手罢。” 【宿主!你太异想天开了!他连自己的亲爹都敢杀,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再生父母!赶紧跑吧,一会儿要是他醒来发现了你,定要一剑斩了你这条狐狸精!】 在小系统的催促之下,小狐狸只能叼起地上的衣服,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的后爪肿得更厉害了,稍微沾一点地都疼,要不是地上碎石头太多,会割伤狐狸柔软的肚皮,孟梨这会儿铁定满地乱爬。 既然不能在道长面前显露真身,那他只好暂且离开一阵。 等妖力恢复一些,就能再度幻化成人形了,到时候再去找道长汇合,并告诉道长,是自己不顾危险,替他吸出了蛇毒,救了他一命。 话本子上经典桥段,遇见长得好看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娶。 遇见长得不好看的,那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此恩。 不是孟梨自恋,他之前在小河边洗脸的时候,已经照过了,现在附身的这具躯壳,长相不说如何魅惑众生,风华绝代,但绝对可以称得上俊俏。 重点在于“俏”,他长得非常讨巧,既有着白面书生般的清秀面庞,以及文文弱弱的外在气质,又兼备狐狸精特有的妖魅风情,尤其生了一双十分招摇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眼仁漆黑,犹如黑曜石般明亮,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天真烂漫,一笑起来右边的虎牙就会冒出个尖尖来,眼睛也会弯成月牙,像极了讨到了天大便宜的小狐狸。 既狡黠,又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就连一直很嫌弃这副身躯矮小精致的孟梨,第一眼看见自己的真容时,还错愕了好一会儿。 立马幻视了班里女同学看的漫画,里面被大佬娇养的金丝雀什么样,自己现在就什么样。 皮肤白得跟二层鸡蛋皮似的,不仅白,还嫩! 稍微碰一碰就红了。 寻常没招没碰,也会时常泛起一抹淡淡的绯红,像是涂抹了胭脂一般,显得有些女相,但又偏是只公狐狸。 当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按理说,都长成这样了,就算真要上演话本情节,肯定也是前者。 就是不知道,道长的性取向,到底坚不坚固,实在不行,孟梨都想好了,自己也可以男扮女装,当一回女装大佬。 反正只要能顺利回家,他偶尔也可以出卖色相。 走了约莫十几步,脚下突然踩空,小狐狸后爪有伤,本就精疲力尽,根本无力挣扎,当场摔成球状,竟顺着暗道,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小系统发出尖叫,嗖的一声窜了下去。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上去。 一眼就看见小狐狸呈大字形瘫软在地,九条尾巴软趴趴地垂在地上,原本雪白的毛发,也沾了不少灰尘,看起来灰扑扑的,活像只鬣狗。 慌乱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嘭的一声,一副大铁笼子从天而降,刚好把小狐狸套在里面。 【醒醒,快醒醒!现在还不能睡!】 “我,我太累了。”小狐狸眯瞪着眼睛,声音呜呜咽咽的,几次想爬起来,可都摔了回去。 他的后爪好痛,动不了一点,稍微动一动,就疼得钻心刻骨。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伤,哪怕临死时,腿都被货车撞飞了,也没感觉到一点疼。 此刻疼得他想先死一死,等不疼了,再活回来。 嘤,虽然他是个男人,但他也好怕疼! 意识断开的最后一刹那,孟梨隐隐约约,好像听见道长的声音了,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待孟梨再清醒过来时,满眼迷茫。 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想起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眼下,他的处境有点一言难尽。 幸运的是,他已经恢复了人形,但不幸的是,他此刻被五花大绑起来,像是过年要杀的猪,四肢被分开绑在了石床的四个墩子上,连脖子上,也套了一根细细的银链子,上面缀着许多珠子,稍微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用力挣了挣,发现被绑得死紧,而且,这绑他的绳索可能不是俗物,孟梨越是挣扎,绑得也就越紧。 其余部位倒还好,只是他受伤的左脚踝,实在是疼得受不了,本来就肿得厉害,此刻被绳索紧紧捆着,被勒到充|血,皮肉都微微变形了,活像是个猪蹄膀。 在浅浅尝试了几次之后,孟梨就果断放弃了挣扎,左右环顾一遭,发现周围布置得花里胡哨,到处张灯结彩,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像是间喜房。 而自己也被换上了喜服,不知是何人所为。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系统不知去了哪里,孟梨压低声儿喊了几次,也不见小系统的踪影。 正暗暗琢磨着,小系统该不会是被哪条野狗叼走了罢,下一瞬,就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孟梨一惊,赶紧闭眼继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有人在扯那条银链子,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孟梨的脖子被银链子勒得有些痒痒,好几次都想咳嗽,却被他强行忍了回去。 “我早就说过,你迟早有一天得落到我手里。” 来人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看样子和小狐狸相识已久,一上来就抬手轻轻抚摸过孟梨的面颊。 孟梨忍不住微微哆嗦起来,只觉得这手异常冰冷滑腻,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手,死了三天大概都不会这样,倒有些像是冷血的爬行动物。 滑溜溜,黏腻湿润,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别装了,睁开眼睛好好瞧一瞧,这是我特意为你布置的婚房,你瞧瞧,可还喜欢?” 孟梨一动不敢动。 心想,这人该不会就是小系统之前提到过的蛇妖吧? 居然还是条公蛇! 狐狸和蛇是有生殖隔离的,而且,都是公的,要怎么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孟梨还挺怕蛇的,打小就怕,不仅怕蛇,还怕很多像蛇的长条东西,比如黄鳝,泥鳅,带鱼,蚯蚓…… 蛇那么可怕,估计就算变幻成了人形,也会很吓人。 孟梨下意识闭紧双眼。 “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睁眼,那我可就要亲你了。”蛇妖开始倒数,“三,二……”一边倒数,一边轻轻托举起孟梨的脑袋。 孟梨赶紧在最后一声落下之前,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一双金色瞳眸,此刻眼里盛满了戏谑。 此人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丑陋吓人,反而生得有些俊美,穿着金色的蟒袍,头上缠绕着银色的蛇形发冠,腰间也同样扎着蛇形的皮带。 除了眼尾,还残留着些许几片金色的蛇鳞之外,完全看不出来,他竟是个蛇妖。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男人微微蹙眉,“我是金蛇郎君,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孟梨能认识他才怪! 就算认识,也是之前的狐狸认识,金蛇郎君哪里就知道,眼前的狐狸,非彼时的狐狸,早已经换了芯子,还心心念念着,要同他成亲! “小狐狸,你瞧,我现如今已经能够幻化人形了,你仔细看看我,再摸摸我,这副面容你喜欢吗?”金蛇郎君痴痴地望着孟梨,语气温柔,“你若是不喜欢,那也没关系,你告诉我,你喜欢谁的脸,我即刻就去剥了皮换上!” 孟梨听得一阵胆战心惊。 动不动就剥|皮,好残忍啊。 为了苟且偷生,不被金蛇郎君发现端倪,孟梨只好暂且草一草狐狸的人设。 可问题是,他压根不知道,之前的狐狸到底是什么性格的! 既然是狐狸精,那应该千娇百媚?抛媚眼?撒娇?夹子音?哥哥,哥哥地喊? 完了……小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去哪儿挖土豆了,孟梨脑袋空空,啥也不知道! 女主假扮男主来救狐狸 就在他错愕之际,金蛇郎君却笑着道:“我就喜欢你这样。” 孟梨:“???” “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的样子,你还跟以前一样,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肯搭理我。”金蛇郎君的手指,滑腻得像是冰冷的小蛇,缓缓从孟梨的面颊,拂过他的额头,轻轻捻起一缕长发,在指尖来回绕着,温声细语地道,“你越不喜欢我,我就越是喜欢你呢。” 孟梨:“……” 我靠! 好贱一男的! “小狐狸,你到底不喜欢我哪里?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孟梨故作高冷,侧眸睨了他一眼,决定暂且草一草高冷人设,反正不说话就完事,否则开口没几句,准得露馅。 哪知金蛇郎君贱得很,一面说,就喜欢他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一面又说,要是小狐狸不开口,那自己可要亲他了。 说这话时,还冲着孟梨吐了吐蛇信子,长且分叉,颜色殷红,湿哒哒的,在孟梨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痕。 孟梨长这么大,只被狗舔过,还是人生头一回被一条蛇舔过! 更糟心的是,这条大蛇还是条公的!! 太恶心了! 为了不跟金蛇郎君亲嘴,孟梨强忍着恶心,赶紧开了口:“你,你真的会改?”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金蛇郎君微微一笑,“你且说说看,究竟厌恶我哪里。” 孟梨脱口而出一句:“我厌恶你活着!” “那我就去……”死字还没说出口,金蛇郎君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开始反悔了,一根手指在孟梨眼前晃了晃,轻声道,“我可不能死,我若是死了,那你岂不是成小寡妇了?” 孟梨眼睛一下睁多大,惊道:“不是说好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蛇郎君言之凿凿:“我何时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了?” 草! 居然玩赖! 孟梨气不打一处来,又听金蛇郎君振振有词,说小寡妇的日子有多难过,寡妇门前是非多,说小狐狸生得美貌,方圆百里的妖精,早就对他垂涎三尺。 落了难的漂亮狐狸,还是个寡妇,只怕要被一群妖精生吞活剥了不可,还说尤其是黑熊精,不仅长得吓人,还长得吓人,定不是身娇体软的小狐狸受得了的。 孟梨听见此话,稍微错愕了一番。 心想,这年头的妖精还挺有文化嘛,肚子里有点墨水,长得吓人,和长得吓人,乍一听没什么,仔细想想的话,通往藕花深处的车轱辘,都碾他脸上了! 孟梨瞬间小脸通黄,恼道:“我才不当小寡妇!” “是是,为了你,我一定好好活着。”金蛇郎君高兴坏了,赶紧为孟梨宽衣解带,笑呵呵地道,“今夜就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看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 吓得孟梨赶紧要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奈何四肢都被绳索捆得死紧,眼睁睁看着金蛇郎君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了一盒脂膏,打开盖子,刚要用手指蘸蘸,忽然想到什么,竟一扭身,身后就冒出了一条蛇尾巴。 他在蛇尾巴上,均匀涂抹起了脂膏,一边涂抹,一边若无其事地道:“我此前听闻,你们狐妖的床上之术,最为精妙,尤其是九尾狐狸,更是风情万种。” “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勾引过男人的,不过稍微用点手段,男人就跟傻子一般,任由你吸走阳气。” “可真是厉害。” 他把蛇尾巴涂抹得油亮油亮的,然后就伸在孟梨眼前晃荡,笑问他,自己的尾巴怎么样,除了没毛之外,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尾巴。 把孟梨吓得够呛!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金蛇郎君不仅贱兮兮的,还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哪有人往自己尾巴上涂抹脂膏的! 虽然孟梨没干过那事,但没吃过猪肉,能没见过猪跑? 就算用十二指肠想想,也猜得到金蛇郎君打算怎么对付他! “等等,等等!”孟梨赶紧叫停,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怎么?你怕了?”金蛇郎君温声安抚,“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还想跟你生一窝蛇蛋呢。” 孟梨:!!! 首先,他俩都是男的! 其次,他是狐狸,金蛇郎君是蛇,有生殖隔离的! 最后,狐狸不是生蛋的,狐狸是哺乳动物啊,金蛇郎君有没有点常识? 不过等等,有没有种可能,蛇蛋是金蛇郎君自己要生的,脂膏也是他自己要用的,狐狸虽然看着娇弱,实际上是个攻?! 弱攻也是攻啊! 孟梨试探性询问:“你生?” “都说是蛇蛋了,自然是我生。”金蛇郎君道,“难不成,还能你生?你且放心,我已经寻到孕果了。” 孟梨的猜测,得到了应证,一下子就硬气多了。 原来,他真的是攻!攻!!攻!!! 那问题就简单多了! “你绑着我,我摁不起来!”孟梨小脸通黄,故作镇定地道,“我要是摁不起来,怎么跟你造蛇蛋?” 金蛇郎君略一思忖,觉得有点道理,毕竟,他是真的喜欢小狐狸,自然希望小狐狸也能从中得到享受,这样以后,小狐狸就会很愿意同他双修了。 “可我若是松开了你,你就会跑呢。”金蛇郎君柔情似水,还特别温柔体贴地道,“我用手……” 孟梨瞳孔地震,立马攥紧了拳头。 靠! 警察蜀黍,这里有变态! “……用嘴也行。” 金蛇郎君看着小狐狸面红耳赤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正当有所行动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小侍女。 准确来说,是游进来的,小侍女人首蛇身,生得倒是清秀。 “说。”金蛇郎君扯过被褥,盖在了小狐狸身上,起身挡住小狐狸,背着手,沉声道,“最好是出了大事。”否则,他会把这个打断他美事的小蛇女大卸八块,直接炖汤给小狐狸喝。 “回郎君的话,是那个道士,他又打上门来了!说是,让郎君把他的朋友,还给他。” 孟梨一听,立马就精神了。 一定是常衡! 谢天谢地,男主真是太伟大了! 不愧是男主!就是正义的化身! 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同伴! “死缠烂打的臭道士,毛都没长齐,就敢来我这金蛇洞里撒野了!”金蛇郎君冷冷一笑,余光瞥见孟梨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时,眉头蹙了蹙,声音更冷,“正好,我和小狐狸的喜被不够红,可以拿道士的鲜血染一染!” 孟梨:“……” “小狐狸,我想你定是饿了,待我去会会那个道士,剖了他的心肝来,给你当下酒菜!”金蛇郎君低声吩咐侍女好生照顾孟梨,而后就大步流星离开了。 孟梨暗暗琢磨,也不知道金蛇郎君的武力值咋样,道长对上金蛇郎君,有没有胜算,毕竟道长年纪轻轻的,而金蛇郎君连人心都敢吃,这般穷凶极恶,定不是个善茬儿。 万一道长打不过金蛇郎君,咋办?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呸呸呸!应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对! 不过等等,孟梨又想,自己可不是道长的夫人,人得去掉,他是道长未来的夫! “那个……蛇姐姐。”孟梨故作柔弱,嗲里嗲气地喊那个小侍女,“人家的手腕好痛哦,你能不能帮我松松绑?” 小侍女立马露出惶恐的表情,一退数十步远,对着孟梨连连摇头。 孟梨又道:“蛇姐姐,你放心好啦,我是不会逃走的呢。” 小侍女似乎有所触动,果真游了过来,孟梨寻思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嘴甜一点准没错,赶紧蛇姐姐长,蛇姐姐短,还夸蛇姐姐的腰好细,尾巴真漂亮。 就当孟梨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之时,小侍女直接拿了个枣子,塞他嘴里了。 孟梨:“……” 拉倒! 他直接咸鱼躺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外面传来动静,说是金蛇郎君把前来降妖伏魔的道士抓了。 孟梨听见这个消息时,很懵。 这年头的男主这么弱鸡的吗?连条蛇妖都打不过? 金蛇郎君说,今晚吃炭烤人心,清蒸人肺,红烧人腰子,以及生吃人|肉片,还命人买来小饼和大葱,卷着蘸酱吃! 孟梨整个人都麻了,被人带过去时,离得老远就看见一个大铁笼子,里面赫然关着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 但看背影来说,比常衡矮小许多。 孟梨狐疑地绕到正前面去看,当即就惊得睁大了眼睛…… 等等! 这不是常衡! 这,这,这是女主,叶簌簌! 她怎么在这儿?还穿着常衡的道袍? 来这干嘛的?千里送人头啊?! 道长呢,道长哪儿去了? 小系统不翼而飞了,难不成道长也去挖土豆了? 劳资蜀道山 叶簌簌显然也认出了孟梨,当即脸上一喜,刚伸手触碰到铁笼子,就立马被烫得缩回了手。 金蛇郎君将孟梨揽坐在坐席上,指了指铁笼里的假道长,笑问:“阿狸,吃他之前,你想不想先看个表演?” 孟梨愣愣开口:“啥?” “我听说,道士都六根清净,清心寡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如找几个女妖试试?” 金蛇郎君拍了拍手,七、八个身披薄纱,身材曼妙的小女妖,从左右扭了出来,各个都妩媚动人。 孟梨嘴角一阵抽搐。 真道长能不能扛得住美色|诱惑,他不敢确定,但这个假道长肯定行。 “要不要打个赌?”金蛇郎君又问。 孟梨:“啊?” “要是这道士守住了,就算你赢,若是他没守住,就算我赢。”金蛇郎君慢条斯理地道,还不知道从哪摸出把金扇子,啪嗒一声打开,徐徐扇着,乍一看真不像条大蟒蛇成了精,反而像是王孙贵族家的纨绔子弟。 这金扇子看样子很值钱啊,要是能顺过来,送给道长,就能赔他此前的紫金小葫芦了吧。 孟梨看了眼金扇子,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再度风轻云淡地收回目光,等他鬼使神差,看了第三眼时,才一瞥过去,入目就是金蛇郎君放大的俊脸,吓得孟梨往后一缩,嘭的一声,就撞倒了桌面上的酒盏,鲜红的液体汩汩流了出来。 有几滴顺着桌沿,落在了孟梨的手背上,尚有几分温热。 “啧,阿狸,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金蛇郎君牵起孟梨的手,取出手帕轻轻擦拭,低笑道,“你若想看,那就好好看个够,何必遮遮掩掩,躲躲闪闪?自家夫君有何看不得的?” 孟梨内心直呼救命! 金蛇郎君不愧是大蟒蛇成了精,手可真凉啊,跟死了三天似的! 他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虽然他是狐狸精,但也注重名节的,好不好? 叶簌簌听见此话,顿时神情大变,满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孟梨,又看了看金蛇郎君,最后,目光落在了二人牵起的手上,像是发现了极其了不得的秘密,惊得樱唇微张。 孟梨恨不得立马甩开金蛇郎君的手,一退二里路,和他划清界限。 但又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回家,他、忍、了! “来人,再去给夫人换盏人血酒来!”金蛇郎君吩咐一旁的侍女,“记住了,要童女的颈血!”然后又转头问孟梨,“对了,你是喜欢吃童女的心肝,还是喜欢吃童男的心肝?” 孟梨:“!!!” 他虽然是狐狸精,但但但他不吃人的啊靠! “都不喜欢?”金蛇郎君打量着他的神情,蹙眉道,“不喜欢吃心肝的话,那吃肾好不好?你是得补一补了,小脸煞白,精气全无……最近又跑哪儿逍遥快活了?” 孟梨藏在桌子底下的双腿,开始止不住地哆嗦,总有一种误入食人族部落的错觉。 他委婉拒绝了金蛇郎君的提议,还赶紧把话题往回扯。 “我要是不赌,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金蛇郎君道:“这小道士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直接杀了倒也可惜,不如这样,你我先玩弄一番,待玩够了,再赏给底下这群小的。” 什么?! 孟梨大惊失色! 金蛇郎君勾唇笑道:“你在中间。” 孟梨:“!!!” 此话一出,叶簌簌神色一凛,顿时面露羞愤,却一字不发,孟梨看了她几眼,估摸着,她一定是中了什么咒术,说不出话来。 如此也好,省得在金蛇郎君面前说漏嘴了。 孟梨深呼口气,开始拖延时间:“赌就赌,但为了公平起见,你不可以用下三滥的手段!” 金蛇郎君扇子“啪”的一下,收了回来,笑呵呵地答应了。 孟梨一听,觉得胜券在握了。 “若我赢了,你我当众双修,如何?”金蛇郎君提出要求,“你还得管我叫好哥哥。” 靠靠靠! 孟梨要骂人了! 好不要脸的大蟒蛇! 居然提出这么贱的要求! 双修就算了,还当众?! 他是狐狸,又不是马戏团里的猴,还当众表演活、春、宫啊? 孟梨强忍着,一拳头挥上去的冲动,咬了咬牙:“那若我赢了呢?” “若是你赢了,这个道士就归你了,我一根手指都不碰他。”金蛇郎君笑道,“你觉得如何?” 孟梨稍微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虽然说,他的攻略目标是男主,但和女主也算是无冤无仇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主深陷妖窟之中,受百妖凌|辱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孟梨真跟她有仇,他也希望能体体面面地当众找她报仇,而不是让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失了贞洁。 “哈哈哈,爽快!” 金蛇郎君拍了拍手,铁笼子被打开了,那些个妖艳至极的女妖,甩着尾巴游了过去。围绕在叶簌簌周围,对她各种搔首弄姿,卖弄风骚,有胆大的女妖甚至直接扯开裙子,倒在了叶簌簌怀里,对着她的耳孔吹气,各种淫|词|艳|语不绝于耳。 更有胆大包天的,直接贴着她来回乱蹭,一边蹭,一边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咿咿呀呀声,配合着悠扬诡异的鼓点声,以及洞里昏黄暧昧的烛光,显得无比淫|靡。 孟梨压根不敢看,可又不敢不看。 看的话,白花花的一片在他眼前乱晃,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个气血方刚的纯爷们啊! 这不就是在给他上刑吗? 可不看的话,又担心金蛇郎君会暗中作梗,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孟梨有猜到,金蛇郎君又出尔反尔,但没猜到的是,他居然不要脸到当着孟梨的面,光明正大地用下三滥的手段! 直接让人往叶簌簌嘴里灌药!!! 太不要脸了! 孟梨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拍桌而起,怒声道:“住手!” 太踏马欺负人了! 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能被人往嘴里灌药?! 他体内正义的小宇宙,瞬间爆发,竟浑然忘了,自己根本不是金蛇郎君的对手,厉声呵斥他放人,还正义凛然地呵了声:“劳资蜀道山!” 再不放人,今晚就吃蛇肉羹! 要是等男主过来救人,黄花菜都该凉了,孟梨没有把自己的脑袋,拴别人裤腰带上的习惯,当即攥紧了手里的短刀,色厉内茬地寒声道:“我杀人不眨眼!” 大型屠宰现场 金蛇郎君神色一沉,冷冷道:“我便知道,你跟这个臭道士不清不楚!你喜欢他,是也不是?!” 孟梨:“???” 难道说,狐狸和女主密谋策划,暗害男主时,被金蛇郎君撞见了? 还误会成,女主就是道士? “你喜欢他,那我就要毁了他,既然他是出家人,不近女色,那么,对待男色,又该如何?”金蛇郎君拍了拍手,那些女妖退下,几个小妖捆着几个少年,推搡着进来。 “你们几个,若是谁有能耐,破了这臭道士的无情道身,那么,本君就大发慈悲,放你们回家。” 此话一出,那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手腕上戴的镣铐才一松开,就疯一样地往铁笼里冲去。 如果说,女妖勾引女主,孟梨还能顾全大局,暂且忍忍,等待时机反扑,顺便发扬风格,救走女主。反正都是女孩子,蹭蹭贴贴应该也没啥,毕竟女孩子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去呢。 可眼看着几个男的恶狼似的,往娇花似的女主身上扑,孟梨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竟然飞身而起,一脚将最先冲过去的少年踹飞,那少年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倒飞出去好远,又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死狗似的瘫软在地。 鲜血瞬间从口鼻中涌了出来。其余人见状,纷纷后退。 孟梨当场懵了,他也没用多大的力啊,怎么就一脚把人踹飞,还踹吐血了呢? 该不会把人踹死了吧? 他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是杀人了。 第一反应就是杀人要偿命的,下意识要冲过去急救。 衣袖立马被人拽住,孟梨愣愣怔怔地一回眸,入目就是一张粉白的俏脸。 叶簌簌无声地道:“救,救我。” 孟梨只是愣了一下,立马伸手隔着衣服,一把拉起瘫软在地的叶簌簌,将她往身后一护。同金蛇郎君对峙,冷冷道:“想动她,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叶簌簌小小一只,藏在他身后,两手紧紧抓着孟梨的衣袍,听见此话,猛一抬眸,她完全能感受得到,孟梨在抖。可见他也很害怕,却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挡在她的面前,眼眶微微一湿,下意识咬着下唇。 结果就是,孟梨话音刚落,就被金蛇郎君一扇子打趴在地,连短刀也被踢飞出去,钉在了石壁上,才一起身,后背就被踩住了。 孟梨:草啊!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狐狸泪满襟! 金蛇郎君冷笑道:“阿狸,既然你喜欢他,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他是怎么和其他男人恩爱缠绵的!” 孟梨拼命挣扎,可还是无法挣脱,他此前为了给道长解毒疗伤,耗费了太多妖力,直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眼下被金蛇郎君踩得死紧,犹如一只蝴蝶,被钉死在地面。 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簌簌无助地往角落里缩,千钧一发之际,孟梨赶紧喊了声:“不行!” “不行也得行!”金蛇郎君冷笑。 “可她是女的!她就是个假道士!”孟梨不得已,只好说出真相,试图让金蛇郎君放过她。 哪知金蛇郎君听后,竟更加生气了:“你何时换口味了?居然也开始喜欢女人?” 孟梨觉得自己的蝴蝶骨,都快被踩断了,耳边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他不忍去看,心里不停咒骂剧情太变态,太狗血,太下作! 怎么动不动就欺负女孩子? 没天理了,呸! 可是下一瞬,金蛇郎君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一把将他扯了起来,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推。 孟梨趴在上面,甚至来不及起身,就被一手掐住了后颈。 衣服也瞬间就被撕裂了。 孟梨:“……” 怎么说呢? 剧情虽然变态狗血下作,但最起码是公平的。 他上一刻还在恼恨,为什么受欺负的总是女孩子,这一刻就在暗暗骂娘,为什么连男孩子都不放过! 坑爹的系统! 是去黑山挖煤了吗? 再不过来救他,他就……就咬舌自尽了! 强行中断任务!! 孟梨满脸决绝,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舌头……哎嘛,好疼! 疼得他顿时眼泪汪汪! 泪光朦胧间,他瞥见到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正当他以为是错觉时,身后蓦然传来噗嗤一声,那原本死死钳住他后颈的手,竟泄了力道,还不等孟梨回身,小系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忙将珠子戴回了孟梨脖颈上。 【谢天谢地!总算赶上了,累死喵了!】小系统累得直接瘫了,啪嗒一声,砸在了孟梨脑袋上。 孟梨瞬间就被砸得晕乎乎的,身子一软,就顺着桌面往地上倒。 随即被一双手臂捞了起来。 “孟公子,你还好吗?”常衡正是刚刚那道红影。 孟梨定睛一瞧,当即就错愕在了当场。 道长居然穿的裙子!!! 而且,还是女主的裙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男女主互换了衣服?! 难不成他俩背着孟梨,牵手成功了?! 孟梨当场就要抓狂了,呼吸一滞,捂着胸口,猛烈咳嗽,呛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他揪着道长的衣襟摇晃,忿忿不平地想,好你个不正经的臭道士! 劳资为了救你,耗费了那么多妖力,被金蛇郎君抓住,还差点早节不保,你居然背着我,跟女主眉来眼去,暗度陈仓! 呸! “你不必多言,贫道明白。”常衡轻声道,“贫道并没有怪你丢下我们,自行逃生一事。” 孟梨:??? 不是,等等! 他啥时抛下他们,独自逃生了? 可都不等孟梨多问,常衡就已经松开了他,走到金蛇郎君面前时,金蛇郎君还没死透,趴在地上,胸口被长剑刺穿,鲜血淌得满地都是。 金蛇郎君十分不甘心,面目狰狞地死死瞪着常衡,准确来说,是瞪着常衡身后的孟梨,满眼的怨毒。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大汩大汩的鲜血,就从嘴里狂喷出来,还夹杂着破损的内脏。 可见,常衡一剑不仅刺穿了他的胸口,凌厉的剑气,甚至震碎了金蛇郎君的五脏六腑! 孟梨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常衡面无表情地抽回长剑,鲜血顺着雪亮的剑刃,滴答滴答,落于地面。 其余妖精见状,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四下逃窜。 可却转瞬之间,就尽数惨死在了常衡剑下,一时间遍地都是妖精的尸骸,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这分明就是大型屠宰场! 孟梨再也忍不住,歪在一旁哇啦哇啦地吐,可能因为自己现在是狐狸精的缘故,看见道长杀妖,他就忍不住瑟瑟发抖,总有种唇寒齿亡的感觉。 他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的道长,杀死妖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毫不留情。 挥手就是一剑。 剑起头落,鲜血四溅。 正当孟梨吐得昏天地暗之时,常衡提着染血的长剑,缓步向他走来。 脚下踏着一条血路。 脸上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酷阴沉。 孟梨本能地往后躲闪,像极了动物应激,瞳孔都渐渐拢成了一条直线。 在距离孟梨只有五步之遥,常衡顿足,站定。 奇怪。 明明方才,他诛杀金蛇郎君之时,隐约嗅到了狐狸的妖气,可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才是错觉,还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孟梨看,像是要在他脸上,燎出两个窟窿来。 狐狸是世间最恶,最毒,最卑鄙无耻,最下贱的妖! 也是最该死的妖! 他毕生最痛恨的,就是狐妖了。 半晌儿之后,常衡才开了口,沉声道:“小施主,你是不是与狐妖接触过?” “我没有啊!”孟梨立马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还下意识双手背后,摸摸尾巴藏好了没有。 生怕被道长发现,他是一只狐妖。 救人反被误会 一滴冷汗,顺着鬓发滚落下来,就当孟梨琢磨着,说点啥俏皮话,赶紧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忽听一声闷哼,从不远处传来。 二人下意识望去,就叫叶簌簌面色一白,呕出好大一口黑血。 “叶姑娘!” 常衡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过去了,忙收了剑,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见叶簌簌形容狼狈,便赶紧脱下外裳,盖在她身上,半蹲下来,低声道了句“得罪了”,而后右手并起二指,隔着衣服在她身上点了两下。 人便当即晕了过去,还不偏不倚,刚好晕在了常衡怀里。 小系统:呦! 孟梨:啧! 常衡救人心切,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忙将人扶正,摆出打坐的姿势,刚要为她输送灵力,旁边就传来孟梨弱弱的声音。 “那个,道长,这位姑娘应该是中了蛇毒吧?”孟梨提议道,“我之前听采药人说过,毒蛇出没的地方,百步之内,定有解毒草,要不然,咱们一起找找?” 常衡沉声道:“没有时间了!”再不赶紧帮叶姑娘逼出蛇毒,那她今日必死无疑。 便没有采纳孟梨的建议,反而让他保持安静,因为自己要运功为叶姑娘疗伤,若是受了外界干扰,很容易走火入魔,到时不仅救不了叶姑娘,自己也要受到严重反噬。 这是开始嫌他话多么? 孟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多嘴多舌,看了看披在女主身上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几乎是衣|不|蔽|体的自己,他只好默默拢起了身上的破衣烂布。 吸了吸鼻子,孟梨默默安慰自己,没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不就是差点被人扒了衣服嘛?这有啥的,又不是没去过男澡堂,就当为艺术献身了。 反正被扯下衣服,掐住后颈,也没掉块肉。问题不大。 由于此前摔下地道时,就摔伤了脚踝,又被金蛇郎君抓了过去,用绳索捆过一遭,血液都不流通,此刻肿得更厉害了。 刚刚为了保护叶簌簌,浑然把脚伤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劫后余生了,人是放松了,可疼痛也再度席卷而来,疼得孟梨一阵龇牙咧嘴,忍不住嘶嘶倒抽冷气。 他在家时,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宝贝,何时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可才抽了几声,就遭到了道长的提醒,这次语气沉了许多,似乎有些生气了。 孟梨赶紧把嘴一抿,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一个人默默找了个角落,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揭开裤角。 入目就是红|肿发亮,几乎肿得和小腿肚一样粗的脚踝,哪怕是一阵风吹过去,都疼得厉害。 【天呐!好大的猪蹄髈啊!】 小系统发出了惊叹,围绕着孟梨的脚踝飞来飞去,还提醒孟梨,赶紧告诉道长,他是为了救道长,所以才受伤的。 在道长面前狠狠刷一波好感度。 孟梨瞅了瞅正在运功为女主疗伤的道长,决定再等等吧,叶簌簌伤得比他重多了,又是个小姑娘家家的,眼下还中了蛇毒,多可怜啊,道长先为她疗伤,也是应该的。 索性就简单为自己处理了一下,好在除了脚踝之外,身上其他部位,多是一些轻微擦伤,并不碍紧。 处理好后,孟梨也不敢乱动,生怕会打扰到道长,只好默默抱膝蹲坐在角落里,眼巴巴瞅着。 肚子偏偏这时候疯狂叫嚣。 他又饿了。 可倒霉的是,道长给他买的饼子和小鱼干,也早就不翼而飞了。 孟梨只好勒紧裤腰带,舔了舔口渴到干裂出血的嘴唇,继续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到他几乎快要饿晕时,才终于听见了人声。 孟梨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叶簌簌已经醒了,脸上也有了血色,看样子蛇毒已然被逼出来了。 二人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回来。 速度真够快的。 容貌姣美的少女此刻正和俊美不凡的年轻道长,对面而立,也不知说了什么,少女面颊上腾起两朵红晕,微微低了低头,笑得灿烂。 多么美好的一副画面啊。 孟梨托腮感慨,像个吃瓜群众一样,默默磕起了cp。直到小系统愤怒地亮起了猫爪,在他头上一阵乱踩,催促他赶紧冲过去棒打鸳鸯,才堪堪清醒。 不仅是叶簌簌,先前试图欺辱叶簌簌的男人们,也都醒了,一个个跪倒在地,哭爹喊娘,大倒苦水,哀求叶簌簌原谅他们,他们只是受了那蛇妖的迷惑,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差点行出那种不知廉耻之事。 各个都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就是家里的独苗苗,要是出了事,全家的天都得塌了。反正总而言之,就是求二人放他们一条生路。 边说,还边砰砰砰地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讲真,死了亲妈,大抵也就哭成这样了,孟梨暗暗想着。 叶簌簌不知是当真心地善良,还是为了在道长面前表现出自己善良的一面,竟还信以为真,并宽宏大量地选择了原谅! 孟梨听见她肯原谅,小脑当场就萎缩了。 不是……等等! 那些男人当时根本没有被金蛇郎君迷惑,好吗? 至多就是被威胁了。 当然,孟梨也不好评价,毕竟如果自己被人以性命威胁,说不准能干出更道德败坏的事呢,毕竟贪生怕死本就是人性的弱点。 但不管怎么说,叶簌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们了,未免也太……太圣母了罢? 这让不顾危险,冲过去保护她,还险些被金蛇郎君侮|辱了的孟梨,十分尴尬…… 【她肯定是想在道长面前刷好感度的!】小系统一针见血。 【你别傻坐着啊,快上啊,再不抓紧机会,男女主的爱情就要萌芽啦!】 在小系统的催促之下,孟梨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刚要凑过去。 哪知一人突然道:“道长!救命啊,快救救我表弟!他快不行了!” 常衡赶紧过去救人,在简单检查了一番之后,浓眉紧锁。 “道长,你可千万要救回我表弟啊,他今年才十九岁,还没成年呢,他爹娘四十好几才有他,今年都一把年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家里两个老人怎么办啊?”男人急得捶胸跺脚,追问道长,自家表弟还有救没,就算死,也得撑着一口气,死在家里。 常衡道:“他伤得很重,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只怕是……” 话音未落,男人就发出了一声悲鸣,随即余光瞥见了杵在人群后面的孟梨,忽然满脸怒容地冲上前几步,厉声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孟梨当场就无语了,人长了嘴,也不全是用来吃饭和喘气的,立马辩解道,“当时他跟疯了一样,往人身上扑,我为了救人,才不得不将他踢开!我又没错!” “那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吧?你哪里是将他踢开,分明,分明就是把人往死里踹啊,当胸就是一记窝心脚,就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住啊,可怜我表弟,当场就倒地吐血了!”男人哭天抢地,声情并茂地描述起来,跪在常衡面前,满脸哀求,“道长,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们可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孟梨:我操啊! 他下意识抬眸望去,目光穿过人群,径直落在道长身上,而道长也恰好侧眸望来,眼里满是惊诧,以及深深的不解。 孟梨当即就跟被捏住了脖子的鸭一样,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好半晌儿才憋出一句:“不是……道长,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真的,一点都信不过我吗?” 除了男主,其他人都是大白菜 常衡目光闪烁,刚要开口,就被男人打断了。 “道长!救人要紧啊!要是救不回表弟,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干净!” 男人哭嚎得很凄惨。 孟梨郁闷死了,他要是没记错,之前趁乱逃跑的时候,就属这狗男人跑得最快,慌乱间还从表弟身上踩了过去呢,那时咋就没说,表弟死了,自己也不活了这种鬼话? 虽说,他和道长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起码的,他给道长扒过苞米——不过因为被女主追赶,弄丢了,道长没吃上。 还教过道长打水漂——道长骨骼惊奇,一秒出师。 他们还一起吃过饭——道长请的客,孟梨连吃三大碗。 一起患过难,还牺牲自己,出卖|色相,用妖丹替道长解毒——不过,道长并不知道。 不过,总而言之,孟梨觉得,他和道长就算远远不到铁哥们的程度,好歹也是朋友吧? 朋友之间最起码的,不就是坦诚和信任吗? 结果,道长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站在孟梨这边。 孟梨郁闷地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 小系统见状,生怕他因此心灰意冷,消极怠工,连忙从旁劝说,大概都是说道长之前对他多好多好,请他吃饭,还给他买肉吃,买饼子小鱼干。 哪怕孟梨闯祸了,道长也不生气,还帮忙赔了个紫金小葫芦。 说了好半天,见孟梨不声不响的,小系统肥嘟嘟的屁股,往孟梨胳膊上碰了碰。 【阿梨,你不会真的生道长的气了吧?】 “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小心眼啊?”孟梨愁容满面地望向人群中,正竭尽全力救人的常衡,小声道,“我从来不杀生的,连只鸡我都不敢杀,万一要是那人真死了,那我……” 岂不是成了杀人犯了? 【可你也不是故意的呀。】小系统用猫爪子,摸了摸孟梨的头。 【阿梨,你别多想啦,咱们就是出来做任务的,除了常衡之外,你把其他人都当成大白菜。】 话虽如此,但孟梨觉得,这个世界很真实,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 没办法把鲜活的人命,当成大白菜。 正当他忧心忡忡之时,叶簌簌不知何时凑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为何要撇下他们,独自逃生。 孟梨都懵了。 他啥时撇下他们,独自逃生了? 怎么道长和叶簌簌都要这么说啊? “我没有啊!”孟梨也不能告诉叶簌簌,自己为了救道长,妖力耗损得太厉害了,维持不住人形了,不得不暂且离开,只好道,“当时你们都昏迷不醒,我一个人又实在扛不动你俩,就想着出去找人,谁曾想就被大蟒蛇给抓了!” 为了不让叶簌簌多问,孟梨赶紧岔开话题:“倒是你啊,叶姑娘!你为何会打扮成道长的样子,出现在蛇洞里,你别告诉我,你只是不小心被大蟒蛇抓了?” 叶簌簌面色一红,下意识咬了咬下唇。 她醒来后,孟梨已经不见了,身旁就只有昏迷不醒的道长,在看见自己腿上,已经被处理好的伤时,她一开始以为是道长醒来时,为她包扎的。 后见道长的道袍完整无缺,才意识到,救自己的人,应该是孟梨。 强撑着四处寻找,但只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狐狸毛,便误以为,孟梨是被之前那只狐妖抓了去。 新仇旧账自然要一起算。 和道长互换衣服,一是,故意和道长拉近距离,二是她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恐不能随便使用仙术,而道长身上所穿的道袍,本就是道家法衣,寻常邪祟妖魔根本碰不得。 谁曾想,救人不成,反被抓,还险些被…… 不过,好在道长及时出现,才救了二人。 叶簌簌道:“看在你救我的情分上,此前你骗了我的事,一笔勾销。” “呵。” 孟梨双臂环胸,这可真是桩好买卖啊,且不提他给女主止血包扎的事,就单说他不顾生命危险,提刀去救女主,差点被金蛇郎君强|暴,现在又被大家指责,连道长也误会了他。 就只换来叶簌簌一句,一笔勾销? 不过,孟梨也懒得同小姑娘家家计较了,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 叶簌簌面色一红,竟误解了他的意思,惊问:“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无耻!” 孟梨的无语,瞬间化成了六个小数点:“……” 这边动静一大,立马引来了众人的目光,纷纷开始谴责孟梨趁火打劫! 定是见人家姑娘生得美貌,便起了歹念,非要人家以身相许,来偿还救命之恩。 就连专心致志救人的常衡,也被惊动了,再度用不解,且诧异的目光,望向了孟梨。 孟梨下意识从地上蹿了起来,都顾不得脚疼了,俊脸唰得一下就红了,赶紧大声道:“不不不!你们别误会!我没想让她以身相许啊!我又不喜欢她!” 可众人都一脸不信,还有人说他口是心非,这么一位千娇百媚,明艳动人的大美人站在面前,怎么可能一点点都不喜欢? 叶簌簌神情一变。 不喜欢,那不就是讨厌咯?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惹孟梨那么讨厌她? 叶簌簌道:“你既讨厌我,又何故拼死救我?” 此话一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又开始起哄,孟梨真想从地上抠点泥,把这些多嘴多舌的npc嘴巴糊住。 尤其常衡也在旁观,似乎也在等孟梨的答案。 孟梨心一横,脱口而出一句:“我不喜欢女人的!” “不喜欢女人,那就是喜欢男人了?”一个大聪明道,“你竟是个断袖啊?” “天呐,他居然喜欢男人!” “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俊,居然是个断袖!” “真不要脸!” “呸!” 孟梨:“……” 【阿梨,你稍微体谅一下,这里毕竟是言情世界……】小系统说这话时,语气弱弱的,还赶紧用猫爪子,去捂孟梨的耳朵。 掩耳盗铃,不让他听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可孟梨又不聋。 原来,在这里喜欢上了同性,会被人这样瞧不起啊,当面就唾骂他不知廉耻,道德败坏。 孟梨突然感到前路漫漫,自己真是处境堪忧。 直到道长开口,让众人安静,场上才渐渐息了声,可那些人还是用嫌恶的目光,远远望着孟梨。 “你当真……?” 叶簌簌也是满脸震惊,但更多还是认为,这只是孟梨为了拒绝自己,而故意编出的谎言罢了。 她将捡回来的短刀,擦拭干净后,递给了孟梨。 孟梨有点惊讶,接过之后,说了声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叶簌簌轻声道,“谢谢你出手救我,两次。”不仅道谢,她还说,自己以后一定会报答孟梨的。 孟梨忍不住抬眸看了她几眼,越看越觉得,她长得真像自己的小姨,既然人家小姑娘都一脸真诚地道谢了,孟梨也不会装什么大尾巴狼,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哪里哪里,叶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起来。 之后,叶簌簌就同他并排坐在台阶上,托腮等道长,期间叶簌簌几次和孟梨主动搭话,多是旁敲侧击,打探身份背景,都被孟梨打着哈哈搪塞过去了。 小系统很不喜欢女主,视女主为攻略任务中最大的绊脚石,一直小声在孟梨耳边嘀咕,让他不要搭理女主,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女主从道长身边赶走,否则后患无穷。 孟梨也明白这个道理,容他想想办法。 常衡道法精湛,医术了得,竟当真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人还昏迷着,须静养些时日,还领着众人逃出了蛇洞。 由于叶簌簌腿上有伤,这蛇洞地势又狭窄颠簸,不便行走,须得有人搀扶。 可眼下大家都是一群伤兵,除了道长,也就看起来没什么伤的孟梨可用了。 孟梨脚踝痛得要命,本想让道长搀扶他的,结果没曾想,不仅没人搀扶他,还要差使他搀扶别人! 一个是昏迷不醒的表弟,一个是腿上有伤的叶簌簌。 小系统在旁边,叽叽喳喳,大概意思就是说,死也不能让道长去搀扶叶簌簌,绝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萌生感情。 孟梨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又不能主动提,万一又被误会成,他贪恋叶簌簌的美色呢。他虽然是狐狸精,但也挺在意名声的。 好在众人也生怕孟梨再对表弟痛下毒手,叶簌簌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孟梨手里。 叶簌簌面色微红,说自己可以走,不需要人扶。 可还没走几步,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孟梨赶紧从旁将她扶住,心想,大白菜,大白菜,除了道长之外,其他人通通都是大白菜。 他只当搀扶着一颗娇贵些的大白菜好了。 小狐狸想家了 在道长的带路之下,众人终于逃出了蛇洞,回到了距离此地最近的村落,见到下落不明的孩子们,村民们都很高兴,高兴之余,又在唾骂狐狸精害人不浅。 居然掳走那么多少年,更是感谢道长救命大恩。 孟梨暗暗撇嘴,明明是大蟒蛇干的坏事,同狐狸精有什么关系? 叶簌簌道:“不是狐狸精所为,而是一条修炼成人形的金色大蟒。”吓得众人面无人色,又纷纷开始唾骂大蟒蛇害人不浅。 不过好在邪祟已被铲除,村民们高兴之余,又询问此前在镇上勾引男人们成天到晚不着家的红衣女子,是不是那已死的大蟒蛇变的。 这话一问出口,原本还跟大家有说有笑的叶簌簌,神情一僵,笑容尽数分崩离析了。 好在道长打了个圆场,说那女子已被他劝服,今后再也不会出来为非作恶了。 村民们这才作罢。 夜色已深,在热情的村民的邀请之下,孟梨几人暂且前往表弟家过夜,顺便用个饭。 可能是已经得知孟梨是打伤儿子的罪魁祸首,老夫妻差别对待,对道长和叶簌簌就热情周道,对孟梨就一言难尽了。 把道长和叶簌簌安排在首座,大鱼大肉伺候着,却把孟梨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孟梨端着个空碗,拿着筷子,站起来伸长胳膊,也只是夹到了几根可怜的青菜而已。 【阿梨,我想吃那个肉肉。】小系统咬着猫爪子,望着离道长很近的红烧肉,口水直流。 孟梨也同样口水直流。 不行! 不蒸馒头争口气! “我就喜欢吃青菜!”孟梨嘴硬地埋头扒拉青菜,含糊不清地嘟囔,“青菜可是很好的膳食纤维!” 他从小就不爱吃青菜,爱吃肉,还偏偏吃不胖,孟母为了让他多吃点青菜,可是煞费苦心,各种倒腾食谱,他才勉强吃几口。 孟梨不禁感慨,自己的适应能力真强啊,有这好本事,不管到哪儿都饿不死。 周围原本热闹的人声,突然安静下来。 孟梨一脸迷茫,从空碗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搭拉着一根青菜。 就看见道长将满满一碗红烧肉,放在了他的面前。 常衡道:“乡亲们盛情难却,但贫道不食荤腥,却之不恭,孟公子,你替贫道吃了,可好?” 小系统瞬间满眼放光,见孟梨呆呆的,赶紧推了他一把。 孟梨吸溜一声,把嘴边的青菜吃了,傲娇地偏过头去,哼道:“好你个坏道士,吃不完的东西倒给我吃啊?”把他当野狗喂了吗? 常衡神情微变,连忙解释,自己一点都没动过,全是干净的。 他方才被热情的村民们围在中间,大家七手八脚给他夹了一堆食物。 他一眼就瞥见,孟梨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夹青菜吃,这才过来给他送红烧肉。 结果却被孟梨嫌弃了。 常衡道:“是贫道思虑不周了,还望小施主莫怪。” 孟梨怪他的,本来就不是因为这碗肉,而是此前道长没有第一时间,站在他这边。方才那句话,开玩笑的意味居多,没曾想道长竟是这般正经人,居然还当了真。 这反而让孟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挠了挠后脑勺,正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以后他和道长还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哪知此番举措,像是一点火星子,飞到干草堆上了,立马引得群起激愤。 众村民本来就因为孟梨误伤了人,而心怀怨念,碍于道长的情面上,不好发作,此刻见孟梨和道长起了“争执”,竟一窝蜂全往道长这边倒,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指责起孟梨来。 大概就是说孟梨不知好歹,平白辜负了道长的好意,还有几个人从旁劝说道长,不要跟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生气,实在犯不着,之类云云的。 孟梨郁闷极了,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哪怕就是出来做任务的也不行! 但他出于礼貌,也没有做出当场掀桌的举动,深呼口气,正待要开口讲点道理。 叶簌簌就已然抢先跳了出来,道:“诸位可能是误会了,孟公子与道长是朋友,这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孟公子并非有意为难道长。” 她人长得极为漂亮,说话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是百灵鸟,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一群村民们安抚住了。 还连连夸赞叶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善解人意,温柔似水,就连一群妇人,也围着她,询问她年芳几许,家住何方,今年可曾婚配。 犹如众星捧月般,将她包围在中间,同一群粗布麻衣,上了年纪的村妇们一比,叶簌簌一身红衣,明艳动人,举止也落落大方,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 连孟梨都觉得,女主生得这样美,无怪乎能让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道长也破了戒。 小系统从旁忿忿不平。 【看吧,阿梨,这就是主角光环!只要女主往那一站,全天下的人都爱她!】 孟梨之前没发觉,不过此刻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似乎除了金蛇郎君那个弯成了蚊香的大蟒蛇,对叶簌簌的美貌不为所动之外,其余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会不知不觉被她吸引。 但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有常衡会不会也被她吸引,下意识就偏头望了过去,却见常衡此刻,竟也透过人群,目光深邃如潭,直直地落在叶簌簌身上。 夜色朦胧,月光皎洁明亮,一泻千里,似在叶簌簌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她的面容显得更加柔和,五官更为秀丽,身上的红衣红得似深秋的枫叶,在夜风之中,微微飘扬。 忽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回眸微微一笑,当真如书中描写的一般,娇媚动人,美得勾魂摄魄,不似凡人。 孟梨心里突然一咯噔,下一刻就看见道长偏过了脸,因为背着光的缘故,孟梨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依稀能看出,道长的耳垂,微微有些泛红。 少男少女的情爱,终究还是在孟梨的眼皮子底下,逐渐开始萌芽了。 可他却依旧像个局外人一样,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晚饭后,老夫妻开始为大家准备房间,因为叶簌簌是个未出阁的妙龄少女,遂单独为她安排了一间厢房,道长则是被安排与表弟同房,如此,还能顺便时刻注意表弟,防止他半夜突遭不测。 等两人都被请到房里后,就只剩下了孟梨。 总共就三间房,孟梨以为自己今晚要跟老夫妻住一间,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先问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告知,家里只剩下一间牛棚了。 孟梨愣了愣,寻思着,小农小户的,家里没盖几间房,可能是实在安排不下了,所以才委屈他住牛棚里。 难不成,还能让小姑娘,或者是道长住牛棚? 如此一想,孟梨也能理解一二。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让他住牛棚就算了,为什么连个枕头被子都不给他。 就给他指了下牛棚的方向,房门就嘭的一下,从里面关上,声音之大,在夜色下尤其清晰。 孟梨独自站在院子里,在风口凌乱。 【阿梨,看样子他们好像都不太欢迎你哎。】 “把好像去掉。” 孟梨吸了吸鼻子,眼下虽然是夏天,但夜间山里的风吹身上还是冷嗖嗖的,他抱紧瘦弱的自己,仰天望月。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 忽然,就是很忽然的,他有点想家了。 想爸爸妈妈了。 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小系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安慰他说,想开一点,等完成任务了,就能立马回家和父母团聚了。 还说,牛棚就牛棚罢,反正狐狸睡哪儿都可以,狐狸洞还不一定有牛棚睡得舒服。 孟梨鄙夷了一番,觉得小系统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 等他来到牛棚,才发现只有个破烂不堪的棚,并没有牛,可能是牛被牵到外面吃草了。 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倒也不脏,可能是新换的。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家里条件不错,三代单传,就他一个独苗苗。 爷爷奶奶把他宠上了天,哪里舍得让他受半点罪,吃半点苦? 毫不夸张地说,孟梨打小就在福窝里长大,要是搁在旧社会,他就是实打实的小少爷。 现如今居然吃糠咽菜,睡在牛棚里,活像是参加了变形计。 好在,他也不是个矫情人,稍微收拾了一番,就仰面躺下,双臂交叠当枕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小系统也累了,胖乎乎的身子盘得很圆,贴着孟梨呼呼大睡。 孟梨没什么困意,透过破了一个大洞的棚顶,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晚夜色好,繁星点点。 看着看着,不争气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他用衣袖掩了掩。 好想家。 好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老师同学们。 在这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还没有人喜欢他。 他觉得好孤单,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一点点都不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腿,随后脚踝一凉,他吃痛之下,蓦然从梦中醒来。 一眼就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他面前,孟梨下意识要大声叫喊,却立马被人伸手捂住。 “嘘,是我。” 来人是常衡,他点燃了一根蜡烛,周围这才亮了起来。 孟梨见来人是道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立马要缩回腿。 “别动,你脚上有伤,若是不把淤血揉开,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常衡将蜡烛递给孟梨拿着,然后取出红花油一样的东西,倒在掌心先揉开,之后就捧起孟梨受伤的脚踝。才一触碰上,孟梨就疼得嘶了一声,也顺势起身,往后躲了躲。 “抱歉,弄疼你了。”道长很温柔,手上的动作也十分轻柔,像是呵护小婴儿一般。 微微垂眸,专心致志地为孟梨揉伤,鸦青色的长睫,在他眼底落下两扇黑影,像是蝴蝶的翅膀。 道长无疑生得十分俊美,剑眉星目,一双眼眸明净澄澈,灿若星辰,鼻若悬胆,口如含丹。明明如此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可又给人一种疏远清冷感,若即若离,飘忽不定,犹如高岭之花,不可轻易亵玩。 孟梨吸了吸鼻子,靠在木栏上,小声发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原先不知,后见你走路姿势有异,便猜想你定是受了伤。”常衡轻声道,一点点为孟梨将淤血揉开,随后又取来长短一致的树枝,用布条固定住,嘱咐他最近少走动,若是落下了病根,反而不好。 “谢谢你。”孟梨缩回了脚,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之前,我没有逃跑,我只是……” “我已经听叶姑娘说了。”常衡微微一笑,“小施主,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孟梨听罢,刚要松口气,随即又察觉到不对。 道长喊叶簌簌叶姑娘,可喊他却是小施主! 明明,他和道长才是最先认识的呀,可是道长在称呼上,明显和叶簌簌更亲近啊! 孟梨哪怕再粗心大意,也能察觉出不对,他知道细节决定成败,刚琢磨着,怎么开口让道长直接喊他名字,不要一口一声小施主地喊,这多生分啊。 哪知道长给他带了好些吃食,成功堵住了孟梨的嘴。 孟梨一边吃,一边想,等吃完了,就让道长改口。 “叶姑娘对贫道有救命之恩,当时我们三人一同摔下地道时,贫道误被毒蛇所咬,身中蛇毒,若非叶姑娘及时出手相救,贫道只怕已经……” 此话一出,孟梨瞬间神情大变。 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 救道长的,明明是自己啊,怎么可能是叶簌簌呢? 明明是自己献出了内丹,耗费了大量妖力,才救回了道长啊! “如何能是她?!”孟梨震惊极了,“道长,你是不是搞错了?” 常衡摇了摇头,轻声道:“她喂我服下了一颗清风玉露丹,此丹极其名贵,在修真界一向是有价无市。”顿了顿,他的神情有些动容,“明明她自己也中了蛇毒,却为了救我,而宁愿牺牲自己。” “我想,她此前在镇上的所作所为,皆是有难言之隐。那些死者,也都是蛇妖所为,与叶姑娘无关。叶姑娘也答应了贫道,今后再也不会……” 话未说完,就被孟梨打断了。 他可不关心这些,他只想澄清一点,那就是,不是叶簌簌救了道长,而是他舍命救道长! 可道长并不相信,甚至用很诧异,也很疑惑的目光望向了孟梨。 孟梨蹿起身来,又因为脚伤,很快跌坐回去,他拍着自己的胸口,神情激动地道:“道长!你相信我,真的是我救了你!你被蛇咬到了脖子,是我用嘴帮你吸出了蛇毒!” “你若不信的话,你对着镜子好好照照!” 岂料,常衡拉下了蒙住脖颈的衣带,露出的伤口,却是一个十字刀痕。 孟梨当场愣住。 “叶姑娘最初,试图通过放血,来引出贫道体内的蛇毒。”常衡解释道,这也是他用布缠着脖子的原因,不想让人瞧见这十字刀痕。 他不明白,孟梨为何好端端的要撒谎,还贸然领功。但他并没有在此事上多作追究,只道:“夜色深了,小施主快些休息吧。” 语罢,便起了身。打算在附近转转,若是遇见邪祟,就顺手收了,若是没有,便当作是散散心,让自己因为凡尘俗事,而隐隐有些错乱的心绪,再度平静,直至波澜不惊。 “等等,道长,你别急着走!”孟梨下意识拽住常衡的衣袖,急声道,“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当真是我救了道长啊!” 常衡回眸瞧他:“那你的意思是说,那颗清风玉露丹,是你喂贫道服下?” 孟梨摇头,随后又反问:“那道长怎么就知道,自己是因为清风玉露丹,才解了蛇毒的?” 常衡什么也没说,只是捋起了衣袖,露出的雪白皓腕上,隐隐浮现出枫叶的标记。 原来,这就是证明。 孟梨彻底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叶簌簌当真趁他不在,又在他救了道长的基础上,再救道长一次! 这下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啊! “你说,是你救了贫道。那贫道且问你,你是如何救了贫道的?”常衡似乎有些生气他撒谎,还冒名顶替救命之恩,沉声道,“若你当真替贫道吸过蛇毒,那为何,你未中蛇毒?” 而中了蛇毒的,反而是并没有被毒蛇所咬的叶簌簌? 这一连两问,彻底把孟梨给难住了。 他总不能自爆身份,说自己是狐狸精,用了自己的内丹替道长解毒吧? 又不能说,金蛇郎君和狐狸精是老相好,所以,金蛇郎君把他抓住后,顺手就替他解了蛇毒。 他不能这么说吧,他不能。 见孟梨迟迟不开口,常衡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他缓缓拨开孟梨的手,沉声道:“小施主,你是不是对叶姑娘,有什么偏见?” 孟梨摇了摇头,他对女主没有偏见,他甚至还救过女主呢。 “那你为何要如此?”常衡又道,语气沉了几分,“君子立世,自当诚信。” 孟梨心里有点难受了,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责怪他撒谎吗? 此前,他是为了救叶簌簌,而失手打伤了人,道长便因此,没有第一时间站在他这边。 眼下,又因为叶簌簌,而误会他撒谎。 偏偏孟梨还有苦难言,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嘴皮子溜得都能跑火车,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口舌之笨,已经无药可救了。 好在常衡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之人,见孟梨面色通红,僵坐在草堆上,狠狠抿唇,眼眶都微微泛红了,也就不再拿话相逼,只是告诉他,做人要诚实,万不可言谎。 还说,叶姑娘心地善良,又尚且年幼,让孟梨万万不能因为此前的事,而对叶姑娘心存偏见。 最后,道长还说,叶姑娘在世间举目无亲,又无处可去,实在可怜。 孟梨心说,自己哪里就不善良了呢。 他看见有人欺负女孩子,就不顾安危,提刀冲过去,明明自己都吓得要死。 哪里年纪就大了呢?他今年才十七岁,在他生活的世界,还没有成年呢。他只是个在校读书的学生啊。 他在这个世界,同样举目无亲,无处可去,他难道就不可怜了吗? 可身为男子汉,孟梨觉得自己是有尊严的,绝对不肯在道长面前露怯,把脸往旁边一偏,倔强得一言不发。 道长见状,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落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等他前脚一走,孟梨就委屈地抱膝坐着。 小系统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孟梨这副样子,就着急地问他怎么了,还立马贴过去给了个爱的抱抱。 孟梨憋了好半天儿,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就是想家了,我,我想回家……我现在就想回家。” 可他有家不能回,不过就是个来自于异世界的亡魂。 这里的人不喜欢狐狸精,也不欢迎他。 任凭小系统使尽了浑身解数,安抚了孟梨大半宿,才将人暂且安抚住。 孟梨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脚踝是不肿了,可两只眼睛肿得像大核桃。 生怕被人发现他的窘态,就趁无人发现,带着小系统悄悄离开牛棚,来到村口的小河边。趴在岸边,把头脸直接埋在河水里冷敷,冰冷的河水冲刷干净了他昨夜残留在脸上的泪痕,同样也消除了他眼部的红|肿。 小系统看见河里有小鱼,就撺掇着孟梨下河帮忙抓几条上来。 孟梨同意了,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就下了水,冰冷的河水接触到伤处,还微微有些刺痛,但很快就舒服多了。 他正埋头专心致志抓小鱼,长得丑的,直接丢给小系统吃,漂亮的,他打算带回去养起来。 正抓得兴起,忽然听见河的上游,传来噗通噗通的水声,他狐疑是有人落水了,便用衣服兜着抓来的几只漂亮小鱼,顺声寻去。 离得远远的,就看见两道修长的身影。 道长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随手一抛,就连续打了三十几个水漂。 叶簌簌见状,立马跳起来鼓掌,连声夸道长好厉害。 像是头一回接触打水漂这种游戏。 少男少女,郎才女貌,站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真真就像戏文里唱的,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当然,前提是抛开常衡的身份,毕竟,他是个出家人。 在道长的指导之下,叶簌簌也成功打了几个水漂,开心得在岸边边跳边转。她身上穿的红裙子,颜色非常鲜艳,似人间秋意正浓时的枫叶,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漂亮极了。 此处荒僻,到处都是孤山荒林,山中野草丛生,树林阴翳,远近都是一些险峰怪石,错落有致,其上生长的灌木颜色很深,由远及近,形成渐变的黛色。 叶簌簌在这绿水青山间,红衣舞动,青丝翩飞,发间,脖子,以及手腕上精致漂亮的首饰,也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完全融入了此间,又似超凡脱俗到,已经脱离了此间。 总而言之,少女笑靥如花,明媚灿烂,任何人见了,都很难不心动。 孟梨就呆呆地站在不远处,裤腿捋过膝盖,鞋子系在一起,吊在腰上,手里拖着衣摆,上面兜着几条漂亮的小鲤鱼。 头发上甚至还沾了一点杂草。 忽然,道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一瞬,孟梨不知为何,突然心慌,赶紧要躲开,不料脚下踩到一块滑石,人摔了,鱼跑了,手心也被水里的石头割伤了,鲜血瞬间汩汩涌了出来。 染红了一小片河水。 他是这么的狼狈,同干净到不染纤尘的道长,以及明媚动人的叶簌簌一比,脏得就像才从泥地里拽出来的地瓜。 三人站在一起,显得孟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小狐狸被排挤了 小系统几次想把孟梨拽起来,都以失败告终。 等孟梨终于缓过神时,就听头顶传来叶簌簌的声音。 “孟公子,这河水太凉,你快些起来啊。”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同初见时疾言厉色的样子截然不同,显得十分友好,还主动把手伸了过来。 又白又干净。 孟梨再看看自己满是擦伤,还血淋淋的爪子,顿时有些自惭形秽地缩了缩手。 常衡见状,微微蹙眉,长臂一捞,再一抓一拽,就跟提溜小鸡崽儿似的,将孟梨从水里提了出来。 冰冷的河水像是倒灌的瀑布,哗啦啦地从孟梨的身上砸了下来,连同最后一条藏在他衣袍里的小鱼,也甩着尾巴掉入河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抓的小鱼跑了,孟梨下意识伸手,喊了声:“我的小鱼!” 叶簌簌道:“小鱼多可怜啊,你抓了它,它就不能活了,还是放它回家吧。” 可孟梨根本没打算弄死这几条小鱼,只是想带回去养起来的,他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朋友,养几条小鱼,排解一下忧思,难道也不被允许吗? 他知道叶簌簌没有恶意的,也就没往心里去,等道长松开他,就低着头,默默拧着衣摆上的水。 看着脏水从指间淌了出来,晨间的山风一吹,冻得他有些瑟瑟发抖,下意识狠狠抿了下嘴唇。 殊不知,他低头不语,又狠抿嘴唇的样子,很容易令人误会。 叶簌簌歪着头瞧他,忽闪着大眼睛问:“怎么啦?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孟梨没有不高兴,他只是想家了,所以心情有些低落,闻言摇了摇头,想挤点笑容,可一晚上没睡的疲倦感,坠得他头脑昏沉,脸皮也跟被冷风缝住似的,扯也扯不动。 常衡看了看孟梨,又看了看叶簌簌,然后同孟梨道:“小施主,你莫误会,叶姑娘并非针对你的意思。” 孟梨本来就没误会,也没有不高兴,可道长这么一说,倒显得他很小心眼,处处针对叶簌簌似的。 也再次让他想起,叶簌簌此前冒名顶替他救了道长一事。 本来心情就烦闷,当即就更不开心了。 一抬脸,孟梨就想当面质问叶簌簌,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不告诉道长真相! 为什么要在他已经救回道长的基础上,还要营造出自己舍己救人的假象! 就算叶簌簌也有难言之隐,她有苦衷,她不得不这么做……但好歹孟梨才刚刚救过她,她就这么恩将仇报,实在是说不过去罢? 可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叶簌簌就已经递了一方干净的手帕过来,还满脸明媚笑容地道:“快擦擦罢,身上湿透了,可是会染风寒的!” 她笑得很灿烂,言辞也真挚,看不出有一丝丝的心计,对待孟梨的态度,就像是对待朋友一样。 见孟梨迟迟不接,还主动拉过他的手,将手帕塞他掌心里。 孟梨只觉得,这手帕干净得令他头晕目眩,又跟烫手山芋似的,握也握不住,到嘴的话,尽数被这柔情似水堵了回去。 叶簌簌道:“王大娘今早做了菜包子,可香了,让我来喊你们吃饭呢,我们快些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孟梨都一瘸一拐的,道长怕他着凉,索性捏了个清洁之术。 孟梨闷闷地说了声谢谢,又继续低着头,一撅一拐地跟在后面。 小系统以为他腿瘸是装的,还夸他总算学聪明了,知道怎么吸引道长的注意了。 孟梨心情低落,也懒得同小系统解释,他腿瘸是真的,可能是方才摔河里时,不小心又扭了一下,这下可好,旧伤叠新伤,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小施主,贫道可以背着你走。”常衡早就发现了孟梨的异常,好几次想伸手搀扶他,都被他躲开了。 虽然不明白,好端端的,孟梨为何不高兴了,但常衡出于关心,还是忍不住驻足回身,望着孟梨,轻声道,“你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是啊,你就听道长哥哥的话,不要再逞强了。”叶簌簌也满脸关切地道,“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就让道长哥哥背着你吧。” 孟梨听见这声“道长哥哥”,瞬间有些惊讶。 感情发展得这么迅速了? 都开始喊哥哥了? 他见常衡也没有抗拒,听见这声“道长哥哥”时,孟梨还敏锐地察觉到,常衡的唇角微微上扬,可见是很喜欢这称呼的。 【阿梨!快让道长背着你啊,快点!】小系统催促,很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不知为何,孟梨心里堵着口气,并不肯让道长背他,但道长这次也没有纵着他,直接上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拉一拽。 等孟梨再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趴在道长背上了。 “你放我下来!”孟梨挣扎,语气有点急,“男人背着男人,多难看啊!我可以自己走!” “难看么?”常衡愣了一下,随即道,“你的脚伤要紧,莫动。” “道士哥哥说得对,如果你再要逞强,脚上落了残疾,以后可就成小跛子了。要是真成小跛子,看你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儿!” 叶簌簌从旁打趣他,还从路边采了几朵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抽出衣袖上的丝带,扎成了一束,快乐得像只百灵鸟,在前面边跳边转。 身上穿的红裙子都飘飞起来,像是一朵怒盛的芍药。 她是那么阳光开朗,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格外妩媚动人,同她一比,孟梨就显得十分沉闷,精神萎靡。 孟梨道:“你不也同样伤到了腿?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他记得,叶簌簌伤得不轻来着,当时流了好多血,他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血止住。 眼下居然又蹦又跳,一点事都没有,还真奇。 叶簌簌听见此话,俏脸一红:“那,那还不是多亏了道长哥哥?他为了救我,就放了血喂我喝……” “放血喂你?”孟梨有点懵,道长是唐僧?血也能治外伤,还那么神奇? 【因为男主拥有菩提心呀,所以,他的血肉可以入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 经过小系统的解释,孟梨才明白过来。 可随即,他又不理解了。 既然,道长的血那么神奇,都可以放血治疗叶簌簌的腿伤,为什么就不能顺便给自己灌一口,治疗他的脚伤呢?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就开始困扰孟梨了。 “叶姑娘。”常衡突然出声,冲着叶簌簌摇了摇头,叶簌簌立马会意,闭口不言了。 孟梨就更迷茫了。 男女主已经发展到,开始有二人之间的小秘密了? 就算让自己知道了,又能怎样? 道长突然出声,不让叶簌簌多言,难道是害怕他知道后,也吵着闹着,要喝道长的血吗? 扪心自问。 孟梨至多心里会有一点点不舒服,但仅限于不舒服而已。 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如果道长不主动给的话,他也绝不会厚颜无耻到追人屁股后面一直涎皮赖脸地要! 可眼下的局面,明明是三个人的小队伍,结果只有孟梨无缘无故被排除在外了。 小狐狸生病了 回到王大娘家后,迎面就蹿出道人影来,正是之前在道长面前,一声声哭诉的少年,他叫大龙,他那个表弟叫小虎,因为自幼父母双亡,就一直住在姑姑家里。 表兄弟俩打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得很,连被抓都一起,也是缘分。 大龙一看见叶簌簌,就满脸堆笑地凑过来献殷勤,眼尾瞥到道长背着的孟梨时,瞬间就变了脸色,阴阳怪气地道:“呦,这孟公子还真是富贵少爷命,居然还要道长背着。” 还不等孟梨开口,叶簌簌就立马替他打抱不平,道:“你莫误会,孟公子是脚上有伤,所以道长哥哥才会背着他!” 见心目中的女神有点生气了,大龙赶紧赔着笑脸,将几人请进去。 王大娘笑呵呵地去厨房里端菜,说是见道长不食荤腥,就特意包了素包子,里面的馅儿是从山上挖的荠菜,一点猪油都没放,只是加了些香葱调味。 热气腾腾两大笼,热情招呼着道长和叶姑娘趁热吃。 常衡把孟梨放下,让他贴着自己坐,还给他夹了一个菜包,让他小心烫。 孟梨吸了吸鼻子,心想,道长心里终究还是有他的,定也是把他当朋友看待的。 可才接过包子吃了没几口,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怎么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竟立马蹿起来,冲出门外,哇啦哇啦吐得昏天黑地。 屋里大龙叫得可大声了:“快看啊,他跑得多快啊,哪像是脚上有伤的样子?我看他是装的吧?” 边说,边起身探头看,见孟梨吐了,便又道:“看来是小门小户的粗茶淡饭,让金贵少爷吃不习惯了!” 孟梨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吃不习惯! 他以前经常吃学校门口五毛钱一串的串串香,还吃臭豆腐,炸淀粉肠! 根本不是金贵胃!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吐,吐得根本说不了话,吐得昏天黑地,脑袋也昏昏沉沉,好像非得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不可。 小系统从旁拍拍他的后背,一副很同情他的样子。 王大娘道:“我这菜洗得可干净了,咱们吃着都没事,怎么偏偏就……”其余的话,没往下说,可意思再明确不过,就是嫌孟梨没有少爷命,却得了少爷病,“咱们这小庙,可容不下什么大佛!” “小施主,你怎么样了?”常衡从旁搀扶,抬手在孟梨身上某处穴道点了一下,孟梨就软绵绵倒在他怀里了。 “我,我头好晕啊。”孟梨四肢无力,眼冒金花,看着眼前的三个道长,忍不住问,“道长怎么变成哪吒了?”还三头六臂? 接下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孟梨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是被人丢进了焚尸炉里,烧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肉是不痛的,五脏六腑也像是被人徒手掏空,血管和筋络都被肆意拉扯,疼得他只想扯着嗓子放声大叫。 可嘴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任凭他如何挣扎,都不能将痛苦宣泄出去半分。 隐约还听见耳边传来凄厉怒喊,震得他耳膜生疼。 不知又过了多久,孟梨恍恍惚惚间,又回到了家。 可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父母的身影。 惊慌之下,他开始扑到客厅,疯狂拨通电话,可电话的那头却持续传来盲音。 那一刻,他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无助地抱膝蹲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道长,孟公子怎么样了?”叶簌簌端了盆冷水进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靠近床边,满脸关切地询问。 “高烧不退。” 常衡言简意赅地回答她,接过湿手帕,放在了孟梨的额头上,见他昏睡中,还不安稳,烧得俊脸通红,唇瓣都干裂起皮,隐隐有血珠冒出来,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嘴里一直嘟嘟囔囔,说想回家,回家…… 一直念着要回家。 可据常衡所知,孟梨已经无家可归了,倒也是个可怜人。 “道长哥哥,你守了半宿了,要不然换我来守吧?”叶簌簌善解人意地从旁提议,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又道,“若是孟公子醒了,我立马就去找你。” 常衡摇了摇头,望着高烧昏厥的孟梨,沉声道:“我放心不下他。”顿了顿,他又道,“都是我的过失,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道长哥哥,你别太自责了,我想,孟公子福人自有天佑,定不会有事的。不如这样,我也留下来,陪着道长哥哥好了。” 叶簌簌不顾道长的婉拒,坚持要留下来,顺手拉过一个板凳,同道长对立而坐。 烛火摇曳,叶簌簌率先挑起了话头,主动找常衡交谈,起先是敏而好学,询问一些晦涩难懂的道法。 常衡本就是出家人,自然要为世人传授道法,指点迷津。 后来说着说着,又谈论到了身世,叶簌簌说,自己的母亲去世得早,她从来没见过父亲,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祖母生活。 她还说,自己这次出来,就是祖母授意的,说让她出门好好长长见识,莫困在一方天地间。 至于之前在酒楼里,也都是她见当地的男人们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就想着出手整治一番,没想到居然让人误会了。 常衡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错怪了她。 “我出生在南方,所以,从来没见过大雪纷飞的场景,所以,我才来到了北方,就是想看看雪。”少女单手托腮,坐在烛火下,面色红润,颜色娇俏,还满眼的向往,“只不过,现在还是夏天,还得再等一段时间。” 她还说:“我喜欢红色,越红越好,因为祖母告诉我,阿娘的名字里,有一个红字,我只要一穿上红衣服,就感觉阿娘就在我身边,时时刻刻都在保护我。” 她的一声阿娘,同样也勾起了小道士这么些年,对母亲的思念。 他只是微微笑着,什么也不说,静静旁听。 听着少女讲述自己来到北方时的所见所闻,看着她说到兴头上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唇角不禁持续往上扬。 常衡依旧记得很清楚。 自己的母亲死前,腹中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约莫有六个月了,他一直以来,都很希望是个妹妹。 母亲也经常说,定是个妹妹,酸儿辣女,怀这胎的时候,总想吃些辣的,遂准备了许多小女婴的衣物,还说,这孩子在肚子里好动,生下来定是个活泼性子。 正好大儿子喜静,小女儿喜动,一静一动,倒也互补了。 若是当年母亲肚子里的妹妹,当真生了下来,应该也是叶姑娘这般明艳动人,活泼开朗吧。 常衡如是想,望向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怜爱。 二人畅聊到外边天边泛明,叶簌簌终究还是没扛住,歪在床边睡着了。 常衡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打算将人抱回床上,哪知才一伸手,就恰好同刚刚醒转的孟梨四目相对了。 “道……”孟梨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常衡示意禁声。 顺着道长的目光望去,叶簌簌睡得正熟,小脸粉扑扑的,当真艳得跟芍药似的。 原来是怕我说话吵醒了叶簌簌啊。 孟梨心想,他的嗓子干涩得厉害,明明刚刚只是想讨一口水喝的。 不过只是发出一个字,也完全能听出来,他的嗓子沙哑至极。 但道长似乎满眼都只有叶簌簌,并没有在意这点细节,将其打横抱了出去。 孟梨望着道长的背影,就很突然的,明白了一件事。 道长不仅对他好,对其他人也很好,但格外偏爱的,却只有叶簌簌。 他迷迷糊糊躺了会儿,口干舌燥得厉害,想喊个人进来帮他倒杯水,又突然想起,那些人此前嘲讽他是少爷身子金贵命,不想麻烦别人,他只好强撑着坐起身来,一步三晃地往桌边走去。 短短几步路,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脸上很快就冒出了汗珠。 孟梨头晕脑胀,视野模糊,颤着手倒了杯水,隔夜的水早已经凉透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仰头猛灌一口,又呛得一阵咳嗽。 拍着胸口,顺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 正要折身回床上躺好,哪知脚下突然一软,不仅撞倒了桌子,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他也倒霉催地摔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摔在碎瓷片上,千钧一发之际,道长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竟一手将他捞了起来。 孟梨惊魂未定,一直被抱回到床上,才想起来道谢,可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大龙的怒斥声打断了。 “这怎么搞的?地上一团糟!” “茶壶杯子怎么全打碎了?谁干的?!” 他问是谁干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确定了罪魁祸首,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孟梨。 常衡道:“抱歉,这些由贫道来赔偿。”边说,边顺手拉过被褥,盖在了孟梨身上,抬手贴向了孟梨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孟梨摇了摇头。 两手揪着被褥,俊脸烧得通红无比,活像个虾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眸,此刻因为生病的缘故,有些泛红,还雾蒙蒙的,瞧着有些可怜。 道长见状,下意识就摸了摸他的头,袖间的降真香极是好闻,孟梨忍不住就多嗅了几口。 “道长,你就别担心他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睡个觉,发发汗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哪有那么娇气!”大龙很是看不上孟梨这种做派,觉得他一个男的,这样扭捏作态,真像个处心积虑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再加上孟梨是个“断袖”,就更加瞧不上了。 赶紧连喊带催,请道长出去用饭。 常衡看着孟梨病中神情恹恹的可怜样子,便婉言谢绝了,将大龙送来的米粥接过,一勺勺吹温了,喂给孟梨喝。 “道,道长,我可以自己喝的。”孟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是生病了,又不是手断了,可以自己喝的。 但才一坐起来,又开始头晕目眩。 索性果断放弃了。 喝完了米粥之后,孟梨昏昏沉沉又睡了会儿,隐约就听见外面传来大龙的声音。 “叶姑娘,道长去镇上请郎中了,从这里到镇上,得翻两座山呢。今个下这么大的雨,我死劝活劝,道长就是不听,就算去了,那郎中精明得很,这种鬼天气,山路又滑,一个不留神就得摔下山坡去,轻则断个胳膊腿,重则小命都得交代了,没个百十两银子,怎么肯来?” 接下来就是叶簌簌的声音,但声音太轻了,孟梨听不真切,他勉强掀起一丝眼皮,透过半拢的窗户,见外面大雨倾盆,雷声阵阵,山里的雨来得急,像是天塌了,明明是白天,却天色昏暗,阴沉沉的可怖。 他不由担心起了道长来。 要连翻两座山呢。 就为了给他请个郎中,道长要冒着大雨,踏着泥泞的山路,连翻两座山。 小狐狸被误会成小偷 孟梨念着念着,不知何时又昏睡过去了。待再度醒来时,是道长把他喊醒的。 “来,趁热把药喝了。” 正如大龙所言,郎中精明,不会在这种鬼天气出诊,道长只是买了几副药回来。 孟梨一闻见药味就想吐,但又不想糟|蹋了道长的心意,强迫自己一口一口,把药咽了下去。晚上又是一碗薄粥,配点酱菜。 清汤寡水的,都照人影。 隔着房门都能嗅到菜包子的香气,又是荠菜馅儿的,但孟梨应该是对荠菜过敏,他以前也没吃过荠菜。 小系统气呼呼地,说他们太过分,明明知道孟梨不能吃什么,还偏偏做什么,送来的米汤跟刷锅水似的。孟梨倒是没有计较什么,穷乡僻壤的,本来就物质匮乏,肯定是有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恶意去揣测别人。 而且,生病了吃点清淡的也好,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以前生病了,妈妈一定会给他买黄桃罐头。 可现在,他身处在异世界,有家不能回,一个人漂泊在外,还生病了,这里的人都不太待见他。 只有道长一如既往待他好,可道长又不只对他一个人好,道长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尤其是叶簌簌。 他没有嫉妒叶簌簌,只是有一点点羡慕叶簌簌,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能得到道长的偏爱。 孟梨喝了几次药后,高烧总算退了,但就是有些胸闷气短加咳嗽,他不知道,原来狐狸精也会感冒生病的,还觉得这不符合修真界的设定。 小系统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佩戴珠子的缘故,把妖力尽数封印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孱弱。 可又不能不戴,否则,就会被道长识破他的真身。 孟梨总是咳嗽个不停,他现在住的房间,原本是叶簌簌住的,他生病之后,王大娘一家怕他传了病气,原本让他继续住牛棚,可最近又下雨,牛棚里湿哒哒的,到处都是积水,他们也不管,还是叶簌簌主动把房间让了出来,但又不好让一个小姑娘住牛棚,大龙就自告奋勇,带着表弟一起住进邻居家,刻意空出一间房,如此一来,道长就和孟梨住在了一间。 为了不吵到道长休息,孟梨每次想咳嗽的时候,就会咬住自己的胳膊,然后把头蒙在被子里,尽数咳得小声一点。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要是道长再嫌弃他,那攻略任务可就太难办了。 一天夜里,孟梨再次被自己的咳嗽声惊醒,醒来时发现,屋里一片漆黑,外面雨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缝隙溢了进来,照在地上,一片莹亮。 借着这点月光,他瞧见道长的床铺是空的,正狐疑道长怎么不在,忽听角落里,传来了小系统的声音。 【阿梨!你快看!我给你拿了什么好吃的来!】 小系统献宝一样,两只猫爪子捧着一枚鸡蛋,送到了孟梨面前,催促着他赶紧吃。 孟梨看着眼前的鸡蛋,狐疑地问:“哪来的鸡蛋啊?” 【你就别管啦,赶紧吃罢!你看看你,才病了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小系统把鸡蛋塞进孟梨手里,还时不时往外乱瞟,像是在望风。 孟梨见它行迹鬼鬼祟祟,一猜就知道鸡蛋是偷的,便立马道:“不能偷东西,快还回去!” 【小猫咪拿颗鸡蛋,怎么能是偷呢?】小系统的猫耳都搭拉下来了,还强词夺理。 【小猫咪只知道鸡蛋是鸡的蛋,又不是人的蛋,我问过鸡妈妈了,它说可以拿,所以我才拿的!】 “你确定,你能跟母鸡沟通?”孟梨拧着眉头,喉咙痒痒得很,他老想咳嗽,“你吃它孩子,它能愿意啊?” 【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鸡妈妈。】 “那也不行,会被人发现的,咳咳咳。”孟梨坐起身来,态度强硬地催促道,“快还回去!” 小系统没有办法,刚要把鸡蛋还回去,房门却嘭的一声,从外推开。 大龙带着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屋里瞬间亮堂堂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孟梨手里的鸡蛋,当即怒气冲冲地道:“看吧,我就说有人偷鸡蛋!” “以前一天下八个蛋,最近几天,一天就下五六个,我一猜就是有人偷鸡蛋!” “这下被我逮到了,你这个小偷!” 说着,就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抓住孟梨的手腕,手里的鸡蛋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孟梨都懵了,好端端的,突然就被人污蔑成小偷了,他最近几天生病,一直在床上躺着,哪里都没去啊,怎么可能会去偷鸡蛋?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小系统,小系统急急忙忙,对他竖起了一根猫爪爪,意思是,它就偷过这一颗。 可眼下人赃并获,大家又看不见小系统,孟梨也是百口莫辩,可听着大龙一口一声,喊他小偷,说他吃家里的,住家里的,居然还偷鸡蛋! 一连偷了好几天,起码偷了十几颗蛋!要拉他去见官府,还大力将他往床下拖拽,急得小系统一个飞扑,就扑了上来,不料失手抓伤了大龙的手背,顿时留下几条血印,大龙自然以为是孟梨抓的,气愤之下,扬手要打。 所幸被从外赶来的常衡紧急叫停。 “住手!发生何事了?” 大龙放下手,但依旧死死抓着孟梨的手腕,大声道:“道长!这小子偷鸡蛋!人赃并获,我一定要拉他去见官府!” 此话一出,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王大娘道:“看你小小年纪的,怎么不学一点好?哪里就短了你吃喝,你想吃鸡蛋,只管同大娘说,何必要去偷呢?” “娘,你别看他年纪小,心性可坏着呢。”小虎在道长的救治下,已经痊愈了,阴阳怪气地道,“他喜欢男人的,之前在蛇洞里,那大蟒蛇对他可好了,还给他夹菜,就差嘴对嘴喂给他吃了!” “我没偷!咳咳咳!”孟梨就穿了身里衣,被身形比他高大的大龙拽下了床,被褥都掉在了地上,咳得面红耳赤,“这不是我偷的!” 大龙:“呸!人赃并获,休得抵赖!”然后又转头望向常衡,“道长,你这回可是看走眼了,这个小偷根本不值得道长对他好!” “真的不是我!” 孟梨也急,别人误会他就算了,可道长要是也误会他,那他不仅攻略难度加大,而且,还会失去在这个世界,唯一交到的朋友。可眼下情形,就是他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不是他拿的!”叶簌簌突然站了出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道,“是,是我拿的!” 大龙震惊:“叶姑娘你……” “是我拿的,我,我就是看孟公子生病了,短短几天就瘦了那么多,我……我就想……”她的脸越来越红,说到最后,都快能滴出血来,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叶姑娘!等等!叶姑娘!”大龙急得赶紧追了出去,其余人也纷纷表示,一个鸡蛋而已,算不得什么,反正鸡生蛋就是给人吃的。 很快就散了。 常衡倒是没有追出去,他走上前,将孟梨扶回床上,拉过被子拍了拍灰,给他盖好,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之后,才准备离开。 “道长!”孟梨赶紧拉住他,边咳边道,“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常衡轻声道,“虽然,你我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想,以小施主的品性,定做不出这种事。” 【哇塞!男主太伟大了!他居然第一时间相信你了哎,阿梨!】小系统欢呼雀跃起来。 孟梨也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想起大半夜跑出去的叶簌簌,他不明白,叶簌簌为何主动替他揽罪,但半夜三更的,小姑娘家在外总归不安全,刚要开口让道长去把人找回来。 却听道长又道:“也绝对不是叶姑娘所为!” 语气比方才要肯定了十倍不止。 孟梨愣了愣,下意识问:“为什么呢?” “今夜,叶姑娘与贫道一同坐在房顶上看月亮,所以,绝不是她。” 一句看月亮,一瞬间就击穿了孟梨的心。 所以,道长半夜三更不在房间的原因,居然是陪叶簌簌坐房顶上看月亮了。 看月亮。 好浪漫啊。 少男少女青涩的爱情,真是令人动容。 可那会儿的孟梨,还躲在被窝里,明明咳得都快窒息了,还一直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腕,生怕会吵到道长。 小系统瞬间胯脸,嗖的一下从半空中掉到床上,它爬了起来,搭拉着尾巴,小声说。 【对不起,阿梨,这都怪我……】 孟梨想,这不怪小系统,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无能,明明,他和道长才是最先认识的,可却比不过迟来一步的叶簌簌。 他突然很想问道长,为什么要教叶簌簌打水漂? 这明明是他先教给道长的,是他哥俩之间的小游戏,可道长却教给了第三个人。 而现如今,孟梨俨然成了真正的第三者。 “明日天一亮,我们便离开此地。”常衡看得出这里的人并不欢迎孟梨,也看得出孟梨的闷闷不乐,便轻声道,“小施主,你不必担心,贫道不会丢下你不管,不如,你随贫道一起去贫道所在的道观,可好?” 孟梨呆呆地点了点头,无意识地抠手。 “叶姑娘也,也一起吗?” 常衡道:“是,我已经答应她了,她可随我一起修行道法。”然后又望向孟梨,笑了笑,“当然了,小施主也可以一起学。” 也可以一起学。 也可以。 也。 他就只是个顺带的,并不是第一位置。 孟梨可能是病糊涂了,想家了,想爸爸妈妈了,看见道长笑的样子好看,忍不住就贴了过去,想跟人抱抱。 道长只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拒绝,还抬手轻轻拍了拍孟梨的后背,以示安抚。 “道长,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口一声小施主地喊我?”孟梨闷闷地道,“我有名字的啊,我姓孟,单字一个梨,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梨。” “……那好吧,”道长的语气有点无奈,“孟梨,你手里的生鸡蛋碎了。” 孟梨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捏碎了鸡蛋,蛋液糊了道长一身,立马懊恼地道歉,道长微微摇头,轻轻说了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我小狐狸也不是好欺负的! 晚上又下起了大雨,大龙带着表弟,还有家里养来看门的黑狗,一起出去追叶簌簌了。 等再回来时,累得气喘吁吁,说一眨眼的工夫,叶姑娘就不见了,不管他们怎么找,怎么喊,就是寻不到叶姑娘的踪影,只怕叶姑娘是往山上跑了,可眼下深更半夜,又下着瓢泼大雨,山路泥泞难行,黑灯瞎火的,一个小姑娘家家负气跑上山,只怕要出事的。 常衡原本在安抚病中还受惊的孟梨,听见此话,瞬间站起身来,他未曾想到,叶簌簌一个女孩子家,竟然深更半夜往山上跑,当即就告诉大龙等人,让他们全部待在家里等消息,自己一人去山上找叶姑娘。 大龙急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可不想叶姑娘出事!” 不过,在道长的劝说之下,几人很快就老实下来,雨天气味消散得快,大龙让道长把黑狗带上,也被道长拒绝了,理由是叶姑娘怕狗。 孟梨本就因为叶簌簌跑出去的事,一直睡不踏实,听见此话,微微一怔。 想不到,叶簌簌平时胆子挺大,孤身一人就敢闯蛇洞,竟然怕狗,而且,三人目前来说,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小团体了,叶簌簌怕狗这事,孟梨完全不知情。 道长接过大龙递来的竹伞,清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夜里,天边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吹得纸糊的窗户哐当哐当响。 “睡!你还有脸睡!都怪你,你这个小偷!”大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势汹汹冲着孟梨发难,“明明是你偷了鸡蛋,你还不承认!” “别以为叶姑娘替你认罪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了,人家叶姑娘心地善良,看你生病了,不想让我们为难你,才替你认下了!” “依我看,对待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就别往官府拉了,再脏了衙门的地,直接拉到村口剁手!” 他见孟梨不说话,以为孟梨是默认了,说话也越来越难听,唾沫星子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孟梨的脸上了。 小虎此前被孟梨一脚踹心窝上,现在胸口还一个青紫的脚印,阴雨天隐隐作痛,心里一直记恨着,又碍于道长和叶姑娘一直护着孟梨,而找不到机会发作,正好趁二人都不在,和大龙互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就悄摸摸地跑到隔壁房间里,找出一把砍柴刀来,背在身后。 “叶姑娘要是出了半点事,我可饶不了你!”大龙呸了一声,又骂孟梨是偷鸡蛋的小偷,年纪小小不学好,有爹生没娘养,还来历不明。 孟梨望着门外的雨帘,一直暗暗担忧叶簌簌的安危,如果她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那肯定会成为道长心里的一个结,而且,他也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出事。 也就没精力搭理龙虎兄弟,没曾想,他俩越骂越凶,孟梨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突然大力一拍床板,呵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呦,偷东西还有理了是吧?你以为你是谁?这里可是我家,你敢在我家撒野,反了天了!”大龙恶狠狠地瞪着他,同小虎道,“表弟,咱们不必怕他!他之前被蟒蛇精打伤,现在又病了,身上估计一点劲儿都没有!我之前拽他的时候,他软得跟面片似的!” 小虎把藏背后的刀亮了出来:“本来也不怕他!既然他敢偷咱家的鸡蛋,就按咱们村的规矩来,剁了他的手!”他冲大龙喊,“表哥!按住他!” 孟梨万万没想到,平日里对待道长和叶簌簌那么亲和友善的两兄弟,此刻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上来就要砍他的手! 古话诚不欺我,穷山恶水果然出刁民! 小系统也被吵醒了,看着大龙凶神恶煞地过来抓孟梨,立马冲过来,狠狠往他胸口一撞,顿时双方都被震退。 大龙后退几步,小系统则是喵呜一声,撞飞到了孟梨怀里。 【阿梨!你别怕!小猫咪会保护好你的!】 “我才不怕!” 孟梨是真不怕,男孩子有几个小时候不干仗的?别人都欺负到他脸面口了,再不还手就说不过去了。 就算他现在生病了,浑身没劲儿,但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条狐、狸、精! 还能怕了两个乡野少年? “刚刚是什么东西撞我?你看见了没有?”大龙惊魂未定,转头问小虎。 “撞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小虎催促他,“表哥,快点!要是道长回来,这事就不好办了,快动手啊!” 可大龙刚要再动手,还没触碰到孟梨,就又被一股力量撞开了,他这回有点怕了,颤着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用的什么妖法?” 孟梨道:“妖法?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仙术!”他假模假样地以手捏诀,“是道长教我的,你要是再敢上来,我立马将你打飞出去!” 大龙很显然是怕了,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小虎不信这个邪,提刀就往前冲,结果手里的刀嗖的一下,倒飞出去扎在了门板上,这下彻底把他俩震住了。 再不敢靠近一步,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反正,反正都怪你!你还有脸睡觉,叶姑娘对你那么好,药都是她替你煎的,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你的良心怎么过意得去?”大龙又道。 孟梨惊讶:“她替我煎药?” 不是,叶簌簌替他煎哪门子药啊! 真是奇怪,要说叶簌簌对道长别有用心,所以处处讨好接近,那是理所当然。 但为什么要给他煎药? 又为什么替他认罪? 孟梨不理解,他打算回头当面问问。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大概都是在责怪孟梨,以及担心叶簌簌的安危。 说到最后,还怪孟梨怎么不出去找人。 孟梨实在是听得烦不胜烦,真想抠点烂泥堵他俩嘴里,见外头依旧狂风大作,雨势还越来越大,想着,自己是狐狸精,也是犬科动物,嗅觉比普通人灵敏许多。 或许,他可以找个没人地,摘了珠子,把叶簌簌找回来。 【阿梨,你别去啊,你本来就还在生病!摘了珠子,妖气很快就会弥漫开来,要是被道长发现,你就死定了!】 孟梨哪里会不知道。 只不过是不愿意欠叶簌簌的人情,他强撑着穿好衣服下了床,一站门口冷风嗖嗖的,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刚要去拿门口的蓑衣,就被大龙一把夺了回去,口口声声说,不给小偷穿。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用仙术,把你变成只会汪汪叫的狗?”孟梨不冷不热,说了这么一句。 吓得两人抱着蓑衣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大声叫嚷:“都是你的错!要是找不回叶姑娘,你就死外面吧!” 孟梨也带着小系统,冒雨往山上跑,凭借着小系统散发的光芒,沿着泥泞的山路寻找,可始终没寻到道长和叶簌簌的身影。 他便只好摘了珠子,扭身变回了小狐狸,拖着尚有点瘸的后爪爪,左嗅嗅,右嗅嗅,果然被他嗅到了叶簌簌的气味,当即就撒腿寻了过去。 果然在一个石洞里,发现了叶簌簌,孟梨还没来得及高兴,耳边就炸响一声: 【阿梨,小心!】 小系统一个飞扑,将小狐狸撞开多远。 雨天路滑,小狐狸跟皮球似的,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停住,正昏头昏脑,眼冒金花之际,珠子就已经戴回了脖子上。 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正直挺挺地扎着一柄穿了黄符的桃木剑! 也就是说,刚刚只差一点,小狐狸就要被桃木剑穿透了。 动静一大,就惊动了在山洞里躲雨的叶簌簌,她立马警惕地站了起来,沉声道:“什么人?!” 孟梨甚至来不及抹一把脸上遮掩住了视线的雨水,耳边就传来鞋子踏过积水的声音,一抬头,恰好天边闪过一道闷雷,天地之间短暂的亮如白昼,道长不知何时,已然无声无息站在了他的面前,左手二指间,还夹着一张黄符。 道长的心,全在叶姑娘身上 “怎么是你?” 常衡神情凝重,刚刚,他明明嗅到了一丝妖气,还是狐妖,所以远远掷了一把桃木剑,谁曾想,震住的不是狐狸,而是孟梨! “道,道长,就是我呀。”孟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说了一句,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好像每次碰巧遇见道长的时刻,都非常的狼狈。 “一会儿再说,你先起来。”常衡收了剑,伸手将孟梨拉了起来。 叶簌簌也在此刻看见了他们,先是一喜,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就走。 “叶姑娘!”常衡及时喊住她,“眼下外面风雨大,山路难行,若是你真想离开,不如等明日雨停。” 而后,便将孟梨安置在了火堆旁,捏了个清洁之术,替他清理干净,可见孟梨还是冻得小脸青紫,瑟瑟发抖,便脱下了道袍,刚要披在孟梨身上。 哪知就这么巧,叶簌簌也在此刻,打了个喷嚏,很显然也被冻着了。 常衡手里的道袍,也因此没有披下去。他看了眼小脸青紫,贴着火堆,恨不得钻进去的孟梨,又看了眼楚楚可怜的叶簌簌,有些犹豫。 一个还在生病,一个是姑娘家,似乎给谁都不公平。 “我没关系的,道长。”孟梨和小系统排排坐,一起烤爪爪,“我真的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娇气。”他不想让道长觉得他矫揉造作。 而且,道长刚刚犹豫了,这就说明,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向叶簌簌倾斜了,就算最后道袍披在了孟梨身上,可道长的心,依旧时刻系在叶簌簌身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给叶簌簌。 “那好。”常衡也没多言,将道袍递给了叶簌簌,还劝她一起坐下来。 三人围在一起烤火,叶簌簌好像有什么心事,低着头不言不语的。 道长在打坐,孟梨则是咳嗽个不停,可能是他咳得太狠了,叶簌簌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满脸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本来都快好了,现在又淋了雨,要是在山里发起烧来,可就麻烦了。” 孟梨暂且没发烧,只是嗓子一直不太舒服,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想了想,又说了声谢谢。 叶簌簌一愣,随即抿了抿唇,她还是忍不住问:“你真拿了人家的鸡蛋?” 她说的是拿,而不是偷,这让孟梨心里好受多了。 孟梨道:“真不是我拿的,我可以发毒誓。”他记得,古人很忌讳发誓的。 “我当然信你,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叶簌簌像是松了口气,冲着孟梨笑了笑,话一下子就说开了,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你还生着病,谁让你冒雨出来找我了,你也不带把伞。” 孟梨心想,那我也得有伞拿啊,他默默填柴火,望着明火,道:“你没事就太好了,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往山上跑,要是遇见危险怎么办?” 常衡也道:“是啊,叶姑娘,实不相瞒,方才贫道来时,就隐隐嗅到了妖气。” “妖气……?我倒是没察觉,是什么妖啊?”叶簌簌来了兴致,二人就当着孟梨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聊了起来。 他俩好像特别投缘,光是这么个小小的话题,都能扯好多东西出来。 更巧合的是,叶簌簌自认为才被狐狸精坑骗过,现在恨狐狸精恨得咬牙切齿,正好跟道长不谋而合。 双方聊着聊着,又开始以如何野外降妖,遇见妖物伤人了,又要如何救人,由此引申了十几个话题。叶簌簌能言善道,天南地北胡侃起来,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道长总是面带微笑,很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 孟梨也想参与进去,可怎么也插不上话,呆头鹅一样,一时看看道长,一时又看看叶簌簌,最终只能默默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看得小系统急得要命。 直到嘭的一声,火堆里不知道烧到了什么,突然就炸了,孟梨下意识往后一躲,再一睁眼时,就看见道长已然抬臂挡在了叶簌簌面前,雪白的里袍上,都沾了些火星子。 道长坐在中间,也就是说,火堆爆炸的一瞬间,他既能护左边,也能护右边,但不知道道长是不是左撇子的缘故,他第一反应是护住了左边的叶簌簌,完全忽略掉,离他更近一些的孟梨。 叶簌簌极其紧张,连忙抓着道长的手,问他有没有烫伤。道长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轻轻拂掉了衣袖上的灰尘。 “道长哥哥,你没事就太好了。”她这才大松口气,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转头问孟梨,“孟公子?你没事吧?” 孟梨被炸了一脸灰,衣袖也被烧出几个窟窿来。 整个人懵懵的。一时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刚刚被炸懵了,还是发觉道长第一反应护得不是他,而有些发懵。 “你的脸,这里……”叶簌簌指了指,示意孟梨擦擦。 孟梨就抬起衣袖擦了几下,叶簌簌见状,就问他:“我上回给你的手帕呢?你没带身上?” 手帕?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当时不小心弄到了血,他本来打算洗洗再还回去的,结果回去就病了,应该还在怀里。 伸手一掏,果然还在。 “我回头洗干净了还你。”孟梨有些不好意思,他记得,古代女子的手帕很珍贵的,不轻易借人的。 可叶簌簌却说,手帕她多得很,这条就送给孟公子了。 孟梨也就没太当回事,经过这一打岔,刚刚的话题就断了,小系统撺掇孟梨起个有趣的话题。 星座塔罗牌十二生肖,他都没啥研究,物理化学生物,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文言文,古诗三百首,他倒是随口就能背几篇,但现在也不是卖弄文采的时候。 想了想,孟梨说自己会看手相。 “你还会看手相啊?”叶簌簌有些惊奇,主动伸出右手,“那你帮我看看。” 孟梨就假模假样看了几眼,然后说:“你今年十六岁,生在五月份的尾巴。” “你怎么知道?”叶簌簌更惊讶了,“居然猜对了!” “不是猜,我是看出来的,不要质疑我看手相的能力。”孟梨故作莫测高深,又接连说中了几条。 无非就是,叶簌簌父母早亡,定是寄人篱下,以及隐晦地点出,她接近道长的目的不纯,是有难言之隐。 叶簌簌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收回手,笑道:“好啊,我知道了,定是之前我和道长哥哥说话,你在装睡,偷听到了!” “我可没有,不信的话,我可以看看道长的手相!”孟梨不等道长拒绝,就拉过了他的左手,仔细端详起来,然后故作高深地道,“道长今年有十九岁了吧?” 常衡微微一笑:“不错。” “生在十月份。”还是个天蝎座,嗯,天蝎座的男人都闷骚。孟梨模仿着街头算命的老瞎子,摇头晃脑摸下巴,缓了缓,又道,“道长你小时候命运多舛,也是自幼失亲,受了不少苦难。” 此话一出,常衡神情变了变,但还是笑着点点头:“再看。” “但道长吉人自有天相,虽历经苦难,但终遇贵人,总能逢凶化吉,遇险为安。”孟梨说得有模有样,一语双关,暗戳戳把自己比作道长命中的贵人。 常衡道:“你这番话,从前,也有一位老仙人同我说过。” “老仙人啊?那后来呢?”孟梨问。 “后来……”话到此处,常衡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 “那我再帮道长看看桃花运。” 孟梨假模假样扒拉道长的手,边扒拉边感慨,道长年纪不大,手可真大,手指又细又长,可能是经常用剑的缘故,掌心略有些薄茧,他好奇地摸了摸,立马察觉到道长的手指缩了一下,但并没有收回去,依旧让孟梨握着。 也没有出言责怪孟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自己是出家人,何来的桃花缘? 叶簌簌道:“别胡说了,道长哥哥是出家人,怎么可能命犯桃花?你以为他是你呀?”她指的是,之前金蛇郎君强迫孟梨的那段烂桃花。 不过孟梨也没听出来,还煞有其事地介绍着常衡手掌上的纹路,边指边道:“这个是事业线,呀,好长,道长事业心好重啊,这条是生命线,哇哇,好长啊!”一直延伸到了手腕,看来道长以后肯定能长命百岁,说不准能得道成仙也未可知。 “最后这条呢,就是桃花线了,不过看这个走向,道长今年就会遇见自己的有缘人了。”孟梨冲他眨眨眼睛,疯狂暗示自己就是那个有缘人。 “孟公子倒是见多识广。”常衡轻声道,“不过,贫道是出家人,早已立志,斩断红尘,摒弃杂念,终身侍奉三清。”他收回了手。 孟梨道:“可万一真要是遇见了呢?道长,道法自然不就是要顺应天命吗?要真遇见那么一个人呢?” 常衡摇头,看着刚刚孟梨指的那条掌纹,他道:“此纹从中间断开,足以说明,就算如你所言,贫道会遇见那么一个人,想来也是上苍对贫道的考验,只要贫道坚守本心,定不会为此动摇道心。” 叶簌簌道:“什么见多识广?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满口胡言乱语,我才不信你呢!”顿了顿,她又道,“除非,你把你的掌纹亮出来,给我们看看。” “看就看!”孟梨翻出左手来,三颗脑袋下意识凑在了一起,就连小系统也挤进去看。 叶簌簌指着其中一条线,问道:“这条就是你说的生命线罢?好短啊。” 不是一般的短,短到了孟梨一眼瞅过去,差点没瞅见的程度,在叶簌簌的疑问声中,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看手相。 恰在此刻,叶簌簌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有些难为情地捂着肚子,俏脸一下就红了。 孟梨早就饿了,一直没好意思说。 常衡便让他二人在山洞里等,自己要冒雨出去寻些食物来,孟梨见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怕道长出去危险,下意识拉住他,赶紧说自己没关系,能再忍忍。 可话一出口,就看见道长的目光,竟全在叶簌簌身上。 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人家道长关心的,根本就是叶簌簌,哪里是关心他肚子饿不饿。 也是,修真者六识过人,道长方才离那么远,外头风雨又大,都能远远一剑精准无比地掷了过来,要不是小系统及时推了孟梨一把,他现在已经是条死狐狸了。 耳力过人的道长,又怎么会听不见孟梨之前的肚子在叫? 不过只是不够偏爱罢了。 孟梨拉他衣袖的手,瞬间就无力地松开了,悻悻然地笑了笑。 21、为什么总是忽略他 叶簌簌小脸红扑扑的,懂事地摇摇头,说自己没关系,等外面雨停了,再一起回去,还向常衡道歉,说这次是她太任性了,才害常衡和孟公子,大雨天的还上山找她。 说到最后,她好像真的觉得很愧疚,眼眶都有一点红。 常衡自然是见不得女儿家哭的,忙温声细语安抚她。 孟梨全程看在眼里,嗓子痒得他直咳嗽,胸口也隐隐发闷,忽然,他想到什么,便道:“我记得,常道长身上还有块饼子的。” “饼子?!”叶簌簌立马来了精神,可怜巴巴地偏头瞅着常衡。 常衡的面色微微发红,他道:“我身上并无孟公子说的饼子。” 可孟梨记得特别清楚,初见时,他饿了,就在常衡胸口的衣襟里,摸到一块圆圆的,硬|硬|的东西,不是饼子,那还能是什么? 常衡顺着他的目光,往胸口看去,随后便掏出一样东西。 果然不是饼子,而是一块椭圆形的,通体透明如琉璃般的东西。 “看着像是白水晶。”孟梨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然后抬眸眼巴巴地问,“这个也是法器吗?” 常衡解释道:“此物是我方才提到过的那位老仙人所赠。” 那位老仙人说他命中有一劫难,一旦遇见,定会泥足深陷,为情所困。还告诉他,宿命难违,此物被有缘人拿着,就会绽放七彩光芒。 他本不信这个,但还是鬼使神差将此物带在了身边,甚少让人触碰此物,而此物质地纯净,透明如琉璃,根本不会发光。 想来,那不过是老仙人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叶簌簌见拿出来的不是饼子,顿时也失了兴趣,这种东西,他们叶家多得是,养鱼的池塘里,都会铺一层,根本不足为奇。 外面风雨交加,山洞里倒是难得有些暖意,不知不觉,三人便都睡着了。 翌日孟梨醒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叶簌簌和常衡比他先醒,刚好才从外面回来,叶簌簌脸上甚至还有点薄汗,小脸红润,手里攥着几个果子,很兴奋地拿给孟梨看,说是常衡带她去采果子了,她都吃饱了,这几颗是特意带给孟梨的。 两人还意外发现了一个野鸡窝,从里面掏了个野鸡蛋。 叶簌簌把野鸡蛋给了孟梨,让他回头还给王大娘家。 孟梨本来听说,常衡带叶簌簌出去采果子了,就有点不高兴,又听她说,让自己去还鸡蛋,当即就更不高兴了。 他觉得,常衡和叶簌簌只是嘴上说相信他没偷,可内心还是不信,否则,也不会让他去还鸡蛋。 否则,岂不成了做贼心虚了? 叶簌簌见状,便道:“那好,回头我拿去还,你放心吧,王大娘一家人很好,大龙小虎两兄弟也很好,他们之前还带我去抓兔子,不过很可惜,没抓到。” 他们都是好人,就自己是大坏狐狸吗? 大龙小虎哪里好?趁他生病还要剁他的手。 孟梨心里不舒服,听见这话立马想起自己之前下河抓的小鱼,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小鱼可怜,兔子就不可怜了吗?之前你不让我抓小鱼,怎么还跟大龙小虎去抓兔子?”这不是双标吗? 叶簌簌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像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望向了常衡。 她这么一望,就好像是受了委屈,在向亲近的人求助一样。 常衡也果然不辜负她的心意,蹙眉道:“叶姑娘当时见你脚上有伤,担心你伤了骨头,这才随他们一起去抓兔子,想炖汤给你喝。” 可孟梨又不知道这事,而且,他从来也没有让叶簌簌为他做这样的事! 包括煎药也是。 他根本没有让叶簌簌帮他煎药,可大龙还是拿这件事出来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着孟梨不识好歹。 现在常衡也是。 虽然,常衡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言下之意,也是在指责孟梨不该这么为难叶簌簌。 这太不懂事了。 孟梨抿了抿唇,气自己为什么要突然为难一个女孩子,也气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开心,又为什么突然这样心胸狭隘?一点都不男人。 他觉得是自己太斤斤计较了,他们或许没有这种意思,是他多心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三个人一起露宿山洞,常衡只喊了叶簌簌一起采果子,却不喊他呢? 就算目前来说,孟梨没办法让常衡喜欢他,那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总是忽略他。 他是个透明人? 还是说,他当时睡得跟死猪一样沉?怎么都喊不醒? 可孟梨同时又觉得,这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自己不该为此而闷闷不乐。 也根本就问不出口,太难为情了。 果然,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又生了病,就容易心思敏|感,他不喜欢这样斤斤计较的自己,刚想故作豁达地笑笑,说自己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恶意的,也没想伤害到谁。 叶簌簌却已经把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好了,好了,都怪我,是我不好,你们不要因为我生气。” 她把果子递给孟梨,满脸期待地道,“孟公子,你尝尝看,这种果子真的很甜的!” 孟梨真想连人带果子,一把推开,推得远远的,可他又想,叶簌簌做错了什么呢? 她好心好意带果子给自己吃,有什么错? 难不成,错就错在常衡对她好?可常衡对谁好,是他的自由。 更何况,常衡一直在盯着孟梨看,从刚刚回来到现在,眼睛几乎就没从孟梨身上离开过。 在他的这种眼神注视之下,孟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嗓子又痒痒了,他猛咳嗽了一阵,居然咳出了鼻涕泡。 糟糕,这也太丢脸了! 常衡还一直盯着他看! 这让本来就因为咳嗽而面色通红的孟梨,更是直接烧到了耳根子。 叶簌簌见了抿嘴就笑。 最终,孟梨还是强行平复了情绪,接过果子咬了一口,他尝着也不怎么甜,反而隐隐有点苦。 他再也不想喝药了,嘴太苦了。 22、男主错认有缘人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下山的路极其不好走,非常泥泞,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昨晚孟梨险些被常衡一剑刺穿,慌乱之下又扭到了脚,这让原本就没好利索的后爪雪上加霜。 但他心里跟常衡赌着气,不肯让常衡帮忙,故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忍着脚疼,一步一滑,一步一踉跄地走了回去。 还故意远远走在二人前面,听见叶簌簌在后面,一声声让他慢点,等等他们,孟梨也置若罔闻,头都不回一下。 生怕一回头,就看见常衡全程搀扶着叶簌簌的亲密场景。 这回不是他俩冷落孟梨,而是孟梨冷落他俩。 他们这次是打算和乡亲们告别的。 王家上下几口人,都很喜欢叶簌簌,见她平安回来,也就放心了。 大龙不知从哪儿抓来一只死黄鼠狼,告诉叶簌簌,是他搞错了,偷鸡蛋的是黄鼠狼。 至于孟梨昨晚手里的那颗鸡蛋,一家几口集体失忆了一样。 孟梨知道这事小系统做得不对,也有点理亏,就没揪着不放。 临走之前,常衡在王家门前,贴了一面照妖镜,算是对他们一家这几日款待的答谢,看见房门上新冒出的刀口时,眉头略蹙了一下。 “道长,那个什么,能不能教我们几招仙术防身啊?”大龙和他表弟涎皮赖脸凑了过来。 常衡道:“仙术非凡人可学,贫道倒是可以再送你们几张黄符避妖。” “那,那姓孟的也是凡人,他怎么就能学?”大龙忿忿不平,“道长,你就教我们一招,就一招!” 常衡有些奇怪:“你们的意思是说,孟公子会仙术?” 如此,两兄弟就将之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出来,故意颠倒黑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孟梨,不仅狐假虎威,爱惹是生非,还两面三刀,可恶至极。 常衡倒是不信孟梨是那种人,但他看见大龙手背上的抓伤时,心里不禁泛起疑惑。 据他所知,孟梨的指甲很短,而且,修得很平整。 可大龙手背上的伤,一看就知道是利爪所伤,倒也着实奇怪了。 还有昨晚,他明明用罗盘确定了狐妖的方位,才将穿着黄符的桃木剑,远远掷了过去,可追过去时,根本不见狐妖的踪影。 只有孟梨跌坐在雨地里,小脸煞白煞白的。 这一连串的巧合,不免让常衡心生疑惑,下意识回眸去寻孟梨,恰好和孟梨四目相对。 孟梨哼了一声,立马把脸偏了过去,以常衡的角度望过去,隐隐能看见他还噘着嘴。 不免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孟梨真是有点孩子气呢。 离开村子之后,常衡打算带他们一起回白云观,一路上叶簌簌都有意和孟梨和好,各种找机会和他说话,但孟梨脚疼,所以兴致不高,有一搭没一搭,随意接了几句。 常衡似乎也想和孟梨说话,但孟梨每次都赌气地把脸撇过去,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因此,大部分时间气氛都很沉默。 临近中午时,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下,稍作休息。 孟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悄悄掀起裤腿,看着自己肿成了猪蹄的脚踝,心里很发愁。 【阿梨,你别再逞能了,再这么下去,你非得残废不可!】 小系统看了几眼,对孟梨现在的处境感到堪忧。 “我哪里逞能了?!又不是我让它肿的,我已经很小心了!”孟梨也很郁闷,为啥受伤的总是自己。 再一抬头时,叶簌簌就凑了过来。 原来常衡去河上游取水了,她一个人无聊,就凑过来找孟梨闲聊。 “孟公子,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啊?”叶簌簌旁敲侧击,开始试探孟梨。 孟梨能承认才怪了,摇了摇头,故作深沉。 “那你会看手相是真的了?”叶簌簌有些惊诧,“想不到,你也有一技之长,我本以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 说实话,孟梨有被打击到。 现在这个样子,难道是他想的吗? 那还不是戴了珠子,妖力被封的缘故?要不然他都能倒拔垂杨柳! 什么叫作也有一技之长?他何止一技之长,他长处可多了! 然而叶簌簌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孟梨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你见过彩虹吗?” “当然,”叶簌簌道,“雨后彩虹谁没见过?” “那我要是告诉你,大太阳底下也能看见彩虹,你信不信?”孟梨问。 叶簌簌自然是不信的,还让孟梨少胡说了,日头那么晒,怎么可能有彩虹。除非孟梨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让雨立马下,立马停,这样才可能看见彩虹。 “那我今日就露一手给你看,不过,你得去帮我向常衡借一样东西。”孟梨脚疼,而且,暂时还不想和他说话,就差使叶簌簌去借白水晶。 叶簌簌将信将疑,果真去借来了。 孟梨坐在石头上,拿着白水晶,在太阳底下调整方向和角度,通过光的折射,果真在白水晶中出现了一道彩虹。 叶簌簌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孟梨居然真的变出一条彩虹来,瞬间眼神都亮了,直呼孟梨好厉害,搞得孟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惊喜之余,双手捧着白水晶,就像捧着彩虹一样,万般珍惜。 忽然想到什么,她道:“我拿去给道长哥哥看看!”也不等孟梨答应,撒腿就跑去找道长了。 常衡正在取水,隐约就听见有人喊他,一抬头就看见叶簌簌远远向他跑来,手里还拿着他的白水晶,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长哥哥,我看见彩虹了!”她手里的白水晶就在此刻,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少女明媚的笑颜,绯红的裙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璀璨。 他手里的水囊,啪嗒一声,就掉进了河里,顺着河水冲了下去,也浑然不觉。 一直到叶簌簌跑到他的面前,才堪堪回过神来。 “道长哥哥,你看!”少女满脸通红,笑容灿烂地跟他分享,“里面有彩虹!” 而同一时间,孟梨正被小系统戳着脑门骂。 指责他对叶簌簌太温柔了,就应该对叶簌簌凶一点,把她从道长身边赶走,否则,只要有叶簌簌在一天,道长的眼里就全是叶簌簌。 道理孟梨都懂,但让他怎么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从道长身边赶走呢? 又不能杀了她吧。 【你笨啊,你先把叶簌簌骗出去,然后你再跑,回头就和道长说,叶簌簌遇见朋友了,要和朋友走,这样不就行了?】 孟梨琢磨着,办法可行,只要别让他干伤天害理的事就好。 余光一瞥,见有什么东西顺着河道漂了下来,他一瘸一拐走到河边,伸手一捞,居然是道长的水囊。 可水囊怎么顺水漂了下来?难不成…… 不好! 道长肯定出事了! 恰好,河上游传来了叶簌簌的尖叫声,更加确定了孟梨的猜想。 孟梨神色一紧,也顾不得脚疼了,抓着水囊,连忙顺着河流往上跑,因为跑得太急,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用胳膊撑了下,要不然定要破相了。 可饶是如此,还是擦伤了胳膊肘,鲜血都渗透了衣衫,他也顾不得疼,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远远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河边。 常衡紧紧抓着叶簌簌握着白水晶的手腕,脸上的神情是孟梨从未见过的。 既像是惊讶,又像是愤怒,还隐隐有几分孟梨看不懂的情绪在。 总而言之,道长此刻十分反常,嘴里喃喃自语:“怎么是你?” “竟然是你!” “为什么是你?” 叶簌簌听不懂,而孟梨听不见。 他整个人僵在了当场,瞬间石化了。 胳膊肘和脚踝上持续叫嚣的疼痛,像是无形的巴掌一样,狠狠扇在他脸上。 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30-40 第31章 他真的很后悔 可面前的少年,始终双眸紧闭,不发一言,秀气的小脸此刻惨白一片,唇瓣上的血迹擦去后,只剩两片寡淡无色的唇,微微哆嗦着。 他一直低着头,听见常衡的哀求后,不仅不睁眼瞧他,反而低得更很了。常衡越是求他理一理自己,他反而越不理,到了最后,就怯怯地不停摇头,两行眼泪唰得一下就淌了出来。 常衡看着他的眼泪,注视了良久,良久。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瞬间碎成了渣,再也无法粘黏在一起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师父,老师父,他想求师父教教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孟梨哄回来。 想求问师父,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小时候,他的心被鬣狗吃了,是师父用菩提为心,将他救活了,可是他现在长大了,竟突然有一天,发现原来菩提心,也会有“碎掉”的感觉。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碎掉”的菩提心,一点点粘回去,就像他此刻,不知道该怎么把快要“碎掉”的孟梨,完整地拼回去。 张开双臂就将人抱了个满怀,常衡紧紧拥住孟梨纤细修长的身躯,惊觉他最近又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服都变得空荡荡的,好像风一吹就能把他带走了。 孟梨似乎很害怕,即便在常衡怀里,也没有消减半分恐惧,反而哆嗦得更加厉害,两只手不停地推搡常衡,像是要将他狠狠推出去,推得越远越好。 孟梨像是一点都不认识他了。 常衡心痛难忍,轻拍他的后背,一遍遍安抚他,不要怕,不要害怕。 还一遍遍地跟他道歉: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那天晚上,我不应该冲你大声吼,是我态度不好。 你不要怕,凡事还有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可以出面替你解决。 你不要怕我……不要推开我,行不行? 说到最后,常衡就不连名带姓地喊他了,就如同之前,常衡情急之下,直接称呼叶簌簌,为簌簌一样,他开始喊孟梨为阿梨,跟哄小孩子一样,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擦眼泪,还温声细语地哄他。 “阿梨,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更是我的错。”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不好。” 要是以前,孟梨虽然会鄙夷这个称呼,但心里肯定会暗暗开心的。 可此刻,他才被常衡弄断一条尾巴,还差点死在他的剑下,而那条脱落的狐狸尾巴,此刻就挂在常衡的腰间。 孟梨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自己雪白蓬松的大狐狸尾巴,荡在风中,根部甚至还沾着点血迹。 这提醒着他,不久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要被常衡一剑扎进喉咙里了。 他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掉! 可弄断了他一条狐狸尾巴的小道士,此刻却紧紧搂着他,一遍遍地安抚他,让他不要怕…… 孟梨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不怕,怎么样才能忘记刚刚经历过的一切,他现在就想找个地缝,然后钻进去,先躺个十天八天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常衡举剑要杀他的画面! “不,不回去……我,我不要……别,别碰我,我不要……”少年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说话断断续续的,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再受到外界的伤害了一样。 他越是这样,常衡就越是心痛,只觉得孟梨定然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和惊吓,所以才会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当即面色一白,就想检查孟梨的身体,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了伤,否则为何嘴里会冒血。 他一定要把孟梨的衣服,全部脱下来,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全身,才能放心。 可才一触碰到孟梨的腰腹,少年就立马抱着肚子,把自己蜷缩起来,一边往后缩,一边不停地摇头,嘴里嘟嘟囔囔,一直在说“不要碰我”,“离我远点”,俨然就是害怕极了。 常衡不知道,他也想象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不告而别,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消失了整整一日,到底被怎么欺负了,才会吓成现在这副样子。 孟梨身上又没有钱,离开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拿,昏迷了三天三夜,才刚刚清醒,定然身子还很虚弱,这一天时间里,他吃了什么?又喝了什么? 那些见过孟梨的百姓都说,远远看见孟梨站在小巷子口,踢地上的小石头,常衡猜想,他定然是饿得受不了了,又放不下脸面回去,所以才会穷极无聊之下,踢地上的小石头泄气。 他就是这样,年纪不大,脾气倒硬,没有什么坏心思,偏偏又倔得很,总是容易让人牵肠挂肚。 明明是可恨的性情,却又让人瞧了那么心疼。 “好好好,我不碰你……但如果你身上有哪里疼,或者哪里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常衡蹲着,腰间的狐狸尾巴就垂在了地上,孟梨一看见那条尾巴,就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小系统也气鼓鼓的,隔空对着常衡打了一通猫猫拳,然后飞到孟梨耳边,刚要小声嘀咕,却发现孟梨竟已经昏了过去,当场惊得发出了猪叫。 “阿梨!” 常衡大惊失色,在孟梨摔倒的前一刻,闪现过去,单膝跪地,一手托起孟梨的头,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伸手就摸上了他的腰带,可随即想到什么,又满眼复杂地望向怀里少年的脸。 他在犹豫,能不能脱了孟梨的衣服,替他检查伤势,若是等回客栈再检查,生怕会耽误伤情。 同为男人,若是换作其他人,常衡定不会犹豫的,人命关天之事,由不得半点迟疑。 可不知道为何,他却迟迟不敢去解孟梨的腰带,很怕看见孟梨赤|身|裸|体的样子。 常衡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就算他是个出家人,他是道士,终究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真男人,孟梨也同样是男人,到底在怕什么呢? 此前,他为昏迷不醒的孟梨擦拭身体,也是这般,只敢擦脸和四肢,半点不敢动其余部位,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现在又是这样! 常衡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竟这样优柔寡断! 小系统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明白了常衡的意思,趁他不注意,悄悄凑过去,将孟梨的腰带扯开。常衡一愣,就见自己手里,正抓着孟梨的腰带。 腰带一解,宽大的衣袍就迅速往下脱落。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常衡不忍让孟梨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就这么一手托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手褪去他身上的衣衫,借着头顶熹微的月光,仔细检查他的全身,生怕遗漏掉任何伤势,可他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新添的擦伤之外,一无所获。 再要继续深入检查的话,就只剩下那里了。 常衡的面色臊得通红,望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年,又开始犹豫起来,他从前并不是这般优柔寡断之人,但不知为何,近来遇事,屡屡犹豫不决。 也不知是今夜月光太过皎洁,还是他方才因为心痛,眼眸中隐隐涌出了泪,竟觉得孟梨身段修长,皮肤白皙,腰背线条十分流畅,姿态甚美,留给常衡的侧脸,竟说不出的斯文清丽。 他的心蓦然断跳了,忙为孟梨拢起了衣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生怕他再度受寒,却恍惚间又觉得,此番不妥,他不该这么抱着孟梨,他可是出家人,又慌慌张张地松开,仿佛做错了天大的事,罪孽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才一松开,孟梨就迷迷糊糊,喊了声冷,常衡又赶紧再度抱住他,这一回,说什么都不会再松手了。天大的错处,由他顶着,纵死,也只在他一人。 之前在山洞里,外面狂风暴风,洞里又湿又阴,寒风刺骨,簌簌和阿梨都冷,一个冻得小脸发青,嘴唇发紫,一个冻得鼻涕直流,眼泪汪汪。哪怕围着火堆,依旧冻得孟梨咳嗽不断,那时孟梨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常衡光是看他一眼,就觉得心里像是堵着石头,难过得要命。 那时,常衡只觉得手里脱下来的道袍,如有千斤重,只恨自己出门在外,没有多带一身衣服,他当时把衣服给了叶簌簌,心里想的是,如果孟梨冷的话,他就可以这么紧紧抱着孟梨。 可他却犯了一个错,他在同叶簌簌闲聊时,再度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妹妹,还在火堆炸开的一瞬,下意识地袒护住了叶姑娘。 不过好在,孟梨没有因此受伤,反而还加入了闲聊,常衡为了让他高兴,无条件配合着孟梨,让他伸手就伸手,说看手相就看手相。他以为孟梨没生气,是自己太小题大做。是他太紧张了。 可是睡觉时,孟梨却躲他远远的,半点不往他身边挨。 常衡想抱着他睡,却总是没有机会,一夜无眠,第二天就趁孟梨还没醒,就出去给他找吃的了,结果,又被孟梨误会了。 总是这样,误会来,误会去的。 他和孟梨像是天生的冤家。 他一直想要解释,可孟梨都不给他机会,他只要一张嘴,孟梨就哼的一声,把脸扭过去,真的好像个孩子,让人都哭笑不得。 最终,还是孟梨先提出了这事,常衡顺势跟他道歉,两人这才重归于好。 说起来都怪他不好,孟梨躲他,不是因为某一件事,而是很多小事连在一起了。常衡一直暗恼怎么没早点发现孟梨被王家人欺负,头一天晚上,就把他赶到牛棚里睡。 又为什么要在牛棚里,和孟梨起了争执,他不是信不过孟梨,只不过当时以为孟梨讨厌叶姑娘,所以在使性子。 这也要怪常衡不好,怪他没有协调好两人的关系。就像凡间有句话说,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他比叶姑娘和孟梨都大,他们俩若是不和,也定是他失德了。 常衡不喜欢别人同他撒谎,但若是同他撒谎了,他也不会太过计较,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都是凡夫俗子,而非圣人,又何必处处苛责? 或许是因为人不同,越在意的人,越容易爱之深,责之切,常衡事后很后悔,他后悔了整整一夜,就站在牛棚外面,细听里面的动静,生怕孟梨一气之下会跑掉。 那里可是深山老林啊,要是孟梨再被什么大蟒蛇精,花豹子精抓去了,常衡恐怕就不仅仅是斩杀邪祟了,他能把那些邪祟妖精的脑袋,一颗颗拧下来,再串起来,悬挂在悬崖峭壁上,受尽风吹雨打。 可最让常衡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孟梨当晚就躲起来偷偷哭了一场,他好几次想现身哄哄孟梨,让他别哭了,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可他不是那个意思,又是哪种意思呢? 白云观中,也并非只有常衡一个道士,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座下也是有一群徒弟的,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因为年纪小,平时挺淘气,隔三差五就犯了戒律。 常衡不喜欢罚人,也不喜欢动手,至多就是训斥两句,然后罚他们面壁思过,抄书之类,连罚跪都很少很少。所以,他当时其实第一反应,是把孟梨当成和徒弟们一样的孩子看待了,训斥的话,张嘴就来。 事后,他很后悔。 他真的很后悔。 他怎么就这么笨嘴拙舌,一步步把孟梨推远了。 孟梨又不是他的徒弟们,凭什么要听他的教诲呢?是他太自大了,以为这都是为了孟梨好,却没有考虑到孟梨的感受。 一夜之后,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他昨夜的去向,便打算回去了,结果在河边遇见了叶簌簌。 叶簌簌因为担心孟梨,也是彻夜未眠,天不亮就跑出来,但却不知道孟梨被安排到哪里歇息了。 同样担心孟梨的常衡,与她可谓是“同道中人”,两人就在河边随意走走,期间叶簌簌就明里暗里,打探孟梨的喜好。 但常衡与孟梨认识得也不久,只知道孟梨会打水漂,叶簌簌一听,立马央求他教教自己,还说学会以后,一定要和孟梨比试比试。 常衡不忍拒绝,遂才答应的。 才教了没一会儿,一抬头就看见了孟梨,当时他似乎也很震惊,赤脚踏在河里,裤腿卷得高高的。他的眼睛真的很大,本来脸就小,五官又精致,眼睛一大,就更显得天真懵懂。 常衡当时有些生气,他觉得孟梨真的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脚踝受伤了,可为什么还泡水里? 更令他生气的是,孟梨笨手笨脚的,在河里摔倒了,手心处都是血,他当时真的很气,觉得这如果是白云观里的弟子这么淘气,肯定是要罚去闭门反省的,还得手抄几卷道法,不过会等手好了再抄。 可他又不敢冲孟梨发火,因为孟梨会躲起来偷偷哭,哭就算了,还抱着膝盖,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好想回家…… 一个漂泊在外的人,会突然想要回家,那肯定就是受委屈了。 常衡从那时开始就知道,是他让孟梨受委屈了。 他真是好笨,一点都猜不透孟梨的心。 师父生前,只教会他道法,教他怎么活下去,临死之时,还教会了他,怎么放下仇恨,重拾本心。可师父怎么就不教教他,怎么维系友情? 常衡小心翼翼,呵护着这段友情,可他却总觉得若即若离的。他以真心相待,却不知自己在孟梨心里,到底算什么。 第32章 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常衡心里很清楚,孟梨会觉得委屈,那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在孟梨看来,他或许在好多事情上,做得都很不公平,明里暗里似乎都在偏向叶姑娘。 其实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明里暗里偏向的,一直都是孟梨。 或许,是因为他最先认识的人是孟梨,也或许,孟梨的性格,更容易让他牵肠挂肚罢。 就像养孩子一样,嘴上说着不喜欢闹腾的,喜欢安静懂事的,可实际上呢,越闹腾的,越容易让人在他身上费心思,费的心思越多,就越不放心,越不放心,就越是时时刻刻牵肠挂肚,总觉得不够懂事的那一个,离不开自己,所以,常衡事事都想替孟梨打算好。 也可能是人间常说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罢。 总而言之,常衡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为孟梨考虑一些,正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偏心”,所以好多时候在面对叶姑娘时,都感到很是愧疚。 不仅是愧疚,常衡也因此生出一丝惶恐。 他是出家人,是道士,道法有云,众生平等,他理所应当要公平对待身边每一个人,根本没有亲近疏远之分,他本身六根清净,早已斩断红尘了,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摇自己的道心。 所以,他的菩提心实则就是一汪死水,波澜不惊。 生与死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差别。生也好,死也罢,都须遵循自然规律,他只须顺应天命即可。 遇事不强求,唯心而已。 可道法又云,道可道非常道,他也是遇见孟梨之后才发现,没有任何事情是一成不变的,他需要学习并参悟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就拿上回说事,那次三人一起摔进地道里,叶姑娘和孟梨都受了伤,一个伤在了腿上,一个伤在了脚踝。 虽然孟梨及时为叶姑娘包扎止血了,但她后来又救孟梨心切,独自一人打进了蛇洞,又负了不轻的伤。 她是妙龄少女,按理说,男女有别,常衡又是出家人,他不该也万万不能去看叶姑娘受伤的腿,他不似孟梨那般粗心大意,连女子的裙子都敢撕,连女子的腿部都敢看,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可那时他们身处在穷乡僻壤,荒郊野岭,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叶姑娘自己不提,常衡又怎么好提? 当天夜里,王大娘就连忙去找常衡,连拉带拽,好一通比划,才把事情说清楚。 可常衡莫说不是大夫了,他就算是大夫,也不能给叶姑娘缝合大腿上的伤口! 腿伤或许不会让叶姑娘死,但人言可畏啊,世俗的观念,封建的枷锁,都会化作刀剑,将叶姑娘活活逼死。 常衡又不能娶她,他断然不会还俗的。 王大娘急火火的,见他站在门外不动,就要赶紧去喊大龙来,常衡一听,这怎么能行? 当机立断,让王大娘先进房里,帮叶姑娘盖好被子,然后他才进去,一进去就发现叶姑娘嘴里咬着手帕,手里攥着一根沾满血迹的长针。 原来,叶姑娘腿伤裂开了,又不想麻烦别人,就嘴里咬着手帕,拿着长针为自己缝合伤口,可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儿家,又怎么忍得住疼?竟还疼晕过去了。 王大娘有意把叶姑娘留在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给她家大龙当媳妇儿,明里暗里打听了叶姑娘好多事,叶姑娘不喜欢她家大龙,一直在婉拒,王大娘趁机撺掇大龙往屋里挤,想让大龙看见叶姑娘衣衫不整,昏迷在床的样子,这样一来,叶姑娘为保清白,不嫁也得嫁了。 常衡一直都知道,人性复杂,人心瞬息万变,再忠厚老实的人,也会有奸恶的一面。 王大娘一家本性不坏,但在这事上动了邪念。 为了打消他们的邪念,也为了保护叶姑娘。 常衡割开了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血喂给了叶姑娘。他拥有菩提心,因此,他的血肉可以入药,世人传,菩提心可以医死人,肉白骨,实则是以讹传讹,过分夸大,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有一定的药效。 正因为世人对菩提夸大其词了,以至于很多人疯抢,因此争得兵戎相见,血流成河。老师父在世时,就曾经让常衡立誓过,不可轻易以自身血肉救人,否则,后患无穷。 非紧急之时,此法不取。若取此法,救人之后,当与此人就此割席,永不相见。 他把血喂给叶簌簌时,就已经打算好与她分道扬镳,以后再也不见,可却在面对孟梨时,犹豫不决。 常衡从未想过,要和孟梨割席断义,永不相见。 因为,孟梨告诉过他,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所以,他宁可让孟梨疼几天,也要坚持亲手把他脚踝的血肿揉开,看着孟梨疼得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常衡心里也不好受。 可没想到,那夜他喂叶姑娘喝血时,她竟然是清醒的,还大大咧咧地在孟梨面前提了此事! 常衡立马就阻断了叶姑娘的话题。可孟梨聪慧,他还是一下就听明白了,看着他突然黯然失色的眼眸,常衡心里就更难受了。 却又无法告诉孟梨,这是老师父逼他立下的誓言。 不过后来,这个誓言还是破了。 也是因为孟梨才破的。 常衡不仅仅是喂孟梨喝自己的血了,他喂的是心头血。 也是距离菩提心最近部位的血。 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要与孟梨再不相见。 他打算好了,誓言是他破的,与孟梨毫无关系,此次回白云观后,他就会自行去师父的牌位下认罪。就像师父生前罚他的一样,会先点上三柱香,在三清神像前。 那三柱香有成人的腰高,一指粗,可连续烧上十天十夜。 常衡只须跪着,如果上苍觉得他没有错,或者可怜他的话,自会熄灭那三柱香,就算是原谅他的过错了。 不过他觉得,师父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他的,所以,他只需要跪满十天十夜,就不用离开孟梨了。 说起来也可笑。 常衡早些年,从一位老仙人手里,得了一物,外观犹如冰块的琉璃。老仙人说,此物在他的有缘人手里会发光。 他虽然不信这个,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贴身带着。 那天晚上,在山洞里,孟梨给那块琉璃起了个很奇怪的名字,说是白水晶,修真界没这说法。他拿着那东西,在火堆前好奇地看来看去,还淘气地放在眼前,透过透明的琉璃,望着常衡。 当时常衡抬眸与他对视时,有那么一刹那,他希望琉璃能在孟梨的手里,绽放出七色光芒。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 反而在第二天中午时,在叶簌簌手里绽放出了七色光芒,那一刻,常衡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震惊又难以置信。 他不由喃喃自语,念出了三个问句: “怎么是你?” “竟然是你?” “为什么是你?” 是啊,为什么是叶姑娘呢?为什么呢?怎么就不能是……不能是……打那以后,常衡再也不相信那个老仙人的鬼话了,他把那块琉璃,直接捏成了齑粉。 手掌一张,顺着指缝流泻干净了。 如果,这个有缘人不是孟梨的话,那这块琉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常衡自欺欺人,认为这只是友情,他只是把孟梨当小孩子看待。 只是这样而已。 就只是这样。 天知道常衡每天微笑迎人的背后,有多阴暗。他不止一次地痛恨世人的虚伪无耻。 那些人试图把清清白白的叶姑娘,留在山沟沟里,还想方设法地诬陷欺负他的阿梨。 常衡是偏心的,叶姑娘腿伤时,他没想过要下山给她请大夫,孟梨染了风寒,他就不顾外头下着倾盆大雨,连翻了两座山,踏过长到一眼看不到头的泥泞山路,当天出去,当夜回返,一刻都不敢停,生怕孟梨喝不上药。 孟梨又不是女儿家,常衡照顾他,可谓是合情合理,他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喂水喂药喂饭,擦脸擦手擦脚,无微不至,把他当三岁娃娃一样照看。 看着孟梨高烧不退,嘴皮子都烧得发白,还干裂出血,常衡忧心忡忡,出家人不能沾荤腥,但他却向王大娘讨了点猪油来,用手指蘸着,往孟梨唇瓣上涂抹。 可这孩子淘气得很,可能也是不舒服,就一直舔嘴唇,有好几次都舔到了常衡的手指。 他好顽劣,居然还咬常衡的指尖。 常衡的耳朵根,红得都能滴血。 因为担心孟梨的风寒,总是不好,思虑太重,都写在了脸上,叶姑娘看出了他的担忧,就提出同他去屋顶上,看月亮散散心。 期间,常衡几乎没说什么话,满心记挂的都是孟梨,一时怕孟梨醒了,会到处找水喝,一时又怕孟梨乱踢被子,浑然记不清叶簌簌跟他说了什么。 只依稀记得,叶簌簌一直在说孟梨的好,还说孟梨长得很好看。 孟梨长得很好看吗? 常衡有点迷茫,初见时,孟梨脏兮兮的,活像是才在泥坑里打过滚,所以,他一开始完全不知道孟梨好不好看,只觉得他是个跳脱闹腾性子,有点狡黠,但不惹人讨厌。 是在第二天的时候,他在河上游取水,冷不丁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少年在冲着他挥手,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灵气逼人,孟梨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还特别喜欢搞怪,脑袋一摇一晃的,既活泼灵动,又天真烂漫。 还会撒娇,说抱就抱,怕常衡遇见危险,就抱着他,不让他去。常衡觉得,要是自己把他甩开,他都能在地上打两个滚,然后趴地上嗷嗷哭。 他真的好任性啊。 不像是贫苦人家出生,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孟梨应该不仅出身好,在家应该也挺长辈偏爱的,他心里很敞亮,住着一个太阳。 孟梨应该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常衡都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愣了好久。 但让他真正发现孟梨长得很好看,还是他被大蟒蛇精掳走,还被迫换上了婚服的时候。常衡不是没见过别人穿婚服,但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婚服穿得那么好看。 那也是孟梨第一次穿那么艳丽的衣裳,他应该多穿的,因为真的很好看,但常衡又很厌恶那身衣服,因为他再晚来半步,孟梨就要被大蟒蛇玷|污了。 孟梨被撕开衣服,受迫在男人身下,险些受|辱的一幕,可能会成为常衡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罢。 他真的很喜欢孟梨,比叶姑娘更喜欢孟梨,或许,他将来会比这个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孟梨。 可他对孟梨的喜欢,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是男人,也是道士,他不能抢人所爱,也不能爱人。 在这点上,他甚至不如一个太监。 所幸,孟梨喜欢的是叶姑娘,如果孟梨喜欢的人是常衡,那麻烦可就大了。 常衡觉得,自己或许,或许,或许道心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稳,品性也没有世人称赞得那么正。 他或许会还俗罢,如果孟梨真的喜欢他,不顾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么,常衡觉得自己应该会还俗的。 道法自然,顺应天命。 他的本心如此,也不能强求他继续修道,他会好好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 可是……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他不想让叶姑娘难过,更不想让孟梨为难。 他的心事,只能藏起来,他的难过,也不能让人知道。 第33章 你到底在怕我什么呢? 想到此处,常衡还是咬了咬牙,心一横,把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了下来。 小系统哇哇乱叫,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眼睁睁地看着常衡的脸,红得几乎都能滴下血来。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原来小道士脸皮那么薄啊,不过就是看了阿梨的身子,就羞臊成了这个地步! 赶紧拿个小本本记下来,等阿梨醒了,高低要跟阿梨说! 常衡羞愧难当,浑身都烧得滚烫,不断在心里宽慰自己,他与孟梨同为男身,莫说是因为检查孟梨的伤情,而褪他衣服了,就算是坦诚相见了,又如何呢? 孟梨与他还不是一模一样么,又不必避讳什么男女之防,他到底在羞耻什么? 被脱了衣服检查的人,也不是他啊,他怎么比孟梨还要羞耻? 可他又不能闭眼。 否则,又要怎么检查孟梨的伤势呢? 前面无伤,伸手往后摸索了一遍,竟摸到了一手的血,常衡瞳孔剧颤,慌忙将人翻了个身,却见孟梨的尾骨处,有一片破皮,但也看不出是什么伤,可能是摔的吧。 摸着骨头有裂痕。 还出了不少血。 应该是很疼的,所以,孟梨迷迷糊糊,还搂着他的脖子喊疼,鼻子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常衡浑身僵得跟木头似的,完全无法思考了,他想将孟梨推开一下,不要与自己挨得太近,却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抬手,从潜意识里,很喜欢孟梨跟他亲近。 常衡为自己不干不净的念头,感到无比羞愤。迅速擦干净血迹后,又见血迹可不止一处。 他很怕孟梨还受过别的伤害。 虽然,他是道士,是出家人,不懂什么男欢女爱,更不懂什么断袖之癖。 但他知道,孟梨生得太美了,也太俊了,年纪还小,武功也不高,一个人在外头,很容易就出事。 只要生了眼睛,都看得出孟梨生得很漂亮。 就算不是大蟒蛇精,也可能是蝎子精,蜈蚣精,总而言之,常衡看着眼前的血迹斑斑,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如果孟梨真的被人“欺负”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能会比上回在蛇洞里,杀得更厉害。 可旁人流的血再多,又如何能比得过孟梨所受伤的十分之一呢? 小系统遮着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偷看,结果一看之下,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了“圣光”,一片白芒,啥也看不见了! 急得他到处乱窜。 不过这也说明,此处是不允许小猫咪看的。 片刻后,常衡的神情略有好转,像是松了口好大的气,可随即,他又痛恨起自己来。 他是个出家人,纵然是为了救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碰孟梨那种地方! 明明知道孟梨喜欢的人是叶姑娘,他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呢? 他此刻的困惑,此刻的惊慌,以及羞愤,无一不证明他的道心不稳。 地之秽者多生物,水至清则无鱼,故君子当存含污纳垢之量,不可持好独行之操,遂当与尘同光。纵然他不是君子,也是个道士,道法也有云,凡众生相,皆为虚妄。 若他真的六根清净,修到了无情境界,真正做到了众生平等的地步,就不该因此而犹豫困惑! 常衡望着自己指尖残留的血迹,依稀还能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在一点点流逝,羞愤之下,竟突然拿起一旁的大石头,高高扬了起来。 吓得小系统发出了猪叫,连忙飞过去做无用的阻挠。 【等等!就算你不喜欢阿梨,也没必要一砖头把他砸死……哎嘿?】 那大石头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竟落于常衡自己的左手上。 一下就将最长的两根手指砸烂了。 血肉模糊,指甲崩落,虽然很痛,但他心里蓦然松快了不少。 随意扯了块布,往手上缠了缠,然后把孟梨的衣服穿好,将人背在了身后。 才一背好,孟梨就醒了——但还是迷迷糊糊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好疼,快疼死了。 常衡的手,再也不敢往他鼙鼓上碰了,再也不敢了,只敢托起他的腿,将他稳稳背好,轻声道:“你再忍忍,回去就上药,好不好?” “我,我想,想回家了,唔,想回家……” 他一说想回家,常衡就好难过,瞬间就明白孟梨受了好大的委屈。 为了哄孟梨高兴,常衡就许诺他,一会儿给他买好吃的冰糖葫芦,买糖人,买姜香梅子,买桂花糕,买很多很多好吃的,阿梨喜欢吃什么,那就买什么。 背着孟梨,就往山下走,每一步都走得好稳。 山风迎面吹过,小道士腰间悬挂的雪白狐狸尾巴,微微摇晃着,像极了他的拂尘。 “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死了就,就不能继续做任务了,不能攻略常衡,就回不了家了,他不能死。 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坚持把任务做完。孟梨迷迷糊糊,觉得身下有点颠簸,努力睁眼,却只能掀开一丝眼皮,入目就是常衡清俊的侧脸,他下意识想摸摸看,这是不是真的。 常衡伤了他,又怎么还会背着他呢,肯定是在做梦。 孟梨的眼皮好沉,又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我还不想死……” 常衡心里涩涩得疼:“没人让阿梨死,是那些人坏,我们回去就搬走,换一家客栈住,不,连夜就走,换一个地方……我带你回白云观,好不好?” 孟梨觉得不好,他不想也出家当道士,意识恍惚之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快死了,要不然怎么能听见常衡喊他阿梨呢? 常衡才不会喊他阿梨呢,连喊他孟梨,还是他几次三番要求的,可喊起簌簌来,怎么就那么亲密呢。 常衡也不会给他买冰糖葫芦,糖人,姜香梅子的……准确来说,不会只给他买,常衡也会给叶簌簌买。 说不准,给叶簌簌的那份更多更大更好。 孟梨才不要吃小的,他要吃好的。 “……我,我得保持清醒,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少年无力地趴在小道长的后背,眼睛也睁不开,嘴里嘟嘟囔囔的,为了保持清醒,他想掐一下自己,结果掐的却是常衡。 常衡的脸瞬间通红,不明白孟梨好端端的,掐他胸口做什么,但想来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孟梨没感觉到疼,心想,坏了坏了,神身难不成已经分离了?不行,他得保持清醒! 他开始背诵从前学过的诗词。 但有气无力,还断断续续的。 “寒蝉凄切,对,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念去去,千,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更与何人说。” “孟梨,你,你不能死,你,你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能死啊……归,归去来兮,辞,悟已往之不谏,知……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少年软趴趴的,两只手臂无力地垂在半空中,背着他的小道士步伐又稳又快,几个瞬息间,就跃出了数十丈远。 常衡震惊地听着孟梨念的诗句,完全没有听过,想不到孟梨竟这般惊才绝艳,或许,这是孟梨从前听旁人所传颂,但不管如何,既能接触到此等诗句,只怕家中从前是书香门第,而孟梨本身就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隐隐有股书卷气,想必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 他本来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不喜欢我。”孟梨嘀嘀咕咕,声音哽咽,“我好累啊……” 妈妈。 我好想回家。 “怎么会呢?”常衡难过得厉害,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孟梨一直以来是这么认为的,他告诉孟梨,“我和叶姑娘都很喜欢你。”尤其是叶姑娘。 孟梨暗暗撇了撇嘴,然后悄悄趴在常衡肩膀上啃了一口。 常衡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他到了集市上,按理说,他答应过官府的人,要先带孟梨去衙门销案的,但孟梨此刻意识不清,说话也颠三倒四,只怕也不能为自己辩解清白。 不如先回客栈去,容他给孟梨再好好看看伤,也让孟梨好好休息休息。 路过卖糖人的小摊时,孟梨就被一股甜腻的香味勾醒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趴在常衡的背上,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立马要跳下来。 “别动。”常衡一手背着他,一手在腰间摸银子,手指触碰到狐狸尾巴时,孟梨还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劳烦你,捏一个像这位公子的糖人。”他同卖糖人的老板说,并掏出购买一个糖人的两个铜板。 俨然就是只打算买一个的意思。 常衡一向不爱吃小零嘴,又让老板照着孟梨的样子捏,很明显就是要买给孟梨的,还是单独买给他,不给叶簌簌。 孟梨心里有点受用,可随即想起常衡弄断了他一条尾巴,现在罪证就挂在常衡的腰上,他就算“原谅”了常衡,也是为了能继续开展攻略任务,然后顺利回家! 尤其常衡根本不知道,这条尾巴是他的,他要是突然拿尾巴说事,定会引起常衡的怀疑。 可孟梨还是惊魂未定,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常衡踩着他的尾巴,冲他举剑的样子。 当即又抖了一下,默默缩回去,一声不吭。 常衡察觉到他的害怕,当即更温柔地道:“阿梨,你还想吃点什么?我都买给你。”只要别再害怕他就好了,他真的不知道,孟梨到底怕他什么。 他又没打过孟梨,也没骂过孟梨,最重的话,就是吼了孟梨的名字。 但不管怎么样—— 孟梨年纪小,自己应该让让他,再好好哄哄他。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常衡向他道歉了,“都是我不好,阿梨,你理一理我,行不行?” 第34章 一条尾巴五十万,刚好能救叶姑娘的命 孟梨一阵郁闷,心想,你都把我尾巴弄断了,还指望我理你? 我现在能心平气和趴你背上,都是因为我尾巴骨疼,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就是不理常衡。 嘴巴一撇,眼睛一闭,默默在常衡背上,装死。 他一装死,常衡就以为他是真“死”了,赶紧把手往后伸,作势要探他的鼻息,孟梨顺势一口咬了上去,刚好咬在了常衡右手的虎口上。 常衡先颜与是一愣,随即暗松口气,会咬人就好,就怕孟梨一动不动。 “哎?你这小子怎么还咬人啊?”捏糖人的老板,替常衡打抱不平起来,道,“人家道长好心好意背着你,还给你买糖人,你怎么还咬他啊?” 孟梨心里难受,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只要他一旦做出伤害男女主的事,就会受到身边所有人的批判。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一上来就指责他! 难道好人和坏人,都会清清楚楚写在了脑门上吗? 难道孟梨一眼看上去,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大坏狐狸吗? 这是他和常衡之间的恩怨,关这些路人什么事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让咬?那他就偏要咬,就咬,就咬! 孟梨不仅不松口,还咬得更用力了,那老板见状,连糖人也不捏了,当即又“哎”了一声,想要阻止孟梨咬人。 常衡很及时开口道:“施主就莫管了,他不是有心的,一切都是我有错在先,他咬我是应该的。” 老板诧异:“可是,出家人怎么会有错呢?”这不仅是他的想法,世人推崇佛道两家,在世人看来,出家人六根清净,济世救人,普度众生,怎么会有错? 错的都是未经点化的凡夫俗子。 而且,常衡看起来就仙风道骨,俊逸出尘,即便此刻身处于闹市,还背着个男人,依旧形容端庄,气度非凡,仿佛隐居深山的仙人,自有一派清雅飘逸之感,一看就知他正直良善。 这样的道长,怎么会错到要被男人当街咬手呢? “纵然我是出家人,亦是血肉之躯,自然也会有错。”常衡微微一笑,“劳烦施主捏快一些。” 既然人家道士都不介意了,老板也没话可说,当即就点点头,道:“好好好,我捏快点。”他得赶紧捏好,用糖人堵住那少年的嘴,解救小道士的手。 因为捏得匆忙,所以捏得也随便,捏出来的样子,根本不像孟梨。 不仅不像,甚至是有些丑的。 常衡的脸色,瞬间就有些暗沉,但还是轻轻地说:“劳烦施主重新捏来。” 阿梨生得那样美,就算用脚捏,也不至于捏成这样。 老板道:“小道长莫怪,我这不过是想让小道长少受些皮|肉之苦啊!”但还是依照着常衡的意思,重新绞糖,重新捏来。 第二回 捏出来的,确实好看多了,但常衡瞧着,还是比孟梨差得太远太远。 “喜欢吗?”常衡询问孟梨的意见,听不见孟梨回答,他又道,“喜欢就哼一声,不喜欢就哼两声。” 孟梨不高兴了,他是猪吗?还哼? 当即就更用力地咬常衡,但他又觉得当街咬人很丢脸,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咬人,但不咬常衡几口,难解心头之气。 尤其还趴在男人背上,周围好多人,所以孟梨几乎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常衡的颈窝。 “多谢施主。”常衡向老板道谢,随后又同孟梨道,“我只有两只手,若是松了左手,你可要摔下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孟梨松口。 孟梨既不想松口,也不想摔下来,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松口了。 才一松口,常衡就抽回了手,接过糖人走出一段路后,才把糖人递给了他。 “哼!”孟梨不肯要。 这算什么嘛? 他可是差点被常衡杀掉了! 还被他弄断了一条尾巴! 就算,常衡不知道,他就是那只小狐狸,那么此前呢? 此前在密林里呢,常衡为什么救叶簌簌,而不救他呢? 为什么,先带叶簌簌回去,而把昏迷不醒的他,独自留在林子里呢? 又为什么,总是去照顾叶簌簌,都不管他在房里是死是活呢? 最要紧的是,明明就隔着一道房门,孟梨被一群人围堵在房门口批判,难道,常衡也听不见吗? 是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 如果是真的,那常衡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哪儿去了? 如果是假的,那常衡何必还要费劲出来寻他呢? 孟梨心里好委屈的,他好想立马就跳下来,说上一句,去找你的叶姑娘吧,从此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就当我们从来没认识过,更加不是朋友! 他好想这么说,然后潇洒地转头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可他又不能这样。 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得回家呀,既然要回家,就得继续跟常衡纠缠不清,继续耗! “看来,你是喜欢了。”常衡轻声道,“你还想要什么?我通通都买给你。” 孟梨:“……” 哦,他忘了,常衡说过,哼一声就是喜欢,哼两声就是不喜欢。 他刚刚不应该哼的。 但凡有点骨气,就不会被一个糖人哄得回心转意,要不然,孟梨就显得太廉价了。 廉价得像是处处倒贴一样。 哪怕是为了做任务,孟梨也不想那么廉价。 他不肯接受常衡给他买的糖人,也不接受常衡的道歉,就默默趴在常衡身上,继续装死。 “阿梨,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呢?”常衡的声音在颤,“我错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那天晚上,不应该冲你大声吼的,你吼回来,好不好?” “不是这个!”孟梨忍不住了,他才没那么小心眼,也没那么脆弱,被吼两声,就闹得离家出走,还不搭理人,他才不会这样! 让他觉得委屈的事,太多了,大的小的都有,跟葡萄藤上结的青葡萄似的,一大串,青涩得难以入口。 他心里好委屈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孟梨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可以把眼泪掉出来,否则就太丢人现眼了。 连个小丫头都争不过,他还不如立马跳黄浦江死了算了! “不是这个……你,你再想!”他让常衡自己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自己才会接受常衡的道歉。 常衡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不如这样吧。”他很认真地道,“我站在那里不动,你打我好了。” “打你???” “嗯,打到你消气为止,好不好?” 孟梨:“……” 还真是男人之间,简单粗暴的处理问题的方式。 这种戏码讲真的,他以前在影视剧,还有动漫里,看得挺多的。 他本来以为,像常衡这种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人,会有很多哄人的话术,以及招数。想不到,居然是孟梨想多了。 当然,也或许是常衡根本不想费心思哄他,如果今日面对的是叶姑娘,常衡断然不会对叶姑娘说,“你不高兴,就打我吧”,这种话罢? 别把人家叶姑娘吓着了。 “阿梨,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常衡轻声问,“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请务必告诉我,好不好?” 除了尾巴骨还很疼之外,倒也没别的地方不舒服,如果真要说不舒服的话,孟梨觉得那里有点略微不适感。 但又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不管怎么说,孟梨都不能暴露狐狸精的身份,哪怕被弄断了一条尾巴,看在攻略任务的份上,也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了。 他只是想常衡多喜欢他一点,怎么就那么难呢? 小系统趁机飞了过来,附在孟梨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孟梨闻听此言,吓得差点从常衡背上窜下来,幸好常衡手疾眼快,一把捞过他的腰,将人从后背直接薅到了身前,再一把抱在怀里。 “你,你,你……!”孟梨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下意识双臂环胸,大眼一睁,瞪着常衡。 “我?我怎么了?”常衡神情诧异,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笨阿梨!你别逼得太紧了!男主纯情得很,当时他八成只是为你查看伤情的,要是你现在捅|破了窗户纸,男主羞愤之下,一走了之了怎么办?】 孟梨郁闷死了,检查伤情需要把他脱成剥皮鸡蛋吗? 就算是出于谨慎,那有必要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吗? 怪不得会有略微不适感……他居然被指|检了!!! 他断的是尾巴,伤在了尾巴骨,跟他那里有什么关系! 孟梨快要炸了,吃亏的是他好不好?羞愤之下暴走的人,也该是他行不行? 他就不明白了,小系统怎么会认为,指|检的人会比被指|检的人,更加羞愤欲死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常衡这么端正,又这么文雅的脸,真的看不出来他会做那种事! 孟梨合理怀疑,是不是小系统又在揠苗助长,强行增进他和男主的感情! 当即就瞪了一眼小系统。 【冤枉啊!我可没有撒谎!男主真的这样那样了,他真的!】小系统急得飞来飞去,抓耳挠腮,想让孟梨相信自己。 可小系统偏偏有前科劣迹,之前就曾经揠苗助长,哄骗当时初来乍到,单纯无知的孟梨,脱了衣服,用妖丹为常衡解毒。 可事后孟梨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 又没叉叉圈圈,怎么用得着脱衣服呢? 倘若是共浴疗伤,孟梨都能理解一二,毕竟谁泡澡还穿衣服啊? 总而言之,孟梨自欺欺人地认为,常衡才不会对自己做那样的事。 【那你快看他的手!是他自己砸烂的,又该怎么解释?】 经小系统一说,孟梨才发现常衡的左手有伤,他的脸瞬间更红了,这下想自欺欺人,也有点不行了。 当即就磕磕绊绊地问:“你,你的手……手?” 常衡故作镇定地道:“不小心所伤,并不要紧。”他将孟梨搀扶起来,还像是故意划清界限一样,往后退了一步,“既然,你已经无碍,那……” 话音未落,小系统急得立马从背后,踹了孟梨一脚,正好踹他后腰上,孟梨“哎呦”一声,就往前扑去,不偏不倚,刚好扑进了常衡怀里。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稳稳托住了。 “你还好吗?”常衡紧紧扶着他。 “还,还……”孟梨满眼幽怨地瞥向了小系统,在小系统的挤眉弄眼,各种明示暗示之后,吞咽了一下口水,很生硬地改了话风,“其实,我不太好……” 是真的不太好。 他感觉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了,尾巴骨生疼生疼的,好像随时都会再度晕倒。 刚刚就像是沸水里的鱼儿,最后蓄力蹦跶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幸好常衡托着他,将他再度拥在了怀里。 孟梨臊得俊脸通红,不敢睁眼。 幸好这里人少,要不然两个男人当街搂搂抱抱,勾勾搭搭,实在是太难看了! “抱还是背?”常衡问他。 孟梨稍微迟疑了一下,确定自己真的虚弱到一步都不能走了之后,果断选择了背。 等再度趴在常衡背上之后,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阿梨,我们离开客栈太久了,叶姑娘还在那,得回去了,好不好?”常衡一开口,就让孟梨觉得不太痛快了。 才哄了他多久?就又要去找叶姑娘。 难道她一个大活人待在客栈里,还能消失吗? 孟梨不想回客栈,他不想看见那些人丑陋的嘴脸,更不想再听见有人指责他了。可又不想让常衡觉得他任性不懂事,只能默默把脸埋在常衡的肩上。 “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们就立马换客栈。”常衡把一直拿着的糖人递给孟梨,温声道,“好阿梨,我背着你,再拿着糖人,手臂很酸,你帮帮我,好不好?” 孟梨又哼了一声,心想,少拿好话哄我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八成是兜里没钱了,想换个便宜点的客栈住。 没办法,常衡真的是两袖清风,一清二白,清白二字都刻在他脑门上了。 【阿梨,你不吃,那给我吃,我想吃!】小系统围着糖人打转,两眼直放光。 孟梨转念一想,如果他不要的话,那常衡岂不是要带回去给叶姑娘了? 那不行,这是常衡买给他的,就算他不要,也不可以再给别人了。 当即就接了过来。 常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回去的路上,脚下都轻快了不少。 “你,你腰间的尾巴……”孟梨试探性询问。 “是狐狸尾巴,我见那狐妖伤人,本想诛妖,却被他逃了去,只留下了这条尾巴。” 孟梨咬了咬嘴唇:“那你还留着干嘛?” “换钱啊。” 孟梨愣了愣:“换钱?你一个出家人,要换那么多钱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还俗了,然后拿着这钱和叶簌簌成亲吗? “不可以!”少年立马不干了,跟鱼一样开始在常衡背上扑腾,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不可以换钱!” 这是他的尾巴! 从法律的层面上来说,孟梨对这条尾巴有物品所有权! 常衡凭什么拿他的尾巴换钱? “可是,你的衣服破了。”常衡感到有点为难,“我是可以帮你缝一缝,可是我手笨,缝补得或许不好看,所以我想……”想用狐狸尾巴换钱,给孟梨买一身好看的衣服穿。 叶姑娘好歹还有几身裙子换,可是孟梨都没有。 孟梨除了贴身带的一把短刀之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常衡还想着去买除疤很灵的药膏,虽然孟梨不是女儿身,但他要是落了满身疤痕,总归不好看……而且,叶姑娘应该也需要除疤的药膏罢。 常衡是出家人,他不需要钱财傍身,可他眼下却又需要钱财。 “那,那换来的银子,能都用在我一个人身上吗?”孟梨问。 如果都用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那么,他可以答应常衡拿他的尾巴换钱。 尾巴已经掉了,又接不上了,就算他向常衡讨,常衡也未必就会还给他,反而还容易引起常衡的怀疑。 常衡略一思忖,才点点头道:“可以。” “那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怎么办?”孟梨勾着他的脖颈,探了半个脑袋出来,“你别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就告诉我,你要是骗了我,该怎么办?” 常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说过谎,就算是对孟梨,从来只有隐瞒他,而没有欺骗他的话。 略一思忖,他反问:“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一条狐狸尾巴换了五十万灵石,完全出乎了孟梨预期,他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尾巴,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没关系啦,反正换来的钱,最后都会花到我身上来。 一分一厘都不会流给别人。 常衡又不知道那条尾巴是我的,他又不知道。 他不知道。 还没到客栈,孟梨就又晕了过去,嘴里还叼着糖人,他只敢含着,都没敢咬。 闭不拢的唇角,口水混合着糖浆,淅淅沥沥淌在了道袍上。 常衡也不生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孟梨真的好像一个小孩子。 才一到客栈门口,常衡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果然入门之后,躺了一地的人。 他赶紧凑近探了探对方鼻息,好在只是晕了过去。 不好,叶姑娘! 常衡神情一变,赶紧上楼推开房门,可原本应该昏睡在床榻上的叶簌簌,早已经不翼而飞,房里空无一人,只留在了用刀子钉在了床头的纸条。 上面赫然是用血写出的字迹: 明日午时三刻,城西十里,五十万灵石换人。 看来是掳人索财的强盗了。只要不是邪祟就好。 “唔……怎么啦?我饿了……”孟梨睡得迷迷糊糊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楚纸条上的字迹后,脸色一下就白了。 不要…… 他不要! 坚决不要! 那是用他的小尾巴,换来的钱,小尾巴是他的,换来的钱当然也属于他! 况且,常衡已经答应他了,会把钱全用他身上,一分一厘都不会给别人用! 常衡已经答应他了! 孟梨不是不想救叶姑娘,他不是不想! 可为什么,偏偏是五十万灵石呢?怎么就不能是十万灵石,二十万,三十万,哪怕是四十万……四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灵石……好歹,有那么一块是用在了孟梨身上,他也有理由可以骗骗自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人命关天。 可为什么,偏偏是五十万灵石呢? 第35章 我这是被气的!!! 常衡的声音在颤:“叶姑娘……” 孟梨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倒了一地的人,也没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更没看见什么染血的纸条,就当他是个瞎子,是聋子,是傻子也好……反正他就是不要! 断尾之痛,还时刻提醒着他,不久之前,才发生过什么事。 那条小尾巴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未经过他的允许,常衡不可以私自拿他的尾巴,获取任何利益,否则,就是违法行为! 可是……常衡又不知道那是孟梨的尾巴。 常衡应该会觉得,那是他在外救人降妖时,所得的战利品……他想怎么处置,都是应当的。 他想换钱,就换钱,想给孟梨花,就给孟梨花,可现在有更紧急的事发生了,生死攸关——他如果,想拿用小尾巴换来的钱,去换心心念念喜欢着的叶姑娘,也无可厚非。 孟梨觉得,常衡一定就是这么想的,一定是。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能救叶姑娘性命,就物超所值了,是罢? “我饿了……我饿了,我说我饿了……”他一声声地说,自己饿了,闭着眼睛,不愿面对现实。 小系统也明白孟梨的难过,还发出了“啊”的一声,猫耳朵都开始搭拉了,很是怜悯同情孟梨的遭遇。 也不知道,短暂的偏爱,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那好,我先放你下来,再去找东西给你吃。”常衡小心翼翼将人放下,将染血的纸条攥在掌心,不想让孟梨看见。 既是他许诺过孟梨的,就绝对没有食言的道理。 好在距离明日午时三刻,还有段时间。 办法总归是有的。 他得先照顾安抚住阿梨,再将楼下所有人唤醒,之后想办法凑齐五十万灵石。 若绑走叶姑娘的歹徒,只是图钱,并未伤人,倒也罢了,五十万灵石,给他们就是了,钱财对于出家人来说,不过如粪土一般,不足为重,只要叶姑娘平安无事便好。 但若是胆敢伤人性命,那就休怪常衡手下无情了! 可常衡才一转身,衣袖就被人从背后攥住了。他愣了一下,回眸。 常衡轻轻地唤:“怎么了,阿梨?” 孟梨一手抓着糖人,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因为太过用力,指尖都泛白了,他的嘴唇没什么血色,蠕动了好久,才吐出一句磕磕绊绊的话:“你,你答应我的事,能……能做到吗?” 常衡点点头:“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孟梨心里突然一咯噔,常衡这是在答非所问吗?还是没有听懂?或者是避重就轻? 他打算直接问了,人长了嘴,也不是全用来吃饭和喘气的,有什么不能问的? 男子汉,大丈夫,畏首畏尾的算什么样子,他就是开门见山地问,又怎么了? 哪怕,常衡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对不起,阿梨,我要食言了,你莫怪我,对我而言,让你开心,远没有叶姑娘的命重要”,那孟梨最起码,得了个坦荡回答,总比被常衡欺瞒着,拿了所有钱去换了叶姑娘要强罢? 其实,在孟梨看来,人命关天,确实不是金钱可比的。如果五十万就能救叶姑娘,那孟梨也觉得特别值。 他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也没掉钱眼里,只不过……他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有点不服气……为什么,叶姑娘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呢? 又为什么,偏偏要用他卖尾巴的所有钱呢? 孟梨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叶姑娘的本意,她被坏人掳走了,她可怜,她倒霉,她无辜,可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坦然地交出所有钱。 “阿梨……?”常衡又轻轻唤了一声。 孟梨鼓足了勇气,大声道:“你先不要走!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打算拿着所有的……”话还未说完,楼下就传来堪比杀猪般的痛呼声。 “哎呦,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救命……!救命啊!!!” 声音之大,之惨烈,之凄厉,响彻云霄,大有掀开房顶的架势,完全盖住了孟梨的声音,身体虚弱的他,甚至连常衡滑溜溜的道袍衣袖都攥不住了,呲溜一声,衣袖就从掌心里溜走了,他愣了愣,抓了满手的空气。 “对不起,阿梨,我得先下去救人!”常衡飞快落下一句,就赶紧往外冲去,楼下大堂很快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求救声。 孟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常衡离他而去,却又阻止不了,他心里有气,立马起身要扑过去,将人拽住也好,直接生扑在地也好,反正就是要问个清清楚楚。 让他死心了,以后,他就能一心一意只为了任务,再不动半点真情了。 可常衡走得好快,孟梨飞起一扑,扑了个寂寞,要不是小系统及时飞过去托了他一把,他指定要扑地上去。 “咳咳咳,回来!”孟梨边咳嗽,边扯着嗓子喊,“你这个臭道士!你给我回来!咳咳咳!” “常,常衡!你给我上来,说,说清楚!咳咳咳!” 【阿梨,阿梨,你先别说话,喝点水!】 小系统赶紧倒了杯水,哄着孟梨喝下。然后劝他不要难过,为了一个道士难过到咳死,这太不值当了,再说了,才丢了尾巴,身子虚得很,不能情绪太过激动,一会儿要是血崩了,那就麻烦了。 “我,我才不难过……我这是气的!!!”孟梨喝了点水,喉咙里依旧干涩如火舌在燎,气呼呼地道,“他有什么话,大可以直接了当地说啊!他就直接告诉我,他要反悔,他要食言了,又怎么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我表面也不敢说不愿意啊,万一那伙人真谋财不成就害命,或者劫色了,那我罪过不就大了?” “我也不想见死不救啊,我只是有点小心眼,又不坏!” 【原来你能一口气说清楚啊?】 “我,我,我是被气的!”孟梨咚咚咚地敲桌子,怕什么就来什么,他血崩了,看见大股大股的血,从身下蔓延出来,很快就染透了他的衣袍,他看得两眼直发黑,疼倒是没觉得多疼,就是特别害怕。 很清楚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像是开闸放水一样,奔流不息。 再这么搞下去,叶姑娘会不会被人撕票,孟梨不清楚,但他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挂球。 “常,常衡……”孟梨攥紧手里的糖人,看了看自己灌满血的裤腿,又往门外看了看,嗓子像是突然破了洞的鼓,完全没声了,只能发出干干巴巴的呜咽声,像是邪风作祟一样,“先救,救我呀……我,我快不行了……”他最后一个音,还没落,眼前一黑,就歪倒在了桌子旁。 手里的糖人,也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小系统吓得哇哇叫,围绕着孟梨又拍又摸,大声喊他,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又赶紧飞出去,想去叫常衡。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常衡都听不见,怎么也触碰不到。 一群人把常衡包围得水泄不通,拽衣袖的拽衣袖,拽后襟的拽后襟的,还有抱胳膊抱大腿的,七嘴八舌,咋咋呼呼,呼天喊地,哀声不断。 “道长,我这里疼,道长!” “我胳膊断了,我胳膊断了!” “哎呦,我脚疼!” “我脖子扭了!” 好多人的声音,完全把孟梨晕倒的动静,彻底盖住了。小系统也很快就被挤出了人群。 他急得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么,就赶紧想办法,让常衡发现孟梨血崩不止,还昏迷了,要么,就是摘了珠子,让孟梨恢复妖身,自行调息。 可后者风险太大了,一个搞不好,常衡就会把狐狸直接宰了。 常衡心乱如麻,突然觉得心脏很难受,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下意识往二楼望去,孟梨就在二楼,老老实实等着他呢,这会儿肯定在翘着腿,乖乖吃着糖人。 距离得那么近,可以说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出事的。 那么一来,就只能是叶姑娘了。 难不成是叶姑娘出事了? 应该不会。 如果是谋财害命,也得先得了财。 常衡被众人的声音吵得头痛,尽量温声细语,让他们安静一点,自己会一个个帮他们看伤。什么断胳膊断腿,扭到脖子闪到腰,头上肿个大鼓包,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大可不必这么哭天抢地的! 这里是客栈,不是灵堂! 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一定是。 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大事了。 否则,他不会这样心神不宁。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到底是谁? 叶姑娘?还是孟梨? 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周围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他好像沉浸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到处一片白茫茫,死一般的沉寂。 常衡心脏骤停,突然睁大眼睛,猛朝二楼望去—— 他有答案了。 是孟梨! 肯定是孟梨出事了,否则,他的心,才不会这样乱! 第36章 男主以为孟梨被狐妖掳走了 一颗心浮浮沉沉,火烧火燎的,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伸手推开挡路的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直接冲上了二楼。 一脚才踏进房门,常衡就惊呼出声:“阿梨!” 迎面却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房里空无一人,窗户大敞着,从外面倒灌进来的夜风,还卷杂着几片落叶,呼呼呼地吹了进来。 房门一打开,血腥味瞬间就弥漫到了整间客栈。 常衡的瞳孔瞬间剧颤,突然几个箭步冲了过去,就看见桌边的板凳上,淅淅沥沥,沾满了浓稠的鲜血,还顺着凳沿染红了一小片地。 一条布满血迹的长裤,此刻就浸泡在了血窝里,不远处则是摔成碎渣的糖人,也沾满了血,肯定是不能吃了,观这出血量,绝对不是轻伤! 常衡哆嗦着,伸手一把攥紧血迹斑斑的长裤,顺着血迹追出窗外,几个飞掠间,就跃出了十几丈远。 血迹在一棵大树下面,就彻底断了踪迹,只依稀残留着几道染血的爪印。 在仔细辨认之后,常衡认出,这定是狐狸的爪印! 想来应该是此前在密林之中,遇见的那只伤人的白狐狸,定然是为了报断尾之仇,所以才一路尾随至了客栈,藏身暗处,伺机埋伏。 最后把魔爪伸向了恰好落单,还伤势未愈,身体格外虚弱的孟梨身上! “啊!!!狐妖!”常衡气急败坏,俨然没了素日里的镇定自若,只觉得胸膛里有把火在剧烈燃烧,神魂都快烧成了灰烬,他在灰烬之中挣扎,咆哮,“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 【阿梨,醒醒,阿梨,你不能睡,你要是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阿梨,阿梨!】 耳边传来小系统着急的呼喊声,孟梨迷迷糊糊的,觉得眼皮子好沉,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学校。 他还像往常一样,戴着黑框眼镜,左手捏着书页,右手攥着水笔,抬头看向黑板,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题。 头顶的电灯扇呼呼呼地转着,吹得他略有点卷的棕色短发,乱成了鸡窝,乍一看,像只卷毛小熊。 可是好奇怪的,老师讲的题,他居然一点都听不懂,云里雾里的,非常深奥,感觉超纲了。 孟梨一脸迷茫,听见老师说,下一题,找他回答,不会就不准回家,他就有点慌,赶紧悄悄询问同桌。 可是同桌不搭理他,他又去问前桌,可是前桌也不搭理他。 后来,他把左邻右舍所有同学,都问了一遍,可是大家都不搭理他。 他就更慌了,他找老师教教他,可是连老师也不理他,所有人都站起来,拉开椅子,离开了座位,把他一个人丢在了教室里。 然后教室越来越大,一会儿又越来越小,不停地转啊转啊,还发出桀桀桀桀的诡异笑声,连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扭曲,像是巨型蜈蚣在土里翻滚,吓得孟梨赶紧起身,冲出教室。 可教室外面的走廊,忽明忽暗,电灯一闪一闪的冒着火光,他出来后才发现,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他这一层楼还亮着。 孟梨驻足,迷茫地左右观望。 头顶大广播滋滋啦啦,跳了两段英文听力,电子男音语气生硬,一直重复念着“城市上空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接下来是一段空白,电流声后,就开始播报社会新闻:x年x月x日,晚上十点二十分,某市区主干道上,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交通意外,货车司机醉驾,在拐弯路段撞倒一名在读高三学生,连续两次碾压致其死亡,如今尚在逃逸,请广大市民踊跃提供线索,助公安早日将其逮捕归案……滋滋滋,以上是本台全部内容,滋滋滋…… 滋滋滋……巨大的电流声,在死寂的校园里,尤其清晰。 孟梨的脸色,瞬间变得跟雪一样白,撒腿就跑,逃命一样地往前跑,拼命跑,身后的走廊全都塌陷了,变成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像深渊一样,把周围所有东西都吞噬殆尽。 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摆脱深渊的追击,可是最后,孟梨还是筋疲力竭,被深渊一口吞了进去。 他在完全被黑暗笼罩之前,看见了零星的光,闪烁得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伸手一抓,抓到的却是一把雪亮的短刀——是他的那把短刀,他看见自己的手,变成了狐狸爪子。 短刀割破了狐狸爪子,从上至下,刺穿了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喉咙里翻涌出了咕噜咕噜的血泡。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周围好安静,有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轻飘飘地落在眼睫,还有面颊上,好像是雪花。 但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疼,只是觉得好冷好冷,冷得他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他感觉得到,大量的鲜血,从自己被扎通的大动脉里,直接喷了出来,身体一点点地凉了下去,直到气息全无。 之后…… 孟梨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被小系统摇醒了。 “唔。”小狐狸气息奄奄,微微掀起一丝眼皮,有气无力地发出呜咽声。 【阿梨,你听我说,你血崩了,可常衡不知道,他被楼下一群凡人缠住了,管不了你,我怕你死了,就只好先带你出来疗伤,可我又扛不动你,只能把你暂时变回狐狸。】 小系统用爪子,摸了摸小狐狸的头。 【不过你放心,我找的这个地方挺安全的,这里尸气重,又是在地底下,即便没有珠子封印你身上的妖气,常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你就好好休息一会儿,但别睡太沉了,我怕你……】 孟梨懂,就是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没劲儿说话,身体乏得很,只能勉强点点头。 小系统扶着他的头,将什么东西喂进了他的嘴里,还催促他,快点咽。 孟梨觉得苦,下意识用舌头顶着往外吐,小系统急得就差上嘴了,两只猫爪捂住小狐狸的嘴,强逼着他咽下去。 【阿梨,这个是野红参,再过个几年,只怕就要成精了,补血特别好,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你千万要挺住啊!】 许是这株快要成精的野红参确实有奇效,没一会儿,孟梨果真慢慢就自己缓过来了。 【阿梨,你快吓死我了!你说说你,怎么气性那么大!好端端的,怎么气得血崩了,快吓死小猫咪了,哇!】 小系统抱着小狐狸嗷嗷哭,还不忘记感慨孟梨是命不该绝。原来小系统驮着小狐狸逃跑的时候,竟在这片乱葬岗里,意外瞧见一株快要成精的野红参,自己从土里钻出来,吸食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 由于这里是乱葬岗,那野红参也吸食了不少尸气,属性偏温,阴阳俱补,更何况还即将成精,给失血过多的小狐狸服用,最是合适不过了。 “谢谢你救我。”孟梨由衷感谢。 【阿梨,看见你没事了,我真是太开心了!】小猫咪把眼泪往狐狸毛上抹。 “对了,你刚刚说,这周围是乱葬岗,还说你把我藏地下来了,那我们该不会又……” 【对啦,阿梨,你猜对了,我就是把你藏棺材里了。没了珠子封印妖气,常衡很快就会追来的,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带你藏棺椁里来,借用尸气挡一挡你身上的妖气。】 孟梨:“……” 他也总算明白,为啥刚穿书,就躺棺椁里了,敢情就是为了用尸气挡妖气啊。 等等! 尸气? 尸! “那尸体呢?!”小狐狸微微仰头,一只耳朵耷拉着,一只支棱着,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喏,在那呢。】猫爪子一指。 小狐狸借着他身上的光亮一瞧,顿时吓得狐狸尾巴都竖了起来,就见一具死尸,正背对着他俩,倚靠在角落里,身上穿了一身大红配大绿的袍子。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不过应该死了得有好些年头了,皮|肉都腐烂完了,只剩下一具骸骨。 “罪过,罪过!”小狐狸两爪护心,闭眼祷告,“愿上苍保佑你,来生无病无痛,平安喜乐,万事如意,幸福一生……” 【喵?】猫猫疑惑,猫猫听不懂,但猫猫有样学样,也闭眼祷告。 “对了,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孟梨可是没忘,叶姑娘还在歹人手里,危在旦夕,急需五十万灵石救命呢。 【从我们离开客栈到现在,大概才过了两个多时辰。】 “那就好,还早……”也就是说,距离拿钱赎人,还有一段时间,孟梨寻思着,两个多时辰,就是四个多小时,常衡就算再被楼下凡人们缠得脱不开身,也不可能四个多小时,也不上楼看他一眼。 此刻肯定已经发现他不在房间,说不准都出门找他了。自己得赶紧回去才行。 但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断尾之痛。 在棺材里扑腾了几下,然后就彻底熄火了,烂歪歪地趴在里头,一动不动了,还吐了点血,把唇边的毛都染红了。 【阿梨,你还是再好好调养一阵吧,先别着急出来,省得再生闷气。】 小系统劝孟梨别生闷气,自己却气得半死,气鼓鼓地打起了猫猫拳。 【那个臭道士!明明之前脱|光了阿梨的衣服检查,我还当他检查出了什么,结果根本没有!他不过就是个花架子,他,他,他根本就没看出来阿梨尾巴断了!】 “那要是看出来了,才更麻烦吧?”孟梨忍不住道,“幸好没看出来。” 【就算没看出来阿梨尾巴断了,但总看出来阿梨的屁股上有伤罢?他也不说给阿梨看看屁股,就跑去楼下给那群凡人看胳膊腿……那些人的胳膊腿,难道比阿梨的屁股还好看吗?气死我啦!】 孟梨:“……” 孟梨:“……” 孟梨:“……” 是哦,他断了尾巴,尾巴长在尾巴骨,下面就是屁股,常衡脱了他的衣服,还看了他的屁股,甚至对他做了指|检! 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不醒时,被常衡看了,还摸了屁股,就臊得厉害。 就算是个男的,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摸屁股罢? 他现在严重怀疑,常衡到底是不是个直的,或者是个双?否则为啥一边暗戳戳喜欢着女主,一边又用手指暗戳戳他的屁股呢? 孟梨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回头当面问问看。 那五十万灵石全在常衡手里,想必,他定会尽数拿去赎回叶姑娘罢。 想到此处,孟梨又有点闷闷不乐,但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命关天,钱没了还能再挣,人若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如果真要是因为他不肯出钱救人,叶姑娘惨遭撕票,估计常衡会恨他一辈子罢。 那孟梨之后的任务可就更难办了。 【阿梨,我仔细想了想,掳走女主的,应该就是叶家的人。】 “什么?!你是说,是他们串通起来,演给常衡看的?!”孟梨瞬间来了精神,“靠!” 【是不是串通的,这我就不知道了,但除了叶家人,就没有其他人会干这种事了呀。】 孟梨这会儿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也能冷静下来思考了。 既然叶家人那么清楚叶簌簌的一举一动,连她的发簪流落至当铺都知道,定然一直尾随他们到了此地。 而他们三个也是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肯定不存在跟谁结怨,更何况,孟梨不相信常衡会那么放心,把一个昏迷三天三夜还不醒的妙龄少女,独自丢在客栈里,势必会留下什么东西护身,或者是设了结界。 如果真是普通的百姓行恶掳人,怎么可能近得了叶姑娘的身?就算是有些修为的人,想要破开常衡的设防,只怕也会弄乱房间。 可孟梨记得很清楚,当时屋子里虽然空空荡荡,窗户也是打开的,但很整洁,完全不像一楼大堂,满地狼藉。 这么说来,就应该是叶姑娘醒来后,自愿跟人走的了。 可叶姑娘又不傻,怎么会跟不认识的人走呢? 如此一来,就只能是叶家的人现身,将她带走,并且,还故意留下染血的纸条,就是为了让常衡看见。 只怕,图钱财是假,想强行增近男女主的感情,才是真! 说不准到时候,还会威胁常衡,让他自己剖心! 如此一想,孟梨再也待不住了,强撑着戴回珠子,推开头顶的棺盖,想回去帮忙。 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常衡剖心! 要不然,自己还怎么回家呀。 【阿梨!你现在这么虚弱,你还想往哪儿去?】 “我得去阻止才行!” 孟梨爬出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居然不翼而飞了,幸亏外袍还在,要不然就走光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却眼冒金花,头重脚轻,原地摇晃得像根水草。 第37章 五十万灵石,也可以赎回孟梨 小系统用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他扶住。 【阿梨!不行的!你别再逞能了!】 “可,可我想回家啊……他要是把心给了叶姑娘,那我该怎么回家呢?” 夜色又沉,深更露重。 孟梨完全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更找不着回客栈的路。整个人轻飘飘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没走多远就扑倒在地,把小系统压得喵喵乱叫。 【阿梨,阿梨!快起来!我快被你压成猫饼了,阿梨!】 “嘘,别,别吵,我可以的,我一定行……”声音越来越弱,孟梨趴地上蛄蛹好一会儿,也没爬起来。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人,在向他逼近。 迷迷糊糊,孟梨很快就陷入昏迷。 不过好在,这回没有再做噩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梨醒了过来。 可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住了。嘴里也被人塞了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而且,身子好像在动——准确来说,他好像躺在了会动的车上,能清晰听见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还挺快。 顿时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个回事? 【阿梨,你别急,我跟你讲啊——】 在小系统的讲述下,孟梨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坏人抓了,小系统还告诉他,这俩坏人的外貌特征,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胖的像冬瓜,瘦的像竹竿,看样子是两个散修,因为腰间佩剑,还夹着符纸,以及罗盘纱网之类的东西,面相凶狠,感觉人手沾了几条人命。 【阿梨,你别乱动,那两个人在前面驾车,别被他们发现了,我能帮你把绳索咬断,还能帮忙拖延……但问题是,你还有力气跑吗?】小系统忧心匆匆。 别说,还真别说,孟梨这会儿确实没劲儿跑了。只好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啊,那怎么办?我听那俩人说,要把你拉到极乐坊去!!!】 极乐坊? 孟梨愣了愣,那是什么个地方? 恰在此刻,车轱辘撞上了一块大石头,车身颠簸,他整个人也跟铁锅翻菜似的,颠了起来,又跌回车板上,还骨碌骨碌滚了一圈,从鼻腔里发出了闷音。 前面立马传来人声:“你他娘怎么驾车的?眼睛被狗屎糊住了,是罢?”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好端端的,路上怎么有这么大一块石头?不过刚刚好像有奇怪的声音……是不是那小子醒了?” “去看看!” 【阿梨!他俩过来了!】小系统赶紧出声提醒,示意孟梨继续装死。 孟梨也不傻,立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很快就被人用手推了一把。 “看样子还没醒,这小子睡得可真沉!” “我看八成是晕过去了,你瞧瞧他这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还有他穿的,都是什么?”又一人道,顺手扯了扯孟梨身上破破烂烂的袍子,看着他露出来的细白小腿,露出淫|笑来,“这小子模样好,生得细皮白|肉的,最招那些老男人喜欢了,咱们仔细着点,别让他死了,要不然可就卖不着什么好价钱了!” 孟梨这才听明白了,敢情极乐坊就是那种娱乐场所,听这两人话音,看来是想把他卖进去,供男人们玩弄。 他不过就是在荒郊野外的乱葬岗边上,趴了一会儿,醒来后,就被人五花大绑,蒙眼堵嘴,装上车拉出去卖。运气也是没谁了。 “嘿嘿,这小子的模样,我瞧着也喜欢,要不是怕把人弄死了,我倒是想采补采补。”外貌看起来像个矮冬瓜的男人,嘿嘿笑着。 “你可不能动他,要是把人玩死了,可就卖不出去了。”竹竿举起一只手:“我看他啊,起码这个数!” “五百?” “笨!是五万!”竹竿伸手给了冬瓜一巴掌,骂他蠢笨得像头猪。 孟梨一阵无语,五万灵石就把他卖了吗? 这突然间,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会儿大概也就六、七岁,比较爱看警匪片,里面免不了有绑架勒索的情节,有一回,他就突发奇想跑去问爸爸,如果自己被坏人绑架了,家里舍得筹五百万救他吗? 当时爸爸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边举高高,边说:“家里或许拿不出这么多钱,但爸爸就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凑出来救我宝贝儿子!” 小孟梨得到答案后,又屁颠屁颠跑去找妈妈,昂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问:“爸爸说,如果我被人绑架了,他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救我,那妈妈你呢?” 孟母当时告诉他,爸爸能为他做的事,那么妈妈也能,而且,还会比爸爸做得更多。 想不到,一朝身死,穿越到了异世界,身价也暴跌了。 区区五万,就把他卖到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孟梨觉得,这如果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醒来后,梦里发生的一切,就都不作数了。 【阿梨,他们在修车轱辘,我跟你讲啊,现在天也亮了,小道士还没追上来,我们得想个法子自救,要不然,你就真得被卖到极乐坊了!】 孟梨当然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想了想,他突然动了动,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故意引起两人注意。 “老实点!我们兄弟杀人不眨眼!再要乱动,小心我划了你的脸!” 孟梨抬了抬头,故意把嘴往前顶了顶,小系统见状,立马飞了过去,两爪齐用,吃力地将堵着孟梨嘴的布团抽了出来,都来不及活动活动酸疼的腮帮子,他赶紧道:“两位大哥,五万就把我卖了,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矮冬瓜恶声恶气,脱下鞋子,要再把孟梨嘴巴堵住。 竹竿将人拦住,眯了眯眼睛,语气阴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有一位道士朋友。”孟梨腮帮子酸疼,说话有点漏风,“他出手很阔绰。”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竹竿拿出刀子抵在孟梨脸上,威胁道:“说下去,胆敢骗我们,就割了你的舌头!” “我那位道士朋友,跟我有过命的交情,只要知道我被人掳走,定然会拿钱赎我的。”孟梨想清楚了,反正他现在扑腾不动,根本没力气去阻止叶家人坑害常衡。 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阻止常衡拿钱去赎叶姑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本该去赎叶姑娘的常衡,先来赎自己,这样一来,自己不仅能得救,还能打乱叶家的阴谋。 这并不会太为难常衡。 从时间上来说,现在才刚天亮,只要常衡脚程够快,完全可以先拿钱来赎孟梨,再折身去救叶姑娘。 孟梨都想清楚了,就要五十万灵石,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就刚刚好,五十万! 只要常衡带着五十万灵石过来赎他,那么,孟梨就能有理由说服自己,这些钱都花在了自己身上,常衡没有违背诺言。 至于这两个散修,料想也不是常衡的对手,到时候,再把五十万灵石原封不动拿回去,二人一起返回救叶簌簌。 岂不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鱼和熊掌有时候,也是可以兼得的。 孟梨能想到这些,常衡必然也能想到,所以,孟梨信心满满,因为他实在不知,常衡会有什么理由,拒绝过来赎他。 小系统也觉得这法子太妙了,当即给孟梨竖起来猫爪爪。 “五十万灵石?这么多?!”矮冬瓜惊讶,“一个出家人手里,真的有这么多钱吗?这小子可别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好等人来救他!” “怕什么?你我兄弟混迹修真界多年,难不成还怕区区一个道士?”竹竿冷笑,“我倒是担心,那道士纵然有五十万灵石,也不肯拿出来救这小子!” 孟梨言之凿凿,信心满满地道:“别说五十万灵石了,就是五百万,他也会拿来救我的!” 他多少还是了解常衡的,那个小道士视金钱如粪土,再多的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寻常。 就算不是孟梨,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想必常衡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所以,孟梨特别有信心。 “那好,我就姑且相信你,要是那道士不肯拿钱来赎,就莫怪我兄弟二人,先拿你采补,再把你卖到极乐坊去!” 竹竿撕了孟梨身上的一块衣摆,刚要割孟梨一刀,刀子才贴孟梨胳膊上,他就开始鬼叫。 “大哥,大哥,我本来就失血过多了,再放我的血,我命都要没了啊!” 竹竿定定看了他几眼,似乎也觉得孟梨的脸色,惨白得都有些吓人了,也不想真把人弄死,要不然就不值钱了。索性就咬破自己的手指。 “……那个,就写,要是不过来赎人,就先挖眼,再砍胳膊砍腿……反正写得越凶残越好,千万别写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啊……”他一个大男人,还是要点脸面的。 竹竿瞥他一眼,冷笑道:“就你事多!”但还是听了孟梨的话,把挖眼,砍胳膊砍腿都写上去了。之后就吩咐冬瓜,找个不认识的孩童,按照孟梨给的地址,送到常衡手里。 还让冬瓜小心点,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之后,孟梨就躺在马车上,还问竹竿要了块饼子,叼在嘴里慢慢啃,等他吃饱了,常衡差不多就过来救他了。 他不打算和常衡继续闹别扭了,只要常衡先过来赎他,那么,他就顺势倒常衡怀里,好好勾引勾引他。 充分发挥出自己狐狸精的本事,让常衡移情别恋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自己就能回家了罢。 想到这里,孟梨不禁笑出了声。 随即就听见竹竿冷笑:“你最好祈祷,那个道士真的会如约拿钱过来赎你,否则,我就让你此生再也笑不出来!” 另一头,矮冬瓜揣着血书,腿上各贴了一张疾速符,身影如闪电般,往回掠去。 忽迎面撞到了什么东西,竟一屁股跌坐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还没来得及开嗓骂娘。 眼前蓦然一晃,一道黑影就挡住了他的去路,来人身长玉立,生得倒是盘靓条顺,五官端正,剑眉星目,极是俊美出挑。右眼尾生了颗痣,让整张俊脸添了几分柔和。看年岁不过二十七、八,身姿挺拔得像是棵参天松树,又因为衣着华贵,遂像是富贵人家庭院中精心侍弄的兰花墨竹。 此刻立于荒山野岭,脚踏着枯叶,周围飞沙走石,阴风阵阵,吹得身上的玄袍猎猎作响,隐约翻涌出金线勾勒出的牡丹花纹,极为华贵精美。 总而言之,此人的气度非凡,倒是与此地的荒凉显得格格不入。 正是不久前,孟梨才在小树林里遇见的,那位叶家现任的家主,也就是女主名义上的小叔叔。 “公,公子!”矮冬瓜瞬间跟哑炮似的,熄了,赶紧连滚带爬地想要站起来说话。 可还未起身,就听嘭的一声,一枚金叶子自叶昧手心飞出,重重将其左腿膝盖骨击碎,瞬间发出了堪比杀猪般的惨叫声。 矮冬瓜单膝跪地,痛得冷汗直流。 叶昧微微勾唇,冷笑:“抱歉,我不习惯有人在我面前站着说话。”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矮冬瓜赶紧磕头,连声求饶。 叶昧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犹看蝼蚁,不紧不慢地问:“我不是让你们,把那个少年远远带出去卖了,再不许放他回来么?” “怎么,是我说话不够清楚,而是你们不想活了?” 矮冬瓜吓得面色惨白,立马推卸责任,说都是竹竿受了孟梨的蛊惑,非要找什么小道士,拿五十万灵石赎人,还说什么,自己只是被逼无奈,求公子高抬贵手,饶他一条贱命。 并把竹竿手写的血书双手呈上,矮冬瓜哭丧着脸:“公子,我大字不识一个,要是公子不信,就只管派人去打听!” 叶昧瞥了眼血书上的内容,当即眼里流露出了玩味,一挥衣袖,血书就烧得干干净净。他道:“既然他想找死,那你们就成全他。” 矮冬瓜:“那,那杀了?” “不,你回去告诉他,血书已经送到了小道士手里,然后,你们就陪着他等,等过了午时三刻,就挖他一只眼睛,砍他一只手,再打断他一条腿,将他远远打发了。” 顿了顿,叶昧的声音更沉:“我要让他,连他的亲生父母来了,都认不出他来,明白么?” “明白,明白!”矮冬瓜连连点头。 “那好,记住了,刚刚那枚金叶子,可以是赏钱,也可以是你们黄泉路上的过路钱。”叶昧冷冷一笑,“滚吧。” 第38章 小狐狸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孟梨啃完了饼子,又有些渴,然后开始大哥大哥地喊。 竹竿冷冷道:“瞎喊什么?谁是你大哥!” “可是……我渴了,刚刚那个饼子太干了。”孟梨理直气壮地道,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真的好渴,喂我喝点水吧?” “你怕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天底下哪有孟梨这样的,对挟持他的坏人,一口一声大哥地喊,又是要饼子,又是要水喝的,好大的狗胆! “我可告诉你了,我杀人不眨眼!” 孟梨吸了下鼻子:“可我真的好渴……看在即将到手的五十万灵石的份上,就喂我喝一口吧,就一口,求你了,我快渴死了……我要是死了,回头我那个道士朋友看见了,定是要勃然大怒,到时候说不准就把五十万灵石,一掌催成齑粉……哎呀……” 他感觉到有冰冷的刀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顿时就颤颤道,“好好好,不喝了,我不喝了,还不行吗?” “你这把刀倒是不错,哪来的?”竹竿冷笑一声。 “我祖传的宝贝,当然不错了。”想了想,孟梨又道,“不过,你,你小心点啊,这刀子削铁如泥,我,我这脖子细得跟嫩豆芽似的,千万别伤着我了。” “大男人还这般贪生怕死!”竹竿嘲笑他,然后就懒得管他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车上,就坐在一旁啃干粮。 【阿梨,你张嘴,我喂你喝水。】 小系统突然飞了过来,两只猫爪小心翼翼捧着一片树叶,上面俨然掬着一汪清水,是他从附近的河边取来的。 孟梨口渴得厉害,一口气就舔了个干净。喝完之后,就小声询问,常衡来了没有。 【还没,连那个矮冬瓜也没回来。】 小系统飞在半空中观望,显得忧心忡忡。 【阿梨,眼看着都快中午了,常衡该不会……】 “他肯定会来救我的!”孟梨依旧信心满满,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喝完水后,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可他双手被反绑,双腿也被绑得结结实实,无论他怎么调整姿势,都不会舒服的。 只不过是尽量让自己舒坦一点点,还苦中作乐,嘴里哼着小曲儿,唱的是好运来。 竹竿听见了,又冷嘲热讽一番:“你倒是好雅兴,还会唱曲儿呢,看来以后极乐坊要出新曲儿了。” 言下之意,哪怕小道士真的带了五十万灵石过来赎孟梨,他们也不会放人的,还是会把孟梨卖到极乐坊去。 孟梨也不同他争辩,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才行,他深切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所以很识相地闭了嘴。 没一会儿矮冬瓜就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竹竿上去就是一巴掌,怒骂道:“让你送个血书,你他娘送狗肚子里了?!” “还有,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矮冬瓜赶紧把他拉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小系统见状,便飞过去想偷听,结果只听见一句“把这小子弄残”,吓得当场就应激了,连滚带爬冲回孟梨身边。 【阿梨,阿梨!他们说,要把你弄残!】 孟梨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把他弄残? 为什么呢? 他强撑着,从马车里坐起身来,左右“观望”一圈,问:“血书没有送到小道士手里吗?” 矮冬瓜恶声恶气:“送到了啊!但他看样子,并不打算过来赎你,一点都不着急!” “不可能!”孟梨同他争辩,“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着急!你是不是送错了?” “我送错?你投错了胎,我都不会送错!”矮冬瓜道,“年轻俊美的小道士嘛,头上扎了条额带,穿一身黑色道袍,手里拿着拂尘,我记得清楚,怎么可能会送错?” “不可能!”孟梨有点急了,声音也大了些,“你绝对是送错了!” “我差了个小孩儿去送,躲在一旁看得仔仔细细,那小道士站客栈门口,接了血书,看了好久……我生等他,问那小孩儿,血书是谁给的,才敢离开!”矮冬瓜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的样子。 孟梨还是觉得不可能,常衡虽然性格沉稳内敛,遇事镇定自若,但不可能看见血书上的内容之后,还无动于衷! 那血书上可是写了挖眼,砍胳膊,砍腿啊!!! 他还记得非常清楚,当天晚上,常衡看见房间里留下的字条时,脸色都白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的担忧是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掳走叶姑娘所留下的那张字条上,可没有什么挖眼砍手,这种残忍至极的字眼,都能令常衡那般惊慌,所以,孟梨不相信,常衡会对自己的生死,那么得无动于衷!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对了,他当时眼睛被蒙住了,所以没看见竹竿到底写了什么,孟梨赶紧问:“你真的把我说的话,写上去了吗?” “一字一句,都是按你说的所写。”竹竿沉声道,“我兄弟二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从不说谎。” 【阿梨,我当时也看见了,他真的写了!】 孟梨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常衡居然真的不管他的死活,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莫说是他了,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常衡也不会眼睁睁见死不救的,更何况,孟梨怎么着,也比陌生人在常衡心里有分量吧,孟梨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我知道了!”他脑中灵光一闪,“肯定是忘记把名字写上去了!他肯定不知道被你们掳走的人是我,一定是这样!” 孟梨冲着矮冬瓜道:“大哥,大哥,你再去给他带句话,就说,你们绑走了孟梨!孟是孟浪的孟,梨就是梨花的梨!他只要一听见这个名字,一定会立马带钱过来赎我的,他一定会的!” 矮冬瓜仰头看了看天色,才又道:“快到午时三刻了。”他这话是同竹竿说的。 因为午时三刻一过,他们就要依照那位黑衣公子的吩咐,把孟梨弄残,让他的亲生父母来了,都认不出他来,再远远把他丢掉。 “快午时三刻了?”孟梨愣住,整个人突然很颓靡,一下子就跌坐回去了。 也就是说,就算矮冬瓜以最快的速度,再去给常衡带句话,常衡也并不一定,就会立马过来赎孟梨。 因为,这样一来的话,常衡就面临着一道选择题。 要么,带着五十万灵石去救叶簌簌,要么,就带着五十万灵石,来救孟梨。 常衡又不知道,叶姑娘是自愿跟叶家人走的,定会以为,如果自己不准时带钱赎人,叶姑娘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这分明就是一场明明白白,残忍又分明至极的生死二选一! 孟梨之前也大大小小,经历了不少同样的境况,而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常衡都会选择叶姑娘! 或许,有那么一瞬,常衡是犹豫的,迟疑不决,举棋不定的,但他最终的选择,必然是叶簌簌。 孟梨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突然没有勇气,让矮冬瓜再去给常衡传话了。 在小事上,他都从来不被常衡坚定地选择过,更何况是面临生死之选呢? 他不让矮冬瓜去多此一举,还能骗骗自己说,常衡不知道,常衡不清楚……不知者不怪。 如果常衡知道,他也被人抓走了,说不准会撇下叶姑娘,第一时间赶来救他呢。 他还能这么自欺欺人,还能这么自以为是,认为他和常衡是生死之交,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实际上在常衡眼里,他永远比不上叶姑娘一根手指。 既然如此,那常衡之前干嘛还要抱他呢。 干嘛还要抱着他,那么着急地求他睁眼看看自己,理一理自己呢? 又为什么要脱|光他的衣服,摸遍他的全身,还用手指触碰他难以启齿的地方? 那根糖人算什么? 孟梨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真心付出,真的是一文不值。 他的友情在别人看来,真是好廉价,只用一根糖人就把他哄好了。 可笑他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也没吃过一点好东西,抓着两文钱一根的糖人,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咬,一直叼着,舔了一路。 最终还是没完全吃到嘴里,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像他们的友情一样,四分五裂……不,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友情,只是常衡出于一种责任,所以,才把他这个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可怜虫,带在身边。 说不准,常衡本来就不喜欢他,甚至还有点讨厌他,嫌弃他呢。是他非要死皮赖脸跟着常衡的。 【阿梨,以我对小道士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一定有他的原因!阿梨!】 小系统也看出了孟梨的难过,赶紧飞过来,摸摸他的脸,以示安抚。 【我现在就帮你咬断绳子,到时候我先挡一挡,你赶紧跑,不要回头,一直朝前跑!】 可下一瞬,孟梨的衣领就被一把扯住了,他被大力拽了起来,眼前蒙的布,也被扯了下来。 骤然恢复光明,还不太能适应,当即就眯了眯眼睛,好半晌儿才缓过来。 “这小子长得真是俊啊,我都有点下不去手了……”矮冬瓜发出了淫|笑。 孟梨没理会他俩人,只是抬头望着天,看着太阳,望得出神,喃喃问道:“还有多久,才到午时三刻?”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竹竿道:“差不多半个时辰。” “那能不能再等等。”孟梨轻轻地道。 “等?”矮冬瓜嘲笑他,“就是让你等,你也等不来那道士!人家心里压根没你!要是真有你啊,早就满城悬赏,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了!” 孟梨的长睫轻轻一颤。 觉得矮冬瓜虽然丑,但此话不无道理。 一人之力,或许不好找人,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常衡如果最开始,就拿出那五十万灵石,悬赏找人,只怕全城百姓都会纷纷出动,说不准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常衡并没有啊,他守着那五十万灵石呢。 他一个出家人,守着钱又没什么用,唯一的用处,不就是拿钱去赎叶姑娘么? 所以,从最开始,孟梨就输了,亏他之前还沾沾自喜,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想一石二鸟,却不曾想,鱼和熊掌,焉能兼得? 是他太自作聪明了。 “大哥,我是真喜欢这小子,要不然,就先让我玩玩吧,好不好?”矮冬瓜色|心大起,搓着手嘿嘿笑,“反正也不打算卖他了,让我玩玩,又怎么了?要是不小心把人玩死了,就是这小子命不好!” 竹竿一巴掌抽他脸上,骂道:“说了多少回!酒色误事,就是不改!”打得矮冬瓜抱头鼠窜。 然后他又同孟梨道:“小兄弟,你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行走江湖,多是身不由己。你放心,我不杀你,我只会在你脸上,划个十几刀,毁了你的容貌……再取你一只眼睛,一只手,还有一条腿……远远将你给丢了。要是你侥幸不死,我奉劝你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不要再轻信任何人。” 孟梨喃喃重复着这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他真的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同他说这些干嘛?晦气!”矮冬瓜坐在一旁,嘴里咬着一枚金叶子,含糊不清地嘟囔,“忙活了这么一遭,居然就得了枚金叶子,真是晦气死了!” 小系统见金叶子眼熟,飞过去想细瞧,结果被矮冬瓜卡擦一声,把金叶子咬成两半,另一半直接抛给了竹竿。 “赶紧把这事解决了,我好回去找几个女人,痛痛快快玩一场!” 竹竿接了半枚金叶子,冷笑:“你早晚有一天,得死在这事上!” 午时三刻一到,竹竿就抽出孟梨的短刀,作势要剜他的眼睛。 孟梨的双手,已经解开了,可绑他双腿的绳索,还差了一点,小系统把吃奶劲儿都用出来了,抓着手指粗的绳索,卖力地咬。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孟梨忙道,“我,我有一样宝贝,可不可以换我一条腿?” “宝贝?什么宝贝?”竹竿顿足。 “在我脖子上系着,是一颗珠子,价值连城的珠子。” 竹竿上手去摸,果然摸到了一颗珠子,捧在掌心里细瞧,矮冬瓜也凑过来,看了几眼,道:“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你们拽下来,对着光看。”孟梨脚下的绳索,也松开了,同小系统飞快对视一眼。 “你小子,可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一刀剁了你!”竹竿冷冷威胁,一把将珠子扯了下来。 珠子从孟梨脖子上脱落的一瞬,他身形就矮了下去,瞬间就变回了狐狸。那两人惊住,竹竿震声:“居然是九尾狐狸!” “不对!他只有八条尾巴!”矮冬瓜立马抓过眼间的纱网,语气亢奋,“发了,发了,我们这次要发大财了!抓活的!活的值钱!” 小狐狸冲着他们龇牙咧齿,趁着小系统阻拦,一跃跳下马车,撒腿就跑,身后不断飞来符纸,还有各种纱网,以及暗器。他屡次险避,可还是不幸被从天而降一张大网,盖住了,网绳一收,就被吊了起来。 “呸!这小子有点邪门!” 竹竿啐了一口,拿过黄符要往纱网中的狐狸身上贴,却不曾想,纱网居然突然裂开,狐狸立马扑了过来,被他一掌打落在地,矮冬瓜趁机,用八卦镜照向狐狸。 可怜小狐狸本来就伤重,又被两个散修打,倒地哀鸣不止。 正当两人以为,这狐狸彻底动弹不得,打算将他收了。那狐狸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再度扑了过来,眼睛血红,一爪子将矮冬瓜的胸口刨烂,倒地不起。 竹竿见状,立马祭出黄符,要将狐狸就地诛杀,却不幸被发疯的狐狸,一爪子抓烂喉咙,鲜血狂喷不止。 连杀两人的狐狸,惊慌失措,立马朝着林深处奔去,连自己的短刀都忘了拿。 小系统从竹竿手里,取回珠子,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追了过去。 几乎只是前后脚。 常衡和叶簌簌就一同赶来了,看着地上躺的两人,赶紧抬手探人鼻息。 “道士哥哥!这人还活着!” 常衡立马冲了过去,抬手在竹竿身上的两处穴道一点,厉声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少年?被狐妖掳走的少年?有没有看见?说话!” 竹竿的喉咙被抓碎了,血泡从嗓子里翻涌而出,硬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常衡急了,突然抓住竹竿的手臂摇晃,厉声道:“说话!你有没有看见阿梨?有没有看见他?有没有!” “道士哥哥,你先别急!”叶簌簌取出丹药,想喂竹竿吃,却被情绪激动的常衡,不小心撞翻了手掌,丹药滚落在地。 “我怎么能不急?”常衡情绪失控,“阿梨他被狐妖掳走,生死不明!我怎么能不急?!” 忽然,他余光扫到了跌落在地的短刀,忙冲过去,一把抓起来,喃喃道,“这是阿梨的刀,这是阿梨的刀!” 又立马回头,声音更厉:“阿梨到底在哪儿?!” 竹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狐妖逃走的地方指去。 第39章 你不要抱我 常衡眼神一厉,抓起短刀就冲着竹竿所指的方向行去。 叶簌簌赶紧拦他:“道士哥哥,小心有诈!”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怕的话,就留在此地等我!”常衡推开叶簌簌,执意要过去看一看,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非去不可。 叶簌簌见拦不住他,只好捡起掉落的丹药,也打算跟过去,余光却忽然瞥见,竹竿腰间塞了什么东西,她抬手捏来一看,居然是半片金叶子。 她愣了一下,又去矮冬瓜的腰间摸索,果然也摸到了半片,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片金叶子。 而这枚金叶子从小到大,她见了太多次。 顿时脸色就煞白煞白的,突然就明白了,到底是谁挟持走了孟梨。 不好,道士哥哥有危险! 叶簌簌瞳孔一颤,赶紧抓紧金叶子,撒腿就追了过去,好不容易追上了常衡,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急声道:“不要过去!定是有诈!我们快离开这里!” “阿梨的短刀掉在这里,那他肯定就在附近,我不能走!” 常衡抽出衣袖,继续往前寻去,周围荆棘密布,瞧着确实不像有人过来的样子,不知何时,林中起了雾,越往深处行,雾气越重。 “道士哥哥,你相信我!真的有危险!”叶簌簌冲到他前面,伸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急得都快哭了,“你相信我!孟梨不可能在这!”以她对小叔叔的了解,只怕早就把孟梨杀了,或者是藏到了一个他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而孟梨遗落在地的短刀,只是小叔叔为了抓到常衡,而设下的陷阱! 她这次私自逃跑,让小叔叔的计划落空了,他肯定正在气头上,要是在这个关口,被抓了,那她和常衡都完蛋了。 “你让开!”常衡攥紧手里的短刀,沉声道,“阿梨在不在这,我亲自找一遍,就什么都清楚了!” “道士哥哥!” 叶簌簌一急,又要去拽他衣袖,却忽听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和常衡都一愣,双双寻声望去,远远的,就见林深处,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 但因为雾气太重,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人,还是什么。 常衡将叶簌簌一把拽至身后,左手二指夹着一张黄符,右手攥紧短刀,紧紧盯着浓雾中,缓缓向他们靠近的“东西”。 叶簌簌也赶紧甩开鞭子,不管等会儿冒出来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哪怕是她小叔叔,她也照抽不误! 踏碎枯叶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东西”的轮廓,也逐渐在浓雾中显露,看样子是个人,可又感觉不太像人,因为人走路不会像这个东西一样,踉踉跄跄,晃来晃去,像是左右腿都不听使唤一样。 近了,近了。 常衡夹着黄符的左手,在半空中一划,灵力跟火苗似的,在指尖上下跳跃,缓缓贴向侧脸,已经蓄力好,随时准备一张黄符,狠狠砸出去。 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先降住再说! 一步,两步,三步……越是逼近,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浓,就在常衡即将把黄符甩出去之际,那个藏在浓雾中,借机逼近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原貌来。 只一眼,常衡就觉得当场情绪要崩溃了,指尖夹着的黄符,嗖的一声,燃烧起来,从指尖飞落,在浓雾中燃起一片光亮。 连身后的叶簌簌,也惊吓得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抬手掩唇,发出了一声惊讶至极,也惊悚至极的“孟梨”。 这个人是孟梨,可看起来又不太像孟梨了。 因为孟梨不管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十分漂亮,连讨厌他的人,臭骂他的时候,也会不经意间,蹦出“小白脸”,“狐媚子”,“油头粉面”,这类用来形容美人的词。 可此刻的孟梨,既不白白净净,也不斯斯文文了,浑身上下,就只披了一件烂布,上面被血污糊得完全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大腿以下都露在外头,连鞋子也没穿,他一路是赤脚踩着荆棘过来的,腿上,脚上,都划出了好多新鲜的血口,怪不得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头发也乱糟糟的,跟鸡窝一样,脸上也都是血,看见他们之后,也没什么表情,像是根本没看见,或是根本就不认识一样。 歪歪斜斜,站在原地。 山野间的寒风一吹,他就跟他身上披的烂布一样,摇摇晃晃,风吹就飘,没有方向。 “阿,阿梨……?” 常衡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情不自禁,向他靠近,伸开双臂,就将孟梨抱了个满怀。他一点都不觉得孟梨脏,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仿佛他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声声地喊他阿梨。 可随即就被孟梨推开了,常衡十分诧异地望着他,满脸震惊疑惑。 “你不要抱我。” 常衡心尖颤颤,本以为这句话,就足够令他难受了,却不曾想,孟梨下一句话,更是令他瞳孔骤缩,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不认识你。” 孟梨面无表情的,十指紧紧攥在一起,满脑子都是竹竿跟他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也不要再相信常衡了。 选择“失忆”,也只是他无法面对而已。 “你不认识我?”常衡的声音颤得厉害,几乎是有些哽咽了,“阿梨,你真的……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对,我不认识你,所以,你不要抱我。”孟梨很肯定地告诉他,“你刚刚弄疼我了……我讨厌你。” 叶簌簌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当场就哭了出来。 ———————— 常衡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孟梨失忆的这件事。 他用道袍包着孟梨,带着他和叶簌簌换了一家客栈,还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为孟梨医治。 那大夫望闻问切一番,然后才在隔间,同常衡道:“小郎君应该是头部受了重创,再加上受了极大的惊吓,所导致的失忆,这种情况,在凡间叫作失忆症。” “失忆症?那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常衡追问。 “这,这就不好说了,有的人或许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能想起来了,可有的人需要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还有的人啊,一辈子都可能恢复不了。”大夫的话,无疑是把常衡生生往深渊里推,他险些站不稳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大夫见常衡这般,便宽慰道:“道长是出家人,见的事,定比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见得多,又有什么看不开的?” 话虽如此说,但常衡的心,犹如被人生取之后,放在烧红的铁架上,反复炙烤,又疼又闷,堵得他气血翻涌,只觉得时时刻刻,都会一口血从嗓子底喷出来。 不过,好在孟梨的外伤并不要紧。大夫开了几贴药,嘱咐说,不要逼着小郎君太想以前的事,凡事要循序渐进才好,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怕会让小郎君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等人醒来后,不妨温柔呵护,再选适当时机,讲讲以前发生的事,见见相识的人,或者去熟悉的地方散散心。 常衡一一记下,待送走大夫后,叶簌簌主动说,要替孟梨煎药,看着叶簌簌眼眶通红的样子,定然是躲起来偷偷哭了好几场。 常衡也没有精力再去安慰叶姑娘,将药交给她之后,就独自浑浑噩噩地回房,看见孟梨昏睡在床,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了,可却没什么血色。 连睡梦中,也不安分,嘴里一直念念叨叨,说什么,不要挖我的眼睛,不要砍我的胳膊,我的腿,还说什么,好想回家…… 常衡不清楚,在孟梨被狐妖掳走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听见这只言片语,心都快要碎掉了,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把孟梨一个人留在二楼,为什么不把他寸步不移带在身边,又为什么迟迟没有发现狐妖尾随而来,又为什么让孟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被狐妖掳走了!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寸步不移看着孟梨就好了! 是他的错! 是他那天在密林里,受了狐妖迷惑,稍一迟疑,就被那该死的狐妖逃了! 要是他当天就地诛杀了狐妖,那么,狐妖就不会为报断尾之仇,尾随他,还伺机掳走了孟梨! 一切都是他的错! 要不是他,孟梨根本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都是他的错! “……阿梨,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常衡紧紧抓住孟梨的手,眼泪颗颗分明,顺着面颊滴落在孟梨的手背上,“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依你,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哪怕,孟梨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也不要紧,常衡已经决定了,既然孟梨失忆了,谁都不认识了,自然也不记得,他曾经喜欢过叶姑娘的事。 常衡要把他带回白云观去,骗也好,哄也好,他要让孟梨永远待在白云观,当他座下的小弟子。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以这种师徒的关系,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 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叶姑娘,但常衡再也不想失去孟梨了。 哪怕孟梨有朝一日恢复记忆了,要恨他,那就恨罢……恨也总比让常衡眼睁睁看着孟梨和叶姑娘在一起要好。 第40章 与叶姑娘辞别 傍晚时,孟梨才终于醒了。 依旧是谁都不认识。睁眼看见常衡之后,还立马就扯着被褥,把头脸往里缩。 常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小心翼翼将人从被褥里扒了出来,他谨记着大夫的医嘱,凡事不敢操之过急,跟托小孩儿似的,将孟梨卡在被褥外头。 看着他煞白着脸,却紧闭双眼,不肯瞧人,心尖一痛,温声细语地道:“阿梨,被子里多闷啊,干嘛一看见我,就往被褥里藏?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孟梨紧闭双眼,把脸往床里边扭,一言不发。 常衡哄着他:“阿梨,你饿不饿,渴不渴?我拿点东西喂你吃,好不好?” 孟梨还是不理他,血色寡淡的嘴唇,紧紧抿着,不管常衡说什么,就是不睁眼,也不理人。还一个劲儿地往被褥里缩,跟鹌鹑似的。 这只鹌鹑头发乱糟糟的,额头和脸上,还有细微的擦痕,已经结痂了。 常衡方才也只是简单帮他擦拭了一下身子,就想着,把人从床上捞下来,好好洗洗。 孟梨浑身都是擦伤,洗澡固然会疼,但好好泡一泡药浴,总归恢复得快一些。见孟梨躲在被窝里,也不理人,常衡只好先出去,让店小二烧些热水。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常衡才凑回床边,隔着被褥轻声道:“阿梨,我帮你洗个澡,好不好?” 没人回应。 “阿梨,我给你买了新衣服,你洗过澡,立马就能穿了,你不想试试吗?” 还是没人回应。 常衡生怕他把自己憋晕在被窝里了,索性就上手扯被褥。 “阿梨,泡泡药浴,身上就不疼了,好不好?” 可孟梨说什么都不理他,沉默得像个锯嘴葫芦。 常衡没了法子,只好骗他说:“那你先下来,床单上有血,我帮你换一床,好不好?” “……” “床单是湿的,你这么睡一夜,定然不舒服,若是着了凉,再染了风寒,伤口愈合不了,生了腐肉,须拿刀子割了,到时候会更疼的。” 孟梨这会儿算是听进去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刚一脚踩在地上,就头重脚轻,险些摔倒。常衡手疾眼快,伸手扶他,却被孟梨推搡开,顺势就抱住床架。 他宁愿抱着床架,都不肯让常衡碰。 常衡眼神微微一暗,随即又道:“你下都下来了,顺便洗个澡,好不好?” 孟梨其实不是不想洗澡,相反,他特别想洗,身上脏兮兮的,虽然之前被擦拭过了,但还是黏黏糊糊,让他很不舒服。 只不过,他不想让常衡帮他洗澡,却又不肯跟常衡说话。听见此话,立马把脸往旁边一撇。 几经游说无果,常衡直接上手,抓住孟梨的手腕,岂料孟梨死死抱住床架,怎么都不肯松手,还跟小牛犊子一样,屁股使劲往后撅,每根脚趾都在发力。 可孟梨莫说此刻没什么力气,纵然他好生生的,也断然不是常衡的对手。 因为过于吃力,孟梨原本苍白的脸,都涨得通红,突然对着常衡的手臂,张嘴就是一口。 常衡微微抿唇,任由他咬,一只手也很灵活,几下就把孟梨剥了个干净,抱着他往盛满了热水的木桶里放。孟梨都坐在热水里了,还不肯松口,就一直咬着常衡不放,心里还怨着他,只救叶簌簌,却不管自己的死活。 越想越生气,咬得也越用力。 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气,孟梨才愣愣地松了口。 “阿梨,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常衡轻轻抚摸着孟梨的头,一点点把他乱糟糟的鸡窝头捋顺,“你喜欢咬,我就让你咬个够。” 孟梨冷哼了一声:“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你叫孟梨,梨是梨花的梨。”常衡轻轻地笑,“我叫常衡,我是你的……” “我不认识常衡!” 孟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还把头扭了过去,不肯让常衡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慢慢地,你就会认识了。”常衡拿着水瓢,轻轻往他头上淋水,揉搓着他的头发,轻声道,“我们以前关系很好。” 才不是这样! 关系才不好! 你总是因为叶簌簌,而忽略我! 孟梨的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生怕被常衡发现自己是装失忆,索性就一头扎进了水里。 常衡赶紧伸手拽他,孟梨不肯起来,死死把头埋水里,因为憋气,还跟鱼儿似的,吐出几个泡泡,等好不容易被常衡拽起来时,孟梨嘟着腮帮子,直接把嘴里的水,吐到了常衡脸上,以此来小小宣泄自己心里的委屈。 “阿梨,洗澡水是不能喝的。”常衡神情晦涩,扯过旁边的手巾,给他擦脸,声线听起来有点抖,“阿梨,你可还记得,你今年几岁?” “七岁!” 却不曾想,孟梨随口蹦出的一句七岁,顿时让常衡脸上的血色全无,整个人错愕在了当场,他或许以为,孟梨现在不仅失忆了,还失智了,智商只停留在了七岁。忙不迭想出去找大夫,却再也不敢把孟梨独自丢在客栈里。 几经迟疑之下,常衡还是先帮他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是素净的湛蓝色,绣着雅致的竹叶,他问孟梨喜不喜欢,孟梨也不吭声,因为孟梨知道,不管常衡给他买什么,一定也会给叶姑娘买,或许,会给叶姑娘买得更多。 而他不过只是捎带的。 孟梨低头抠衣服上的竹叶,他不喜欢叶子。 “阿梨,你听我说,其实,我是你的……你的……”常衡略顿了一下,随即又非常坚定地告诉他,“我是你的师父!” 孟梨的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什么鬼? 他俩啥时成师徒了? 别以为他现在失忆了,还只有七岁智商,就开始欺骗他,行不行?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孟梨气呼呼的,“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你不要把我当傻子耍,我才不相信你!” 这个牛鼻子小道士,此前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现在就欺负他失忆,满嘴跑火车! “我并未骗你,否则,你以为,你我是什么关系?”常衡反问他。 “没关系!” 孟梨脱口而出,他才不要和常衡有关系,这个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要不是为了继续完成任务,他死都不会再回到常衡身边的! 居然这么一本正经骗他说,他们是师徒关系!太坏了!!! “若是没关系,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还给你请大夫,给你擦药,给你洗澡,还给你换上新衣服?”常衡又问。 孟梨一时竟反驳不了,看着常衡如此镇定自若,一气之下,就脱口一句:“那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爹呢?” “可你不是只有七岁么?”常衡倒也不生气,还同他讲道理,“七岁的小孩子,不可以恶语伤人。” “七岁怎么了?七岁就,就不能当你爹了吗?”孟梨据理力争,“有志不在年高,你怎么以貌取人啊!” 常衡笑了笑:“可我确实是你师父。”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肯定是骗我的!”孟梨才不要当他的徒弟! “刚刚。”常衡语气肯定,满脸认真,“就在刚刚,我才确定的。” 孟梨:“……” 这不纯属落井下石吗? 想不到,常衡平日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私底下居然还会胡说八道! 好啊,常衡这个黑心眼的道士! “我是绝对不会喊你师父的,你少做梦了!”孟梨双臂环胸,把头往床里一撇。 别以为他不知道常衡安的是什么心,以为收他为徒之后,就能处处管着他,压着他,不让他再伤害叶姑娘了吗? 天地良心! 到底是谁在伤害谁?! “无妨,你现在不想喊,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喊的。”常衡言之凿凿地道,还伸手摸了摸孟梨的头。 孟梨不给他摸,立马躲开,常衡也不恼,轻轻一笑。 恰好有人敲门,常衡让人进来。 进来的竟是叶簌簌,她端着煎好的药,还有炖好的鸡汤,见孟梨醒了,脸上一喜,三两步就冲了上前,惊喜道:“孟梨,你醒了!” 孟梨却不愿意再理她,只是摇摇头说,不认识。 “你再好好想想,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你仔细想想!”叶簌簌追问。 孟梨索性就装头疼,抬手按着额头,面露痛苦。 “好了,叶姑娘,他想不起来便罢了,劳烦你送药来。”常衡起身接过,随后就下了逐客令,“你也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可是……” 叶簌簌还想跟孟梨再说几句话,却被常衡侧身挡住了视线,他道:“大夫也说了,阿梨需要好生休养,就莫再逼问他了。” 如此,叶簌簌纵然不情愿,也只好先行离开,临走之前,还跟常衡道:“那道士哥哥,我就住在隔壁,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立马告诉我,好不好?” 常衡点了点头,等人走后,就把房门反锁了。 孟梨心里堵得慌,一点胃口都没有。 可笑罢,他和叶姑娘同时被掳,也都需要五十万灵石救命,可到头来,常衡还是选择了叶姑娘。 眼下,叶姑娘活生生的,一点事都没有,而他就惨了,如果,他不是狐狸精,只是个普通人,哪还有命在。 可是,常衡好像对此一点歉意都没有,半个字也不提。 常衡喂他喝鸡汤,他也不肯喝,一直偏头左右躲闪,有好几次,常衡手里的勺子扑了个空,都淋到了被褥上,弄得哪哪都湿漉漉的。 “阿梨!”常衡的语气沉了些,“你听话,这些都是叶姑娘辛辛苦苦为你做的,你多少喝一点。” 孟梨本来心里就憋闷,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像是在责怪他不懂事,糟|蹋了叶姑娘的心意……那他就是不懂事了,他以前就是太懂事,所以才会受了好多委屈。 反正他现在失忆了,智商又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又能有多懂事呢? 孟梨索性赌气地把头扭过去,这回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一口了。 被常衡喂得急了,他就一把推开,结果推得力气大了些,把整碗鸡汤全推翻了,弄得到处乱糟糟的,被褥上油汪汪的,看着就恶心。 他得逞了,干了坏事,可心里还是一点都不痛快。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抿嘴,两只手毫无意识地再度绞在了一起。 他本以为,常衡会生气,会责怪他不懂事,辜负叶姑娘的一番好心。说不准还会让他自己收拾残局。 收拾就收拾。 孟梨才不害怕他呢,有什么了不起的!常衡稀罕叶姑娘亲手炖的鸡汤,他可不稀罕! 他这满身的伤,有一半都是因为叶姑娘!! 但并没有,常衡只是默默收拾起了残局,还抓过了孟梨的手,孟梨吓了一跳,还以为常衡要打他刚刚干了坏事的手,立马往回挣。 结果……常衡只是擦了擦他的手,然后轻声细语地问他,为什么不喝鸡汤呢,是没有胃口,还是嘴巴苦?或者是哪里不舒服。 孟梨有些难以置信地抬了抬头,头一回没有因为叶姑娘,而被常衡责怪,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暗暗庆幸,自己装失智,看来是很明确的选择。 常衡是大人,他肯定不会跟七岁的孩子一般计较的,还会处处偏向着他。 孟梨头一回感受到,被常衡偏爱的滋味,还觉得有些恍惚。直到额头被一只大手贴住,才小声道:“我,我不喜欢那个,那个姐姐。” “你不喜欢她?”常衡愣住,心里竟不由涌起一阵莫名的开心,下意识又确定一遍,“你真的不喜欢她?” 孟梨摇摇头。 “为什么呢?”常衡轻声问,“有原因吗?”明明从前的孟梨是喜欢叶姑娘的,现如今又突然说他不喜欢了。难道失忆后,连喜恶都会变的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我说不好。”孟梨低头抠手。 常衡暗暗摇头,责怪起了自己,七岁的小孩子,又能说出个什么来呢。 “那你乖乖把药喝了,以后,我们就不跟那个姐姐来往了,好不好?” 孟梨十分惊诧,险些把手抠烂,什么鬼???常衡这是哄他的鬼话吧? 为了让他乖乖喝药,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好啊……这个小道士,想不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居然背地里骗小孩子! 最后,孟梨还是把药喝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当天夜里,常衡就留宿下来,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孟梨赌气,把自己紧紧贴着墙,不肯和常衡沾上一星半点。 有好几次,他都很清晰感觉到,常衡的手臂,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似乎是想搂着他的肩,但最后还是把手放下了。 一夜泾渭分明。 翌日天蒙蒙亮,孟梨还在呼呼大睡,常衡就起身出了门,临走前,在房间周围下了结界,还将一直形影不离的拂尘,也放在了孟梨的枕头边。 之后就出门买了许多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买给叶姑娘的,还为她买了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通身都是银白色的鬃毛,背上安着大红色的崭新马鞍,非常漂亮。 孟梨醒来后,店小二给他送饭时,还顺嘴提了几句,说小道士对随行的那位红衣姑娘真好,一大早就出门买了一大堆东西,又是吃的,又是穿的,还买了匹漂亮马,就拴在客栈外头,过路人见了,都纷纷赞不绝口。 这让原本就没有胃口的孟梨,当即倒尽胃口。他就猜到,昨晚常衡说的那话,不过只是哄她的鬼话,亏他还捏着鼻子,一口气就把一大碗又苦又难喝的药汤灌了个干净。 【阿梨,你别生气,一会儿我就去拿点巴豆喂马,等女主骑上马时,那马一边跑,一边拉,看那些人还怎么夸!】 小系统休息了一天一夜,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还想着暗戳戳搞小动作。 “算了吧。” 孟梨摆了摆手,他只是有些忿忿不平,但还不至于坏心眼到害叶姑娘当众出丑,攥着筷子在饭菜里搅来搅去,一直到半分热气也没了,他才住手。 有气无力地趴回床上,心里难受得要死。 客栈外,常衡把叶簌簌独自上路,可能需要到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准备齐全了。 同她吃完最后一顿饭,便提出了辞别。 “叶姑娘,阿梨这次遇险,全是因我疏于防范所致,如今,他失忆又失智,如懵懂孩童一般,天真无知,我想带他回白云观去,收他为座下弟子,从今往后,引他入道,传授他道法,或许,这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簌簌站在风口,怀里抱着常衡给她准备好的包袱,被寒风吹得面色发白,唇瓣轻颤着道:“可是,道士哥哥,万一孟梨有朝一日,恢复记忆了呢?” “他若恢复记忆了,我定会尊重他的选择,他想走,我也不会阻拦,但若他愿意留下,继续当我的徒弟,我自不会将他拒之门外。”常衡言辞恳切,其实已经暗自下定决心,不会再让孟梨恢复记忆了。 更加不会让孟梨再想起叶姑娘,只要孟梨想不起叶姑娘,那孟梨就能安安心心,当他的徒弟了。 他这个当师父的,难道还左右不了徒弟的去留么? “可是,那样一来,孟梨岂不是也要跟道士哥哥一样,是个出家人了?”叶簌簌难过至极,眼眶都微微发红,“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他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常衡道:“叶姑娘,白云观毕竟是道观,是我原先考虑不周,我本打算将你安置在观外的竹林里小住,但如今,阿梨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只想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药,早日将他治好,其余诸事,暂且无暇顾及。”顿了顿,他又道,“或许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 但再相见时,孟梨只能是依偎在他座下的小小道士,只要他不松口,孟梨便不能还俗,自然也不能和叶姑娘在一起。 叶簌簌也不傻,自然听明白了,可是她就是心有不甘,凭什么常衡说把孟梨带走就带走,但也明白,孟梨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她害的。 她留在孟梨身边一日,就只会给孟梨带来危险。 就此离去,或许,叶家不会饶过她,但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思虑再三之后,叶簌簌提出,想当面跟孟梨告别。 常衡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叶姑娘,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不过是徒增感伤罢了。高山水远,贫道在此与叶姑娘辞别,愿叶姑娘此行顺遂,百事无忧。” 回到房里时,饭菜几乎纹丝不动地在桌上摆着,常衡走过去,用手贴了下碗碟,一点热气都没了。 他望向床上藏在被褥里,鼓鼓囊囊的一团东西,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店小二重新换了新鲜饭菜来,便连被褥带人,一把从床上掐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抱到了桌前。 “你放开我!”孟梨挣扎,脸在被子里憋得通红,忿忿道,“我睡得好好的!谁让你把我掐起来了!你走开!” 【阿梨,扇他,扇他,大力扇他!】小系统从旁煽风点火。 【反正你现在是小孩子!他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的,直接大嘴巴扇他!】 孟梨也是鬼迷心窍了,还真信了小系统的邪,挣扎着从被窝里抻出一只手,作势要抽,却被常衡一把攥住了手腕,又压回了怀里。顺势把被褥扯了。 常衡跟对待小孩儿似的,把他抱在怀里,双腿夹住孟梨的腿,不允许他乱动,一边拿筷子夹菜喂孟梨吃,一边告诉他:“不许打师父。” “我呸!你才不是我师父!”孟梨气坏了,这明显就是在占他便宜! 常衡不过只比他大两岁,两岁,两岁而已! 就想当他师父,做他的黄粱大梦去吧,他才不答应! “不许对师父无礼。” 常衡空出一只手,跟掐小猫一样,揪着孟梨的后颈皮,那块皮肉立马麻酥酥的,像是被电流穿过,以至于他立马缩了缩脖子,小幅度地在常衡怀里扭。 可他终究又不是真正的七岁小朋友,而是十七岁的大朋友了,他在常衡怀里扭,是会引起生|理反应的。等他发现自己有反应了,瞬间跟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耳根子都烧红了。 常衡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目光低了低,看了几眼之后,就尴尬地咳了咳,哄骗着孟梨道:“你看,就因为你不好好吃饭,所以才会这样。” 孟梨:卧了个槽? 骗小孩儿? 他肚子里的坏水,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抓着常衡的手,就往上贴,还坏心眼地问:“那怎么办呢?”声音也夹了一下,听起来真的很孩子气。 “……”常衡大概是被他的大胆惊住了,好半晌儿才抽回手,脸上飞过两抹红,“多,多吃青菜就不难受了。” “真的吗?”孟梨故作天真懵懂,“我只有七岁,我什么都不懂,你可不能骗我哦。” 40-50 第41章 他比拉磨的驴都倔 常衡真的很过分,不帮忙就算了,还骗孟梨说,多吃青菜胡萝卜,能长高。 孟梨严重怀疑,他是话里有话,嫌弃他个子矮。为此,孟梨还特意拉他站起来,比划了一番,他就不信常衡只比自己大两岁,能比自己高到哪里去呢? 结果不比不要紧,一比之下,把孟梨整抑郁了。他知道自己个儿不高,但没想到只到常衡的下巴,还是他偷偷垫了脚的。 常衡宽慰他说,好孩子要多吃饭,不可以挑食,这样就能长高了。 孟梨是挺不服气的,就嚷嚷:“我已经很高了!我今年才七岁,七岁,七岁!七岁就到你的下巴,等我二十七的时候,我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按趴下!” 他的宏图大志,不出意外召开了常衡的哈哈大笑,这也是遇见老树精之后,常衡第一次在孟梨面前开怀大笑。 孟梨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常衡上下乱颤的喉结。为了更像一个弱智,他还故意问:“这个是什么呀?怎么长得圆圆的,还会动呢?咦……真好玩。” “这个不是可以用来玩的,别闹……” 常衡拨开他的手,在孟梨看不见的地方,抬手扯了扯衣领,试图把表明他男人身份的喉结遮掩上。 可孟梨鬼灵精的,跟蛇一样晃了过来,伸长脖子乱瞅,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大,瞳孔又黑又圆,想干坏事的时候,滴溜溜乱转,很狡黠的样子,还耸耸鼻尖道:“你真的好小气,有好玩的东西,都不给我碰,哼……” 他孩子气地哼哼,然后往床上一扑,顺势打了几个滚,就把自己裹成了春卷。 “我不理你了!”他闭着眼睛,主动进行着攻略任务,像公孔雀一样,欲迎还拒,摇摆着自己漂亮的尾羽。 小孩子的语调,他拿捏得也很像,本来年纪也小,长得又好,这种气鼓鼓的样子,总是惹人怜爱的。 “阿梨,不要淘气……”常衡果然凑过来哄他,“明日,我买画本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想买几本画本就哄好他?想得美! “为什么不好?”常衡问,“别的小孩子都喜欢看画本,你不喜欢吗?” 孟梨心里一咯噔,赶紧往回找补,他道:“因为,你肯定也给那个穿红衣服的姐姐买了!”他有点惊叹,自己这句姐姐,喊得真顺口啊,为了任务,连脸都不要了。 常衡愣了愣,把春卷扶起来坐好,他道:“你听谁说的?” “听店小二说的!”孟梨真的很气,常衡怎么可以偏心到这种地步呢? 就算,常衡把赎金拿回来了,可那五十万灵石,原本就是孟梨用自己的一根小尾巴换来的! 常衡怎么可以,随便给他买身衣服,就把他打发了,转头就去给叶姑娘买这买那? 还给她买马! 孟梨长这么大,都没有骑过马!他只骑过驴子,那驴子还巨能吃,巨能拉! 一路走,一路拉,时不时还尥蹶子! 拿我的钱,去买东西讨好你的心上人,常衡怎么那么能呢? “你,你还给她买马了!特别漂亮的马!”孟梨此刻,就像是个向父母争宠的小孩子,气愤地咬牙,“你都没有给我买!” 这要是换作以前,打死孟梨,他都不好意思开口说,总觉得说出来太丢脸。 有的事情就是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点破了就没意思了,到头来,丢人现眼的还是自己。 可他现在是小孩子啊,就可以不用懂事,也可以没皮没脸,反正……反正他是小孩子! 孟梨在心里,默默念了一百遍,我是小孩子,然后勇敢质问常衡,为什么那么偏心! 常衡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不是不给你买,只是……”他抬手摸了摸孟梨的头,“你还小啊,等你长大了,我也给你买!” “撒谎!骗人!我才不要相信你!” 以前就是孟梨太相信他了,所以到头来,自己才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再也不要! “我没有骗你,再说了,我给叶姑娘买马,也只是想送她离开而已。”常衡继续给孟梨顺毛,“若是没有马,那让她怎么走呢?” 孟梨一愣,几乎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常衡真的把叶姑娘赶走了? 不对,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是常衡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意,生怕对叶姑娘情难自抑,所以,才狠狠心,把叶姑娘赶走的,一定是! 跟孟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孟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花来花去,花的还不是他卖尾巴的钱吗? “哼。” 孟梨倒头就睡,又一晚上没理常衡。 翌日一早,常衡就带着他一起离开了客栈,临行前,还带他去了趟衙门,孟梨一头雾水,还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衙门不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派出所吗? 如果有流落在外的“低智”儿童,就会先送到派出所。 常衡当时一脸诧异:“怎么会呢?” “那,那就是,我早上偷偷往你的饭里,加了两块牛肉?”孟梨抿嘴,抱着衙门外的石狮子不撒手,他觉得常衡是出家人,被他作弄误食了荤腥,可能是要吓唬他,所以把他带到衙门里,小关几日。 常衡满脸复杂,提起这事,确实是有些生气,但不至于把孟梨往衙门里丢。他是要带孟梨销案的,省得孟梨被人当成杀人犯。 待从衙门里出来后,孟梨还一脸的不高兴,都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还被当成了杀人犯。 幸好常衡那天撞见了真正的杀人犯,还在地上捡到了叶姑娘的发簪,发簪目前是当成证物,交给衙门处置了。 “可是,你不是说,那支发簪是……” 常衡道:“你放心吧,我特意找人做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叶姑娘的发簪,我已经还给她了。” “哦,这样啊。” 孟梨点了点头,心想,常衡的心思还挺细腻的,对叶姑娘可真是关怀备至。 可既然常衡的心思那么细腻,又那么会哄女孩子高兴,怎么就迟迟察觉不到,他被冷落了呢? 有心的人不用教,没心的人学不会,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常衡领着他,去买一些干粮,看见橘子挺好,就顺便挑了起来,还嘱咐孟梨不要乱跑。 孟梨正同几个小孩子玩,学僵尸,从桥上一节一节台阶往下跳,他在前面领头,后面七、八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跟着他跳。 常衡看着他们在玩,无奈地摇了摇头,正付了钱准备离开时,被一个大娘叫住。 “道长,我之前见过你,你是不是跟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吵架了?”大娘问。 常衡摇了摇头:“为何这样问?” “那小姑娘啊,昨天牵着匹马,走一路哭一路,哭得惨兮兮的,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娘叹了口气,边走边摇头,“我看那姑娘啊,八成是动情了,哭成那样,可怜见的,可怜呦。” 一直等人走远了,常衡还久久未能回神。 待他拿着买好的东西,准备去叫孟梨时,一转头却发现孟梨不见了。 顿时就慌了神,赶紧冲到桥上,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阿梨往哪去了,可谁也没注意。 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的,再一次在常衡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常衡惊慌失措,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丢开手里买好的所有东西,发了疯似的,沿街寻找,一边找,一边大喊孟梨的名字,他生怕孟梨再被狐妖掳走,也怕孟梨遇见坏人。 现在的孟梨,不过就是个小孩子,随便什么人,用一块糖就能把他骗走。 常衡懊恼至极,他真应该把孟梨寸步不移拴在自己身边的! 不过就是买个东西,孟梨怎么又丢了? 如果孟梨再出什么事,常衡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存活于世! 他一路心急如焚,找了半条街都找不到,沿途的大大小小,各个角落,恨不得连老鼠洞都扒个底朝天,愣是没看见孟梨的身影,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炸,闷疼闷疼的。 就在常衡急到祭出罗盘,打算把方圆十里,不,百里的妖,尽数抓来,逼问到底是谁,又掳走了他的阿梨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你怎么在这?” 常衡猛一回头,就看见孟梨好生生地站在巷子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你刚刚不是在买……”话音戛然而止。 常衡居然猛冲过来,一把将孟梨紧紧抱住,就仿佛下一刻,孟梨就会立马消失不见一样。 孟梨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明白,这是啥情况,小道士怎么突然对他这么热情主动,还公然当街投怀送抱? 那自己要不要也意思意思? “谁让你乱跑的!”常衡突然起身,掐着他的胳膊,神情严肃地训斥他,“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不要乱跑!有没有?!” “呃……有。” “那你还乱跑?你的耳朵长出来做什么用的?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往心里记?!”常衡疾言厉色,抓得孟梨胳膊好疼。 “我,我没有瞎跑啊,我就是……”孟梨刚要解释,就被常衡厉声打断。 “做错事了,还敢顶嘴!” 常衡似乎真的生气了,居然扯着孟梨的胳膊,将他大力往巷子里拖拽。 孟梨还从来没有见过常衡这副样子,瞧着像是要吃小孩了,他也很机灵的,知道进巷子里准没好事发生,赶紧去抓旁边的石墙,结果还没抓着,就被常衡拦腰扛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来人啊,快来人!”他吓死了,感觉常衡跟疯了一样,赶紧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大喊救命。 可能是他喊的声音太大,常衡怕真的引人来了,也可能是被他磨得起了气性。 竟冷冷一笑:“你再叫得大声点,好让所有人都过来瞧瞧,不听话的小孩子,是怎么被师父教训的。” 孟梨:“唔。”立马双手捂嘴,不敢吭声了。 该死的,这个小道士真的,他真的太过分了!他以前也不这样啊,看来,叶姑娘的离开,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都把人折磨得精神分裂了。 【阿梨,要不然你跟他认个错吧?】 小系统飞来飞去,一脸担忧。 【我感觉,他好像……好像准备揍你哎。】 “艹!”孟梨竟没忍住,当场飚了句脏话。但天地良心啊,他真不是骂常衡的,真不是! 可常衡就对号入座了,当即就更恼火了,训斥道:“孟梨!你给我听好了,既然,我已经决定把你带回师门,你就得给我乖乖听话,少让我听见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我!连师父都敢骂,你是反了天了!” 孟梨冤枉死了,他真的没有骂常衡啊,这就是句口头禅……不过,等等,谁承认常衡啦?他可没答应要当常衡的徒弟,他没、答、应! 常衡少在他面前装老成,不过就是比他大了两岁而已,才两岁! 喊声哥哥,都是便宜他的! 【哇,刚刚那两句,确实很有当师父的样子。】小系统感慨。 孟梨真想挖点泥,把小系统的嘴给堵上。 常衡把他扛到了巷子最深处,前面就是一条死路了,幽深阴暗,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孟梨咽了咽口水,想大声求救,估计都喊不来人。 【阿梨,反正你现在是小孩子,低头认错,多简单的事,咱不丢人!】 但问题是,难以启齿啊,让孟梨乖得跟孙子一样,低头跟常衡认错,简直比让他套个绳,去磨坊拉磨都难! 他这会儿比驴都倔。 牙齿一咬,嘴巴一抿,往墙面上一靠,紧紧提防着面前的男人,愣是一声不吭。 “把衣服脱了。”常衡从墙头,折了根枝条,点了点孟梨的衣襟。 【快啊,阿梨!你再不认错,他,他就要打你了!】小系统惊恐的语气中,竟然隐隐夹杂着点兴奋。 孟梨都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鬼,但让自己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挨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是给他一百万都不行! 一千万……一千万可以考虑。 “我,我不干!你不可以这样!”孟梨跳起来跟他据理力争,“你都没有听我解释!你,你不讲道理!我不想理你……疯子!” 有个伟人曾经说过,要想让发火的人消气,就要比对方发更大的火。 但很快孟梨就发现,这个理论真踏马误导青少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有话好说!” “千错万错都不是我的错!” 孟梨被常衡抓着手臂,按在了墙壁上,三下两下就被解了腰带,他又一阵撕心裂肺地狂叫,后腰被压得死紧,以至于他跟大壁虎似的,动弹不得。 常衡仔仔细细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 上上下下反复检查,在确定真的没有再添新伤之后,才大松口气,又帮孟梨把衣服穿回去了。 原本打算好,挨揍之前先哭鼻子让常衡心软的七岁小孩儿:咦?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系统:呦? “你,你不打我啊?”孟梨又问了个特别傻的问题。 常衡摇了摇头,脸色看起来比刚刚好多了。 “那,那你拿着这个干嘛?”孟梨指了指常衡手里的枝条,觉得这就是铁证。 常衡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就丢开了,像是劫后余生一样,特别疲倦地喃喃自语:“我都被你气糊涂了。” 第42章 装疯卖傻勾引男主 “……”孟梨小声道,“我可没有惹你生气,有个小妹妹摔倒了,我送她回家。”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你?”提到这事,常衡又有些气,“你能不能把我说的话,好好放在心上?” 孟梨心想,呦,呦,现在知道被人不当回事,该有多难受了吧?那以前我说啥,您老人家也没当回事啊。 “我又记不住……”他哼了哼,“我不能记东西,一记就头疼,我不想头疼……” 他这么一说,常衡的气又消了,张开手臂将孟梨抱住。 孟梨感觉他好像在抖,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常衡的声音也有点抖:“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又冲你吼了,是我不好……” 孟梨愣了愣,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突然,他想到什么,又问:“你刚刚买的东西呢?” “丢了。” “丢了?你好败家!”孟梨点评他,合着花孟梨卖尾巴的钱,一点都不知道节省是吧? 他暗暗撇了撇嘴,又问,“那……我们还有钱吗?” “很多。” 允诺只给孟梨花的五十万灵石,他一点都没有动,打算全部存起来,四处寻医问药,给孟梨好好治一治脑子。 常衡只是希望,孟梨永远不要恢复记忆,也永远不要想起叶姑娘,但没有自私到,希望孟梨永远痴痴傻傻。 不管能不能治好孟梨,他都已经决定好了,不会再轻易放孟梨离开了。 “把手给我。”常衡紧紧攥着孟梨的右手,然后扯下一直绑在额头上的细带,一圈圈将两人的手,缠在了一起。 孟梨“啊”了一声,很不习惯和常衡这么亲密,他的脸皮也没有厚到,公然在大街上,和一个大男人手牵手…… “我不要这样!”他立马缩手,脸都红了,“放开我!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为什么要拴着我?” “别动……你乖乖听话,我给你买画本看,买糖人吃,买冰糖葫芦,但如果你不听话,这些都没有了。”顿了顿,常衡吓唬他,“我还会罚你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也不想吃青菜胡萝卜!你就会欺负人!”太坏了! 居然趁人之危!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常衡心眼那么黑? 常衡见这招居然吓唬不了他,微微诧异,想着,孟梨现在七岁,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儿,画本,糖人,冰糖葫芦,固然吸引他,但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脾气。 更何况孟梨本来就很倔。 不吃饭不行,一顿不吃不行,少吃一口都不行。 “反正我不要被绑着!” 孟梨见常衡不为所动,索性就自己去解,结果手指才一沾上,就听见常衡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解吧,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孟梨:??? 不是……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所以,冷哼一声,就上手解开了,还得意洋洋地提溜着那条细带,跟战利品一样,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常衡冲他微微一笑,轻声问:“好玩吗?” “好玩呀。” 孟梨还是没当回事,还将细带打成了蝴蝶结,觉得这玩意儿系常衡头上,肯定很好看。 【阿梨,你别拱火……我跟你讲哦,你别看常衡年轻,但他其实在观里,早就收了好多徒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小心他揍你。】 孟梨:? 所以,就算自己答应当他的徒弟了,也不是常衡唯一的徒弟,而是他众多徒弟中的一个啊,搞半天,孟梨并不是特别的,也不是唯一的。 那他就更不愿意了! 这个鬼徒弟,谁爱当谁当吧,他肚子饿了,要去买冰糖葫芦吃! 也不管常衡了,直接大摇大摆往前走,岂料常衡突然从后面拽住他,反绞着他的胳膊,按在他的背上,孟梨嗷呜一声,身子就往下塌了塌,随即再度被捆了,这回两只手都被绑住了。 孟梨瞬间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似的,一蹦多高,张嘴就是一句“卧槽”。 “小孩子是不可以恶语伤人的。”常衡耐心同他讲道理,“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子。” “反正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喜欢我!”孟梨也是火大,气得原地乱蹦。 “谁说我不喜欢你?”常衡看着他红红的俊脸,正色道,“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 “啊?”孟梨一脸懵逼。 “没什么。”常衡摇了摇头,稍微收拾了一番心情,才道,“走吧。” “去,去哪儿?” “去买冰糖葫芦,然后当着不听话的小孩儿的面,送给听话的小孩儿。”常衡如是道。 气得孟梨真想咬他。 孟梨原本以为常衡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买来的小零嘴,肯定还是会拿给他吃的,结果常衡居然是说真的,当着他的面,给不认识的小孩子买糖吃,居然都不给他买,简直气死个人。 但常衡却带他去买了画本,给他松了绑,趁着孟梨揉手腕,就说,让他随便挑。 讲真的。 虽然孟梨是没见过古代小孩儿看的画本,但这玩意儿怎么说,也都是用来骗骗小孩儿的,上面画的不是鸡,就是狗,他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真要是说有兴趣,他反而对春|宫图挺有兴趣的。 不就巧了?刚好书摊上应有尽有。 孟梨拿起一本,撇了撇嘴,然后故意问常衡:“那个,谁……我问你啊,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啊?” 常衡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道:“师训三百条。” 孟梨:??? 靠! 上面写的明明就是“风流道士俏寡妇”! 真当他是七岁小孩儿,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啊? 骗子,大骗子! 还好意思说,从来不骗人! “你骗人!”孟梨用手指,挨个点字,“这里明明有七个字,但你只说了五个字!” 常衡微微诧异:“你还识数啊?”他解释说,有两个字不发音。 孟梨顿时嘴脸难看起来,觉得他好会骗小孩儿。 孟梨“哦”了一声,假装相信了,又从底下抽了一本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字问:“那这个字读什么呀?是不是马?” 常衡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头:“你说对了。” 孟梨真想啐他一口,说对个锤子! 明明就是个骚字! 看不出来嘛,小道士居然还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 “我要买这个!”孟梨两手乱扒,“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通通都要!” “……”常衡定定看了他片刻,才低声问,“你又不识字。” “可是你认识呀,你可以晚上读这个哄我睡觉。”孟梨一脸天真无邪,随手翻了翻,指着书里没穿衣服抱在一起打架的两个人,往常衡脸上凑,“你看你看,还有画呢!” “……” “你看呀,这个是什么呀?”孟梨指了指人体中央的部位,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居然连在了一起哎,好奇怪!” “……” 常衡默默将他的手按了下去,然后又默默把孟梨扒拉出来的杂书,默默塞进了犄角旮旯里,最后抓起一大摞自己给他挑的话本子,走到了老板面前,快速付完钱,又快速拉着孟梨逃离是非之地。 孟梨还不依不饶地跟他哼哼:“你就会欺负我!我喜欢的东西,你一样都不给我买!还说你喜欢我,我看你就会骗我!” “你不也骗了我么?”常衡冷不丁冒了这么一句。 吓得孟梨后背都冒冷汗了,喉咙缩了缩,愣是大气没敢喘,就在他以为,常衡要揭穿他装傻充愣之时,常衡才慢悠悠地道:“你之前说,你不要画本,刚刚挑得倒是挺起劲。” 靠! 就这个啊! 吓死了! 孟梨呛了一下口水,直接耍无赖:“我说过吗?我不记得了!我跟你说过的,我记不住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挂念着叶簌簌,常衡居然没有把叶簌簌用发簪换来的驴子卖掉,反而牵着就上了路。 孟梨不想骑驴子,他想骑马,所以就提议,也要一匹漂亮的高头大马,却遭到了拒绝,理由居然是小孩子不可以骑马。 他就恼了,很不高兴地道:“你就会骗人,我看啊,你分明就是不舍得把这驴子卖掉……让我猜猜啊,肯定是因为那个姐姐吧?” 常衡摇了摇头。 两手掐着孟梨的腰,轻而易举就将他抬了上去。 他一摇头,孟梨就暗喜,但表面却依旧不依不饶。 “居然还不承认,哼。” 常衡道:“我不卖这驴子,是因为它长得像一个人。” 像人? 孟梨一愣,趴在驴子身上,特别好奇地探头去问:“谁像驴啊?” “你。” 孟梨眼睛大睁:“我???” 常衡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更像了。” 孟梨:“……” 他私底下和小系统一合计,双方都觉得赶叶簌簌走,对常衡的打击看起来着实不小。 果然,一个伟人说得对,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虽然,孟梨目前还不清楚,常衡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他和小系统一致认为,最近还是不要再刺激小道长脆弱的神经为妙。 否则,很难保小道长会不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之事。 【阿梨,不如你假扮叶姑娘,色|诱小道士吧?】 小系统开始瞎出主意了。 色|诱分三个步骤。 首先,天时。要挑在一个阴雨绵绵,最好是乌云密布,阴风阵阵的孤寂夜晚。 其次,地利。要挑在一个哪怕半夜杀猪,也不会惊动任何人的偏僻之地。 最后,人和。也就是说,让孟梨打扮成叶姑娘的样子,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潜入常衡的房里。 “那进去之后呢?他一脚把我踹出来?”孟梨撇嘴。 【你笨啊,你别出声,反正屋里黑灯瞎火的,看个大概就成了……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抱,把人缠得动弹不得,那不就大功告成了?】 孟梨觉得此法不行,太冒险了,更何况,他对常衡仅仅只是有点喜欢而已,远远没到主动献身的地步呀。 而且……就算色|诱成功了,得到的只是常衡的身体,又不是他的心,那还是没办法攻略成功。 【笨阿梨!男男女女,情情爱爱,不就那点子事儿吗?你不破小道士的金身,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呢?说不准,他就因为那事,就开始喜欢你了呢?】 “……不会罢?”孟梨还是觉得这太草率了,而且,也太无耻了。要是这样主动投怀送抱,都被常衡拒绝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还想不想回家了嘛?】 小系统急了,开始大放厥词。 【阿梨,趁着叶簌簌不在,你可得抓紧机会了,万一她哪天又突然回来了,再抢先你一步,跟常衡这样那样……那就全完了!】 经小系统这么一说,孟梨确实有了点危机感。 当天夜里,正好遇见了大雨,天边闷雷翻滚。 常衡索性带着他在官道旁的驿站避雨,驿站破得不成样子,实在脏乱,但好处就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孟梨琢磨着,这不就巧了? 天时地利人和,一下占了俩,看来连老天爷都赞同他色|诱。 “阿梨,快把湿衣服脱了,我帮你烤干。” 进了驿站后,常衡就快速生了堆火,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雨水,先料理起了孟梨。 孟梨一听这话,当即深呼吸,直接把裤子脱了。 常衡一愣:“你怎么……” “裤子,湿,不舒服。”他别扭地三两个字往外蹦。 常衡接过湿裤子,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给孟梨铺好的草垫子,示意他坐近。 孟梨有点放不开,光着两腿左右乱瞥,被小系统一屁股顶到了常衡边上,还笨拙地差点一头拱人怀里。 “小心,别让火星子烧到你了。”常衡将人扶正,随手把孟梨的外衣也扯了,如此一来,孟梨就只穿着一件略长的白色绸衣。 堪堪只能遮到大腿根。 他又偏偏是坐着的,所以,更是容易春光乍现,他难为情的一直扯着衣摆,使劲遮掩。 小系统觉得不行,赶紧去挠孟梨痒痒,孟梨忍不住在草垫子上左摇右晃,两腿白得都发光,晃得人眼神恍惚。 常衡咳了一声,将湿衣服架好,就在包袱里取了一套青色的,刚打算给孟梨穿上。 小系统就使劲拧了一下孟梨的胳膊。 孟梨当即发出“呃”的一声,销魂极了。 “怎么了?”常衡拿着衣服问。 孟梨抬脚踢开小系统,又无意识抠起了手,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事。” “穿这身好不好?”常衡道,“别着凉了。” 【笨阿梨!快拒绝他,说你好热,快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就算你们现在没互相喜欢上,但不吃萝卜占个坑,要不然等你想吃的时候,萝卜都飞走啦!】 孟梨耳膜都震得生疼,但还是别别扭扭地开了口:“我不要。” “为什么?”常衡问,“不喜欢这个颜色?” 孟梨点头。 常衡倒是挺有耐心,又给他换了一套水墨色的,问:“这套呢?” 孟梨还是摇头。 “湖蓝色,好不好?”常衡指着衣袖上的花纹,“这是牡丹花,好不好看?” “不好看。”孟梨还是拒绝。 “月牙白呢?”常衡又掏出一套来,连着孟梨换下来的湿衣服,已经是第五套了。包袱都空了。 “还是不喜欢。”孟梨指着湿衣服,“我就要穿这身。”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上面的竹叶?”常衡哄着他,“月牙白好看的,阿梨,你肤色白,这个颜色很衬你,你看这里……”他指着衣摆上绣的花纹,“这是梨花,和你的名字一样,就穿这个好不好?” 孟梨有些受用,但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穿。 常衡语重心长:“阿梨,你已经七岁了,不能再像一岁小儿那般,光着……”他有些羞于启齿。 “我没有!”孟梨揪紧衣摆,红着脸据理力争,“我才没有光着屁股,你瞎说!” 常衡怔愣:“我没有那么说。”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瞥过去,想看看孟梨是不是真的光着屁股。 “不要看!”孟梨急了。 “那你必须穿衣服!”常衡决定不再惯着他,将人扯过来,搂在怀里,就硬把衣服往他身上套。 孟梨不肯跟他那么亲密,立马大力挣扎,手脚并用往外爬,结果也恰好,火堆里藏了根空心竹,突然就炸了。 吓得孟梨赶紧缩了下脖子,常衡火速搂住他腰,抬袖挡住四下飞来的火苗,就像当初护着叶簌簌一样。 等孟梨再缓过来神时,他就已经跨坐在常衡大腿上了! 还惊奇的发现,这个小道士还真是个男人啊,孟梨肚里坏水咕噜噜冒泡,故作天真地戳了戳,道:“你藏了俩桃儿?” “阿梨!”常衡压住他的手,羞得快无地自容了,“别闹!” “你凶我……” “我没有。” “你就是凶了,那我哭给你看!呜呜呜……”孟梨撇撇嘴,又用另一只手继续戳,还一脸痴傻地问:“你怎么也难受啊?” 常衡憋着劲儿,将他的手推开。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你也不喜欢吃青菜,所以才会这样,对吧?”孟梨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了,毫不客气地指责他,“吼!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居然还好意思要求我?!你心眼真坏!” 常衡长吁口气,好半晌儿才道:“阿梨,你说得对……我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该强加在你身上。” “教教我……”火光中,他的眼神炽热极了,哑着声儿喃喃,“你教教我。” 第43章 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小系统笑得头都快掉了。 【快啊,快上!教教他,好好教教他!】 “教你?可,可……”可我也不会呀。 孟梨都懵了,对着常衡的脸,一直吞咽口水。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白天在书摊前,看的那个画本子,上面有画的,两个赤|赤|条条的人,纠缠在一起,跟扭糖似的。 当时孟梨有多么嚣张大胆,指着画中连起来的部位,给常衡看,此刻就有多么羞赧胆怯,一直畏畏缩缩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小系统左看看,右瞧瞧,随后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个事儿了,掐着腰,拧着兰花指骂人。 【笨蛋阿梨!我还当你是花中老手,谁知道居然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你倒是动手啊,他都那么求你了!】 孟梨耳边嗡嗡的,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必须把常衡狠狠推开,才能够喘气。 可他的手,才一沾到常衡的胸膛,就被他一把握住了。 “我到底哪里比不得她?”常衡低声念着,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孟梨“啊”了一声,实在是没有听懂。 小系统也没懂,只觉得常衡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了……管他去! 【阿梨,快上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万一女主突然又回来了,你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小系统开始疯狂助攻,从后面按着孟梨的头,硬生生将他往常衡怀里推,恰好常衡一低头,两人的额头就刚刚好贴在了一起。 孟梨羞得不行,立马要闪,后颈就被一只大手扶住,强迫他不许动弹。 “别动,就一会儿……”常衡闭着眼睛,轻轻地道,“一会儿就好,阿梨,阿梨,阿梨……”他嘴里一直念着阿梨。 孟梨胡乱应了几声,觉得这会儿气氛挺好的,外面闷雷翻滚,狂风大作,驿站里残火幽深。 天时地利人和,几乎全占了,这要是再不上,可就太怂了。 他老孟家,上从孟子起,下至他孟梨,就没一个怂包! 深呼吸,再呼吸……在经历了无数个心理建设之后,孟梨空出来的一只爪子,悄无声息就来了招“猴子偷桃”,随即听见了常衡低低的一声闷哼。 孟梨仗着自己现在是个智障,胆子也是相当的大,见常衡没有拨开他的手,就继续偷,还憨憨傻傻地嘀咕:“你心眼好坏的,衣服里藏了俩桃儿,都不拿出来给我吃,你这人真坏……” “我坏。”常衡不同他辩解。 “为什么拿不出来?藏得真深啊。”孟梨通红着脸,继续装疯卖傻,“还是毛桃儿。” “阿梨,不许再闹了。”常衡终于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像是找回了理智一般,扯过衣衫,又要继续给他穿好。 【阿梨!你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亲,抱着啃!】 小系统急得不行,一直催促,还上手使劲推孟梨的脑袋。 【趁着小道士这会儿有些意|乱|神迷,赶紧把他拿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阿梨!】 甚至还大放厥词。 【阿梨!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就算最后你没得到男主的心,但起码你得到了他的人,这也不算太亏!】 孟梨觉得有点道理,不能总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也该让常衡往里陷一陷。 就算常衡直到最后,还是不喜欢他,只喜欢叶姑娘,但只要他身子“脏了”,想来就无颜再面对叶姑娘了。 哪怕是出于责任,也该对孟梨负责罢? 俗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日久天长,只要他好好待常衡,天天缠着他耳鬓厮磨,磨着磨着,哪怕就是千年老铁树,也要被磨秃噜皮。 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地,常衡就会看见他的好,往后就只对他一个人好了。 如此,孟梨心一狠,牙一咬,突然对着常衡的嘴唇“啪叽”就是一口,下一刻,肉眼可见常衡的眼睛睁大了许多,原本深邃清澈的眼眸,一瞬间就亮了起来,他好似很震惊,也很难为情,颤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却没有把孟梨推开。 就趁着他愣神之际,孟梨又啪叽亲了一口。 这下常衡总算缓过神来了,竟一把将孟梨擒住,往旁边一搡,声音有些哑:“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想吃饴糖。”孟梨装傻,眨了眨眼睛,“你的嘴唇好红,肯定是背着我偷吃梅子味的饴糖了!”他理直气壮,还舔了舔嘴唇,更加确信地道,“果然是甜的!” 见常衡似乎有些生气,他赶紧先发制人,哇的一声就哭了。 “呜呜呜,你偷吃饴糖!你不给我吃!你坏!”一边攥着拳头抹眼泪,一边嗷嗷叫唤,“你小心眼!我都说了,我是送小妹妹回家!可你买了饴糖,给别人吃,自己偷着吃,都不给我,你坏!” “你还说,你是我师父……你骗人,你打我,我不理你了!” 常衡愣住:“我何时打你了?” “你刚刚呀。”孟梨放下拳头,吸了吸鼻子,“你刚刚这样我了。”他模仿了常衡刚刚搡他的动作。 常衡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见孟梨哭得一抽一抽的——虽然是光打雷不下雨,但还是长叹口气,哄着他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动手……但你也不能……”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随后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你不可以对旁人这样,知道吗?” 孟梨一听,心想,有戏有戏,感觉常衡也不是很反感刚刚那两个亲亲,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待他一步步把常衡掰弯! “为什么呀?”他故作不懂,光着屁股,跟小孩子似的,坐在大人腿上乱磨乱蹭,“我又没有咬……” 常衡两手抓着他的腰,把他固定住之后,才道:“不准就是不准,没有为什么……别乱扭,坐好。”然后扯过月牙白的那套衣服,又往孟梨身上套。 一边套,还一边说:“以后也不准不穿衣服了,谁家七岁大的孩子,还不穿衣服坐在大人腿上撒娇?不像话。” “但你那个……”孟梨抬手指了指,“越来越难受了,是不是呀?” 常衡抿着唇不说话,看样子确实很难受。 孟梨觉得,出家人可能真的不会,自己有必要好好教教小道士,说不准,玩一次就开窍了呢? 可当他再想去摸,就被常衡一把抓住了手,往背后一扭,很严肃地告诉他:“不可以碰师父这里。” “有什么不能碰的?我跟你长得一样!”孟梨火速用另外一只手去偷,结果再度被制裁了,他一急,直接上嘴咬人衣服。 常衡似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腰背往后一弓,可还是被孟梨咬住了衣袍,撕拉一声——孟梨眼前一黑,犹如迎面一闷棍,他竟有片刻失神。 “孟梨!!”常衡这下是真恼了,火速把人推下去,低头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孟梨跪坐在草堆上,衣服还半敞着,整个人愣愣怔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还残留着余温——他刚刚是被烧红的铁棍抽了一下? 常衡余光瞥见了,瞬间面皮涨红,立马将人捞过来,用道袍的衣袖,狠狠擦着孟梨的脸,力道重得似乎要把他的脸皮,都生生搓下来一层。 孟梨发出呜呜呜的痛呼,几次挣扎躲闪,却被他禁锢得死紧,还被常衡压着火气,训斥着不许乱动。 等好不容易被放开时,整张脸都被擦得通红通红,滚|烫至极,又被一旁的火堆烤着,疼得要死。 孟梨也是恼火得很,自己都这样这样了,常衡还是不为所动……难不成对他一点欲|望都没有? 还是说,差点什么? 可是差点什么呢? 除了人不对,其他都挺对的啊。只是人不对,差的应该是人。 除了不能生孩子,他到底哪里比不过叶姑娘了?常衡宁愿难受死,也不肯招他一根手指? 孟梨心有不甘,被激起了胜负欲,再度一个猛虎扑食,直接跳到常衡身上,一边大喊大叫,说要和常衡打架,一边动手扒拉人家衣服——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小道士到底遮遮掩掩什么东西! 有什么好东西,是他不能看,也不能招的! 越不让看,他越要看! 越不让他招,他就偏要招! “孟,孟梨!”常衡神情惊慌,抬手就搡,这一搡之下,就搡到了孟梨的腰胯上。 孟梨叫得好大声,像是被弄疼了,他一叫,常衡就不敢动手了,三两下就被扯开了道袍,里面恰好藏了一张黄符,孟梨惊见黄符,顿时缩回了爪子,连滚带爬从常衡怀里下来了。 他害怕黄符。 “阿梨,不要再闹了。”常衡深呼口气,起身拢起衣衫。很显然,他把孟梨刚刚的行为,当成是小孩子在闹脾气。 穿好衣服后,就起身往外头走,外面还下着大雨。 孟梨趴地上喊他:“喂!你去哪儿?你该不会要把我一个人丢这里吧?我害怕!万一有野狼过来,把我叼走了怎么办?” 常衡摇头:“野狼可叼不走你。”一挥衣袖,桃木剑铮的一声,飞掠而来,正好扎在孟梨面前,上面还扎着一张黄符,孟梨不敢乱碰,又不希望常衡离开,索性往旁边爬了爬。 “那个……我,我不闹了,你别走。”孟梨拍拍手边的草堆,“睡觉,我们一起睡觉吧?”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行!”孟梨可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万一叶簌簌根本没有走远,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呢? 小道士此刻正燥热难忍,急需泄火,要是和女主再相逢,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又干|柴|烈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见常衡执意要走,孟梨脑子一抽抽,突然大声道:“那好!你走吧!你往前走一步,我就脱一件衣服!” 常衡:“……” “你快走呀!”孟梨脱掉鞋子,往他的方向砸去,随即脱了袜子,再是外衣,上衣,脱得只剩条裤子后,就不好意思再脱了,在草堆上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就让我被野狼叼走好了!” 他滚的时候,差点撞到桃木剑,赶紧换了个方向继续打滚,滚累了,就顺势做了几个臀桥,把小孩子耍赖皮,痴缠大人的花招,展现得淋漓尽致。 反正他现在是小孩子,不怕丢人现眼,谅常衡也不敢怎么着他。 “阿梨,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常衡倒是真的好脾气,依旧温声细语的。 孟梨扎在草堆里,想了想,物极必反,见好就收。突然伸开双臂,娇声发嗲:“你抱抱我!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第44章 我会乖的,你放了我吧 此话一出,孟梨自己恶心坏了。 小系统贼头贼脑,嘿嘿直笑,一脸猥|琐样。 常衡长叹口气,弯下腰将孟梨丢得哪里都是的衣服鞋袜,一件件捡了起来,走到孟梨面前,俯身将他抱了个满怀。 孟梨得偿所愿,一脸得意的笑,两臂环绕住常衡的脖颈,顺势就用双腿绞住他的腰,整个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人身上了。 “哼,想丢下我,自己走啊?我偏不让你走!”就不让你去找叶姑娘! 少年胡搅蛮缠的本事厉害得紧,说的话又孩子气十足,一脸娇憨,让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常衡简直被他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托着孟梨的腰,将人往驿站里面抱了过去,目光四下逡巡一遭,就发现了一张破桌子。 他把树袋熊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安置在了破桌上。 孟梨终究不是个七岁小孩儿,屁股才一沾桌子上,陈旧到都发腐的桌子腿,顿时摇摇晃晃起来,他“啊”了一声,赶紧又要去抱常衡,嘴里嘟嘟囔囔:“我,我怕!别摔着我!” “你别乱动,自然就摔不着你。”常衡将他的手臂推开,抱着衣服后退一步,以确保孟梨完全碰不到他。 “你,你干嘛离我那么远?”孟梨撇了撇嘴,张开双臂,理直气壮地道,“你现在可以帮我穿衣服了!” 哪知常衡却摇了摇头,道:“你应该受点教训了。” 孟梨:我踏马? 该不会真以为他自己不会穿衣服吧? 孟梨哼了一声,直接要往地上跳,打算去抢回衣服,岂料常衡忽然曲指,祭出一道黄符,嗖的一声,围绕着孟梨一周,居然燃烧起熊熊大火。吓得他立马把腿都缩回了桌子上。急道:“你,你怎么那么小心眼?我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要烧死我吗?” 【阿梨,好像只是障眼法哎。】 小系统在火焰里,钻来钻去,毫发无伤。 经他这么一提醒,孟梨也发现火势虽大,但确实一点都不热。那么也就是说,常衡只是使了个障眼法,吓唬他而已了。 真的是……吓唬小孩儿居然直接放火烧?! 看来常衡因为叶姑娘,当真受了好大的刺激。孟梨吞咽起了口水,不敢再刺激常衡脆弱的神经了。 为了不被常衡发现,他是装傻,索性就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攥着拳头抹眼泪,嗷嗷哭着道:“别烧我,我会乖的,呜呜呜。” 常衡:“那你乖了吗?刚帮你把衣服穿好,你就脱了,是谁教你可以随随便便在外面脱衣服的?” 他必须得把孟梨这个坏毛病改掉,要不然以后孟梨在其他人面前,也这么混,该如何是好? 世事无常,人心叵测,孟梨生得那样美,如今又痴傻,不知人事,若是被坏人欺负了去,又该如何? 如此一想,常衡的神情就更严肃了。 “我,我挺乖的啊,我,我只是脱自己的衣服,又没脱别人的……”孟梨有点心虚。 常衡:“你还脱了我的。” “可你又不是别人!”孟梨吸了吸鼻子,试探性喊了声,“哥哥……?” 常衡一愣,竟都忘了继续训话。 “哥哥……好哥哥,你别生气了嘛,道士哥哥~” 喊师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但喊声哥哥倒是可以。 孟梨这会儿就穿了条裤子,连上衣都在常衡怀里,这会儿虽不冷,但就是挺羞的。 挺大的男人,居然被放在桌子上罚坐!常衡还一直盯着他看,实在太羞耻了! “不对,你喊错了,不是哥哥,是师父,我是你师父。”常衡纠正他,神情认真地告诉他,“往后,你都得叫师父才行。” 孟梨一听就有点急了,他才比常衡小两岁啊,搞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一套?这小道士要是想当爹了,大可以自己生一个呀,把他当儿子算怎么个回事? 气得他直瞪眼,这会儿连哥哥也喊不出口了。 坐着就坐着! 他索性就盘腿坐在了破桌子上,大不了今晚就这么跟常衡耗着,反正他坐着说话不腰疼,看谁耗得过谁! 常衡见状,索性竖起两指,低声念了句什么,孟梨还没反应过来,那桌子腿就突然断了一条,这下就只剩三条腿了,为了保持平衡,孟梨只能跟大青蛙一样,直接趴在上面,还将重心拼命往后压。 勉勉强强保持住平衡,但也因此摆出了塌腰撅臀的羞耻姿势。 小系统瞧了几眼,然后贴在孟梨耳边嘀嘀咕咕,说什么这个姿势好像猫咪伸懒腰。 孟梨瞬间俊脸通红,这何止像猫咪伸懒腰,本来就只穿了条绸裤,又薄又透,还贴身,此刻更是紧紧裹在了皮肉上。 即便不用亲眼看,他也能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么羞耻,当即就恼道:“你太过分了!” “过分?你怎么能同师父这样说话?”常衡正色道,“孟梨,不可以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胡作非为。知道么?” “不知道!你,你欺负人!”孟梨憋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你,你不许看我,不许看!” 可他越是不让看,常衡就越是原地不动,甚至还抬手划出一面水镜,刚好浮在将孟梨面前,孟梨清清楚楚看见水镜上,浮现着一个跪撅在破桌子上的少年,果然同他的猜想一模一样,裤子真的又薄又透,太他妈贴身了,完全将他臀腿的轮廓,完美得勾勒出来了。 宛如王母娘娘蟠桃宴上,放在大厅正中央供桌上的大蟠桃,又圆又翘,显得两条腿细细的,有些弱不禁风。 他甚至都能从蟠桃上,看出楚河汉界,一条非常清晰的河道,将蟠桃一分为二。 “我不要看!”孟梨大声喊,立马把眼睛闭上了。 羞死人了! “睁开。”常衡不舍得打骂他,只能羞一羞他,幸好孟梨还是怕羞知耻的,他是真害怕孟梨不知何为羞耻,他道,“这就怕羞了?那你脱衣服,光着身子,满地打滚时,怎么不知道羞?” “我……!”孟梨语塞,这下真要哭了,把脸往桌子上一埋,呜呜咽咽地道,“我,我以后不那样了……你放了我吧?” “我是谁?” “道士哥哥。”孟梨故意模仿叶簌簌,阴阳怪气地说,“你是道士哥哥。” “不对。”常衡不喜欢这个称呼,孟梨可以喊他名字,也可以喊他常衡哥哥,但就是不能和叶姑娘一样,喊他道士哥哥,他不想再记起叶姑娘了。 孟梨暗暗撇嘴,心道,怎么着,道士哥哥是叶姑娘的专属昵称?还不准其他人喊了? 可他也万万喊不出“师父”二字,正琢磨着,假装坚持不住,直接掉地上算了。 哪知常衡突然用什么东西,戳到了他的膝弯,孟梨瞬间身子紧绷起来,他以为常衡要顺手揍他,顿时就急了:“你,你不能这样!不可以!你要是想养个儿子,你就自己生一个!我又不是你儿子,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你不能!” 还立马要往地上跳,膝弯被戳的力道随即大了些。 常衡道:“我虽然不清楚,你说的这样,到底是哪样,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让你下来,今夜你就下不来。” 孟梨就是不信这个邪,哼了一声,就试探性拿脚去够地,结果下一瞬,就觉得脚底一凉,滑腻腻的,转头一瞧,居然是条蛇! 顿时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把脚缩了回去,原本就只剩三条腿的桌子摇摇欲坠。 常衡用拂尘一勾,便稳住了。 “你不怕火,也不怕我,倒是害怕蛇,是也不是?” 孟梨确实很怕蛇,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小小障眼法,但还是被吓得弓起腰背,瑟瑟发抖。 小系统拍拍他的背,叫骂常衡失心疯了,居然这么吓小狐狸。 “你,你把蛇拿走!”孟梨有点绷不住,“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的保证,我可以相信么?”常衡反问他,还道,“你若是做不到,要如何?” 如何? 还能如何? 做不到就做不到呗,有啥大不了的。 “我要是做不到,你,你就罚我不许吃饭!还有,不亲我,也不抱我,不跟我说话,也不搭理我,把我当空气,冷着我!”孟梨一口气说了好多。 常衡略一思忖,倒也答应了,他把衣服抛了过去,让孟梨自己乖乖穿好。 孟梨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骂他。本以为穿好之后,就能下来了,结果常衡却拦住了他,道:“等一等,我说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 “我不……”他下意识要拒绝,可随即又想起刚才,只能抿唇点点头。 “以后,不准一使性子,就乱脱衣服。” “以,以后,不准一使性子,就……乱脱衣服。”孟梨小声说。 “大点声,我没听清。” 孟梨索性也不要脸了,扯着嗓子喊:“以后,我不乱脱衣服!” 常衡这才满意,又道:“以后,不准随便摸别人。” “以后不准随便摸别人!”但常衡又不是别人,孟梨心里嘀咕。 哪知常衡补充道:“尤其是我,你不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尤其是我……” “不对,尤其是你。” “哦,不对,尤其是你。”孟梨故意捣蛋。 常衡忍俊不禁:“你是故意的吗?” “你是故意的吗?” “不许再学我说话。” “不许再学我说话!” “孟梨!”常衡提了个音,“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尾音拖得老长了。 “希望你真的能记住。”常衡觉得这很难。 第45章 男主剜肉换钱,也要给阿梨治病 一大早,孟梨醒来后,发现常衡不在,往外一瞥,烟雾缭绕的,还隐隐飘来苦药味,便猜到他煎药去了,顿时小嘴一撇。 从角落里摘了朵小野花,背对着门口盘腿坐。 “常衡喜欢我。”摘一片花瓣。 “常衡不喜欢我。”又摘一片花瓣。 他就这么低头摘花瓣,嘴里念念有词,一直摘到最后一片,居然是“常衡不喜欢我”,刚气得要发火,身后蓦然飘来常衡的声音。 “常衡喜欢你。”吓得孟梨赶紧闪开。 该死的,这人走路都没声儿的嘛? “来,喝药了,阿梨。” 孟梨恼得很:“苦!” “苦也得喝。” “可我又没病!”喝什么药的!天天喝,天天喝!嘴里苦死了!孟梨抱怨,刚要满地乱滚,突然想起昨晚,赶紧乖乖坐好了。 常衡看了看他:“你昨晚才说过,你会听我话,现在又不听了么?” “可是真的苦,不好喝的,我又不是坐月子!哪有天天灌我喝药的!”孟梨抗议,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常衡微微诧异:“你还懂这个?” “那当然了,不仅是坐月子,我还懂猫三狗四呢!”孟梨哼哼。 “何意?” “笨!就是猫三个月一窝,狗四个月一窝!生崽子!” 严格来说,狐狸是犬科动物,差不多也是三到四个月就能生一窝,一窝三到六只,而且,他还是纯白毛的狐狸,生下来的崽崽肯定非常漂亮,毕竟基因在那摆着呢…… 等等,打住! 他到底在想什么鬼东西?! “原来如此,但你还是得把药喝了。”常衡道,“阿梨,我此前认识一位公子,他是天道院的入门弟子,又是药修,在医术方面,有几分造诣,我想在带你回师门前,先带你去看看脑子。” “你觉得我很傻?” “有一点。”常衡想了想,又笑了,“不过现在这样真的很可爱。” 孟梨撇撇嘴:“那我以前不可爱吗?” 常衡神情暗了暗,虽然也可爱,但以前的孟梨很倔,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依赖他。 如此一比较,自然现在更可爱。 不过天道院倒是挺耳熟的,孟梨捏了捏下巴。 【女主所在的叶家,就是天道院的附属小家族呀。】小系统出言提醒。 这么一说,天道院和叶家也是有关联的,既然如此,孟梨就更不愿意去了,万一碰见叶家的人,反而不好。 最要紧的是,千万别碰见叶姑娘了。 “不好,我不去。”孟梨头摇得像拨浪鼓,大放厥词地道,“我没病,我死都不去。” “什么死不死的?嘴里没个忌讳。”顿了顿,常衡又道:“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去不去,由不得你,来,喝药。” “……”孟梨见左右逃不过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道,“让我喝也可以,但不能光我一个人喝,这样好不好?我喝一口,你喝一口,我再喝一口,有福我享,有难同当,怎么样?” 常衡叹气,但还是答应了,自己先喝了一口,当即神色就变了,他把碗递到了孟梨面前。 孟梨说话算话,紧接着喝了一小口。 等喝完后,实则他就喝了一点点,几乎都被常衡给喝了。孟梨心里暗乐,觉得常衡真是个大笨蛋,这都信,可太好骗了。 如果常衡的感情也那么好骗,不知该有多好。 稍作休整,二人再次上路。 孟梨害怕此行遇见叶簌簌了,闹死闹活,在驴子背上打滚,死活都不肯去。他本以为,常衡还会耐心十足地同他讲道理,哪知一夜过后,常衡似乎耐心被耗尽了,根本不同他废话,直接把他捆了,让驴子驼着他继续赶路。 “救命啊,绑架了,救命啊!”孟梨被捆成了粽子,毛虫一样趴在驴子背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扯着嗓子,冲向路人喊,“好心人,救命,救命!这个道士绑架我!” “你们这是……?”有个挎着包袱的大娘,果真停了下来,看了看道士打扮的常衡,又看了看被捆起来的孟梨。满脸疑惑。 “大娘,救命呀!这个小道士绑架了我!”孟梨赶紧吸溜鼻子,摆出生平最无辜,最可爱的表情,委屈巴巴地道,“救救我吧,好心的大娘!” “太过分了!”大娘斥责道,其余路人也纷纷驻足旁观。 “就是就是!”孟梨狂点头。 哪知大娘话锋一转:“定是你这孩子,做了什么坏事!” 孟梨:卧了个槽? “我们村里有个孩子跟你年纪差不多,打小手脚不干净,他娘护短得很,不让人说,这不,去年孩子偷东西,被送到了官府,打断了一只手,真是造孽!”大娘还同常衡道,“把他嘴也堵了!省得他乱讲话!” 常衡笑着摇了摇头。 大娘又冲着孟梨道:“孩子!你年纪轻轻,生得唇红齿白的,干什么不好,非得学人偷东西?我可告诉你啊,你这样以后是不会有出息的,谁家的小闺女,也不敢嫁给你,就等着一辈子打光棍,老了没儿没女,没人管吧!” 孟梨郁闷死了,自己哪里长得像个小偷了,他立马解释:“我不是小偷啊,我没偷道士东西!” “那你没偷,人家捆你干嘛?闲得慌啊?”大娘又转头跟常衡道,“就得好好管管!要不然再过几年,没准干出什么坏事!” “……”孟梨喊冤,“我没有啊,明明就是这个道士不对!他,他,他看我生得好看,所以就意图对我行不轨之事!呜呜呜,我好害怕,救命,救救我……” 可压根就没人相信,大家坚信道士,尤其长得像常衡这种,一看就正直善良,根正苗红的俊俏道士,绝对不会对孟梨行什么不轨之事,还让他不要瞎讲。 “不是……你们认识他啊?”孟梨问。 路人们纷纷摇头。 “那你们都不认识他,怎么就那么相信他?我可告诉你们,他其实就是个假道士,对,假的!前几天他还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书摊前,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呢!” 即便如此,还是没人相信。 孟梨都快炸了,觉得自己真可怜,明明是他被道士欺负了,可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先招惹了道士。 他越解释,别人越不相信他,一堆路人对他指指点点,猜测他定是对道士做了什么,才被绑了起来。 常衡不得不出声解释:“各位误会了,并非如此,他是贫道的小徒弟,因任性,方被贫道捆了。” “任性你就打他呀,你捆着他,没用的。”一个路人瞎出主意,“你打他一顿,他就长记性了!” 孟梨嘴角抽搐:喂,喂! 常衡只是笑了笑,等人群散去了,孟梨才一脸郁闷地问:“我看起来,真的很像个坏人吗?” “不像。” “那为什么他们都……”孟梨郁闷极了,好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喜欢他,连常衡也不喜欢他。 “他们只是不了解你。”常衡拉着拴驴的绳子,继续往前走,连头也不回地轻声道,“一旦他们与你接触的时日一长,就会喜欢你了。” 孟梨不信,心道,你跟我接触的时间倒长,可你还是不喜欢我啊。 两人风餐露宿,一路上常衡都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药,买各种珍贵的药材,求问的大夫多了,总会遇见那么几个性情古怪的,常衡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求,求他们给孟梨看一看,大夫开的任何条件,他都肯答应,不惜一切也要治好孟梨的脑子。 孟梨看不惯他为了自己,就低声下气去求别人,每次都拽着常衡,嘴里说着“走走走,我们不看了”,可每次又被常衡抱住,一边用手拍拍他的背,安抚他,一边郑重其事地同大夫道:“只要能医好贫道徒儿的脑子,无论你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答应。再名贵的药材,贫道也愿意买。” 孟梨觉得他真笨。 这就跟出去买东西是一样的,越表现出自己非买不可,卖家就越狮子大开口。 常衡越是这样急切地想治好他,那些大夫越是得寸进尺,嘴皮子一张,就开出天价,最关键还没啥用。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孟梨拽着常衡,压低声儿问,“你一个穷道士,又不能偷,不能抢,上哪儿搞那么多钱?” 常衡笑了笑,让他不必为钱的事而担忧。 可孟梨总觉得不对劲儿,就算常衡把赎金又拿回来了,可最近为了给他治脑子,大把大把的灵石,跟流水一样往外花……不,分明就是往沟里砸石头,有去无回的。 他担心常衡为了给他看病,就干出什么荒唐事,比如出去倚栏卖|笑——毕竟,常衡生得很俊美,又年轻,穿着道袍,还禁|欲呢,肯定能招来不少富商巨贾。 孟梨把自己的担忧,偷偷告诉了小系统。 结果小系统笑得满地打滚。 【你想哪儿去啦?小道士怎么可能为了钱,去干那种营生啊?就算他还俗了,都不可能,更别说,他现在没还俗!】 “可是,那他哪来那么多钱,还给我买人参?”孟梨比划起来,“那么大一根!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好大一根萝卜干呢!” “还有那什么灵芝,这么大一朵!”他又比划,“他还给我买了除疤的药膏,那大夫狮子大开口,十万灵石一瓶,十万,十万,十万啊!他真敢要!” 孟梨都惊呆了,他觉得常衡真败家,实在太败家了,这种男人婚后不能管账,要不然一家老小,早晚得喝西北风。 话说,常衡是不是对钱没什么概念? 说他有吧,他的道袍破了,都不换身新的,居然自己缝,说他没有吧,他为了给孟梨看病,狂掷千金。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该不会是叶簌簌给他留的钱吧?】 倒也有这种可能,但孟梨觉得,常衡不像是会大手大脚花女人钱的人。 为了搞明白常衡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孟梨索性就撺掇小系统偷偷跟着常衡,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过来通知他。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一天夜里,二人在外面住店,常衡不知怎么的,竟开了两间房,还哄着孟梨早早睡下。 之后就回到了自己房里。 孟梨和小系统鬼鬼祟祟,猫着腰,躲在窗户底下偷看,就看见房里,常衡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匕首,然后就拉开了衣襟。 孟梨一眨不眨,就看见常衡的胸口,竟不知何时,缠了些白布,隐隐渗出血迹来。 此刻,常衡似乎在考虑,刀子往哪里下比较合适。 【啊,他,他该不会是在剜肉吧?】 孟梨愣了愣,突然之间,好似被火烧着了尾巴,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常衡之所以突然暴富,并不是出去倚栏卖|笑了,既没偷,也没抢,他是剜肉拿出去卖了——他拥有菩提心,血肉可入药! 想到此处时,他竟已经破门而入了,脑子一抽,远远就扑了过去。抱着常衡就开始嚎:“不要这样!” “我没有病!” “我不傻!” “我是装的!” 第46章 男主千方百计躲着女主 “阿,阿梨……?” 常衡愣了愣,很显然没料到孟梨会突然冲进自己房里来,见他一直跳起来,作势夺他手里的匕首。常衡唯恐伤着他,忙一手挡住孟梨,另一手将匕首收了起来。 “你刚刚说你没病,不傻,这是真的吗,阿梨……”话到此处,常衡的眼里流露出了探究。 孟梨方才就是一时冲动,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噼里啪啦乱说话,这会儿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了。暗想着,这下糟糕了,本来自己有理的,突然变得没理了。要是被常衡知道,自己最近都在装疯卖傻,还故意把叶姑娘赶走了,常衡定要勃然大怒。 说不准立马甩下他,快马加鞭去追叶姑娘回来,兴许叶姑娘此刻正黯然神伤,躲在哪里伤春感秋,一副饱受情伤的可怜样子。 到时候,叶姑娘心中委屈,即便常衡回头寻她,也不肯出来一见,常衡一急……岂不是要整一出追妻火葬场了? 那孟梨岂不是又成了名副其实的冤大头?什么便宜也没占上,反而沦为了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的工具人。 回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常衡再是道士,他也是个男的! 孟梨可是见识过的,小道士起反应时,道袍之下是如何壮观,如此一想,男女主的感情算是历经波折,水到渠成了,但自己的攻略任务就彻底胎死腹中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孟梨的脑子飞快运转,吭哧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道:“我,我其实只是失忆了,并没有傻……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我没有恶意的!我发誓!你千万别……”话音未落,他竟被常衡一把拥在了怀里。 “太好了,这样真的是太好了,阿梨,以后你就可以继续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了!” 常衡紧紧搂着他的腰,几乎让孟梨都有些不能喘气了。他竟没有像孟梨预想的一样生气,反而显得十分开心,还掐着孟梨的腰,原地转了好几圈。 耳边的风呼呼的刮,孟梨一脸懵,但看见常衡并未生气,还是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可随即他想起常衡背着他,偷偷剜肉,还拿出去卖的事,赶紧将常衡推开,急急忙忙揭开他的衣襟查看。 在摸到白布上渗出的血时,很明显感觉到那处的皮肉凹下去好大一块,孟梨说不上来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又气又闷,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别哭……不疼。” 常衡把衣襟重新揽了起来,然后拉着孟梨的手,坐在了床边,似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眼里还满是喜色,竟半点没有被欺骗之后,该有的愠怒。只是一直说,这样就不用再风雨兼程,找大夫看病了,也不用再让孟梨喝那么苦的药了。 往后孟梨同他回了师门,好好休养着,什么事都不必操劳,安安心心待在他身边,日久天长,早晚有一日会恢复记忆的。 还说,哪怕永远无法恢复记忆,也无妨,孟梨就是孟梨,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也还是他认识的孟梨。 孟梨抿紧唇,此前对常衡的埋怨,竟在此刻消散了不少,或许,只要没有叶姑娘介入,他两人即便最终无法修成正果,也会成为彼此心目中很重要的存在罢? 他不禁暗暗告诫自己,人的真心确实可贵,可人心瞬息万变,你此前还没有吃足教训么? 现在常衡对你好,那是因为叶姑娘不在,一旦叶姑娘再次出现,常衡的所有注意力,都会立马被吸走,你只会比从前处境更惨。 所以,孟梨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能了。 “阿梨,你身上的疤痕,也淡了许多,看来那瓶药膏有效,你须得日日涂抹。”常衡轻声道,“你生得好看,若是在身上留疤了,反而不好。” 孟梨想了想,问道:“是什么人,居然要买你身上的肉?”他的关注点在这里,总觉得这事有点古怪,按理说,谁会这么变态,连人|肉都敢买,而且,据他对常衡的了解,他定不可能随意告诉旁人,他拥有菩提心,血肉可入药。 如此,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肯定是叶家的人在背后搞鬼!】小系统与孟梨想到一块去了。 孟梨心里暗惊,见常衡不回答,便反抓住他的手,追问道:“你说啊,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要花高价买你的血肉,你都不觉得奇怪么?” 常衡自是觉得奇怪,可当时急需用钱,也就没有太过深究,更何况,在这世间只有他一人知道,自己拥有菩提心,血肉可入药,旁人哪里知晓,只怕就是个异食癖的修士。 这种异食癖的修士在修真界虽然不常见,但并非完全没有,早些年常衡还遇见过,那几个邪修专门靠抓年轻貌美的女子,用来采补修炼,往往在修炼之后,就会取已死的女子身上最嫩的一块皮肉,生吃入腹。除此之外,还有喜食婴儿的邪祟,以及专门爱勾引出家人的女鬼,勾引得手之后,就会立马剖出心肝来吞吃入腹。 因此,常衡就算觉得奇怪,也都是见怪不怪了,他的修为不低,等闲邪祟纵然想近他的身都难,更别说是吃到他的血肉。 那日,他也只是拿着自己的法器,准备去当铺时,遇见了一位穿着玄色锦衣的神秘男人,张口就说,想同他谈一笔买卖。便邀他一同在旁边的酒楼,开了个雅间详谈。 期间,那神秘男人并未表现出任何一丝不轨之举,只不过提出想让常衡的血肉来换取钱财的条件,还特意要求,须取胸口血肉,更是花了高价。常衡想着要给孟梨付医药费,还要买灵芝,便也同意了。 只不过,常衡见迟迟未有药效,便想为孟梨买上一株天山雪莲,但身上的灵石不够了,又不肯动那五十万灵石,便打算再剜一块肉下来,若是能再遇见那个神秘人,便换钱买雪莲,若是无缘再见,属性就加入日常喂孟梨喝的药汤里,或许能有些效果。 孟梨大致是听明白了,反正说来说去,常衡只是一心想治好他的病。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道士怎么那样笨呢? 看不出来他得的是心病么,心病还须心药医的道理,常衡到底懂不懂? “不过好在,你现在没事了。”常衡如释重负,想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一摸孟梨的头,却忽想起,孟梨并不是什么七岁的孩子,伸出的手便又慢慢收了回来。 孟梨的注意力,此刻都在叶家人身上,他断定常衡说的那位神秘的男人,就是叶姑娘的小叔叔了,可叶家主到底为什么,要绕个圈子,整这一出? 莫非,除了菩提心之外,常衡的血肉,也可让叶家死去多年的长公子起死回生? 【要是想让叶家长公子活过来,就非得常衡的菩提心不可。】小系统神情严肃,还不忘提醒孟梨,千万别让常衡再跟叶家人接触了。 因为没准叶家还要利用叶簌簌来威胁常衡剖心,一旦常衡真把心剖出来了,就成了个无心的空壳子。 既然无心,又怎么会爱人呢? 孟梨就再也没办法让常衡真正喜欢上他了。 看来这里是不能继续待了,事不宜迟,得赶紧上路,或许回到了白云观,叶家人就拿常衡无可奈何了,毕竟道观中道士云集,常衡最起码不会腹背受敌。 常衡拗不过孟梨,只好收拾东西,连夜就带着孟梨,悄无声息离开了客栈,一路上都没敢耽搁,等天色微微泛明时,已经行出了十多里路。 孟梨估摸着,应该暂时把叶家人甩开了,就和常衡原地休息,生火烤饼子吃,因为离开时太匆忙,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完了,常衡让他不要乱走动,便去不远处的小溪里取水。 忽见有什么东西,从上游顺水漂了下来,常衡抓起一瞧,居然是一条大红色的丝巾,若是没有看错,这正是叶姑娘的东西。 难不成叶姑娘根本没走,一直尾随着他们? 常衡取好水,就回到了孟梨身边。 孟梨已经烤好了饼子,还顺便给自己补了个妆——一脸黑灰,直接成了个花脸猫。还浑然不觉,招呼着常衡快尝尝他烤的饼子,还自吹自擂说香得掉渣。 “阿梨,我想我们得走了。”常衡把水囊递给孟梨,顺手帮他擦干净脸,然后就去牵驴子,还在驴子的四条蹄子上,各贴了一张日行千里符。 虽说师门有规定,出门在外尤其在人间,不可轻易使用法术符咒,但此刻,常衡只想赶紧带着孟梨走。 他须快些赶回师门,抢在叶姑娘出现之前,让孟梨当众完成拜师礼,如此一来,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师徒了。 纵然,孟梨再想起了叶姑娘,想要还俗迎娶叶姑娘,也得先问过师父的意思。 常衡只要不松口,那么,孟梨就不能还俗,也娶不了叶姑娘,否则就是违抗师命,作为师父,常衡完全可以把孟梨关在房里,命他闭门思过。合情合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若再不思悔改,常衡也可亲手断了他的情根,助他早日修成正果。 “哎,哎!我的饼子掉了一个!”孟梨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常衡抱到了驴子背上,一手拿饼子,一手抱水囊,眼睛还直往掉落的饼子上瞥。 “不要了,待回到观里,我带你一起去吃斋饭。”常衡牵着绳索,自己腿上也贴了同样的日行千里符,说话间,就已经带着孟梨消失在了原地。 二人才一离开,一道红影就从树后晃了出来,捡起地上的饼子,轻轻拍了拍灰尘,而后,就咬上了孟梨咬过的地方。 滋味果真不错,有童子身的鲜香甘甜。 “我已在前面设下了天罗地网,保管他们逃不出此地。”叶家主凭空出现,瞥了眼那红影,随手丢了一张人|皮|面|具过去,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那个道士,对簌簌死心塌地。” 红影接过面|具,贴到脸上,再抬起头时,赫然就是叶簌簌的模样,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是个男人,却十分娇媚,他道:“那个少年要怎么处置?” “你若是喜欢,事成之后,赏你当炉鼎玩弄便是了。”叶家主冷冷一笑,抬手一翻,叶簌簌的簪子便浮现而出,“此簪上有毒,可令那道士欲|火|焚|身,痛不欲生,丧失理智,非双修不可解。” “你明白我的意思罢。” 第47章 男主偷看阿梨洗澡 驴子四蹄上,都被常衡贴了日行千里符,一路上就跟坐着云霄飞车似的,好不容易停下,孟梨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嗷呜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 “阿梨,你这是……”常衡面露不解,取出手帕替他擦嘴。 “我打小就这样,坐车晕车,坐船晕船,坐飞机晕机,这下好了……”骑个驴子,还晕驴子了。 常衡虽然有些听不懂,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明白了,当即就面露歉意,他本以为孟梨只是在驴子背上昏昏欲睡,万万没想到,他是头晕目眩。 “没事啦,对了,”孟梨左右张望,“这就到地方了?怎么没看见道观啊?”还有,他感觉也没过太久,怎么天就黑了。 他们之前停下休息时,才刚过正午,这会儿天色骤然昏沉,阴风阵阵,孟梨竟觉得有些冷,还下意识搓了搓胳膊,瞬间就清醒了。 “没有,只不过这里倒是有些奇怪。”常衡早就发觉奇怪了,按理说,越接近师门,他越熟悉周边的环境才对,但眼下却恰恰相反。他狐疑是有邪祟作祟,索性取出罗盘。 但奇怪的是,罗盘一切正常,指针并未有任何异动。看来是他多心了。 “咦,前面好像有个镇子,我们赶紧去找间客栈,洗个热水澡,吃顿热乎饭,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天知道,一路吃那种干粮,有多熬人。他这会儿就想订个软床房,好好享受一下。 待去了白云观,只怕就要和那群道士们一起睡硬木板,天天吃素斋,想想都让人头疼。 “好不好嘛,我想吃肉,红烧肉,还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四喜丸子……反正就是不想再吃干粮了。”孟梨双手捧脸,委屈巴巴撇嘴,“我这两天都瘦了。” “那好。” 常衡索性就牵着驴绳,带他一起踏入镇子。从沿街的店铺中,寻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掌柜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头发都花白了,倒是挺热情,小老头主动帮忙拴驴,那个老妇人则是凑到孟梨边上,很自来熟地捏了捏他的胳膊,笑得一脸慈祥:“小郎君今年多大了啊?怎么生得这般瘦弱,腰细胳膊也细。” “我今年十七岁了,不过再过不久,就满十八了。”孟梨边说,边还打量客栈,见客栈陈设挺旧的,想来开了不少年了,但整理得还挺干净的。就是不知道饭菜做得怎么样。 老年人口味重,他是真担心一会儿红烧肉里杂七杂八啥调料都往里加,那样就坏了味道了。他就喜欢吃纯正的甜口。 “那倒是跟我孙儿差不多大,只不过我那孙儿生得可没有小郎君这般俊俏……这小脸白的,跟剥了壳的二层鸡蛋皮似的。”老妇人说着,居然还打算上手捏捏孟梨的脸,可还没碰到,常衡便将包袱递了过去。 “阿梨,这里面有干净的换洗衣服,对了,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换衣服?” “嗯,还是先洗澡吧。”孟梨走上前一步,接过了包袱,自然而然就躲开了老妇人的手。 常衡定定看着这个老妇人,轻声道:“劳烦老人家,烧些热水。” 待老妇人走后,常衡从老头手里取过房门的牌子,就领着孟梨上了二楼。 “是软床房吗?”孟梨抱着包袱,跟在常衡身后,探头探脑地问。 “不是。” “啊……”孟梨俊脸一垮,有些走不动路了,委屈巴巴地说,“我睡不惯硬木板的,等到了道观,我只怕要和那些道士一起挤大通铺了,你去给我加点钱,换间软床房好不好?”倒不是他娇气,只不过他曾经断过一条尾巴,睡硬床上,就只能趴着,或者侧着睡,一旦压到尾巴骨,就会疼。 可趴着睡会压着胸口,闷得慌,侧着睡又压手臂,总而言之就是不舒服。 “常衡,你别那么小气嘛,此前骗你,是我不对……但钱就是应该花在刀刃上,你给我开间软床房,比给我买灵芝人参强多了,我又不坐月子,补那东西干嘛。”孟梨揪住他的道袍,晃了两晃。 “你与我回道观,自是同我一起住,无须同其他人挤。”顿了顿,常衡又道:“我订的已经是这里最贵的房间了,床软不软,我不知道,但我愿意为你花钱。”言下之意,他不小气的。 自从常衡知道,孟梨没有变傻之后,就同他疏远了许多,以前还会贴着睡,如今连出门住店,还要开两间房。孟梨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难不成担心孟梨会半夜强|奸|他么? 孟梨才干不出这种缺德事,好不好? 房间倒是不大,但好在床铺挺软,孟梨才放下包袱,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走出去一看,居然是那老妇人。 “小郎君,热水已经烧好了,小店有专门的浴室,小郎君到浴室里洗罢。” 孟梨应了好,转身去包袱里翻找衣服,他记得,常衡说过,他皮肤白,穿月牙白的衣服好看呢,而且,这套衣袍上,衣袖和领口的部位,还绣着梨花,既清新素雅,又简洁美观。 他抱着衣服,就跟着老妇人下楼来到了浴室,里面早已经放了个大木桶,小老头正吃力地往里面加热水。 “不用了,就放那吧,我自己来就行了。”孟梨顺手把衣服搭在屏风上,等老夫妻走后,才脱了衣服,踏进木桶里泡澡。 小系统一路睡一路,这会儿被孟梨按在木桶里泡着,还抓过一旁的木梳,给猫咪梳理毛发。 小系统怕水,两爪抱紧孟梨的手腕,喵喵叫个不停。 浴室外面,那对老夫妻猫着腰,躲在角落里,透过窗户上的一个小窟窿,争着抢着要偷看。还谁也不肯让谁,正争得互相推搡之际,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男音。 “二位在此作甚?” 吓了老夫妻一跳,急忙转过身来,老头用后背堵着小窟窿,老妇人趁机解释道:“没干什么,这不是刚刚烧了热水来,喊小郎君过来洗一洗……这就要去准备饭菜了。”说着就赶紧拉着老头的手,一溜烟逃了。 常衡望着老夫妻的背影,面露沉思,随即才发现,窗户上居然有一个小窟窿,看来方才他们在偷看什么,可透过这个小窟窿,究竟能瞧见什么呢? 鬼使神差之下,常衡居然伏下身来,也透过小窟窿望去,就见浴室里一片朦胧的水雾,孟梨似乎是想拿屏风上的毛巾,但够不到,只好站了起身,那木桶不算高,刚好只到孟梨的大腿,也就是说,他大腿以上的部位,尽数展露无遗了。 常衡瞬间面色发|烫,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可不知为何,他又如同入定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孟梨站在木桶里,伸长胳膊也捞不到毛巾,他可能是不想踏出木桶,索性就抬起一条腿,跨过木桶边缘,可如此一来,他底下的风景,更是隐约可见。 修真者六识过人,尤其常衡耳清目明,寻常人瞧不见的细微尘土,在他眼里是一清二楚,他甚至能瞧见,孟梨双股交错时,淡粉色的唇瓣,微微翕合着,像是河蚌里的软肉,嫩嫩的,唇纹很深,可能是泡了太久,甚至边缘都有些发白了,瞧着有些可怜,若是能染染色,只怕不知要娇艳成何等模样。 “怎么够不到啊,我这小短手,气死人了!”孟梨迟迟捞不到毛巾,又不想下去拿,跨过木桶时,还扯到了蛋,气得他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常衡实在不敢再看,忙转过身去,背对着窗户,一阵面红心乱,抬手施法,助孟梨拿到毛巾,而后就落荒而逃了,岂料脚下偏偏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叮”的一声,好似是发簪,但周围光线昏暗,他也瞧不真切。 刚捡起发簪,身后的房门蓦然从里推开了,孟梨裹着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小脸被热气蒸得通红,此刻显得气势汹汹,手里还握着一根门栓,嘴里叫嚷着:“哪个不要脸的,居然偷看我洗澡!” 正好和常衡迎面撞见了。 常衡顿时窘迫得无处遁形,但表面还故作镇定,甚至抬手往相反的方向一指:“往那逃了。”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长得怎么样,身材好不好啊?”孟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半个人影也没瞅见,不过他不打算追了,只是好奇地询问偷|窥狂的外貌。 “我也没瞧清,我一来,人就跑了。”常衡面不改色。 “好吧,跑了就算了。”孟梨也没揪着不放,随手捋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洗完澡后渴得很,还下意识舔了舔唇。 常衡的喉结动了动,有了吞咽的动作。 “对了,你在这干嘛?也要洗澡啊?”孟梨问,随即眼尖地发现常衡手里拿着什么,便问,“你手里拿着啥东西啊?” “不知道。”常衡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捡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瞧,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这……”这不是叶簌簌的发簪吗,怎么会在常衡手里?难不成,叶簌簌根本没有走,一直尾随他们? 那既然发簪在常衡手上,是不是能够说明,他们私底下又相见了? 孟梨的神情瞬间就变了,可下一瞬,他就瞧见常衡的食指上,居然沾了点血迹,他一惊,忙上前拉起常衡的手,果然瞧见他指尖有细微的戳伤。 想来,就是被这支发簪所伤。 “快丢掉!” 孟梨一把打落发簪,想起此前叶家主说过,这发簪上淬了毒,还是那种令人神志不清,欲|火|焚|身的药,瞬间就慌了,根本来不及思考,就一下含住了常衡的手指,很用力地吸了起来。 再偏头把吸出的血,吐在地上。 常衡怔愣,面色越来越红,身上也热气腾腾,像是有火在他胸口乱窜,他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那日,他们三人一起失足跌落地道,也有人这么为他吸伤处的蛇毒,那种感觉和现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第48章 比他想象中还疼 “你……” 常衡才刚刚开口,忽觉心脏骤颤,瞳孔瞬间就放大了些,都有些灰白了,身形也微微摇晃,只觉得一股从未感受到的热流,瞬间涌至了四肢百骸,灼热的火蛇,在他浑身上下,迅速游走,很快就由里而外,剧烈燃烧起来。 “我,我什么?” 孟梨有些迷茫,惊见常衡的脸,红得不同寻常,当即一怔,立马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眼睛也陡然大睁,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该不会,该不会……” “别碰我!” 常衡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将孟梨推搡开,然后运转灵力调息,可他所中的,并不是什么毒,准确来说是药,让人|欲|火|焚|身,醉生梦死的药! 越是运转灵力,药效发挥得也就越快。 没一会儿,他就燥热难忍,呼吸凌乱,脸上爬满了小溪流,整个人似被架在了火焰上,反复炙烤。连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燃烧,犹如利刃在其中反复乱绞,剧痛难忍。 常衡身形一晃,就撞到了一旁的门板上,一手扶着门板,一手隔空抓起掉落在地的发簪,他必须把这种东西带走,否则恐怕会伤到其他人。 至于孟梨—— 他看向了孟梨,玉颈间精致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起来。 “你,你冷静点……”孟梨又不傻,他当然明白小道士此刻正经受着怎样的痛苦煎熬,见他似乎站立不稳,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他,却被常衡躲开了。 常衡额头上满是汗水,脖子上淡青色的青筋和血管,都夸张且狰狞地暴了出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鲜血飞溅。他定定地看了孟梨半晌儿,忽然一把抓着孟梨的手腕,大力将人往二楼拖拽。 “等等,常衡!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等等,等等!” 孟梨以为他要强行将自己带去二楼,然后这样那样,吓得跟被当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拼命往后撅,如果他现在变回原形的话,背上的狐狸毛,一定都竖起来了。 “我还没准备好!!常衡!疼,疼!你弄疼我了,我疼!” 孟梨羞得不行,恨不得挖个地洞,先把自己埋一会儿再说,看常衡急躁成这样,就知道他肯定憋得难受,可不管怎么说,孟梨是个男人,那处天生就不是用来欢好的地方。 即便他此前不止一次,主动勾引常衡,但一直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看似色|胆包天,实际上怂的一批,经常被小系统指着脑门骂。 更何况,他是个童|子|鸡啊,第一次肯定会很疼的,要是常衡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或许要好一点,可此刻常衡跟发了疯的野狼似的,谁知道一会儿是不是直接开门见山? 那孟梨怎么受得住啊,他再是个狐狸精,也是血肉之躯,不能在他身上打铁吧? “常衡,你弄疼我了,你松一松,松一松……” 可常衡不仅不松,反而攥得更紧了,见孟梨不愿意上楼,手脚并用扒拉着楼梯,索性就俯身掐着他的腰,直接将人打横扛了起来。 吓得孟梨哇哇大叫,真希望这会儿突然跳出个什么人来,把他从常衡手里解救出来。 可任凭他如何喊叫,整个客栈犹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他反而因为挣扎得太过厉害,被常衡很顺手地往屁股上大力抽了一巴掌。 就一巴掌,一下照顾到他整个屁股,甚至连腿根都受到了波及,瞬间那片皮肉,全麻了。孟梨发出了一声惨叫,羞得愈发无地自容,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太羞耻,整个人颤得非常厉害。 “我,我还没准备好……你,你太粗鲁了,不行,这样不行的!”他嘴上依旧在念叨着不行,闭着眼睛,红着脸,掐着常衡胳膊,咬了咬牙道,“我,我怕,怕疼,你对我温柔一点……去,去找找那个什么,那个猪油,不对,好像是羊脂,反正,反正你先去找,去找……” 常衡还是不理他,一鼓作气将人扛回了房门口,自己不进去,反而一把将孟梨推了进去。短短几十步路,汗水已经将浑身的衣衫都浸透了,整个人湿淋淋的,像是才从水里爬上来,连喘出的气息,都滚热至极。 隐隐还能嗅到淡淡的降真香气,像是酒气一样,熏得孟梨头脑昏涨,他站在房门口,低着头,红着脸,根本不敢抬头看常衡。 只是往旁边侧了侧身,同为男人,他不信常衡会不明白,自己这是在邀请他进来。 孟梨也不忍心,看着常衡那么难受,还出去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担心常衡这么一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再也不回来了。 哪知常衡不肯进,反而直接施法,在周围设下了结界,右手夹着数张黄符,嗖嗖几声,黄符便贴在了东南西北,四方四位。 孟梨愣了愣,以为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即便羞耻,还是小声道:“你,你直接进来吧。” 可常衡却只是低低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嘭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孟梨甚至都听见卡擦一声,落锁的声音。 孟梨一脸迷茫,一时间根本不明白,常衡刚刚的那句“对不起”,到底是在说“对不起,我刚刚打了你”,还是在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眼泪一瞬间就盈满了眼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立马扑到房门口,想大力拍门,叫骂常衡。 却不幸被常衡遗留在房门上的黄符所伤,整个人倒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床上,晕头转向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 【阿梨!我刚刚看见常衡离开客栈了!他这是……】小系统裹着毛巾,从外面飞了进来,惊见孟梨跌坐在床上,咬着牙掉眼泪,顿时一愣。 随即就怒火中烧起来。 【是不是那个臭道士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他,他中了那种药,然后……”他就抛下孟梨,去找叶姑娘了。 常衡果然说话不算话,明明许诺过不止一次,再也不会丢下孟梨一个人,可每次叶簌簌一出现,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要叶簌簌活着一天,常衡的眼里,就永远看不到孟梨。 原来,那样古板的道士,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屡次破例。 【阿梨,打起精神来!还没到最后一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小系统围绕着孟梨飞来飞去,给他加油鼓劲。 【咱们这会儿赶紧追过去,一定还来得及!我觉得,常衡对你肯定是有几分喜欢的!千万不要放弃啊,阿梨!】 孟梨咬了咬牙,把眼泪擦擦,小系统说得对,不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那还不一定呢! 现在就放弃了,也太窝囊了! 就算,他最终还是得不到常衡的心,那他也要得到常衡的身体不可! 要不然真对不起,他这一路走来,吃的苦,受的罪!最起码讨点利息! “可是,这四面八方都有黄符镇压,我出不去啊!”孟梨急声道,从床上跳了下来。 【那就打地洞!】 “打地洞?” 孟梨低头瞧了瞧脚下陈旧的木头板,突然就明白了,抓过一旁的椅子,冲着地板狠狠往下砸。 砸了没几下,就砸出个大窟窿来。 夜色深沉,常衡出了客栈后,就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往附近的荒山上逃去。 他得尽快找条河流,一头扎进去消火。 丹田烧得他喉咙里直泛起腥甜,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呕出鲜血来,是他大意了,方才在浴室外,面对孟梨太过紧张,不知怎的,就被簪子戳破了手指,更加没想到,这簪子上居然还附着那种东西。 倘若,今晚他没有路过浴室,那么,这支发簪就会被孟梨捡到,此刻饱受烈|火|焚|身之苦的,定然就是孟梨了。 常衡不知叶姑娘为何会做出这种事,他此刻难受至极,方才在客栈里,他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对孟梨行禽|兽之举了。 可孟梨年纪尚小,心思单纯,他什么都不懂,就只是天真善良罢了,自己本来就趁人之危,强行拆散了互生情意的有情人,还赶走了与孟梨两情相悦的叶姑娘,又如何能卑鄙无耻到,强迫懵懂无知的孟梨,行出那种事? 一旦孟梨恢复了记忆,他定然会勃然大怒,恨不得一刀杀了常衡,亦或者,恨他恨到宁愿从未相识过吧? 越是想起孟梨,常衡越是煎熬难忍,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隐隐约约,他似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勉强掀开一丝眼皮,就看见鲜艳的裙摆,在夜色中飞扬。 是叶簌簌。 再多的,常衡就不知道了,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啧啧啧,不错嘛,这天底下竟有人中了此药,还能强撑着走这么远的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夜色下,赫然出现一道红影,观衣着打扮与容貌,确实是叶簌簌,但声音却是个男人,他低头瞧了常衡几眼,冷冷一笑,“比起被男人竿,我倒是更喜欢竿男人。” 只是可惜,叶家的那位表小姐是个女儿身,既是女儿身,就不能如他所愿了。 “想我千面郎君,这些年来,在修真界也算是阅人无数,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受人威胁,假扮女子,来破一个道士的身,传扬出去,我岂不是颜面扫地?”男人冷冷一笑,觉得小道士俊虽俊,但却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型。 相反,他喜欢的是孟梨那种清纯可爱中,又隐隐透着一丝妩媚的明媚少年,只要一想到孟梨粉白如玉的小脸,男人就饥渴地吞咽起来。 略一思忖,他突然就有了好主意——不如,把解药喂常衡吃下,先保住他的性命,随后他便去客栈中,假扮道士把孟梨给睡了,待吃得饕足意满之后,再回头来寻道士。 如此一来,岂不是一石二鸟? 既不用委屈自己,还完成了叶家主的命令,到时候他拿了赏金,立马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当然,他肯定会把孟梨一起带走,等玩腻了孟梨,再把人转手卖给同样靠炉鼎双修的修士,又是一大笔钱。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放着那样的美人都不碰,既然你不动,那可便宜我了,我替你好好玩玩他。”男人把解药喂到常衡口中,而后便将人藏在了隐秘的山洞中,还施了障眼法,保管旁人寻不着他,之后才幻化成常衡的模样,高高兴兴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 【阿梨!找到了没有?】 “快了,快了!”夜色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趴在地上左右乱嗅,忽然眼睛一亮,撒腿就冲着一个方向狂奔,“我找到了!” 他凭借着狐狸精超强的嗅觉,直接破了千面郎君留下来的障眼法,在一处隐秘至极的山洞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常衡。 孟梨赶紧变回人形,上前抱起常衡,抬手就掐他人中,边大力摇晃,边喊他的名字。 【这样不行啊,得赶紧把药解了,要不然他就死定了!】 孟梨当然知道,可问题是,他,他没那方面的经验,而且,常衡此刻昏迷不醒,自己就对他这样那样,总觉得好像在趁人之危。 要不然,用手? 手活他会啊! 只要是个男人,谁不会啊? “你把头转过去,不准偷看!”孟梨通红着脸。 【阿梨,你放心,就算让我看,我也什么都看不着啊……】满满当当都是圣光,最多只能听个声儿。 但光听声儿,又看不见画面更磨人,小系统索性出去给他俩望风,要是女主过来了,他就赶紧想办法通知孟梨。 “我,我可不是趁人之危啊,我这是在救你!”孟梨言之凿凿,做了无数个心理建设之后,才动手解开道袍,一边看着常衡的脸,一边道,“你醒来后,必须跟我道歉!说你不该打我,还打我那里!” 就算再难受,再急,也不能抬手就往他屁股上打吧? 他们之间只差了两岁,两岁! “还得真心实意向我道谢,因为是我牺牲了自己的手,而且还是两只!”孟梨哼哼,“是我救了你!你往后再也不许跟我甩脸子,说我是你徒弟了,你,你得管我叫恩公才行!” “以后对我放尊重一点!”他空出一只手,去捏常衡的鼻子,左右乱晃,“听懂了吗,小、牛、鼻、子!” 可小道士昏睡着,人事不知,根本无法回答他。 孟梨忙活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什么效果,他顿时诧异又纳闷,不明白这药效为何如此厉害,手心都快磨秃噜皮了,火辣辣得疼。 他疼得直甩手,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常衡死掉,只能咬了咬牙,把自己的虎牙收了起来。 可他本来就不会这个,笨手笨脚的,自己难受不说,还没帮到常衡什么,甚至连累常衡昏迷不醒中,还发出嘶嘶嘶的吃痛声,孟梨羞得不行,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磨磨唧唧把自己的腰带给解开了。 “……你,你醒来后,一定要负责。”他的耳根子烧得很,抿着嘴唇,低着头,“我,我不准你再见叶姑娘了,你若是再见她,我就拿刀捅死你个负心汉!” 常衡哑着声儿,无意识地低喃:“阿梨,阿梨……” “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孟梨摸索着,同他十指相扣,“往后,你要对我再好一点,一天比一天更好……我待在你身边的日子,不会太长的……你好好珍惜我罢。” 他笨拙得很,终于在他的磨蹭之下,找准了位置。 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疼。 第49章 男主错认了一夜情对象 事后,孟梨哆哆嗦嗦,双股颤颤地从常衡身上爬了下来,软着胳膊,草草给自己擦了两把,就帮着常衡穿好衣服,余光瞥见他脸上还残留着艳丽的霞色,真真是面若桃花,娇艳欲滴,忍不住又凑过去,连啄了好几口。 常衡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过看样子已经没什么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唇角带笑,意识不清时,嘴里还喃喃自语,一声声喊着,阿梨,阿梨。 孟梨烧得耳根子通红,咬着牙,低声骂他:“行了,差不多就得了,一直喊,一直喊,也不知道害臊,再让旁人听见了!”可这山洞隐秘,别说是人了,就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说来也奇怪得紧,从进入镇子到现在,他明明感觉过去了很长时间,可外面还是黑灯瞎火的,一点天亮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也幸好现在是深更半夜,要是换作大白天,没准儿就被人撞破了美事。 “阿梨……”小道士还在喊,一声比一声温柔,孟梨的心尖都快被融化了。 忍不住又扑过去,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大一口。 余光瞥见掉落在地的簪子时,孟梨眼神暗了暗,想着留下这东西,只怕会让常衡睹物思人,更何况,这簪子不干净的,要是再误伤了常衡,那还好说,大不了孟梨帮一帮他,也不是啥大事。 可万一要是误伤到旁人,可就麻烦了。 如此一想,孟梨索性就用手帕将发簪包好,然后左右环顾一圈,找了个犄角旮旯,抽出腰间悬挂的短刀,挖了个坑,将发簪连同叶簌簌曾经送给他的手帕,一起埋了进去。 等做完这一切,孟梨就又回到常衡身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双手托腮,静静等着常衡醒来。 还暗戳戳地遐想着,常衡醒来后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当然先是震惊,随即羞耻,悲愤,愧疚……说不准会整一出以死谢罪……毕竟常衡是出家人,如今破了色|戒,往后也无颜继续当道士了吧。 孟梨才不要他以死谢罪,只要他以身相许就好。等常衡还俗之后,他二人就一起离开这里,寻个世外桃源一样漂亮宁静的地方落脚,盖两间竹屋,围个小院子,在院子里搭个秋千,左边种花种菜,右边养鸡养鸭,他们有手有脚的,无论怎样都饿不死,只要他对常衡好,日久天长,常衡慢慢就会淡忘叶姑娘了。 一旦常衡全心全意爱上了孟梨,那么,孟梨就可以回家了,虽然这么一来,对常衡来说,确实挺残忍的,但孟梨始终不属于这个地方,纵然他也是喜欢常衡的,可还是放心不下爸爸妈妈。 孟梨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家,他将尊重并支持父母的决定,一对夫妻想要离婚,定然是哪方面出了问题,既然爸爸妈妈都不想说,那就算了,孟梨也不想刨根问底了,反正他也大了,再过几个月,他就满十八岁了,也就是成年人了,他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只要爸妈往后都幸福健康,哪怕一家人不在一起生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依旧是他们的儿子。 孟梨还想着,修真界有可以让男人怀孕生子的丹药,他离开后,万一常衡想不开,要生死相随怎么办? 得给常衡留点念想,让他好好活着,哪怕与孟梨再也不见。 思来想去,孟梨觉得留个孩子下来,最是合适。 孩子是他生的,当然长相上就会随他了,寓.常衡不为自己,也该为他们的孩子而活吧? 忽然,小系统从外面飞了进来,火急火燎地嚎。 【不好了,阿梨!叶家人找过来了!我们得赶紧跑才行!】 孟梨心尖一颤,瞬间就窜了起来,可问题是,常衡此刻还昏迷不醒,自己化作狐狸,很容易就跑得掉了,那常衡怎么办? 别说自己化成狐狸背不动他,就是维持人形,依旧背不动他啊,没准还没跑多远,就会被叶家人当场抓住。偏偏常衡此刻昏迷不醒,否则,自然不会将几个叶家人放在眼里。 “怎么办,怎么办,我背不动他啊,要是我背着他跑,肯定跑不了多远的,但我也不能自己跑,就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不行!绝对不行!” 孟梨急得满地乱转,左手捶右手,右手捶着左手,脑子飞快运转,开始想主意。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重重捶了下右掌心,喜道:“对了,调虎离山啊!” 【啊?】 “别啊了,反正听我的,准没错,现在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孟梨蹲下身去,飞快将常衡的外袍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 眼下外面夜色深,他穿着常衡的道袍,未必就会被认出来,只要他将那些叶家人引开,那么常衡不就安全了? 以孟梨的本事,他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等将人远远引开,再变回狐狸,撒腿就跑,保管能安然无恙。 到时候再调头回来和常衡汇合,如此一来,就能全身而退了。 孟梨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可小系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还从旁劝阻孟梨,要不然还是和常衡待在一起。 就算被抓,那也是落难鸳鸯,俗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没准同患难,还能让常衡对孟梨更生几分情意。 “你的想法好是好,但万一叶家人要上演苦肉计呢?”孟梨反问,“到时候叶姑娘拼死保护常衡,不惜反抗家族,那才真的是患难见真情!” 现在常衡已经是他的人了,他绝不允许常衡再和其他人纠缠不清。 哪怕调虎离山,过于冒险,可孟梨还是宁愿冒险一些,也绝不让叶家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临走之前,孟梨还很不放心地多次回头看常衡,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这么一去,常衡就会撒手没,最终在小系统的催促下,狠了狠心,出了山洞之后,还快速扒拉着旁边的杂草作为掩护。 之后在小系统的帮忙下,寻到了叶家人,故意现身在他们面前,然后再往和山洞相反的反向,撒腿狂奔,脚下踏着枯叶,在夜色浸泡之下,任谁也无法一眼认出他和常衡来,山间的寒风迎面吹来,将他身上的宽大道袍吹得都鼓了起来,像极了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孟梨心脏狂跳,呼呼呼喘着粗气,嘴才微微一张,寒风就似薄刃般,剐着他的口齿喉咙。他跑得很快,原本钝疼的旧伤,此刻又撕裂出了尖锐的细疼,有温热的液体,润透了他的衣袍,他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流的是鲜血,还是什么常衡的子子孙孙。 条件艰苦,又时间紧迫。 莫说是什么猪油羊脂了,连个鱼泡都没有。 孟梨又笨笨的,他不太会,也把握不好分寸,被灌满了仓……他肚子里很不舒服,像是吃多了,胃胀气了,鼓得很难受。难受到他想淌眼泪,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嗷嗷哼唧哼唧。但他根本不敢痛,也不敢停下来,因为……常衡的命,此刻就系在了他的背上。 只要跑得快,那常衡就能得救了。 抱着这种想法,孟梨在夜色下,犹如满弓掠出的飞箭,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残影,连小系统都追不上他了。 饶是他已经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孟梨依稀想起,修真者都会画符,说不准那些人腿上也贴了什么日行千里符,自己这血肉之躯,即便已经临近极限了,可依旧难逃被抓的命运。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处断崖,夜色深沉,孟梨跑得又快,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收势不及,竟直接蹿下了悬崖! 【阿梨!】 小系统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入眼所见,就是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想也不想就紧跟着飞扑下去,努力伸长猫爪,试图抓住孟梨的手。 他的两只猫爪爪,胖嘟嘟,圆乎乎,像两个饱满多汁的小山竹,还因为过于紧张,尖锐的指甲都冒了出来,把孟梨的手背都抓出了血痕。 孟梨发出了低低的痛呼。 小系统收回爪子,就不能救他,不收爪子,就会伤害到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恨自己居然只是区区一只小猫咪! 【阿梨,我来救你了!】 小系统使尽全身的力气,抓着孟梨的一只手,拼命往上拽,孟梨见状,赶紧扯了珠子,变回狐狸。 可饶是他变回狐狸了,体格也比小系统大了许多,方才又是因为惯性才一头冲下了悬崖,此刻失重之下,两只毛茸茸都飞快地往深不见底的断崖下坠落。 再这么下去,他俩都被摔成一摊肉饼! 【阿梨,你听我说,千万不要放弃,你一定要回家!一定要离开这里!否则,你就会像我一样,失去所有记忆,被收编成子系统,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耳边灌满了簌簌的风声,孟梨晕头转向的,闻听此言,瞬间惊醒。 眼前骤然亮起一抹白光,周围短暂亮如白昼,孟梨隐约就见白光之中,似乎晃动着一道人影,那双原本死死抓着他的猫爪子,竟在白光退散后,变成了一双人类的手。 孟梨怔住,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量,稳稳拽住了,与白光里的人影持平时,他才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穿着鹅黄色的羽衫,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生了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此刻正冲着孟梨浅浅一笑,低声说了句“你不要怕,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就一把将小狐狸往上抛去。 那少年就随着那团白光,很快就坠落深渊,渐渐被黑暗彻底吞噬了。 悬崖之上,几个叶家人匆匆赶来,就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身后就是一处断崖。 “奇怪,刚刚明明看见那个道士往这里跑了!”其中一人沉声道,看了眼地上的狐狸,当即就蹙紧眉头,“哪里来的狐狸?” “杀了,以防节外生枝!” 就在另一人准备动手之际,自背后突然飞来一片金叶子,锵的一声,打开了挥起的大刀。 几人纷纷跪下:“家主!” 叶家主自黑暗中缓步走了出来,先是看了眼断崖,随后目光才落在了地上的小狐狸身上。 隔空一抓,狐狸便飞了过来,他抱着小狐狸,随手顺了顺毛,小狐狸瑟瑟发抖,发出可怜的呜咽声。他瞧了,喜欢得紧,低笑道:“真是好漂亮的小狐狸!” 随后,便同其余几人吩咐:“去寻千面郎君,务必要将他与小道士一同抓住!” 与此同时,山洞里的常衡终于醒转,一醒来就听见旁边传来女子悲怆的啜泣声,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睁开眼睛才发现,在他耳边啜泣的女子,竟然是叶姑娘! 此刻的叶姑娘衣衫不整,跪坐在地,雪白的皮肤上,还有细微的指痕,颜色鲜红,一看就是才弄伤不久。 “你……” 常衡怔愣,瞬间就蹿了起来,却惊见自己也是衣衫不整。当场如遭雷击,即便他再不通人事,身上的异样感,还是清晰到让他觉得恐怖的地步。 脸上的血色,唰得一下,就褪了个一干二净。 叶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哭的声音愈发大了。常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了,一边摇头后退,一边惊恐地喃喃自语:“不对,不是你,不是你!!!” 胸口突然剧痛,一口鲜血当场喷了出来,他再也忍受不了眼前所看见的一切,发疯似的,转身就逃。 第50章 把阿梨还给我! 孟梨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居然还维持着狐狸身,更可怕的是,他此刻正蜷缩成肉球,窝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睡觉,顿时吓得他脊背上的狐狸毛,都齐刷刷竖了起来。 后蹄猛蹬,就要从男人怀里窜出去。 却不曾想,四肢居然软绵绵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后蹄一蹬,反而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这才惊觉,自己的后爪爪上,居然被套了一串银铃铛,上面隐隐浮动着猩红色的诡异符咒,在这种符咒的压制之下,他体内的妖力平静得都让孟梨觉得可怕。 “醒了?”男人坐在火堆旁,附近还守着几位门生,低了低头,冲着怀里的小狐狸微微一笑,“别挣扎了,你的后爪上,被我系了法器,可以压制你的妖力,越是挣扎,勒得只会越紧,到了最后,能深深嵌入你的血肉之中,生生绞断你一条腿,你已经是条八尾狐狸了,总不想再变成三爪狐狸罢?” 孟梨认识他,此人就是叶家现任的家主,也就是叶簌簌的小叔叔,既然他在这里,想必叶簌簌就在附近。 糟糕! 常衡还在山洞里! 想到此处,小狐狸猛然挣扎,可下一瞬,爪子上的铃铛就剧烈响了起来,伴随着夺魂摄魄般诡异的铃铛声响起,小狐狸的后爪瞬间被勒紧了几分,顿时疼得他发出“嗷呜嗷呜”的可怜哀嚎。 “啧啧,你已通灵识了,该能听得懂我说的话才是。”叶家主抬起套着漆黑皮手套的修长食指,轻轻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头,笑道,“你这孽畜,就该吃点苦头,才能学聪明。” 小狐狸立马呲牙,作势要咬人。 叶家主不紧不慢地淡淡道:“你敢咬我,我就砸断你的牙根。” 虽然孟梨不了解叶家主的为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年纪轻轻的,可不想被砸断牙根,最主要是不想受罪,索性就闭上了嘴,发出细微的“嗷呜”声,连狐狸耳朵都病恹恹地搭拉着。 以此来让叶家主明白,他是只病狐狸,从而被嫌弃地丢开。 哪知叶家主竟笑了:“你倒是乖顺可爱,比我家簌簌听话多了,她那个不省事的混账丫头,但凡有你一半乖巧,也不至于被我……” 被你什么? 小狐狸瞬间来了精神,雪白又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都扑腾扑腾动了起来。 可叶家主话到此处,就戛然而止,不再多言,只是略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你似乎肚子很不舒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么?” 孟梨闻听此话,瞬间就一阵面红耳热,他从昨天中午吃过烤饼到现在,就没再吃过别的东西了,如果一定要说吃错了什么,那就只有……他当时不知道,只觉得常衡在他身体里突然变大了特别多,绷得他直抽泣,然后稀里糊涂就全给吞了。他羞耻地埋下了头,两只毛茸茸的狐狸爪爪,掩耳盗铃一般捂住头,生怕被叶家主瞧出来他脸红了。 殊不知,他这副模样格外可爱温顺,叶家主喜欢得紧,作势要摸狐狸的肚皮,孟梨哪里肯让他摸,情急之下就咬了他一口。下一瞬,叶家主的神情就变得阴沉,望着自己虎口上残留的牙印,森然一笑:“看看,畜生就是畜生,野性难驯!非得狠狠吃点苦头才知道乖!” 他命人取来铁笼子,将小狐狸关了进去,并在笼子周围,贴上了黄符。 如此一来,孟梨碰都碰不得了,只能蜷缩在笼子里,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被附着在上面的黄符燎伤。 他也不敢在人前变回人形,否则这些人就会认出他来,到时候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说不准会直接杀了他。 再抛尸到一个常衡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电灯泡,在常衡和叶簌簌之间碍手碍脚了。 孟梨下意识呼唤起了小系统,可无论他怎么喊,却始终得不到回音,这才想起,昏迷之前,他失足掉落了悬崖,千钧一发之际,是小系统变成了人形,将他救了,而自己却掉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下。 消失之前,小系统对他说,让他不要怕,还会回来找他的。 想起这些后,孟梨心里很是难过,也就是说,目前他就只能孤军奋战了。连唯一的小帮手,也离他而去了。 他好想哭,一是心理上的孤独感,以及对未来不可预料的伤害,让他心生恐惧。 二是身体上的伤痛,让他很是难过。 除了不可言说之处,他的肚子也好不舒服,又鼓又胀,难受得只能把自己尽量蜷缩起来,方能好过一点点。 他吸了吸鼻子,默默安慰自己,男孩子受点伤没啥大不了的,有什么好哭的!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再过几个月,他就满十八岁了,就是成年人了。 而且,他已经和常衡做过了,这也表示,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就不能随便哭鼻子。 就算,他现在孤身一人,也能好好照顾自己,并且想办法脱困,他相信以常衡的本事,定会安然无恙的。 到时候,他脱困了,就立马去找常衡汇合。 小狐狸故作气息奄奄,蜷缩在铁笼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打算趁着众人对他放松警惕,再猛然撞开铁笼子,从中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小狐狸抬了抬眸,悄悄偷觑,竟惊见来人是叶簌簌,顿时眼睛大睁。 他就知道叶簌簌没有离开,看样子是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了。小狐狸大气都不敢喘,意图偷听他们的谈话。 结果叶家主一开口,竟喊了“叶簌簌”一声千面郎君,这让孟梨顿时一脸懵逼,心道,千面郎君竟是叶簌簌在家族里的代号?还是乳名?不过这也太奇怪了吧? 不确定,再听听。 “世人都说,千面郎君一人千面,行事风格诡异多变,但就是没什么信誉可言,如今看来,传闻非虚啊。”叶家主冷冷一笑,“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道理,难道千面郎君也不懂么?” “你吩咐我做的事,我已经一一照办好了,你让我假扮女子,去勾引小道士,我也如你所愿,可你却迟迟拖账不给,我才要问问你,是何道理?” 此人一开口,居然是男人的声音,孟梨怔住,后知后觉,这并不是真的叶姑娘,竟是叶家主找了一个名为千面郎君的男人假扮的,再结合叶家主此前说的那半句话,不难想象,真正的叶簌簌,只怕已经被叶家主给囚|禁了。 可恶!这个男人实在太卑鄙无耻了!居然找人假扮叶姑娘! 孟梨同叶姑娘也算朝夕相处过,方才竟都没有认出眼前之前是个假的,想来常衡只怕也分辨不出。 他得赶紧想办法逃跑,然后找到常衡,告诉他,尾随他们的叶姑娘是个假的才行! “事情有变,那小道士居然逃了,不过话说,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竟让他如此弃你不顾?”叶家主沉声道,“莫不是阳奉阴违,没有按我的意思办?”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是完全依照着家主的意思去办呢。腿长在他身上,他要跑,我如何拦得住?再者,我只会易容,并不会变声,只要我一开口,就会露馅。”千面郎君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我想那小道士跑不了多远才对,家主不妨命人去追。” “何须你说?” 叶家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突然对左右的门生使了个眼色,立马就从旁走出两人,一左一右擒住了千面郎君。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千面郎君急道,“莫不是想过河拆桥?!” “你莫要惊慌,我只不过是想演一出苦:肉|计罢了,待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在此之前,你最好牢牢闭上你的嘴,若是被那小道士发现,你是假的簌簌,那你可就什么都别想得到了,我还会杀了你泄愤。”叶家主微微一笑,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一张禁声符,直接塞进了千面郎君的嘴里。 之后就命人将他高高吊在了大树上,接过门生递过来的鞭子,扬手就打,十几鞭下去,就已然被打得血淋淋的。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千面郎君这号人物假扮叶簌簌,那么叶家主要上演一番苦|肉|计,是不是真的会对叶簌簌下此等狠手? 吓得小狐狸双手捂住耳朵,压根不敢抬眼去瞧。打完之后,叶家主丢了鞭子,接过门生送上来的手巾擦手,余光瞥见铁笼里的小狐狸时,微微一笑:“你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那么打你。” “你生得这样好看,往后就待在我身边,当灵宠好了。”他又命人端来生|肉,用翡翠筷子夹了一片,伸进了铁笼子里,笑得春风和煦,“来,尝尝这个。” 小狐狸嗅了嗅,觉得跟生鱼片似的,他肚子本来就难受,哪里肯吃生的东西,更何况还是这个坏男人给他的,立马就往缩了缩,一副蔫了吧唧的可怜样子。 “哦,忘了告诉你,这肉是从我养的上一个灵宠身上割的,那是一条美丽无比的鲛人,就是不听话,我就只好命人每天割他的肉,割完再喂他服用生|肉续骨的丹药,如此一来,白天割,晚上长,这样割下来的肉质鲜美滑嫩,你尝一尝?”叶家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若不吃的话,便是不愿当我的灵宠,那我就只能杀了你。” 吓得小狐狸赶紧伸出两只圆圆胖胖的爪爪,哆哆嗦嗦捧过筷子上的肉,强迫自己吞咽下去。 叶家主见了,哈哈大笑,直夸他好乖,还说一会儿要请他看出好戏。 忽又想到什么,他招来旁边的门生询问:“那个姓孟的少年,还没找到么?” “回家主,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那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房间的地板上,只剩个大窟窿,看来是察觉出了异样,所以提前逃了。” 叶家主沉思片刻,才道:“继续派人去找,找到后就地诛杀,将他的尸体化成血水。至于表小姐那里,不许任何人告诉她此事。”吩咐完之后,他又夹肉喂小狐狸吃,笑着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家簌簌能看上|他,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说对不对啊,小狐狸?” 小狐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时竟没搞懂,叶家主口中不知好歹的东西,到底是说他,还是在说常衡。 正被迫艰难万分地吞咽生鱼片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门生匆匆赶来,跪地抱拳道:“家主!他,他,他杀过来了!” 孟梨瞬间精神一凛,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夜色下,常衡双眸猩红,手持染血的桃木剑,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 才一露面,开口就是一句:“把阿梨还给我!” 小狐狸“嗷呜”一声,瞬间神情振奋了,两只耳朵也支棱起来了——果然献身很有用,灵|肉|合一能加速感情升温,这是不是说明,常衡心里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啦? 下一瞬,叶家主就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现在该关心的,不该是那位叫作阿梨的少年,而是——”他抬手指了指被吊在树上的人影,似笑非笑地道,“想救她,就拿出点诚意来——” “现在,放下手里的法器,自封灵力。” 50-60 第51章 生死关头,他只想着阿梨 孟梨闻听此言,顿时就急了。 一旦常衡自封了灵力,那就全完了,到时候还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吗? 反正常衡又不知道,被关在铁笼里的小狐狸,就是他苦苦寻找的阿梨,因此,孟梨丝毫不担心叶家主会拿他来要挟常衡。 至于被吊起来的“叶姑娘”,是千面郎君假扮的,只要让常衡知道,这个叶姑娘是假的,自然也就威胁不到他了。 可问题是,该怎么让常衡知道呢? 要是孟梨在此刻,变回人形,那不就是上杆子送人头的吗? 不仅会成为叶家主要挟常衡的筹码,反而还会被常衡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和他朝夕相处的少年,居然就是他毕生最痛恨的狐妖! 到时候只怕孟梨好不容易才刷出来的好感度,瞬间就要分崩离析了,以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也将白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急得小狐狸在铁笼子里抓耳挠腮。 而此刻,常衡顺着叶家主手指的方向,果然一眼就认出,被吊在树上,衣衫不整,还浑身是血的人,正是叶姑娘。 顿时神情大变。 “看样子,你是认出来了,不错,她就是被你抛弃的可怜小姑娘。”叶家主笑意吟吟地道,“我见她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岭,生怕她遇见旁的坏人,思来想去,与其让她遇见别的坏人,不如,让她落在我这个坏人手里。” “你到底是谁?叶姑娘与你们有何仇怨?”常衡沉声道,攥紧了手里的桃木剑,鲜血顺着剑尖,滴答滴答往下落。 孟梨仔细瞧了瞧,这才惊觉,那桃木剑上的血,根本就不是旁人的血,而是常衡自己的血。 他身上的玄色道袍,此前被孟梨脱了,此刻身上穿的,虽也是黑衣,但衣袖处,露出好大一截白袖,都被鲜血浸透了。 想来应该是胳膊处受了伤。 可问题是,他是见识过常衡的厉害,这几个叶家的门生,纵是让孟梨上,他都能变成狐狸,拖延好长时间,只要他心狠,当场杀了他们也未可知呢。 怎么可能伤到常衡呢? 孟梨恍然间想起,小系统曾经说过,小道士修的是无情道,这个无情并非是麻木不仁,没有感情,而是博爱苍生,怜悯众生。 只不过,不能破身,否则就会灵力尽失,看样子是因为不久前,孟梨才破了他的身子,以至于常衡现在,根本就没有灵力! 所以才会受伤。 现在只怕就是强撑着Y妍而已。 因此,封不封灵力,其实都一样了。 可要是被叶家主发觉了,那还是得完蛋! 孟梨急得在铁笼子里抓耳挠腮,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急得都快要口吐人言了。 奈何他们毫不在意一只狐狸闹出的动静。 叶家主道:“我与这小姑娘倒是无仇无怨,只不过是寻道长有些要事,但这个小姑娘是个不懂事的,无论我怎么逼问,她就是不肯交代你的下落,只一味地掉眼泪,看样子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常衡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更加苍白,几乎连一丝血色也没了,身子微微一摇晃,像是快要站立不稳了。 叶家主趁机又道:“怎么,道长是做了什么事,惹那小姑娘伤心了么?”他这属实是明知故问,还故作感慨,“有时候,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居然还会被情爱之事所伤。” 小狐狸愣住,狐狸耳朵扑腾扑腾的。 啥? 被情爱之事所伤? 难不成,小道士已经拒绝了叶姑娘? 哇哦! 孟梨瞬间就开心了,心里暗暗冒出了粉色泡泡,果然,小道士很有责任感,一旦和谁确定了关系,就会快刀斩乱麻,和其他人断绝来往。 此话一出,常衡喉头一甜,又一口血涌了出来。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自然会让人觉得,他十分在意叶姑娘的安危,闻听此言,心痛到无以复加,几乎快要摔倒了。 而孟梨只是心疼他,急得在铁笼里上下乱窜。 叶家主便是如此想的,当即就重复道:“自封灵力,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孟梨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一心一意只想着,不能让常衡自封灵力——主要是不能让叶家主知道,常衡已经失去了灵力。 当即就急得伸爪去抓铁笼。 触碰到铁笼四周贴的黄符,燎得他发出嗷嗷的惨叫声,一边蹦跳,一边疼得龇牙咧嘴,嗷嗷乱叫。 这边动静一大,果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常衡一看见狐妖,瞬间就如同见了死敌一般,双眸猩红,咬牙切齿道:“狐妖!” 吓了小狐狸一跳,嗷呜一声,夹着尾巴往角落里缩了缩,连耳朵都耷拉下来,瞧着可怜兮兮的。 叶家主见状,眉头一蹙,不悦道:“这是我的灵宠,你莫吓着它了。” 孟梨顿时眼睛大睁:我靠!你别瞎说啊!咱们可不是一伙的! “原来,你们竟是一伙的?!”常衡自然是误会了,以为阿梨又被狐妖掳走了,当即怒火中烧,神情阴沉地逼问,“阿梨究竟在哪儿?” “他不在我手上。”叶家主不悦地道,“不过,你若是再不自封灵力,我就很难向你保证,那个小姑娘是否能安然无恙。” 他拍了拍手,一个门生松了绳子,另一人抽剑,抵着假叶姑娘的脖颈,似乎为了让常衡看清楚假叶姑娘的脸,叶家主甚至还走了上前,用手腕上的珠串,挑起了她的下巴,凌乱的额发之下,正是叶簌簌娇俏明艳的脸。 此刻布满了血点和泪痕,瞧着真真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 千面郎君此前被封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在求救一样。 常衡又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呢? 就算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都不可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是朝夕相处过的叶姑娘。而且,不久之前叶姑娘还舍身救他。 舍身救他。 只要一想到,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竟是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的叶姑娘,常衡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肝肠寸断。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大家一起死了才好。 一起死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那只狐妖,一起死。 只要他们都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常衡与叶姑娘曾经发生过一段露水情缘。 阿梨也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你还在等什么?是想等这小姑娘的尸体凉透不成?” 叶家主越发不悦,只觉得这个道士对他家簌簌,也不是很真心,事到如今,竟不想着救簌簌,反而一而再,再而三询问孟梨的下落! 那么大人了,又没被他们抓住,难道还会死在外面吗? 他家簌簌——虽然是假簌簌,可是献身,还受伤,此刻生命受到威胁,小道士还磨磨蹭蹭,到底在等什么? 连自封灵力都不肯,只怕也不会为了簌簌,就心甘情愿剖心。 也不知道千面郎君到底有没有跟小道士好好温存! 常衡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事到如今,封与不封,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一身修为,已经尽数散了,除了还会些昔日的剑术之外,半点灵力都没有。 也罢,他今日若是死在这里,就算是赎罪了,只不过,他还没有找到孟梨,就算他没有时间,妥善安排孟梨的未来,最起码,也该好好告个别。 眼瞅着,常衡失去灵力的事,就要露馅了。 孟梨一着急,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张嘴就咬系在后爪上的铃铛,不顾被符咒伤得满嘴喷血,待铃铛从爪子上脱落,就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往铁笼撞了过去。 哐当一声,铁笼的门还真被他生生撞开了,小狐狸立马跳了出来,跟刺猬一样,毛毛扎扎,挡在常衡面前,冲着叶家主龇牙咧嘴。 “你这畜生!枉我对你那般好,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叶家主神情一厉,同左右吩咐道,“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他自己则是挟持着假的叶簌簌,冲着常衡喊:“你再不自封灵力,我即刻便划了她的脸……” 话音未落,原本在人群里来回逃窜的小狐狸,竟然猛一转身,冲着叶家主飞扑而来。 叶家主冷冷一笑,一手挟持着人质,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小狐狸,恰在此刻,一柄桃木剑远远飞掠而来,他不得已,只好用打狐狸的那只手,挡住桃木剑。 一挡之下,才惊觉,剑身上半丝灵力也没有。 先是一愣,随即叶家主笑容更加森寒:“是我白费心了,原来,你已然灵力尽失!” 明白这点之后,他索性松开了人质,吩咐门生上前拿住常衡。 小狐狸没能得手,眼瞅着常衡手无寸铁,还被十多个门生围堵,急得不行,见桃木剑被叶家主一挥之下,铮的一声,竟扎在了大树上。 立马想扑过去,抽回桃木剑,丢还给常衡应敌,可他是狐妖,根本就不能碰桃木剑。 爪子才一搭上,就立马被燎得缩了回去。与此同时,灵力尽失,又手无寸铁的常衡,很快就被抓住。 叶家主仰天大笑,直接提出要求:“你和那个小姑娘,今日只能活一个,你选她,还是选你自己?” 常衡几乎没有犹豫:“杀了我,放了她罢。” “杀你易如反掌,只不过,我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作为交换。”叶家主正色道,“你的菩提心!” 此话一出,常衡神情骤变,下意识问道:“你如何知晓此事?” “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来人,拿刀来。” 叶家主接过匕首,揪起千面郎君,用刀子贴在他脸上,当着常衡的面,毫不留情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常衡瞬间瞳孔剧颤,大声道:“你放了她!要杀要剐,只管冲贫道一人!” “我说了,我只要你的菩提心。”叶家主晃了晃手里的匕首,“你若肯剜,我就饶他一命,若是不肯,我就只好当着你的面,将他一刀,一刀,凌迟给你瞧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 常衡不答反问:“我只想知道,阿梨到底在哪儿?”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他在哪儿,兴许是察觉出此地有异,独自逃命罢了。” 叶家主很是不悦,又抬手在千面郎君脸上划了一刀,还言之凿凿地道,“可怜这小姑娘,真是生得花容月貌,却因为道长而惨遭飞来横祸……也不知,她醒来后,看见自己变成这番模样,可会后悔,自己为何死咬住牙,宁死也不肯交代道长的去向呢?” “……” “你这道士,怎么这样心狠?这小姑娘对你用情至深,你却浑然不把她的性命当回事——”叶家主寒声笑道,“还是说,你贪生怕死,宁可辜负真心,也要苟且偷生?” 第52章 叶姑娘,你杀了我吧 孟梨暗暗啐了一口,这要是真的叶姑娘,倒也罢了,一个假的叶姑娘,居然就想骗常衡剖心,门都没有! 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可还没挺起来,四面八方就伸过来七、八把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狐狸:“……” 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狐狸吗?至于用七、八把剑,抵他脖子上吗? 不久之前,叶家主才说,小狐狸是他养的灵宠,既然是灵宠,就是自己人,呐呐呐,干嘛还拿剑抵着他? “把它看紧了,别再让它逃了。”叶家主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小狐狸,冷冷一笑,“这般野性难驯的畜生,就该好好吃点苦头才行,待我料理了这道士,再新仇旧怨,一起算!” 他一说“新仇旧怨”,常衡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当即浓眉紧蹙,沉声道:“新仇旧怨……难不成,当日在密林中,这狐妖所伤之人,根本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而是你们的人?” 这么说来,杀了当铺老板,还抢走叶姑娘发簪的,就是这伙人了。 孟梨疯狂眨巴眼睛,暗暗直呼常衡聪明,居然仅凭一句话,就猜对了。 心里狂喊,再猜猜,再猜猜! 真相已经很接近了! 只要常衡猜出,这些人和叶姑娘是一伙的,说不准,常衡就会彻底对叶姑娘失望。 还会对小狐狸心生愧疚吧?当初,常衡可是误会了狐狸,还弄断了狐狸一条尾巴呢。 哼。 孟梨暗暗噘嘴,等常衡对他心生愧疚,他再告诉常衡,其实自己就是那只小狐狸好了。 叶家主没想到这小道士反应倒快,也自知失言了,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勾唇冷笑:“算你聪明,这一路上,我们确实一直尾随呢,只不过——”他若无其事,又在“叶姑娘”的脸上划下第三刀,这一刀极深,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竟让原本疼晕过去的千面郎君醒了过来,当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还剧烈挣扎,却又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束缚。 孟梨看着都觉得肉疼,就算千面郎君贴了面具,但这个深度,定划伤到了面具下真正的脸。如果他要是千面郎君,此刻早把叶家主祖宗十八代,来回骂了几百遍了。 “我讨厌有人枉顾我的命令!”叶家主眼神一戾,寒声道,“你只管再拖延便是了,下一刀,我就不划在她脸上了,我会划在她的胸口……对了,你们出家人,可以看女子的胸口么?” 他把刀子悬在千面郎君的胸口,作势在找位置下刀,还故作无意地问,“又或者,能摸吗?你们出家人,可以近女色么?” 常衡看得目眦尽裂,鲜血从死死咬紧的牙齿中,溢了出来。几次想冲过去,都被左右的人按住了。 叶家主道:“你可不许乱来呢,否则,我这刀子没准就扎到哪里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这已然是有凌|辱的意味了。 孟梨瞬间就沉默了,设身处地想一下,在不知这是假叶姑娘的情况下,换作任何人,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而置之不理的。 要是换作自己,只怕叶家主才划第一刀的时候,他就已经大喊大叫了,到了这会儿,肯定都情绪崩溃了。 “……我剖。”常衡沉痛地合上了眼眸,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轻声道,“我可以把菩提心给你,但请你拿到我的心后,务必放了这位姑娘,莫要再为难她。”顿了顿,他又道,“除了我的心,你们尽可取走,我身上任何东西,只求……” “什么?”叶家主突然有点好奇,小道士在求他们什么。 “只求,你们不要再伤害孟公子。”常衡轻声道,“我与他,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与他并不相熟。” 今生有缘无分,来生若是还能相见,他就不当道士了,男也好,女也罢,他只想和孟梨再续前缘。 此话一出,孟梨瞬间愣住。 叶家主不禁笑出了声,倒是不信这说辞的,如果小道士真的不在意孟梨,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孟梨,而辜负他家簌簌了。 此番不过就是为了保全孟梨罢了。 他也是真的很好奇,如果今夜,被他挟持在怀里的人,是那个叫孟梨的少年,那在他身上,划第几刀时,常衡会同意剖心? 簌簌是三刀,那孟梨会是六刀,九刀,十二刀么? 可惜没抓住,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真像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怎么都打不死,阴魂不散! 而孟梨也不信这番说辞的,他不信的。 他不信常衡真的待他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最起码,他们的身体,目前来说,是有一两分熟悉的。 眼看着常衡接过匕首,居然真的要剖心了。 小狐狸急得不行,嗷嗷乱叫起来,叶家主嫌吵,呵令门生,把小狐狸的舌头割下来。 孟梨哪肯?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撞翻了左右拦路的人,却被叶家主一记掌风打飞出去,嘭的一声,正好撞在了钉有桃木剑的大树底下。 此刻,孟梨根本管不了桃木剑会伤到他,连滚带爬从地上窜了起来,身体才一接触到桃木剑,就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响,冒出大量白烟,他疼得不行,可还是死死抱住桃木剑,两只后爪子猛一蹬树,竟当真把桃木剑拔|了出来。 嗷呜一声惨叫,远远将桃木剑抛了过去。 而他自己则是被反弹出去,啪叽一声,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常衡应声抬头,恰见桃木剑倒飞而来,一瞬间脑海中闪现过平生所学的所有剑招,以及术法,竟如有神助一般,接过桃木剑的一刹那,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在身体各处游走。 他知道,这股灵力并不属于他。 而是之前被他误打误撞,收入了体内的玉衡碎片的力量! 无论怎样都好,他现在有力量能救走叶姑娘了! 小狐狸力竭,倒在地上,四只爪爪无力地耷拉着,只听见耳边传来刀剑相接的锵锵声,勉强掀起一丝眼皮,就瞧见眼前人影晃动。 可没一会儿,就倒了一地。 他迷迷糊糊的,就看见常衡通身散发着诡异的煞气,手持桃木剑,杀气腾腾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败下阵来,连叶家主也打不过他,没过几招,就被撂倒了。 一张黄符砸下去,瞬间开启传送阵,逃之夭夭,其余人也纷纷遁地的遁地,飞天的飞天,撒迷|烟的撒迷|烟,总而言之为了逃命,各显神通。 可怜小狐狸被呛得剧烈咳嗽,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哆嗦着四只爪爪,还没来得及向常衡揭发千面郎君的真身—— 桃木剑竟夹着一张黄符,迎面袭来,惊得小狐狸当场往后一倒,惊恐地望着剑尖,瑟瑟发抖,眼底满是伤心。 就算常衡不知道,小狐狸就是阿梨,阿梨就是小狐狸。可常衡眼也不瞎吧,刚刚难道都没看见,是小狐狸拼死,把桃木剑拔|了出来,抛还给他的吗? 就冲着这点,真的不能放过狐狸一次? 到底和狐妖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怨,才会如此? 剑尖在距离小狐狸的喉咙,只差半寸之遥时,停住了。 浓烟弥漫的夜色下,常衡的身影显得隐隐绰绰,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僵持了片刻后,他还是收了剑,沉声道:“从此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意思就是,不杀狐狸了? 孟梨暗暗大松口气,心想,常衡还是很正直善良,恩怨分明的。 忽想到了什么,他赶紧弹跳起来,就见浓烟散尽后,常衡走到了千面郎君面前。 千面郎君很显然是吓坏了,整个人瑟瑟发抖,他还顶着叶姑娘的脸,看起来是既可怜,又柔弱。 “对不起,叶姑娘。”常衡身子一晃,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用桃木剑将千面郎君身上的绳索割断之后,便把剑献了上去,脸上无悲无喜,“你杀了我吧。” 孟梨:卧了个槽? 不是……这什么个情况? 莫说,这是假的叶姑娘了,哪怕就是真的叶姑娘……此事归根结底起来,也怪不了常衡罢? 常衡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啊,刚刚还差点就亲手剖心了! 更让孟梨双眼瞪如铜铃的是,那位假叶姑娘,居然伸手握住了桃木剑! 小狐狸一急,猛然就扑了过去。 可它此前为了咬断系在爪子上的铃铛,嘴都受伤流血了,或许是飞扑时,面容太过狰狞,龇牙咧齿,很是吓人罢,常衡居然以为狐妖想伤人,一挥衣袖,就把狐狸打了出去。 可怜的小狐狸就跟个皮球似的,骨碌骨碌顺地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疼得发出嗷呜嗷呜的可怜声音,望着常衡,委屈地耳朵都搭拉下来,满眼都是难过。 而常衡只是面无表情,冲他轻轻吐出一字:“滚。” 却完全不知,他百般驱赶,甚至动手伤害的小狐狸,正是他发疯般,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阿梨。 第53章 你别总是撵我走啊 孟梨难过又恼火,真想调头就走,再也不要理这个臭道士了。 可又担心自己这么一走,千面郎君趁机杀了道士,那该如何是好? 见千面郎君握住了桃木剑,小狐狸立马弓起腰背,八条狐狸尾巴,高高竖了起来,冲着他龇牙咧齿,还发出“嘶嘶嘶”的威胁声。 却再度遭到了常衡的呵斥,依旧是寒着脸,让他滚。 孟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不离开的话,那么,常衡真的会杀了他。 忽然,千面郎君掷开了桃木剑,一把迷|烟撒了出来,眼前视线瞬间受阻,待再能视物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好在,千面郎君并没有伤害常衡,或许是瞧不上区区一把桃木剑,觉得破木头剑,伤不了人吧。 无论怎样都好,万幸的是,常衡的菩提心保住了。 小狐狸大松口气,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脱力的一下趴伏在地,眼巴巴看着常衡又跪着沉寂了好久好久,才捡起桃木剑,撑着地站了起来。 起身的一瞬间,身形还有些摇晃。 “从今往后,你最好永远消失在我眼前,否则,来日再见,我定会杀了你,绝不留情!” 落下这么一句之后,常衡就抓着桃木剑,摇摇晃晃往林深处寻去,他要继续去寻找孟梨。 小狐狸看着常衡的背影,越来越远,浸泡在浓墨般粘稠的夜色之中,最终彻底消失不见,才慢慢收回了目光。他又休息了一会儿,才搭拉着尾巴,找了个犄角旮旯地,独自舔舐伤口。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戴回珠子,重新变回了人形。 为了不被常衡发现异常,他还寻了条小河,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开始想,自己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小系统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从此往后,孟梨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他又回到了此前的山洞,寻思着,常衡或许还会回来找他,可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找,居然都再也找不到了。原先来时经过的密林,也变了个样子,入目可见的碎石杂草,俨然就是一片荒野。 而天色不知不觉,也亮了。 孟梨觉得事有蹊跷,还是别赌气了,尽快和常衡汇合才行,千万别再横生枝节。 他凭印象,想回到客栈,说不准常衡已经在那等他了。 可他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回去了,甚至连之前的镇子,也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留下的,只有大片大片的荒坟。寒风一吹,冰冷刺骨,他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冷颤,抱着胳膊,来回搓了搓,举目四望,竟对此地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才后知后觉,此前他们入的小镇,只怕就是叶家主设下的幻象,如今叶家众人被常衡打跑了,幻象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 孟梨此刻又累又困,肚子还饿,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再说,到此地到处都是荒坟,他总不能随便挖个坟,躺里面睡觉吧? 青|天|白|日的,要是被旁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诈尸了呢。 他得赶紧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好讨口吃的,先解决温饱问题。 走着走着,就路过一片柿子林,可眼下还未入秋,柿子又青又涩,根本就吃不得。 更何况,孟梨也没有钱。 只好揉了揉饿得扁扁的肚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有气无力喊着常衡的名字,喊到最后口干舌燥,他也懒得多费力气。也不知走了多久,竟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耳边嗡嗡作响,眼皮子沉得要命,隐隐约约,他好像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之后,意识就彻底断开了。 待孟梨醒来后,入眼就是很陌生的环境,他躺在竹床上,房里陈设简单,除了张竹床,就一方书案,案上堆放了几本书,距离得远,也瞧不清是什么书,旁边还放了盏铜炉,点着香,似乎是檀香,隐约还能听见外面传来悠扬的钟磬打击声,还交织着肃然的诵读声。 听着倒是有些像道乐。 自己这是在哪儿啊,怎么还能听见道乐……?难不成,已经来到了常衡的师门,此刻正在道观之内? 忽然,外头传来推门声,一个穿着湛蓝色道袍,容貌清秀的小道士走了进来,见孟梨醒了,顿时面露喜色,回头同身后的道士说了什么,而后就接过对方手里的衣物,缓步走了进来。 孟梨刚要开口,却发出了沙哑至极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公子,请先喝水。”那小道士端了水来,轻声道,“你莫怕,这里是道观,是常衡师兄带你来此地的。” 原来如此。 那孟梨昏倒之前,听见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常衡找过来了。 既然已经回了道观,那孟梨就放心多了,喝完水后,嗓子终于舒服了许多,他问:“那他人呢?” “常衡师兄在闭关,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会出关,公子大可在道观中放心住下,待常师兄出关后,你再寻他罢。”顿了顿,小道士又道,“对了,我道号为玄相,若是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寻我便是了。” “原来是玄相道长,那你也别公子公子地叫我了,我叫孟梨,孟是孟浪的孟,梨是梨花的梨。”话到此处,孟梨的肚子很没出息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有点难为情,赶紧伸手捂住了。 玄相道:“我去拿吃食来,这是换洗衣服,观中只有道袍,还望孟公子莫要嫌弃。” “……”嘚,这小道士还挺客气的嘛。 “不嫌弃,不嫌弃,有的穿就行了!”孟梨估摸着,常衡之前给他买的衣服,都丢客栈里去了,有两套还是全新的,他都没来及上身呢,想想真是好可惜。 不过,如今他已经和常衡有了肌肤之亲,就以常衡的性格,定不会吝啬于给他花钱,以后肯定还会给他买好多新衣服的。 道观吃斋,都是粗茶淡饭,一点油水都没有,但孟梨此刻饿得很,也不挑食,一番风卷残云之后,腹中火烧火燎的感觉,才渐渐消散了。 他从玄相口中得知,原来常衡将他带回师门,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意思也就是说,孟梨昏睡了三天三夜! 玄相道:“常衡师兄命我好生照顾你,我本来还担心,你迟迟不醒,可是受了什么伤,眼下见你醒来,可真是太好了。” 他还有晚课,便要先行离开,孟梨也不好强留他。 临走之前,玄相还刻意叮嘱他道:“眼下天色已晚,孟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再过来,带公子四处转转。” 睡了太久,骤然醒来,胳膊腿都躺得酸疼,孟梨换好衣服,就下床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房里没什么家具,桌上的书,都是一些道法之类的东西,他没什么兴趣。 见外头天色昏暗,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转转,兴许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摸到常衡的房间,也不一定呢。 孟梨见四下无人,大摇大摆就出了房门,这道观比他想象中要大,建立于高山之上,周边群山连绵,因此极其寂静。他转了一大圈,也没遇见半个人影。 更糟糕的是,他看哪间房子长得都差不多,一来二去,竟然都摸不回去了。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沉,要是再摸不回去,不会被人当成小偷罢? 纵然不被当成小偷,他今晚也不能睡在庭院里啊。 也不知道常衡好端端的,干嘛要闭关,难不成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需要闭关休养? 还是说,常衡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自己破了色|戒,所以干脆自闭了? 正当孟梨发愁之际,忽嗅到一股很浓郁的香烛气,因为气味太过浓郁,他还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鬼使神差就顺着气味寻了过去,浑然没注意,自己越走越偏,周围也越发寂静。 一直走到了一处庭院中,那香烛气就越发浓郁了,他寻思着,气味这么重,该不会是哪个小道士晚读的时候,打了瞌睡,再把烛台打翻了吧。 那可不得了了,得烧死人的。 他一边嗅,一边往里走,走到一间房门口,就停了下来。 房门紧闭,里面点着灯,气味就是从里飘出来的。 孟梨刚想抬手敲门,忽想到,道观这种地方,都是有宵禁的,现在这么晚了,只怕子时都过了,要是他贸然敲门惊动了人,若是有事还好,要是没事,会不会连累对方受罚呀。 毕竟,他之前看电视剧,里面的道士连几点睡觉,几点起床都有讲究的。自己不是道士,不知者不怪,要是连累别人反而不好。 这般一想,他索性在纸糊的门窗上,戳了个小洞,然后就透过小洞,往里瞧去,隐约就见白墙上,落着道人影,直挺挺的,跟木头似的,这么晚了,居然还没睡。 恰在此刻,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屋里立马传来熟悉的男声:“什么人在外面?!” 孟梨一听,顿时就乐了,这声音不就是常衡吗?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玄相居然骗他说,常衡在闭关,分明就好生生待在房间里嘛。 孟梨哼了一声,直接双手推开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果然瞧见,墙面落的人影,正是常衡。 但不知为何,常衡此刻跪在地上,面前摆放着石像,以孟梨的眼力,也认不出是什么像,但他认得牌位,就放在三清像的下面。应该是常衡仙逝的师父的灵牌。 案上的香炉里,点了三柱香,又高又粗,也不知道得烧到啥时候,屋里香烛气浓得都能晕死人,偏偏门窗紧闭。 孟梨真担心常衡这个傻子,会不会一氧化碳中|毒。 “怎么是你?”常衡面露惊色,随即在看见孟梨要去开窗户,顿时面色一沉,“不许开!” “为什么啊?咳咳咳。”孟梨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扇风,“你老是待在这种密闭空间,还点这么粗的香烛,会窒息的!” 然而,常衡并不听他的,一挥衣袖,原本才打开的房门,就被他掩上了。他敛眸,对着面前的三清像,沉声道:“孟梨,你不该来此。” “我也是稀里糊涂,才走到这里来的……对了,我听玄相说,你闭关了,你是受伤了吗?”孟梨问,见他一直跪着不起,还十分纳闷,索性绕到了常衡侧前方。歪头瞧他。 一瞧之下,顿时吓了一跳。 常衡的脸色青白交加,一副快要猝死的样子,孟梨立马想伸手拉他。 “退后,你不可以站在那里。”常衡出言提醒。 孟梨只好默默退开了,他很不理解地问:“闭关就闭关,为什么要跪在这里呢?”膝盖不疼的吗? 旁边明明有垫子的呀,干嘛要跪在冷硬的地板上? 孟梨好心好意,从旁边拖拽了两个垫子,一个自己坐,一个推常衡面前,还拍了拍,示意他也坐。 “孟梨,你不该来此地。”常衡摇了摇头,沉声道,“玄相没有告诉你,入夜后,不可以在观里随意走动么?” “你别怪他,他跟我说了,让我睡觉,可是,我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现在一点都不困,再躺下去,我都快躺退化了。” 一听说孟梨居然连睡了三天三夜,常衡顿时面露惊诧,下意识想把孟梨拉过来,好好看看他,可随即想起,自己已经破了身,不干净了。 更何况,三清像前,又怎么好失仪? “你先回去,待我出关后,自会去寻你。” 孟梨:“那你什么时候才出关嘛?还有啊,你的脸色好差,不能起来的吗?” “不能。” “为什么呢?是你做错了什么吗?”孟梨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受罚。 “是。” “那你该不会跪了三天三夜了吧?” “嗯。” “……” 孟梨无语了,终于明白常衡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了,也就是常衡,要是换作孟梨,此刻早瘫在地上了。 他估摸着,常衡是因为他的缘故,所以才会被罚,顿时就把之前常衡撵他滚的事儿,抛之脑后,愧疚地问他,怎么样才能起来。 可常衡不回答他,只是让他走。 “你,你这臭道士,真是不知好歹!我是在关心你!”孟梨气鼓鼓的,“你别动不动,动不动就撵我走!我,我也是有脾气的,你老是这么撵我,要是我真的,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你就是想见我,也再见不着了,看你怎么办!” 话到此处,他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忙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才不肯让常衡瞧见。 “对不起……”常衡的声音颤颤的,像是非常难过,“对不起,对不起……” 第54章 打铁要趁热 孟梨抬手揉了揉鼻子,心想,可恶的小道士,这还拿不下你吗? 他哼了一声,才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起来了吧?” 常衡望着面前的三柱高香,轻声道:“等这三柱香烧完了,那我便能起来了。” “啊?等这三柱香烧完?!有没有搞错啊,这,这,这么长,这么粗,得烧到猴年马月啊,等这香烧完了,你这双腿也别想要了!” 常衡居然这时候同他理性分析起来,说什么,不会烧到猴年马月,再烧个七、八日,约莫就能烧完了。 孟梨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眸,歪着头瞧他,十分不理解地问:“不是,这门规真的没毛病吗?怎么不说等狗舔完了面,鸡啄完了米,蜡烛烧断了铁链,再让你起来呢?” 在他看来,这哪里是惩罚门中弟子,分明就是在虐待! 不,就是蓄意谋害他人生命! 谁家正经人能一口气跪个十天八天的,这不就是要人命的吗? “不行!这种封建迂腐的门规,我看得改一改才行!这哪里是惩罚你,分明就是要你去死!”孟梨立马上手想要强行将常衡拽起来。 在此刻,只觉得常衡就是生活在封建社会,被一些封建礼教残害的可怜小孩儿。不管是身为朋友。还是什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常衡跪到死为止! “孟梨!”常衡冷冷道,“三清像面前,岂能容你放肆?你给我出去!” “常衡!!”比谁嗓门大,是吧? 那孟梨也不带怕的! 他用比常衡更大的声音说话,还是站着的,看起来非常有气势,他道:“你,你又没有杀人放火!纵是犯了什么错,要受罚,也不能把你往死里罚罢?圣贤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都跪三天了,肯定早就知错了,以后也会改过自新的。既然如此,那干嘛还要等香烧尽呢?” 常衡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知错了,又怎知我以后会改过自新?” 他这么一反问,倒是把孟梨给问住了。 孟梨顿时就面红耳赤起来,心想,常衡莫不是真因为和他这啥那啥了,才会被罚吧? 这小道士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不说,孟梨也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常衡这什么意思?难道是不知错,也不打算改过自新? 那意思是不是说,他认为和孟梨欢好,本是无错的,既然无错,也就不会改。 孟梨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瞬间就显得有点蔫了。他很是难为情,撇开脸,两手又开始无意识地乱绞了。 好半晌儿才支支吾吾,又超小声地道:“那,那什么,就算是这样,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呀。” 当时还是孟梨主动的呢。 “你先回去吧。”常衡深呼口气,望着面前神像威严堂堂的三清像,目光下移,就落在了师父的灵牌上,轻声道,“若是师父怜悯我,自会熄灭香烛。” 孟梨一向不怎么信鬼神之说,哪怕现如今身处在修真界,他心道,要是你师父在天真的有灵,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被女主,和女主背后的家族欺骗得团团转,不仅剖心,还入魔了呢? 想了想,他悄悄瞥过去几眼,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香烛弄灭。靠吹得肯定不行。 用剪刀剪? 或者用刀拦腰斩断? 但动作会不会太过明显了啊,常衡又不瞎,肯定会阻止他的。 到时候把香烛弄坏了,不仅会被常衡凶,就以常衡的死脑筋,没准当场重新点燃三柱,那前三天不就白跪了? “那,那我还是先走吧。反正我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你还不高兴。” 孟梨吸了吸鼻子,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常衡道:“抱歉,我并非有意要凶你,只不过……”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原本呢,按理说,我,我们是朋友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也应该陪你一起跪的……但你是知道我的,我怕疼……”孟梨边说,边左右乱瞟。 “无妨,此事,本就无你无关。”常衡见他神情有异,便问他,“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有点口渴了,想喝水。” 常衡便为他指明了茶壶所在之处,还告诉他,喝完水后,就赶紧离开吧。 孟梨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走过去倒了杯水喝了个干净,然后问:“那你受罚,能吃饭吗?” “不能。” “啊,那真的不会把你饿死吗?”孟梨都惊呆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小道士是什么铜墙铁壁,还是木头人啊,居然不用吃饭! “我服用过辟谷丹了。” “原来如此……”孟梨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光是辟谷有什么用?你有吃什么辟水丹吗?” “没有这种丹药。” “那不行,人不喝水是会渴死的!”孟梨道,“怪不得你的脸色这么差!你的嘴巴都干裂起皮了!纵然你有错要受罚,也得活着受啊,要是受一半渴死在这里了,怎么办?你再有错,也罪不至死吧?” 他倒了满满一大杯水,“我知道,你不能起来,那我端着喂你喝,还不成吗?” “这……” “什么这啊那的!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该为我考虑考虑吧?”孟梨卖起了惨,可怜巴巴地说,“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只认得你,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啊……我虽然是个手脚健全的,但我脑子不好使啊,我,我以后要是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呜呜呜,我好可怜,也没有人管我,照顾我,与其这样,那我不如……” “我喝!”常衡实在听不下去了,“劳烦你了。” “不劳烦,不劳烦!喂你喝完,我就立马走!” 孟梨端起茶杯,缓步往常衡面前走去,趁着常衡在看三清像,没有留心自己这里。找准机会,直接一杯水,泼到了香炉里。 瞬间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瞅着三根香烛灭了两根,还有一根只剩点火星子了。 常衡大惊失色,忙要出手护住最后一点火星子,哪知耳边传来孟梨的一声惊呼,左脚往右脚一绊,竟然往旁边摔了过去。 他在抢救香烛和孟梨之间,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孟梨。也因此抬起了一条腿。 “哎呀!”孟梨故作惊慌,顺势倒人怀里,两手还握着空水杯,满脸愧疚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不小心绊倒了。” “孟梨!” “你凶什么凶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孟梨索性抬手掩住眼睛,装哭起来,“呜呜呜,我好心好意端水给你喝,你居然还凶我!你今天敢凶我,你明天就敢打我!我怎么那么命苦啊,好心没好报啊……” “对不起……我,我没有凶你,我只是……”常衡手忙脚乱将人扶了起来。 一抬眸,见最后一丝火星子也灭了。 他长叹口气,又垂眸睨了一眼孟梨。 “看我干嘛,”孟梨撇嘴,“这只是个意外,又不是我诚心的……” “你回去吧。”常衡去取了新的香烛来,作势要点燃。 孟梨赶紧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震惊道:“香都灭了,你也起来了!那还点什么啊!定是你师父在天有灵心疼你,所以才会绊我一下……反正灭都灭了,你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番苦心啊。” 他有时候觉得,常衡真是个死脑筋,为了阻止常衡犯傻,孟梨又装头痛,捂着头一阵哀嚎。 “阿梨,你这是怎么了?”常衡果然放下了香烛,抬手扶着他,十分着急。 “我也不知道,突然头好痛,感觉要长脑子了,啊,不是,反正就是疼!”孟梨边说,边连连打喷嚏。 常衡只好将他先带离此地,待回房间后,就赶紧取来清凉油,置于孟梨口鼻处。 孟梨眯瞪着眼,突然觉得一股清凉直逼天灵盖,瞬间就睁大眼睛,掩着口鼻,惊问:“哪里来的风油精!” “你头还痛吗?”常衡拿着风油精继续向他靠近。 “不疼了,不疼了!就是还有点晕,你给我揉揉罢。” 孟梨假模假样地歪在床上,对常衡手里的风油精深恶痛绝,都不知道修真界哪来这种玩意儿的。 眼瞅着常衡居然把风油精倒在掌心里,他赶紧道:“别别别!我不喜欢风油精!” “这是清凉油,用这个揉一揉,头就不疼了。”常衡轻声道,绿色的油水,倒在掌心,很快就往四处散开。 他合着手掌,揉搓了几下,再分开时,不仅手心油光水滑,连十分修长的手指,也隐隐泛起一层浅绿。 孟梨很是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可还是被常衡抓住,两手揉上了他的太阳穴。 虽然风油精的气味冲,但揉久了,还是挺舒服的。 孟梨眯瞪着眼睛,哼哼唧唧地享受。 心想,打铁要趁热,趁着他们三天前才那啥过,赶紧温存一下,加深加深感情。 反正睡都睡过了,罚也受过了,常衡在道观定也待不下去了,不如一鼓作气,逼着常衡还俗得了。 但是! 常衡必须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行! 孟梨可不希望自己一会儿被风油精蛰得鬼叫。 第55章 男主真是不解风情 孟梨按了按常衡的手,抬头冲他眨了眨眼。 奈何这个小道士不解风情,还一脸迷茫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干。 孟梨简直拿刀捅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咳了一声,然后拉开衣领,边扇风,边说好热。 常衡凑近端详他片刻,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在确定他真的没有发烧之后,告诉他,后山有条小河,清澈干净,热的话,可以去那里冲个凉。 孟梨:“……” “不过,你最好白天去。”顿了顿,常衡又道,“因为我听说,那里常有水蛇出没。” “……” 难道是自己暗示的还不够明显? 孟梨细细琢磨,之前在书摊上,意外瞥了几眼不可描述的小黄|文,里面怎么勾引男人来着? 眼神要迷离,香肩要半露,姿态要优美……他记得,插画上的小美人,好似把一条腿翘起来,搭在了男人肩上的。 孟梨瞥了几眼,自己跟常衡的距离,又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觉得太羞耻了。 又不好意思说这痒那痒,求好哥哥替他解解痒,碰上个脑子不开窍的出家人,快愁死他了。 孟梨可没有那么厚如城墙的脸皮,只是哼哼唧唧,让他先去洗干净手。 常衡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去洗干净了手,回来时就看见孟梨已经脱的只剩条裤子了,端坐在床边,还拍了拍旁边的床,示意他也坐过来。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慌忙侧过身去,心里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阿梨,你该回去了。” “急什么啊?”孟梨瞥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鸡,一入夜就得回笼,他见常衡不肯坐过来,直接上手拉了一把。 常衡落座之后,又默默起身,离他远了一些,轻声提醒:“快过宵禁了,你待在我这里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以前我俩住店只开一间房,睡一张床,怎么来了这里,就不合适了呢?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讲。” 孟梨边说,边往常衡的方向挪了挪。 “我现下还是戴罪之身,须闭门思过反省,这期间不可以随意离开,更不能见人。” 常衡见他挪过来了,索性又往旁边挪了挪。 “你是戴罪之身,但我不是呀,你不能见人,但我可以过来见你啊。”孟梨又往他旁边挪了挪。这回直接把常衡挤到了角落里,两人贴得很近了。他还顺势把左手搭在了常衡的大腿上。猫儿一样,偷偷捏了捏。 本以为这么赤|裸|裸的勾引,已经再明显不过,岂料常衡是个不上道儿的,居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吓了孟梨一跳。 “你干嘛啊?好端端的,突然站起来……不是,你就不能跟我坐一起,好好聊会儿天吗?”孟梨仰头瞧他,见小道士抿着嘴唇,神情肃然,琢磨着,他这不会是害羞了吧? 当即心里暗乐,顿时就生出了调|戏出家人的心思。 孟梨清咳了几声,随后才捂着胸口,呼呼喘着粗气,故意制造大动静。 常衡果然回头瞧他,看了一眼,又慌慌张张地撇开了脸,说话磕磕绊绊:“你,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胸口很不舒服……”孟梨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嘶嘶倒抽冷气,还时不时发出哎呦哎呦的声响。 “怎么会这样?”常衡神色紧张,看着孟梨难受的样子,忽道,“我去寻懂医术的师叔过来,给你瞧瞧,你就在此等着……把衣服穿好,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孟梨赶紧拉住他的手腕,忙道:“哎,那个……嗯,不用了,其实就是有点胸闷,我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当然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脚去勾常衡的腿,从脚踝一直勾到大腿,眼睁睁看着常衡的脸越来越红,气息也越来越沉,心里乐得不行,故作无意地道:“要是有人肯帮我揉一揉,应该就不闷了。” 常衡闻听此言,目光灼灼地注视他良久,在这种几乎有点审视的严厉目光注视下,孟梨只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顿时也装不下去了,神情尴尬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 常衡喟叹一声:“阿梨,你别再闹了,夜色已深,你该回去了。” “你怎么老是赶我走啊,这天色那么黑,我胆子小,又不认路,你就不怕我再迷路的吗?”孟梨暗暗直呼臭道士不解风情,自己都这么暗示了,他居然还是不明白,真是太迟钝了,看来非得来点开门见山的才行! “万一,万一我稀里糊涂的,摔倒了,掉水井里了,或者是闯进了别人房间,惊着人了,那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背着手,围绕着常衡转了几圈,见常衡眼尾的余光,一直跟随着他转,就突然逆向旋转,猛跳到常衡面前,想趁其不备,直接亲他一口。 岂料常衡身手敏捷,竟直接躲开了。 孟梨一阵郁闷,但也没有气馁,反而还跟小学生一样,满脸天真地问:“你是道士,那肯定就熟读了许多道法,那我考你一个问题,阴阳交感,男女配合,天地之常理也,是什么意思啊?” “你从哪里看来的这些?”常衡有些惊讶,闻听此言,再度让他想起了那天晚上,顿时神情就难看起来。 甚至怀疑,孟梨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可仔细瞧他的神情,却又不像。 看来还是自己多心了。孟梨哪里就会知道呢? “就是我房里桌子上放的书里所写啊,里面还写了什么,造化合元符,交|媾腾精魄,还有什么雌雄交|媾之时,刚柔相交难解……我一点都不懂哎,交|媾是什么意思?精魄又是什么意思啊?你跟我讲讲不行吗?” 孟梨露出一副好奇,又天真懵懂的表情,眼巴巴瞅着常衡,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来问去的,把常衡问得俊脸通红,气息紊乱,竟一时无法回答,只是面红耳赤地偏过头,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不会罢?你居然也不知道?”孟梨眨了眨眼睛,故意激将,“那好吧,既然你不知道,我只能去问玄相了,或许他知道呢?” “不可!”常衡突然就急了,连忙转头来,低低凝视着孟梨,正色道,“你不可去问玄相!” “那我问你,你又不告诉我啊,我真的不明白。” 孟梨跟他装傻,看着常衡羞耻得连耳根子都烧得通红无比,暗暗偷笑,觉得常衡真是好容易就脸红啊。 也不止是容易脸红,他哪哪都特别容易红,只要血气一上来,浑身白里透红,滚热无比,就跟烧红的火炭似的,别提有多吓人了,同他素日里白白净净的面容,截然不同。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斯文俊秀的道士,却偏生那儿长得无比狰狞恐怖。孟梨不由身后隐隐作痛起来,手心里起了层薄汗,立志要将常衡今晚拿下。 索性就猛然推了常衡一把。 常衡没有防备,竟跌坐在床上,孟梨手疾眼快,长腿一抬,直接坐在了他的膝上,顿时惊得常衡立马要站起来,孟梨赶紧歪过去,两手揪住他的前襟,听见小道士的心脏扑通扑通,跟打鼓似的震天响,又觉得他纯情又好笑。 “阿梨,你……!” “我什么我?我就是想跟你请教一些问题!”孟梨理直气壮,还顺势舔了一下常衡的耳垂。 这下可不得了了,常衡的身子瞬间僵硬无比,竟直挺挺地弹了起来,幸好孟梨两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否则非摔下来不可。 “孟梨!”常衡的语气瞬间严肃许多,“下去!” “你干嘛又凶我啊,我,我要哭了,呜呜呜。”孟梨一边装哭,一边在他身上蹭了蹭,直把小道士蹭得坐立难安,几次想抬手将人推搡下去,却又担心会伤着人。 常衡的声音都哑了:“我不是要凶你,我只是……” “不听不听!” 孟梨两手捂住耳朵,使劲摇头,故意收拢起双腿,然后肉眼可见小道士烧得头顶都开始冒白烟了,顿时觉得十分新奇,刚打算上手捏捏,看看梆梆了没有。 下一刻,后颈一麻,就瞬间人事不知了。 待醒来时,孟梨已经回到了房里,外面的天色也亮堂了。 玄相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食盒,见孟梨醒了,就喊他赶紧洗漱吃饭。 孟梨气鼓鼓的掀开被子,怒吃了三大碗饭,吃完之后,玄相就带着他在道观附近转了转,都是一些山啊水啊,花啊草的,没什么看头,他心里气常衡不上道儿,转了会儿就借口身体不舒服,打算再去找常衡。 哪知玄相居然交给了他一本《清心咒》,让他每日抄上一抄,还说是常衡吩咐的。 这下孟梨更气了,觉得那个臭道士真是半点都不解风情,索性大手一挥,提笔在宣纸上画了个大王八,还写下了常衡的名字。 之后,等晚上玄相过来,就让他帮忙转交,还特意叮嘱:“玄相小道长可不许偷看!” 玄相道:“自然。” 待常衡拿到孟梨画的那副大王八图时,愣了好长时间,才不禁哑然失笑。 玄相见他笑了,顿时很惊奇,问道:“怎么了,常师兄?是那位孟公子抄写得不好吗?” “不,抄得很好。”常衡赶紧把画收了起来,不肯给玄相看,想了想,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特别精巧的玲珑锁,“劳烦师弟,把此物转交给孟公子。” 顿了顿,他又道:“你再告诉他,如果他每天都抄清心咒,那我每日都赠他礼物。” 玄相接过玲珑锁,闻听此言,顿时就酸了:“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也会抄清心咒,但从未见过师兄赠他们东西,看来师兄对孟公子真是满意。” 第56章 你是常师兄最宝贝的 孟梨在房里哪里待得住。 他有任务在身,可不能当个只会混吃等死的咸鱼。外头天一黑透,他就立马开门,打算去寻常衡。 结果一开之下,居然拽不动。 他使劲拽了好几下,还是纹丝未动,只听见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看样子是被谁锁上了。 真是可恶至极! 他只是来道观里小住几日,大小算个客人,怎么能锁着他呢? 孟梨气鼓鼓的,一猜就知肯定是常衡吩咐玄相锁的门! 那个不解风情的臭道士,实在太气人了! 该不会以为一把破锁,就能把他锁住吧? 孟梨调头跑去推窗,结果还没触碰到窗户,就被一股透明的结界弹了一下。 该死的! 居然在窗户上设下了结界! 他不死心,又满屋子乱找,试图找出可以逃出去的暗门之类的,结果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尝试着找什么硬东西,把门砸开,可找来找去,就找到几本破书! 孟梨就不明白了,常衡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自己都那么主动了,他居然还推三阻四的,气死个人! 眼下居然怕他夜深人静偷跑过去,还把门给锁了,窗户给封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该不会真以为他的身子淫|荡得很,一天不找男人亲亲抱抱,挨顿狠|操,心里就不舒服是吧? 他才没这么贱! 孟梨翻身上榻,倒头就睡。 气得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怒吃了两大碗稀饭,还一直瞪着给他送饭的玄相。 “孟公子,你别这样看着我,都是常师兄的意思,他说你有夜游症,恐你深更半夜,夜游症发作,再独自离开了房间,若是受了伤,反而不好。” “咳咳咳,啥?啥夜游症?我???”孟梨直接被呛得喷饭,满脸不敢置信。 常衡不是一向不撒谎的吗?他怎么能睁眼说瞎话,跟玄相说他有夜游症呢? 这太不像话了! 那个天杀的坏道士! “对,师兄说的就是你,你有夜游症。”玄相默默掏出手帕,将孟梨喷在桌面上的饭粒擦拭干净,笑容真诚地道,“不过,孟公子请放心,那把铜锁非常坚固,哪怕是用刀,也很难劈断,另外,我还在窗户上施了术法,绝不会伤到孟公子的同时,也能确保孟公子绝对出不来。” 孟梨:“……” 他的眼尾一阵抽搐,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谢谢你全家! “不必客气,我与常师兄虽非同一个师父座下的弟子,但自小都是一起长大的。常师兄为人正直良善,待人宽厚,我一直都很敬慕他。如今他吩咐我照顾好孟公子,我自当尽心尽力,绝不让孟公子受半点伤。”顿了顿,玄相又问,“对了,你有午睡的习惯吗?” 孟梨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有的话,那玄相一定会在大中午,把他的房门锁起来,赶紧摇头,连忙说没有没有。 “那便好。”玄相又道,“对了,昨晚我从师兄那里回来时,又被别的师兄寻了去,便来晚了,当时孟公子都睡下了。便没有打扰。” 他将常衡给的玲珑锁拿了出来。 “这是常师兄送给你的。” “你,你确定,这个是他送给我的?”孟梨有些不敢想象,拿起玲珑锁,仔细端详,感觉就是个精巧的小玩意儿,不像是用来惩罚人的。他咳了一声,神情不自然地问,“那,那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常师兄说,只要孟公子每日抄一份清心咒交与他过目,那么,他就会送你一件小礼物。” “呦,想不到还有这福利呢。” “什么?”玄相没懂。 孟梨道:“我是说,原来常衡用这种法子,来鼓励督促弟子们认真修行啊。” “孟公子误会了,常师兄虽然为人宽厚,但他教学时,很是严厉。但凡出一点错,都是要罚去跪香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他送人礼物。”玄相望着孟梨手里的玲珑锁,又道,“我记得,此物一直是师兄很宝贝的东西,听说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这些年,他一直好生珍藏着,没想到居然会给了你。” 孟梨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的小锁。 “我想,在常师兄眼中,或许孟公子比这把小锁更宝贝吧。” 孟梨瞬间脸红,羞耻地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道:“才,才不是这样呢,我看他啊,分明就是想用锁把我锁起来,他总是觉得我喜欢乱跑,老是把我当小孩儿看待,可我已经十七岁了!” “你十七啊?”玄相惊讶,“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四、五岁!” 孟梨:“……”那面相显小,怪他咯? “那,那他有没有说我画……不,说我抄的那个,嗯……” 玄相点头:“说了,他说孟公子的字很好。”顿了顿,他很惊奇,“我第一次听常师兄夸人字好,但我当时没瞧见。孟公子可否写两个字,让我瞧瞧?” 孟梨:“……”他总共就写了俩大字,还是在大王八的脑袋上写的。 “还有,观里门规繁多,我又有些杂事在身,恐怕得下午才能过来找你,到时候,我带你去后山转转,那里种了许多花草,还常有野兔,翠鸟出没,你若是喜欢,我替你抓一只来,养在屋子里,陪你解解闷。” 孟梨:“我想,你肯定要说但是。” 玄相笑了:“对,但是,常师兄说你不认路,所以让我叮嘱你,不可独自出去,尤其不能离开道观。” “好了,好了,知道了。” 孟梨看了看手里的玲珑锁,突然就消气了。 但这并不能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哪儿都不去。 等玄相收拾了碗筷离开后,孟梨就溜出了房门,但他前天晚上是稀里糊涂才寻到了常衡。 走夜路和走白路根本不一样。 孟梨跟瞎猫似的,在偌大的道观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那天晚上所走的路。 反而还被一个年纪大点的道士抓了包,以为他是逃了早课的小道士,拽着他死拉活拉,要拉他去上早课,任凭孟梨怎么解释,自己真的不是道士,就是来道观里找朋友的。 可这个道士古板得很,根本就不听,还训斥道:“你说你不是道士,那你身上怎么穿着道袍?我看你就是存心逃了早课,还谎话连篇,岂有此理!” 孟梨虽是狐妖,但封了妖力后,本质上就是个文弱斯文,长相清秀白净的少年,胳膊腿,还有腰,都纤细得很。这道士常年吃斋,饭里都没啥油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儿。 居然将孟梨连拖带拽,直接拽到了大殿里,里面已经坐满了一群小道士,此刻手边都放着书,肃然诵读。 见到孟梨是被硬拽进来的,一时都忘了诵读,纷纷望了过来。 “我,我都说了,我真不是你们观里的道士,我就是过来小住几日……我穿这个道袍,只是因为没带换洗衣服,你,你快放手,你拽疼我了!” 孟梨被拽到了最前面,底下一群人看着他,他就跟逃课又被校长抓包的小学生一样,难堪尴尬,还不知所措。 “胡说,若非本观弟子,怎可穿本观的道袍?”老道士神情严肃,询问孟梨的道号是什么,在哪个师父座下修行。 孟梨刚想说常衡,可又担心这样会给常衡惹麻烦。而且,他见对方年纪挺大的,只怕是常衡的师叔伯,一个搞不好,再连累了常衡。 再说了,他本来就不是道士啊。 这牛鼻子老道真是古板得很,怎么都不信他,更不肯放他离去。孟梨心里着急,很后悔自己没有听常衡的话,独自在道观里瞎跑。 孟梨不想在此地丢脸,见解释不通,赶紧要逃离此地,岂料老道士居然喊人抓他。 他一急,就在大堂里东躲西藏,不让人抓,不小心撞了碰了,弄翻了烛台,踢倒了供桌,底下坐着的道士们见状,纷纷起身阻拦。很快整个大堂就一团乱。 “我都说了,我不是道士!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啊!”孟梨被追得绕着柱子跑,见他们穷追不舍,索性道,“那我把道袍脱下来,还给你们还不行吗?” 边说边上手脱衣服。 可在慌乱之下,还不小心把道袍给撕坏了。 那老道斥了句:“岂有此理!祖师爷面前,岂能容你放肆!” 竟直接施法,将孟梨捆了起来,嗖的一声,就拽了过去。孟梨一个没站稳,哐当跌趴在地,顿时眼冒金花。 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两个小道士抓了起来,还要将他按跪在地。 孟梨哪肯? 他这辈子除了清明祭祀,给去世的长辈磕过头,就是去庙里玩,给菩萨磕过头。 什么时候也没被人按跪过! “放开我!我才不要跪!”孟梨大力挣扎,气呼呼地大喊,“谁稀罕穿你们观里的道袍!我脱下来还给你们还不行吗?快放开!撒手!” “你到底是谁领进门的?岂敢在祖师爷面前,这般放肆?来人,去取戒方来!” 孟梨梗着脖子,愣是把腰板直了起来,大声道:“我管你去取戒方,还是戒圆来,我都不怕!我好言好语跟你解释,你不肯信,非要拽着我来这里!你们说我是道士,不就是看我穿了你们的衣服吗?那我把道袍脱下来,还给你们不就行了?干嘛要捆着我!” “非本观弟子,不可着道袍,这道袍是谁拿给你的?”那老道士问。 孟梨也不好说是玄相拿给他的,要不然不仅牵连了常衡,还会连累玄相。他咬了咬牙,索性说:“是我偷来的!” “你偷来的,你怎么偷来的?”老道士冷笑,很显然并不相信孟梨前后矛盾的话,更认为他就是顽劣不堪,便让人按住了他,接过戒方,训斥道,“早课不随班为一过,上殿诵经不敬为二过,公然喧哗惊众为三过,毁损道袍为四过,不敬师长为五过。打你五十下,你可认?” “呸!”孟梨用一个字,简明扼要又非常有力地阐述了他此刻的想法。 但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他很快就被人按得弯下了腰,可愣是一点没肯跪。 恰在此时,玄相听闻动静,从外进来,惊见大堂里一团乱,而孟梨正被人捆起来按着,当即神情大变,忙上前道:“师叔且慢!” “怎么,这是你领进门的弟子?” 玄相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为难。 孟梨见状,赶紧道:“你不要为难别人!反正,反正我把道袍脱下来还给你们!弄乱的大堂,我也会收拾干净!但我真的不是道士!” “若你并非本观的道士,却穿了本观的道袍,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我怎么知道!”孟梨心想,那叶簌簌之前也穿过啊,还披过呢。 不就是道袍吗? 又不是龙袍,旁人怎么就穿不得了! 那老道冷冷一笑,又转头问玄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其实是……”玄相一脸为难,抬头看了看孟梨,见他身上的道袍都扯破了,顿时暗暗心惊。就更不敢说,孟梨是常师兄新收的徒弟了。 “你就告诉我,不是你们道观的道士,穿了你们道观的道袍,到底是什么罪?”孟梨不愿看玄相为难,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不敢承担责任的人。当即便问那老道。 “若你不是本观的道士,又无人拿给你穿,便是偷,你还毁损了道袍,罪加一等,按照门规,须断你一只手。” “啊?!”孟梨大惊失色,居然这么严重的?居然要断手!顿时就有些怕了。他艰难地咽了咽,“可,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呀,我,我会缝衣服,我帮你们缝起来,再洗干净!” 老道士冷笑,逼问他:“说!这道袍到底是谁拿给你的?” 玄相生怕孟梨受伤,不得已只好跪下承认。 “竟是你?”老道士惊讶,可随即觉得,这不可能,“以你的资历,还未到可以收徒的时候,绝不可能是你。你如实招来!” 孟梨眼见玄相要把常衡招出来了,当即暗急,竟脑子一热,大力用胳膊肘往旁边的道士身上撞去,作势要跑。岂料还没跑出几步,又被拿住。 这下可把老道士惹怒了,挥起戒方就要打他,吓得孟梨赶紧闭上了眼睛。 就听“啪”的一声闷响,响彻耳畔。 他竟没觉得疼,睁眼一瞧,却见一道黑影挡在了他前面,来人正是常衡。 “小牛鼻子!” 孟梨喊出这声,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但他是个要脸人,赶紧吸着鼻子忍住了。跟见了亲人似的,左右扭了一下,摆脱两个道士的手。 忙往常衡身后贴去,嗅到他身上的降真香,顿时就心安了。 第57章 他的阴暗面,就是想留住阿梨 “莫怕。”常衡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拱手道,“师叔,此人是弟子带回观中的。” “竟是你?” “是我,虽还未正式行拜师礼,但我已经收他为徒了,此事我已然告知了师伯。”顿了顿,常衡又道,“不知阿梨做错了何事,竟劳师叔亲手教训?” 那老道士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没有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但孟梨还是忍不住插了嘴:“我明明都跟你说了好多遍!是你非拽着我不放!我从来都没上过早课,你也不认识我,又怎么能一口咬定,我就是逃了早课,出来瞎逛的?!” “阿梨。”常衡回眸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 孟梨虽然不服气,但碍于这里是常衡的师门,还是忍下了,他不想给常衡惹麻烦。 “你也太胡来了,既没正式拜师,便还不算本门弟子,再者,他方才口口声声说,他不是本观弟子,难不成,他根本不愿意入道?” 孟梨当然不愿意啦,不仅不愿意,他还要想办法逼着常衡还俗呢。 闻听此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觉得是个好机会,便道:“对,我就是不愿意!还不赶紧松开!我立马走人!” “孟梨!”常衡这下语气重了些。 孟梨道:“你如果不放心我,就随我一起走啊。” 可常衡似乎并没打算还俗,只是同老道士说,此事是他思虑不周,还说,甘愿替孟梨受罚。 孟梨只想让他还俗,当即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他把最珍贵的东西,都完完整整给了常衡,常衡也受用了。 这还不足以让他还俗吗? 那如果换成是叶姑娘呢,常衡肯定二话不说,就会还俗了吧? 说到底了,还是因为孟梨不够重要,所以常衡不愿意因他割舍师门,哪怕,他已经占了孟梨的身子。 怪不得要一直躲着孟梨,原来是吃干抹净后,不想负责了。 孟梨难过得要命,众目睽睽之下,只觉得十分丢脸,又不能扯着嗓子,把他和常衡之间的那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一气之下,转身就跑出了大堂。 他再也不要理这个坏道士了! 一口气就跑出了好远,孟梨才离开大堂,原本束缚着他的灵力锁链,就悄然消散了。 他难过得跑到一棵大树底下,想像着这棵大树就是臭小道士,气得对着大树又踢又踹,结果不小心踢到了小脚指,顿时疼得他蹲下身来,伸手捂着脚。 不争气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转,他嫌丢人,强忍着仰头瞧天,不肯让眼泪掉出来。冷风一吹,他冷得哆嗦了一下,深呼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冷静下来。 刚抬手要抹掉眼泪,忽然从衣袖里掉出个东西来,他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常衡送给他的玲珑锁。 孟梨看着就来气,立马扬手要远远丢出去,可随即想起玄相说,这个小锁是常衡的珍爱之物,乃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就不忍心把小锁丢出去了。 虽然臭小道士处处欺负他,占了他的身子之后,居然还不想负责,但不管怎么说,今日这场风波,终究是孟梨引起的——即便他不是故意的。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逃避责任,毫无担当的人,就算常衡辜负了他,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常衡替他受过。 当即把小锁往怀里一揣,又转身跑了回去,才一脚踏进大堂,就听见里面传来闷闷的击打声,孟梨一眼就瞥见,刚刚那个老道士,挥舞着板子,在打常衡。 孟梨瞬间就炸毛了。 “住手!不许你打他!” 孟梨跑了进去,推开挡路的人群,径直扑了过去,伸开双臂挡在常衡面前,气得脸都红了,大声道,“你这牛鼻子老道,好生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古板迂腐,不肯听别人解释!现在居然还打人!” “孟梨,不可以对我师叔无礼!”常衡忙让他退下。 孟梨回眸瞥了他一眼,见常衡脸色都白了,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定是非常煎熬。又想起他破了身后,灵力尽失,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打? 更何况又是在一群小道士面前,这不就是让他颜面尽失了吗? 孟梨是很气他不负责任,但除此之外,他们还是朋友的,不是吗? 既然是朋友,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常衡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丢脸? 又怎么忍心看他疼得脸色发白,满脸大汗? “我不退!我又没有错!”孟梨又气又委屈,忍不住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动不动就赶他走,既然那么想让他走,之前做什么要绑着他的手,寸步不移地拴在身边? 为什么千里迢迢,风雨兼程带他回师门? 又为什么让玄相锁住他的房门,不许他离开道观? 孟梨真的不明白,他一点都不明白常衡的心思,人心真的是太难懂了。 “你再不退下,我连你一起打!”老道士严厉地呵斥道。 孟梨才不怕他,立马挺胸抬头,满脸倔强地道:“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居然这么蛮不讲理!还以大欺小!我不服,让你们的观主出来评评理!” “好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这般尖牙利齿!我且告诉你,你既不是本观的弟子,方才诸事,我都不与你计较,但常衡是本观的弟子,他私自将你带入观中,还让你换了本观入门弟子,才可以穿的道袍,便是他的过错!”老道士道,“你可以不罚,但他不行!” “来人,把这位公子请出去!” 从旁立马走出两个小道士,作势要拿住孟梨。 “别碰我!走开!” 孟梨左右躲闪,见那个牛鼻子老道,居然还在打常衡,顿时就急得不行。他也明白过来,如果自己不是常衡的徒弟,就穿入门弟子的道袍,是很严重的事。 更何况,道袍还是常衡让玄相拿给他的,这一下就连累了两个人! 孟梨眼睁睁看着常衡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可饶是如此,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他不知道,这得打多少才能结束,但他知道,再打下去,他的小道士就变成死道士了。 可他不想让常衡死啊。 “不要再打了,他,他……”孟梨又不敢让人知道,常衡已经破身,还修为散尽了,咬了咬牙,又道,“他,他会死的!” “他是死是活,也是本门之事,与你又有何关系?” 这一句话,瞬间让孟梨怔在当场。 是啊,他和常衡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朋友吗?可是常衡如果真的当他是朋友,当初为什么不拿着灵石来救他呢? 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是吧……如果是陌生人,那常衡又何必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不惜剜肉放血呢? 自己在常衡心里,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 孟梨糊里糊涂的,他真的不明白,常衡为什么一时亲近他,又一时疏远他,对他忽冷忽热,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这让他好不安,好惶恐……也好难过。 “有,有关系,有关系的……”孟梨哽咽着道,扑跪在常衡边上,两手揪住他的衣袖不放,“我和他有关系!” “何关系?” “师……师徒,我和他是师徒关系,我是他的徒弟,他是我师父。”孟梨断断续续地道,“我此前受过外伤,所以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我一时把这事给忘了。” “这种事,你竟也能忘?”老道士斥道,“真是荒唐!” 但好在没有再打常衡,只是让常衡日后好生管教自己的徒弟。 随后就甩袖离去,人才一走,一群小道士就围了过来,师兄师父师叔,好一通乱喊。 人群把孟梨都挤到了角落里,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又下意识低头使劲绞着衣袖。忽然,人群又散开了一条道儿,孟梨一抬头,就看见常衡向他走了过来。 面容苍白,唇色寡淡,几乎完全看不出血色。 但他神情很平静,眸色发红,像是深潭里的水,沉得让人心慌,却又杂糅着隐晦的柔光。 见孟梨呆愣愣的,便主动伸手拉住他,也不管身后众人,直接离开了大堂。 身后玄相连忙吩咐众人继续上早课,随即就赶紧追了过去,果然常衡没走多远,身形一晃,就险些摔倒。 孟梨抱着他,却觉得常衡好像快碎掉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将人往上拉,可是常衡还是倒了下去,他摸过常衡的手心,都沾到了血,慌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玄相及时冲过来,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孟梨身子单薄,又不是修道之人,根本抱不动常衡,只能跟在玄相身后,一路小跑。 玄相将常衡安置在了床上,就让孟梨去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来,才伸手要脱掉常衡的衣服,却突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一惊,忙唤了声:“师兄!” “你让阿梨出去,他怕血,别让他瞧见了。”常衡的声音很低。 玄相点了点头,接过孟梨翻找出来的医药箱后,就让他出去打盆水来。 孟梨立马就出去打水,可出去之后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哪里有水井啊。 就又折身回去问,房门却嘭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他推了两把,纹丝未动。 后知后觉,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他进去。 孟梨既委屈,又难过,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只好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 等了好久,屁股都坐麻了,身后才传来开门声,立马蹿起来问:“常衡怎么样了?” “只是一些皮外伤,不算严重,好好养着便是了。”玄相见孟梨一脸担忧,眼眶红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一样,便宽慰道,“你且放心,这也不算什么大错,罚得也不算太重,师叔有分寸,再者,师兄是师门中近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以他的修为,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孟梨心说,你们不知道,常衡现在哪儿还有半点修为可言?指不定连他都打不过了呢。 “这还不重吗?你看——”他把手摊出来,“这都是他的血!” 玄相道:“好在孟公子及时承认自己是师兄的徒弟,否则,师兄只会比现在伤得更重。”顿了顿,他随口道,“孟公子且放心,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背弃师门,以及师徒相恋,都不会伤及性命。” 前三条孟梨能理解,可听见第四条时,眼睛瞬间就睁大了,结结巴巴地问:“师徒相恋的话……” “是本门大忌,也是师门耻辱,一旦被发现,绝不姑息,绝不轻饶,绝不放过。”顿了一下,玄相又道,“不过,我们观里绝不会发生此事的,好多年前开始,就不收女弟子了。” 孟梨:“……” 他暂且没空想这事,赶紧问玄相,自己可不可以进去看看常衡。 玄相道:“你是师兄的徒弟,自然是可以的。” 孟梨进了房门,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常衡此刻,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闻听动静,便顺手抓过一件白色袍子,披在了身上。 乌黑浓密的长发,此刻柔顺地披在了一侧,白色的发带杂糅在乌发里,他背对着孟梨,侧脸的轮廓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清冷又疏离。 这是孟梨头一回看见他穿着一身白,只觉得披麻戴孝,像极了才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要是换作平常,他肯定要笑话常衡几句,可偏偏此刻,他就站在常衡面前,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此事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是常衡主动开口了,却根本没有回头看孟梨一眼。 站在半掩的窗户前,外面是一片婆娑树影,也不知从哪儿飘来几朵小白花。 像极了梨花。 可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梨花? “若是没有别的事,你就先行回去罢,玄相会代替我,好好照顾你的。”顿了顿,常衡又道,“等我好些了,就会去看你。” 竟半字都没有提要还俗。 孟梨动了动嘴唇,好几次都想质问他,为什么不肯还俗?是不想对自己负责吗? 可他又倔,拉不下脸面,觉得有些话,不必说得太直白,否则就太令人难堪了。更何况常衡才为他受伤,这时候质问他,就太没良心了。 “我这次会老实待在房里的。”孟梨小声说,心里还是很希望常衡能留自己下来照顾他。 可常衡只是说:“好,我相信你。若是你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就只管告诉玄相,若是吃着不习惯,也可以告诉他。” 孟梨越发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出言试探:“你知道的,我喜欢吃肉,顿顿都要吃。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滋味太寡淡了……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走。” 他一说不想待在这里,常衡的神色瞬间就变了,立马就转过身来,沉沉地望着他,就看见孟梨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心里闷疼。他知道孟梨心思澄净,又活泼好动,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也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才更适合热爱自由的孟梨。 孟梨就跟鸟儿一样,应该飞翔于广阔的蓝天,而不应该被他用卑劣的手段,困在无聊闷沉的一方道观之中,眼里的光,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常衡心里很清楚,非常清楚。他应该还孟梨自由。 可是,孟梨一旦离开他,就会像飞出鸟笼的金丝雀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定会被外面新奇好玩的事物,迷花了眼,他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会结识更多志趣相投的朋友。 就算没有叶姑娘,还会有林姑娘,乔姑娘,木姑娘…… 越来越多的人和事物,会占据孟梨的心,闯进他的生活,渐渐的,孟梨就会发现,身边有没有常衡,都无关紧要。 甚至还会慢慢忘了常衡。 忘了那个沉闷无趣的小道士。 常衡无法接受这个结局,他没办法接受孟梨早晚要离开他的事实。 心里生出阴暗来,一心一意,只想牢牢把孟梨绑在身边,在他的脚踝上,戴着除了常衡之外,任何人都解不开的锁。 除非常衡哪一天想通了,彻底放下了,他才会放孟梨走,否则,孟梨就走不了。 他走不了! 常衡沉声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 第58章 男主拿捏住了阿梨的命门 孟梨顿时惊得睁大眼睛,猛然抬头瞧着小道士,一脸不敢置信,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又不是我要来的,我现在待不惯,我想走了,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他气呼呼的,脸都红了,“这里是道观,又不是监牢!我是你的恩人,不是你的犯人!我能来就能走!” “我说你不能走,你就是不能走!”常衡声音愈寒,神情非常严肃。 孟梨不习惯他这样,感觉会吃小狐狸,心里直发毛,可又实在憋不下心头那口怨气,当即更大声地道:“我就是要走!你管、不、着!” “看来,是我以前对你太过纵容了,你现在越发恃宠生娇!”常衡一改往日的好脾气,语气相当严厉地道,“你既已当众,认了我这个师父,那你就是我的徒弟!我现在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管你,也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决定你的去留!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你怎么这样?” 孟梨惊呆了,突然都不认识小道士了,觉得这样的常衡陌生到让他觉得可怕,心里越来越慌,根本没底,可怒火当头,就是天王老子下来了,也不好使! 他一贯倔强,又不肯服软,怒气当头什么话都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往外砸,“常衡!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又不欠你的!我当时是为了救你,才承认你是我师父。再说了,你只比我大两岁,才两岁!!!装什么长辈?你当我哥哥都勉强,又凭什么当我师父?少猪鼻子插葱装大象!我,才,不,怕,你!”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上手推搡。 知道常衡修为散尽了,只怕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呢。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常衡也不比他大多少,凭什么要跟他差个辈分? 谈恋爱就是应该身份对等,常衡老是试图压他一头,算怎么个回事? 年纪轻轻就有爹瘾啊?那也得问问孟梨愿不愿意当儿子! 结果才一伸手,就被常衡一把攥住了,登时手腕钝疼。 孟梨大惊失色,都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修为散尽的人,手劲还如此之大? 就被常衡直接反绞着手臂,压在了后背上,孟梨被迫弓着身子,屁股自然而然就撅了过去。 他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挺腰,另一只手胡乱往常衡身上挥,却又被轻而易举抓住,一起绞在了背后。如此一来,他就只能上脚去踹,可常衡似早就看透了他的伎俩,稍一用力,孟梨就发出了堪比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常衡!!你个坏道士!大混蛋!你快放开我!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啊啊啊,疼死了,快放开我!” 常衡紧紧钳住孟梨的手臂,听他喊疼,下意识要松手,随即孟梨就找准机会,一脚踹了过来,正踢到常衡的膝盖,常衡的气息瞬间就粗沉了许多,再度用更大的力气,死死将孟梨的双臂绞住,按在他背上。 把人压得直往地上趴,可又因为被抓着手臂,起也起不来,趴也趴不下去,只能被迫弓腰撅臀,宛如献祭,样子滑稽又可怜。 孟梨整张脸都红透了,身体动弹不得,但舌头还是灵活的。 “混蛋常衡!” “你忘恩负义!” “卑鄙无耻!” 常衡定定看了他良久良久,才低声道:“我此前就是太过娇纵你了。” “呸!”孟梨简洁有力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以及不满。 下一瞬就遭受到了常衡的回击,他只觉得胳膊都快被拧断了,都不明白常衡怎么都受伤了,还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他特别害怕常衡再跟之前那样发疯,突然就往他屁股上揍,那实在太羞了,还不如直接抡拳头跟他干仗呢。 又羞又怕,胳膊还疼,肺管子都快气炸了,孟梨整个就如被激怒的小兽一般,毛毛扎扎的,急得原地乱蹦,大喊着:“放开我!你这个臭道士,坏道士,黑心眼的烂道士!你不是好人!你忘恩负义!你伪君子,真小人,我讨厌你!” 他嘴里胡乱骂,觉得常衡变了,以前那个温柔体贴,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他的小道士,到底哪儿去了? 自从叶姑娘离开后,常衡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狂野了! 居然还跟他动手……居然动手! 以前好歹只动嘴,现在居然跟他动、手! 果然,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孟梨扯着嗓子嚎叫:“来人啊,杀人了!常衡发疯杀人了!救命呀……嘎。” 伴随着腰带扯落,裤子紧跟着滑落在地,身后骤凉,原本凄惨的叫声,也瞬间戛然而止。 “继续喊,继续叫,现在是白天,你不怕引来其他道士过来围观,就尽管嚎!”常衡脱了他的裤子,直掐到了孟梨的命脉。 顿时不敢喊了,也不敢叫了,更不扯着嗓子嚎了,虽然道袍很长,就算不穿裤子,也足够遮掩到小腿了。 但底下依旧凉嗖嗖的,常衡脱的哪里是区区一条裤子,分明就是把孟梨的自尊心,硬生生扒掉了一层。 孟梨刚刚只是气急了,所以才大喊大叫跟他闹,此刻被脱了裤子,顿时臊得无地自容,只觉得面子里子,一下全都丢光了。气得他紧闭双眼,掩耳盗铃一般把头快低到了胸口。 嗫嚅许久,才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不喊了,我……我听你的话,裤子……穿上,我,我冷!” “晚上你都不怕冷,更何况是白天?”打蛇打七寸,常衡这下总算是打着了孟梨的“七寸”,冷冷一笑:“你叫我什么?” “常衡啊……” “没大没小!我是你师父!”常衡冷冷道,“喊人!” 这下孟梨就更生气了,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常衡明明知道他要面子,还怕羞,居然每次都拿捏他这点! 之前让他青蛙似的,撅着屁股趴桌子上,晾着他,现在更绝,直接脱了他的裤子,按着他,逼他改口叫师父! 今天敢脱他裤子,明天就敢扒他的皮! 孟梨抵死不肯喊,还特别硬气地道:“我偏不!” “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常衡居然不顾他胳膊疼不疼,很大力将他摔到了床上,孟梨刚想爬起来,后背就他一把压住了。 他急得跟驴似的,一直尥蹶子,结果除了让后腰上的手劲儿更大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常衡扯断床帘上的穗子,三两下就把他的双腿捆了个结实。 “常衡,你忘恩负义!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时我就不该跑回去救你,让你在大家面前丢脸!”孟梨大声喊,嘴里也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起来,“还不如让那个牛鼻子老道,打死你算了!啊呜。” 常衡反手往他屁股上抽了一掌,完全是带着怒意的,所以下手也重。 少年发出了一声呜咽,胳膊也被扭到后背绑了起来,彻底不能动弹了。 “好啊,那在师叔打死我之前,我先打死你!”常衡剧烈喘气,被孟梨连骂带踹,生生逼出了几分火气。 可随即看见孟梨可怜兮兮弓着腰,被他捆得跟毛毛虫一样,趴在床边,闭着眼睛淌眼泪,又瞬间察觉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他又怎么会打死孟梨呢? 他根本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 常衡顿觉心烦意乱,头疼不已,隐隐心颤,明白这是玉衡碎片的力量,影响了自己的心智。他居然潜移默化中,滋生了阴暗面,意图把孟梨彻底降服。 “阿梨……”他软了语气,从旁唤了一声。 结果孟梨不理他,还直接把脸撇过去了。 常衡的心很乱,血管之中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了,他逐渐情绪失控,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刺骨的尖锐疼痛。 缓了好久,才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 “孟梨,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拜我当师父了,那我就是有资格管束你!”常衡沉声道,“从今往后,你给我老实待在道观里,哪里都不许去!” “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孟梨闭着眼睛同他吼,“反正我是不会喊你师父的,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常衡你这个坏道士,你忘恩负义,你不知好歹,你有眼无珠,你鼠目寸光……你个乌龟王八蛋,呜呜呜,我看错你了……” 原本弓起来的腰背,瞬间就弓得更厉害了,活像是只毛虫,在床上蛄蛹。整个屁股麻完了,他不想要屁股了,他好疼,好想哭的,但又要脸。死死咬着牙齿,把脸都憋得通红。 “不许再骂!” 常衡气得直发抖,他以前那么乖巧,那么懂事,那么活泼可爱的阿梨哪里去了? 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的火气,瞬间又烧了起来,心底隐隐有道声音,在蛊惑他—— 你现在已经是他的师父了,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管束他,也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拥有他。 孟梨是你的,他只是你一个人的。 如果他不听你的话,试图反抗你,逃离你,那么……就囚|禁他,囚|禁他。 囚|禁……他。 他是你的。 “……阿梨,别闹了。”常衡头疼欲裂,心乱如麻,强撑着开口,声音都哑了,“我先送你回去,你老实些,我过几日……” “别过几日了!”孟梨把脸埋在被褥里,耳根子红到快滴血,“你今天敢打我,明日就敢杀我!我,我要走,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他得先离开常衡,好好冷静冷静。 或许冷静几天,对双方都好。 可是常衡此刻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心里再度响起了蛊惑的话语:孟梨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要你了,他想抛弃你。 …… 要是徒弟敢逃走,那就……打断他的腿!这样,他就再也不能跑了。 “不要说了!” 常衡抬手掩着头,十分痛苦。他希望心里的声音能消停一点,不要再蛊惑他做出任何伤害孟梨的事情了。 可他越是压制,越是容易滋生心魔,他越是克制,就越是迫切地想要得到孟梨。 连心魔的样子,都是孟梨不着寸缕地冲着他微笑,可下一瞬,孟梨就左拥右抱,当着他的面,肆意和其他人交|媾,嘴亲的吧唧乱响。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少年倔起来,惯会跟人唱反调,常衡越是不肯放他走,他就偏偏说要走。 嘴上说着走,实际上,还是希望常衡好声好气地挽留。 “脚坏了,又要怎么逃走呢?”常衡抓着他的脚踝,作势要捏。 孟梨唉声惨叫,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呜咽着喊:“你,你真要弄坏我的脚啊?不行,不行的!” “以后还听不听我话?” “听,听的。” 常衡冷笑:“你叫我什么?臭道士,坏道士?伪君子?小人?还让我去死?” “那是气话……” “喊师父!” “师,师父……我脚疼。” 常衡:“我还没捏。” “……” “你自己说,这样羞不羞?你怕不怕?”常衡问他。 孟梨当然很羞,非常羞,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可常衡还要明知故问,他又气又恼,羞耻地眼泪汪汪,但又倔,愣是不肯求饶,只是说:“我,我都十七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你这么对待我……你,你是变态,我要去大家面前揭发你!” “去罢,那你可要说得详细一些,告诉他们,你是怎么被我扭着胳膊,褪了裤子,又怎么被绑起来,按在床上,挨的揍……如果你不怕羞,你大可以让其他人也看看,你伤在了哪儿。”常衡冷笑。 把孟梨气得都不行,脸埋在被褥里,呜呜咽咽地哭,可常衡连哭都不让他哭,居然还把他翻了个面,抓着床帘给他抹眼泪,视线下移的时候,突然瞳孔震了一下。 孟梨一愣,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下去,顿时觉得头顶的天都塌了,崩溃地大哭大喊:“不许看!呜呜呜,不要看我那里!不能看!” 常衡也很尴尬,他不知道教训徒弟,会让徒弟起反应的,赶紧偏开了头。有心安慰孟梨几句,又难为情地不知如何说才好。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孟梨居然能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正常吧? 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但见孟梨崩溃成这样,也不好多问。 常衡默默拉过被子,盖住了孟梨的腰,结果孟梨哭得更大声了,还怪他:“都是你啊,你这个变态!我,我看错你了!” 把他弄成这样,居然不想着解决问题,直接拉被子盖住……这不是掩耳盗铃,又是什么? 他恨常衡的不开窍!木鱼脑袋,就是欠敲! 第59章 他说想死是真心话 常衡头疼到心烦意乱,喉中隐隐翻涌着几丝血腥气,忍了又忍,才堪堪憋回即将呕出的血,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腰带,就听见孟梨一边呜咽着哭,一边恨恨地磨着后槽牙骂他死变态。 他摇了摇头,把腰带折成两股,抓在掌心,脖颈处的青筋几乎快要爆出来了,威胁的意味十足,“你根本一点都不怕我。” “我,我已经很疼了,我怕了……那个,我不骂了,我再也不骂了,我要是再骂你,我就是,就是汪汪叫的狗!” 孟梨吓死了,和道袍配套的腰带,不是纯棉布的,而是带点硬度的软皮革,这玩意儿要是抽在身上,滋味肯定很难熬。 他只是倔,又不是傻,也没有那方面的癖好,才不喜欢被人按着揍,心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服软了。 可他的嘴巴是服软了,那儿还没有,难受得他直哭。 常衡就掰过他的脸,用手帕给他抹眼泪,抹了一遍,又湿透了脸,再抹一遍,很快又哭湿|了脸。常衡看了自然是很难受的,冷静下来之后,只想好好哄哄孟梨,可他一直哭,也不说话,闭着眼睛,眼泪珠子还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起来非常非常可怜。 和方才张牙舞爪,对常衡连踢带踹,还满嘴脏话的小野猫截然不同,当真像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好了,别哭了,男孩子哪有那么多眼泪要掉?”常衡软了语气。 孟梨才不搭理他,又闭着眼睛哭了一会儿,觉得那儿还是没下去,绷得非常难过,他还被绑着手脚,想自己弄一弄都难。 却也不愿开口求常衡帮忙,听见常衡说他眼泪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就是脑子突然那么一抽抽,居然脱口一句:“我眼泪再多,也没有你喷得多!” 常衡顿时非常迷茫,完全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甚至还问了句:“我喷什么了?” “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孟梨红着脸,咬牙切齿,觉得他分明就是明知故问,更不想理他了。可不理又不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松开我,我,我要,要……”他说不出口。 太难为情了。 常衡见他如此羞赧扭捏,纵然再不开窍,也明白了什么,顿时神情一变,更加尴尬,忙起身想走,却又不放心留孟梨一个人在这。 却也不愿看见孟梨自己动手。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听着耳边孟梨唉唉哭泣,想必那滋味很是难熬,常衡只好教他念清心咒。 孟梨崩溃到哭:“念鬼的清心咒!我是个活男人,不是个死太监!”他在床上蛄蛹起来,气得够呛,“我又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可……那样,很伤身。”常衡难为情地道。 孟梨简直被气笑了:“伤个鬼身!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会伤身?!” 常衡便不说话了,突然掀开被褥,一只手伸了进去,孟梨以为他这是要帮忙,虽然非常羞耻,但还是默许了,还歪头咬住了被褥。 哪知那只手在被褥里摸索了一番,突然一指猛往孟梨小腹下三寸的位置,戳了一下。孟梨“唔”了一声,瞬间瞳孔都溃散了,大脑一瞬间空白,懵了很久才逐渐清醒,崩溃地拿头撞床,恨不得死上一回才好。 “你,你果然是个死变态!太过分了!呜呜呜…”少年跟鹌鹑一样,蜷缩着哭,尤其看见常衡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都沾了点脏,顿时更崩溃了。 常衡也是没办法,所以才往那处穴道猛戳了一下,本以为能止住孟梨的荡漾情|欲,谁曾想会弄巧成拙。 怪他。 都怪他。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动手。 耳边持续传来孟梨呜呜咽咽的哭声,还夹杂着几句骂,以及一句句的“我要走”,“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我要走得远远的,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常衡实在是忍无可忍,严厉呵斥了一声:“住口!” 孟梨吓得狠狠一抖,虽然还是很不服气,但他的屁股都疼麻了,现在可是大白天!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关上门来,被捆成毛虫,按在床上挨揍,太他妈丢人了! 他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他一次性丢得彻彻底底! 万一被别人知道,那孟梨想死的心都有了。 哪知他怕什么就来什么,下一刻,房门就被敲响了。 “师兄,我奉师叔之命,给你送伤药来。” 孟梨一听玄相来了,顿时吓坏了,立马要挣脱束缚,可却全然无用。他可担心被玄相看见他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不得已,只能用求饶的眼神望着常衡。 常衡冷冷一笑,居然无视他求饶的眼神,道:“进来吧。” 孟梨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推开了,可就在玄相进来的前一刻,常衡捞过被褥,把他整个盖了个严严实实。 “孟公子不在这里么?”玄相左右环顾了一圈,忽然惊道,“师兄!你身上……快些坐下,我替你重新包扎!” 孟梨藏在被褥里,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玄相发现了,身下被褥都是湿的,他趴着可不舒服了。又不敢挪动。依稀能听见隔间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玄相问:“怎么好端端的,又流这么多血?师兄你到底做了什么?” “方才,有一只野猫溜了进来,张牙舞爪得很,我为了制服他,费了些工夫。” “师兄,你也真是……有野猫进来,你不必理会,待我过来处理便是……你忍着些啊。” 孟梨暗暗冷哼,心说,我才不是野猫,我是野狐狸! 就该让臭道士疼,疼死他算了! 他后背疼,那自己屁股还疼呢,坏死了!大变态! 自从叶姑娘走后,常衡越来越变态了! “师兄,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好差……要不然,我请师父过来给你瞧瞧吧?”玄相满脸担忧,总觉得常衡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儿。 常衡摇了摇头:“我无事,休息几日便好了。” “那好吧,如果师兄有哪里不舒服,一定不要忍着。”玄相还是很不放心,但见常衡坚持,也不好多言。 “对了,孟公子那里……” 常衡道:“我罚他回去闭门反省了,今日,不许过去给他送饭。” “闭门思过是应该的,只是不送饭的话……”玄相有些担忧,觉得孟梨那个身板,一天不吃饭,只怕要饿坏了。 “无妨,饿不坏他,只当是给他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还有,以后不要喊他孟公子,他既已认了我这个师父,往后,就是观里的弟子。你如何对别的弟子,就如何对待他,无须特殊照顾。” 常衡这话,完全就是说给孟梨听的。 气得孟梨在被窝里,大口咬着被褥。 “那好吧。”玄相刚要告退,常衡又突然道:“不过,劳烦师弟,中午送些吃食来,多加点盐。” 玄相惊讶:“师兄,你不是辟谷了吗?” “嗯,但不久前在外破谷了。” “那多加盐做什么?我记得师兄口味一向清淡。”玄相万分不解。 常衡道:“你只管听我的便是了。” 等玄相走后,常衡才掀开了被褥。 只见孟梨跟毛毛虫似的,趴在床上,一看见常衡,就把脸扭过去。 “你今日就待在这里。” “那不行,师父罚我回去闭门思过呢。”孟梨跟他犟嘴。 常衡摇头:“你不会好好反省的,你待在我这里,我也放心些。” 中午玄相送了饭菜来。 常衡喊孟梨过来吃饭。 孟梨阴阳怪气:“我不能吃饭的,师父罚我今天不许吃饭呢!” 常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现在褪下长裤,也不能令你感到羞耻了,是么?” 孟梨顿时臊得俊脸通红,也一瞬间明白,常衡这是要通过让他羞耻,来达到管住他的目的! 这实在太可恶了!长此以往下去,他岂不是真成了面团,任凭常衡揉捏? “你还是出家人呢,动不动就脱人裤子,你都不知羞耻!” 常衡:“若是此招对你有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梨最后还是乖乖把饭吃了,肚子是自己的,饿到了就不划算了。 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孟梨却觉得说得不对,当师父的不一定能像亲爹那样操心劳力,但当徒弟的,确实跟当儿子没什么两样。 孟梨就此开始了苦逼的徒弟生涯,可怜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之外,几乎都在常衡的眼皮子底下。 常衡养伤期间,还不忘记“虐待”他,让他学这学那,还给他找了一堆书,规定每天背三页,然后还要抄清心咒。他认为孟梨心不静,所以身不清,才会生|欲|念。 孟梨刚开始是不肯的,倒不是不愿意学习,而是不愿意被逼着学,第一天就在书皮上画王八,结果常衡发现后,就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墨痕,还不许他擦,擦了就打手心。 他妈的,这个小道士是真打! 直接拿毛笔往他手心上抽。 不仅如此,常衡管他很严的,只要看见他不老实,就在他脸上划一笔,每次都会把他画得满脸都是墨水。实在画无可画了,就让孟梨叼着毛笔。 孟梨羞得不行,一来二去,也跟着学了点东西。 还会在看书时,故意把书举得很高,都超过了头顶,然后悄悄放下来一点,试图偷窥常衡,可每一次都会被常衡的目光,精准无比地锁定。然后像是老鼠见了猫,立马灰溜溜地低下头。除了教他读书写字,常衡还会教他一些简单的剑术,可孟梨是狐妖,他不敢碰桃木剑。 常衡是铁了心让他学,让他拿着桃木剑,他立马背过手,死活不肯碰,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咬着牙说自己不想学剑。可常衡认为,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不能保护好他自己,不学剑,就得学画符,反正二选一,必须学。 可问题是,孟梨也不能碰符纸啊,他为了不碰桃木剑,也不碰符纸,就只能弄伤自己的手了,趁着左右无人,一咬牙,心一横,居然直接用手去端烧红的炉子。 不过幸好被常衡发现,并且及时拦住了他,否则,他的两只爪子,非得被烫伤不可。 但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常衡气得厉害,居然拽着他回了房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竹笛,一下一下往他手心里抽,抽得孟梨鬼叫,一边抽,还一边训他,内容不多,就俩字:顽劣! 孟梨只觉得被烧红的炉子烫伤,也定不会有常衡打得疼,常衡逼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学剑,也不肯学画符。大有一副不说出个正经理由来,就会打废他爪子的架势。 可是笨蛋常衡又怎么会知道呢? 孟梨是狐妖啊,常衡以为能保护他的桃木剑,以及符纸,全然都是伤害孟梨的东西。 常衡只会觉得他顽劣不驯,觉得他爱使性子。 孟梨一贯不太会撒谎,编的理由也乱七八糟,自然挨了好久的揍。常衡一点都不心疼他,他都疼哭了,也不放过他。 常衡看他走神,问他在想什么。 孟梨脱口一句:“我想死。” 然后,常衡就更生气了,气得还吐了口血,脸色相当难看,把孟梨吓得够呛。 当天晚上,两只爪子连碗筷都拿不起来,还是常衡喂他吃饭,孟梨赌气,吃了几口就跑回去睡觉,没一会儿常衡过来找他,他正在气头上,把被子蒙过头,闷声闷气地说自己睡着了。 常衡在门口站了挺久,后来还是没进去。 半夜醒来时,常衡居然也在,还偷偷给他抹药,等人走后,孟梨对着月光一瞧,就看见床头放着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白天抽他的那根竹笛! 他第一反应就是一刀把竹笛劈两半,可随即在看见竹笛上刻着小小的几朵梨花,又犹豫了。 盒子里还有一包东西,上面还写了三个隽秀小字:赠阿梨。 孟梨迷茫得很,不明白,常衡到底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这纸包的东西,到底是糖,还是毒。 他尝了一口,确实是甜的,还闭眼等了好久,也没有死。 白天的时候,他说是因为怕吃苦,才不肯学剑,学画符,这都是骗常衡的。 但他说,他想死,却是真心的。 就是因为这事,孟梨跟常衡开始冷战,装病不去常衡那里。 常衡过来找他,只要才一靠近他,他就装成很害怕的样子,蜷缩在角落里哭,他只要一哭,常衡就不敢碰他了。 孟梨透过被褥和胳膊肘的缝隙,看见了一张写满难过的脸,他看着常衡变得越来越暴躁,也看着常衡变得越来越憔悴。 第60章 孟梨连夜逃跑 常衡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白色道袍,他的脸色比衣服还白,眸色却深得像砚台里反复研磨的墨,隐隐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他不再开口,也没什么动作,就静静地站在床边,沉寂地凝视着抱着被褥,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哭泣的少年,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孟梨都有点哭不下去了,喉咙都哭哑了,哭得累了,在这种审视又十分晦涩的目光注视下,他险些就要缴|械投降了。 余光瞥见常衡伸手过来,突然就放大了哭声。常衡神情一僵,最终还是默默放下了手。 “我还会再来看你。” 他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小药瓶,轻轻放在了孟梨的枕边,他的手指非常纤细,又长又白,像是上等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的。虽是个道士,但气度非凡,哪怕穿着最朴素的道袍,也给人一种很贵气的感觉。 更何况此刻不苟言笑,严厉到让孟梨觉得他好陌生,也好可怕。 “我不会给你布置任何功课,你好好养伤。”顿了顿,常衡的语气沉了些,“但是,别让我发现,你不在房里。” 孟梨气得直咬被褥,可愣是没敢再跟他犟嘴。 一直等人离开后,才猛地掀开被褥,一手掐腰,一手往门外指,大声道:“我呸!你这个臭道士!我就不听你的!我想走就能走!”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常衡的冷笑:“那你就试试。” 吓得孟梨顿时就蔫了,忙又缩回了角落里,眼睛睁得跟兔子一样。 该死的!真艹啊! 常衡居然没有走! 八成是料定他心有不服,所以,就站门口等着呢。 实在是太可恶了! 吧嗒一声,门外落了锁,孟梨先是一愣,随即扑到床上,嗷嗷哭叫:“我又不是你养的猫猫狗狗!你凭什么要锁着我?你凭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你凭什么!呜呜呜。”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 “你这个坏道士,坏道士!” 他的哭声,从被褥里闷闷地传了出来,又传到了门外,常衡不忍听他这么哭,侧过身子,不肯再往房里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真的心软放孟梨走了。 眼里亦是泪光闪烁,独自在外站了很久,一直等屋里的哭声渐渐消停了,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孟梨尝试过用板凳砸,用刀子劈,可无论如何,也弄不坏那副大锁,他有想过,把珠子摘下来,变回狐狸逃跑,却又担心,还没跑出道观,就被一群小道士围起来打死了。 他也想过,要不然,就告诉常衡实情吧,或许,常衡知道他就是那只小狐狸后,会对他心生愧疚,也会因此前冤打他,而感到抱歉。 常衡说会再来看他,但孟梨一次都没瞅见,反而是玄相一天能跑来十几趟。 孟梨有想过,要趁着玄相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可每一次都会被玄相抓个正着。 玄相脾气挺好,还半开玩笑地道:“孟梨,小师叔平时待你不薄罢,一日三餐,准时给你送饭,连衣服都是我帮你洗的。你这要是跑了,常师兄找不着你人,那我可就倒大霉了。” “怎么会呢?你虽然喊他师兄,但你和他不是一个师父座下的啊。”孟梨才没那么好骗,直言道,“你的师父是常衡的师伯,我就不信常衡敢拿你撒气。” 玄相正色道:“常师兄从不拿任何人撒气,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呵。”孟梨撇嘴。 “他为人很好,我与他虽不是拜在同一个师父座下,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平易近人,又沉稳可靠,观里的弟子都很敬慕他。更何况,他是下一任掌门的人选,我自然应该听他的话。”顿了顿,他笑了一下,“师兄让我好好看着你,我岂敢马虎大意?” 孟梨承认,从前的常衡确实平易近人,还十分温柔,但自从叶姑娘走后,常衡就变了,脾气越来越差,不仅凶他,还揍他,分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偏偏玄相还满口说常衡的好。 孟梨笃定玄相是没挨过常衡的打,要是玄相跟自己一样,也被常衡揍过,就能完全理解他心里的苦闷了。 但偏偏孟梨是个要脸人,怎么好意思跟玄相说这种事?只能闷闷不乐地用筷子使劲戳碗里的胡萝卜。 “我虽不知,你和师兄之间,到底又怎么了,但我想,师兄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哼。” “师兄他很在意你的。”玄相又道,“我与他同门多年,从未见他将哪个弟子单独带在身边。你是第一个。” 孟梨暗暗撇嘴,心道,那我也是第一个被常衡揍的弟子罢? 这种福气谁想要谁要,反正他不想要。 “不过,我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他放下了筷子,转头望向玄相,正色道,“我知道,修道之人的首要任务就是锄强扶弱,降妖伏魔,济世救人,但是我总感觉啊,常衡格外讨厌狐妖。” 此话一出,玄相脸色就变了,道了句“我还有事”,就起身收拾碗筷准备走人。 孟梨能放他走才怪,软磨硬泡,双手合十来回乱搓。他本来就长得显小,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软声软气央求人的样子,自然是很惹人怜爱的。 玄相犹豫了一番,才道:“常师兄在出家之前,曾经是离国的太子殿下。” “啊!!!” “他有一位至亲,不,是两位至亲,惨死在狐妖手中,也因此,才舍弃了太子身份,出家当了道士。”玄相说完之后,就走了。 孟梨愣了好久,怪不得常衡那么憎恨狐妖,竟有这番隐情,也怪不得小系统始终不同意让他告诉常衡,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默默把珠子藏在了衣领里,藏严实了。 打算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玄相经常来看他,给他带了好吃的,都是甜甜的小点心,还给他带了几本好看的书,无非就是古代爱情小说。在没有手机,又不能出门的情况下,吃着点心看小说,确实挺好打发时间的。 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孟梨跟玄相说,自己想下山逛逛,待在观里很无聊。 玄相道:“当然可以啊,只不过,你得经过师兄的同意才行。” “哪一个师兄呀?” “当然是常师兄啊,除了他,还能有谁?”玄相说得理所当然。 孟梨不死心:“我是问,哪一个常师兄啊?” 玄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当然是常衡,常师兄啊,你千万别再问我,是哪一个常衡师兄,这观里只有一位常师兄,就是你师父。你想出去,就只能去找他。” “那,那我找你行吗?”孟梨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玄相苦笑:“我想出去,都得找他,你觉得我行吗?” 孟梨:“……” 冷战第十天,真的太煎熬了,两只爪子早就好了,屋里能翻着玩的东西,也早翻烂了。孟梨寻思着,要不然求和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玄相也是这么劝他的,还帮孟梨去常衡面前递话,说孟梨想师父了。也因此,那把大锁终于被打开了。 孟梨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鸟儿,欢快地从房里跳了出来,常衡没有让他立马过去,还说,让他先自己在道观里四下转转透透气,只是不许出去。 虽然不能出道观,但能出来透透气,孟梨已经很开心了。 他像是又活了一样,四处蹦跶,看见路边的花也香,草也青。遇见的小道士们,都知道他是常衡新收的徒弟,还向他捏指行礼。 孟梨只好学着他们的样子还礼,但手指不太灵活,笨拙的样子,惹人发笑。他一口气跑到后山,摘了一大捧野花,扎成一束,打算送给常衡,顺便提要求,说自己想下山转转。他真的快憋死了,嘴里也熬得慌。 不是饭菜里多加点盐,就能代替荤腥的。 岂料走近房门时,忽听见房里传来人声,孟梨本想走开,可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鬼使神差停了下来。 “……那日,我见那孩子百般抗拒,分明就是不想拜师,可你又坚持要收他,不得已,只好用了苦肉计,以作试探,不曾想,那孩子竟当真回来了。只不过,他似乎心不在此,也没什么道根,资质也普通。若只是外门弟子,倒也罢了,偏偏是你的亲传弟子。你将来可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你的亲传弟子,自然应该千挑万选。你师伯知道后,还寻我过去训斥了一番,责问我不该帮你。”声音是那天的老道士,就是常衡的师叔,他道,“那个孟梨到底有什么长处,竟让你这般非收不可?我瞧他倒是劣玉拙质,朽木难雕,不是上上之选。” 常衡道:“他确实桀骜不驯,又顽劣了些,但心思并不坏,我执意收他,也只不过是瞧他可怜,仅此而已。” “哦?你竟不是因为喜欢?”那老道士闻听此言,还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将来还可为你寻更好的弟子来。” “我实则并不喜欢他的性格,过于任性。”常衡的声音很轻,却又如雷贯耳,“我亲自教他,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影响了别的弟子而已。除此之外,他在我眼里,与旁人并无任何不同。” “也望师伯,还有师叔,不要因为我收他当亲传弟子,就对他有过高的期许和要求,他只要守门规,不犯错,行得正坐得端,谨记师训即可。” 老道士:“那孩子性子倔,轻易不肯服软,我看难。” 常衡低声道:“无妨,弟子一定会好好教他的。” 门外,孟梨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在常衡心里,桀骜不驯,顽劣任性,只是心思不坏。 常衡只是可怜他,实则一点都不喜欢他,哪怕,他都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常衡了,可是常衡还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或许,还会觉得他很讨厌,所以,才会在师叔面前说这种话。 孟梨本以为,常衡寸步不离地盯着他,还一直单独教他,是因为偏爱,现在才发现,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只怕,常衡早就烦透他了罢。 孟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烦闷地把采来的花,丢进了水池里,蹲坐在岸边,一直到天色黑透了,还不肯回去,玄相路过时,瞧见了他,便停下问他怎么了。 孟梨摇了摇头,抱着膝盖,把下巴枕在胳膊上。 玄相又道:“天色晚了,你再不回去,师兄该着急了。” “他才不会着急!” 玄相一愣:“怎么会呢?师兄最在意的就是你了。” “胡扯!”孟梨咬了咬牙:“他,他……我什么都不想说了!”一气之下,调头就跑,根本不管身后玄相喊他。 孟梨心里委屈,想起玄相之前说,师徒恋是本门大忌,乃是耻辱,或许,常衡就是拿捏住孟梨心善,没有坏心思,不忍心害死人,所以,才非得收他为徒。 为的就是让孟梨打落牙齿混血吞,不能,也不敢告诉别人,他和自己的师父睡过了! 想明白这点后,孟梨难过极了,觉得越来越看不懂常衡了。 他要跑,要逃,要离常衡远远的。 任务太难了,常衡的心太|硬,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怎么都捂不热。 不,不是捂不热,而是常衡不喜欢他,否则,再古板的冰山,也终究有消融的那一刻。 是他太傻了,他还以为只要自己献身了,常衡就会喜欢他,爱他,宝贝他。 殊不知,常衡根本没拿他的贞洁当回事。 在常衡心里,叶姑娘比他重要,掌门之位也比他重要,什么东西都比他重要,就只是因为孟梨不重要。 孟梨趁着夜色深,一口气跑到了山门口,那里有负责扫地的道士看守,他便捡起来一块石头,往草丛里砸,等人过去查看时,再一溜烟逃出了山门。 迎面吹来的山风,寒凉刺骨,将他身上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 犹如薄刃割着皮肤,微微刺疼。 60-70 第61章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常衡今日很高兴,孟梨冷了他十天,终于肯理他了。忙不迭让玄相放他出来,明明心急如焚,想立马见到孟梨,又知他这几日憋闷,遂让他自己先四处转转透透气。 这几日,他也想清楚了,既然孟梨那么不喜欢学剑,也不喜欢学画符,那就算了,除了这两样,学一些简单的术法,或者阵法也可。 反正能让孟梨有一技之长,遇见危险有自保之力,总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被区区狐妖悄无声息给掳走了。 常衡将房间里里外外,彻底清整了一遍,又重新点了檀香,给孟梨寻常趴的桌子,擦了又擦,给他准备了好几个软垫。还特意下山,买来孟梨喜欢吃的甜甜的小点心,刻意放在桌子最显眼的位置。 除此之外,常衡还亲手用木头做了个小孟梨,他打磨得很精细,一点毛扎都没有,虽不说同孟梨有十分像,但总归有五分像的。 一整天常衡都坐立不安,只觉得时间好长,非常难熬,连寻常喜欢看的书,也半点看不下去。 最近,他都没敢再出现在孟梨面前,只敢趁着夜深花静人睡去,偷偷躲在门外,远远看上几眼。 有时候在门外待得久了,连露水沾湿道袍都不知道。 后来师叔来了一趟,大抵是师伯喊来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孟梨的不满,认为孟梨不配当常衡的亲传弟子。 常衡是下任掌门人选,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也是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亲传弟子的。 其实,无须师伯师叔担忧,他从未想过,要让孟梨将来像自己一样,接任掌门之位。 他只希望孟梨永远待在他的身边,无忧无虑当个闲散度日的小道士就好了。在他这里,孟梨可以永远任性,永远长不大。 常衡是这般想的,遂也同师叔说清楚了。 他在房里等,从白天,等到了晚上,一直盯着房门口,望眼欲穿,却迟迟不见孟梨的身影。 猜想着,孟梨或许心里还赌气,所以这会儿玩累了,又回自己房里了。 他总是这样的,小孩子一样喜欢跟人赌气。索性就带着小木头人,打算去看看孟梨。 在半路遇见玄相。 “师兄。”玄相捏指向他行礼,问,“这么晚了,师兄往何处去?” “去看看孟梨。” “孟梨……?”玄相一愣,“他没去找师兄吗?我刚刚才从孟梨房里过来,他人不在啊。”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坏了!” 赶紧跟常衡说明傍晚时,遇见孟梨的经过,玄相满脸懊恼:“我当时就看出孟梨有些不对劲儿,但我有事在身,想着山门口有人守着,他也出不去。怪我,都怪我!师兄,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召集师兄弟,一起找?” “此事不要声张,我独自去寻他回来。”顿了顿,常衡又道,“劳烦师弟,去把师叔放在道场里的戒方取来,放在我房里。” 玄相惊讶,但见师兄脸色不好,也没敢多言,匆匆退下了。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下山之路就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梯。 孟梨知道常衡发现他不见后,肯定会追过来的,根本不敢走长梯,而是猫着腰,一头扎进一旁的险峻小道儿上。 因为整座山都被道观之中溢散出的雄浑罡气笼罩,孟梨根本不敢摘下珠子,生怕会被罡气所伤。 但光靠两条腿的话,又实在吃力。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居然还没跑下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正弯着腰,扶着一旁的大树,打算原地休息一会儿,忽听见“咔哒”一声,枯枝断裂的声响,在寂静无声之地,尤其突兀响亮,他瞬间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蹦了出来。 孟梨松了口气,原来是只兔子,他还以为……悬着的心,才刚刚要放下,忽然余光一瞥,就见一抹白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 吓得他往后跳了一步,惊悚地大喊一声:“鬼呀!” 恰好头顶乌云散开,月光流泻而下,照在了来人身上,他穿着一身白,行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左臂弯处还悬着一柄拂尘,雪白的毛随风飘扬。 乍一看,还有些像坟头的魂幡。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像一座冰雕。 待孟梨瞧清来人是谁后,顿时觉得比深更半夜见了鬼还吓人,悬着的心,也彻底死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阿梨,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常衡神情平静,缓步走了过来,轻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私自离开道观?” “你,你别过来!”孟梨吓得要命,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边往后踉跄着后退,一边左右环顾,想找机会逃跑。 “阿梨,随我回去罢。”常衡驻足,“你现在自己过来,我就当今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孟梨大声道,从地上捡起石头,举了起来,色厉内茬地喊,“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拿石头砸你!” 常衡微微蹙眉,敛眸道:“你当真不肯自己过来么?” “对!我不会过去的!你,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滚!别过来!”孟梨大喊,声音颤颤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你不想看见我,那你想看见谁?”常衡又往前逼近一步,神情冷肃至极,吓得孟梨闭着眼睛,一把将石头丢了出去。 正好擦过常衡的鬓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而孟梨也因为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边退边带着哭腔地喊:“你别过来!你再过来的话,我,我,我就死给你看,我死给你看!” 他摸到了腰间短刀,往细长的脖子上一架。 常衡瞳孔骤缩,瞬间驻足不前,只觉得一股怒气,瞬间翻涌而上,恨不得立马将人抓过来,狠狠锤楚一番,让他往后看见刀剑就怕,碰都不敢再碰,更不敢生出半点轻生的念头。 但他又生怕孟梨一时赌气之下,再伤了自己。 极力压制住怒火,常衡竟然突然笑了起来,柔声道:“阿梨,此前我动手打你,是我的不对,我同你道歉。你想下山来玩,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你又偏走这种险峻小道儿,也不怕摔着自己。不如这样,我领着你下山转转可好?” 他微微一笑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同从前一模一样,可不知为何,却让孟梨止不住地发抖,又想起此前常衡跟老道士私下议论他,说他顽劣不堪,桀骜不驯,还说他朽木难雕,当即愈发难过。怎么也不肯收回短刀。 “我带你去买新衣服,请你吃饭,好不好?阿梨喜欢吃红烧肉,糖醋小排,还喜欢吃鸡腿,对不对?”常衡又道,“我给你买冰糖葫芦,买糖人,买蜜饯,买果子,你喜欢什么,那么便买什么。”他边说,边缓步走了上前,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孟梨愣了愣,有瞬间的失神,随即在看见常衡眉宇间,没压下去的怒意时,骤然清醒。两手攥紧刀柄,左右乱挥,大声道:“你不要过来!” 刀锋划过雪白的道袍,都渗出了一丝血色。 “你竟敢拿刀指着我?” 孟梨大喊:“你再过来的话,我真的拿刀砍你!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你滚啊,滚!!”他吼得很大声,眼泪却簌簌往下掉,色厉内茬,看起来很是可怜,像是被吓坏了,一直往后退。 常衡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孟梨煞白着脸,一直惊恐地往后躲闪的样子,心里闷闷的疼。他知道,是自己最近滋生了心魔,心绪常常受心魔影响,虽已极力控制,但每每事关孟梨,又总是让他方寸大乱。 他也不想对孟梨动手,每次动过手,他心里也非常不好受。他只是想让孟梨乖一点,顺从一些,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就好。 不要总是想着逃离他,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恶鬼邪神,难不成能活活吃了孟梨不成? 深呼口气,常衡尽量压制住烦乱的心绪,轻声道:“你放下刀,只要你乖乖同我回去,我定不会事后问责。”顿了顿,他又道,“我刚刚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孟梨:“我不信!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无情无义的大骗子!” “我骗了你什么?我若当真无情无义,便不会寻遍名医替你治病,割肉放血为你疗伤,更不必千里迢迢带你回师门!” “我想尽办法对你好。”常衡气笑了:“可你现在居然敢拿刀指着我!” 他步步紧逼,丝毫不担心孟梨会真的提刀伤人。 他可太了解孟梨了,知道孟梨心思澄净,心肠又软,根本不会伤人。遂有恃无恐,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梨居然真的敢提刀伤人,刀子直接咬进了常衡的肩胛,鲜血瞬间就蔓延出来,染红了一大片衣衫。 孟梨自己也很害怕,他只是想让常衡离他远点,没想到一刀砍过去,常衡居然躲也不躲,挡也不挡,看着他流了那么多血。孟梨手一哆嗦,短刀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他怕得要命,都快要哭出来了,一边往后躲,一边直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害怕你,我,我……” 说到最后,又带了哭音。 浑然没有留意,身后就是个被草丛遮掩的大斜坡,他往后倒退,一脚踩空,呲溜一声倒了下去。 “阿梨!” 常衡神情大变,忙扑了过去,一把拽住孟梨的手腕,结果双双摔了下去。他一手搂着孟梨的腰,一手护着孟梨的后脑勺。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轰的一声,两人直接从半山腰,滚到了山脚。 孟梨的耳朵紧紧贴着常衡的胸口,能清晰无比地听见咚咚咚的心跳声,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常衡抓着胳膊,一把拉了起来。上上下下就开始摸索,一边摸索,一边急声道: “阿梨,阿梨!你有没有哪里疼?有没有哪里受伤?胳膊腿怎么样?腰有没有事?后背痛不痛?刚刚有没有磕着碰着头?晕不晕?喉咙痛不痛?想不想吐血?” 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 孟梨心慌意乱,又被常衡抓着胳膊,钉在原地,不过片刻,上上下下就被摸了个遍,连大腿内侧都没有放过。他瞬间就红了脸,羞耻地咬牙,立马抬手想要挣脱。 却被常衡抓得更紧,还用非常严肃,也非常急切的声音逼问:“到底有没有受伤?说话!” 孟梨又怕又羞,心里还非常恼火,自然是不肯理会他。 却不成想,常衡以为他是真的伤着了,二话不说就解他的腰带,想脱了他的衣服,再仔细检查。 孟梨吓死了,还以为又要像上次一样,被脱了裤子,按着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搡过去,正好推到了常衡肩胛处的刀伤,就听常衡闷哼一声,捂着肩胛往后退了一步。他便趁此机会,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常衡震怒又沙哑的喊声:“孟梨!你给我回来!” “孟梨!” “回来!孟梨!” 孟梨一次都不敢回头,一口气就顺着山路跑,夜色深沉,他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一溜烟跑出好远,一直到筋疲力竭了,才堪堪停下,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才惊觉,右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瞧,大片的血迹。 手心不疼,不是他的血。 那么,就只能是常衡的血了。 孟梨有些犹豫,知道常衡现在修为散尽了,同普通人无异,刚刚天色黑,他又惊又怕,手下也没个深浅,不知道一刀下去,伤得重不重。他有心想折身回去,生怕常衡死在山脚了,可又想起,常衡和老道士说的那些话,以及对自己如何摧残虐待,还根本不把他的贞洁当回事,心里难过直想死,抬袖一抹眼泪,又撒腿往前跑。 才跑了没多远,他又停下了。 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随意伤人性命。若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真的死在他手里,那么,哪怕将来孟梨回家了,也会一辈子良心难安的。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也恨自己,为什么要生性良善,连个负心汉都不忍心杀! 孟梨暗暗唾骂了自己上百遍,还是咬了咬牙,一跺脚,又转身原路跑了回去。 可他确实同常衡说的一样,不认路的。 更何况刚刚还是慌里慌张地逃跑,夜色又深,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蹿。 一直找到天亮,才终于找到了此前他和常衡一起滚下来的斜坡。 却没见到常衡,只是在地上看见了一大片血迹,观这出血量,只怕伤得绝对不轻。 第62章 你凭什么那么作践我? 孟梨一阵后怕,也没找到自己掉落的短刀,估摸着常衡回观里疗伤去了。 以下犯上,欺师灭祖,不管放在哪个宗门里,只怕都是重罪。他根本不敢回去,生怕被绑起来打死了。 索性又跑了。 穿着道袍,不管走到哪里,都特别引人注目。 索性就把道袍的外衣脱了,就穿着里面的浅蓝色长衫。 孟梨肚子饿,身无分文,又绝对不肯偷东西,只好变回小狐狸,逮一些野兔,或者山鸡来。 结果很倒霉,在逮兔子的时候,还遇见了几个拿着黄符,长剑的修士。 因为附近修士很多,孟梨也不敢随随便便变回狐狸了,也因此,他大多时间,都饿着肚子。他知道,他砍伤了常衡,师门中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所以逃跑的路上,东躲西藏,像极了阴沟里的臭老鼠。 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就不信了,自己有手有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难道还能活活饿死不成? 就在第六天的傍晚,孟梨还是被抓了。 他当时正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是一个好心的大娘,听见他肚子咕噜噜叫了,就给他买了一个。 这也算是孟梨穿书以来,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他捧着包子,一边低头往前走,一边呼呼呼地吹气,才咬了一口,就瞥见眼前一抹白,吓得他顿时魂飞魄散,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匆忙间,摔了一跤,还把包子也弄丢了。 他顾不得心疼包子,也顾不得膝盖疼,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一个大缸里,旁边还有破木板以及一辆马车遮掩,想来常衡不会发现的。 孟梨蜷缩在大缸里,两手紧紧捂住嘴,连大气都不敢喘,周围一片寂静,并没有脚步声传来。 他生等着两腿完全蹲麻了,才敢悄悄探头左右观望,果然常衡没追过来,顿时大松口气,刚两手扒着缸沿,准备站起身来。 眼前一晃,那抹熟悉的白影,形如鬼魅,瞬间晃在了眼前。 孟梨一抬头,就刚好看见常衡冷冰冰的脸。 短短几天不见,常衡的脸色更白了,连唇色都寡淡得很,一点血色都没有,白生生得吓人,要不是胸口还能起伏,真的跟死人一个样! 半点活气都没有! 孟梨瞬间就被吓到失语,腿脚一软,又跌回大缸之中。 “你还想往哪里逃?”常衡看起来非常冷,眼神中满是晦涩难懂的情绪,“若是,我不出来找你,你就打算一辈子躲着我,再也不回去了么?” 孟梨哆嗦得厉害,跟鹌鹑一样,蜷缩在大缸里。 被常衡单手揪着后领,直接大力拽了出来。孟梨腿脚又麻又软,脚才一沾地,就不受控制地贴着常衡的腿,跪了下去。 他一跪下,常衡就愣住了。 “你……看来,你已经知错了。” 常衡的语气软了下来,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孟梨,原本滔天的怒火,此刻也平息了不少。短短几日不见,孟梨就瘦了好大一圈,本来就显小,现在瘦了,就更显小了。 显得眼睛就格外大,黑黝黝的,此刻因为恐惧,还微微发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孟梨恨自己,早不腿麻,晚不腿麻,偏偏这个时候腿麻! 他想站起来,却又因为饿,而体力不支,摇摇晃晃的。 常衡再度单手揪他衣领,轻而易举就将人拽了起来,刚想开口,哪知孟梨突然推了一把旁边倾斜的柱子,顿时积压在一旁的木板,哗啦啦倒了下来。 孟梨趁机逃跑,两腿麻了,跑起来踉踉跄跄的,一边跑,一边龇牙咧嘴,跑了还没几步,常衡就又追了过来,这回直接从背后揪住他的衣领,语气也沉,呵了句:“还往哪里跑?!”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抓着常衡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一愣,随即更怒:“你还敢耍花样!”他愈发拽紧孟梨的衣领,呵斥,“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你这个疯道士!”孟梨大力挣扎,使劲捶打常衡的手臂,试图挣脱。 可常衡一向力气大,此刻又是带着怒气的,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挣脱不开。 孟梨看见旁边有路人经过,就赶紧求救:“这个道士疯了!他要杀我!救命,救我!” 路人停是停下了,可看了看常衡,又看了看孟梨,随即又看向常衡,惊问:“敢问这位道长,你是不是白云观中的那位常道长啊?” “是我。” “哎呀,还真是你啊,常道长!”路人面露喜色,“一年前,我家孩儿随我上山撞了邪,多少大夫来看都不管用,幸好常道长施以援手,要不然我那孩儿,哪还有命在!” 他声音一大,又一吆喝,立马引来一大群百姓,围着常衡,一口一声常道长,满脸都是感激之色。 可见,常衡这些年来,没少下山为民除害,所以百姓十分感激,还纷纷邀请他回家做客。 这让本来喊人求救的孟梨,十分尴尬。 他看着常衡跟会变脸一样,冲着周围的百姓笑容浅淡,说话也温声细语,恍惚间又想起,曾经常衡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常衡慢慢就变了。孟梨也彻底明白,自己一旦落入常衡手里,绝对跑不掉。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常衡是个大好人,也都会帮着常衡抓他。 只要常衡想,孟梨根本躲不掉。 “抱歉,各位施主,贫道还有些要事。” 常衡礼貌捏指颔首,然后拽着孟梨离开了是非之地,他得赶紧找个地方,好好给孟梨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不,应该先填饱孟梨的肚子。 吃饱了再洗干净。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回道观吗?”孟梨声音颤颤,怕得要命,眼眶再度红了,“我,我不要当你徒弟了!” “当不当我的徒弟,这由不得你!”常衡一口气将人拽到客栈里,吩咐店小二准备饭菜,还有洗澡水,而后就拖着孟梨上楼。 将人推到房间之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孟梨怕得很,一进门就赶紧找地方躲,他个子又小,一溜烟就钻床底下去了,任凭常衡怎么喊,就是不肯出来。 “好,你不出来是吧?”常衡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又上来了,沉声道,“我可以先在这里,狠狠教训你一顿,再将你带回去。” 他这么一说,就恰好戳中了孟梨这连日以来,担惊受怕的脆弱神经,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道:“你就会打我,你除了打我,你还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埋怨我,觉得是我把那个姑娘赶走的!所以,才稍有不顺心,就对我连打带骂!” “我是不如女儿家娇贵,可,可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被父母亲人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 “你,你凭什么那么打我?你凭什么?呜呜呜。”少年哭得很伤心,这几日他在外头提心吊胆,一点都不好过。 食不果腹,风餐露宿,还都是小事,可他时刻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夜里睡觉都草木皆兵。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常衡居然还要教训他,居然还要!!! 他是变态吗?还是真的疯了? “……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就放我走不行吗?”孟梨哭道,“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到底为什么,既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又要死死困着我不放?我……我都已经,已经和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你这个坏道士,你忘恩负义,你没有良心……” 轰—— 常衡单手将整张床抬了起来,吓得孟梨赶紧手脚并用往另一头爬,可还是被常衡伸长胳膊,揪着衣服扯了出来。 “你不要动我!我,我现在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就当我们从来都没遇见,也不认识!!” “没见过?没关系?不认识?”常衡冷笑,“你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又砍了我一刀,断了我一根骨头!现在说你和我没关系?” 孟梨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一刀砍下去,居然砍断了常衡一根骨头! 怪不得当时地上那么多血! 他一瞬间就颓了,可随即想起,这一路走来,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常衡是喂他喝血,也喂他吃肉了。 可自己不也同样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连第一次都献出去了! 这么算起来,他们也算是恩怨两清,不亏不欠! 孟梨一抹眼泪,大声道:“那是你自愿的!我又没求你那么做!砍你一刀,是我不对……可你之前也打了我!还有,你,你怎么可以背地里那么说我……” “我说你什么了?” “你别不承认!我都听见了!你和那个牛鼻子老道说我桀骜不驯,顽劣不堪!还说我任性!你说,你不喜欢我的性格……”他越说越难过,攥着拳头抹眼泪,哽咽着道,“我告诉你!我也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 常衡这下总算明白,孟梨为什么气得逃出道观了,居然是因为这个。 可是笨蛋阿梨,明明平时那么机灵,怎么总是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对,桀骜不驯,顽劣任性,这确实是他亲口说的,可他如果不那么说的话,师伯师叔他们,又怎么容得下阿梨呢?一定会想方设法,逼阿梨自己离开的。 “我是下任掌门,我的亲传弟子,将来自然要继承我的衣钵,你的资质差,师伯本就不同意我领你入门。若是我格外偏爱你,那么他们只会对你严加管教。”顿了顿,常衡又道,“但你生性散漫爱自由,不喜被繁琐的规矩束缚。我只好出此下策。” 孟梨愣了愣,没想到常衡居然跟他说这些,但他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那就是—— “你,你真的要当掌门?” 常衡点头:“对。” 孟梨更难受了:“你从来就没有打算还俗,是不是?” 常衡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这一个“嗯”,瞬间把孟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尽数点燃了。 孟梨瞬间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然扑了过去,发疯一样冲着常衡又捶又打,一声声质问: “那我算什么?我和你之间发生的事,又算什么?” “你怎么能那么欺负我!” “你怎么可以辜负我!!” “我在家的时候,也是爹妈捧在手里的宝贝!你怎么敢那么作践我!” …… “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让我回家,让我回家!!” 少年崩溃大哭,一手揪着常衡的道袍,一手狠狠捶打他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就脱力地往地上坠。 常衡伸手捞着他,想将人捞到怀里抱紧,只觉得孟梨整个人又小又瘦,好像快碎掉了。他不知道孟梨的家,到底在哪儿。 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放孟梨回家的。 他抱着孟梨,将人往怀里按,六天六夜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夜不能寐,终于在此刻,心有了着落。 耳边持续传来孟梨凄惨的哭声,常衡觉得心都快疼碎了,他一遍遍地抚摸着孟梨的后背,低声安抚他,让他不要哭了。 却惊讶地发现,孟梨自从跟了他之后,个子长高了些,但也越来越瘦,背上的骨头哪怕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摸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嚎啕大哭,逐渐转成了沙哑模糊的呜咽声,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瘫软在常衡怀里,脆弱得像刚生下来的小兽。 最终哭晕在了常衡怀里。 常衡的菩提心,都要疼碎了。 第63章 你可以作践我,我愿意 常衡脱了孟梨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膝盖和手心,有新的擦伤外,倒是没旁的外伤。 心里稍安。 为他清洗了身体,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就静静守在床边等。 孟梨瘦了好多,脸上已经没什么肉了,脸色也不好,看样子这几日在外过得并不好。连睡着了都在啜泣,一声声喊着,我讨厌你,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来这个鬼地方了。 听见他这么说,常衡心痛如绞,喉咙一阵腥甜,连右肩上的刀伤也隐隐作痛。 孟梨那一刀,砍得委实不轻,直接把他的骨头砍断了,若是再用些力,只怕整条胳膊都要被砍下来。常衡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连玄相也不能告诉,独自回去之后,挣扎着为自己止血包扎。 他本可以不用让孟梨在外飘荡六天那么久,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原以为止住了血,就没事了。 却不曾想,因为断骨,失血过多,才包扎到一半,人就昏死过去。醒来后寒气入体,发了高热,又不敢声张,独自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了好几日。直到今天,才刚能下床,就立马出来寻孟梨了。 可能孟梨不愿同他回去。 孟梨还说讨厌他。 像孟梨那种心地善良,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年,有朝一日能挥刀砍人,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常衡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是他没有控制住脾气,没有压制住心魔,才会伤了孟梨,还让他那么难过。 都是他的错。 孟梨砍断了他的骨头,是应当的,这是他亏欠了孟梨的。 孟梨醒来后,就不吃不喝,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蜷缩在墙角。 任凭常衡把口舌都说干了,他也不肯理会。 可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孟梨年纪小,人又瘦,跑出去六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突然就瘦了那么多。 常衡第一眼瞧见他时,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这里是客栈,又不是道观,才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常衡不惜钱财,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不说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起码也是色香味俱全。 可孟梨就是不为所动,常衡说的多了,他就闭着眼睛,两手紧紧捂住耳朵。 常衡沉默良久,放下碗筷之后,取出拂尘,抓着有毛的一端,往孟梨面前送。 孟梨掀开一丝眼皮瞥了一眼,然后身子狠狠抖了抖,边摇头边往角落里蜷缩。 “阿梨,你无非就是埋怨我那日打了你的手,现在不是在道观,我也不是你师父,我只是常衡,是你的朋友。你现在可以打回来了。” 常衡又把拂尘往他面前递了递,见孟梨只是躲闪,却依旧不为所动。忽而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良善,不忍心伤人的。” 竟伸出左手,攥着拂尘,飞快往自己的掌心,连抽了十下,他下手又快又狠,仅仅十下,掌心就破皮出血。血珠子被拂尘带了起来,有几滴溅到了孟梨的脸上。 吓得孟梨一抖,只觉得常衡的血,好|烫。 常衡的右胳膊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抬太高,仅仅打了十下,断骨就疼得厉害,脸上瞬间就布满了冷汗。他咬了咬牙,忍住了疼,瞥见孟梨脸上被溅了血,下意识想替他擦去。 可孟梨却哆嗦着往角落里蜷缩,呜咽着让他不要碰自己。 常衡定了定神,好久之后,胸腔才慢慢打开,接受新鲜空气,可一开口,就是满嘴的血腥气。轻轻地说:“这样,还不够,是吗?” 孟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用自残的方式,来取得他的原谅? 还是想让他再度心软? “这样好不好,我打自己一下,你就吃一口饭……”顿了一下,道士又说,“或者,吃一口菜,好不好?你总归是得吃东西的。” “……” “这样也不行吗?”常衡显得有些苦恼,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好不好?” 孟梨才不吃他这一套,觉得自己要是三言两语就被这个坏道士哄好了,以后有自己的苦头吃,顿时把脸一扭,就是不理他。 “阿梨,”小道士的声音颤颤的,沙哑又暗藏着极力压制的躁欲,再抬起脸时,眼里蒙着一层诡异的猩红,轻轻地说,“阿梨,你不吃饭,那是想吃什么呢?” “这满桌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么?还是说——”他忽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完全挡住了身后的烛火。 “你需要我用别的方式,逼着你吃?” 孟梨只觉得眼前一暗,瞬间就被逼进了墙角。看着常衡越来越近,向他伸出了手,惊慌之下,两手在床上胡乱摸索,随手抓起什么,就往常衡身上乱砸。等他听见“嘭”的一声之后,才突然惊觉,自己手里拿的居然是枕头。 而这客栈的枕头,并不是什么棉布做的软枕,而是用了一种香木,枕着睡觉有安神的作用。 他一枕头砸在了常衡头顶,顿时一串血珠,从浓密的乌发中淌了下来,有几滴垂在小道士的长睫上,颤得像叶片上的露珠,吓得他手一哆嗦,枕头就掉在了床上。 孟梨被吓哭了,呜咽着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 常衡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抚摸伤处。 放下手时,指尖染血,他怅然了片刻,随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阿梨可真是……手劲儿太小了,跟猫儿一样,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要是以后遇见了坏人,这样只会激怒坏人。 “呜……我知道怕了,我真的知道怕了,我,我不敢了……”孟梨看见他不怒反笑,当时吓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这次完蛋了,常衡肯定会把他两只狐狸爪子打废的。 就算不打他狐狸爪子,肯定也要狠狠揍他一顿。 当即吓得就要往地上蹿,他要跑。可哪里逃得了?常衡只用一只手,就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拖了回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过来!别碰我!”少年发出凄厉的尖叫,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脸色煞白煞白的。 常衡看着他这副惊恐的样子,眼里满是难过。他强忍着喉咙里翻涌起的血气,往后退了退,更加小心翼翼地开口:“阿梨,我不碰你,也不动你,但你把饭吃了,好不好?” “你别过来!我吃不吃饭,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少年带着哭腔,明明害怕得要死,可嘴上是一点不服软,“我知道你打着什么鬼主意!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是吧,我呸!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要不是为了任务,为了能回家,他才不会接近常衡! 更加不会死缠烂打!他没那么贱! “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滚!滚啊!”孟梨更大声地喊,都有点破音了。喊过之后,又双手抱头,往墙角躲,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 常衡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那我出去,你就会吃饭么?” “不要你管!” 孟梨还是有骨气的,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他就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也不会再吃常衡一点东西! “不吃饭,绝对不行。” 常衡抬眸,目光沉沉地望了过去,孟梨很清晰看见,他的咬合肌在颤动,像是野生狼一样,在捕猎时,看着即将到嘴的猎物,后槽牙暗暗咬合。 下一刻,就会猛扑过来,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孟梨再度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些:“反正,反正不要你管!我就是饿死……” 话音未落,他看见常衡的眼神瞬间笼起一层诡异的鲜红戾气,宛如刀刃一样,森然冰冷,骇人得紧,竟瞬间卡壳了。 其余的话,一咕噜咽了回去。 常衡沉声道:“阿梨,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听见半个死字。” “我想说就说,你凭什么……呃,嗯……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孟梨瞬间就蔫了,低着头不敢再和常衡对视,只觉得屋里闷得紧,似乎有种无形的威压,笼罩在房顶,压得他都不能喘气了。他揉着胸口,又气又羞。咚咚咚地猛捶了好几下。 常衡神情一凛,一把拽紧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孟梨“啊”了一声,被迫往床边一扑。 他恨自己现在身娇体弱,居然连一个修为尽失的臭道士都打不过! “你疯了!你这个疯道士!你还是出家人呢,说什么慈悲为怀,我看都是骗人的!你,你就会欺凌弱小……嘶,好疼,你放开我!” 常衡定定地看着他,额间的青筋乱跳:“孟梨,有些话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你可以作践我,我愿意。但你不可以作践你自己!” “你管不着!你没有资格!”孟梨道。 “看来,上回你使性子,故意摸烧红的炉子,我打你打得不够重,所以,你又在我面前胡闹了!那刀子是用来防身的,不是让你往脖子上抹的。你的手是用来拿笔拿筷子的,也不是用来捶胸口,跟我置气的!” “你想捶死自己,好让我内疚一生,是也不是?”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振聋发聩,无比骇然,“我告诉你,生死都由不得你!” 孟梨想说,自己方才只是喘不过气了,所以才捶了几下,哪里就是和常衡赌气? 但刚刚没赌,现在赌了。嘴一抿,头一扭,锯嘴葫芦一样,倔得不肯理人。 好半天才道:“你就会打我!玄相还说你从来不拿弟子撒气,我看啊,都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你心眼坏着呢!” “那旁的弟子也不会像你一样,动不动就顶撞自己的师父,还拿自残和绝食赌气啊。” “我才不是你徒弟!你少自作多情了!”孟梨猛地扭过脸来,气得大声喊,“我不想当你徒弟,你非要强迫我,你这个死缠烂打的贱……贱,嗯,贱男人。”最后几个字,在常衡森然的目光注视下,突然变得超小声。 “孟梨,我知道你为何不肯吃饭了,是因为嘴里脏,对不对?”常衡冷笑一声,“无妨,师父倒杯茶水来,替你洗干净。” “你,你别过来!你想干嘛?你别过来,救命,救命,救命啊!!”孟梨立马往床下跳,可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腿脚都没劲儿,还被被褥绊了一跤,险些一头扎地上去。 常衡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将他揽了过来,直接将人临空抱了起来,轻松地如同胳膊底下夹了个小孩儿。 “不要,不要,我不要!住手,唔,唔!!!”饶是孟梨挣扎得非常厉害,常衡还是一碗茶水,接一碗茶水的往他嘴里灌。 灌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孟梨呛到了,咳得脸红气喘,才住了手。但仍旧将人拘在怀里,淡淡问他:“这里的茶好喝么?” “你这个混……”声音戛然而止,孟梨一张嘴,又被灌了一大口。 “混,混蛋,唔。”又被灌了一口。 “卑鄙,无,呜呜……” “再骂。”常衡又倒了一杯,握在手里,“好好骂,我今夜倒是要看看,你肚子里能盛多少水。” 孟梨终究还是学乖了,紧紧抿着嘴,使劲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不骂了。 “说好了是洗嘴,但你怎么把茶水都喝了?”常衡放下茶杯,忽然一指戳到了孟梨的喉咙下方,哇的一下,把刚刚喝进去的水,瞬间吐了出来。 常衡轻轻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现在感觉怎么样?骂人好玩吗?” “呸!” 常衡就扭过他的脸,给他擦嘴。 孟梨不敢再呛声了,但心里是很不服气的,恶狠狠地瞪着常衡。 结果常衡低眸瞧了他几眼,只是问他:“你怎么那么爱哭?” 第64章 阿梨,我喜欢你! “好了,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常衡顺势将人放在板凳上,孟梨嗖的一声窜了起来,却又被从后面按坐回去。他恼羞成怒:“你不要太过分!” “吃饭。”常衡不容置喙地道,“我不想再重复了,就算是三岁孩子,也该听懂了。” “那我也告诉你,我就是从楼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常衡冷笑:“是吗?这么有骨气?”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孟梨更有骨气地说。 常衡闻听此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走过去打开了房门,在孟梨一脸疑惑的目光中,他同过来查看楼上情况的店小二道:“劳烦你,去取一块老姜来,贫道这位小友无辣不欢,店里的饭菜滋味寡淡了些。” 孟梨:“……”他不吃辣啊,他可讨厌生姜的味道了! 常衡取来生姜后,就关好了门。当着孟梨的面,在那慢条斯理地削。这老姜的汁水倒多,淋在他破皮的手掌心,他好像也不知道疼。 嫩黄的姜,愣是被血染红了。 常衡尝试着握了一下,汁水渗透进伤口,痛楚翻了数倍,他笑了笑:“阿梨,这样蛮疼的。” “你,你…!”孟梨被他惊人又变态的举动,吓得失语,好半晌儿才憋出一句,“你该不会打算把这鬼东西,用我身上吧?” 常衡:“我只是想知道,我们阿梨多有骨气,嘴巴又有多硬。”他依旧在削姜,宛如在打磨玉石一般,削得十分细致。 孟梨突然想起,他之前看过一个纪录片,就是讲古代欧洲商人为了让马匹看起来活泼好动,能卖个好价钱,就是这么干的。后来逐渐就演变成一种变态又折磨人的酷刑。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常衡的骨子里,居然是个变态! “不可以!”他立马双手往身后捂,惊悚至极,“绝对不可以!” 常衡:“?”他先是一愣,随即料想孟梨是会错意了。 首先,他从来不知道,生姜和人的后边,能有什么牵连。 其次,他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最后,他怎么忍心那么羞辱阿梨? 阿梨只不过是受了委屈,偷跑下山,又不小心砍了他一刀,刚刚又用木枕砸得他头破血流,以及……耍孩子脾气,不好好吃饭而已,又没有犯天条。 常衡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孟梨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能让他那么心狠手辣地羞辱阿梨。 不过,既然阿梨那么害怕,倒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我可不可以,一会儿就让你知道。” “你,你不能,你是出家人,你不可以对我,对我用刑,你不能!”孟梨真的慌了,说话都结巴了。 常衡抬眸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削姜跟削苹果似的,削了一串皮。 “常,常,常衡!你说话呀,你别,别那么晾着我!” “……” “你不说话,是哑巴了吗?我,我怕疼,你别这样!” “你到底是怕疼,还是自尊心受挫了,你自己最清楚。”他同孟梨轻声说,“到底是我打你重,还是你伤我重,你更清楚。” “那,那也是你先动的手!” 常衡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说得对,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 “……” 常衡又道:“你别急,我一会儿就削好了,我还得拿去先洗洗,上面都是我的血,好脏。” 孟梨就算再倔,也知道大事不妙了,他赶紧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夹菜吃,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我,我我吃了,我吃饭了!” 常衡把削好的生姜,啪的一声,放在了孟梨面前,然后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看。 孟梨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憋气得很,就没吃多少。刚要放下筷子,常衡又道:“不行,你吃得太少,你都十七岁了,又是男孩子,怎么吃东西跟猫儿似的?” “还不如猫儿吃得多。”他嫌弃孟梨吃得少,目光从生姜上瞥过,又投在了孟梨青白的脸上。 孟梨不服气:“我吃的比猫多多了!” “这里的饭菜也不合你的口味么?”常衡道,“我听师弟说,你在观里,吃得也很少。” “那是因为道观里的饭菜很难吃,一点油水都没有。” 常衡沉默了一会儿:“真的,很难吃么?” 孟梨毫不客气地道:“一开始还行,勉强凑合,后来越来越难吃,尤其我被你关起来的时候,特,别,难,吃!我都要吐了!” “……” 常衡的神情不自然起来,也不好意思跟孟梨说,那几天的饭菜,都是他亲手做的,他都是按照食谱做的,怎么会难吃呢?他尝了啊,觉得还可以。可能就是不合孟梨的口味。 他起身给孟梨盛汤,里面盛了一根大鸡腿。用筷子撕好,放在孟梨面前。 “全吃了,我看着你吃。” “我不吃!”孟梨推开,眼神有点飘忽,“你手上的血,刚刚掉进去,我看见了,我再也不会喝你一滴血。” 常衡低眸瞧了一眼,随意用手帕包扎,然后道:“那你自己吃。” 孟梨不得已,只能又吃了些,等实在吃不动了,常衡才放过了他。趁着常衡出去给他打水洗脸之际,抓着那根生姜,刚准备从窗户丢下去。 身后就传来常衡悠悠的声音:“厨房里多得是,你就只管丢出去好了,我正好嫌那根太小。” “你,你怎么这样?”孟梨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气得转头想骂他,可又不想被灌一肚子水,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我,我不理你!” 然后把生姜往地上一摔,气鼓鼓地跑回床上睡觉。 才一躺好,脚踝就被一把握住了,他吓得立马缩腿。 “别动,腿伸直。”常衡解下发冠上的发带,将孟梨的一只脚踝,绑了起来,然后另一端就系在常衡的手腕上。 孟梨气得要死,霍然起身捶床:“你绑我做什么?!” “怕你跑了。” “……” 好一本正经的回答。 孟梨气笑了:“你能绑我一时,那你能绑我一辈子吗?!” 常衡思忖良久,才郑重其事地望向孟梨:“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你绑我一辈子,能照顾我一辈子吗?” “我可以。” “以,以什么身份?” “师父,或者,朋友。” 就是没有道侣,孟梨让他滚。 常衡却只是默默打了个地铺,看来连同床共枕也不愿意。 孟梨只觉得好像拳拳打在棉花上了。 他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着常衡在烛火下,清俊温和的面庞,干净得跟玉石一样,真想把小道士的脸弄脏!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孟梨恶从心头起,胆从天上生,竟当着常衡的面,把手往自己衣襟里一掏,岔着腿,对准常衡的脸。 他要让常衡看个清楚,男人是怎么干那种事情的! 看常衡以后怎么有脸回道观,继续当道士! “你……!”常衡果然是受到了惊吓,立马翻身而起,俊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厉声劝阻,“阿梨,不可以这样!” “我是个真男人,又不是个太监!我长了这个东西,就是要用的!”孟梨气鼓鼓地跟他呛声,“我可不像你!长了也白长!你还不如太监呢,人家太监是没有,所以不能用,而你呢,明明有,却不敢用!” “你就是个胆小鬼!” “阿梨!”常衡语气沉了些,侧耳听见身后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顿时烧得耳根子通红。他立马抬腿就想离开,却浑然忘了,自己的手腕,还和孟梨的脚踝绑在一起。 还是他亲手绑的。 孟梨“哎呦”一声,脚踝呲溜一声,就被拽得拖下了床,常衡以为他受伤了,情急之下,立马转身,却惊见不堪入目的一幕,惊慌之下,赶紧抬袖掩面。又羞又气,语气更沉了些。 “孟、梨!!” “我怎么了吗?你我同为男人,我有的东西,你都有。你那么害怕看我做什么?我身上是比你多了什么东西,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孟梨明知故问,还拿话激将他,“你不敢看我,就是你心里有鬼!你心思不干净!” 常衡的胸膛剧烈起伏,气都喘得比平日里粗,忽然解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发带,抬腿就要离开。 他得赶紧去后院,打桶冰冷的井水,好好冲一冲,消消火才行。 “你敢走!你这边一走,我立马跑!”孟梨道,“你别以为我多么喜欢你,巴着你,此生非你不可了,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你!” “你喜欢我?”常衡震惊,喃喃道,“你真的,真的喜欢我?”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又惊又喜,忍不住连声追问,“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讨厌你!我年轻,长得又好!只要我想,我现在出去吆喝一嗓子,七、八个男人,那还不是随随便便?” “七、八个……男人?”常衡突然就走不动了,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声音又沉又冷,“你还想出去找男人?” “我找谁,你也管不着!”孟梨故意气他,又加上手里正玩得欢快,脑子也有点木,声音听起来黏腻得很,“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现在随便从大街上拽一个,都比你强!” “你还想随便从大街上拽?”常衡霍然转过身来,眼底蒙着一层猩红,冷冷道,“孟梨,你知不知羞耻二字,该如何写?” “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教!”孟梨身子发软,索性用左胳膊撑着往后倒,扬起的脖子又白又细,十分修长,喉结精致得很,几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的面色逐渐泛红,唇色鲜艳,轻轻一张,就发出令人气血翻涌的喘|息。 “你一个出家人,你敢看吗?你敢听吗?你敢过来碰我吗?你什么都不敢,你就是个胆小鬼!”孟梨仰头望着床顶,浑然没注意常衡的眼眸已经浮起了很明显的暗红,还在缓步向他逼近,自顾自地低声念叨,“太监都比你像个男人,太监都比你好……” 轰隆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孟梨吓了一跳,刚要起身查看,蓦然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他一惊,下意识抬腿就踢,结果踢出去的腿,直接被一手抓住脚踝,按在了常衡的腰侧。 都不等孟梨反应过来,常衡却突然发疯一样,直接就吻了上来。 吻得非常用力,孟梨觉得嘴巴特别疼,他想推开常衡,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常衡高大的身形,就跟一座大山似的,死死压制住他。 直到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常衡才松开了他,气喘吁吁,眼仁透着几分不正常的猩红。 “你……” 孟梨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常衡掐着腰,直接摔在了床上。 顿时一阵眼冒金花,他爬都没爬起来,后腰就被按了下去,随即衣衫就被撕裂了。 他吓得不行,连忙伸手去捂,还下意识抬腿就踹。 这一系列的防卫动作,不仅没能阻止常衡发疯,反而适得其反! “太监都比我像男人,太监都比我好?”常衡的手非常烫,按着孟梨的后颈,让他不能动弹,“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敢不敢看,敢不敢听,又敢不敢碰你!” 孟梨吓得都鬼叫,衣衫不整地跪趴在床上,赶紧手脚并用往角落里爬,随即被常衡一把抓过脚踝,狠狠拖拽了回去。他吓得直哭,一声声求常衡不要这样,他好害怕,特别害怕。 请求常衡不要伤害他。 可常衡此刻,又哪还有理智可言? 他只知道,孟梨说他不是男人,说他比太监还不如。还要出去找野男人,要当街拽十七、八个男人回来!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常,常衡!你疯了!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孟梨挣扎着大喊,被常衡眼底的猩红,吓得连连后退。 却轻而易举就被常衡扯过发带,将双腿捆在了床头,不顾孟梨哭喊,又扯过床上的穗子,一圈圈将他的双手反绑起来。 这才掐着他的脖子,逼着他同自己对视。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常衡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郁,声音也低沉沙哑,“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谢谢你,阿梨,谢谢你一次次地激怒我!” “我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等等,等等!”孟梨赶紧叫停,艰难地吞咽口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对!我喜欢你!”常衡也不再隐忍,直接摸上了他的胸膛,兴奋到了极致,“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我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你!我每天晚上都因为你睡不着觉,我发疯一样想着你!” “啊……”孟梨的脸涨得通红,那你倒是早说啊! 那我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现在……我就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常衡一挥手,床帘就唰的一下,盖了下来。 第65章 他是我最宝贝的阿梨 “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有话好好说!” “别这样对我!” 孟梨吓得不行,被绑起来了,还不老实,跟鱼儿一样扑腾,大喊大叫,想让常衡先冷静冷静。 自己虽不是个身娇体弱的姑娘,但堂堂七尺男儿亦有脆弱之处,那点子方寸之地,非常容易受伤! 可随即一张黄符直接贴在了他的嘴上,顿时将他满嘴的话,都堵了回去。 任凭孟梨如何努力,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类似于小兽般的呜咽声,整个人烂歪歪地,犹如一滩烂肉,随人如何处置了。他的瞳孔到最后都微微溃散了,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开始泛起灰白。 常衡亲吻着他泛白的眼眸,嘴里满是鲜血的甜腥气。他当不了道士了,右肩的刀伤或许能好,但断过的骨头,永远没办法恢复到从前。他再也不能使右手剑了。 修为散尽后,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道心早就碎掉了,如今又在鲜血的浸泡之中,凝结成乱糟糟的一团,耳边是孟梨发出的呜呜咽咽的哭声,似痛苦,也似欢愉。这些都是常衡亲手带给他的。 常衡用唇齿,将黄符撕开,从孟梨口鼻中冒出的热气,氤氲成大团的水雾,附着在常衡的眼前,朦朦胧胧,让他看不真切孟梨的脸,就如同他再也看不清楚自己的道在何方一般。 他不修道了,往后再也不修了,他连道袍都脱了。他会还俗,会带孟梨远远离开此地,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孟梨是他一个人的孟梨。 孟梨是他的宝贝。 他要将孟梨牢牢地抱在怀里,一时一刻都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阿梨,我为你还俗,好不好?”常衡抓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满心期待地轻声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不当道士了,也不当你师父了,我还俗娶你,好不好?” 孟梨低声啜泣,瘦弱又白腻如玉的身子,抖得非常厉害,闻听此言,他鼻腔里的哭音更重了,曾经所受的委屈,再度涌上心头。 “你这个坏道士!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当你徒弟,是你,是你非要把我带回道观,非逼着我当众认你的!” 要是常衡早跟他说这些,那他又怎么会一次次地跟常衡闹? “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是我一直以来,都认不清自己的内心,我……我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你,非常喜欢,可是我……”已经不干净了,就因为他不干净了,所以才更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内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苦苦压制自己对孟梨的感情,一直逼着自己放手。 他每一次逼着孟梨喊他师父,又何尝不是在拿刀子,狠狠诛自己的心? 身为道观里的道士,常衡比任何人都清楚,犯了淫|戒,是什么样的大过。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师徒之间绝不可以暗生情愫,师徒之恋乃师门之耻! 他何尝不清楚这些? 只不过是想以此来告诫自己,必须要挥剑斩情。可情这一字,实在是太难解了。 千错万错,皆在他身,他只求世人莫要口诛笔伐,伤他的阿梨分毫,莫让阿梨难堪。 从始至终,都不是阿梨的错,而是常衡没有坚守道心,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是他非要喜欢孟梨的。 “你知道就好……呜呜。”孟梨挣扎着扬起头来,突然往常衡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吃痛,发出一声闷哼,但并没有阻止,只是默默伸手捧住了孟梨的后脑勺,好让他咬得更方便一些。 这是阿梨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不管是好看的,还是丑陋的,他都喜欢,也欣然接受。 “阿梨,不要再试图离开我。”他的眼底依旧布满猩红的血色,语气不容置喙,却也温柔似水,低声喃喃,“我一眼看不到你,心里就空得慌。” 孟梨难为情,更用力地咬他。而常衡也更用力地回应他。 彼此都在品尝对方血液的滋味。 “我真的好害怕,有天早上,一睁开眼睛,你就会消失不见了,别离开我,我真的会……会疯掉,不要走。” “你只喜欢我,好不好?不要再喜欢别人。” 常衡又道,声线颤得厉害,他似乎很脆弱,可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孟梨发出呜呜咽咽的哭音,虎牙都深深陷在了肉里,几乎都尝到了血液的滋味。 听着耳边,一声声温柔的,缠绵的,深情的“阿梨”,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融化了。 连牙齿也咬不动东西了。只能把脸紧紧拱在常衡怀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哭声,被反绑在腰后的手,此刻也紧紧攥着被褥。 好半天才发出几声哭叫:“我,我不走,你,你先出去!” “深更半夜,外面那么黑,我会害怕的,阿梨。”常衡低低地道,“你也可怜可怜我,不要赶我出去。” 孟梨只好改了措辞:“你,你先出来,有话我们好好说,我,我连哭都没有眼泪了……”他的嗓子好干,早就哭哑了,此刻一点劲儿都没有,软绵绵得跟小猫儿似的,伏趴在常衡宽厚精壮的胸膛。 “那就不要哭,你一哭,我就难受。”常衡道,“只要一看见你的眼泪,我的心就会疼。” “你饶了我吧,莫哭了。” “……” 孟梨羞愤欲死,恨不得拿根针把常衡的嘴缝起来,怎么能那么会说情话呢? 想不到常衡居然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 任凭他好说歹说,常衡就是油盐不进,这小破客栈的膈应效果又不好,南来的北往的,谁知道隔壁住了什么人? 他就是想哭叫,也不敢太大声。只能咬住被褥,从嗓子底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事后,常衡送了他一个小木头人,说是特意为他做的。 孟梨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小号的自己。 别说,还真别说,常衡倒是挺心灵手巧的。孟梨脸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散去,两手抓着小木头人,吸了吸鼻子,问:“那,那我可就把这个东西,当成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常衡眼里的猩红渐退,闻听此言,耳根子又在烧,整个人幸福到有些恍惚了。好半晌儿才摇了摇头,“不行,这只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我得买个贵重的礼物送给你,当,当定情信物。” “笨啊,珍宝因人而贵重,也会因人而廉价。珍贵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而是心意。” “是我笨,我竟不知,你是那么看重我的心意。”常衡笑道,“那你可有礼物要送给我?” 孟梨还真没什么东西可送,想了想,便道:“砍过你的刀,不就是咯?” “刀?” “怎么啦?那可是我珍爱之物,我可是忍痛割爱才送给你的,你可别不识好歹。” 常衡想了想,道:“也好,省得你手脚不老实,拿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他郑重其事地警告孟梨,“我不许你再这样,否则,你哪只手拿刀,我就打你哪只手。” “你!你敢!”孟梨立马炸毛。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顿了顿,常衡浓眉紧锁,“不,不许你试!” 孟梨冷哼一声,算了,不和疯道士一般计较,反正胜利在望了,只要常衡对他一心一意,死心塌地,那到时候,自己就能回家了吧? 孟梨抬起头来,伸手捞过常衡的脖颈,啪叽一声,在他左脸上亲了一大口。 看着常衡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总有一种是自己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当即心里暗乐,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右脸。 惊见常衡的耳根子更红了,孟梨忍不住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扬,两腿在半空中乱蹬,可他得意忘形的下场就是,撕得伤口疼,瞬间又鬼叫着,伸手要捂。 “别动,才擦过药,别让药都流出来了。”此话一出,不仅常衡羞耻得满屋子找地缝,就连孟梨也羞耻到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你还敢说!我,我明明都够了,是你非不停下!”孟梨直接用头撞向常衡的胸口,撞得他胸闷气短,也心花怒放。 只觉得孟梨哪哪儿都好,哪哪儿都可爱,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孟梨这么好,这么可爱的人了。 “反正我不管,弄脏了衣服,你给我洗!” “好,我洗,我给你洗一辈子衣服,但是……”常衡想了想,俊脸更红了,犹豫了好久好久,才鼓足勇气,突然夺过孟梨手里抓着的小木头人,低声道了句,“我不想让你在人前出丑。” 孟梨:“……”不想让他在人前出丑,所以,就让他在人后出丑? “常,常衡!你,你……”他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还是没有骂出来,羞得脸蛋子通红,只觉得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翌日一早,常衡就带他买了新衣服,自己也换下了道袍,公然在大街上,就牵起了孟梨的手。 孟梨不好意思,好几次都别别扭扭往回缩,可无论如何都拗不过常衡,硬是被他抓了过去,十指紧扣。 他好像在跟所有人说,他不当道士了,也不穿道袍了。 从今往后,他要和孟梨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他们回了道观一趟,不畏所有弟子异样的眼神,常衡领着他,踏进了道观。 “阿梨,你先回自己房里,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我这便去寻师长们,无论如何,我总归要告知师长一声,才可以随你一同离山。” “可是,万一他们不同意呢?”孟梨有些担忧,抓着常衡的衣袖,仰头道,“万一,他们把你关起来了呢?万一,万一他们抹掉了你的记忆,那,那我,我该怎么办?” “放心吧,我此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与你在一起。”常衡轻轻拍了拍孟梨的手,冲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之后,就独自去寻师伯了。 师伯早在房里等了他许久,看着昔日观里最得意的弟子,此刻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成全,一时情绪复杂,感慨良多。他就猜到,常衡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少年回来,还不顾师长们的劝阻,执意要收其为徒。 只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常衡居然有朝一日,要为了那个少年还俗。 师伯眉头紧锁,道:“常衡,你是观里年轻一辈中,资质最高的弟子。你从小就受我,你师父,还有你师叔,悉心教导。你苦修十多年,从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们也早就有意,让你将来接任掌门之位。如今,你竟然脱下道袍,公然牵着男弟子的手,请我允你还俗离山,你是鬼迷心窍了么?” 常衡道:“我答应过孟梨,要照顾他一生。我与孟梨初见之时,是他救了我一命,后又与我一路同行,甚至因为我的疏忽,而被狐妖掳走,身受重伤,记忆丧失,至今为止,还未恢复。我对他有诸多亏欠,一生一世,也偿还不清。” “那你就能背弃师门?难道你忘了,你当年拜入道观时,是怎么说的?你当时可是当着三清神像,还有你师父,以及我们的面,亲口说一步入道,终生从道,绝不离道,难道你都忘了?” 常衡摇头:“弟子没忘。” “常衡,”师伯的语气软了些,轻声道,“你别忘了,你本是离国的太子殿下,当年你师父引你入道,就是想斩断你与凡尘之间的牵扯,一旦今日,你还俗离去,那么,你觉得离国皇室会亲眼看着你重入红尘,流落在外,还坐视不理么?” 常衡笑了笑,风轻云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我也当不了道士了,我连道袍都脱了。从今往后,没有太子殿下,也没有白云观的常衡道长,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师伯满脸失望道:“就为了那么一个混小子?” “他才不是什么混小子。”常衡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声地道,“他是我最宝贝的,阿梨。” 第66章 常衡,你以前太能装了 孟梨哪里有心情收拾东西?他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 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这只是常衡将他支开的理由罢了,也明白,常衡是打算独自面对来自于师长们的责问。 不知道,那些古板的老道士,会不会为难他? 又会不会不答应? 亦或者,会不会责罚常衡? 孟梨心慌意乱,在屋里转来转去,左手捶右手心,右手捶左手心。就以常衡的性格,如果那几个老道士真要罚他,他肯定会规规矩矩跪下领受的。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担心,哪里还待得住?索性抬腿就要往外面冲,一路上都火急火燎,生怕去晚了,他的小道士就被打成死道士了。 结果在半路上,就遇见了玄相。 “你让开!”孟梨急道,“我得去找常衡!” “你不能去。”玄相道,“师长们已经吩咐,不许你过去。”顿了顿,他神情有些复杂,“这也是常师兄的意思,孟梨,你听话,别让我为难了。” “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你在为难我!”孟梨更急了,越发觉得常衡肯定是被责罚了,否则,做什么都要拦他,不让他去呢?当即脸色一沉,“让开!别逼着我动手!” “你要跟我动手?”玄相愣了愣,随即蹙眉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打不过也要打!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常衡受伤!”孟梨心一狠,牙一咬,直接硬闯。 玄相一声令下,数十个小道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完全挡住了孟梨的去路。孟梨气恼:“好啊,你们这是想以多欺少?我才不怕!我今日一定要带走常衡!” “孟梨,我并非有意要为难你,但这确实也是常师兄的意思,既然你如此不听劝告,那么……”玄相对众人使了个眼色,道,“先拿住孟梨,将他关进房里,等常师兄回来再说!” 众人立马一拥而上,将孟梨团团包围起来。 孟梨本来就瘦弱,又手无寸铁,除非他变回狐狸,否则很难从这些道士们手中逃脱。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摘下珠子之时,远远就听见一声厉呵:“住手!” 人群立马散出一条道来,常衡大步流星冲了过来,孟梨见状,也立马三步并两步,蹿了过去,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又双双一愣。 孟梨牢牢抓着常衡的手臂,大力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问他:“你怎么样?那些老道士有没有为难你?打你了没有?”他很急! 急得浑然不顾周围那么多人在,恨不得贴到常衡身上,当场扯他衣服检查。 看着他如此着急,常衡心尖一软,唇角不由向上牵起,温声道:“我没事,没受伤。” 而后,就光明正大地握住了孟梨的手,目光转向玄相时,神情十分坦然,没有半分怯弱和羞愧,平和且自若。他道:“师弟,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弟,今日还俗离开师门,只怕此生都不会再踏足师门半步。”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轩然大波。玄相震惊:“师兄!!!你竟真的要还俗?这到底是为什么?!”可当他看见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时,又什么都明白了,狠狠抿了一下唇。 “我什么东西都不会带走,房中的法器,以及书籍,都留给你做个纪念。若日后有缘再见,你我就不必以师兄弟相称了。” 说完之后,常衡越发握紧孟梨的手,转头温声细语地道:“阿梨,我们走吧。” 不顾身后一片师兄,师父,师弟的喊声,头也不回地带着孟梨,离开了道观。下山要走长阶,又长又深,一眼都望不到头。 来时,常衡是牵着孟梨的手,一步步走上来的。此刻下山,他再也舍不得孟梨受累,直接弯下腰来,示意孟梨上来。 孟梨俊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上来。” “我,我早饭吃多了,挺沉的。” “上来。”常衡的声音非常轻,却不容置喙。 “我,我腿,腿疼,分,分不开。”孟梨说完这些后,俊脸更红了,简直能滴出血来。 常衡愣了愣,随即不禁笑出了声,趁着孟梨没恼羞成怒捶他之前,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孟梨惊讶:“你,你发什么疯?现在可是白天!”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你是我的阿梨,我想抱就抱。”他把阿梨抱得紧紧的,脚下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 生怕有一步不稳,再摔到了阿梨。 这是他的宝贝,稍微磕着碰着,他都会心疼很久很久。 常衡离山什么都没带走,连拂尘和桃木剑,也留在了观里,腰间只挂了孟梨赠他的短刀。 孟梨很苦恼:“我们什么都没有,那往后吃什么,喝什么呢?”不过,他很快就看开了,兴奋地道,“但勤能致富!我们有手有脚的,不管怎么样都饿不死!” “谁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常衡笑着看他,将人放在一旁的木头桩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乾坤袋,道,“这里面有我给你存的嫁妆。” “嫁,嫁妆??”孟梨愣了愣,随即羞愤欲死,“你,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给我准备啊?你该不会早就谋划着,要把我许配给别人了吧?” 他咬了咬牙,用脚去踢常衡的腿。 “如果我不逃,也不跟你闹,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跟我在一起?” “如果你不逃,也不闹,我就会把你永远留在道观里,以师徒之名,日日盯着你,看着你,绑着你,让你哪里都不能去。”顿了顿,他又道,“但幸好你逃了,也跟我闹了,我才终于明白,你对我的心意。” “呸!”孟梨把头一撇,特别嘴硬道,“我对你没心意!才不是我喜欢你,是你一直在觊觎我!我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是么?”常衡蹲下身来,两手抓着孟梨的手腕,仰头望他,满眼温柔地轻声道,“你真的对我没心意?”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孟梨不肯承认,被逼着问,耳根子都烧得通红,心里暗恼,这厮怎么不害臊?居然明晃晃地问他这种问题,多羞人啊! “你若是对我没心意,那为何,我稍微碰一碰你,你就流那么多……”常衡的声音渐低,尾音有些诱|人的沙哑。 此话一出,孟梨的眼睛立马大睁,拳头都攥紧了,万万没想到,常衡这么古板老实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实在是太太太荒谬了!也太不知羞了! “你,你不知羞!”少年羞耻得不行,结结巴巴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不,你有。而且,淌了很多,我的衣服上,你的衣服上……哦,你没穿衣服,抱歉。”嘴上那么说,可他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越发放肆地拿话羞人,直直盯着孟梨的眼睛,“还有被褥上,都是湿的……阿梨,那是怎么弄的?” “我不知道!不是我!就不是我!”孟梨恼羞成怒,立马要将他推开,他受不了常衡对他说这种话,像是事后在帮他回忆床上的细节一样,实在是太羞人了。可他的双腕被牢牢抓住,根本就动不了,又在常衡这种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浑身烧得跟虾一样,想也不想抬腿就踹。 刚好踹到常衡的小腹。 常衡闷哼一声,浓眉紧锁,低低地道:“坏了。” 孟梨:“?” 坏了?什么坏了? 他一脸迷茫,可在看见常衡脸色不好后,瞬间反应过来,当即又怕又急。 他知道男人的那里不能踢,但他只是轻轻——好吧,不是轻轻地,但也没有很重吧? “我,岩愈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孟梨赶紧挣脱手,常衡顺势就往地上一倒,身子微蜷。他穿了一身白,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连束发的冠子也是玉的,长长的白色发带,卷着乌黑的发,此刻就落在杂乱的野草上。 额上略有层薄汗,还蹙着眉,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显得非常脆弱。 孟梨忙跪在他身边,伸手想将人先扶起来,可他又扶不动常衡,看他那么难受,顿时都吓傻了,声音都带了点哭腔:“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轻轻,轻轻地踢了一脚。” “你想杀我。” 短短四个字,立马把人吓哭了。 孟梨一边抽噎,一边赶紧上手扯常衡的衣服,想检查伤势,看看到底踢到哪儿了,踢得有多狠,还能不能动,影不影响生儿育女。 可他一边扯,常衡一边拽,根本不让他脱。 他一急,就开始口无遮拦了,道:“你别动啊,我帮你看看!又不是没看过,你怕什么羞啊?” “我吃都吃过了,怎么,还不让碰啊?” “让碰。” 常衡憋笑得很难过,手也慢慢松开了。 此刻天色微沉,孟梨急,眼神又不好,直接趴上去凑近瞅,结果衣服一掀,一道黑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嗖的一下,从他眼前掠过,还擦到了他的嘴唇。 “什么,什么东西啊。”孟梨愣了愣,下意识舔了舔唇,很快就反应过来,看了看小常衡,又看了看大常衡,突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气恼之下,直接去抢常衡腰间的短刀,气鼓鼓地骂:“你这个混蛋!天杀的!丧了良心!枉我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却是骗我的!” “看我一刀剁了你!” “摸刀要打手的。”常衡道,“这是之前你我说好的,摸刀就打手,哪只手摸,就打哪只。” “那我也没答应啊!”孟梨直接抽刀,两手攥着高高举了起来,刀锋雪亮,映衬得他眉眼清寒,还满是愠怒,“再说了,我拿刀又不是抹自己脖子的!” 常衡彻底憋不住笑了,丝毫不担心孟梨真的会给他一刀,躺在地上,笑得十分开怀。他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也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孟梨咬牙:“不许笑!我,我真剁了啊,我动手了,我真的动手了!” 可常衡还是在笑,一点反抗,或者阻挡的意思都没有。他笑就算了,身子还乱颤。孟梨为了压制他,直接跪坐在他腿上,看着眼前一摇一晃的黑影,晃得他心慌意乱,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 突然把刀子一丢,双手捂脸。 “你,你太坏了!你以前太能装了!你不知羞!”孟梨红着耳根子骂他,“青|天|白|日,不,黑日,朗朗乾坤,荒郊野岭,你衣衫不整,在这里遛|鸟,你,你,你变态!” 第67章 我的阿梨长命百岁 “阿梨,何为变态?” 常衡不笑了,很认真地问,语调慢悠悠的,尾音听起来有些缠绵。 眼眸干净,还微微染上些薄红。他的脸具有十足的欺骗性,漱冰濯雪,明净清透。 孟梨偷偷透过指间缝隙瞧他,脸上一阵燥热:“你就是变态,你还好意思问?” “我?”常衡轻笑,“好特别的词,感觉被你特别对待了。” 孟梨更大声,用来掩饰自己呼之欲出的喜欢:“你也有脸问!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会装的男人!嘴上说,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不可不可,实际上,你一直觊觎我的美色!” “嗯。”常衡没有反驳。 “你还好意思嗯?!你就是馋我的身子!”他更气,馋就馋,倒是光明正大地馋啊,馋了又不敢说,还对他百般拒绝! 现在好了,窗户纸捅破了,常衡索性也不装了,是吧? 孟梨很气! 却又拿常衡没有办法,反而还被抱在怀里,哄着骗着,又要了他一次,不,是很多次! 常衡还言之凿凿地说,这是对他摸刀的惩罚,不让打手,那就打别的地方,狠狠打,打到他长记性为止。说这话时,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圈着身子发软的孟梨不撒手,盯着他红通通的耳垂,给足他羞耻的时间,慢慢品味。 孟梨气得不行,推也推不开,跑也跑不掉,四肢无力还酸软,只有嘴还是格外硬。很硬气地道:“我想摸就摸!你管不着!不让摸,我非摸!气死你!” 然后,他又为自己赢来了一次更狠的。 事后,孟梨跪在地上,一手扶腰,一手扶着树桩子哭,身后常衡几次想碰他,都被他甩开了。 “你别扒拉我!”他气得直哭,“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变态,我就该跑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着我!”眼尾的余光,忽然瞥见常衡的眼神变了,立马吓得他赶紧摇头,连连后退道,“不不不,我开玩笑的,我才不会跑呢,啊,我……我,那个我,我冷了,你抱抱我,帮我穿衣服吧?” “阿梨,你可以跑。”常衡的声音很轻,但眼里满是偏执阴森的狠意,他道,“你这边一跑,我立马就会疯掉。” “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你每跑一次,我就把你绑起来,关上三天。这三天里,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吃流食。” “每跑一次,就叠加三天。只要你不怕——” “那你就尽管试试,看我会不会轻饶你。” 可是,孟梨是要回家的呀。他早晚都得走。 他一向喜怒形于色,常衡也立马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一把掐住孟梨的手臂,让人面向自己。孟梨慌里慌张地摇头,赶紧道:“我,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他百般向常衡保证,就差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毒誓了。常衡定定审视了他片刻,冷风吹得白色的发带翩飞,飘逸冷清得像坟头的魂幡。 良久之后,才帮孟梨穿了衣服。 二人来到了离此地最近的镇子,暂且落脚。 自从窗户纸被捅破后,常衡彻底不装了,行事也没什么顾忌,在他看来,阿梨就是属于他的,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和阿梨耳鬓厮磨。 夜里要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张被子,枕同一个枕头……哦不,孟梨不需要枕枕头,常衡的胳膊,胸口,甚至是肚子和腿,浑身都是孟梨的枕头,孟梨想枕他哪里都没问题。 常衡自从还俗后,就开始没节制了,每夜都要拉着孟梨做半宿,把人做得昏昏沉沉,眼皮子直耷拉,一点劲儿都没有了,才会停。 但他只是停下了,并不出来,就这么让孟梨咬着睡一夜。 翌日孟梨醒来时,泪水早就干涸了,如同一层白蜡,凝结在表面,似要将两人牢牢地焊在一起,任凭何人何事,都无法将两人分开。 孟梨羞愤欲死,多次推搡捶打常衡,让他别这样,稍稍克制一点,年纪轻轻的,别这么点灯熬油,再把身体给掏空了。可常衡不说话,就用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他,孟梨从他的眼眸中,看见一个面若桃花,娇羞无比的少年面容,错愕好久,觉得,这真的是我吗? 我生得这般妖媚的么? 眼波流转间,怎么跟会拉丝的糖浆似的? 昨夜是不是哭了很久?眼眶尚有些红,脸上还有清晰的泪痕,唇角也微微破损,泛起异样娇艳的殷红。 真像是被男人玩|坏了的狐媚子,狐狸精,又娇又艳。 在常衡的目光注视下,孟梨居然羞愧得无地自容,竟生出一种是他主动勾引男人的错觉。 孟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呀?” “嗯。”常衡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说,你爱我。”孟梨眼神躲闪,羞得又开始双手捂脸。 “我爱你。”常衡按住他的手,不允许他躲,望着那双明艳多情的桃花眼,一字一顿往外吐,“我爱孟梨。” 可是,既然常衡都说爱他了,那小系统怎么还不出现,自己也还不能回家呢? 孟梨十分迷茫,开始苦思冥想。吃饭在想,出去玩也在想,哪怕和常衡夜里抱在一起睡觉,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想,比起爱他,常衡或许更爱的是他的身体,爱到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连孟梨的手指,不小心被划出一条小小的血口,常衡也会心疼不已,抓着他的手,轻轻吹气。 也或许,爱得还不够深,不够深啊。 可孟梨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到底还要怎么样,才能爱得够深,为此,他趁常衡不注意,偷摸买了本春宫图,打算私底下好好学习。 可他一向外强中干,思想上是猛虎,行动上是绵羊,不是很能放得开,悟性也不高,那些个讨好取悦男人的手段,怎么也学不会,有时候还容易弄巧成拙,惹得常衡哈哈大笑。 常衡笑够了,才道:“阿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必费尽心思,学那些东西来讨好我。” 孟梨一贯嘴硬:“我才没有讨好你!” “那你涂脂抹粉,穿女裙,还梳两条麻花辫,打扮成这副模样,跪坐在床上,含羞带怯地冲我暗送秋波,到底是什么意思?”常衡已经笑到肚子疼了,一只手还在孟梨双膝间卡着,取笑他,“你也不穿裤子,羞不羞?” “我,我喜欢,我乐意,你管不着!”孟梨捶他的胳膊,气得脸都红了。以为常衡是不喜欢他换女装,更不喜欢他不穿裤子,卖弄风|骚。 第二天就偷摸搞了点药来。 还偷偷摸摸下到了常衡的茶杯里,然后就坐在一旁,紧握拳头,神情紧张,眼巴巴地瞅着常衡。 “怎么了么?”常衡问,“我脸上沾了脏东西?” “没有!” 常衡又问:“那就是你闯了什么祸?说吧,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才没有!”孟梨赶紧喝水压压惊。 常衡低笑,他早就发现孟梨去买了那种药,方才也亲眼瞧见他把药下到自己的茶杯里了。 既然如此,盛情难却,常衡又怎么好辜负他的一番美意? 随即就仰头将杯里掺了药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不一会儿,孟梨就探头探脑,神秘兮兮地问:“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常衡感受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便知道孟梨肯定买到假|药了,真是好笨,连害人都不会。瞥了孟梨一眼,见他如此期盼自己的回答。又哪里好让他失望。立即装出一副隐忍痛苦的表情,捂着胸口,道:“气血翻涌,浑身燥热难忍,阿梨,我好难受。” 孟梨艰难地吞咽起了口水,迅速起身,检查门窗是否关严实了,随后才偷摸往自己的嘴唇,脖颈,手腕,胸口,甚至是大腿内侧,常衡喜欢咬的地方,涂抹了一些催|情的香粉。 之后,他深呼吸,再回转过身时,刚捏起兰花指,娇滴滴地喊了声“夫君~”,左手腕瞬间一紧,嗖的一声,就被常衡拖了过去。 他的作死行为,成功让他在床上趴了三天,第四天下床时,两腿直哆嗦,走路都是飘的。 望向常衡的眼神,也充满了哀怨。 不明白自己都这么努力了,常衡对他的感情,怎么还不够深刻到,让他可以回家的地步? 孟梨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蓦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抓着常衡的衣袖摇晃:“我要跟你成亲!跟你拜堂!” 他觉得一定是没有拜堂成亲的缘故,所以名不正言不顺,吵着闹着要给常衡一个名分。 常衡道:“我早就算好了日子,十二月初九,诸事皆宜。”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带孟梨回去,一起祭拜他的母亲。 “好啊你,居然把日子都算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顿了顿,孟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十二月初九?我的生日就是十二月初九啊。”这么一来,看样子那天真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也就是说,再过不久,他就成年了,真就是个大人了。虽然身处在异时空,见不着爸爸妈妈,也见不着同学朋友们,但生日该过还是得过,于是他向常衡提要求—— “我们那里过生日,都是要吃长寿面的,吃了长寿面,才能长命百岁。你得给我亲手做手擀面!”孟梨道,“还得抱着我,一口一口吹凉了喂我吃才行。否则,我要是英年早逝了,你就等着当鳏夫吧。” 常衡答应了,冷不丁想起,之前看手相时,孟梨的生命线非常短,短到根本不足常衡命线的五分之一。 若常衡的寿命只有百年,不足五分之一,也就是说,孟梨都活不过弱冠之年。 可是,孟梨即将十八岁了。 常衡心尖剧颤,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到。 突然抓起孟梨的左手,仔细瞧着他的手纹,看着依旧短短的那一条线,索性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孟梨惊诧的目光注视下,给他画上了一条血痕,血迹鲜艳,直至手腕。 “我的阿梨长命百岁。” 第68章 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呀 常衡要带孟梨先去离国,祭拜自己的亡母。 孟梨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机会,眼下便道:“我之前听玄相说,你从前是,是离国的太子殿下!” 当时还把孟梨惊到了,他之前只从小系统那里得知,常衡自幼丧母,被父亲所弃,还被打断了双腿,丢到乱葬岗里自生自灭。 要不是侥幸遇见白云观的老道士救他,还给他换了一颗菩提心,那常衡早就死了。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常衡居然是离国的太子殿下! 后来又从玄相口中得知,常衡之所以那么痛恨狐妖,是因为狐妖害死了他两位至亲。 那么,一位想必就是常衡的母亲了,另一位或许是他的兄弟姐妹? 常衡正在收拾东西,闻眼瞥了他一眼,满脸写着“玄相怎么什么都跟你讲”。 他倒是很坦然自若,神情平淡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了。”顺手就从包袱里,拿了一个橘子,剥成开花状后,才递给了孟梨。 孟梨接过,捏了一瓣塞嘴里,觉得汁水挺多,酸酸甜甜的,索性就跟蛇一样,扭腰晃到常衡跟前,也塞了一瓣在他嘴里。笑问:“夫君,我喂的橘子甜不甜?” “嗯……甜。”常衡愣了愣,神情有些错愕,随即唇角一勾,会心一笑,他道:“还没拜堂成亲呢,你就喊上了,羞不羞?” “那,那还没拜堂成亲呢,你就天天晚上跟我好,你羞不羞?”孟梨反驳道,又塞了一瓣橘子。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问,“玄相还跟我说,你之所以格外憎恶狐妖,就是因为狐妖害死了你两位至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他竟连此事都同你讲?”常衡握着包袱的大手紧了紧,神情有些不悦,薄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孟梨毫不怀疑,要是玄相现在在此,常衡高低要揍他一顿。 当即默默离常衡远了些,生怕他突然发疯,那自己的屁股可太遭罪了。谁家正经人一天到晚被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人,掐着细腰打屁股! “你离我这么远作甚?”常衡瞥了他一眼,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顺势就坐在了床边,还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孟梨坐上来。 “我,我可以坐过去,但你不许发疯,更不许冲我发疯哦。” 在看见常衡点头后,孟梨才往他跟前挪,才一凑近,就被常衡一手抓着胳膊,直接拽到了怀里。孟梨惊的“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常衡就已经抱着他,还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呃,怎么啦?”孟梨顺势搂住了他,还轻拍他的后背,温声细语道,“没关系哒,反正,反正你我都做了夫妻了,有什么伤心事,你同我说呀?” “阿梨……”常衡喃喃唤他一声,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埋在孟梨颈窝,闷声闷气道,“我确实恨毒了狐妖!” “我生来就是离国的太子殿下,本姓姬,单字洵,封号承懿。母亲为昭华皇后,而我又是嫡出长子,原该将来继承大统。可我的父皇,当年从外征战回来,身边多了一位妙龄女子,那女子生得妩媚动人,颇得父皇宠爱,封她为妃子。可她却心机颇深,喜欢无端生事,竟妄想着取代我母亲为后。” “那时,我尚年幼,只知父皇被那女子迷惑,惹我母亲伤心。有一回,她居然污蔑我母亲暗行巫蛊之术,意图谋害她腹中的孩子。父皇便将我母亲禁足了。我知晓后,一时气不过,便去寻那妖妃问个清楚,岂料就恰好撞见她变成狐狸的那一幕。” 话到此处,孟梨很明显感觉到,常衡在抖。他第一次见常衡这般脆弱的样子,想必时隔多年,他还是放不下幼时的这段过往。 当即就用力回抱住他。 “我一时情急,便抽出腰间佩剑,向狐妖劈去,却不曾想,让她躲了去,我险些失手,伤了父皇。她变回人形,扑倒在父皇脚边,声泪俱下地哭诉,身裙上还染了血。父皇命人拿住了我,找医师过来一瞧,那妖妃肚子里的孩子居然……” 孟梨明白了,那女狐狸精腹中的孩子没了,又刚好被皇帝给撞见了,自然而然就认为,定是皇后行了巫蛊之术,害妖妃不成被禁足,心里不服气,又撺掇太子殿下行刺妖妃,还把妖妃肚子里的孩子惊掉了。 甚至,太子殿下目无尊卑,竟对自己的父皇横剑相向。 事情也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皇帝得知孩子没了,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就要当场杀了逆子。 岂料这个时候皇后闻听消息赶来阻止,慌乱之下,那一剑就刺|穿了皇后的身体。 “我母亲她,她当年腹中孩子,已有六个月了,她一直说,应该是位公主。”常衡的语气微微哽咽,整个人都在发抖,“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一气之下,就独自跑去找妖妃理论,更不应该提剑追着她满皇宫乱跑。” “如果不是我,母亲就不会死,她和肚子里的妹妹,现如今都会好好的。” “都是我的错。” 如此,孟梨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可这事归根结底了,也怪不到常衡啊,他那时只有六岁,还是个小孩子,看见母亲被人污蔑,自然会心生愤懑,一心一意要为母亲讨个公道。 要怪就怪皇帝有眼无珠,居然错信了狐妖的蛊惑,不仅失手杀了结发妻子,害死未出世的女儿,还把嫡出的长子打断了双腿,丢到乱葬岗里,任由那么小的孩子自生自灭! 虎毒不食子,那个老东西居然比老虎还要毒! 孟梨现在完全能理解常衡为何会憎恨狐妖了,还憎恶到恨屋及乌的地步。这就跟被蛇咬差不多,即便往后遇见的蛇,根本不是当初咬自己的蛇,可还是会忍不住心生畏惧。 他真的有些怜悯常衡了。 常衡只比他大两岁而已,要是搁在现代社会,十九岁正在读大学呢。 这些年心里一定很苦吧?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朝跌落神坛,被至亲伤害抛弃,不得已出家当了道士。白云观也不是什么富饶的道观,孟梨在那待了得有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饭菜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米汤清汤寡水都照人影,还有很多野菜,吃嘴里一股涩味,难吃得要命。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连衣服都得自己洗,还是手洗!!! 这就相当于,让锦衣玉食的豪门阔少爷,去参加变形计——不,准确来说,是把人永远丢进贫民窟里。 孟梨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难过,他家也不算特别有钱,普普通通中产阶级吧,他也不算是什么富贵少爷,都过不惯道观里的清贫日子,真不知道当年的常衡是怎么忍下来的。 更何况,常衡一直活在自责中,认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妹妹。 “常衡,你听我说。”孟梨推开他,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同自己对视,看着那双难过起雾的眸子,轻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可我……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常衡的声线发颤,“这些年,我一直没敢回去祭拜她,我就是怕,怕见她……” “我曾经在梦里,梦见过她,可是,无论我怎么喊,怎么哭求,让她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一个人……我求她带我一起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可是,她不理我,也不等我,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我每次梦醒后,都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他很痛苦,眼尾染上一片猩红,湿漉漉的,像被雨淋湿的小狗,看起来竟说不出的可怜,低声道,“阿梨,我真的,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可我之所以不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学一身本事,好为我母亲报仇雪恨!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孟梨轻声问,一只手抚摸着常衡的后背,给他顺气,“你别急,慢慢说,你我都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没有什么事好隐瞒的。” 在他的安抚之下,常衡才又接着道:“后来,那狐妖原形毕露,父皇下令将她问斩,还恢复了我的太子之位,前后几十次派人来白云观,接我回去。” “那狐妖虽死,但并非是死在我手里。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始终忘不了,我父皇一剑杀了我母亲的画面,我没办法原谅他,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所以,我拒绝回去,每日拼命修炼,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生父,然后再自戕谢罪。一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有机会能杀他了,可是,我师父却阻止了我,还将我强行带回了师门。” 其实,接下来的事,孟梨就知道了。 老道士把常衡带回去后,就把他关了起来,让他好好反省,可常衡发起疯来,孟梨可是亲眼见识过的,那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后来,老道士为了把他拉回正道,就牺牲自己,来化解常衡和他父亲之间的仇怨。 从那往后,常衡就放下了杀父的念头,可对狐妖的憎恨仍在,甚至与日俱增——不过,这是因为孟梨的缘故,常衡几次认为,是狐妖掳走了孟梨,还伤害了孟梨。 孟梨终于是明白了,怪不得小系统临走之前,还叮嘱他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倘若,常衡知道他夜夜抱在怀里抵死缠绵,疼爱到骨子里的人,居然是一只狐狸精,可能会当场疯掉罢? 或许还会一气之下,提剑斩了孟梨这条狐狸精。 孟梨默默把垂出衣襟的珠子,塞回了衣领里,早就下定决心,死都不能暴|露身份。 “阿梨,我现在只有你了。”常衡颤声道,“我只有你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好不好?” “我……” “纵然,你我不能同生,那么就同死。”常衡又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孟梨沉默了,一路走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家。 虽说,他确实也是真心喜欢常衡,但比起回家,常衡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太想回家,太想爸爸妈妈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走了,那么,常衡肯定会活不下去吧? “我,我哪里都不去,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胆子还小,可是需要有人处处照顾的。”孟梨道,“所以,你可得好好对我,不许三心二意,不许用情不专,更不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他两手捧着常衡的脸,轻了亲他温热的唇瓣,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地说,“我是那么真心真意地对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 ——不管我是不是狐狸精,我都那么真心真意对你了,你怎么忍心杀我,伤我呢? 皇后的灵位立于太庙,守卫森严,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否则就地处决,须得持皇帝所赐令牌,方可进入祭拜。 也就是说,常衡须得回宫面见他的父皇,求取令牌,才能带着孟梨一起去太庙祭拜母亲。 孟梨明白,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所以他才不会圣父心泛滥,装烂好人跟常衡说什么,父母之恩比天大,又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什么错都能改,那还要死刑做什么? 所以,他告诉常衡,自己会尊重他的选择。 常衡买了一匹快马,领着孟梨在集市上买些干粮,才一回头,孟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正心里暗急,余光冷不丁瞥见一抹红影,站在街尾,常衡神情一怔,再缓过神时,刚刚那抹红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抹红影应该就是……叶姑娘!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常衡的脸色就开始泛起死一样的惨白,人也几乎站不稳了。 “哎!看我!快看我!”肩膀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常衡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人影,在他眼前晃荡,孟梨学猪哼哼了两声,“好俊的小郎君啊,你在等什么人呐?” “阿梨,我们该走了。”常衡脸色不好,两手掐着孟梨的腰,直接将他抬到马背上坐好,攥着缰绳,一路沉默寡言,疾速离开了小镇。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孟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坐在马背上,探头探脑地问。 “无事。” 常衡翻身上马,一手揽紧孟梨的腰,一手挣着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腿就跑。迎面的冷风灌得孟梨有些睁不开眼睛,索性就歪过头,把脸往常衡怀里埋。常衡道:“你先睡会儿,到地方了,我再喊你。” 第69章 小狐狸被男主误杀 等孟梨醒时,天色已晚。 他盖着常衡的衣服,倚在树底下,身前生了堆火,马儿就在一旁吃草,可常衡却不知去向了。 孟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想,常衡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还真是心大。忽听远处传来刻意压低的人声,他愣了愣,掀开衣服,寻声找去。 扒开草丛,就瞧见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各个都披着铠甲,看着不像是修道之人,反而像是宫廷守卫。 常衡此刻就背对着众人,单手负于身后,沉声道:“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殿下!你们不要再跟着我!” “殿下恕罪!我等只是奉命暗中保护殿下!”为首的一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忽察觉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异动,眸色一厉,猛然一剑掷了过来。 孟梨大惊失色,“啊”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常衡闻听动静,顿时神情骤变,抓起短刀甩了出去,锵的一声,短刀精准无比地将长剑击落在地。 孟梨惊魂未定,面色有些发白,直到被常衡搀扶起来,还是愣愣怔怔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面对着常衡的连声询问,摇摇头说自己无事。 “殿下恕罪!”那人也大吃一惊,慌忙告罪。 “滚。”常衡脸色难看,将孟梨护在身后,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再有下次,定取你首级!”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孟梨才心有余悸地道:“你白天脸色那么差,就是为了躲人啊?” 是为了躲人,但不是为了躲这些人。不过,常衡还是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对不起,阿梨,因为我的缘故,方才让你受惊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任何胆敢伤害阿梨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我没事。”孟梨摇摇头,面露担忧,“倒是你啊。”他是真担心常衡,看来常衡还俗的事,已经传到老皇帝耳中了。 他是真担心死老东西,会不会再对常衡痛下杀手,毕竟,常衡曾经可是试图要弑父。 “那些人既然追到这里来了,肯定一直都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不如趁此机会,你回去和你父亲彻底做个了断。”他又道,“不管你原谅他,还是不原谅他,这事总该有个了结。”孟梨摸索着,握住了常衡冰凉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赶至离国,已是十日之后了。 常衡将孟梨暂且安置在了行宫,让他老老实实在这等自己,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就喝水,困了就睡会儿,但不能不盖被子,跟照顾小孩儿似的,事无巨细叮嘱了一番,想了想,还把短刀留给孟梨,让他防身。 孟梨:“你不是不让我碰刀吗?怎么还敢把刀留下?我要是碰了,回头你又该有理由欺负人了。哼。”他撇了撇嘴,可太了解常衡了,为达目的找尽借口。 “面见皇帝不能随身携带利刃。”常衡轻轻一笑,脸上挂着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再说了,我与你那是夫妻之间恩爱的把戏,哪里就是欺负你了?” “那还不是欺负?”孟梨睁大眼睛,两手胡乱比划,“你对我这样,又那样!这不是欺负,又是什么?” 常衡道:“但我只这样对你。况且——”话锋陡然一转,他轻轻咳了一声,“我瞧着你挺喜欢的。” “我,我才不喜欢,你瞎讲!”孟梨羞愤,死硬嘴,不肯承认,又怕常衡发癫,说他们床上恩爱的细节,赶紧伸手捂他嘴。 “你贯会强词夺理,我辩不过你!”顿了顿,孟梨还是很不放心,一脸担忧的小声道,“这里全是他们的人,你又被我破了道,修为尽失了,务必务必压住脾气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等把令牌拿了来,你我就去太庙祭拜母亲……”他这声母亲喊得太自然,太顺口了,立马就红了脸,欲盖弥彰地道,“是祭拜你母亲。” “好。我都听你的。”常衡抓着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心,羞得孟梨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 等人走后,孟梨就在行宫里,背着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简直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生怕常衡会出意外。 他想跟过去,偷摸探探风声,可门外全是腰配兵刃的守卫,一个个不苟言笑,冷峻至极。孟梨又不敢在这里变回狐狸。 等了又等,等了不知道多久,实在等得心烦意乱,忽听外头传来开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近。孟梨面色一喜,跟小燕子似的,嗖的一声窜了出去,远远一扑,欢快地喊了声“常衡”! 常衡伸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还原地转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孟梨两腿圈着常衡的腰,两手捧过他的脸,连续几下,啪叽亲在常衡的嘴唇上,亲完还笑嘻嘻问他,“我这么亲你,你开不开心?” “开心,只是……”常衡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眸往身后望。 “哎?” 孟梨一脸迷茫,探头顺着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刚好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对视个正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呀”了一声,立马从常衡身上跳了下来,瞬间俊脸爆红。 原来还有外人在!!! “咳,抱歉。”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生得极其俊美,看起来和孟梨差不多年纪,穿着华贵的碧青色长袍,修长得跟竹子一样,行礼道,“姬宁见过嫂嫂。” 孟梨脸色更红,且一脸懵逼,什么,嫂嫂……?!!! “这位是我二弟,姬宁,他的母亲是柔昭皇后,也是我母亲的堂妹。”顿了顿,常衡又同姬宁道,“阿梨胆子小,你别吓着他了。”竟浑然没有纠正二弟这声“嫂嫂”的意思。 孟梨脸上的热,一直烧到了耳朵根,也赶紧姿势笨拙地还了一礼,实在没好意思跟着常衡喊人二弟,就说了声“你好”。 “嗯,我挺好的。”姬宁微微一笑,有被孟梨羞赧又笨拙的行礼姿势可爱到。 常衡一刻都不肯在皇宫多待,连夜就要动身前往太庙,姬宁既是常衡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是他姨母的亲生儿子。姬宁比常衡小一岁,当年常衡被冤枉,逐出皇宫时,姬宁已经五岁了,都开始记事了。 因为两人的母亲,原本就是同宗同族的堂姐妹,一个贵为皇后,一个为贵妃,感情很好,所以两人的孩子,情分非比寻常。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但姬宁还是真心把常衡当兄长看待,想必背后是母亲所教。 得知常衡此次回来,只为向皇帝求取令牌,进太庙祭拜母亲,姬宁当即表示要领二人一同前往。 常衡当年被废后,没多久,狐妖就被皇帝斩杀了,多次请常衡回去,常衡都不肯,之后就改立姬宁的母亲为皇后,但并未改立太子。 皇帝心里还对长子有所期盼,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放下仇恨,重新回到自己的国家。可一直到常衡十五岁时,竟险些手刃生父,老皇帝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位流落民间多年,出家为道的长子,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又加上自己年事已高,这才废了承懿太子,改立姬宁为顺天太子。这些都是一路上,孟梨从姬宁和常衡闲聊中听来的。 姬宁道:“皇兄,父皇年事已高,近来都有些糊涂了,晨|起时,还会喊先皇后的闺名,有时是你的名字。他常常会去皇兄小时候读书的止阳宫,也不让人伺候,独自在宫里逗留良久,摸摸皇兄儿时用过的书案,用过的笔墨砚台,对了,皇兄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回中秋家宴,我为了捞太液池里放的荷花灯,不小心落水。还是皇兄不顾危险,跳下水救我。”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水,反而是皇兄你啊,跳下水捞我时,不小心被水里的石头割伤了腿。父皇得知后,大发雷霆,把你我身边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部都重重发落了。要不是我当时年纪太小,被救上来后,吓得脸色煞白,父皇只怕连我也要罚的。” 常衡在给孟梨削苹果吃,他特别擅长用刀用剑,削得又快又好,还能把苹果轻而易举削成各种形状。 因为皇宫距离太庙,有不短的距离,坐船比较快些,但孟梨有点晕船,上了船后,就蔫巴巴地趴在矮桌上。此刻眼巴巴瞅着常衡给他削苹果吃,面容清秀又稚气未脱,跟小孩儿一样。 姬宁瞥过去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在他记忆里,皇兄既是嫡长子,又是名正言顺的承懿太子,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万般金贵,何时也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儿。这些年流落在外,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但皇兄你从小就宅心仁厚,不忍心见那些宫人受难,便向父皇求情饶过他们。皇帝金口玉言,但却会因皇兄的求情而改。父皇还亲自将你抱了回去,却只是冷冷让宫人将我带回去,我那时可羡慕皇兄,能得父皇那般偏爱。” 此话一出,常衡削苹果的动作一顿,原本完全无缺的苹果,也被刀子划出一条狰狞的口子。片刻后,又神情冷淡地道:“这些我早就不记得了。还有,我也不是你的皇兄。” 他把没削坏的苹果,切成了漂亮的兔子形状,放盘里推给孟梨。至于切坏的,则是丢进了水里喂鱼。 姬宁愣了愣:“那我的呢?” “我瞧你一直说个不停,想来嘴里也不缺那点吃的。”常衡的语气很平淡,看着孟梨晕船,还能吃下苹果,唇角微微向上一牵。 孟梨嘎巴嘎巴嚼着苹果,不好意思吃独食,刚要把盘子往中间推推,就被常衡一记眼神吓了回去。立马低头乖乖吃自己的了。 姬宁见状,便笑着同孟梨道:“嫂嫂,你不必这样怕皇……不,怕我兄长,他实则心肠最软了。” 孟梨立马呛到了,捂着喉咙直咳嗽,什么鬼?他怕常衡怕得这么明显吗?!!! “我才不怕他!!!”他一贯嘴硬,红着脸道。 常衡:“是,他一点都不怕我,而是我怕他。”顺手又给孟梨添了杯热茶,还怕孟梨靠着窗户,会被冷风吹着,便起身拿了张毯子,盖在孟梨腿上。 孟梨心里十分受用,不管怎么样,常衡在外给足了他面子,立马就有点得意洋洋,随即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他本来就晕船,当即更晕了,还险些吐出来。 常衡赶紧扶住他,然后抬眸望向了姬宁。 姬宁只好起身,拱手道:“兄长,嫂嫂,我出去瞧一瞧,让他们行船慢些。” 等人一走,常衡就将孟梨抱在怀里,满脸愧疚道:“我不知你晕船,若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同意阿宁走水路了。” 边说,还边低头亲了亲孟梨沁凉的额头。 一行人坐了一日的船,就换了马车,又行了两日路,总算抵达太庙。姬宁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衣服,请他二人换上,这才领着他们,手持令牌进入太庙。 孟梨之前也去过比较有名的寺庙,但都没有这座太庙看起来宏伟壮观,他不懂皇家的礼节,反正就跟在常衡的身后,看常衡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不过,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计较就是了。 从太庙出来后,姬宁提议,要领着二人四处转转,还说知道附近哪里的酒肆卖的酒水好喝,知道哪座画舫的清倌最擅琵琶,还知道哪里卖的炙羊肉最好吃。 常衡原本是要拒绝的,可见孟梨一脸兴奋,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就这样三人在附近游山玩水,把好玩的地方尽数逛了个遍,眨眼睛人间就已经入了十一月下旬。 临分别时,姬宁依依不舍,这些日子玩下来,他也很喜欢孟梨,便不死心地道:“兄长,纵然你不愿再回皇室,当承懿太子,那留在离国也好。你我兄弟也能时常见面。” 常衡摇了摇头,轻声道:“阿宁,前尘往事,我早就忘净了。承懿太子也早就死了。如今,我虽已还俗,但不过是普通百姓,我只想和阿梨过平淡日子。离国是我的家,我日后还会带阿梨回来看看,但绝对不会久留。” 姬宁见他去意已决,只好将自己提前备的礼物,双手献上,真诚道:“我听闻,兄长要与嫂嫂完婚,特备上一份薄礼,还望兄长和嫂嫂莫要嫌弃。” 盒子里装着皇室女子成亲时,所用的凤冠,由大小不一的东珠,赤金打造,流光璀璨,华丽至极。 常衡道谢,之后便领着孟梨骑马离去。 寻了一个山清水秀之地,盖了一间竹屋,圈了好大一片院子,孟梨说想要一个缠满花藤的秋千,常衡就为他做了一个。 白天孟梨可以荡秋千玩,晚上常衡就能拉着他,一边荡秋千玩,一边做。他爱惨了孟梨,也爱惨了孟梨的身体,夜夜笙歌,抵死缠绵。 除此之外,常衡开始置办成亲所须的所有东西。最主要的就是婚服了。 姬宁送的凤冠太过贵重,人间很难买到能和此凤冠匹配的婚服,尤其常衡要得也急,十天之内必须得做好。 他觉得婚嫁是终生大事,总想给孟梨最好的东西,所以根本不吝钱财,几乎把所有钱,都花在孟梨身上。 要不是孟梨强烈要求,常衡都打算到时候自己只系根红发带就好,用给自己买婚服的钱,给他的阿梨再买几身婚后的漂亮衣服。 他很热衷于给孟梨买衣服,买鞋子,买漂亮的首饰,包括发带,亲手把孟梨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然后站在一旁,仔细打量,最后露出满意的笑。 每当这时候,孟梨都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特别像一位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十二月初八晚上,孟梨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反复摸了好多遍放在床头的婚服,常衡抓着他的两只爪子,硬往被窝里塞,边揉搓,边道:“小心着凉,明日只怕要下雪。” “下雪好啊,到时候你给我堆一个大雪人,要有你那么高才行,就立在窗户外头,这样我晚上一睁眼,透过窗户就能看见了。”孟梨眼睛亮晶晶的,开始憧憬着未来,“我听说,雪天山鸡最笨了,等真的下雪了,我们一起去山里抓山鸡,抓兔子,然后劈竹子回来,做竹筒饭吃,好不好?” “好。” “但我特别怕冷,我很有可能走半路就走不动了,到时候你背我,好不好?” “好。” “下雪天冰冻三尺的,但我爱干净,每隔几天就要换衣服的,我怕冻手,你给我洗衣服,好不好?” 常衡笑了:“你什么时候自己洗过衣服啊?” 孟梨想了想,这倒也是,他道:“我是说婚后啦!”同为男人,他太知道男人啥德行了,婚前婚后两个样。 “好,给你洗,我不仅给你洗衣服,我还天天帮你洗澡,好不好?”常衡就跟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了拍孟梨的后背,哄着他睡。 翌日孟梨起来时,外面果然白茫茫一片,积雪已经过膝了。他兴奋地立马要跳出去玩雪,被常衡从后一把拽住了胳膊。常衡道:“你可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要是着了风寒,晚上就不能洞房花烛了。” 经他这么一说,孟梨就暂且打消了去玩雪的念头。他道:“但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过,要给我亲手做手擀面的,可不能反悔!” “好。” “还有,你做饭好难吃啊。”孟梨不禁吐槽起来,“非常难吃,就跟,跟观里的厨子做饭一个水平,你该不会是跟那人学的吧?” 常衡很是愧疚,觉得孟梨跟着自己,受了好大的苦,他道:“我以后会好好看菜谱,尽量把菜做得好吃。” 傍晚,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孟梨早早换好了婚服,坐在房里等。 原本他是想去厨房帮忙的,但常衡非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在房里围着火炉,边烤火,边烤花生吃,怕他无聊,还让他随便找本书看看。 孟梨就只好翻出了一本《诱|男手册》,学习上面的方法和姿势,打算今晚好好在常衡身上使使。 天色完全黑透,门外才传来了动静。 常衡洗干净的手上还滴着水,冻得通红,孟梨见状赶紧丢了书,三两步冲了上来,抓着他的手,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衣襟里塞。 “别。”他拦道,“我手凉,别冻着你了。”常衡挣脱开来,在火炉边烤了烤,等手热了,才敢伸手抱着孟梨,笑问,“你一下午一点声儿没出,真乖。” “那当然了!”孟梨得意极了,噘着嘴要亲亲,随即想起,自己嘴唇上涂了口脂,这会儿要是亲没了,那等下拜堂就不好看了! 赶紧催促着常衡去准备。 等一切就绪之后,两人开始拜堂。 虽然没有亲朋好友在场,但孟梨还是很高兴,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悄然降临。等拜完之后,孟梨就吵着闹着要吃长寿面。 常衡笑着道:“你是馋猫吗?盖头还没掀呢。” “那你快掀,快掀!” 盖头才一掀开,孟梨就迫不及待踮起脚尖,献上了一个吻,不等常衡搂着他亲,就再次催促他,要吃长寿面。 “好,我这就去端来,喂给小寿星吃。” 说是长寿面,实际上就是鸡蛋面上撒了几颗均匀漂亮的葱段。 孟梨坐在桌边,两手托腮,在烛火的映衬之下,面若桃花,眸似秋水,明艳动人。此刻笑得跟狐狸一样,得意地等待着长寿面。 常衡一脚才刚要跨过门槛,忽听身后传来噗嗤噗嗤的落雪声。他一愣,下意识回身一瞧,夜色之中,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门口。 皎洁的月光落在叶簌簌的脸上,显得异常惨白。 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常衡,一直到常衡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得一干二净。 常衡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手一哆嗦,那碗滚|烫的长寿面,竟从手上滑落,嘭的一声,碎了一地。 等孟梨听见动静跑出来时,恰好看见常衡跑出院子的身影,他先是一愣,随即忙喊了声“常衡”,抬腿就要追出去,却被门槛处的碎瓷片不小心扎穿了鞋底,顿时疼得蹲下身来,脚一移开,地上就落下一抹殷红。 就这么一耽搁,再抬起头时,常衡已经消失在了雪夜里。 孟梨安慰自己,没事哒,常衡肯定很快就会回来了,不用为他担心。就是可惜这碗面了,手擀面难做,常衡又是和面,揉面,擀面,捣腾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结果全喂土地公了。 他望着地上的面条,叹了口气。随后一瘸一拐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蹲着一根根把面条夹在碗里。心想洗洗还能吃的。 之后,又一瘸一拐走到床边,脱了鞋子,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等做完这些后,就坐在桌前等。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可都不见常衡回来,桌上的红蜡烛都快燃尽了。 孟梨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出去找找常衡,谁料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常衡一身积雪,踉跄着走了进来,脸色非常难看。 “你去哪儿了呀?”孟梨揉了揉眼睛,走过去,轻轻拍掉他肩上的雪,问,“是不是又下雪了?那明天你就给我堆大雪人,好不好?” 他一点都没有闹脾气,也没任性地指责常衡弄砸了婚礼,摔烂了长寿面,还要拉他进来烤烤火。 可常衡却突然挡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孟梨愣了愣,还以为常衡是怕他冻到手,便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啊!你快来烤烤火,看你一身雪,衣服都湿|了……” “孟梨,今日的婚礼不做数。”常衡语气冷硬,面无表情地道,“我与你做不成夫妻了。” 孟梨怔住,第一反应是,常衡在同他开玩笑,可当他抬眸看清常衡冷若冰霜的脸时,心里蓦然一咯噔。喃喃问道:“为,为什么呢?”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任由常衡呼来喝去的。 常衡不说话,只是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婚服撕了下来,丢在了地上。 孟梨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婚服,又愣愣地抬眸看常衡的脸,突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不禁问出了声:“是,是叶姑娘回来找你了,对不对?” 常衡的神色变了变,还是没说话。 孟梨强忍着泪意,又问:“你刚刚就是出去追她了,对不对?” 常衡确实是追叶簌簌去了,追到后,叶簌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披风脱了,身上穿着初见时,那身单薄的红裙,显得身姿格外纤瘦,除了肚子。 她的肚子大到都显怀了。 常衡又有什么好不明白的呢? 他一直以来,都迫切地想忘记那件事,本以为都带着孟梨躲到这里来了,却没曾想,叶姑娘居然大着肚子过来找他。 常衡知道,是他亏欠了叶姑娘在前,对不起孟梨在后。他此次回来,就是想与孟梨做一个了断。他要让孟梨离开他,然后,再去找叶姑娘,自戕谢罪。 见常衡沉默不语,孟梨也就明白了,他往后踉跄几步,先是满脸错愕,随即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孟梨啊孟梨,你怎么那么蠢呢?” “在这段感情上,你从来就没有被坚定选择过呀。” “你真是太蠢,太笨,太自以为是了,居然还暗地里谋划未来,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禁笑出了声,泪水也糊住了他的眼眸。 人家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 就只是贪图你的皮相,想玩一玩你年轻的身体! “阿,阿梨……”常衡还是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不要叫我阿梨,是我太蠢了,你曾经屡次伤害我,为了叶簌簌,你屡次弃我于不顾,可笑我宁愿装失忆,也要回到你的身边,结果呢,大婚当夜啊,常衡,这是我第一次成亲!”孟梨的声线颤得厉害,手扶着桌沿,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他不受控制地眼冒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肯掉泪。看起来还挺平静的。 “今天,还是我的生辰,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呢?” 常衡震惊:“你在装失忆?” “是啊,如果不装失忆,我又该怎么回到你身边呢?”孟梨道,“常衡,你让我情何以堪?我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我也是要脸面的,你之前那么打我,还那么羞我,我都忍了。你不就是个废太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我也是……”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断断续续地道,“我也是家里的宝贝,我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我了,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常衡再度恢复沉默,还把脸撇了过去,不愿再看孟梨的脸。 “常衡,我是那么真心真意地对你啊,你是瞎了吗?”孟梨轻声问他,“玩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对么?干|我的时候,很舒服,很刺激,对吧?” 常衡喉头哽咽,满嘴的血腥气,羞愧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不会再跟你闹了,也不会再死皮赖脸纠缠着你不放。”孟梨的声音很轻,外面的落雪似乎都能压住,可他的字字句句又非常重,压得常衡呼吸困难,心如刀绞,“与其大闹一场,被你狠揍一顿再丢掉,不如我体面一些,主动放手。”他把头上的凤冠摘了,丢到了常衡脚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婚服撕了,随手丢在地上。 “我真的说不出半个字,祝福你和叶姑娘的话。如果有纸钱的话,我真想往你身上撒。”他望向常衡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且麻木,“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也不认识。若来日再见,我见你一次,砍你一次。” “孟梨……”常衡的声音极度颤抖。 “滚!”孟梨直接抓起桌上的碗,狠狠砸了过去,碎瓷片和烂面条,溅了一地。 外面的雪还在下,夜色深沉。 孟梨独自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望着即将烧完的红蜡烛,轻声道:“祝贺你,孟梨,已经十八岁咯,是个成年人了。” “既然是成年人,就不许哭。” “你是男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 “爸爸妈妈,对不起,作为你们的孩子,我当时应该尊重你们的选择,我不该那么任性地跑去追车,真的,很对不起……不过你们放心吧,我有手有脚的,不会饿死的,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生活的。” 孟梨用最后的烛火,把房子给点了,之后就摘下了珠子,变回了狐狸,一步一踉跄的,顶着寒风消失在了茫茫雪夜里。风助火势,很快就烧红了半边天。 常衡依约来到了密林中,叶家主等人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见他终于来了,笑道:“小道士,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但我找不到你,还找不到她么?”叶家住抬手,用剑尖抵着了“叶簌簌”鼓起来的肚子,笑意森然,“她被我灌了哑药,已经不能说话了,我还喂她吃了毒|药,不会立即死,但发作起来痛不欲生,要是不小心把腹中的孩儿……” “菩提心我给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我身边的所有人。”常衡面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 “好。”叶家主答应了,让人给他递匕首。 常衡摇了摇头,拒绝了,从腰间取下了那把短刀,纵然是死,他也想死在孟梨送他的短刀之下。 他沉痛地合了合眸,无声道了句:“对不起,阿梨,是我辜负了你,若有来生,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然后举起短刀,毫不犹豫地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瞬间将周围的积雪都染成了血红色。 常衡以为,自己会死,可当他醒来时,却发现玉衡碎片的力量,居然已经将他胸口处的窟窿补上了。他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 想了好久,才想起,他要去找阿梨。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身上只穿了白衣,却早就被鲜血染透了,他脚下虚浮又踉跄,身后走出了一条血路。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竹屋时,却发现那里早就付之一炬,他面色茫然,又凝重,左右环顾,喃喃喊着,阿梨,阿梨。 冷冽的寒风中,卷杂着残破不堪的尾声。 然后走进废墟中翻找,却怎么也没找到孟梨。反而发现了染血的狐狸爪印。 “狐,狐妖!!!”常衡的瞳孔瞬间爬满了血点,失心之后,完全被玉衡碎片附着,通身散发着诡异的煞气,看起来异常癫狂,咬牙切齿道,“我,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 小狐狸漫无目的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精疲力尽地停下了,他的爪子之前被瓷片割伤了,跑了一路,伤口又冒出了血,身后雪地留下的爪印上,也沾了点血。 他爪子疼,又特别冷,肚子也饿,实在跑不动了。 大雪还在下,到处白茫茫一片,天气阴森森的,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小狐狸只好一边呜呜呜地惨叫,一边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走,打算找个石洞,或者树洞也好,总之能暂且容身就行。 忽闻身后传来异动,小狐狸一愣,刚要一头扎雪地里,好躲一躲,却不曾想,脖子蓦然一阵剧痛,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一股大力从上而下,一把掼在了地上。 虽然是雪地,但力道太重,还是疼得他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才惊见来人居然是常衡! 那个负心汉!!! “狐妖,狐妖!!!”常衡浑身都是血,寻常束发的玉冠和发带,全都没了,此刻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又恐怖,一声声咬牙切齿,低吼着,“狐妖!!…” 小狐狸被掐得不能喘气了,嘴角都渗出了血水。虽然他跟常衡已经结束了,但他想啊,这次分手,虽然不体面,但孟梨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很平静地让常衡走了。 就看在这个份上,常衡如果知道,眼前的狐狸就是他,应该也会放他一条生路吧? 大不了往后再也不见。 反正孟梨是再也不想和他有半点牵扯了,可就当孟梨挣扎着把珠子往脖子上套时,却被常衡一把夺走了珠子。 “这是,这是……”他头痛欲裂,突然想不起来,这颗珠子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好半晌儿才想起,这是阿梨的珠子,居然落到了狐妖手里。 定是狐妖又把孟梨掳走了! 原本掐在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了,小狐狸一愣,心想,常衡肯定是看到珠子后,发现小狐狸就是孟梨,孟梨就是小狐狸,所以打算放他走了。 才刚松了口气,蓦然就听一声嘶吼:“你罪该万死!!!” 紧接着,眼前闪过一抹雪亮——噗嗤一声,小狐狸的嘴巴张了张,大股大股的鲜血,就从他嘴里淌出来了。 那一刀直接从上自下,穿透了小狐狸的喉咙,他甚至连一声哀鸣都发不出来,眼里的光灭了,瞳孔逐渐褪色,渐渐变得灰白,惨败,了无生气。 很快,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孟梨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好冷好冷,特别冷,身子陡然变得很轻,像是一缕青烟,在往天上飘。 他就知道了,自己这是死了,又死了。 他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任务失败了,常衡根本就不爱他。 他再也回不了家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第70章 你看见阿梨了吗 大雪还在下,冷冽的寒风如同锋利的薄刃,将昏暗的天色,割裂成无数绵长的细痕。 远远就听见簌簌落雪声,伴随着积雪被踩踏的吱哇声,由远及近,几个瞬息之间,一道人影就晃了过来。 “啧,谁这样凶残,居然连这么可爱的小狐狸都不肯放过?”叶家主瞥了眼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积雪,嫌恶地蹙了蹙眉,瞧着地上的狐狸尸体,喉咙处赫然一个血窟窿。 鲜血已然流干了,也凉透了,雪花落下,寒风一吹,就结成了冰。瞧着已经死透了。 倒是可惜了,九尾狐狸难寻,如此品相的九尾狐狸,更是难寻,虽说这狐狸缺了一尾,只剩八尾,但亦是难得一见的漂亮狐狸,就这么被人杀了,丢在雪地里不管不问,还真是暴殄天物。 “让你老老实实当我的灵宠,你非是不听,如今倒好,也不知被谁杀了,啧啧,狐狸啊狐狸,你说你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怎么就有眼无珠呢,若你当时不跑,这会儿跟在我身边,定然锦衣玉食,说不准啊,都能幻化成人形了。”叶家主摇了摇头,十分惋惜。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只漂亮的狐狸,只可惜,再漂亮的狐狸,死后还不是要腐烂成一堆白骨? “家主!”从远处跑来几个门生,单膝跪地,拱手道,“我等已经听从家主的吩咐,前去捉拿那名叫作孟梨的少年,可是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哦?又让人给跑了?” 叶家主十分诧异,据他所知,那个叫作孟梨的少年,不仅年纪小,还手无缚鸡之力,按理说,就算要逃,也逃不远才对。更何况眼下大雪封山,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行走在积雪之上,尚觉得吃力,更何况是一个不会任何法术的普通人? “确定好好找了?所有地方都找遍了,绝无遗漏?” “回家主,确实已经找遍了,离山的所有路,早就被我们的人堵死了,今夜根本没有任何人离开过!” 叶家主纳闷:“那倒是奇了,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他倒是不在意孟梨的死活,只不过他家簌簌一心一意都扑在了孟梨身上。 此前失魂落魄地回了叶家,任凭他如何逼问,就是一言不发,逼问的紧了,就闭着眼睛,眼泪簌簌往下掉。 这让叶家主恍然间,想起了叶簌簌的名字,还是自己后来替她改的,那小丫头原本叫叶疏遥,父母离世的早,跟祖母相依为命。又不得家中亲戚庇佑,吃了很多苦,但性子很倔,轻易不哭的。可一哭起来,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后来,他就将人接了来,让她待在叶家长公子,也就是他的好侄儿的跟前,一则,让她充当自己的眼线,二则,他没有让女子生育的能力,遂把她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虽非亲生,但他这些年对叶簌簌委实不错,从未有过半点苛责。 即便他气簌簌任性妄为,不听自己的话,死活不肯再去害人,还一口一声说什么,他们是朋友,真是可笑! 但终究还是疼惜她的,既然簌簌喜欢孟梨,那么叶家主自然要想方设法,将人带回去,送给簌簌当礼物。 眼下,孟梨居然又丢了,这不禁让叶家主暗暗沉思,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怎么可能屡次逃出他所设下的天罗地网? “家主,还有一事,在我们寻找孟梨的过程中,发现被烧毁的竹屋旁边,有染血的狐狸爪印,还有人的脚印。”门生又道,“顺着染血的脚印,一条通往这里。还有一条则是……” “说下去。” “那小道士的尸体不见了!”门生道,“我们四处找了很久,也没找到,附近倒是看见有野狼的身影,似乎是被野狼叼走了!” 叶家主闻言,沉思片刻。 反正菩提心他已经到手了,小道士失了心,纵是有通天之能,只怕也不能死而复生。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染血的狐狸爪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再度落在了地上的死狐狸身上,脑海中浮现出这一路来发生的事,每次孟梨消失,狐狸就会出现。 而每当狐狸出现,孟梨又会消失。 叶家主之前绑走孟梨,将人交给两个散修远远带走杀了。可事后却得知,孟梨没死,反而是那两个散修被狐妖所杀。 还有上回,他抓了假簌簌,逼迫小道士剖心,小狐狸心急如焚,不仅去咬爪子上的锁,还不顾危险,将桃木剑抛给了小道士。 明明知道小道士嫉恶如仇,尤恨狐妖,还偷偷跟在小道士身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古怪。 须臾,叶家主明白了什么,仰天哈哈大笑:“好啊,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不愧是狐妖,不愧是九尾狐,不仅迷惑了他家簌簌,还把小道士骗得团团转! “来人啊,去,把狐狸的皮给我剥了。”叶家主拨了拨手腕上的念珠,淡淡道,“下手仔细些,一毫一寸的皮毛,都不许留下。” —————— 常衡失魂落魄,在雪地里找了很久很久,可就是找不到阿梨。 他的胸膛里空荡荡的,那里原本该持续跳动的心脏,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玉衡碎片,在胸口稳定旋转,源源不断地释放煞气。 在煞气的滋养之下,他身上各处损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煞气顺着筋络和血管,在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流淌,连神智都被煞气所影响,变得暴躁易怒,嗜血残忍。 连闻着血腥气赶来的野狼,也被他身上散发的煞气吓得不敢上前,夹着尾巴,远远观望,试图寻找最合适的时机,猛扑过去,一口咬断常衡的脖子,然后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眸,在雪夜里散发着嗜血的光芒。远处忽传来卡擦一声,树枝不堪重负,被积雪压断。常衡面无表情地转头望过去一眼,手腕一转,雪亮的刀锋,映衬得一双眼眸无比清寒。 顷刻之间,周围的雪地里布满了凌乱的尸块,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周边的积雪。 常衡长腿跪地,一手掐着狼王的脖子,一手挥刀,机械性地往狼王身上砍,嘴里喃喃自语:“阿梨呢?阿梨在哪儿?” “是不是你把阿梨叼走了?” “是你吃了阿梨,对不对?” “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冷风一吹,血腥气浓郁得几乎令人作呕。 常衡神情恍惚,一刀刀把狼王也肢解了,徒手将狼王最尖锐的牙齿拔了出来,低头凝视着手里染血的狼牙,喃喃自语:“阿梨应该没见过狼,我要把这颗狼牙送给他。” “他会喜欢吗?” “可是,他人又在哪儿?” 阿梨到底在哪儿? 常衡头痛欲裂,丢下染血的短刀,两手抱头,跪着蜷缩在雪地里。清瘦的肩膀止不住地发颤。冷冽的寒风吹乱了被血水浸湿的长发,很快就结出了一层血红的霜花。 他觉得好冷,好冷。 寒意顺着肌理,深入血管,很快血液也要凝固了,急需要温热的液体,来温暖他。 血,他需要血,越多越好,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才能让他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他还要和阿梨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如果他死了,阿梨就会再找别人了,阿梨不能找别人,不能,阿梨只能找他,阿梨是他的,只是他的。任何试图接近阿梨,伤害阿梨,让阿梨伤心落泪的人,都该死,该死!!! 他自己也该死,他最该死! 因为他伤阿梨最重,阿梨每次掉眼泪,都是因为他。 他要去把阿梨找回来,然后……然后怎么样呢? 常衡陷入迷茫,只觉得头更疼了,身子也蜷缩得更小,似乎要将自己埋在雪地里才甘心。 然后……他要求阿梨原谅他,如果阿梨不肯原谅他,他就一直求,一直求,求到阿梨肯原谅他,求到死为止。 可是他找了好久好久,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孟梨。他先是怀疑,孟梨是不是被狼叼走了,又是不是被什么野兽吃掉了。 为了找到阿梨,哪怕是阿梨的尸骨也好,常衡将整座山上的所有食肉的活物,赶尽杀绝,剖开他们的肚子,仔细翻找。 可是,还是没有,他连阿梨的一块骨头,一片皮肉都没有找到。 常衡暗松口气,觉得阿梨肯定早就逃下了山,阿梨生得那么美,旁人若是见了,定是一眼难忘。 他不知道阿梨下了山后,往哪个方向去了,他只知道,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得找到阿梨。 不久后,附近就突然冒出了一个疯子,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被血水染得血迹斑斑,但他模样极美,额间一条艳丽如血的竖痕,平添了几分妖冶,看起来非常年轻,只是皮肤透着不正常的惨白,阴郁得如同常年见不着阳光,又似久病初愈,病态得让人瞧着可怕又可怜。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好听,人也比较有礼貌,身形极灵敏,大白天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闪现到路人面前,轻轻问一句:“你见过阿梨吗?他今年十八岁,差不多到我下巴这么高。” “他长得非常漂亮,皮肤很白,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对了,他有两颗尖尖的虎牙。” “你看见他了吗?” 路人总是会被他这一身打扮,以及怪异的言行,吓得连连后退,骂上一句“疯子”,可当看清常衡的长相时,又不免暗暗惋惜,觉得生得这么俊,怎么能是个疯子的? 一个非常俊美的疯子。 “没看见么?”常衡很是失望,喃喃道,“都没看见,都没看见阿梨……”然后又去寻下一个路人,重复问上一遍,“你见过阿梨吗?他今年十八岁了……” “他长得很漂亮,你们有没有看见他?” …… “他是,是我的阿梨,是我的。”有人怀疑他一身的血迹,是不是江洋大盗,就通知了官府,将他抓进监牢。 常衡就问:“阿梨在监牢里吗?” “什么阿梨,阿桃?没见过!”官府的人提刀抵在常衡的脖子上,神情冷肃,“先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阿梨在衙门么?”他又轻轻问了一声,半点都没反抗。 “你这个疯子!来人,把他捆起来!”衙差一声令下,立马从旁走出两个人,要将常衡捆起来,还有一人见他腰间悬刀,便劈手要夺。 常衡神情一厉,竟一脚将人踹飞出去,赶紧把短刀捧在手里,用衣袖擦了又擦,一边擦,一边低声念着:“这是阿梨的刀,是他送给我的,任何人都不准碰……” “来人!把他抓起来!”一声令下,十几个衙差一拥而上,周围的百姓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常衡心烦意乱,觉得周围太吵了,吵得他头痛欲裂,突然神情一变,厉声呵道:“尔等放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他这一声气势很强,以至于衙差们都被震住了,一时都不敢上前,围观的百姓中,甚至还有人神情怔愣,险些要跪下的。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居然敢冒充太子殿下!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咦?我瞧着他怎么那么眼熟?他,他该不会是白云观的常道长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打量起了常衡,很快又有一人认了出来,道:“好像就是他啊!不过我听说,他不久之前,已经还俗了,据说是和门中的一个小弟子一起离开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他嘴里一直喊着的阿梨,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弟子吧?” “应该就是!” “肯定是遭了难,这一身的血……哎呀,好好的道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这,这谁还认得出来啊。” 常衡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是因为自己一身的血,所以让人认不出来? 阿梨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所以才躲着不肯出来见他? 是不是,他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阿梨就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就能重新喜欢他了? “哎!他人怎么不见了!…” …… 常衡寻了一条小河,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得干干净净,血水顺着河水,流到了下游。衣服上的血迹清洗不掉了,索性就捏了个清洁之术。 他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变回从前的道士模样,这样阿梨肯定就会回来了。玉冠和发带,早已经遗失。 他只好撕了衣袍当发带,将洗干净的乌黑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对着清澈如镜的水面一照,清俊的面容之上,凭空多出一条血红的竖线。 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忽然,水面出现一道鲜红的倒影,常衡眉头一蹙,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哭腔:“道,道士哥哥……” 70-80 第71章 阿梨,别怕,我这就来陪你了 常衡浑身一僵,脖颈犹如生锈的机械发条,慢慢转了过去,隐隐发出嘎登嘎登的骨节脆响声。 他最不愿意见的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那么一刻,常衡想挥刀把人杀了,大卸八块,远远丢进沼泽里,让染血的尸块被乌黑腥臭的淤泥慢慢包裹着,拖入黑暗的地下,连同他与这些尸块曾经发生过的龌|龊之事,一同埋葬。 被拖入淤泥中的肉块,慢慢就会腐烂成泥,一点一点化作比沼泽里的淤泥更混浊,更腥臭的肉糜,最后……谁还分得清,这到底是肉块,还是淤泥? 就让那些尸块与罪孽,永无天日。 如此,阿梨就不会知道了,阿梨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常衡就已经闪现至叶簌簌面前,还不受控制地冲她挥刀,雪亮的刀锋冷冽异常,同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一般无二。 “道士哥哥!你竟然还活着!”叶簌簌噗通一声跪下,话一出口,眼泪就簌簌往下掉,哽咽至极地道,“对不起,道士哥哥,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要是我回来的再早一点,你和孟梨或许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一刀并不是因为她突然的曲膝下跪,而没有砍到她身上,只是因为她说出了“孟梨”二字。 对了,阿梨就是孟梨,孟梨就是阿梨。 常衡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惊问:“你知道阿梨在哪儿?” 叶簌簌点了点头,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好,我不杀你,你带我去找他!”常衡赶紧收了刀,又去小河边反复清理,在确定自己真的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才有一点点满意。他想用最好的样子,来和孟梨重逢。 可叶簌簌却让他带自己,一起去那天晚上的孤山,她还说,孟梨就在那里,他一直都没有离开。 常衡满脸疑惑:“怎么会呢?阿梨怎么可能还在那?” 他明明已经掘地三尺,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阿梨啊。 距离阿梨消失,已过半月之久,阿梨怎么可能还待在那里呢? 不可能的。 “就在那里,他一直在那里等,道士哥哥,我们快回去找他吧!” 两人又回到了那座孤山,当时人间已至年末,天气逐渐回温,不久前的大雪早已融化,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都比大雪封山时容易太多。 常衡的唇角一直带笑,即将久别重逢的喜悦,压都压不住,脚下步伐轻快,与叶簌簌一前一后在山间小道儿上行走,身后布满道道残影。 “阿梨究竟在哪儿?”他又偏头问了一句,这已经是他问的不知道第多少遍了。他只想快点见到阿梨。 可叶簌簌也不知道孟梨的准确方位,她只是偷听到家族中的门生谈话,说孟梨居然就是狐妖,还不知被谁弄死了,就死在孤山上的雪地里。 还说,她的小叔叔看上了狐狸皮毛,直接让人剥了,那张皮毛已经洗刷好了,给她家冰封多年的长公子,制作成了一张狐皮褥子。 得了菩提心后,长公子终于有了生命迹象,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醒来。叶簌簌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公子身上,偷拿了家里的招魂幡,还有锁魂玉跑了出来。 虽然距离孟梨的死,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但,或许锁魂玉和招魂幡有用呢? 这两样宝贝是叶家从天道院求来的,当初就是靠着这两件宝贝,才将长公子离体的魂魄重新招了回来,锁回身体,再将人冰封起来。如今才得以起死回生。 “道士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孟梨平平安安的回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坚定。 下一刻,她就看见草丛后面,依稀藏着什么,走近一瞧,顿时吓得发出一声惊叫,人也往后一倒,跌坐在地,脸上的血色唰得一下,褪得一干二净。 眼睛大睁,久久难以回神。 “阿梨到底在哪儿?”常衡只是瞥了一眼草丛里腐烂不堪的狐狸尸首,语气越发不耐,他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了。再不见到阿梨,他真的会忍不住把叶簌簌也杀掉。 叶簌簌没有说话,抬手死死捂住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很快就爬满了脸,嗓子里发出了悲痛难忍的哭声,破碎又悲恸万分。 “你哭什么?我问你,阿梨到底在哪儿?”常衡的耐心彻底消磨殆尽,一刀抵在叶簌簌脖颈上,冷冷道,“说话!” 可叶簌簌却猛然向那具腐烂的尸首扑了过去,刀子划破了她的脖颈,也浑然不顾。 手忙脚乱地取出锁魂玉,往狐狸嘴里塞,又慌慌张张地取出招魂幡,往地上一扎,边哭边喃喃自语:“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我一定会救你的,孟梨,我一定会救你的!” “你说什么?”常衡怔愣,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叶簌簌的手臂,将人拖拽起来,厉声道,“孟梨在哪儿?你快告诉我!” “放手!我要把孟梨的魂魄招回来!”叶簌簌挣扎着大哭,“我一定能把他的魂魄招回来!你放开我!” 常衡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滩烂肉,神情错愕良久,手下力度更大,几乎要将人的胳膊生生捏碎,语气更冷:“我最后问你一遍,阿梨到底在哪儿?!” “他就在你面前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叶簌簌哭道,“狐妖就是孟梨,孟梨就是那只狐妖啊!” “……” “你放开我,让我救他,我可以救他!” “不可能!阿梨才不是狐妖!他才不是!”常衡瞬间暴怒,瞳孔都烧成了血红色,“我不许你侮|辱阿梨,他才不是狐妖!!” “他是,他真的是狐妖,道士哥哥,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是狐妖!你帮帮我,你帮我一起救他,好不好?道士哥哥,你帮帮我,救救孟梨吧,救救他!”叶簌簌哭得更惨,“我求求你,放开我,让我救他!” 常衡怔怔愣愣,手一松,叶簌簌就再度扑了回去,两手飞快结印,驱动着招魂幡。 漆黑的幡面上,隐隐有血色光芒流窜,叶簌簌用发簪划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注入招魂幡,伴随着幡面上的符文,逐渐被鲜血点亮,周围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卷杂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在三人周身飞速旋转。 可只是顷刻之间,就风息叶止。 “不,不可能,不可能!”叶簌簌哭着大喊,再度招魂,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没办法将孟梨的魂魄招回来。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孟梨死得太久了,肉身都腐烂了,魂魄无处可去,只怕早早就入了地府。 如今再施法招魂,又有什么用呢? 反而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一旁,叶簌簌看着无动于衷,犹如一座冰山般屹立在面前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发出质问:“常衡!你到底爱不爱孟梨?是狐狸,还是人,又有什么分别?难道孟梨是狐狸,你就不再喜欢他了吗?” “……” “就算他是狐狸,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啊,他一直,一直喜欢着你,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他,他一直喜欢我?他喜欢的一直是我……?” “这还不够明显吗?他喜欢你,从很早之前,他就喜欢你,他喜欢你喜欢到,看见你跟我说话,他都会吃醋嫉妒,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吧?”叶簌簌苦笑,可笑她一直以来,也在偷偷喜欢着孟梨,可是孟梨的眼里,始终只有常衡! 孟梨嫉妒她和常衡说话,那她又何尝不嫉妒孟梨和常衡说话呢? “狐狸,阿梨……阿梨是狐狸,狐狸就是,阿梨?”常衡喃喃自语,忽然从怀里掏出了那颗珠子。他蹲下身来,刚要伸手,叶簌簌就忙拦他:“你不要伤害孟梨!” “滚开!”常衡将人推开,而后将那颗珠子小心翼翼挂回狐狸的脖子上,而后,那狐狸的样子就变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也变大了。 逐渐变成了人的模样。 可又完全不像个人,因为——尸体高度腐烂,从头到脚的皮也被人剥得干干净净,脸上满是发黑的淤血和烂肉,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可还是能从脸型和五官的分布,隐约看出,这就是孟梨。 不会有错,这就是孟梨。 常衡望着面前的尸体,愣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俯身就要同往常孟梨赖床般,小心翼翼地伸手抄过腿弯,想将人抱起来,可手臂才刚刚环过他的后背,腐烂不堪的尸首,就如同朽木一般,从他的手间瓦解,连骨带肉分崩离析。 一瞬间,瘦小细窄的肩背,就如同受了腰斩,瞬间从中间剥裂,连最后一根支撑全身的脊椎,也卡擦一声,断了两截,稀烂的肉糜鲜红如血,淋了他满手。 叶簌簌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所有的哽咽都堵在了喉咙处,跌倒在地,望着眼前残忍至极的画面,此生都无法再忘记。 “……阿梨,我找到你了,原来,你真的还在这里,我找到你了。”他捧着狐狸的头,亲腻地往自己脸上贴,紧接着,两行眼泪唰得一下淌了出来,“我不会让你孤单的,我这就来陪你……” 叶簌簌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常衡手起刀落,一刀狠狠从自己的胸口,捅了进去,力道之大,完全贯穿了整个胸膛。她甚至都听见刀子斩断肋骨,发出的卡擦声,大片鲜血很快就氤氲开来,染红了雪白的袍子。 可是很快,鲜血又逐渐收了回去,锵的一声,短刀从胸口倒飞出来,掉落在地。 叶簌簌望着眼前的一幕,吓得几乎失语了,不由自主地手脚并用往后挪。 却看见常衡又抓起短刀,面无表情地又往胸口狠狠连捅三刀,每一刀都锉断肋骨,将大片的血肉拖拽而出,绞得满地鲜血。可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如初。 “怎么死不了呢?我想死啊……”他喃喃自语,无论他是捅穿胸膛,还是割腕抹脖子,结果都是一样。徒劳无功。 在玉衡碎片的力量附着之下,连死都是一种奢求。 恍惚间,又想起当初,孟梨抓着他的手,给他看手相,信誓旦旦地说他命长。 那时常衡还不以为然,如今才知当时错, 如果死不了的话,那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和折磨。 “招魂幡和锁魂玉本是天道院的法宝,多年之前,被叶家求走。”常衡的语气平淡,可眼里却布满了森然的杀意,“叶家,叶簌簌?” “我问你,你腹中的孩子呢?” 叶簌簌瞳孔剧颤,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眼睁睁看着常衡拖起狐狸的脑袋,提刀缓步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沉声道:“我想,你最起码有三句话要说。” “道士哥哥,之前的叶簌簌,并不是我,我与你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也没有孩子!” 常衡面无表情,轻轻吐出一字:“一。” “道士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常衡:“二。” 叶簌簌彻底慌了,一边哭,一边摇头,恳求道:“你杀了我,放过,放过叶家吧,求求你了,道士哥哥,放过叶家吧!” “簌簌,你怕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常衡轻轻一笑,“既然是朋友,我又怎么会杀你呢?” “道,道士哥哥……”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口中心心念念保护的叶家,是如何血流成河的。”既然他死不了,那么,谁都别想活。 第72章 借尸还魂到女主哥哥身上 【阿梨,醒醒,不要睡了。】 【阿梨,快醒醒……】 孟梨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系统,他想回应,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记得,自己被常衡一刀捅死了,死后灵魂化作一缕青烟,越飘越高,耳边尽是呜呜的风声,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周围很快就沉寂下来,久久都听不到小系统的声音。孟梨有点急,数次想开口喊一喊,可他的嘴皮子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随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在飞速下降,耳边尽是呼呼呼的风声。突然,嘭的一声,落地了。 就彻底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梨才逐渐清醒,身下在晃荡,似乎是坐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上。他还是没劲儿,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耳边传来男人的怒斥声:“快!再快一些!我就不信了,那个疯道士敢追到天道院!” 声音很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 但隔着什么厚重的东西,又被车轱辘旋转的声音压着,听不太真切。 随后又听刷拉一声,厚重的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寒风簌簌往车厢里灌,孟梨觉得有些冷,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很快裹挟着一身清寒的人影,就逼近过来,瞬间将他整个笼罩住了。 他被抱住了,孟梨很清晰地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当即蹙了蹙眉,有些想呕。 “阿离,莫怕,很快就到天道院了,小叔叔与天道院的宋远山有些私交,他一定会收留我们的,你再忍忍……”边说,边扯开褥子,往孟梨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好像是块玉佩。 孟梨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右手被冰冷的手指包裹起来,渐渐攥紧了。 “……阿离,你睡了那么久,该醒了。” 声音更近了,也更为清晰。 孟梨这才听出,此人居然是叶家主! 可是,叶家主为什么要这么亲密地喊他“阿梨”呢,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带着他去天道院,找什么宋远山? 还有啊,他和叶家主的关系没有好到叶家主可以自称叔叔的地步。 他不理解。 外面又传来人声,听起来无比惊慌:“不,不好了,家主!那个疯道士追上来了……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声,马儿受惊发出嘶鸣,撒腿继续狂奔。 孟梨听得出来,应该是赶车的人被杀了,刚刚还落了马,可是,是谁杀的呢? 疯道士……常衡? 不可能,常衡只会杀妖,才不会杀人呢。更何况,常衡不好好跟叶簌簌双宿双栖,跑这追什么马车? ……哦,叶簌簌也在马车上。 孟梨瞬间就如死人一般安详。 “可恶!”叶家主破口大骂,“那个疯子!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唰的一声,再度掀开车帘,随即一柄染血的长剑瞬间飞掠而来,叶家主手疾眼快,提剑挡开。一手执剑,一手拽过马缰绳。 原本随行的十多个骑马的门生,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怕都已惨遭毒手。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叶家三日前,被疯道士闯入,当天夜里,叶家满门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那个道士真是疯了,杀红了眼,不管有仇没仇,挥手就是一刀毙命,除了留下老弱病残幼,以及女人,其余人挥刀就杀,半点情面也不讲! 若不是他抱着尚未苏醒的叶长离,带领十几个门生走了暗道逃离叶家,只怕三天前,就已经惨死在疯道士刀下了。 饶是如此,疯道士还是追了过来,叶家主远远就听见后面传来飒飒声,神情越发凝重。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抵达天道院了! 只要藏身天道院,谅他也不敢在天道院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夜色深沉,一辆不显眼的乌顶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疾行。 忽听嘭的一声,马车后轱辘不知被什么东西击碎,车身瞬间发生倾斜,叶家主好不容易稳住马车,忙用剑挑开车帘,急急往车厢里望。 就见被厚实的褥子包裹住的人,依旧昏睡不醒,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根本看不出是个活人。此刻安安静静地躺着,因为刚刚车身晃荡,身体也发生了倾斜,向上扬起的玉颈莹白如冷玉,光滑透亮。 叶家主刚要松口气,忽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一把染血的刀,瞬间从上而下,劈开了半个轿子顶,他仰头望去,雪色的衣袍迎风飘摇,疯道士就站在另一半马车顶上,冲着眼前面色煞白的叶家主,微微一笑: “我说过,你们跑不掉。” 锵——刀剑相接的声音,在耳边骤响。孟梨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冷冽的劲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但他依旧很安详,老老实实扮演一个死人。动都不动一下。 他听得出这是常衡的声音,虽然不明白常衡明明都跟叶姑娘在一起了,怎么还敢追杀叶家主? 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一家人。 不过,孟梨此刻完全不想思考问题,他就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当一个老实的死人。 不玩了,太累了。 既然回不了家,那从今往后大路朝天,他和常衡各走一边。 再也不要有半点牵扯。 耳边持续传来打斗声,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伴随着法术攻击,原本就被劈了半个顶的马车越发摇摇欲坠,最终轰的一声,彻底炸开。马儿受惊失控,撒腿就往林深处狂奔。 叶家主本来就不是常衡的对手,更莫说如今的常衡失心之后,修为大增,几个回合就惨然落败,还被一掌打下了马车,翻滚了十多圈,才堪堪停下,一大口血狂喷而出。 见常衡竟提刀俯身,欲探被褥里藏着的人,叶家主看得目眦尽裂,忽然一挥手,一捆缀满黄符的绳索,猛然抛了过去,刚好套住了常衡。 常衡眉头一蹙,一刀狠狠扎透了脚下的木板,才不至于被叶家主拽下马车。叶家主又不肯松手,如此一来,只能被狂奔的马儿拖拽。 这山道本来就崎岖不平,马儿受惊之后,某足了劲儿地瞎跑,叶家主身上所穿的衣服,很快就被碎石磨得稀烂,直至鲜血直流,血肉模糊还不肯松手。甚至还试图再度翻身上马车。 常衡冷冷一笑,一手抓过绳索,手腕一挣,直接反捆住叶家主的双臂,如此一来,他纵然想松手也不能了。甚至无法飞身翻上马车——因为常衡的刀,就在马车上等着他。 血肉和骨头被磨碎的声音,在凌乱的车轱辘声中并不明显,可叶家主的惨叫,却响彻云霄。 连一直安详装死的孟梨,都忍不住瑟瑟颤抖起来,下意识想往厚褥子里缩,可褥子刚好被刀扎通,根本也挣不动。他甚至因为车身晃动得太过厉害,而像个皮球一样,从褥子里翻了出来,眼瞅着就要滚下马车。 幸好被一截横木拦住,才不至于掉下去。 孟梨依旧安详——实则确实动弹不得。 过了好长时间,失控的马车才终于停下。彼时,叶家主的惨叫声,已经弱不可闻了。 常衡跳下马车,走到叶家主面前,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簌簌是,是无辜的,她是被我逼迫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听着是快不行了,叶家主用最后的力气道,“求,求你,放了簌簌,还有……”他染血的手指,挣扎着抬了起来,指了指马车上躺着的人。 而后,就彻底没了气息。 手起刀落,斩下了叶家主的头,常衡弯腰抓着头发,将血淋淋的脑袋提了起来,而后,他又跳上了马车,注视着从方才开始,就一动不动,犹如死人的人。 他没见过这个人。 但他知道,这个人就是叶簌簌口中的长兄,多年前,因去秘境历练,被仇家偷袭,生剖心脏,惨死后,叶家千方百计向天道院求取了招魂幡和锁魂玉两件法器,这才将魂招回,此后冰封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合适的心脏换上,让他得以死而复生。 而常衡的菩提心,就是最适合他的心脏。 “不过看来,你根本无福消受我的菩提心啊。” 常衡的声音低不可闻,将叶家主的脑袋,放在一旁,而后一手抓住此人的头发,将人半提起来。刚把刀子横上去,就见此人眉头蹙了蹙,似乎是要醒了。 事实上,孟梨确实是要醒了,头皮被扯得生疼,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常衡会扯人头发呢。 还有就是,就算他们之间感情破裂了,常衡最终选择了叶簌簌,但总该顾念点旧情,把他放了吧? 一见面就扯头发,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常衡现在真有出息,都学会扯头发了。 他头皮疼,尝试着动动眼皮子,居然睁开了。 眼睛睁开的一瞬,迎面就被雪亮的刀锋晃了一下,孟梨下意识眯了眯眼,透过如镜的刀面,依稀看见一副陌生的容貌。 这,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脸! 他之前的脸看起来稚气未脱,原本生了双丹凤眼,后来被常衡日夜操|干,不知怎的,渐渐就成了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动情时面若桃花,香腮凝雪,犹如牡丹般娇艳欲滴,煞是妖娆动人。 而如今的脸,褪去了稚气,可能是皮肤过于惨白的缘故,显得有些病态,甚至还多了几分冷清,连瞳孔都淡如琉璃,好一张性|冷淡脸! 被人抓着头发提了起来,半死不活的像条搁浅的鱼。 这是谁? 是他吗? 孟梨神情恍惚,脑海中又闪现过那天雪夜,常衡将他死死按在雪地里,毫不留情一刀狠狠捅进了他喉咙的画面。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亡的恐惧,如幽深的海水,迅速覆盖至他全身,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再一次选择逃离。 “不,不要杀我,不要……” 他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逐渐能掌控现在的身体了,抬臂挡在脸前,惊惧之下,缩得像个鹌鹑,连声音都很陌生。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现在的声音,没有以前的稚气,但可能是很多年没有说过话,语调有些怪异,再加上他很害怕,声线一直在抖,听起来就更可怜了。 就说这几句,常衡松了手,孟梨把自己缩成了球。这具身体很难控制,双腿格外难,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腿抱在胸前。 常衡怔愣,万分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少年,他敢确定,今夜是他们初见,可不知为何,此人一开口,就说这种古怪的话。 这话,这语气,这可怜样,分明,分明和孟梨如出一辙! 可眼前人,乃叶家长房公子,又怎么可能是孟梨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菩提心在他身上,所以,才会突然产生一种诡异的怜惜感。 一定是这样,只要把菩提心挖出来,这种怜惜感就会消失。 常衡面无表情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拽了过来。触不及防之下,一张布满了惊恐和泪痕的惨白俊脸,蓦然撞入了眼帘。 他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越发神情恍惚,竟鬼使神差想摸摸此人的脸。 看见他闭着眼睛,流着泪缩起了脖子,分明就是怕到了极致。他越是害怕,常衡越是觉得熟悉,抬手轻轻拨开此人脸上的碎发,冰冷地命令他睁开眼睛。 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不仅不肯睁开,反而闭得更紧了,到了最后,再一次晕厥过去。 一枚玉佩从他的掌心处滚落。 常衡拿起一瞧,上面刻着一个名字,喃喃念着:“叶长离。”然后,又偏头看了看那张陌生的惨白人脸,油然生出一种诡异大胆的念头。 第73章 糟糠之妻爆改大舅哥 常衡还是没有放过他,孟梨醒来时,正躺在床上,身下铺着很厚实的褥子。如今人间虽已立春,但倒春寒还是冷的。 他逐渐能控制住现在的身体了,只是双腿还不太听他的使唤,死了半截似的,在他腰底下挂着。 屋里光线昏暗,没什么家具,空荡得很,外面风挺大,吹得树梢摇晃,分叉的影子落在纸糊的窗柩上,像无数只缠绵的鬼手。 孟梨才刚要起身,忽觉手腕一紧,紧接着黑暗中就传来清脆的铃声。尚未反应过来,房门就从外推开了,一条细细的银线被拉了起来,上面缀着只精巧的铃铛。屋里瞬间亮如白昼。孟梨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常衡从门口就开始卷线,一直卷到了床边,随手将银线挂在了床帘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定定地看了孟梨片刻,似乎在等孟梨先开口。 可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常衡道:“你想不想见见你妹妹?” 妹妹? 孟梨很懵,他没有妹妹啊。 “你忘了叶簌簌了么?”常衡低声道,“她就是你妹妹,现在也在我手里。”顿了顿,他强调,“尚活。” “……” “我的心,你用着如何?”常衡又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孟梨:“……” 昏厥之前的记忆,瞬间如海浪般涌了上来,稍微梳理了一番,就大致明白自己现在啥处境了。 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可笑——叶家心心念念想得到菩提心救人,结果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孟梨。 他又借尸还魂了。 第二反应才是可悲,兜兜转转,自己还是没有逃出夹在男女主之间的怪圈。 开局小系统就跟他讲过,叶家长公子与女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毫不客气地说,女主就是叶家为他准备的女人。 而在原文里,女主得手之后,还跑回去和他成亲了呢,只不过最后被男主给截胡了。 很好,真狗血,糟糠之妻爆改大舅哥。 常衡要是发现了,只怕会恼死吧。 孟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此刻不想见常衡,更不想见到叶簌簌。索性就闭上了眼。 “我知道,你不是个哑巴。或许,你希望我换一种方式问话。”常衡取出短刀,用刀背轻轻抵着他的脖子,迫他扬起玉颈,“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认得这把刀吗?” 这是孟梨曾经送他的定情信物,又曾经刺穿过孟梨的喉咙,如果此人真的是孟梨,那么…… 一定会有反应。常衡在试探。 可他却不肯睁开眼睛,清瘦的肩膀,止不住地颤了起来,他一颤,常衡就立马把刀挪开了,一把背到了身后——若不是孟梨倒也罢了,但倘若真是孟梨,他拿杀孟梨的刀试探孟梨,这本事就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刀子一移开,刚刚还紧绷的神经,瞬间就松泛了些,孟梨缓缓呼出口气,试图往床里面挪挪,可双腿却不肯听他使唤。 他狐疑是常衡对他的腿做了什么,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还是没什么感觉,像是个残废。 残废。 他愣了愣,随后下意识抬眸望向常衡。琉璃眸里满是怨恨和迷茫。 “不是我做的。”常衡掀开被褥,隔着衣服,曲指从小腿划到大腿处,方停了下来,“你被冰封了太多年,寒气尽数汇集于腿。” “不过,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就为你治腿。” 孟梨不知道常衡到底几个意思。 他在脑子里大致把那天晚上发生在常衡身上的事,完整过了一遍: 常衡先是被叶簌簌引走,两人旧情复燃,私定终身,之后,常衡就回来和他划清界限,又去寻了叶簌簌,本以为能和她双宿双栖,结果人家就是故意过来骗菩提心的。 倒霉蛋常衡失心不死,但陷入疯魔,一心一意要找叶簌簌报仇,结果可不巧了,疯疯癫癫时,正好遇见了一只狐妖,当即就把狐妖杀了泄愤。 但这当然远远不够,被骗了心的常衡对叶簌簌又爱又恨,把人抓来囚|禁,恨到一气之下,血洗叶家,杀了人家叔叔,还把人家哥哥也绑了来。 大致和原文走向差不多,只不过,提前了那么一点。 孟梨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定位——就是男主虐女主的工具人。 女主得知家族被灭,肯定要寻死觅活,要不然对不起族人。可男主对她又爱又恨,哪里忍心让她死?只能抓个筹码,威胁女主“你要是敢死,我就怎么怎么样”,然后一直虐到女主终于受不了,什么都不顾,绝望下身死,男主才追悔莫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主死,而无能为力。最后抱着女主的尸体,满脸灰败地说一句:是我输了,我确实左右不了你的生死。 这种狗血戏码,孟梨生前在电视剧里看过。 被当成叶家长公子还能暂时保命,要是被常衡发现,他就是自己玩腻了之后,无情丢弃的糟糠之妻。为了不被又爱又恨的叶姑娘发现,自己曾经玩弄过男人,那还不得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说得多错得多,孟梨拒绝交流,再度躺平,安详得如同一个死人。 常衡眉头一紧,刚要再开口,忽听隔间传来“嘭”的一声,随即是重物落地声。顿时神情骤变,忙起身要走,随即又想到什么,将先前的银线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之后才步履匆匆地离开。 等人一走,孟梨就起了身,他才不要当什么工具人,哪怕是爬,也要爬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可这银线看着细,实则跟鱼线似的,非常结实,系的手法也很特殊,无论是解,还是咬,都不行,反而还震得铃铛乱响。孟梨面色一白,呼吸顿时就紧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动之后,铃铛依旧在响,定是另一边的常衡动作过于剧烈。 想来刚刚那动静,应该是有人撞墙了。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下一刻就听见隔间传来叶簌簌凄厉的哭声: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杀了我叶家那么多人,还砍下了我小叔叔的头!” “你让我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孟梨撇了撇嘴,为什么?虽然恨你骗了他的心,但实际上还是爱你呗。这还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他没兴趣听男女主之间的爱恨纠葛,实在解不开绳子,索性就捂着耳朵,蒙头继续睡。 常衡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只是系着两人的银线颤得非常厉害,铃铛也响个不停,感觉那头动作挺激烈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叶簌簌的哭声更大,反复说着“不要,不要”,然后就是尖叫。 最后又化作呜咽声,似乎被堵住了嘴,渐渐的,声音就弱到听不见了。 孟梨捂耳朵的手,并没有因为哭声消散,而松半点,反而越捂越紧,因为他不想听见常衡强迫叶簌簌的过程。 他觉得恶心,但凡听见一点点,都会让他立马呕出来。 那银线越拉越紧,也代表着常衡离他越来越远,也不知道到底要到哪里去,兴许只是不想分享活春宫,哪怕只是声音。 就在孟梨以为,自己要被银线拖下床时,银线突然松了,还越来越松,很快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常衡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从常衡离开,到常衡回来,最多也就一炷香时间,应该干不成那事吧? 毕竟,孟梨很清楚他的能耐,一炷香只是一个简单的吻而已。 “刚刚是你妹妹在哭,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常衡走近,把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然后连桌子抬到了床上。 孟梨:“……” 他没有看常衡,也没有看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只是冷漠地把脸转回面壁。 甚至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但没拉动,被桌角压住了。 “看来,你是真的把你妹妹给忘了,但她还没有忘记你,甚至为了救你,而处心积虑接近我。”常衡沉沉望了过去,眼里满是试探的意味,“叶长离,你妹妹方才自寻短见,撞得头破血流,你想不想看看她?” 孟梨还是没有反应,甚至把眼睛闭上了。可下一瞬,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从他耳边划过,冷得他一激灵。但还是没睁眼,那冰冷的触感,很快就从耳边一直往喉结处游走,最后,又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耳边还能听见常衡轻轻的笑,他不明白常衡这是在做什么,戏弄大舅哥有意思? 还是欺负残废很好玩? “这条蛇是不是很凉?” 孟梨瞬间慌了,对蛇的恐惧深入骨髓,几乎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就下意识发出尖叫,忙往角落里躲闪。 “原来,你怕蛇。”阿梨也怕蛇,但常衡已经从叶簌簌口中得知,叶长离生前的喜好,以及厌恶,畏惧的东西了。 叶长离是不怕蛇的,甚至还会吃蛇肉羹。 手指一松,一枚玉佩掉了下来,正好晃在孟梨眼前。 常衡意味深长地道:“这只是你的玉佩。” 孟梨这才暗松口气,随即又勃然大怒,刚张了张嘴,就看见常衡用探究的眼神,向他逼近。 一瞬间醍醐盖顶——试探,赤|裸|裸的试探! 常衡是在试探他! 难道,常衡已经发现了? 不可能! 如果常衡已经发现了,就不可能把他绑回来,定会远远把他丢了,省得他在叶簌簌面前胡说八道。 常衡迟迟等不到熟悉的骂声,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很快,他又道:“吃罢。”他在这碗面里,既加了孟梨喜欢吃的肉糜,也加了他特别讨厌吃的姜丝。 叶簌簌说,叶长离小时候,喜食姜香梅子,如此,定不会抗鱼沿.拒姜丝。 叶簌簌还说,叶长离喜食素,不喜荤,正好和孟梨的口味相反。 孟梨就爱吃肉,很讨厌吃青菜胡萝卜。 见对方迟迟不动,常衡慢悠悠地道:“叶公子,你是想让你妹妹亲自过来伺候你用饭么?” 让叶簌簌过来亲眼看着自己怎么被常衡绑在床上羞辱的,那比杀了孟梨还难受! 不就是一碗面? 他吃不就行了! 等等……这绝对不是一碗普通的面,常衡哪有那么好心拿面给大舅哥吃,只怕就是在面里下了什么东西,好以此来威胁叶簌簌就范! 一定是这样! 卑鄙!!! 孟梨拿筷子的手在抖,啪嗒一声,筷子掉在了被褥上,趁常衡的注意力落在了筷子上,反手就将桌子推翻。本以为弄翻了面,就可以不用吃了。 可并不能如他所愿。 “调皮一次就足够了。”常衡按着桌面,敛眸道,“我的耐心有限,没空陪你玩下去。” 孟梨到底还是把面吃了,里面都是姜丝,他不爱吃,但又不敢让常衡发现端倪,他故意埋头苦吃,嚼都不敢嚼,直接往嗓子里吞,结果就是,吃得太急,居然吐了出来。 还好巧不巧吐在了常衡的衣服上。 他觉得自己要完,边咳嗽,边吓得往墙角缩,下意识抬手挡脸,“别,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 可常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反而看着吐出来的姜丝,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拾干净。之后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拿出来给他吃。 这点心有两种,一种是叶长离不吃的奶糕,一种是孟梨喜欢的花生酥。 叶簌簌说,叶长离不吃奶糕,哪怕沾一点点,都会腹痛如绞,常衡在里面加了止疼药。 也就是说,真正的叶长离肯定不会选奶糕,而真正的阿梨,为了和他赌气,故意装不认识,肯定会放弃花生酥,而去抓奶糕。 事实上,也正同他猜想的一样,孟梨为了不被怀疑,果断挑了奶糕,并且毫不知情地直接吃了下去。 吃完后,他还恶狠狠地瞪着常衡,可当常衡一有什么动作,哪怕只是抬抬手,或者是站起来,孟梨都会应激地立马蜷缩起来,抬手挡脸。 常衡见他这么怕自己,根本一点都不敢和孟梨相认。 以前多么希望,孟梨能对他心生畏惧,从而乖乖听话,现如今就有多么悔恨。 是他一手把孟梨身上的尖刺拔了下来,如今却又希望孟梨变回从前的样子。 叶簌簌说的对,是人是狐狸,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孟梨变成什么样子,都依旧是孟梨。 当天晚上,孟梨就喜提了常衡的按腿服务——先是用艾草水洗干净双腿,然后就以灵力为其疏通淤血堵塞的筋络。忙到子时,常衡才停手。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抱了床被子,自顾自在地上铺好。然后就吹熄了烛火。 孟梨:“……” 看样子是爱屋及乌,因为爱叶姑娘,所以对大舅哥也好。 来他房里睡,只怕是不想强迫叶姑娘。 孟梨拽过被子,蒙头就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忽听铃声,被银线系住的右手腕猛然一颤,感觉腕上的脉搏,被一股力道压了一下。像是在试探他的脉搏是否有力。 他没在意,继续睡。 可没睡多久,脉搏又被银线压了一下,一晚上反反复复,一直到天亮时,隔间又传来动静。 “常衡!我哥哥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要杀要剐,你冲我一个人来,你放过他!” “孟梨如果还活着,肯定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样!他那么善良,定不会计较你失手杀他之过!” 之后,声音断了,像是又被堵了嘴。 孟梨怔愣,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但叶姑娘说错了,他会计较的,新婚之夜惨遭抛弃,还被无情杀害。 他得多善良,才会不计较? 他们暂且住在一处荒僻的宅子里,孟梨的双腿有知觉,但一直不太好控制,连抬一抬都费劲。 常衡每日大多时间,都耗费在他的这双死人腿上,各种捣腾药浴,为他疏通腿上的筋络,然而孟梨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脸色又过于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呼吸都孱弱,一阵风吹来,就会急促咳嗽,像是随时都可能悄然无声地死去。 他的每一声咳嗽,都令常衡牵肠挂肚,彻夜彻夜,辗转难眠,一次次地用银线查探孟梨的脉搏,生怕他悄悄咽气。可孟梨越来越频繁的晕厥,让常衡几度濒临崩溃。 常衡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从前自己的毫无节制,让身为狐妖的孟梨,妖力溃散,精元虚弱。 自己每一次穿着道袍,压着孟梨行事,本身就是对狐妖的莫大伤害。 他还自以为是对孟梨好,逼着孟梨碰桃木剑,碰拂尘,甚至是碰黄符,殊不知那些东西,都是杀妖的利器。可他却只当孟梨过于顽劣任性,动辄就凶他,甚至是打他。 或许,这所有的委屈加起来,让孟梨本身对“生”不再抱有希望。 常衡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个瓷娃娃,生怕一着不慎,瓷娃娃就碎了。 孟梨一看见常衡就闭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等人走了,才会睁开眼睛,往窗户外望去。 原本窗外挺空的,只能看见半壁土墙,也不知道土墙哪里招惹到常衡了,就被他推倒了,之后移植了一棵桃树。 如今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只要孟梨一往窗外瞥,就能看见艳丽灿烂的满树桃花。 因为他不能走路,只能瘫坐在床上,常衡就给他亲手做了个轮椅,天气好的时候,就将他抱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到院子里吹吹风,晒晒太阳。 虽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孟梨实则根本没有和叶簌簌碰过面。 叶簌簌撞了一回墙之后,就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不怎么出声,叶家主的头颅被常衡带了回来,就悬挂在走廊的尽头,有一回孟梨意外瞥见,还吓了一跳,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腿,到底还有没有救。但他不想一辈子都窝在轮椅上,被囚困在此,每天每夜和常衡抬头不见低头见。 所以,孟梨还是想要逃离。 可他拖着一双不听使唤的死人腿,又能往哪里逃呢。 叶簌簌撞了一回墙,没死,伤还没好利索,就趁着常衡不注意,梅开二度,这回是打碎了碗,用瓷片抹了手腕。 孟梨虽没亲眼看见,但他嗅到了很浓郁的血腥气。听着隔间传来的动静,在黑暗中静静躺了很久。 再这么耗下去,叶簌簌油尽灯枯是早晚的事。 当天夜里,孟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并且在第二天就趁着常衡给他准备药浴时,摇动着轮椅,打开了隔间的门。 手心里攥着一块石头,被他反复打磨,已经很锋利了。 第74章 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叶簌簌被推门声惊醒,猛然扬起一张惨白的脸。 额头上还缠着白布,右手腕上也是如此,但手腕上是新伤,隐隐可以看见血色。 衣服和被褥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可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 绳索避开了她的伤处,从手臂的位置,将她绑在了床上,虽不至于连翻身都难,但以这种情况来看,自戕的可能性极低。她的嘴也被一张黄符贴上,没办法自己取下,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一双漂亮的眼眸,此刻已经肿成了核桃,艳|糜至极,瞧着十分可怜。 在惊见来人后,叶簌簌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些,脸上也满是惊愕,甚至挣扎着起身,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神还一直往外飘,示意对方赶紧离开。 轮椅逐渐向她逼近,因为是背对着光的缘故,叶簌簌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一直到轮椅的轮子,嘭的一声撞在了床沿上,才堪堪停住。她也趁此机会,挣扎着仰头望去,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个清楚。 可她又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逐渐重叠。 因为叶长离死后,就被冰封的缘故,相当于“保鲜”,不管是容貌,还是身形,都保持着临死前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而当初那个只到叶长离腰的小女孩儿,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叶簌簌一眼认出了他,却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认出自己。 她努力想摆脱束缚,揭开嘴上的黄符,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初总跟在他身后转悠的小簌簌。 可是她除了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之外,再吐不出别的字。 孟梨静静看着她在床上艰难挣扎,像是脱水的鱼,无力地扑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片刻后,他举起了右手,手心里赫然攥着一块被打磨得极其锋利尖锐的石头。 只要对着叶簌簌的喉咙,狠狠来这么一下,那么,她立马就会血溅当场了。 与其被常衡囚|禁于此,隔三差五寻死,却又一次次被救回来,最终被折磨得油尽灯枯,不如孟梨给她一个痛快。 就算两人还深深爱着彼此,可中间隔着叶家的血仇,除非叶簌簌脑子坏掉了,否则怎么可能放下仇恨,心无旁骛地和常衡破镜重圆呢? 等待两人的,只会是抵死纠缠,互相把对方折磨至死。 孟梨昨晚彻夜未眠,才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决定,看在他们曾经是朋友,还共患难的情分上。 亲手送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好朋友叶簌簌上西天。 可真当他把杀人的利器,对准叶簌簌的喉咙举起来时,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长这么大,受到的所有教育,都不允许他做违反乱纪的事情,尤其是杀人,他连虐待动物都不敢,又怎么敢去杀人呢。 叶簌簌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得到了常衡的偏爱而已啊。 如果孟梨要因为这个,而心生怨恨,对叶簌簌痛下毒手,那么,他就是个心胸狭隘,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还试图给自己找理由编借口的杀人犯。 为了一个男人,他就把自己变成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这真的值得么? 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他为了一个男人,就嫉妒成这样,肯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没有哪个学校,哪个老师,专门培养出社会的毒瘤。 更没有哪家父母辛辛苦苦十七年,就为了培养出一个残杀未成年少女的杀人犯。 冤有头债有主,杀他的人是常衡,他应该去找常衡报仇才对啊,怎么能偏激到去杀叶簌簌呢。 这不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欺软怕硬,又是什么? 叶簌簌眼里满是惊愕,愣愣地看着,有错愕,有惊讶,也有些迷茫,但唯独没有惊恐。 从潜意识里觉得,和自己从小认识,还很偏爱自己的长兄,若干年后从冰封中苏醒,绝不会二话不说就动手伤她。 最终,孟梨只是割断了绳索,然后转动着轮椅,背对着叶簌簌,冷漠无比地道:“你走吧。” “我们一起走!”叶簌簌已经撕开了嘴上的黄符,从床上下来时,还有些晕厥,伸手就要去推动轮椅。 可却被躲开了。 孟梨扭动着轮椅,往旁边躲闪,背对着她,语气更冷:“你也看见了,我不能走路了,你带着我,只会是个累赘。” “可是……”叶簌簌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没什么可是!”孟梨打断她的话,“再啰嗦下去,等他回来了,一个都跑不了!” “但我不能丢下哥哥不管!”叶簌簌扑到轮椅前面,抓着一截衣袖,仰头哭道,“叶家现在就只剩你我兄妹了,纵然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跟我称兄道妹?”孟梨把衣袖抽了回来,嗤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父母早亡,跟着祖母长大的孤女,和叶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旁系。要不是见你可怜,叶家岂会收留你?” “哥,哥哥……”叶簌簌神情愣怔,完全没想到,一直很偏爱自己的温柔兄长,时隔多年,居然要对她说这么绝情的话。 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伤人了,可接下来还有更伤的。 “一个卑微的孤女,也配和我死在一起?”孟梨上下嘴唇一碰,轻轻吐出一句,“你代表不了叶家,所以,滚罢。” 走的越远越好,千万别再被常衡抓住了,否则,等待她的,只怕是更严酷的囚|禁。 只要常衡抓不住叶簌簌一天,自己这个大舅哥就不会死,常衡肯定得留着他,逼叶簌簌回来。 或许,接下来会受一些苦,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会受太久的罪,常衡就算不动他,他都难活。真要是动他了,孟梨铁定撑不了多久。 气走了叶簌簌之后,孟梨就把轮椅往院子里摇,他想再透透气,晒晒太阳,看看外庭的石墙上的那只天天过来睡觉的猫。 再不看的话,以后只怕就没什么机会了,常衡应该会把他当狗一样,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吧。 可平日里都是常衡帮他推轮椅,孟梨还不太熟悉,穿过走廊时,没有控制好,竟让轮子绊到了台阶,因为惯性,他整个人往眼前的地面摔去。 摔了,但没有完全摔。 一条银线横过他的胸膛,将他稳稳拉了回去。 孟梨低头愣愣地看着银线,忽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瞬间如芒在背。 他竟一点都没察觉到,常衡是何时回来的。 甚至都不知常衡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背后。 感觉轮椅在动,常衡已经推着轮椅,将他带到了外庭的石墙下,那只猫果然趴在墙头睡觉,舒坦的猫爪都伸出了墙。 “你把人放走了,自己却留了下来。”常衡的语气很平淡,缓步走至正前面,将一方软毯盖在了孟梨的腿上,蹲下身来,同他平视,“你是打算把自己赔给我么?” 孟梨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反应。 原本都做好了要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甚至都打算好,这是最后一次晒太阳了。 脸上不由浮现出了迷茫。 按理说,常衡不该去追么?怎么还闲庭信步,推他出来晒太阳? 甚至,还飞身上墙,将熟睡中的猫抱了下来,轻轻放在了他的腿上。 孟梨不明白他,真的一点都看不透他了。 “你喜欢猫,那我就给你找个笼子来,这样你就能养它了。” 孟梨嗤笑,把猫推下了地,看着猫儿伸了个懒腰,几步蹿到了草丛里,才语气冷漠地道:“我确实喜欢猫,但就是因为我是真心喜欢,才不会用铁笼子关着它。那种自以为是对它好的做法,实则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伤害,所谓的喜欢或者是爱,也无非就是占有欲和不甘心作祟。” 常衡沉默了许久:“你说的对,是我的想法过于狭隘了。” 顺势走到孟梨背后,取出一把梳子,轻轻给他梳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用嘴叼着梳子,动作不太娴熟地分出几缕头发,编起了小辫。辫尾系着新买的发绳,这是人间最新时兴的漂亮饰品,各种各样的都有。 他买了好些,有玉葫芦,铜钱,水滴,红玉珠,还有小铃铛,东西不值钱,但胜在新奇精巧,摊主说了,都是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儿。 既然别的年轻人会喜欢,那么,阿梨或许也会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常衡很用心给他编好了头发,确保没有一根头发打结,或者不顺,才将他抱去泡了药浴。他又换了一种药方,都是很名贵的药材,对活血化瘀有奇效。原本可以针灸的,但常衡考虑到,针灸会疼。 所以还是选择药浴这种温和的理疗,只希望孟梨能早点站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在阳光底下。 药浴之后,常衡依旧没有出去抓叶簌簌,给孟梨擦拭干净身上的水,还给他换了身新衣服,颜色娇艳,外层是喜庆的大红色,里面是白底的里衣。做工很精致,款式也好看。 最主要的是意外地合身。 孟梨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量了自己的尺寸。 “饿坏了吧?我从外面给你买了好吃的。”常衡夹起一筷子清蒸鲈鱼,蘸了汤汁,用手拖着底,小心翼翼送到孟梨唇边。 孟梨偏头躲开了。 “怎么,不爱吃鱼?”常衡又去夹红烧肉。 “我不明白。”孟梨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明明知道,是我把她放走了,为何还要……”话到此处,他抿住了嘴。 “为何还要治你的腿,还要小心翼翼呵护你么?”常衡抬眸瞧他,温声细语地道,“你那么聪明,早晚会明白的。”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孟梨又道,手已经摸到了筷子,在地上缓缓摩|擦了几下,把顶端磨尖。常衡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往他嘴里喂了块肉,见他实在不肯吃,才放了下来。 将饭菜往旁边推了推,保证一会儿的血溅不上去,才扬起了修长的玉颈。 “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 孟梨攥紧筷子,一言不发,微微垂着眼睫,眼底昏暗不明。忽然,手被一把握住,刺啦一声,那根筷子就穿进了常衡的喉咙里。 滚烫的血瞬间就溅了出来,孟梨愣住,茫然无措地看了看捅进常衡喉咙里的筷子,跟触电似的,立马甩开了手。 “不要紧。” 常衡将筷子拔了出来,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是被戳坏了声带。就说这话的空儿,伤口已经愈合了。孟梨看着渐渐结痂的伤,更加茫然了。 “很神奇,对不对?任何伤落在我身上,都能很快愈合。所以,你杀不死我。”他把染血的筷子,远远丢开,抓过孟梨的手,用手帕轻轻擦拭掌心指间的残血,“你可以把杀我当成一种游戏,或者可以供你排除苦闷的一种方式。不止是筷子,只要你喜欢啊,你也可以用碎瓷片,刀剑,斧头弓箭,鞭子也行,随便你高兴,只是别伤着自己了。” 话到此处,孟梨手上的血,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常衡仰头冲他笑了笑:“但你身体太孱弱了,只怕拿不起刀剑,多吃点饭,好有力气狠狠折磨我。” “……”孟梨把脸扭了过去,好半晌儿才低声道,“我不明白你,你的心思太难懂了,我好累,我不想猜了。” “那就不要懂,有仇报仇,有气撒气,累了就好好休息,不想猜就不要猜。” “……”孟梨又沉默了好久,“你还会去抓她回来么?” 常衡摇了摇头:“不抓了,就算你不放她走,我也打算等她伤好之后,就放她离开。”他缓缓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和她在一起,我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 “我一直喜欢的人,后来和我成亲了,只是我……是我太蠢,我把他弄丢了。” “我现在只想等他回来,不管多久,我都要等。” 孟梨冷冷一笑,事到如今,才跟他说这种话,既然不喜欢叶姑娘,那他倒是要问问常衡,你的菩提心是怎么丢的? 还不是为了叶簌簌才丢的? 可话到嘴边,又突然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有天大的难言之隐,也不是常衡新婚之夜抛弃他,还杀了他的理由。 他不可能再跟常衡破镜重圆,哪怕常衡现在终究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也只是退而求其次而已,孟梨从未被他坚定的选择过,一次都没有。 哪怕叶簌簌把他的心都骗走了,也只是暂且将人关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还生怕人死了。 常衡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叶姑娘,可每次面临选择,选的都是叶姑娘,他对叶姑娘处处偏袒,以礼相待,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吧。 可常衡却对“喜欢”的孟梨,百般拒绝,千般疏远,时常因为一些小事,而诸多苛责。 孟梨一直以来都战战兢兢,患得患失,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常衡生气了,就会再次被丢掉。 是因为愧疚罢? 被断尾,被舍弃,被驱赶,被抛弃,最后被杀。这是小狐狸一路以来的经历,他已经在攻略男主的路上走得筋疲力竭了。 如今坐在轮椅上,再也扑腾不动了,变得面目全非,常衡却突然说喜欢他,一直以来都喜欢他。 多么可笑! 烛火摇曳,照在孟梨苍白如冷玉的脸上,他垂着的睫毛倒映出两扇阴影,眼底再没有昔日的半点朝气和鲜活了,面对常衡近乎卑微的求爱,也只是冷冰冰吐出一句:“我恨你。” 这本就在常衡的意料之中,常衡道:“恨我也好。”只要心里有恨,就能生出求生欲。只要孟梨好好活着,就算是恨他一辈子也好。 孟梨恨他不要紧,他爱孟梨就足够了。 “……阳春三月下扬州,我带你去扬州玩,好不好?买你喜欢吃的糖人,糖糕,冰糖葫芦,蜜饯果子……”常衡轻轻攥着他的衣袖,冲着他微笑,可眼圈通红如血,小心翼翼地哀求,“往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只要你开心,想怎么样都行。” “我只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来照顾你,伺候你,给你出气解闷,行么?” 孟梨阖眸,并不看他,语气依旧冷漠:“堂堂离国的太子殿下,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我不是什么太子殿下。”常衡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脸贴在孟梨的手背上,清澈的眼泪,从眼眶中缓缓滴落下来,他怕弄脏了孟梨的手,赶紧用自己的袖子擦了去,语气更加卑微,“求求你…” 第75章 得到和失去,从不由我 从此地往扬州去,有很长一段距离。 走官道不行,孟梨腿脚不便,只能躺着或者坐着,时间长了腰酸背疼。 走水路更不行,他晕船。如果要常衡背着他走,只怕真到了扬州,桃李都该败完了。 常衡安慰他:“你放心,去之前我一定帮你把腿先治好,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听说那边的酒肆卖的酒水好喝,但不知道和阿宁上回请我们喝的梨花醉比,到底哪个更好喝。”他又在弄药浴,往木桶里加了许多磨碎又煮过的药材,各种颜色的汤汤水水混合在一起。 满屋里都是蒸腾的热气,还有药材的清涩味,此刻蹲在木桶边,用白色的襻膊将宽袖挽起,露出的小臂纤细,曲线流畅,却不似完好无缺的玉石,上面覆着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痕,早已经结痂落疤。尤其双手腕处,疤痕更明显。 那是割腕留下的疤。寻常有宽袖遮掩,倒也看不出来。 孟梨今日没有闭眼,半死不活倚靠在轮椅上,手里攥着两块浑圆的玉石把玩。这是常衡送给他的,说是常在手里盘,能锻炼手指的灵活度。 通体碧绿,质地上乘,没有过多的雕琢,只是打磨得非常光滑。孟梨有尝试过,能不能把玉石吞进嘴里,学古人吞金自尽。 但这玉石刚好,只够他在手心里把玩,还刚好比他现在的嘴要略大一圈。纵是把他下巴卸了,也断然吞不进去。又因为此玉质地坚硬,纵是如何摔砸,也依旧完好如初。实在不能用作伤人杀人的利器。 常衡把筷子,碗都盯得很紧,连院子里的石头,都清理得一干二净。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会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偷藏石块。甚至每隔半个时辰,就悄悄起身探他鼻息,反反复复确定他还有没有气。 好像以为这样,就能防止孟梨像叶簌簌一样想不开自戕。 “阿梨,我摸着水温正好,但如果你泡进去觉得冷了,或者热了,一定要跟我说啊。” 常衡把药浴弄好之后,才起身擦干净手,很娴熟地帮孟梨脱衣服,再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放进浴桶里。等人坐稳了,也不闲着,把脏衣服放进盆里,一边盯着孟梨泡药浴,一边洗衣服。 等孟梨泡好之后,他不仅把衣服洗好晒好,还顺便蹲在门口,煮好了粥,全程都不会让孟梨离开自己的视线。 确保自己只要一抬眼,就能完完全全看清楚孟梨。 他在粥里加了许多补血益气的食材,还能把所有食材炖得粘糯,糖放得也刚刚好,不至于太甜,也不至于寡淡无味。 他还学会了炖汤,鸡汤,鱼汤,排骨汤,虽然算不得好喝,但总归不至于喝着让人想吐。 他还会把鱼刺一根根仔细细细地挑出来,生怕孟梨误食,会卡伤喉咙,手巧到一整条鱼的鱼刺全部都挑出来,鱼肉都是完整的。 饶是百般精心照顾,可孟梨始终没能站起来。那双腿的肌肉已经萎缩了,又白又细,常衡只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攥住他的小腿。 经过多方打听,带他一起寻了一位当地有名的大夫。那大夫先是检查了孟梨的双腿,随后又问最近用了什么药,而后就示意常衡去隔间说。 隔着屏风,大夫直接开门见山道:“依我看,那小郎君的腿只怕没救了。” 常衡道:“大夫,无论多名贵的药,我都可以取来,只要能治好,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 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是老夫医术不精,烦你另请高明吧!”刚要离开,却被常衡拦住,大夫惊愕,“你,你这是……” “我并不想伤人,只不过,劳烦你出去,同内子说,他的腿还有得治,只要好生休养调息,早晚有一日能站起来。”常衡单手扣在大夫的喉咙上,低声道,“有劳了!” 大夫无法,只好按他说的办,还开了一堆名贵药材,都有补血益气之效。 回去的路上,孟梨都挺平静的。 虽然不知大夫去隔间跟常衡说了什么,但见大夫前后两副面孔,也明白了几分。 看来,这双腿确实救不回来了,以后真要坐一辈子轮椅了。 现如今,他跟废人有什么区分呢。 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就连自己爬上轮椅都难,还得常衡抱着他,才能上去。连洗澡穿衣服这么简单的事,都得常衡伺候着。 这样残废至此的叶公子,哪还有救活的必要? 他以前是那么健康,能蹦能跳,徒手连翻十个跟头都不在话下,现如今却借尸还魂到一个残废身上。让他怎么忍受得了? “没用!没用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成残废了!”孟梨突然失控,抡起拳头往腿上猛砸。还将挂在轮椅上的药包扯下来,撕拉一声,散落了一地。 常衡被他冷不丁的暴躁吓了一跳,赶紧绕到他面前,蹲下身,攥着他的手臂,急忙安慰,“怎么会没用呢,那大夫不是说了吗,肯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你别急。” “你不要再骗我了,这双腿不会好的,永远都好不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真的成残废了!……你现在开心了,对不对?你开心了!”孟梨挣开双手,攥紧的拳头胡乱往常衡身上猛捶,大喊大叫起来,“你开心了!你终于如愿了!” “我,我开心什么了?”常衡不躲不挡,任由他发泄。 “你怎么不开心?当初我和叶簌簌都受伤了,她伤到了腿,我伤到了脚踝,你可怜她年纪轻轻,怕她腿上落了残疾,为什么就不可怜我年纪轻轻,就不担心我脚上落了残疾?”孟梨恨声道,“你为什么扶她不扶我?为什么?!明明我也受伤了,你却先去给她疗伤,她是姑娘家,我忍了……可为什么,你给她疗完伤,就去给其他人看伤势!” “那时……” “对!”孟梨双手捂住耳朵,“你那时被人群包围住了!我知道你要说这个!” “……” “可那只是你的借口!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区区几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你?事分轻重缓急,人分亲疏远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懂?” 孟梨不想看常衡的脸,索性把眼睛也闭上了,“为什么只带她去采野果子,都不带我?为什么我生病躺在床上时,你们却要在房顶看月亮?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叶姑娘关系不和,却偏偏要带我们两个,一起回师门?”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害人,你明明就知道!却要在那天晚上,质问我叶姑娘的下落?”他的声线颤得厉害,语气狠厉,但也委屈万分,“你分明就是笃定我害她,你分明从来都不相信我!” “为什么……我和她都快死了,你却救她不救我?你还把我一个人丢在林子里,到最后才回头找我……” “……那是我的尾巴,你用我的尾巴去换钱,可换来的钱,却去救了你喜欢的叶姑娘!”孟梨又道,“明明时间来得及……明明你可以先救我,再去救她的,你明明可以两个都救…可你却拿着钱先去救她!” “你只在乎她,都不管我落到坏人手里,会不会,会不会被打断胳膊,打断腿,你就只在意她!!” 孟梨大力捶他,推搡他,声音凄厉:“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常衡有点糊涂,前面的事虽然有误会,但他都清楚,可最后一件,他不明白。将孟梨的手往下拽,急切地问:“什么时间来得及?什么两个都能救?你说清楚!”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孟梨冷眼看他,“我被坏人绑走了,需要五十万酬金!正好就是卖我尾巴的钱!你明明可以先救我,再带着我一起去救她,可你却……” “我不知道此事,我不知!!”常衡是真不知道这事,那天晚上,孟梨突然从房里消失,他都找疯了,后来,是叶簌簌自己回来的,也不是他拿赎金去救的! 他抓着孟梨的胳膊,语气更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 “你不知道?你敢摸着你的良心,以你在天之灵的亡母起誓,你真的没有看见过那道血书?你不知道我被坏人绑走,需要赎金?” 常衡立马跪地,竖指对天起誓:“我当真不知!也从未看过什么血书!若有半字虚言,就让,让我母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孟梨闻听此言,愣了愣。他知道,常衡或许会说谎,但绝对不会拿亡母起誓撒谎,绝对不会。 可就算这一次是误会,那别的呢? 还能次次都是误会吗? “是你自己误中媚|药,我为了救你,才献了身,可你不仅不肯对我负责,还,还非得设计,让我当众承认你是我师父!”话到此处,连孟梨自己都觉得好可笑,“你那么躲我,防我,屡次拒绝,百般避嫌,可我却一次次主动往你身上贴,你肯定觉得我不知廉耻,我特别廉价,对吧?” “廉价到,你想玩就玩,想碰就碰,玩腻了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一脚踹开。反正,我举目无亲,没人会替我做主,也没有人肯相信我说的话……哪怕我被你绑起来,强行带走,路过的人也只会觉得我是个坏东西!” 常衡放下手臂,摇头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 “不是?你敢说不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你却不敢对我负责!我只是去向你求一个答案,可你怎么做的呢?”孟梨问他,“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不需要帮忙回忆,常衡记得清清楚楚。他那天晚上没控制好情绪,失控之下打了孟梨。 事后,他万分悔恨,下定决心再也不动孟梨一根手指。可没过多久,又一次对孟梨动手。那次,他看见孟梨伸手去摸烧红的炉子。 也不知怎么搞的,又惊又恐之下,怒火攻心,拿起熬了个通宵做给孟梨的竹笛,就往他手上打。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让孟梨,乖顺一些,好好珍惜自己,不要自轻自贱,可到头来才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事后,他就更后悔了,恼恨得一夜夜地睡不着,去看望孟梨,还屡次吃闭门羹。那时孟梨一看见他,就吓得直躲,他的心都要疼碎了。 “你不敢说话,是因为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无法抵赖!”孟梨冷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对我忽冷忽热,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却要对我死缠烂打,你说,你是不是贱?” “阿梨,此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可以打回来,翻倍,十倍,百倍千倍,只要你能消气。”常衡语气急切地道,“可,可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也是在你死……”话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说下去了?哦,是你杀了我呢。你不说的话,我都忘了。”孟梨扬起脖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你用刀子,插进了我这里!” “……” “想要我原谅你,是吧?那你怎么不去死呢?”孟梨质问他,“你与其跪在我面前,祈求原谅,怎么不想方设法,找到可以让你死的法子呢?” “……”常衡沉默半晌,才问,“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原谅我?” 孟梨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往轮椅靠背倚去,合上了双眸,“常衡,你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 “说到底了,你只是不够爱我,如果你足够爱我,那天晚上……我,我应该就不会死了。” 如果常衡足够爱他,那么,早就应该从诸多事上,发现他是个狐妖。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残废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常衡,你母亲九泉之下,不会安息的,因为她有一个不负责任,残杀无辜的儿子。” “你师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的,他辛辛苦苦教出的徒弟,不仅没有继承道观,还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你是师门之耻!” …… “姬洵,既然,你都无法接受和原谅你父亲迟来的道歉和关心,那你就该明白,现在的我,就是当初的你。” 孟梨一字一顿地道:“你怎么能为难曾经的自己呢。” 等回去时,外面的天色都暗了。 孟梨疲倦地倒在轮椅上,眯着眼睛半睡半醒。任由常衡把他抱起来,脱掉鞋子,安置在床上。然后熟练地绞了湿帕子,给他擦脸擦手,等做完这些之后,才坐在了床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反复思考孟梨白天的话,一夜未眠,第二日常衡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孟梨一起回到了离国。 时隔十四年,他终于打算放下那段过往,接受生父的道歉,并回到故土,与病入膏肓的老人再见一面。 可却在半途中,就闻听从皇室中传出的丧讯——皇帝驾崩了。 那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让他整个人震在当场,心绪久久难以平复——他此生最恨自己的父亲,可他也像极了父亲。 当年,他的父亲受狐妖迷惑,一时丧失理智,错杀发妻,从此后,失去毕生所爱和膝下爱子,此后余生都活在悔恨之中,靠着残留的那点回忆,守着心里的裂痕勉强度日。 一直到死,也没能等来儿子的原谅。 而常衡也在十四年后,步了他的后尘。 进一步,彼此折磨,退一步,爱而不得。 常衡一时间只觉得前途渺茫,余生无趣,万念俱灰之下,竟一口血喷了出来。 人也脱力般,慢慢倒了下去。 单膝跪地,勉强用短刀撑着身子。 孟梨惊闻动静,有些惊愕,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常衡低声喃喃:“原来,得到和失去,真的从不由我。” “我那么费尽心思,不想和他成为一样的人,可到头来,我比他的任何子女都像他……”常衡摇了摇头,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淌了出来,“我爱上了一只狐妖,我还杀了我的妻子。” 第76章 只当是可怜我吧,阿梨 带着一个双腿残废,只能坐轮椅的废人,千里迢迢赶回离国,是一件非常艰难又费劲的事。 孟梨心里清楚,他纵然再恨常衡,还是希望常衡能回去见老皇帝最后一面。 便提出,让常衡抛下自己,独自回离国。 常衡说什么也不肯。 恰好姬宁派出来请常衡回宫的侍卫们赶到,并早已经备好了马车。 常衡应该是挺着急的,脸上的神情一直很凝重,孟梨好多次醒来,都会看见常衡坐在一旁,微微垂着头,烛火映在半张脸上,半明半昧的,显得十分落寞悲伤。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每次都能立马察觉到孟梨醒了,会温声细语地问孟梨,是不是饿了,口渴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想方便,在得到孟梨的否认之后,便会给孟梨掖一掖被子,哄着他快些睡觉。 饶是马车里已经铺了很厚很软的被褥和毛毯,但躺久了,人会不舒服,再加上最近下了几场雨,官道并不平坦,还泥泞,车身一直摇摇晃晃的。 久而久之,孟梨晕车了,原本肤色就白,一晕车脸上就更没什么血色了。但他想着,生死是大事,不好因为自己和常衡之间的感情纠葛,就让常衡错过与至亲的最后一面。 所以就强忍着,一声不吭。 卷着被子,用衣袖挡着脸。 可还是被常衡察觉到了,将他连人带被褥,一起抱在了怀里,轻轻揉着他的腰背,为他舒缓身上的不适。 当天晚上就命人寻了一处客栈停下,要带着孟梨在此先住一夜,洗洗澡换身衣服,再吃些新鲜热乎的饭菜,好驱一驱一路上的尘气和疲倦。 “时间紧迫,我等奉命,务必赶在陛下下葬之前,请殿下回宫!”侍卫首领拱手道,这也是姬宁下的死令,如果请不回殿下,那他们所有人都得没命。 常衡神情冷漠,态度更是坚决,他只一记眼神扫过去,刚刚说话的侍卫立马噗通跪下,额头碰地,再不敢阻拦分毫。 吩咐了一番,便抱着孟梨上了楼,将人安置在床上之后,他就一刻也没停过,只要事关孟梨,就不肯假手于人。 哪怕是送来的热水,也要检查是否干净,更别说是饭菜了,反复用银针试毒,才敢喂给孟梨吃。 孟梨也确实疲惫不堪,在马车里被常衡抱在怀里,虽然不至于颠簸,但总也睡不安稳,才吃了几口饭,眼皮子就睁不开了。 隐隐约约就听见耳边传来温声细语的哄声,让他张嘴,再多吃一点。 他机械性地张了嘴,又机械性地嚼了咽下去。 声音越来越模糊,他张嘴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再醒时,就已经到了离国。 孟梨醒来后还一阵懵,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睡了那么久,他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的锦被又厚又软,虽然人间已然入春,但离国靠近北方,自然还是冷的,好在殿里烧了炭盆,就算他此刻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绸衣,就这么坐起身来,也不觉得冷。 环顾一周,没看见人。 他好似一个人被丢在了这里。 不巧的是,他想方便,但腿脚又不灵便,即便不至于行如枯木,但也绝对站不起来。 孟梨犹豫着,要不要喊人,还是自己爬下床,想办法解决了。 忽然,外面传来推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近,孟梨寻声望去,刚好和进来的侍女四目相对。那侍女“呀”了一声,很是惊慌,连手里捧着的香炉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忙转身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来人啊,人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这让原本打算出声把人叫住的孟梨,又默默闭上了嘴。 不一会儿一群侍女捧着衣服,还有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甚至把轮椅都推来了,看样子都知道他有腿疾。 为首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公子,可否允许婢子们,为公子洗漱宽衣?” 孟梨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他真的很想方便,温声细语让众人出去。 “公子,请允许婢子们伺候公子。”说着,侍女们就纷纷忙活起来,挽床帘,倒热水,绞湿手帕,还有跪地要伺候孟梨穿鞋。 孟梨吓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更何况还都是一些妙龄少女,这让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忙拉紧被褥,连声拒绝:“不,不必了,真的不需要你们伺候。” “你们放下东西,都出去!” “公子恕罪,婢子们奉命在此伺候公子,若是伺候不周,被殿下知晓,怕是要责罚婢子们。”侍女恭恭敬敬,低眉顺眼,没有半点嫌弃和不耐烦。 手下轻柔却也麻利得很,还示意一旁的侍女过来帮忙,试图将人架起来,安置在轮椅上。 “饭菜早已经备好,请公子洗漱之后,由婢子们伺候公子用饭。” “我,我不饿,我想再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孟梨觉得难堪,紧紧压着被褥,不肯让侍女们掀开,他真的快忍不住了,尤其耳边还传来侍女们侍奉茶水的声音。 他强撑着,挪动着身子往床里面蜷缩,可无力的双腿挂在腰下,很难拖动。还因为情绪紧张,而泛起触电般的刺疼。 “公子不必拘束,伺候公子是婢子们的职责所在。”侍女依旧温声细语,“婢子们定尽心尽力,伺候得让公子舒坦。” 孟梨懂,孟梨明白。 可问题是,他现在想方便一下,但又不肯让侍女们伺候,那实在太难以启齿了,便再次请她们出去。 “公子放心,我等都是殿下派来,专门伺候公子的,也知公子腿脚不便,定会小心伺候。” 为首的侍女一眼就看出孟梨想方便,便回眸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两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走上前来,一人拿着恭桶跪在床边,另一人则是行礼之后,轻手轻脚掀开被褥,要扶孟梨起身。 孟梨怎么好意思让这些人伺候他,更何况是伺候他方便!!! 当即脸都红了,连声拒绝,紧紧拽着被褥,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他本身就体弱,才说几句话就开始剧烈喘气,更是力气小到,连几个小太监都推搡不开。 一边咳嗽,一边大喊大叫让他们都滚开。 可他越是反常的举动,越是让人觉得他是弄脏了衣服和被褥,两名小太监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让侍女们先行退至一旁,其中一名小太监道:“公子莫怕,就让奴才们伺候公子更换衣物。” 随后就左右夹击,要伺候孟梨方便。 孟梨羞愤交加,越发裹紧被褥,死活都不肯让他们碰,一声声呵斥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公子,天气冷,若是穿着湿衣,恐要寒气入体,到时殿下怪罪下来,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啊。”小太监忙道,还一脸愁容。 “让,让常衡来!你们都滚开,不许碰我!都不许碰!!”孟梨大喊,咳得原本苍白的面容,也覆上了一层血红。抓起枕头就往人身上乱杂。一声声大喊着常衡的名字。 可他的抗拒,并不能阻止这些人碰他,反而为了防止他情绪失控再伤着自己,一窝蜂地涌过来,又是求,又是劝,闹成了一团。 正僵持间,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随即是一声厉呵:“你们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那些侍女们慌忙退下,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常衡疾步冲了上前,将一旁的小太监踹开,一把扯过被褥,将人包了起来抱在怀里,急问他有没有事。 孟梨都吓傻了,整个缩得跟鹌鹑一样,还一直哆嗦,下意识把头脸都往常衡怀里埋,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怕,没事了,不怕啊,有我在,没事了,不怕……”常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安抚,随即又冲着跪了一地的人发火:“放肆!谁准许你们碰他的?来人啊——” 外面立马涌入一群侍卫,吓得跪地众人面如白纸,连忙叩头求饶。 常衡刚要将所有人狠狠发落了,忽觉衣襟一紧,低眸一瞧,就见孟梨更用力地揪着他的衣襟,还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常衡只好屏退众人,他知道孟梨脸皮薄,不习惯陌生人伺候,所以并没有吩咐侍女伺候孟梨,想必是阿宁的意思。才刚抱着孟梨哄了没一会儿,就察觉出了异样——那被褥竟有些温热的濡湿。 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孟梨也察觉到了,脸色先是涨红,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最后变得无比惨白,连瞳孔都微微溃散了。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儿才哭出声来,羞耻,恼怒以及绝望,都在此刻无限放大,他连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也好似在常衡面前碎得一干二净了。 “别怕,有我在,我帮你清理干净!”常衡丝毫不嫌弃,立马就扯开裹着人的被褥,要为他更换干净衣物。 “别碰我,别碰我!”孟梨崩溃大哭,“不许碰我,不许碰!” “不要看,你不要看!” “你走!!!” 边喊边挥舞着拳头,或轻或重地落在常衡的身上,他的哭声比拳头更重,一下一下砸在常衡心头。 饶是他已经失去了心脏,依旧感觉胸口憋闷到几乎快要炸成一滩血沫了。 手上动作快速还娴熟,常衡取来湿毛巾,把一切脏污都仔仔细细擦拭干净,等所有的事都做好之后,孟梨几乎要哭断了气,坐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大力摇晃,发出沙哑的哭声:“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与其这样苟延残喘,我不如死了干净!” 常衡将人抱得更紧,任凭他发了疯似的发泄,等哭声小些了,轻声道:“阿梨,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你不要骗我了,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孟梨持续崩溃,只觉得这跟半瘫有什么区别呢。他年纪轻轻就瘫在了床上,什么事都得别人伺候着。 连做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没有了。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真不如死了干净。死了就再也不会伤,不会痛了! “你想让我原谅你,是不是?那好,你就再杀我一次,你杀了我,杀了我!!”孟梨嘶吼道,“我不想再过这种没有尊严的日子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阿梨……”常衡悲痛欲绝,眼泪顺着清瘦的面颊滚落下来,“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一定会有办法的!只当是可怜我,求你再忍一忍。” “……” “如果真的治不好你的腿疾,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双腿。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 “你我都成过亲了,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伺候你,照顾你。” “一个瘫在床上,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的妻子?”孟梨冷笑,“可是,你对我的愧疚能持续多久呢?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一辈子!我可以一辈子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常衡道,“阿梨,我是真的爱你!” “一辈子,哈哈哈,好可笑啊,笑死我了,你居然敢对我许诺一辈子!!”孟梨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声音听起来异常凄厉,“一生一世很长!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轻易许诺的!” “而且……而且你又不会伤,也不会死,可我只是一个区区凡人,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而已!” 常衡道:“那又如何?若你死了,我绝不会苟活。哪怕我死不了,我也会抱着你的尸骨,永远深埋地下。不管过了多久,我永远是你的夫,你也永远是我的妻子!” 孟梨又道:“我会一点点地变老,变丑,皮肤松弛,布满皱纹。等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那日,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说你爱我么?” “我可以!”常衡向他保证,“从今天起,我每天都对你说,我爱你!哪怕你老了,在我眼里也是最美的,我永远都喜欢你,只喜欢你!”他在孟梨耳边,一声声重复,“我爱你,孟梨,我真的好爱你,孟梨,我永远永远只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孟梨闭着眼睛,默默流泪。他明白的,常衡是不会杀他了,更不会让他死。 怎么人生那么艰难呢? 他想好好活着的时候,常衡偏偏杀了他。现在他想死了,常衡却非得紧紧拽着他,不肯让他死。 好久之后,他才喃喃道:“我恨你,我真的……特别恨你。” 他好恨常衡,可是现在,他也只有常衡了。 第77章 骗我也好,只要你肯多看我一眼 好不容易才将孟梨安抚住,常衡命人送了饭菜来,也不需要侍女从旁伺候,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随后抱起孟梨,坐在桌面,看了眼满桌的佳肴,然后低头轻声询问:“阿梨,你想先吃哪一个菜?” 孟梨没有理会,神情冷漠,像个精致漂亮的玩偶,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男人怀里。 哭过之后,眼眶一片红|肿,连嘴唇都因为缺水,而有些起皮。 看着常衡谨慎地取出银针,挨道菜逐一试毒,觉得他真是谨慎得过了头。 要是饭菜里真的有毒,反而好了,毒死了就一了百了。 “阿梨,先喝点水,好不好?”常衡连茶水都要试一试,吹温了才敢往孟梨唇边送。 可孟梨却直接抬手将茶杯打翻,冷冷道:“我不喝!” 茶杯翻了,温热的茶水淋了常衡一手背,还沾湿|了身上的孝服。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好,眼底满是青灰,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却也没有因此生气,只是笑着又倒了一杯。 “有些烫,幸好你把它推翻了。”他这次吹的时间比刚刚长了些,在喂孟梨喝之前,又道,“阿梨,你我都做了夫妻了,不必同我如此见外。” 孟梨冷笑:“常衡,你可要搞清楚了,和你成亲的是孟梨,而我现在是叶长离!” “那又有什么区别?”常衡不以为意,“如果你愿意的话,姬洵愿意迎娶叶长离,你我再成一次亲,再拜一次堂。” “然后,你再杀我一次?”孟梨冷嘲热讽,“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我借尸还魂的这具身体,与叶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啊,真是可惜,到头来,我和叶姑娘才是天生一对。不管是她,还是我,你都得不到。” “她是谁的,我不知道,但你是我的。”常衡定定地望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道,“阿梨,你要恨就好好恨我,不管你的腿,能不能治好,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孟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你,我与叶姑娘本质上出于同一种目的!” 常衡面露诧异。 孟梨又道:“她心心念念,要求的是你的菩提心,而我,同样要的也是你的心!我只是想骗走你的感情,好助我回家而已!除此之外,我没有一分一毫喜欢你,就算和你上|床,也只是玩一玩而已!” “你现在已经得到了我的心,却未能如愿回家不是么。”闻听此言,常衡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心平气和地道,“既然如此,就继续骗吧,骗我也好……” 只要肯为他花心思,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常衡再次喂他喝水。 孟梨这次接过茶杯,直接泼到了他脸上。 还扬了扬下巴,冲着常衡露出得逞的冷笑。 常衡无奈地摇了摇头:“阿梨,你真的好像小孩子,总是喜欢耍小脾气。”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孟梨咬牙,一把摔了茶杯。 “可是阿梨,以你现在的身体,一天不吃不喝,身体就垮了,你报复人的方式好特别,就是通过伤害自己,来报复我么?” “我就是绝食,你能拿我怎样?”孟梨同他对视,丝毫不显得怯弱,“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你最好还像以前一样,按着我打一顿……我也很想知道,现在的我,还能承受多少伤害,我挨第几下,才能如愿以偿地咽气!” 常衡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不会打你,更不会让你咽气。我要让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英年早逝是我的宿命。”孟梨抬起左手,笑了起来,“又是个短命的手相。” 此话一出,常衡死死盯着他的手相,看了良久,久到眼眶都泛红了,才目光晦涩地转过了头。过了好长时间,才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随后就单手钳住孟梨的下巴,在他惊愕的目光下,俯身就吻了上去。 等孟梨反应过来时,唇齿已经被撬开,一条滚|烫的舌头犹如水龙,裹挟着滋味甘甜的茶水,送入他的口中。触不及防之下,孟梨居然就咽了下去。 他愣了愣,随即推搡开常衡,恼羞成怒之下,扬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不偏不倚落在了常衡的左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五道清晰鲜红的指痕。 “手疼不疼?”常衡不关心自己脸上的伤,抓着孟梨打人的手,强行翻开他的掌心,见微微泛红,顿时蹙了蹙眉,有些不悦,“我说过,可以给你找工具,下回别用手了。”他想低头吻一吻孟梨的手心,温凉的手跟鱼儿一样,立即从他的掌心划走了。 “你无耻!”孟梨气得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还咳嗽了几声,“你,你居然敢,你居然……!”歪头连呸几口,赶紧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嘴,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常衡的眸色暗了暗,盯着孟梨被擦到微微有些薄肿的红唇,不受控制地暗暗咽了咽。 可还是被孟梨发现了,羞愤交加之下,又一巴掌甩了过去,却在半途被常衡截胡了。 “我说了,不许你用手。”常衡刚要往孟梨手里塞双筷子,随即又想起什么,赶紧把筷子拿远了些。冲着殿外道,“来——” “不能来人!”孟梨急了,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可不想被人发现,两人这般亲密地抱在一起。 “我让人给你找个趁手的工具。”常衡拉开他的手,再次要喊来人。却半点没有放孟梨下来的意思,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了。 孟梨咬了咬牙:“我不打了!” “那就多谢夫人体恤了。” 常衡勾唇笑了笑,顺势抓着他的手,往自己受伤的面颊上贴。孟梨想抽回手,却怎么都抽不回来,气得他只能狠狠瞪着,破口大骂他是个疯子。 常衡并不理会,又如法炮制喂他喝了好些茶。抱着他的手也不老实,一直垫在底下,揉捏他的腿,哪怕孟梨骂他也毫无用处,反而变本加厉地把手直接伸进衣衫里摸。不管孟梨怎样挣扎,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怀抱,被紧紧拘在怀里,上面的嘴被喂水喂饭,下面的也不闲着,被迫吃了好些东西。 孟梨又羞又气,想骂人,可嘴里又是茶水又是点心,一刻都不闲着。他就算想吐掉都不行。 抬手又要打人,可刚抬起来,就下意识往殿门瞥了一眼,他知道外面候着不少人,万一常衡真让人送东西进来,岂不是要被人看个正着? 常衡不要脸面了,可他还想要! “欺负,欺负一个残废,就让你这么高兴吗?”孟梨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咽干净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喘得有些厉害,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泛起艳红,眼眸湿红却异常明亮,如牡丹一般娇艳动人,刻意压低了声儿,“你真是一点都不挑,连瘫子都能让你起兴致。莫不是忘了,这里是哪里,你父亲的丧事还没结束,就抱着一个瘫在床上的男人寻欢作乐,真是秽|乱宫闱……皇室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已经结束了。”常衡的声音很轻,“而且,这也不是秽|乱宫闱,你我是夫妻。我想怎么对你都可以。”他大致也摸清楚了,不管怀里的是孟梨,还是叶长离,都绝对不可能和叶簌簌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无法跟女人在一起。 因为,不管常衡怎么碰他,他的那根东西始终没有复苏的迹象。只怕被冰封久了,已经丧失了原本该有的功能。 如今已经成了死物。 而孟梨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先是惊讶,随即是难堪,最终都化作了钝力麻木的笑。他无力地合上了双眸。感觉到常衡还在弄,像是非得把“它”从沉睡中唤醒才肯心满意足。 “别弄了……”孟梨有气无力地低喃,“别再弄了,既然我不能从这里得到快乐,那你也不可以。”话到此处,他睁开了眼睛,满眼怨毒地一字一顿道,“去帮我准备两样东西,春|药和玉石。” “春|药你吃,玉石我吃,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欲|仙|欲|死,而你只能欲|火|焚|身,不得解脱。” 常衡的声音在颤:“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了,待再调理几日,想怎么玩,我都陪你。可好?” “我不管!!!”孟梨突然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齿道,“如果我活着一点乐趣都没有,那我还活着做什么?我不如即刻就去死!” 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常衡。 他躺在床边,连被子也没盖,好似生怕会挤到孟梨,离得远远的,一点点都没挨着。 眼底一片青灰,脸色也不好,像是被熬干了心血。双腕被粗|长的绳索,紧紧捆住,因为挣扎得太厉害,都磨破了皮,血迹已经干了。 嘴里紧紧咬着叠成方块的手帕,睡着了都没有松口。 孟梨的头有点疼,合了合眼,脑海中恍惚闪现出零星的画面,羞耻的,难堪的,淫|艳又令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的,最终都尽数定格在,事后常衡苍白却又俊美的脸上。 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温热的食指指腹,小心翼翼摩挲着常衡的嘴唇,摸到破损处,动作更轻,生怕会将人惊醒。 片刻后,孟梨的目光,又落到了掉在床下的短刀上,吃力地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往床下爬。他打算用刀子把捆着常衡手腕的绳索割断。 绑了一夜,血液不流通,神经末梢只怕会坏死。 可他残废的双腿,用起来实在是太不灵便了,纵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还是差点绊一跤,一头扎下床去。 好不容易把短刀拿了起来,孟梨暗暗松了口气,却在握着刀转身时,恰好同常衡四目相对。 他竟已经醒了,此刻神情严肃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刀,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忽然“嘭”的一声,就将绳索挣断了。他也坐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孟梨。 这让握着刀的孟梨骑虎难下,常衡该不会要误会他,偷偷摸摸去拿刀自戕吧? 还是要误会他,拿着把刀,准备趁常衡睡着了,把常衡的脖子抹了? 不管是哪一种,这误会都大了去了。 而常衡也确实问他,到底拿刀抹谁的脖子。 孟梨一贯嘴硬,当即就拿刀对准常衡的脸,冷冷道:“自然是杀你!” “你确定,是杀我?” “确定!”孟梨依旧嘴硬。 “那好。” 常衡很明显是松了口气,随手就把短刀夺了回来,反手一掷,铮的一声钉在了殿门上。 然后拉着孟梨的手,直接将人拖拽到自己腿上趴好,本来想打几下以示惩戒,但想起孟梨兴许不这么想,大抵又会觉得是自己在羞辱他。 可不惩戒一二,以孟梨的性格断然不会怕的。常衡按着孟梨的后腰,沉思了良久。 孟梨也不带怕的,依旧嘴硬:“要打就打!你晾着我做什么?你以前还是道士呢,居然这么懂风月!动不动就打男人的屁股,只怕私底下也没少看春宫图吧?” “我没看过。”常衡轻轻叹了口气,真是拿孟梨一点办法也没有。骂不舍得骂,打不舍得打。 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把人气得哭到闭过气去。 许久之后,常衡又将人扶了起来,见孟梨扭着脸不肯看自己,索性就单手捏着他的脸,将人硬生生转了过来。低头又吻了上去,直把孟梨吻得都快不能喘气了,才松开了他。 孟梨觉得嘴唇又疼又麻,舌头也是,被缠得生疼,气得他挥起拳头就捶,却及时被常衡抓住,压在了怀里。 “往后你犯一次错,我就这么吻你一次。小错是吻,大错可就是要做了。”常衡逼着他同自己对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你,你敢!”孟梨恼羞成怒,声量也大,“你要是敢做,我就……” “低声些,外面可都是人。”常衡仅一句话,就让孟梨及时住了口,只好用眼睛狠狠瞪着他。 常衡道:“你是我的妻,与我行房事,本就是天经地义。” 他松开钳着孟梨面颊的手,轻轻用食指指腹,摩挲着那双殷红如血,又莹润无比的唇肉,低声喃喃,“你知道的,我有多么想碰你,所以,千万别落我手上,我一沾上情|事,就不知该如何收场……” “我的妻……”他低声呢喃,满眼的温柔几乎要溢了出来,修长的手指穿过略有些濡湿的长发,“你是我最宝贝的阿梨。” 第78章 再一次逃跑失败 转眼,人间已至二月下旬,可天气还是很冷,时不时会落一场小雪。 孟梨腿脚不便,又不是皇室中人,整个丧期,他都在房里闷头大睡。只是从侍女们私底下的议论声中得知,老皇帝临终之前,还是放心不下流落在外多年的长子,病到意识不清时,还一直喃喃自语,念着先皇后的闺名,还有长子的名字,直到咽气,手里还紧紧攥着承懿太子幼年时,写字用的毛笔。 不知道为什么,孟梨听到这些时,隐隐生出几分悲哀。 之前他也从姬宁口中得知,老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找父子破冰的机会,十四年来,数次派人请常衡回宫,都被常衡无情拒绝了。 哪怕常衡曾经要手刃生父,老皇帝只是震惊和懊悔,却也没有生气,依旧派人试图将人请回去。可一直到死,都没等到儿子回心转意,原谅他的那一日。 孟梨不知道常衡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去问。最近就总想找个机会,好一死了之。 找不着利刃,那寻条湖跳下去也好。 天气那么冷,他体质那么弱,一头闷进去,淹不死也得活活冻死。 可常衡看他看得很紧,皇宫又守卫森严,让他一个残废,怎么找机会出去呢。 孟梨就假意说,想出去透透气,正好今日天气好,常衡便将他抱到轮椅上,垫了厚厚的褥子不说,还给孟梨披了一件非常厚实保暖的貂皮大氅。 别说外面无雨无雪,就是下冰雹,只怕也伤不着孟梨分毫。 上回入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时间逛过皇宫,北方天气严寒,这都快三月份了,还是这样冷。御花园里只有梅花盛开,却不见一星半点的桃梨。 和南方天差地别。 孟梨也没找到湖泊,本来就兴致缺缺,结果身后还远远跟着一群宫人,狗皮膏药似的,就越发让他感到烦躁,总觉得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你让他们走。”他板着脸,“我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 “我也不喜欢,只不过那些人都是阿宁安排的,他很担心我会不告而别,所以派了好多人明里暗里盯着我。”常衡望了一眼,默默将人推到众人视线所不及之地。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孟梨不耐烦地摧残路边的花花草草。 “恐怕还得再等等,待阿宁继位之后,就有权打开历代皇帝才能开的秘阁。他说,先皇生前曾经得了一颗丹药,据说可令人生肉续骨,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治好你的腿疾。” 常衡轻声道,见孟梨披着的貂毛大氅系带松了,很自然地绕到他正前面,弯腰为他系好。 还顺手用手帕,将他指尖残留的花草汁水擦拭干净。 孟梨没吭声,任凭他事无巨细伺候自己。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随即就是宫人们异口同声“太子殿下”,寻声望去,就见一群人往这走来。为首的正是姬宁。 “皇兄,我刚刚去殿里没寻到你,想不到你竟在这里。”姬宁笑容温和,屏退左右后,冲着常衡行礼,目光扫到轮椅上坐着的人时,笑容瞬间一僵,“这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位公子啊。” “他是孟梨。”常衡也起了身,“你认得的,但你今日是第一次见他以这般容貌示人。” 姬宁闻听此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转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此人。同之前一见面就喊嫂嫂的热情样截然不同。甚至都没有跟孟梨打招呼,便又同常衡道: “皇兄,伺候人的事,就交给那些宫人做就行了。纵然你不愿再恢复太子之身,但我已决定待我继位之后,昭告天下,封你为岐王。如此,你我兄弟二人,好时常见面。” 常衡摇了摇头:“我去意已决,此次回来,只是为了解开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结。”顿了顿,他瞥了一眼眯瞪着眼睛,懒懒散散的孟梨,又道,“如今心结已解,我正想向你辞行。” “皇兄,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但你不能走!”姬宁一下子就急了,“我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离国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皇兄,你只当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情分上,留下来,行么?” “阿宁,你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学的都是治国之道,不似我,在道观里长大,学的都是一些道法。纵然留我下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更何况——”常衡望向孟梨的目光,越发温柔,“有一个人,比你更需要我。” 孟梨当即就冷哼一声,不管不顾地瘫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挺傲慢无礼的。 姬宁面色凝重,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人,想了想,又道:“这位公子看起来似有些不足之症,留在离国,我也好派遣太医时时替他诊治。更何况,太医院药材齐全,我替皇兄择的府邸也宽敞,到时候多派些侍女,从旁好生伺候着就是了。总比流落在外要强,对养伤也好。” 常衡有些意动,他确实需要给孟梨一个好的环境,让他慢慢调养身子。 姬宁见状,赶紧乘胜追击:“皇兄,我也听闻了一些从民间传来的消息,你如今在外,恐怕有不少仇敌,旁的不说,皇兄你曾经的师门,定也得知了皇兄在外行下的事,只怕……” 话到此处,他又面露担忧,“既然皇兄都已经还俗了,索性就改回从前的名字。安心留在离国当岐王。管他什么天道院不天道院的,只要你离开修真界,就是我皇室中人,自有人族皇室气运庇佑于你!” “你连这事都知道,看来寻常没少派人打听我的消息。”常衡笑了笑,倒也没生气。 姬宁道:“我只是担心皇兄的安危!” 常衡尚未开口,坐在轮椅上的人突然咳嗽了起来,忙上前查看。孟梨咳着咳着,就打了个喷嚏,跟小孩似的冒出了鼻涕泡,常衡丝毫不嫌弃,取出手帕替他擦拭。 这一幕若在姬宁眼中,无比刺眼。 在他看来,纵然皇兄从小就离开皇宫出家当了道士,可终究还是皇室中人,乃离国的太子殿下! 怎么能纡尊降贵,弯腰曲膝,如此伺候别人?更是毫不避讳地处理此等污秽之物! 此前姬宁听派过去伺候的宫人说,皇兄替人处理脏物,他还不信,觉得皇兄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处理? 如今一见,只怕事情确凿了。 若此人真是孟梨,倒也罢了。毕竟皇兄与孟梨两情相悦,又是为了孟梨才还俗的,姬宁其实还有些感激孟梨,若不是他,只怕皇兄一辈子都不可能还俗,更不可能再回离国。 姬宁只是听闻孟梨死了,但不太清楚其中详情,也为此难过了许久。 却不曾想,皇兄思念孟梨成痴,居然错把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当成了孟梨。 若只是当成孟梨的替身,养在身边缓解忧思倒也罢了,偏偏皇兄对此人异常宝贝,处处亲力亲为。 这让姬宁心里一万个不舒服,忙对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会意,立马上前侍奉。 “不必了,我来就行了。”常衡护着孟梨,不许任何人接近,而后又抬头道,“阿宁,你还没有跟你嫂嫂打声招呼。” 姬宁脸色不好,又用审视的目光注视过去,见此人生得倒是不错,容貌俊美,五官也端正,比起孟梨成熟许多,但就是气色不好,面如冷玉,唇色也寡淡。看样子不太好相处。 此刻瘫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对人爱答不理——毫无规矩可言,比孟梨差太远了。 区区一个残废,就敢如此使唤皇室子弟,真是荒唐至极,莫不是有什么来历? 姬宁不肯喊其他人嫂嫂,他就只有孟梨一个嫂嫂。皇兄疯魔了,但他没疯魔。喊别人嫂嫂对已死的孟梨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索性借口还有事,都不等常衡答应,就领着人走了。 “他定是觉得你得了失心疯。”孟梨眼睛都不睁,慢悠悠地道。 常衡并不在意姬宁是怎么想的,道:“你放心,我会让阿宁唤你嫂嫂。” “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他喊不喊我嫂嫂,对我有什么好处么?”孟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漫不经心地道,“他都要继位当皇帝了,而我不过就是一个瘫子。你让他纡尊降贵喊我嫂嫂,帝王的威严何在?他要是一个不高兴,再把我杀了……杀了正好。” “他不敢。”常衡语气肯定,“他若敢杀你,那我就……”剩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孟梨蓦然睁开眼睛,回眸看向常衡,看了很久。 他知道的,常衡做得出来这种事。 若是姬宁真敢杀了孟梨,那么今世的兄弟情分也该到头了。 孟梨收回目光,冷笑:“别,我本来就是个短命鬼,少在这损我阴德。我还想着,死后能投个好胎呢,别挡我来生的青云路。” 三月初九,姬宁继位,改国号为惊鸿。 惊鸿元年,三月十二,不顾群臣劝阻,打开了只有历代帝王才能开启的秘阁,从中取出了先皇生前所得的丹药。 常衡想以自身鲜血为引,好让孟梨喝他的血,将丹药吞服下去。 孟梨却嫌他的血恶心,说什么也不肯喝,倒是把丹药直接塞进嘴里。可他的嗓子太细,竟差点卡得三魂七魄齐齐升天。幸好常衡连忙往他嘴里灌水,要不然真被一颗丹药卡死了。 这也让孟梨对吞金自裁产生了阴影,觉得还是跳河死比较轻松。 丹药服用下之后,常衡就寸步不移地守着他,可不眠不休守了三日,也没见孟梨站起来。他嘴上一直安慰着孟梨,实际上眼里的希冀,却一点点消散了。 到了第五日时,姬宁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探望,在得知丹药无用之后,颇为惊诧,还反复询问确定。 孟梨神情淡然,半死不活地瘫靠在轮椅上,满脸麻木:“我早就说了,我的腿没治了,治不好的……我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苟延残喘……”话到此处,他还抬眸望向了常衡,“你开心了吧?我瘫了,彻底瘫了,再也不能逃离你了。” 这最后一句,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还勉强保持冷静的常衡,突然神情骤变,痛到极致一口血喷了出来,还脚下虚浮,往后踉跄几步,吓得姬宁赶紧搀扶他,急切地喊:“皇兄,你怎么了?皇兄!”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他死不了。”孟梨瞥了一眼,“他的命比石头都硬。” “放肆!!”姬宁神情一厉,实在是忍无可忍,怒斥道,“你竟敢如此无礼!” 孟梨一点都不怕,依旧气定神闲的。下一刻就听见常衡在喊姬宁。 “皇兄!”姬宁忿忿不平,可见常衡脸色难看,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示意涌上来的宫人们全都退下。 常衡抽回手臂,沉声道:“阿宁,他是嫂嫂!” 姬宁越发觉得皇兄真是疯魔了,一气之下,甩袖扬长而去。 孟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面色惨白,悲伤满目的常衡,发出了嘲笑:“瘫的人是我,你怎么仿佛比我还要难过?” 第六日,第七日,孟梨依旧没能站起来。 整个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都来看过,可都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按理说,应该可以站起来了。常衡把他照顾得很好,原本因为冰封而萎缩的肌肉,也长出了不少,虽然双腿依旧很纤细,但他这个人本身就很清瘦,不至于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也苦无办法。 旁人不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孟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是装的。 实际上服用丹药后的第一天,双腿就能活动了,只是不太灵便。 第三天就已经大致能熟练控制了。 待第七天的时候,孟梨很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甚至在轮椅上坐着,仅以双腿的力量,就能让屁股腾空。 之所以憋着不讲,也只是想找机会逃跑而已。 常衡答应姬宁,可以暂且留下。 虽说先皇在世之时,不得已废了承懿太子的封号,但并未将他的名字,从皇室玉牒中抹掉。姬宁顺理成章恢复了常衡的皇子身份,并且顺位之后,就册封常衡为岐王,赐王府。 虽手上没有实权,但足够让常衡衣食无忧,当个逍遥闲散的王爷了。 常衡带着孟梨从行宫搬进了王府,府中不管是婢女,还是侍卫,全是姬宁提前准备好的。 孟梨明白,这些人无非就是眼线而已,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比行宫中人少。 对孟梨来说,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这些婢女侍卫,而在常衡身上。 常衡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孟梨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再没表现出任何一丝反抗。 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最多就是由常衡推着轮椅,带他在院子里转转。而每当这时,孟梨总会表现出兴致不高的样子,催促着他赶紧推自己回去睡觉。 就因为他的瘫,以及嗜睡懒散,常衡就算有时稍离他身边片刻,也不会执着于找人从旁守着他,或者是绑住他的手和腿。 孟梨一直在找机会逃跑,终于在一天夜里,宫里突然来人通传,说是皇帝急召岐王入宫,有要事相商。 常衡没有急着进宫,不紧不慢地把碗里的饭菜,一勺一勺喂孟梨吃尽。 实则孟梨的手,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力气小了些,但不至于拿不动筷子,可常衡似乎是不当皇室子弟太多年,就爱干些伺候人的活儿,一旦孟梨不让他伺候了,他反而一副随时发癫的样子。 “阿梨,你乖乖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皇宫里的点心吃。”常衡掖着被子,轻轻抚摸着孟梨的额头。 孟梨含糊不清地嗯了几声,脸对着墙面,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听见常衡走到门外,压低声儿吩咐:“在此守好了,不许离开半步。”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了,孟梨才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往床下爬,脚才一沾地,就蓦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过电一般,他龇牙咧嘴,强忍着,扶着床杆慢慢在床边走了两圈,等逐渐适应之后,才松开了手。 虽不说如何敏捷,但起码可以走路了。 择日不如撞日,鬼知道姬宁下次再深更半夜急召常衡入宫是什么时候? 孟梨在屋里转了几圈,确定真的不会摔倒之后,才小心翼翼往门边挪去,透过门缝依稀能瞧见守门的侍卫就俩人。 不多。 但找不着好理由将人暂时支开。 索性就走到窗口,轻轻一推,窗户居然没有从外面钉死! 常衡约莫是觉得,就以这个窗台的高度,一个瘫子绝对爬不上去。 孟梨喜出望外,心脏砰砰砰狂跳,真是老天有眼,只要他爬出窗户,然后从院角的狗洞里钻出去。再顺着长廊,绕过假山,就是王府的小门。 前几日他在外头晒太阳,还偷听到侍女们闲聊,说看守小门的下人,经常深夜跑出去跟人私会。天快亮了才回来。 快速在脑子里梳理了逃亡路线之后。 孟梨就踩着椅子,爬上了窗户,悄无声息就溜出了房门,找到了狗洞。 他的身量小,钻个狗洞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切都按照他计划的发展。很快就找到了小门。 胜利在望了。 孟梨按压住内心的激动,深呼口气,见四下无人,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抬手轻轻一推。 嘎吱一声,木头门就缓缓推开半扇,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更大力地推门,一脚也已经跨过了门槛。 却在木头门被完全推开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小门外,乌泱泱围堵着一堆人,火把几乎将黑夜点燃成了白昼。 夜风一吹,孟梨只觉得彻骨的阴寒,人也站不稳了。 第79章 阿梨,你跑不掉的 “皇兄,我说得没错吧?那丹药一定能治好他的腿疾。”姬宁看了一眼面如白纸,摇摇晃晃站不稳的孟梨,又偏头望向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常衡。 略一思忖,姬宁抬手示意身后众人退下,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我还要上早朝,这便要回宫了。”临走之前,他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孟梨几眼,好似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很快就只剩几个手持火把的侍卫,还有面无表情的常衡。 孟梨腿脚一软,扶着门板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却没能跌坐在地,下一刻就被抓着胳膊,轻而易举提了起来。 “你放开我!” 孟梨大力推搡他,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再度破灭了,恨得咬牙切齿,眼泪都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你早就发现我的腿好了,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今晚在这里引我出洞!真是卑鄙无耻!!” 他原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却万万没想到,一切都在常衡的掌握之中! 这次要是被抓了回去,常衡肯定要锁着他! “我不回去!”孟梨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我就是死也不回去!” 可他的反抗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直接被常衡抱着腰,大步流星带回了院子里。 常衡走上台阶,站在房门口将挣扎不已的人放了下来,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乱跑。 “将所有人传来此地。”他对一旁的侍卫吩咐。 很快整个王府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齐聚于庭院中,乌泱泱跪了一地。 常衡的目光随意扫了一圈,就落在了负责看守孟梨的两个侍卫身上,道:“来人,打他们五十杖!” “常衡!”孟梨都懵了,踹人的动作都停住了,满脸难以置信。 他本来以为,常衡只是做做样子,谁曾想不一会儿侍卫们就抬来刑具,着实打了起来。 那么粗的棍子,五十杖啊,不死也得打残了吧? 可常衡不仅打侍卫,连日常负责伺候孟梨的婢女也不肯放过,命人擒住,当场打五十手板。 打手板用的竹板,可比常衡之前打孟梨的竹笛厉害多了。孟梨可是知道被打手板有多疼。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次任性逃跑,居然要连累那么多人! “你放了他们!是我自己要跑的,跟他们没关系!”孟梨听着耳边传来的击打声,还有哀求痛哭声,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大喊大叫,让常衡放了他们。 常衡沉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我去你妈的家规!” 孟梨一急,就直接飚了脏话,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鸦雀无声,连行刑的侍卫都忘记了手上动作,满眼惊恐地齐刷刷望了过来。 随即又纷纷跪下,以头触地。 气氛瞬间死一样的寂静,落针可闻。 孟梨愣了愣,忽觉钳着他的手劲,突然大了许多。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纵然常衡以前是道士,自己这么骂,也少不得要被常衡教训,更何况他现在还俗了,也回到了自己的国土,恢复了皇室子弟的身份。 在等级森严的异世界,他们之间地位悬殊,本就是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穿着道袍,两袖清风的小道长了,而是他们离国的岐王。 孟梨呆呆地望着常衡身上穿的锦衣华服,又木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绸衣。 最后又看了看跪了一庭院,吓到面无人色的众人。 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只要常衡不松口,他真的永远也逃不了了。 好久之后,他才闷闷地低声说:“你打我吧,别打他们。” “……” 孟梨的声音更低,还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惊恐,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岐王,请你罚我一个人,放了他们吧。” 常衡只是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教训不够,吐出一句:“继续。” 很快,暴|力击打声,以及难以忍受的鬼哭狼嚎,响彻了整个庭院。 孟梨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常衡也有这样不近人情的一面。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腿上突然就没劲儿了。 要不是常衡死死拽着他,定要瘫软到地上去。 “放了他们罢,我犯的错,让我自己承担!”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抓着常衡的衣袖,因为过于用力指尖都泛白了,“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不要打他们了!” “他们玩忽职守,背地里无端生事,妄自非议主子,难道不该受罚么?”常衡反问。 孟梨愣了愣,这些日子确实也听见过只言片语,也就是几个丫鬟碎嘴子,背地里嚼舌头,说他是个残废,瘫子,也就脸长得好,之类云云。 原来,常衡当众发落人,为的是这个啊。 常衡见他明白了,又转过头来,道:“这位是王府的主子,你们的王妃!再让本王听见,你们私底下有任何议论王妃之言,定不轻饶!” “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对外宣张,否则,定杀不饶!” 而后就屏退众人,拉着孟梨的手臂,将人拽回了房间。 孟梨木木地低头站着,任凭常衡上上下下检查他的身体,在确定真的一点伤都没有之后。常衡才道:“走几步,让我看看。” 孟梨没理会,只是把头压得更低了。未知的恐惧,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哆嗦。 “我让你走几步,给我看看。”常衡提了个音。 孟梨这才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因为害怕,脚下一软,竟往地上摔去。幸好常衡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 “走得又不稳,怎么敢深夜逃跑的?”常衡将人扶稳后,就松开了手,两人对立站着,他盯着几乎快把头埋到胸口的孟梨,很平静地说,“衣服也没穿好,还钻了狗洞,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带,你是打算逃出去后,街头卖艺,还是沿街乞讨?亦或者是打算把身上的衣服卖了,勉强糊口度日?” 孟梨把头撇开:“我怎么样,你都管不着!” “阿梨,如果你希望我证明给你看,我能不能管着你,那我很乐意向你证明。” 孟梨硬气十足:“恃强凌弱算什么本事!你就只会在我面前耍威风!从前在道观里,还不是被你师叔打得跟狗一样?!” 常衡听得眉头直拧,火气压都压不下去,沉声道:“尊师重道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难听成了这样?” “我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孟梨几乎要把脸撇到了天边,“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我不舍得。”常衡尽量心平气和。 他问:“你熟悉离国的地形吗?知道出城会有士兵把守吗?没有出城的通牒,你想怎么混出去?要是没混出去,你知道被抓到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孟梨赌着气,把头扭得更偏,愤恨地说:“我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离国的律例规定,没有通牒私自混出城,一旦被抓,以你的性格,定然不会老实配合,若是被认作为他国奸细,定将你关入大牢,严刑逼供!”常衡肃然道。 “谁说我会被抓?我才没有那么蠢!”孟梨一句一句跟他顶,就是不肯跟他对视。 “你以为那些守城的士兵个个都是睁眼瞎?纵然让你混出去了,你不会不知道,离国位于北方,气候严寒。你就穿这么点衣服出去,是想把自己冻成冰雕?”常衡一连串问了他好多问题,脸上看不出喜怒,“你同我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梨突然转头,直视他的眼睛,硬气道:“我当然是想死!哪怕是饿死,冻死,被人打死,也比待在你身边强!” 此话一出,常衡原本还算平静的眉眼,迅速笼罩出躁怒的阴霾,如寒冰般覆盖住了眼眸。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在夸张地剧烈跳动。语气暴戾:“你再说一遍!” 孟梨害怕地往后退去,边摇头,边道:“你,你别过来!” “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常衡步步紧逼,沉声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辱我母亲,你可知,我母亲是谁?” “你又可知,此番大逆不道之言,要是传扬出去,让阿宁知道了,到时候,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你这般口无遮拦,胆大妄为,到底让我拿你怎么办?” 孟梨当时只是一时心急口快,才骂出来,他就后悔了。可此刻见常衡如此步步紧逼,脑子一热,又道:“我就是想死!!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常衡再也压制不住眉宇间的怒意,一把抓着孟梨的手腕,将人往床边拖拽。一阵天旋地转,孟梨就已经趴在了床上,他刚要起来,后腰就被一把按住,死死将他按趴在床上。 他人是不能动弹了,可嘴依旧不闲着,非常硬气地骂:“你这个疯子!!!”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我什么都不怕!” 常衡冷笑一声,直接撕了床帘,将他的腿和手臂尽数捆了起来。 之后也不管他了,走到炉子面前,用铁钳子夹了好些银炭放在里面烧。 确定屋里的温度升起来,不穿衣服也不会冷之后。 才折身走回床边。孟梨依旧在骂,一刻都不带消停的,中气十足,看来这阵子药膳没白吃。 常衡什么也没说,把他的衣服撕了个精|光,丢了一地,等人赤|条条趴在床上后,才冷笑一声:“你最好是什么都不怕!” “要打就打!”孟梨把脸往被褥里埋,红着耳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你打死我最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谁说要打你了?我可舍不得,你是我的宝贝,心头肉。打了你,心疼的不还是我么?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我爱你就足够了。口无遮拦,胆大妄为也都是我宠出来的,我喜欢你,哪怕是你的缺点,我也喜欢的。” 常衡满脸怜爱,抬手轻轻抚摸着床上之人深陷的腰窝,激得孟梨不停地打颤儿。他喜欢看孟梨羞耻,却又挣脱不了的样子,拇指轻轻按压他的尾骨。 “你,你想做什么?”孟梨着实慌了,挣扎着扭过头,“你别胡来!” “冷?”常衡扬眉问。 孟梨下意识想摇头,随即想到什么,赶紧道:“对,我我冷,我怕冷,你,你把衣服还给我!” “阿梨,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不敢和人对视。”常衡俯下身来,抬指抹了一把孟梨额头上冒出的汗,“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身体不好!我受不了的!我会死的!!”孟梨颤着声儿道,“而且,而且我又没跑掉,充其量就是……就是……”他又怕又气,“我没有错!错的是你!!” 常衡笑而不语,取出一根人参,捏着孟梨的下巴,让他咬紧。 孟梨呸的一声就吐出来了,满眼愤怒地瞪着他看。 “你是觉得人参太干了么?那好。”常衡直接用人参在孟梨的口中搅动了十几下,直到把人逼出了眼泪,才问,“现在可以乖乖咬着了么?” 孟梨还是不从,恶狠狠地瞪着他,还要往他脸上吐口水。但吐了个空。 常衡道:“你撒谎,骂人,还吐口水,嘴是真不乖啊。”随手将食指上的翡翠扳指取下,堵了他的第二张嘴,淡淡道,“现在,可以咬住人参了吗?” “常衡!你别逼我恨你!”孟梨面红耳赤,依旧不肯服软。 “恨吧,你不是一直在恨么?”常衡平静地告诉他,“阿宁送了我许多精巧的玉器,我一直都听说,暖玉养人,在你身上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可好?” “呸!我死都不会从你!” 孟梨一气之下,挣扎着用头往床板上撞,被常衡按着腰,死死压在原地动弹不得。见常衡摘了腕上用来遮疤痕的念珠,孟梨的瞳孔都在颤。 “逃跑,自戕……”精准无比踩到了常衡的雷区,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可脸上的神情却森然还癫狂,“比起你恨我,我更怕永远失去你!” 啪嗒一声,系着念珠的绳子断裂,孟梨脆弱的神经,也狠狠弹跳起来。 “我,我咬,我咬!!”孟梨终于怕了,乖乖张开嘴,泪眼婆娑地咬住了人参。此物一般是用来吊命,也是吊气的。 有了人参吊着他的命,一会儿不管常衡怎么乱来,他都不会被刺激的背过气。 “真乖。”常衡爱怜地用手背轻轻抚摸着这张冷漠却又倔强的俊脸,声音更柔,“下次再想逃跑,就想想今夜。脑子记不住,身体总该能记住了。” “阿梨,你跑不掉的。” 第80章 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经过一夜磋磨,孟梨整整三天都没能下得了床,之前半瘫的时候,好歹还能自己坐起来,满床乱爬都不是问题。现在连翻个身都费劲。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是好的,布满了事后斑驳的指痕和吻痕。 常衡虽然当夜用人参吊住了他的命,可事后还是万般不放心。便请了太医过来给他把脉。 孟梨知道,古代的太医光是把脉,就能发现病人身上出了什么毛病。 他年纪轻轻,又是个男人,怎么肯让外人知道,自己不久前才经受了什么样的磋磨。 就算身子不适,也硬生生咬牙挺着,死活不让太医给他把脉。 可哪里拗得过常衡,直接将他抱在怀里,强行让太医隔着屏风悬丝诊脉。还压低声儿威胁:“门没关,外面可都是人,你再要闹,那所有人都该知道了。” 孟梨羞愤欲死,也不管太医同常衡说了什么,一头扎进被褥里,气得偷偷哭。 因为伤得厉害,需要经常换药,可每次换药对孟梨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任凭他如何反抗挣扎,始终摆脱不了常衡的禁锢,好不容易换好药后,浑身汗淋淋的,像是才从水里打捞上来,精疲力尽,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以至于他一看见常衡拿药来,就吓得直躲,有一次甚至提前藏在了床底下,死活不肯爬出来,最后常衡还是将他提了出来,换药的时间生生延长了三倍不止! 他一遍遍地在玉器上涂满了濡湿的膏药,往里推送,一直到孟梨哭叫到几乎闭过气去,这事才算完。 期间孟梨又哭又叫,闹得死去活来,他也置若罔闻,甚至还会在孟梨喊破了喉咙时,往他嘴里塞片润喉糖。 孟梨甚至都不敢吐出来,因为他早已明白,吐出来的后果,他承受不住。 常衡会温柔地抚摸着孟梨的头发,轻吻他的脸,他的唇,哄着他多吃点饭,哪怕孟梨多吃一口菜,都会毫不吝啬夸他好乖。 也会近乎是无情地将他囚困起来,用软绸系住他的四肢,让他连下床都难。 一旦孟梨出现过激的行为,等待他的,又是一场令他难以承受的磋磨,他最怕就是被绑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挣也挣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怎么涕泗横流,涎液顺着合不拢的唇角淌了出来,又是如何面若桃花,眼神涣散的。 孟梨高亢且中气十足的叫骂声,渐渐低迷,最后变成无力的啜泣声。 还会断断续续蹦出来,我恨你。 他每说一句,我恨你。常衡就追出一句,我爱你。 他说一千次,我恨你。常衡就回应他一千次我爱你。 有一回常衡不知道是不是口误了,居然说了句“我恨你”,孟梨被弄得迷迷糊糊,就被他带偏了,反过来说了句“我爱你”。 等孟梨反应过来时,破口大骂他卑鄙无耻,可常衡只是亲亲他的嘴唇,温柔地告诉他“我也爱你”。 他的身体在常衡的精心照料之下,日渐好转,骂人也中气十足,脸上还有了血色。 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与常衡日渐熟悉,哪怕常衡只是摸摸他的手心,他的身体也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血液瞬间就开始沸腾了。 有时候,常衡甚至不用碰他,只是远远站在床边,冲他微微一笑,手里拿着念珠,或者是翡翠扳指,孟梨就开始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他的身子已经被常衡调|教得熟透了,像是鲜嫩多汁的蜜桃,正适合品尝。 倔强又冷漠的脸上,总是泛起靡艳之色。 北方的天气,异常严寒。 屋里却温暖如春,他就像是温室里的娇花,被套上了绫罗绸缎,身体各个部位,都被精心侍弄,连手心都光滑无比,一点薄茧都没有。浑身散发着奇异的香,娇艳俏丽到令人目眩神迷。 孟梨明白,再这么下去,自己就彻底沦为常衡手心里的玩|物了,一时一刻都离不开男人。 渐渐地,他会迷失自我,变得迟钝又麻木,没有自尊和廉耻之心,无论陪男人怎么玩,玩多久,用什么花样,摆什么样的姿势,他都熟能生巧。 纵然理智告诉他,应该反抗,绝不能答应,可早就出卖了他的身体,会一次次不受他控制地迎合。 他嘴上说着,不要,不行,不可以,可身体的种种反应,都像是无形的手,狠狠掌掴在他脸上。 这让孟梨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他的身体,在主动勾引男人。 常衡只是囚困他,喜欢玩弄他,但也真的很娇宠他。 什么事都不让孟梨做,连最简单的洗澡,甚至是吃饭,都是常衡帮着他完成的。 他好像一个脆弱,又异常金贵的宝物,需要人时时照顾,用心呵护,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 他被常衡娇养着,吃穿用度一切都用最好的,流水一样的补品,常衡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他身上用。 渐渐地,孟梨的双腿彻底痊愈了,男性|功能也恢复了,还被养得气色红润,面若桃花,肤白又貌美。 早晨起来,孟梨照着铜镜,身后常衡在给他梳头束发。 孟梨不喜欢发冠,觉得太沉了。常衡就给他准备了一大盒子的发带,各种各样颜色款式的都有,也有簪子,但孟梨也不爱戴。 高马尾显得精神——常衡是这么说的,但也单调,所以,他常常给孟梨编一头的小辫子,系上各种各样的小饰品。 稍微一活动,就叮叮当当乱响。 常衡还说,这样能够限制孟梨的行动。 孟梨呆呆地看着铜镜上的两道人影,看了看常衡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脸。 总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他看得清常衡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脸了。 最后,他抓过铜镜,往地上一摔。 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喊:“这个不是我!我不长这样!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 可他不长这样,又长哪样的? 脑海中自己最初的脸,已经模糊了。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是……我生活在现代社会,我不留长发,我还在上学!”孟梨神情恍惚,双手抱着头,低声喃喃,“我不是男人的玩|物,我不是……” “阿梨……?”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我不能待在这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我的老师朋友同学,都在等我回去呢,我不能待在这里,不能……”孟梨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涣散,嘴里絮絮叨叨,“爸爸妈妈很爱我,妈妈怀我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梨,所以才给我起名叫孟梨,我不能待在这里,不能……” 他突然窜了起来,发了疯一样往外跑,却被常衡一把抓住了手臂,死死抱在怀里。 孟梨急得原地乱蹦,大喊大叫:“我要回家!爸爸妈妈还在等我!!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你是坏人!!” “阿梨!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在哪儿,你的家就在哪儿!”常衡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等孟梨的情绪稍微稳住了,才道:“我知道,是我关你太久了,你在房里待着闷,等天气好了,我就带你出去踏青,带你去酒肆里喝酒听曲儿,你喜欢看杂耍,我就请最好的杂耍班子,耍给你看,好不好?” 可孟梨丝毫听不进去他的话,反而陷在过去,茫然无措地喃喃自语:“你不喜欢我,你喜欢叶姑娘……所有人都喜欢她,讨厌我……我的小鱼跑掉了,你带她去采野果子,都不带我……” “阿梨!小鱼没有跑掉!我去给你抓!抓一百条,一千条!”常衡急切地道,“我没有带她去!是她自己跟去的!那时你脚上有伤,我怎么舍得让你受累?阿梨!” “……我不喜欢她处处缠着你,才把她带出去丢掉,可我后来后悔了,我没想过要害她……你喊她簌簌,却喊我孟公子……”孟梨低着头,神情倦怠又茫然,即便死过一回,又隔了那么久,再提及时,还是万分委屈,“你生气了,所以不肯救我,我就,就被树妖吞到肚子里了……他们都骂我,说我坏,让我去死……” “阿梨!没有人让你去死!你醒醒,抬头看看我,你看看我!”常衡抓着他的手臂,让他正对着自己,急切地喊,“我从来没喜欢过叶姑娘!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孟梨抿了抿唇:“你不喜欢我,不管我是人,还是狐狸,你都不喜欢…”顿了顿,他满脸迷茫地抬头问,“我应该死在被绑走的那个晚上的,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对不对?” 常衡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来安抚住孟梨的情绪,可事到如今,他说什么都太迟了,孟梨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孟梨神情愣愣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房门,透过半掩的房门,他看见了院子里有一棵梨花树,是常衡命人移植过来的。人间已至三月中,按理说梨花该开了,可这里是北方,梨树受不了这里严寒的气候,甚至连一点点绿意都没有。眼看着快被冻死了。 梨树在这里活不了,孟梨也是。 他就跟院子里的梨树一模一样,哪怕再精心照顾,也注定在北国开不了花。 “爸爸,妈妈……”他神志不清地低声喃喃,“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 没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孟梨很快就晕厥过去了。 太医过来查看,只说他是郁结于心,又情绪起伏不定所致,除此之外,身体倒是无碍。 须得多多排解忧思便可。 遂只开了安神药。 常衡命人将太医送走,之后就寸步不移地守着孟梨,直到傍晚时,孟梨才醒,醒来后,神情倦怠。 常衡扶他坐了起来,他也只是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常衡喂他吃饭,他也乖乖吃了,一点都没让人催,常衡喂多少,他就吃多少,像是不知道饥饱。连平时最讨厌喝的药,也一滴不剩地喝光了。 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这么乖顺的样子,常衡一点都不开心,只觉得闷得慌,也怕得慌。 根本不敢离开半步,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紧紧抓着孟梨的手,看着他再度睡熟,才敢摸摸他的脸,亲亲他的额头。 第二天,也是这样。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孟梨一直都乖乖的,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一天到晚都神情恍惚。 有时候还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问常衡:“我会怀孕吗?” 常衡告诉他,不会的,因为自己舍不得让他吞服孕果,怀胎十月,经受生产之苦。 孟梨又问:“你能不能别打我了,太疼了,我好害怕。” 常衡几乎要哭出来了:“不打,再也不打了。” “我只是有一点点任性,一点点坏,我从来没想过要害谁。”孟梨小声说,“我再也不敢嫉妒了,我也不任性了,我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 常衡把脸埋在孟梨的掌心,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 他不明白,短暂的相遇,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再次拥有孟梨,到底是破镜重圆,还是坠入深渊。 “……我是好狐狸,你不要伤害我。”孟梨低声喃喃,“不要砍我的尾巴……我肚子好饿,我还没有吃长寿面。” 常衡想起来了。 阿梨被他丢弃的那个雪夜,既是他们大婚之夜,也是阿梨的生辰。 阿梨饿了一下午,就在等那一碗面,可惜没吃上,最后是饿着肚子死的。 孟梨被剥|掉的皮和骨灰,被常衡藏起来了,至今为止都没有勇气跟孟梨提。 太医过来看了几回,都说没什么大碍。 常衡想带他出去散散心,但苦于这几日细雨连绵,他怕将人带出去,再染了风寒。 一天夜里,外面突然飘了雪。孟梨蓦然从梦中惊醒,意识恍惚地掀开被褥,赤着脚就往地上踩。常衡拦住他,问他怎么了。 他就抬手往外头指,喃喃自语:“树,梨树……会死掉,它死了,我就会死……” “不,梨树不会死,阿梨也不会死!明日,不,现在我就命人去搭棚子!”常衡握住他的手,急声道,“阿梨!即便在寒冷的北方,梨树也是能开花的!一定会开花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了。常衡赶紧出去命人搭棚子,入宫请太医。 太医检查之后,还是上回的话术,只不过这次开的药方药|性|烈了一些,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再让孟梨受任何刺激了。 孟梨恢复清醒时,已经是四月初的事了。 他很担心再这么下去,会被娇惯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点苦都吃不了。到了最后,他就只能仰仗着常衡的宠爱才能在异世界活下去。 甚至,还会忘记,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会被同化,然后彻底融入。 最后,真就成了权贵手心里的玩|物。 常衡爱他,那自然千好万好,若是不爱他了呢,会不会再度抛弃他?甚至……杀了他? 常衡只是个闲散王爷,连早朝都不必去。每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好好陪着孟梨。 他不再允许孟梨独处,不管做什么事,都把孟梨带在身边。他允许孟梨出房门,甚至是出王府,但前提是,必须常衡陪同。 孟梨一直没放弃逃跑,见街上人多,就大喊大叫,请路过的百姓救救他。 说自己不是离国人,而是被拐|卖到这里来的。 可是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甚至连停下来看个热闹都不敢。 每次出门,身后总有大批侍卫随行。百姓一看就知对方非富即贵,哪里敢惹? 他们最多只是用疑惑,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远远看过来几眼,然后匆匆离开。连同情和怜悯的目光,都少得可怜。 他们羡慕孟梨,拥有一副好皮囊,被权贵看中,捧在掌心娇宠着,羡慕孟梨穿着绫罗绸缎,羡慕他出趟门,都有侍卫追随,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他们嫉妒,自己怎么没有那么好的命? 只能穿着粗布麻衣,吃着粗茶淡饭,挑着的扁担上,一头是破烂不堪,好几张嘴吃饭的家,一头是微薄的报酬。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喘不上来气。 他们只会操心下顿吃什么,家里的老人病了,有没有钱开药,怎么会有心情去同情权贵掌心的金丝雀呢。 80-90 第81章 他那么爱你,不会放你走的 经过这一次当街胡闹,常衡又把他关起来了,虽然也没打他骂他,对他的态度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一到晚上,又压着他追着要,一晚上都要很多次,一点节制都没有。 要完之后,就给他请太医。 孟梨从来都不敢听太医说什么,每次都把头蒙被褥里,紧紧捂着耳朵,事后,他身上总是布满了暧|昧的指痕,甚至是吻痕,虽然也不算什么伤,无须特殊处理。 但常衡总是会把屋子里烧得热热的,不穿衣服也不会冷。 用上等的温玉制作成的玉轮,涂抹上香气四溢的玫瑰油,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在他身上滚。 孟梨已经没什么力气反抗了,趴着也好,躺着也好,哪怕是跪伏在常衡面前,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早已经习惯了,在常衡面前赤|身|裸|体。 也早就习惯了,被当成娇贵漂亮的“玩|物”精心侍弄。 他甚至都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最大限度地开发成最适合男人——不,准确来说最适合常衡玩弄的样子。 已经完美和常衡的身体匹配。 常衡比他更熟悉了解他的身体,从上至下,从里至外,哪怕闭着眼睛,都能将他完整地在脑子里描绘一遍。孟梨甚至觉得,可能连自己的五脏六腑,常衡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好像……完全被他掌控支配了。 孟梨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尽数在常衡的掌控范围之内。 被禁足后,孟梨再度郁郁寡欢起来。 如果不能出门的话,那就意味着,不分白天黑夜,随时随地,只要常衡起了兴致,就会把他抱上榻。 如果天气好,出太阳了。 那适合干事的地点就更多了。 他们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消耗在寻欢作乐上。 常衡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他,爱不爱自己。孟梨意识清醒时,毫不犹豫回答他,不爱。 可被做到神情恍惚,瞳孔失焦时,他的回答就完全不能受他控制了。 但具体说了什么,孟梨一觉醒来,也记不得了。 常衡送了他一个小海螺,外表特别精致,可以挂在腰带上当饰品,蛮特别的。孟梨以前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小海螺,也觉得挺稀奇的,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上回在街上乱说话,再加上北方天气,阴雨居多。孟梨长时间待在房里穷极无聊,常衡就命人请来戏班子,在王府里演,想哄孟梨开心。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要死不死的,戏台上居然演了一出哪吒闹海,最后哪吒横剑自刎的画面,再度冲断了孟梨脆弱的神经,瞬间就把他点燃了。 他先是推翻了面前的矮桌,随后爬起来就要去夺侍卫腰间的佩剑。 可不管他往哪里扑,那些人就如避蛇蝎,紧紧捂着腰剑,往后连连避退。常衡冲过来抱他,他就蜷缩在地,双手紧紧抱着头,大喊大叫,说自己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要杀我! “阿梨,你别怕,别怕!”常衡连声安抚他,“这戏不好,我让人换,现在就换!我让他们耍杂技,喷火打铁花给你看?好不好?” “打,打铁花?”孟梨愣了愣。 常衡见他似乎有点意动了,赶紧吩咐下去,眼下夜色也黑了,王府的庭院宽敞得很,假山后面就是一条小湖,很适合观看打铁花。 “阿梨,来,喝点水。”常衡不敢再放孟梨自己坐在旁边,也不顾众目睽睽,就将人搂在怀里,用大氅包好,将温热的安神茶送到孟梨唇边,哄着他道,“你乖乖把这个喝了,一会儿不仅有打铁花,我还命人买了好多烟花爆竹,我陪你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孟梨喝了安神茶,果然情绪稳定了许多,还点头嗯了一声。猫在常衡怀里,就露出一双浅淡的眸子。望着如流星般在半空中飞舞的金光,眼底流露出了惊讶,火树银花般,将黑夜点亮,整个王府灯火通明,烟花呼啸,响彻云霄。 还伴随着一盏盏长明灯,自王府的各个角落,盈盈升起,璀璨夺目,亮如繁星。 那烟花不是等闲之物,而是常衡为了哄孟梨开心,特意命人连夜制作出来的,犹如千万朵梨花,在半空中绽放,最终汇聚成一行足以令举国百姓看见的大字:祝愿阿梨长命百岁。 城中百姓纷纷涌出来观望,感慨这一瞬的绚烂。就连姬宁也闻讯出来,仰头望天,不由微微蹙眉。看来皇兄果然是把那个人当成了孟梨的替身。 “喜欢吗?”常衡惊觉起风了,将人抱得更紧了,生怕有不知好歹的风,吹到了阿梨一分一毫。 孟梨神情愣愣地看着头顶的金光灿灿的大字,看着无数梨花在天边绽放,又如雪片般,飞速坠落。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自己死的那天雪夜。 他躺在雪窝里,冷得如坠冰窟。 临死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数不清的雪片在半空中飞舞。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见常衡一次,就砍他一次。 可现如今,他却亲密无间地坐在常衡怀里,无疑是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够了!”孟梨突然挣脱出常衡的怀抱,大声道,“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恨你!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他讨厌这里,讨厌常衡,再待下去,他就彻底迷失自我,变成只会逆来顺受,躺男人怀里撒娇的玩|物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他一把扯下腰间挂的小海螺,不管不顾往地上一摔。 常衡瞳孔剧颤,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从海螺里很快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梨,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永远都爱你。” 声音略带几分沙哑。孟梨愣住,下意识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只小海螺。 随后,那小海螺中,又传来了更沙哑,更妩媚的哽咽声:“……我也爱你。”之后,就是经受不住,而啜泣不止的娇|喘,隐隐还能听见床板震|动,以及淅淅沥沥的水声。 就这么突如其来,暴|露在了满天烟火之下,常衡对他近乎是变态的占有和强迫,此刻,显露无疑! 孟梨腿脚一软,突然就站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神情愣愣怔怔的。 见常衡冲过来要扶他。 他吓得赶紧乱挥手臂,笑得比哭都难看:“你太恶心了!你真是太恶心了!!!” 常衡神色一僵,默默弯腰将小海螺捡了起来。然后,他走到孟梨面前,蹲下,将小海螺贴上他的耳边。 孟梨一把推开,他就执拗地再度贴上去。 之后,小海螺里又传来了常衡的声音:“……阿梨,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叶姑娘。我很慌,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好多次都想告诉你,又怕你会嫌弃我,然后离开我。” “后来,我决定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说。可是,你我成亲当夜,叶姑娘大着肚子找来了。” 孟梨愣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神情呆滞,双眼失焦,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知道,我再也躲不掉了。我应该以死谢罪。但我不敢让你知道。” “所以,我选择独自赴死,狠心让你离开我。” “可是,你死后,我才知道,那些人骗了我,而我又骗了你。” …… “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彻在孟梨耳畔。 还能重新来过么? 孟梨也很迷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能哭着,既像是问常衡,也像是在问自己。 “所以,到头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丢下了我啊。原来,你也被骗了,你也是有苦衷的!” “哈哈哈……我介入了你们的感情,插足了你们的故事,到头来,顶替女主承受一切的,居然是我!”话锋一转,孟梨突然抓住常衡的衣襟,厉声道,“你该囚|禁起来折磨的是叶簌簌!不是我!” “谁准许你喜欢我的?谁让你喜欢我了!” “……”声音渐低,他很无力地问,“既然你喜欢我,那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回家呢?” 常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抓着孟梨的手臂问:“你的家到底在哪儿?只要你高兴,我愿意送你回家!” “我的家在……在地球啊。”孟梨喃喃自语,“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有得到你的爱,才能回家。可我回不了家,就说明,你是不爱我的。” “不!阿梨,我是爱你的!我愿意送你回家,我愿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送你回家,你相信我!” “阿梨,阿梨!去请太医,快!” 整个王府很快又闹成了一团。 经此后,孟梨的状态就更不好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必须靠着太医开的药方,精心照料着。 有一回,孟梨午睡醒来,迷迷糊糊坐起身,一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道观。 看见常衡进门,就下意识伸手,嘟嘟囔囔地说:“我,我腿睡麻了,你过来……抱抱我。” 常衡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三两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人连同被褥抱在了怀里,一手搂着他背,一手去摸他藏在被褥里的脚。 “……我不想学画符,不想练剑。”孟梨眯瞪着眼睛,跟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喃喃,“我是狐狸,不可以摸黄符,也不可以碰桃木剑的……你是笨蛋!” “好,不学画符,不练剑,我是笨蛋!”常衡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居然曾经试图逼着一只狐狸,去学什么画符! 他真是太笨了,明明有很多次,他都发现了端倪,却愣是没有将孟梨和狐狸联系在一起。 “……我一点都不顽劣,其实,我,我很懂事的。”孟梨又快睡着了,声音细若蚊吟,“是你坏,你总是冤枉我。” “我坏,我最坏……” 晚饭有竹笋炖的肉汤,孟梨就问:“你们这里也有竹笋啊?” “有啊,还有竹林呢。”常衡笑道,“怎么,你想出去玩么?” 见孟梨不说话,他又道:“最近天气转暖了,郊外花草茂盛,风光秀丽,好些人趁此时节,出门踏青。” “……” “你想去,我就带你去,我再给你糊一个漂亮的风筝,对了,你喜欢什么花样的?” 孟梨没吭声,默默吃了饭。睡到半夜,突然将一旁的常衡摇醒。 听见常衡问他怎么了,他才凑到常衡耳边,小声说:“我想出去踏青。” 常衡扬眉,刚想说好。 孟梨就更小声地说:“这次,我一定乖的。” 常衡笑了,随口问:“那要是不乖呢?” 黑暗中,孟梨抿紧了嘴,两手死死揪住被褥,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低声说:“可以罚我不许吃饭。” “我可舍不得。”常衡搂着他,亲亲他的额头,“快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去玩,我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兴许晚上会有庙会,没有的话,我让人给你办一个。” 翌日一大早,孟梨就先醒了。醒来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的男人看。 看了没多久,常衡就醒了,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你真像个孩子,一说到出去玩,就醒这么早。” 孟梨根本不是为了出来踏青,他知道,春天正是农忙的时候,有闲情逸致出来踏青的,都是富贵人家。 他甚至公然当街去拦别人的轿辇,可每次从轿辇上下来的人,在得知了常衡的身份后,还得反过来向他行礼。 看着他们微笑着寒暄的样子,孟梨的心渐渐凉了,绝望之下,居然玩了一出玉石俱焚,公然大放厥词:“我是别国派来的奸细!目的是刺杀皇帝!岐王对皇帝早已心存异心,他通、敌、卖、国!” 常衡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用震惊且愠怒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少年。 但还是心平气和,带他玩了一整天。 这番言论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并且在当天晚上,常衡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听说是下了大狱,之后只怕还要审问。 要是证据确凿,必死无疑。 临走之前,常衡也没发火,只是喂孟梨吃了饭,给他洗澡换了寝衣,还把孟梨的双腿用锁链锁住了,上面施了咒,保管孟梨逃不了。 孟梨战战兢兢,骇得面若白纸,常衡只是冲他笑笑,风轻云淡地说:“乖乖等我回来。” 晚上,孟梨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常衡受刑的画面。 好不容易熬过心惊胆战的一夜,连早饭都吃不下。 他知道,姬宁肯定会把常衡安然无恙放出来的,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或早”,居然这么早。 早饭才一撤下去,常衡就回来了。 他还穿着昨晚走的那身玄色衣袍,进门前把外面的氅衣脱了,随手丢给身后的下人。 又拿过绿油油的树枝,在身上扫了几下,去去晦气。 进门后,就把房门关了。 什么也没说,就远远站着,背着手,定定望着蜷缩在床角的孟梨。 看着孟梨吓得面如白纸,浑身哆嗦个不停。 好半晌儿,常衡才开了口:“我听说,你早饭只吃了几口肉粥。” 孟梨没说话,把脸埋在膝上,抖得更狠了。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常衡缓步逼近床边,语气平静到令人觉得可怕,甚至连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是不舒服,不饿,还是闹脾气?” 孟梨还是没吭声。越发蜷缩起来。 “等我回来喂的,对么?”常衡又抛出了一个选项,但也没等孟梨的回答,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骇得孟梨直缩着脖子躲。 “你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所以在害怕么?”他轻轻一笑,“我赌你根本不知道错,也赌你只是怕,而没有一丝一毫地悔改。” 确实如常衡所言,孟梨只是害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 他只恨,常衡怎么这么早就被放出来了。 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怎么一回家,就往他房里钻! “下了回大狱,我才知道,我每夜抱着你睡,有多舒服。”常衡笑了笑,亲密地揉了揉他的头,“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点饭,好不好?” 孟梨受不了这样,分明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可又不敢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好不容易等饭菜被撤下去后,他就看见常衡去抽屉里翻找东西。 定是去拿人参的,要不然就是什么玉器! 孟梨的眼眶一瞬间就湿润了,求生的本身驱使他跳下床就往外逃。 可他脚踝上的锁链根本没有解,当即就脸朝下,往地上扑。 常衡闪现而来,提着他的后领,将人放回了床上。手里果然攥着东西。孟梨吓得够呛,顺势就跪在床上,跟小狗作揖一样,合着双掌来回乱搓。 饶是他再硬骨头,再倔强,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求饶?”常衡扬眉问。 “是,是的!”孟梨被逼出了哭腔,但求饶的话,确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通敌叛国是大罪,罪当诛灭九族,你是我的妻子,自要与我同罪。”常衡道,“为了逃离我,你还真是花样百出啊。” 孟梨哆哆嗦嗦,羞耻到撇过了脸。 常衡见他怕成这样,哪里舍得斥责他,还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只要他开心,怎么样都行。 他展开手掌,里面只是一把钥匙而已。 可孟梨还是胆战心惊,晚上做了个梦,梦里他再次见到了小系统。 他赶紧问:“常衡说,他喜欢我!误会也全部都解开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回家呢?” 小系统满脸抱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啊,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回家!!”孟梨追问。 【阿梨,原本你是可以回家的,你们成亲的那天晚上,任务就该完成了,可是,就差最后一步,洞房花烛啊。】 “可,可是,他已经得到我了,得到了很多次!难道,还不足以弥补吗?”孟梨尚存希冀。 【但他已经没有心了,他的心在你身上。必须先让菩提心回到他的身上,那你们之间,才能划上一个句号。】 “那我把心还给他,我就可以回家了吗?” 【阿梨,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小系统感到非常抱歉。 【没有心,你就会死,你死的话,那任务还是无法完成啊。】 也就是说,把心还回去,孟梨就会死,死了任务失败,无法回家。 可如果不把心还回去,孟梨还是没办法回家。 这就是一个死局。 既不能判定他输,也不能承认他赢。 “无解了吗?”孟梨的嘴唇都在颤,“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真的……再也不能回家了吗?” 小系统非常难过。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借尸还魂?我直接死在那天晚上不行吗?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那是因为,你和他的执念都太深了,你想活,他刚好也想让你活……没有你,他就活不下去了,可这个时空就是因为他而存在的。】 孟梨颓然,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如果,他真心愿意放你回家的话,到时候时空会崩塌,只要他不存在了,那任务也就不存在了。或许……可这个可能性太渺茫了。】 【他那么爱你,又怎么肯放你走呢。】 到了最后,常衡对他的爱,终究成了禁锢他的枷锁。 他真的,再也逃不了了。 最后一丝回家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第82章 我只是想和阿梨有个好的结局 孟梨的记忆逐渐变得混乱,且有倒退迹象。 最初还不太明显,只是食欲不好,又比较嗜睡,太医过来瞧过几回,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说应当是春困,等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常衡虽然依旧不放心,但见孟梨没什么异常反应,便依旧每天精心照顾着,一时一刻也不敢松懈。 哪怕孟梨睡得很熟,也寸步不移地守在旁边。 等常衡发现时,只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孟梨醒来后,自己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跟常衡说,他想方便。 常衡当时只当他是腿睡麻了,或者是在撒娇,就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结果孟梨环顾了房间一圈后,居然问他,轮椅在哪儿。 常衡愣了愣:“你找轮椅做什么?”那东西早就被他吩咐,收到杂物间了。 “你明知故问,”孟梨摸了摸自己的腿,“我不能走路,当然要坐轮椅啊。” 常衡闻听此言,神情一变,忙检查起了孟梨的双腿,见没什么事后,才说:“怎么会不能走路呢?是腿麻了吗?” 孟梨摇了摇头:“你不要跟我装傻,到底把轮椅藏哪儿了?” 常衡仔仔细细端详他的神情,见他不似在说谎,顿时就慌了,赶紧命人去请太医,可太医过来查看过之后,依旧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只当是孟梨睡迷糊了,等清醒过来就没事了,可一碗清神药喂进去之后,人又睡着了。太医说,等再醒来就没事了。 可等孟梨醒来时,依旧迷迷糊糊,居然还主动伸手,向常衡要抱抱。 这是孟梨意识清醒时,绝对做不出的事。 他缩在常衡怀里,旁若无人地撒娇,说自己好饿,好想吃东西,但不想吃饭,想吃小零嘴,央着常衡给他买。 常衡就更慌了,满嘴答应他,好好好,买买买,阿梨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忙对一旁的太医使个眼色,等太医凑近,试图拿针刺孟梨额头上的穴道,孟梨立马躲闪,把脸往常衡怀里一埋,死活都不肯让太医扎针。 还一直不停哆嗦,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常衡见他害怕,也不忍心让太医给他施针,便示意太医退下,等将人安抚住之后,才走到隔间询问太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迟疑良久,才谨慎地开了口:“许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所以才出现短暂的记忆错乱。” 可这就令常衡更加费解了,孟梨虽然偶尔也会迷糊,但从来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更何况,这几日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如果一定要说有,也就是常衡下了大狱那一次。 但常衡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都没有动怒,连一句重话,一根手指都没有碰过孟梨。甚至还百般安抚他,让他不必将此事放在心里。 怎么就让孟梨受了极大的刺激了呢? 常衡实在想不明白,但还是听从医嘱,尽量保持情绪稳定,不能再给孟梨一丝一毫的压力,甚至是刺激。 不过好在孟梨只是记忆有些混乱,但并没有做出过激行为。跟孩子似的,一天到晚腻在常衡怀里,还总是容易嗜睡。上一刻吵着说肚子好饿,下一刻才吃了没几口,就含着一嘴的饭睡着了。 睡醒后,就不太能记得事了,有时候也不认识人了,要迷茫好长时间,才能认出常衡来。然后伸开双臂,让常衡抱抱自己。他以前是那样活泼开朗,幽默风趣,稀奇古怪的故事,层出不穷。 又是那么爱笑,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月牙,还有两颗可爱的虎牙。 可现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沉默寡言,也不爱笑了,连虎牙都没了。大多时候都在睡,一天十二个时辰,能睡十个时辰。 好不容易睡醒了,也只是让常衡抱抱他,然后蜷缩在常衡怀里,跟猫儿一样,眯瞪着眼睛,似睡非睡,也不说话。 常衡只能变着花样哄他开心,给他买很多稀奇古怪的精巧玩意儿,还有漂亮衣服。 可孟梨总是兴致缺缺,好像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能再让他提起兴趣了。他也不在意自己的穿着,甚至都失去了基本的生存能力,连衣服也不会穿。常衡给他穿衣服,他就好好穿着,不给他穿,他就光着,也不知道什么是害臊。一见到常衡就跟泥鳅一样,往人怀里钻。 常衡命人清理了府里的小湖,从各地寻来最漂亮的鲤鱼,放在湖中,还移植了莲花。抱着被他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孟梨,坐在凉亭里喂鱼。 孟梨起了一点兴趣,瞅了几眼,看着鲤鱼在碧绿的莲叶里游来游去,就问常衡:“为什么要把小鱼关在水里?” 常衡有被这个问题惊到,小鱼本来就生活在水里啊,怎么能是关呢? 他对孟梨解释:“因为,鱼就是应该在水里游,如果离开了水,鱼就会死。” “那小鱼只要待在水里,就不会死了吗?”孟梨又问。 常衡点了点头,温柔地梳理他的长发:“是啊,水是在保护小鱼。” “可是那条小鱼翻白肚子了。”孟梨抬手往角落里一指,面无表情地道,“那条小鱼被水溺死了。” 常衡拧了下眉,命人将死鱼捞出来,远远丢了。孟梨不让,非要看看那条死鱼。常衡拗不过他,只好命人把死鱼捞出来给他看。 但只让看,不让孟梨碰。 孟梨应了,可等下人捧着死鱼送上来时,他还是飞快伸手摸了一下。 “凉的。”他喃喃自语道,“你骗我,小鱼待在水里,也是会死的。水太多,太满了,鱼也会死。” “阿梨,还有其他更漂亮的小鱼,你看看喜欢哪条,我命人捞出来,养在水缸里,放在你房里,好不好?”常衡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会意,刚要退下,可孟梨不让。 孟梨道:“我不喜欢其他的小鱼,我就喜欢这条死小鱼。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可是……”常衡问,“你要它做什么呢?” “秘密。”孟梨显得神神秘秘的,接过死小鱼后,就不让常衡跟着了。他对常衡说:“我要带小鱼去一个地方,你不许来。” 常衡不想刺激到孟梨,就答应了,但又放心不下,尾随他回到了院子。 躲在暗处,看见孟梨走到了梨树下面,仰头看了好长一会儿。 如今天气转暖了,可这棵梨树还是没能开花,甚至连一点叶子也不长,光秃秃的。下人说,树没死,但可能就是不太适应北国的气候,所以才会这样,兴许明年就又活过来了。 因为枝杆光秃,看起来崎岖丑陋。 夜里倒影在窗户上,孟梨说,好像恶鬼在向他索命。 常衡便命人在梨树上挂满了红绸,还有各种各样的灯笼,一到晚上树上就流光璀璨。 孟梨找了一块石头,蹲下来,在树底下挖,挖出了一个小坑,才把死鱼放了进去。一边埋土,一边念念有词。 “你回不了家了,我也是。” “你客死他乡,我将来也会这样。” …… “你是被常衡害死的,我也是。” “我埋的是你,可死的是我。” 常衡听见这些话时,胸中无限凄凉。竟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热泪盈眶。 他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孟梨还能不能恢复正常,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孟梨继续下去。 夜里,他无颜再面对孟梨,便主动提出了分房睡。把卧房留给了孟梨,等人睡熟之后,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待在书房里,彻夜难眠。 第二天天不亮,又偷偷回了卧房,见孟梨睡得很踏实,也就心安了。 一连几日,孟梨都没什么异常,这让常衡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从来都不是孟梨需要他,而是他太需要孟梨了。 失去他。 孟梨依旧可以好好活着,太阳也依旧东升西落。人间依旧繁花似锦,一年四节相继更迭。 可他失去孟梨,就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 他这几日,也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该放手,让孟梨离开。 是不是应该结束这段孽缘。 是不是……他们本来就有缘无分,勉强走到今日,痛苦居多,欢愉甚少,还多半是他强迫孟梨的。 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勉强到最后,也终究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常衡病了,得的是相思病。没过几日,就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终日浑浑噩噩,他怕过了病气给孟梨,索性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每日关于孟梨的消息,都是从伺候孟梨的下人口中得知的。 事无巨细到,孟梨一天当中睡了多久,吃了多少,吃了什么饭菜,又说了什么话,哪怕只是咳嗽一声,都必须准确无误地向常衡上报。 常衡彻夜难眠,反复抄写清心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抄写了一张又一张,堆了一摞又一摞,手指都被毛笔磨得血肉模糊,他也不肯停下,字字如泣如诉,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越写越乱,越写心思越难静。写到最后,急火攻心,鲜血都喷到了砚台上,和浓墨混在一起,就用染血的墨继续抄。抄到他肯平静下来为止。 抄到他想出了答案为止。 抄到墨用完了,抄到他的血也熬干了为止。 可不管他抄多少遍,他始终没办法放下孟梨,反而越发狂躁,越发不甘,越发痛苦难当!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和孟梨是两情相悦,为何从头至尾,他不知孟梨,孟梨也不知他! 明明他们都成过亲,拜过天地,也互许过终生了,为何到了最后,居然闹成了这样! 看着孟梨一日比一日嗜睡,一日比一日精神萎靡,常衡痛到肝肠寸断,似被投入了烈焰之中,饱受折磨。 他只有一遍遍地拥着孟梨,一遍遍占有孟梨,才能短暂忘记那些痛苦,看着孟梨满面酡红,双腿交织在他腰间,身上满是他亲手弄出的痕迹,痴痴笑着说,我爱你,他就跟发了疯似的,异常欢喜,恨不得每天都听到孟梨对他说,我爱你。 毫无节制的欢爱,无异于是穿肠烈酒,饮下去时,自然万般痛快,可一旦酒醒了,就陷入了更大的空虚和迷惘。 一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了,才颓然地倒在一地的宣纸上。抬袖挡着面颊,无声地哭泣。 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师父。 他仓皇失措地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哀求师父救救自己。 自己快要痛死了, 可师父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情肃然,一言不发。 “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常衡痛苦哀求道,“我再也不敢了,师父!” “救救我吧,师父!”他叩头求饶了,“我知道错了,师父!” 可师父问他,错在哪儿了。常衡又一脸迷茫。 是啊,他错在哪儿了? 他好像哪哪都错了,可又像哪哪都没错。 他哭着说:“弟子失了道心,破了身,犯了戒,不顾师伯的劝阻,执意还俗离山,弟子错了!” “我从小就发过誓,一步入道,终生从道,绝不离道,可是我没有做到,我违背了誓言……所以,我,我受到了报应!” “师父!你救救我!” 常衡跪着去抓老道士的道袍,泪水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此刻再也没有了素日的冷静自若,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哀求着师父救救自己,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所有的一切,早就不受他的掌控了,他维持得好艰难,他每一步都走得好痛苦。 “徒儿,能救你的,从始至终,只有你自己啊。”老道士长叹口气,轻轻抚摸着常衡的头,“你忘了吗?为师逝世前,曾经给你留下三句话。” 常衡怔住。他没忘。 那三句话他一直都记得,师父告诫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让他不许再去手刃生父。 二是,天道承负,上善若水。让他时刻谨记出家人的职责所在。 最后一句是,勿忘本心。 可事到如今,他却连心都丢了。 “师父!我不明白,徒儿不明白!”常衡大声道,“我忘不了孟梨!我喜欢孟梨!我从始至终都喜欢他,只喜欢他!” “我想和他有一个好的结局!” “我想要他开心,想给他幸福!”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可是,连师父也救不了他。 师父的道袍逐渐在他手心里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了,任凭常衡如何哭喊,都再也寻不到师父的踪迹。 蓦然,他清醒过来。 依旧躺在书房的地板上,挡在脸上的衣袖都湿透了。 忽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常衡恍恍惚惚坐起身来,也没有去管,直到听见推门声,才冷斥道:“滚出去!” 可房门还是被推开了。 孟梨抱着一个小枕头,神情怯怯的,似乎不敢进来,也不愿离开。 “阿梨?你怎么过来了?”常衡一愣,赶紧起身,三两步就冲了过去,将人往书房里领,急声道,“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梨摇了摇头,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脸问:“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常衡一愣:“我没有啊。” “你在躲我。你一连好多天都不肯过来找我,我就只好过来找你了。”孟梨一脸委屈,感觉快要哭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拉着常衡的衣袖,“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你,所以才闭门不出。你别多想啊。”常衡将人抱在怀里,仔细端详孟梨的脸,觉得他似乎瘦了点。心疼地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我以后会听话的,不会再任性了。”孟梨猫在他怀里,小声道,“你不要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啊,你才不任性呢,任性的是我,都是我不好。” 常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看着他手里抱着小枕头,顿时心酸又好笑。 他以前总说孟梨像小孩子,现如今,孟梨真成了小孩子。 常衡悲从中起,眼泪再度控制不住,从眼眶里纷纷涌出,抱着孟梨哭得泣不成声。一声声地求他原谅自己。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常衡哀求道,“阿梨,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你不要哭。”孟梨给他擦了擦眼泪,闷闷地说,“你一哭,我这里就不舒服。”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里面持续跳动的,是常衡的心。 第83章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好,我不哭。”常衡把眼泪抹掉,抱着孟梨轻轻摇晃,“我不哭,阿梨的心就不会难受了。” “可我还是不舒服。”孟梨的情绪很低落,“明明……我没有犯很大的错,可你还是要冷着我。”往常衡怀里拱了拱,又道,“你不要去找别人……” “我不找别人,我就只喜欢你一个人。”常衡心酸难忍,强忍着喉头哽咽,“我最爱的就是阿梨了。” 他的手指穿梭在孟梨柔顺的乌发里,捧着他的后脑勺,低头轻轻吻孟梨的唇。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冷着你?” 孟梨也不知道躲,哼哼唧唧接受了。但很快又问:“你真的没有找别人吗?” “我何曾找过别人?”常衡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拧了拧眉,“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孟梨睁圆眼睛,不说话。 “是谁乱说话?我割了他的舌头!” 孟梨立马缩了缩,好像是有点被吓到了。常衡赶紧放轻了声音哄他。 “不会有别人,我只喜欢你。”常衡向他保证,“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比不了。” “可是,你最喜欢的不是我。我已经知道了。”孟梨垂着头,有点丧气,“我只是你找来的替身,你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常衡怔住,阿梨的记忆已经混乱到,连自己到底是谁也分不清楚了么? 他急急地解释:“不,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阿梨,你不要听旁人胡说,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不是旁人,是你弟弟说的。”孟梨满脸迷茫,喃喃道,“我让他叫我嫂嫂,他不肯,他说,他有嫂嫂,但那个人不是我。”话到此处,他把头低得更深了,“他让我离开你,说我继续待在你身边,只会让你更疯魔。” “阿梨,他是同你说笑的。”常衡眉宇之间,怒气翻涌,但还是压着火气,柔声细语道,“别听那个混小子胡说八道,除非他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否则,你永远都是他的嫂嫂。” “真的吗?”孟梨抬眸看他。 “真的。”常衡抓着他的手,低头亲亲,“我不会骗你的。” 因为孟梨主动过来找他,算是短暂地破冰了。常衡苦苦煎熬了那么久,终于在孟梨面前,再度展露笑颜。 他抱着孟梨回到卧房,发现没有一个侍女在,当即平复下的火气,又嗖的一下窜了起来。 “阿梨,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常衡将人安置好,才要转身出去,把负责伺候孟梨的侍女们发落了,衣袖冷不丁被人从后面一拽。 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乌乌的眼眸。 “别走,”孟梨小声道,“我一个人害怕。” 一句我害怕,瞬间将常衡心头的火气熄了不少,只好转过身来,合衣躺在床边。 孟梨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他了,这会儿居然很依赖他,主动往他怀里蜷缩,两只手一直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不放。常衡欣喜若狂,忙不迭将人搂在怀中,可喜过之后,又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他清醒地明白,孟梨“病”得越来越重了,可又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孟梨的病情一日日恶化,只怕到了最后,他就真成了痴儿,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翌日一早,宫里就派人过来,宣旨请岐王及王妃入宫面圣。 常衡大致猜得出姬宁寻他,所为何事,但依旧放心不下孟梨,更何况孟梨现如今意识恍惚不清,如同稚子般懵懂,情况时好时坏,他真担心孟梨会再闹出什么乱子。 负责引路的宫人道:“王爷请放心,陛下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定不会伤了王妃分毫。再者,皇宫之中,有重兵把守,固若金汤。” 道理常衡都明白,只不过……他低头看向从早上起来开始,就一脸呆滞,一句话都不说的孟梨。 还是万般担忧。 “王爷,陛下在御书房等您,莫让陛下等急了。”宫人从旁委婉催促。 常衡只得将孟梨暂时交给宫人们,一直等到亲眼看见孟梨踏入宝华殿,才肯随宫人往御书房去。 入殿之后,才刚要跪下行礼,姬宁便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把托起他的手臂,正色道:“这里又没外人,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多礼?” 常衡坚持行礼道:“你我先是君臣,后是兄弟。” 待起身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你昨日来王府,到底同阿梨说了什么?” 姬宁也没打算隐瞒他,正色道:“我这次召皇兄入宫,为的正是此事。” 顿了顿,他的神情严肃了许多,“皇兄,我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那人本是叶家的公子,你囚了他妹妹,杀了他叔叔,还血洗叶家。现如今你将他强行带来离国,怪不得天道院迟迟不肯放过你,竟是有这般缘故!” “他不是叶家的公子。”常衡摇了摇头,“他是孟梨。” “皇兄!”姬宁的神情变了变,语气也沉了几分,“他不是嫂嫂!嫂嫂已经死了!我知道你因为嫂嫂的死,伤心不已,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啊!皇兄,你莫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常衡笑了笑,语气肯定:“不,阿宁,他真的是你嫂嫂,我绝对不可能认错!你嫂嫂他虽然身死,但死后又借了叶长离的身,重新还阳了。我并不在乎,他现在的皮囊,到底是谁的,我只知道,他是孟梨。” “可是皇兄,你自己想想看,嫂嫂不借别人的身,偏偏借了叶长离的身,这事本身就存疑!”姬宁沉声道,“只怕这个叶长离就是对你心存恨意,故意让你误会,好寻适当时机,取你性命!” 常衡道:“他是孟梨,我绝不会认错。” “好,那退一步来说,就算他真是嫂嫂,可依我对嫂嫂的了解,他与你是两情相悦,绝对不可能同你闹到这般田地!嫂嫂不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也断然不会公然大放厥词,诬蔑你通敌叛国!” 都不等常衡开口,姬宁便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道:“而且,我昨日已经前去试探过了,叶长离是真的疯了,也是我故意把所有下人撤下的,就想看看他会不会逃跑。可结果你也知道了,他已经丧失了逃跑的能力,甚至……” 甚至都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姬宁敢说,现在把人丢到大街上,不出三天,他就会惨死街头。 虽然并不清楚,常衡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但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到了这个份上。姬宁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这才急召二人入宫,就是想化解这桩孽缘。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哪怕是死,我也要与他死在一起。”常衡语气平静。 姬宁听闻此言,猛一转身瞧他,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道:“皇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不愿意待在你身边!若你只是把他当成嫂嫂的替身,玩一玩倒也罢了。你贵为离国的王爷,收几房美妾,并不是什么大事。偏你不是,你是动了真情的!他不能原谅你,而你又舍不得他,如此一来,不过是互相折磨!” 常衡又何尝不明白? 他只是陷得太深了,完全无法抽身,哪怕是抱着孟梨一起深陷泥潭,一起死,他也不肯放开孟梨一丝一毫。 他不说话,姬宁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当即只觉得皇兄已经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这真的还是当初那个站在他面前,风轻云淡,口吐莲花的道士吗? 哪怕当初皇兄意图手刃生父,姬宁也从未像今日这样,觉得他疯,他可怕。 姬宁错愕良久,才又开口:“皇兄,你这又是何苦?” “苦么?可我不觉得苦。我只知道,能与孟梨再续前缘,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甘之如饴。”常衡唇角带笑,“若圣上今日召我入宫,只为说这个,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他刚要拱手,姬宁就气得抓起书案上的奏折,猛然往地上一摔,罕见地疾言厉色起来,“放肆!” 常衡微微扬眉。 姬宁又厉声道:“你既已还俗离山,就再不是观里的道士!你是我离国皇室中人!” “我是皇帝!我不让你走,你敢走?!” 常衡闻言便跪,道:“是臣逾越了。请陛下降罪。” 姬宁见状,神情变了变,有些不忍,但很快又长叹口气,缓缓道:“皇兄,你可还记得?多年之前,我曾经问过你,难道当真不能原谅我们的父皇么?毕竟,父皇当初也是受狐妖迷惑,行出恶状,非他本意。事后,他也是万般后悔,痛苦万分。可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低眸审视着跪地的青年,沉声道:“你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当时信了你,也理解了你。凡事有因果,万物有轮回,父皇也曾说,是他亲手种的因,才会结出苦果来,你是他的业障。可是时隔多年,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且问你,就算叶家对不起你在先,可那姓叶的公子被冰封了那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何苦把他囚|禁在身边,还将人折磨至此?就不怕因果报应到你自己身上?”姬宁质问道,“皇兄从前是那般宽宏大量,那般悲悯众生,何时堕|落成如今这般地步了?” “我没有折磨他!我只是……”常衡也很困惑,他也很迷茫。 为什么,他明明那么爱孟梨,却一步步把人逼到了绝境。 就像湖里养的鱼一样。明明鱼是依靠水才能活的,明明水是保护鱼的。可鱼还是在水里无声无息地溺死了。 孟梨就好像是鱼,而常衡用满腔的爱意,填成了一片湖。他把人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以爱为名,一点点把人逼入绝境。 可笑他事到如今,还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完全收不了手了。 只怕真要闹得无可收场了。 “你只是什么?说下去!如果你什么都没做,那他能疯吗?皇兄!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你现在去照一照,好好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姬宁痛心疾首,愤然道,“如果嫂嫂在天有灵,他该有多难过?看着你疯魔至此,还不知悬崖勒马,一错再错!” 常衡颓然地跌坐在地,整个人跟被抽光了神魂一般,显得茫然无措。 他确实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甚至,他就不敢看自己的脸——因为,他就是杀死孟梨的凶手! “皇兄,我本无意要如此伤你,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嫂嫂已经死了。”姬宁走上前来,蹲下,轻轻把手搭在常衡的肩上,“皇兄,天亮了,你也该醒醒了。” 常衡竟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天亮了吗?可他的世界一片黑暗,被绝望笼罩,他早就迷失了方向,走不出去了。 姬宁叹气:“不如,由我做这个和事佬,你与叶长离各退一步。” 常衡抬眸看着他。 “皇兄,既然他想走,你就放他走,他想去哪里,都随他好了。等他在外头折腾不动了,吃够了苦头,自然就会想起你对他的好。” 常衡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泪水一下子就滚落下来了,喃喃道:“一旦放他离开了,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怕吃苦,他怕的……是我啊。” “皇兄,你曾是出家人,怎么就看不开了?如果,他属于你,那他终究会回来寻你的。若他不属于你,那纵然强求也无用啊。”姬宁从旁安慰,“总比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怀里要强吧?” 可常衡说什么也不肯,姬宁见游说无用,着实也有些恼了。忽然心生一计,起身一甩衣袖,冷冷道:“你既然这般执迷不悟,枉顾朕的美意,朕也不想再与你多言!” 常衡没什么反应。姬宁寒声道:“朕只问你一句,到底同不同意将叶长离送走?” 常衡摇了摇头。 “那好,来人——”姬宁狠了狠心,转身一甩衣袖,吩咐道,“把岐王拖出去鞭打!他什么时候肯认错了,什么时候停!” 顿了顿,他更狠地道,“打死勿论!” 等侍卫将人带下去之后,姬宁又同一旁的宫人吩咐:“去宝华殿通传一声,就说朕要下令处死岐王妃,可岐王不肯,冒犯天威,现已被拖出去鞭杀!” 之后,就独自在御书房里,背着手转来转去。 殿门没关,隐隐能听见鞭子的破风声,以及鞭打在皮肉上,发出的撕裂声。 宫里行刑是要去冠褫衣的,鞭刑又重,一鞭下去受刑之人就会皮开肉绽。 二十鞭就能生生要了人命。 他既怕皇兄熬不住,又怕叶长离无动于衷。在御书房担心不已,坐立难安。 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有鞭裂皮肉的声音,没有半点痛声。他狐疑皇兄是铁打的人不成?竟隐忍到了这般地步! 宝华殿离此地不远,又可以穿小道,走过来不过半盏茶的空,要是用跑的,会更快。 可眼瞅着,一盏茶时间都过去了,还没听见动静。 姬宁不免有些急,又知皇兄是个硬骨头,只怕打死都不会服软。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赶紧出去查看。 遥遥就见他的皇兄裸着后背,跪在御书房外的石阶上,微微垂着头,长发都捋至胸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因为正对着殿门,姬宁也看不清楚他伤得如何,只是周身都被鲜血染红了。他甚至还瞧见,皇兄胸膛上早已经结痂的疤痕,看样子曾经受了不少伤。 流落在外的这些年,皇兄真是吃了太多苦。 当即也顾不得什么,赶紧叫停。 他怕再打下去,皇兄真的要没命了。 “臣不知错。”常衡仰起苍白到了极致的脸,面无表情地道,“臣可以离开离国,永远都不回来。可任何人都不能带走孟梨。他是我的。” “你……荒唐!” 姬宁觉得还是打得不够重,否则怎么还能如此执拗? 他便不信了,区区一个替身在皇兄心里,到底能有多重要! 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卫再打。 侍卫提起了鞭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叩首道:“皇上,不能再打了!已经见到骨头了,再打下去,只怕……” 话音未落,原本还执拗不肯低头的人影,猝然倒下,瘫软在血窝里的那一刻,他望着神情大变的姬宁,以及纷纷向他涌来的宫人,恍惚间又回到了六岁那年。 他倒在血泊里,疼得完全动弹不得,又冷又痛。 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尸首也倒在血泊里,他的童年彻底结束了。 而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倒在皇宫的地砖上,被鲜血浸泡。竟没觉得有多疼,他只恍惚间,看见了母亲。 她还是一如当年那般雍容华贵,姿色倾城。 扯着唇角,想对母亲笑一笑,常衡情不自禁伸出了右手,无声地说“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可他手伸出的方向,却直指假山旁。 姬宁在一片慌乱中,顺他手指的方向去瞧,就见叶长离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穿着一身挺喜气的绯色锦袍,发上编了很多小珍珠,各个都明亮精致,系的抹额上,绣的还是寓意“长命百岁”的灵芝和长春花,就连腰间的绶带,挂的香囊都是蝙蝠形状。 他的皇兄是多么害怕叶长离死啊,将人打扮得倒是很美。 只不过,此刻的叶长离面色苍白,神情呆滞,站在风口摇摇欲坠。 明明没有人招惹他,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快要碎掉了。 第84章 痛死都不回头 叶长离的脸上同样没什么血色,吓傻了一样,神情呆呆的,像是丢了魂儿。姬宁蹙着眉,刚想出声唤他过来,哪知此人突然转身就跑。 见人逃了,姬宁眉宇间染上一层愠怒,厉声道:“来人!把岐王妃抓回来!关到宝华殿,把人看好了,不许伤他分毫!”然后就急色匆匆命人将王爷抬到偏殿,大声喊,“去请太医!把所有太医都请来!” “要是救不回王爷,今日在场所有人,通通陪葬!” 可是姬宁很快就发现,他的担忧完全是徒劳的,因为宫人才将常衡抬到偏殿的床榻上,他身上的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 宫人们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不敢再看。 姬宁也大为震惊,大步流星冲上前细瞧,但转念想起什么,转身冷冷道:“今日之事,都给朕烂在肚子里,谁若敢走漏风声,格杀勿论!” 屏退众人之后,姬宁才坐在床边,轻轻地唤:“皇兄,醒醒,皇兄!” 漆黑的长睫轻轻一颤,常衡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猩红的血色。 姬宁怔住,下意识往后退,但很快又凑了回去,声音更轻:“皇兄,你怎么样了?” 待血色渐退之后,常衡才开了口:“被你发现了。” “皇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常衡没有回答,试图坐起身来,可由于失血过度,摇摇晃晃怎么也挣不起来,姬宁连忙伸手搀扶他,急切地道:“皇兄!你莫要乱动!” 将人重新安置回床榻上,望着满背已经结痂,但依旧狰狞可怖的疤痕,姬宁面露不忍,转过头去,沉沉叹了口气。 “皇兄,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不问。但那叶长离对皇兄你,委实没有半点情!” 他向常衡描述了当时的经过,然后又劝,“他既对你无情,皇兄又何必再对他执迷不悟?” “他只是失了心智。” 姬宁冷笑:“是啊,得亏他失了心智,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怨他。”常衡再度尝试着起身,又被姬宁给按回去了。只好趴着道,“若皇上执意怪罪,臣心甘情愿领受,但请皇上不要为难臣妻!” “皇兄,何必说这种话?”姬宁又叹了口气,“我是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外人,就与皇兄你离心伤情的。”他把手轻轻覆在常衡的手背上。 那手背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常衡愣了愣,仰头瞧他。姬宁道:“不管何时,你我都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他轻轻地求,“趁现在没有酿成大错,回头吧,皇兄。” “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常衡又垂下头,漆黑的长睫掩住了眼眸,倒映出两扇阴影,满嘴苦涩。 姬宁语气急了些,“长痛不如短痈,若是皇兄下不了手,不如就把人交给我,我定会远远将他送走,再也不会让他出现在皇兄面前!” “不可!”常衡竟一下就坐了起来,反手抓住姬宁的手臂,厉声道,“不许你动他!” 姬宁没防备,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抓,只觉得骨头生疼,似被钢板狠狠夹了一下,顿时面色一白,倒抽了一口冷气。 常衡这才惊觉自己下手重了,忙收回了手。 姬宁抽着冷气,被捏过的手臂,抬都抬不起来了。他隐约明白几分,叶长离为何会疯了,就皇兄这个手劲儿,搁谁谁不怕? “皇兄,叶长离如今越发神志不清,只怕假以时日,真成了个傻子,我想,你断然不愿如此。” 见常衡脸上泛起几分动容,便知他这是听进去了,姬宁又道:“不如你二人先分开一段时间,双方都冷静冷静。” 常衡抬眸望向他。姬宁保证道:“皇兄请放心,我知他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自是不会轻易动他。不仅如此,我还会派人给他治病,定不会怠慢他分毫。” “可是他需要我。”常衡道,“我此前尝试过,一段时间不见他,可他主动过来寻了我。” “然后呢?” “然后……”常衡的声音发颤,满脸绝望,“他病得更重,他甚至都不认得我了。” “阿宁,你说,如果我再也不见他了,那他会好起来吗?”他急切地向姬宁寻求一个答案。 与其说是问姬宁,不如说是问他自己。 姬宁迟疑,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我觉得,顺着他,总比逆着他,要让他自在许多。” 他换了只手,轻轻握住常衡的手。 “皇兄,若是他真的好起来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手。” 常衡唇角苦涩,好不容易才拿起来的,又如何轻易放手? “若皇兄依旧执迷不悟,我真怕他有朝一日,会死在你怀里,到时,你只会比现在更痛苦。”姬宁说,“我不在意他是死是活,但我不想失去皇兄。” 常衡沉默良久。 又怎么会不明白姬宁的良苦用心。 就算真把孟梨的病治好了,可只要常衡一日放不下这段感情,就会囚|禁孟梨一日。 那到时孟梨只会病得一次比一次严重,或许有朝一日,真像姬宁说的那样,会死在常衡怀里。 而这种结局,常衡万般难以接受。 常衡苦笑着,扬起脸来,语气决绝,“阿宁,帮我一个忙吧。” “皇兄请讲。” “你命人去炼制一副百斤重枷来,锁住我的双手,用锁链束缚住我的双脚,将我打入诏狱。” “皇兄!”姬宁震惊,下意识站了起来,失声道,“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你按照我说的去办,就算是我求你的。”常衡面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我听说,诏狱有千万种酷刑,到时候,就请每日给我上一种。我想,纵然我是不死之身,但终究会痛,待我痛到完全爬不起来了,自然就不能去找孟梨了。” 姬宁被震得直摇头,一声声地重复说:“荒唐,太荒唐了!” 然后又扑回去,抓住常衡的双手,“皇兄!我怎么忍心那样待你?我不答应!” 常衡看着眼前满脸痛心疾首的弟弟,轻轻笑了一声,“不是你让我放手的么?” “是,我是让你放手,可我也没让你这么作践自己!!” “我只是想知道,我对阿梨到底有多喜欢。”常衡说,“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诏狱的酷刑落在身上疼,还是失去阿梨更疼。” “皇兄!你这又是何苦呢?”姬宁道,“你贵为离国的王爷,求何不得?怎么偏偏就非那个叶长离不可了?我倒是没看出来,他哪一点像嫂嫂!又有哪一点,比得上嫂嫂!” “他就是你嫂嫂。” “皇兄!” “成全我吧,阿宁,算皇兄求你了,就成全我吧。” 姬宁万般不忍,但终究还是答应了。 “皇兄,万事不可勉强,若是受不住,就立即停下,我会派一名亲信,随皇兄一同下诏狱。” 常衡微微一笑:“待我下了诏狱,我就不是什么皇室子弟了,就把我当成穷凶极恶之徒,十|恶|不|赦之辈对待。” 顿了顿,他又道:“请你帮我照顾好阿梨,他如果不问起我便罢了,若是问起了,你就告诉他,我去扬州,给他买他喜欢的糖水了,很快就会回来,让他不要急。” 在下诏狱之前,常衡还是放心不下孟梨,悄悄来到宝华殿。 远远就看见孟梨抱膝坐在门槛上,仰头望着门前的一棵红花树,看得愣神。 眼神无比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围围了一圈宫人,各个神情紧张,小心翼翼从旁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常衡站在角落里,看了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孟梨回了宝华殿,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进了诏狱,要先去冠褫衣。 换上囚衣,戴上重枷,束上锁链的那一瞬,常衡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反而诡异地有些坦然。 这副枷锁是特意打造的,足有百斤重,普通人要是戴上,断然要被压断手骨。饶是常衡戴着,也觉得走动间有些吃劲儿。 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常衡在昏暗的牢房石壁上,写下了日期,四月十二。 还在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梨花。 戴着重枷的手,吃力地抬了起来,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墙上的梨花。 他在想他。 ———— 姬宁闲暇时,也会亲自去看一看叶长离,但他始终神情呆滞,目光空洞,也不说话,别人同他说话,他也置若罔闻。 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醒来后也不吵不闹,甚至都不知道喊饿。听伺候他的宫人说,他醒来后,就睁着眼睛盯着床帐子上的花纹看。有时候会自己坐起来,但也是安安静静的。 偶尔会自己走出宝华殿,但也走不了太远。就坐在门槛上,一直看门外的那棵红花树。 甚至连鞋袜都不知道穿。 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太医们对他的病情都束手无策,只说要好生休养,不可受任何刺激。开了一堆安神补气的药,每日用着。 姬宁起先还有点担心叶长离会发疯大闹宝华殿,都想好了,趁皇兄不在,定要将人拿住,好生教训一顿。可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叶长离比自己养的猫儿还要温顺。 自从皇兄下了诏狱后,叶长离提都没提过一句,心是真冷。 比起叶长离来,姬宁更担心的还是自己的皇兄。 眼一转,皇兄在诏狱里都待了二十六天了,人间已入五月。 诏狱的刑罚都很重,皇兄的骨头也是真的硬,一天受一种,一天都不曾停。 姬宁派去的亲信日日都会入宫禀告,只说岐王今日受了什么什么刑,又如何如何。听得姬宁都觉得痛,也曾几次深夜潜去诏狱,都被皇兄婉言赶了回来。 姬宁看着不到一月,就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皇兄,哪里还有当初半点丰神俊朗,仪表堂堂? 一身囚衣血迹斑斑,根本分不清原本的颜色,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派风轻云淡,面对姬宁的劝说,也依旧执迷不悟。 “皇兄!那个叶长离想必是个无心之人!从你走后,他根本一句都没有提过你,也从未找过你,你又何苦如此?”姬宁光是看,都觉得好痛。诏狱昏暗又潮湿,牢房又小,一到晚上阴冷阴冷的。 可怜他的皇兄,明明贵为王爷,却被关押在此地,日日受刑,夜里还要受冻。 他的身子如今这般单薄,纵然是个不死之身,也是会伤会痛的! “皇兄!”姬宁语气都哽咽了,又道,“若是你母亲在天之灵,看见你沦落至此,不知该有多心疼!你就算不心疼自己,也心疼一下弟弟!我看见你这副模样,我都快痛死了!” “那你往后就不要再来此地了,这里也不是皇帝该来的地方。替我照顾好阿梨。”常衡背对着姬宁,合了合眸,语气平静,“我在这里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心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皇兄!” “阿宁!”常衡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没事,我二十六天,没有去见孟梨了。我想,我会慢慢习惯没有他在的日子。” “可你是在拿命来熬!”姬宁痛心疾首,“你曾说,道法可渡众生,结果到头来,渡了你什么?渡了你执迷不悟吗?” “我确实……心中有愧。” “但凡你真的有半点悔改之意,就该好好珍惜自己!”姬宁道,“我去寻忘情绝爱的药水来,皇兄,你把叶长离忘了吧,把嫂嫂也忘了吧。我只希望皇兄能把所有痛苦的事,通通忘掉,然后与我一同打理离国!” “可我不想忘了他,我真的很想见他,特别想。可我一见到他,就绝不可能放手的。”常衡的语气很轻,“你帮我照顾好他,治好他的病。放心吧,我会回头的。”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姬宁问,“你又还能撑多久?” “我也不知,但应该不会太久了吧。”话到此处,常衡还笑了一声,“阿宁,再给我加点刑吧。否则,我怕自己还有力气砸断枷锁,逃出这里。” “……”姬宁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转过身去,沉痛地合上了双眸。 皇兄说,不会太久,却又生生熬了八十六天。 在这八十六天里,皇兄徒手砸坏了十八副百斤重的枷锁,扯断了锁链,踹翻了牢门,数次大闹诏狱。打伤了不下于万名侍卫。 发了疯一样,要逃出逃狱,闯入皇宫,去找孟梨。 可最后还是因为伤得太重,被重重御林军拿下了。 他有理智时,会对姬宁说,再加刑,用铁笼把他关起来,绝不许放他离开。 实在不行,就打断他的双腿。 用铁钉把他钉在刑床上。 反正只要能困住他,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他失去理智时,又开始疯狂砸铁门,哪怕砸得双手血肉模糊,还是不肯停,眼眸赤红,硬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才肯消停。 姬宁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皇兄这个人从小就性格执拗,一旦他认定了什么,就极难更改,哪怕是撞碎了南墙都不肯回头。 本以为,出家当了回道士,这执拗性格能改,谁曾想还变本加厉了! 他不知道,这场闹剧到底怎么样,才能收场。 他只知道,再这么闹下去,他就没有皇兄了。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常衡再一次砸碎了枷锁,挣脱了束缚,连夜逃出了诏狱。 围困在诏狱外的近千名御林军,竟都拦不住一个手无寸铁,还身负重伤的人。 等姬宁带人赶去时,就看见宝华殿周围乌泱泱围满了人,殿里却一片漆黑。 诡异的平静。 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进殿之后,悄悄点了烛火。 借着烛火的光,他缓慢靠近。 就看见皇兄一身血衣,小心翼翼地躺在床边,一只手同叶长离十指紧扣。脸上挂着久违的,舒心的笑意。 而叶长离是醒着的,也是主动回握住的。这好像只是他的身体,早已经形成习惯后的本能。 神情迷茫,又懵懂。侧着头,一眨不眨地呆呆盯着躺在一旁的人看。 浑不在意姬宁的存在,还悄悄凑了过去,跟常衡额头贴着额头。很小声地嘟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这也是这一百多天以来,叶长离说的第一句话。 那一瞬间,姬宁如遭雷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傻子配疯子! 或许,叶长离也是喜欢皇兄的,只不过,他过不了心里的坎儿。因为过不去,才把自己磨疯了。 同时,姬宁也明白了。 除非身死道消,否则,皇兄绝不会放手的。 他太执拗,太冥顽不灵,也太执迷不悟了。 他把自己困住了,痛死都不知回头。 第85章 常衡,我不怪你了 姬宁命所有人都退出宝华殿,之后就在御书房枯坐了整夜。 翌日临近中午,常衡才过来寻他,二人相对无言,千言万语最终不过化作姬宁口中长长的一声叹。 “皇兄,我确实阻不了你。” 常衡嘴里满是苦涩地说:“对不起,阿宁,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姬宁摆了摆手,缓步走到了常衡面前。仰着头看他。 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黯然神伤地道:“皇兄,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但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皇兄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常衡微微抿唇,并未应允。 “我知道,若是那叶长离当真遭遇不测,皇兄定不会独活,我自不会不自量力到,请皇兄看在我的情面上,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姬宁自嘲一下,很快又敛眸,正色道,“我要你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必须留在离国,哪怕是死,你的尸骨也得葬在皇陵里!” “阿宁……” “答应我吧,皇兄。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了。” 良久之后,常衡才道:“好,我答应你。纵然是死,我也死在这片土地上。” 待他伤好离开皇宫时,人间已至九月中旬。 北国再度被寒意笼罩,虽白天依旧艳阳高照,但早晚温差较大,外面干冷干冷的。寒风吹在脸上,像是薄刃生割皮肉。 自从上回踏青事件发生之后,孟梨的意识再也没有恢复清醒过,哪怕是一瞬,也没有。 他总是恍恍惚惚,也懒懒散散的,非常嗜睡。 醒来时,也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盯着床帐,能盯半个时辰都不眨眼。常衡有时会问他在看什么,孟梨多数是不理他的,就有一次告诉他说,床帐好像鸟笼子,而自己就是鸟,被关起来了。 常衡直接扯了床帐,当着孟梨的面,命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火光映着少年秀气的眉眼,似雪后的墨梅,异常清寒,却也空洞。 他抓着孟梨的手臂,伏下头来,郑重其事,也温柔无比地告诉他:“阿梨不是被囚困的鸟,阿梨是我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孟梨神情怔愣,无神的双眸,似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 天气冷,可孟梨却不愿意穿衣服了,他说自己是小狐狸,而狐狸是不用穿衣服的。衣服是束缚,是绑在他身上的死物。 他会光着身子,撅着屁股跟小动物一样,在床上爬来爬去,然后再一头扎进毛茸茸又厚实的毛毯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能安安静静睡一下午。 睡醒后,会央着常衡喝一碗温热的糖水,喝完之后,就从毛毯里爬出来,非常熟练地钻进常衡怀里,让常衡抱着他,再吃一个烤橘子,或者半根烤红薯。 他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一个孩子,准确来说,是一只智力低下的幼兽。总是吃得满脸都是,常衡会不厌其烦,温柔地一遍遍替他擦拭。 顺便把孟梨吃不完,随手塞他嘴里的食物吃掉。 然后拿出从外面买回来的话本,圈着孟梨,温声细语念给他听。孟梨听得似懂非懂,睁着一双没什么神采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不穿衣服终究是不行的。常衡生怕态度强硬,会再度刺激到孟梨,又不敢让他穿动物皮毛的衣服。 哄了又哄,孟梨才答应,穿夏天的薄衫,轻薄如纱,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的皮肤似冷玉一般莹白,又无比光滑水嫩。 稍微碰一碰,就会泛起桃花般的绯红。 动情时尤盛,极其靡艳,妩媚动人。他也不懂得拒绝了,睁着一双瞳色浅淡的眼眸,一点点染上情|欲。 还会天真地问常衡,为什么要用鞭子打他那里。 常衡告诉他,这不是打,而是爱。我们是夫妻,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只有我可以这么对你。 孟梨还是不懂。 常衡吻着他的眼眸,轻轻解释:“就是和你相伴到老,一辈子伺候你,保护你,疼爱你的人。” 孟梨似懂非懂,没有迎合,但也没有拒绝,坦然地接受了。 再也无力对抗命运。 爱恨和欲|望交织,将两人都困在深渊里,挣不脱,也跑不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常衡请来无数名医,以及能人异士,试图治好孟梨的病,可依旧没有半点起色。 反而让原本一直乖顺安静的孟梨,再度陷入了不安。 孟梨会等人走后,抓着常衡的衣袖,神情怯怯地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阿梨什么也没有做错。” “可我不认识那些人,是要把我卖掉吗?” “怎么会呢?阿梨是人,又不是物品,不会被卖的,我只是找他们陪阿梨玩而已,别怕啊。” 孟梨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说:“不,就算我是人,也会被卖掉!” “阿梨……?” “我会被卖掉,我会被卖到那种专门供男人们取乐的地方!”孟梨喃喃自语,“我会被卖掉,会被卖掉的,没有人救我,没有人……” 然后又突然抓着常衡的衣袖,仰头瞧他,神情急切地说:“我不要去那种地方!我不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我把那些坏人打跑!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你,好不好?” 常衡温声安抚他的情绪,一遍遍亲吻他的额头,又一遍遍让他不要怕。 可这种不安的情绪,还是让孟梨炸了,再看见下人端上来的药后,一把推翻在地,大喊起来: “我没有病!我不要喝药!我再也不要喝药了!” “阿梨,没人说你有病,那只是安神茶而已!”常衡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安抚他的情绪,“我寻常也喝的,阿梨,别怕。” “可是我不想喝那个,我再也不想喝了!”孟梨嘴一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揪着常衡的衣襟道,“我也不喜欢那些人!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好,不喝了,再也不喝了。”常衡低头亲亲他的额头,“我们阿梨才不是什么怪物呢,不喝就不喝了,别哭了。” “那我想骑大马,你让我骑,好不好?”孟梨抽了抽鼻子,跟孩子一样,吵着闹着要骑马。 常衡宠着他,什么事都依着他。 自然甘愿跪伏在地,让他骑在自己腰背上。 那地上的碎瓷片还没来得及清扫,扎进皮肉里,鲜血从锦袍中渗透出来,常衡也感觉不到疼,只小心翼翼地给孟梨当马骑,生怕摔着他。 姬宁多日未见皇兄,一来就撞见这一幕,顿时既惊且怒,下意识厉呵一声:“放肆!” 就这一声,吓得原本还在“马”背上破涕为笑的孟梨,瞬间如同惊弓之鸟般,险些摔倒。常衡手疾眼快,将人抱住,孟梨立马往他怀里一钻,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 “实在是太荒唐了!”姬宁尤不解气,上前两步,冷眼盯着皇兄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寒声道,“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如此羞辱我皇兄!你罪该……” “姬宁!”常衡护着孟梨,一只手捂着他的耳朵,将他的头脸按在怀里,满脸阴色,“闭嘴!” “皇兄!” “我让你闭嘴!”常衡将人护得更紧了,凶过姬宁之后,又低下头,轻轻地哄人,“不怕。不怕啊,没事的,阿梨不怕。” 姬宁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一甩衣袖,扬长而去。实在后悔今日来此,还憋了一肚子火。 等人走后,孟梨才低声嘟囔:“我不喜欢他。” “他凶你,是他的不对。”常衡轻声道。 孟梨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他让人打你,我讨厌他。”孟梨闷声闷气地说,“我知道,是他把你关起来了。” “……” “他不让我见你。” “……” “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家,可你让我等了好久。”孟梨说,“我还以为,你又要把我丢掉了。” “……” 又。 他说的是又。 阿梨明明把什么都忘了,却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可见,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早就刻进了他的骨髓,成为他毕生难以释怀的痛。 也是常衡满身伤痕中,最重的一道沉疴。 事后不久,姬宁又来了王府一趟,还特意挑在孟梨睡着的时候。 他交给常衡一个玉瓶,道:“皇兄,此为忘川之水,乃我费尽心思所得。传闻饮下此水就能忘却世间一切情爱。” 常衡没有接,只是静静看着那瓶忘川水,脸上没什么情绪。 “皇兄,我知你对叶长离用情至深,也不逼你做出选择。但是——”姬宁正色道,“阿宁还是希望皇兄能迷途知返,切莫一错再错。” 语罢,将小玉瓶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常衡注视了良久,最终还是不肯忘记孟梨。 痛也无妨,苦也无妨。他甘之如饴。 纵然孟梨永远无法恢复清醒,那也不要紧。他会一直守着孟梨,守到两人都白发苍苍。 守到一起躺在棺椁里。 守到两人的尸骨都腐烂成泥,融为一体。 只要天地未曾毁灭,他对孟梨的爱意,就一日难消。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又已入冬。 已至十月下旬了,北国已经开始飘雪,到处冰天雪地,银装素裹。 因为严寒,孟梨就更不愿意出门了,每日都懒洋洋地躲在毛毯里睡觉。 醒了就吃,吃完了没一会儿又睡。 饶是常衡精心再精心地照料,还是没能将人养胖。他还是瘦,胳膊腿很纤细,腰腹平坦,一丝赘肉都没有。 好似怎么吃都不会胖,清俊出挑得像是雪中青竹。 再过两月,就到孟梨的生辰了。 上回没能好好过,这一次常衡说什么也要认真对待,天南地北搜寻宝物,费尽心思,也只为图孟梨一笑。 可还没等到那天到来,孟梨就出事了。 那本该是个很温馨热闹的夜晚,只因为太后,也就是姬宁的生母,从六合山回来了,说是想见见常衡,也想见见传闻中的岐王妃。 姬宁的母亲,原本就同常衡的母亲乃同宗同族的堂姐妹,纵然没有嫁给先皇,按辈分来说,也是常衡的姨母。 多年未见,长辈又发话了,自然是要入宫见一见的。 姨母挺喜欢孟梨的,纵然一眼就看出孟梨是个傻的,也没有任何嫌弃之色,反而越发怜爱。拉着人过去坐坐,还赏了不少好东西。 孟梨很乖巧,虽然话不多,但还是很有礼貌地道谢。看着他乖乖的样子,常衡原本悬着的心,也渐渐松懈下来。 “阿洵,你太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太后拉过常衡的手,柔声道,“你该好好珍惜自己,莫让你母亲,在天上还为你牵肠挂肚。” 常衡应是。 “姨母老了,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六合山,吃斋念经,向天祈福,我离国繁荣昌盛,也望你和阿宁都好好的。”太后又拉过孟梨的手,放在常衡的手上,轻轻拍了拍,“你们都是好孩子,今生有缘相遇,就该好好珍惜彼此。” 她还对孟梨说,“若是阿洵欺负了你,你就来宫里寻姨母,姨母定为你出气!” 孟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似听懂了,还点了点头。太后顺势就把自己一直戴的佛珠,套在了孟梨的手腕上。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孟梨一直待在姨母身边,还自己拿东西吃,聚精会神地看台下的歌舞。 有时候还会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喝彩,看起来很精神。 坏就坏在,宴散离宫,路过梅园时,孟梨突然就挪不动脚了。 常衡以为他是累了,就要背着他,可孟梨却指着梅园说:“我想要一枝开得最好,最漂亮的梅花,你去给我折一枝,好不好?” “好。” “那我坐在这里等你。”孟梨指了指旁边一块石头,还冲常衡笑了笑,“一定要开得最好的一枝,不好的我不要。” 常衡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此,刚要开口,孟梨已经一屁股坐了上去,还催促道:“快点快点!” 常衡想着,反正这里是皇宫,守卫深严,眼下又下着大雪,孟梨就算要跑,也定跑不了多远。自己只要快去快回,定不会出事。 “好,我现在就去折,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然后就转身进了梅林。 可待他用最快的速度,折了一枝梅花回来时,孟梨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常衡瞬间就慌了神,顺着脚印去寻,可雪下得太大,纵然有脚印,也很快就会被覆盖。 他开始满皇宫地找,大声喊孟梨的名字,命令巡逻的侍卫,立马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待他好不容易找到孟梨时,他竟踏在冰湖上。 天气冷,湖里结冰,冻得很结实,但越往里走,冰面越薄。 很容易就会冰碎。 常衡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了,连忙示意身后的侍卫们禁声。 然后一边缓慢靠近,一边温声安抚住孟梨。 “阿梨,你就站在那里,不要乱动。我这就来救你,你最乖了,千万别动!” 孟梨神情愣愣的,对常衡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还继续往里走。 “阿梨!”常衡提了个音,竟噗通一声跪倒,“我求求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这么一跪,可把身后的侍卫们吓个半死,忙跟着纷纷跪倒在地。 姬宁此刻也带人赶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拉着常衡。 “皇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些起来!” 可孟梨只是回头看了常衡一眼,就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又往前踏了一步,嘴里喃喃自语:“常衡,我不怪你了。可是现在,我要回家了。” 脚下的冰层不堪重负,卡擦一声,裂出了蜘蛛纹,他整个人就掉进了碎掉的冰窟窿里。 “阿梨!!!” 常衡大喊一声,迅速甩开姬宁,犹如离弦的箭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冰湖上跑,不顾身后姬宁的呼喊,一头扎进了冰窟窿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在一片黑暗中,寻找他的光。 第86章 爱都以伤害的方式呈现 “还跪着做什么?!快去救王爷!快去!” 岸边姬宁大声吩咐,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往冰湖上涌,用刀剑拳头,砸碎冰面,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扑通扑通往水里扎。 等常衡将孟梨从水里抱上来后,姬宁赶紧从宫人手里夺过狐裘,往常衡身上盖。 可常衡却又一把扯下,劈头盖脸将孟梨包裹得紧紧的。 然后抱起孟梨,发了疯似的,赤红着眼睛大喊,“去请太医!请太医!!!” “阿梨,阿梨!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我依你,我什么都依你!!” “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们就一起喝下忘川水,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宫人们大惊失色,满脸难以置信。 望着年轻俊美的王爷,抱着落水后垂死的王妃,跌跌撞撞往前跑,还崩溃地嚎啕大哭。 这场面怕是只要见了,就很难忘怀。 常衡撞开殿门,慌忙将人抱到床上,扯下孟梨身上湿透的,已经开始结冰的衣服,用干爽的厚褥子,将人紧紧包裹住,又一把扯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只穿着一身里衣,将孟梨紧紧抱在怀里。 呵令跟随进来的宫人,把火炉子点上,然后抬到床边。 孟梨冻得脸色青紫,紧闭起了双眼,还一声声有气无力地念着,“下雪了,你去给我堆雪人,堆一百个。” “我堆,我堆!!”常衡带着哭腔。 “你要带我去山上抓山鸡,劈竹子,做竹筒饭吃。” “好!” “可是我好冷……我真的走不动了,你背着我走……” “阿梨!我什么都答应你!”常衡哀求道,“只要你这次能挺过来,我就放你离开!!” “我好累……” “我放你走,我真的放你走!!”常衡嘶吼着,“太医,太医!!!” 太医们冲进来,慌忙诊脉,施针,还取来人参,塞进了孟梨的嘴里。 可孟梨立马就吐掉了,他低低地说:“不要救我,让我死,好不好?我不想活了……” “不好,我不答应,我不答应!!!”常衡拿起掉在被褥上的人参,再次往孟梨嘴里塞,可这一回孟梨不仅咬不住,甚至脸色骤暗,头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常衡一瞬间心如死灰,被绝望笼罩。 最坏的结局,还是应验了。 太医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起来,有个胆子大的太医,颤着手去探孟梨的脉搏,一碰之下,骤然神情大变,慌忙跪倒在地。直呼王爷节哀。 “滚出去!!” 常衡厉声呵斥,推开太医,赶走了所有人,然后把孟梨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摆出坐姿,然后双手贴在他的后背,将大量灵力输送进他的身体里。 “孟梨!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准你死!!” “你要是敢死,我一定剖出你的心,把你制作成只听我一个人话的傀儡!” “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想方设法把你的魂魄锁起来!我让你连转世投胎的资格都没有!!” “你想回家?做梦!我让你死,都得死在我家的坟地里!!” …… 常衡收回双手,飞速变幻手势,猛然往孟梨的后背一推,“嘭”的一声,常衡发间的银冠再也不堪重负,竟当场碎裂,乌黑柔顺的长发,顷刻之间松散开来,外溢的灵力吹得发丝飞扬,隐隐有银光闪烁。 他额间的红线颜色越深,几乎能淌出血来。 伴随着最后一丝灵力,也消耗殆尽。 乌发瞬间褪色成霜。人也紧跟着歪倒一旁,面色一白,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梨!” 都来不及擦血,常衡赶紧接住倒下的孟梨,伸手探他的鼻息,又去摸他的脉搏,见终于有气了,脉搏虽微弱,但再度跳动起来。 脸上这才有了喜色,忙扯过被褥,将人重新裹好。 常衡的喉咙里传来了痛苦的哽咽,好半天儿才哭出声来。 这次跳冰湖,险些要了孟梨的命。 寒气入体,在冬日里染了风寒,还高烧不退。浑浑噩噩反复发烧,又反复退烧,持续了半个多月。 好不容易醒来后,就真的谁也不认识了。 甚至丧失了语言能力。 他像根木头一样,静静躺在床上,任凭常衡如何喊他,如何求他,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得像个纸人,比死人死得更透彻。 太医们束手无策,常衡也想尽办法,可效果微乎其微。姬宁和太后也反复过来劝说,但常衡就是看不开,也看不透。 他快把最后一滴血都熬干了,已经瘦得脱相了,完全没有当初半点丰神俊朗。 他才二十岁,却已经熬得满头白发,形同枯木。 直到姬宁说:“皇兄。若一个人一心求死,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孟梨一心求死,一点活下去的意愿都没有了,纵然常衡再如何想方设法吊着他的命,保全他的躯体,也无济于事。 看着孟梨日渐消瘦,病得都快死了,常衡几度崩溃,已经痛到麻木了。 再执迷不悟,只怕真要应了姬宁当初的话——孟梨会死在他怀里。 他和孟梨都是爱情笨蛋,明明两情相悦,却闹了个无法收场的地步。 爱都以伤害的方式呈现,每一次当常衡以为,孟梨终于服软了,两人才刚刚有了点幸福的影子,孟梨就以更惨烈的方式,来狠狠回击他…… “你赢了,孟梨。”常衡把脸贴在孟梨的掌心,轻轻地说,“我确实拗不过你。” 纵然万般不舍,常衡还是选择了放手。那只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他抱着孟梨,反复摸他的脸,亲亲他的额头,还有苍白的唇,将那瓶忘川水,一点点灌进了孟梨的嘴里。 “阿梨,这是忘川水,阿宁说,只要喝下去,就能忘记世间一切情爱。” “阿梨,把我忘了吧,把世间所有令你不高兴,令你感到痛苦的事,还有人,通通忘了吧。” “忘了之后,你可得好起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 把忘川水尽数喂下去之后,常衡把脸埋在孟梨的颈窝,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泣。 他的手紧紧捂着孟梨的嘴,不让忘川水流出来,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孟梨有片刻的清醒,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常衡,可眼皮却越来越沉。 有什么东西,剥茧抽丝般,不受他控制地逐渐消散—— 最终,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十一月十八日。 玄相千里迢迢从白云观赶至离国,随行的还有几个天道院的修士,以及一直没有放弃救哥哥的叶簌簌。 常衡并没有露面,全程都是姬宁出面协商。 叶簌簌迫不及待要见哥哥,可在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长离之后,眼泪瞬间涌出。 几步就扑了过去,跪在床边哭泣。 一声声喊哥哥。 姬宁收回目光,同玄相道:“劳烦小道长,送叶公子前往天道院。” 玄相答应了,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不知常师兄现下在何处?师兄他还好么?” “离国皇室可没有姓常之人,也没有小道长口中的师兄。”姬宁话锋一转,“但道长若问的是离国的岐王,那朕可以告诉你,他很好。” 玄相还是万般担忧,总觉得师兄过得并不好,他很想同师兄再见一面,可又知道,见或者不见,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师兄已经不是白云观的道士了,纵然在外闯了弥天大祸,天道院也不会出面问责白云观。 而白云观也没有资格再去管一名还俗的道士,更何况离国皇室力保他安然无恙。 天道院是绝不会为了一个本身就有错的附属小家族,而同离国开战的。 待送走了这些人后,姬宁马不停蹄赶至了宫里的一处暗室。 是他特意命人建造的,里面是一座玄铁打造的铁笼子,坚硬异常,还接连着十六根铁锁,上面缀满了符篆,可以压制体内灵力。 而笼子圈出的空地,则是一道“囚阵”,一旦将人关进去,任凭有翻江倒海的本事,也决计出不来。 这是常衡要求的。 他知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把人,交还给天道院。 “皇兄,该喝忘川水的,应该是你啊!”姬宁满脸痛色,“用情至深的是你,痛苦不堪的也是你。你怎么能把忘川水尽数给了叶长离!” 可是在常衡看来,用情至深的是孟梨,因为情而痛苦不堪的,也是孟梨。 而自己……从来不觉得爱孟梨是一件痛苦的事。 对他来说,失去爱孟梨的能力,远比世间任何酷刑,都要痛苦。 常衡被锁链束缚着,吊在了铁笼子里,嘴角满是苦涩,他仰头望了望不远处墙面上,开的一道小窗。 窗外就是一棵梨花树。 是王府里种的那棵,他请姬宁命人移植到宫里来了,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 “阿宁,你说明年春天,这棵梨树会开花吗?” 姬宁不忍心看他,背过身去,闭着眼睛,长长叹气。 “阿宁,你不要告诉姨母,我被关到这里来了。如果姨母问起了我,你就告诉她,我和孟梨一起游山玩水去了。”常衡又道。 “皇兄……”姬宁的声音发颤,“你觉得,这种低劣的谎言,能瞒得住母亲么?” “我想,只要你肯帮我,就一定可以。”常衡轻声道,“抱歉,阿宁,皇兄已经不是你曾经认识的皇兄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怪物,一个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内心欲|望的怪物。” 而怪物,就是应该被囚困起来。 “不,皇兄,你在姬宁心里,永远都是当初那个,悲悯苍生,正义凛然,不畏强权的小道长,也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皇兄。”姬宁哽咽着道,“皇兄才不是怪物!” 皇兄只是用情太深,他口中的欲|望,若是能化作具体像,也仅仅是一个孟梨而已。 若是可以,姬宁倒是希望世间能有转移情爱的丹药,如此一来,他定会想方设法取来,然后,让皇兄把对孟梨的爱,尽数转移到他身上。 如此,他们就能一直守着离国的江山社稷。 一生一世,不分离。 纵然是死,也可以同葬皇陵。 “阿宁,最后再帮我办一件事吧。”常衡突然又开了口,“帮我打听,玉衡碎片。” 姬宁问:“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还欠了孟梨一件事。”常衡轻轻一笑,“只要我做到了,他一定会很开心,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会死么?”姬宁猛然转过身来,声音颤得厉害,“我问的是皇兄,完成了这件事,你会死么?” 常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他很快又说,“不过,纵然我真的死了,也会按照和你的约定,死在离国的土地上。” 姬宁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瞬间淌了下来。就像皇兄阻止不了孟梨求死,而他也阻止不了皇兄。 第87章 我很丑……你会怕我么? 孟梨清醒时,已经躺在了天道院的客房里。看着面前的一圈人,很懵。 听见旁边的姑娘喊他哥哥,就更懵了。 “我不认识你。”他又抬眸瞥了其他几个人,又道,“也不认识他们。”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叶簌簌赶紧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是谁?” 孟梨摇了摇头。 叶簌簌立马站了起来,转身同为首的男人,道:“宋长老,我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应该是失忆了,许是受了惊吓所致。”宋长老道,“我方才已经喂他服用了本门秘制的丹药,如今他既醒了,想来也无碍了,好生休养便是了。”顿了顿,他还放柔了声音,安抚起了叶簌簌,“你莫要太过担心,若再有什么事,只管过来寻我。” “好,那么就多谢宋长老。此次能救回我哥哥,多亏天道院和宋长老从中斡旋,也感谢三位师兄随我一起千里迢迢赶至离国,大恩无以为报,请受簌簌一拜!” 叶簌簌拱手,盈盈拜了下去。被宋长老轻轻托起了手臂,淡笑道:“不必多礼,好生照顾你哥哥罢。” 等送走他们之后,叶簌簌折身回来,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的男人,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哥哥,你自由了,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抛下哥哥!我已经没有家了,祖母病逝了,小叔叔也死了,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她哭得很可怜,“所以,哥哥,请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你真是我妹妹?”孟梨瞥了她一眼。 叶簌簌道:“千真万确。你叫叶长离,而我叫叶疏遥,簌簌是我的小名,哥哥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经常跟在哥哥身后,你还教我写字!” “不记得了。”他又阖眸,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记忆也没有。 心里也是,很空很空。 只是看见叶簌簌,心脏就会不舒服,所以,他把脸撇了过去,闷闷地说,“你不要哭。” “好,我不哭!”叶簌簌擦掉眼泪,挤出了笑,“我想你一定饿了,我去拿吃的来。” 可吃过两个包子加一碗肉粥之后,肚子是饱了,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为了填补心里的空虚感,孟梨就主动向叶簌簌询问有关自己的事情。 叶簌簌言简意赅向他讲了一遍,但却避开了关于常衡的一切。末了,她道:“如今你我身在天道院,自是安全,只不过,毕竟是寄人篱下,往后你我还是要谨言慎行些。” 等人走后,孟梨躺了回去,面对着墙,抓着腰间悬挂的玉佩摩挲,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叶长离。 宋长老又过来看过他好几回,替他诊脉,又喂他吃了些丹药,说他恢复得不错,至于丧失的记忆,劝他不必心急,该想起时,自然就会想起。 孟梨一点都不急,只是浑浑噩噩过日子,心里有点空而已。 “你荒废修炼太久,如今重修,必比旁人艰难许多。” 孟梨倒也无所谓,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觉得修炼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但到底什么重要,他又想不起来。 “我最近要闭关一阵,先命我的大徒弟过来教你,可好?” 孟梨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叶簌簌说的,寄人篱下要会看人脸色,又赶紧说:“谢谢宋长老,我一定好好跟大师兄学,绝对不会偷懒!” 可话是这么说,真学起来挺费劲的。 大师兄明显偏爱叶簌簌,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她身上。 孟梨乐得清闲,拿着毛笔随意在空白的符纸上乱画,不知不觉就画出了个大王八。 是个形状特别清奇的王八,他为自己的精妙画技感到骄傲,清咳几声,吸引旁边两人的注意。 叶簌簌看了一眼,然后就为难地抿唇,还偷觑大师兄的脸色。大师兄果然蹙眉,不悦道:“胡闹!你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这才不是鬼东西。”孟梨有点失落,轻轻地问,“为什么要凶我?” “那不然呢?”大师兄反问他,“难不成我应该夸你画得妙极了?” 孟梨下意识点点头。 大师兄就更气了,拍桌骂他:“我不罚你,便是好的,还想让我夸你?!” 孟梨就是觉得,他们不该是这个反应,懵懂却又天真大胆地问:“为什么不能夸我呢?我画得……明明很好。”他倔得抿着嘴。 “天底下是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夸你这道符咒画得好!如果有,他不是个瞎子,就是个疯子!”大师兄断言。 叶簌簌想了想,从旁小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孟梨摇摇头,心里好空,他觉得有点委屈,也有点想哭。 最后,他把大师兄说他画坏了的符纸,悄悄叠好,藏在了怀里。 第二日就趁着大师兄单独教叶簌簌剑法,偷偷混进了下山采买的队伍里。 他看什么都新鲜,不知不觉就偏离了队伍,走到了桥头,靠岸有条画舫,隐约能看见几个抱着琵琶,簪着鲜花的妙龄女子。好多人驻足观望。 孟梨也站在桥上观望,觉得唱的曲儿是真不错。 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两个人发生了口角,突然就互相推搡起来,还不小心撞到了孟梨,他竟摔下桥去,周围瞬间响起惊呼声。 疾速下落的身躯,骤停。 后背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一把,等孟梨再缓过神时,已经站回了桥上。 围观众人见状,纷纷鼓掌,他一头雾水,茫然回身左右观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从那往后,他就经常偷偷跑下山来,四处逛逛。 但他又总不记路。 逛着逛着,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每当这时,从会有好心人路过,然后为他指路。 还有一次,孟梨去帮大师兄买茶叶,结果把钱弄丢了,他怕大师兄责骂,就垂头丧气地坐在阶梯上。 没一会儿,就有人把他遗失的钱袋送了回来。 买完茶叶后,又刚好下雨了,他没带伞,也没钱买伞,正准备淋雨回去,路过的好心人就送了把伞给他。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好多,他好像有福运在身,凡事都能化险为夷。 孟梨把自己的好运,告诉了叶簌簌。 叶簌簌当时坐在桌前,两手托腮,一副很愁闷的样子,应该是没细听,只随口应了句“嗯”。 就一个“嗯”。 孟梨往后就再也什么事都不跟她讲了。 有一次,他又溜下了山,也不知道怎么的,半途中突然心脏难受,似如刀绞,他痛得满头大汗,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隐约听见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还慢慢向他靠近。 很快,冰冷的手指,就落在了他的额头,还有他的脸上。他冷得微微一哆嗦,隐隐嗅到了几分清冽的雪意,还有淡淡的降真香。 很熟悉的气味。 很令人心安的感觉。 可他却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直到一股温热的气流,缓缓涌入了身体,心脏才突然松快了许多。 察觉到对方要走,孟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手,似蛰伏已久的蟒蛇,精准无比地咬住了对方的手腕。 手的主人一愣,立马要挣脱,可奈何孟梨抓得死紧,执意挣脱恐会伤着人。 孟梨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腕,眼睛逐渐睁开,入目就是一片凄惨的白。缓了好久,才逐渐能看清楚。 仰头看清面前人的一瞬,心脏蓦然狠狠跳动了几下。他无措又惊慌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是谁?” “过路人。” “不对,我的心告诉我,你在撒谎!”孟梨道,越发用力拽住对方的手腕。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抓。 但手就已经这么做了。 因为抓住了,心就不空了。 “那你的心有没有告诉你,我可能是个坏人?” 孟梨稍微感受了一下,然后说:“它跳得很厉害,寻常不这样。” “放手。”常衡把脸扭了过去,刻意不去看孟梨。 孟梨抿了抿唇,还是没放,道:“我虽然不认识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告诉我,你不是坏人。”顿了顿,显得有些迟疑了,“而且……它不想让你走。” 只这么一句,常衡险些要绷不住了。 他只是出来寻找玉衡碎片,顺道过来看一眼孟梨而已。 他真的……只打算看一眼,就一眼。 可刚刚看见孟梨晕倒在地,还是忍不住现身相见。 现在,他必须得离开了,否则,若是让孟梨想起了什么,或者是被天道院发现了,都是一件麻烦事。 最麻烦的,还是他一见到孟梨,就不舍得放手了。 “放手!”常衡再度开口,显得十分冷漠无情。 孟梨觉得挺没劲儿的,悻悻然地慢慢松开了手,余光一瞥,忽然呀了一声。常衡微微蹙眉,刚一转回头看他,就惊觉自己的左手被一双热乎乎的手捧住了。 “你受伤了,在流血啊!” 孟梨捧着他的手,拉他到一旁的树桩子上坐下,很熟练地从怀里抽出一条手帕,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清洗伤口,好好上药,虽然天气冷,但要是发炎溃脓了,会很疼的。” 常衡愣愣地看着左手扎的蝴蝶结,闻听此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我不怕疼。” “怎么会不怕疼呢?你又不是根木头。别逞强啦,疼就哭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好。”常衡的声音都在颤。 孟梨感到很纳闷,又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对他的发色感到很好奇,便问,“好奇怪,你明明看起来很年轻,怎么一头白发?天生的吗?” “或许吧。”常衡唇角的苦涩更浓,“我知道自己很丑,你……你会怕我么?” 孟梨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怕,想了想,他又说:“你不丑,你比大师兄长得好看。” “大师兄是……?”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啊,天道院好多人都说,大师兄的模样生得好,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和我妹妹金童玉女,般配极了。但我觉得,他没有你长得俊。” 孟梨如此说,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掰成两块,把大的一块,递给了常衡。 常衡看着递过来的饼子,迟迟不接。 “你嫌弃啊?”孟梨悻悻然地收回了手,也很困惑,自己为什么会认为,一个陌生人会接受自己掰了一半的饼子。 “不嫌弃。”常衡赶紧接了,珍惜万分地小口啃饼子,眼眶微微濡湿,“很好吃。” 他问:“你平时就吃这种东西么?” “也不是啊,但我妹妹说,寄人篱下要学会看人脸色,所以有的吃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挑食。” 常衡又问:“你不挑食么?青菜胡萝卜你会吃?” “吃呀。”孟梨说得理所当然,“虽然我确实不喜欢吃……” 得到这个答案后,常衡不由暗自窃喜,这是不是就说明,阿梨只有在他面前,才像个被娇惯坏的孩子呢? 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觉得,阿梨又在过苦日子。 “你不是当地人吧?”孟梨啃完饼子,满脸好奇地问,“看你的打扮,感觉是个修士,你来此地干嘛的?” “寻找一样宝物。”常衡紧紧盯着孟梨的眼睛。 “宝物……呐,那你寻到了吗?” “寻到了。”他紧紧盯着孟梨的脸,声音渐低,“我找得好辛苦。” 孟梨更好奇了,凑过去问:“那能让我看看吗?” 常衡深深凝视着他的脸,片刻后,掌心一翻,一块通体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玉石碎片,就悬浮于掌心。 “这是什么?”孟梨问,觉得没什么稀奇的。 “这是玉衡碎片。”常衡道,“一共有三块,这是第二块,等找齐之后,我会想办法把它拼好,到时候,就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了。” “哦。”孟梨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愿望么?” 孟梨摇头,神神秘秘地说:“把愿望说出来,愿望就不灵了!” “也对。”常衡笑了一下,但还是怅然若失地低声喃喃,“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更想告诉你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说。 余光瞥见孟梨怀里露出了半角黄纸,便问:“这是你画的黄符么?可不可以拿给我看看。” 孟梨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大大方方拿给他看了。还故作镇定地说:“想笑就笑吧,我知道我画得不好。” “不,你画得好极了。”和从前在白云观里画得一模一样。常衡轻轻捧着符纸,神情认真地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啊!”孟梨一下子就精神了,很兴奋地说,“我也觉得我画得好极了!但是——”他又有点失落,“大师兄觉得我画得不好,他还说,世间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我画得好,如果有,那不是瞎子,就是疯子。” 话到此处,他又抬头看看常衡。 “你不是瞎子,那……那你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常衡反问:“那你觉得我是疯子吗?” “我不知道。”孟梨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说,“不过,就算你是疯子,也是个长得很俊的疯子。和你说话,我挺开心的,心里也不那么空了。” 他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常衡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得回去了,嗯……再见!” “再见。”常衡看着他蹦蹦跳跳地往山上跑,眼眶更加湿润,好几次想出声挽留,可到底没能张开口。 直到孟梨都跑出一段路了,突然转身向他挥了挥手。常衡才鼓足勇气,高声道:“你说的再见,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孟梨也大声回应他,“人间的戏文里说,有缘自会再相见!” 然后就转过身,一蹦三跳地往山上跑。 常衡一直看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长阶尽头,才堪堪收回目光。 低头望着掌心捧的符纸。忽然很大两滴泪珠落在上面,他慌慌张张,赶紧用衣袖小心翼翼抹了泪滞。 然后将画着王八的符纸,万般珍惜地护在胸口。 从此后,他就期盼着,能和孟梨见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也好。 第88章 喜欢小狐狸吗?喜欢。 可是一连多日,都没等来孟梨。 常衡逐渐开始乱想,是不是被天道院发现了? 所以他们把孟梨关起来,不让他下山了? 还是孟梨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再见他,索性就不再下山? 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阿梨生病了? 等得越久,心绪越乱。 有好多次,常衡都想强闯天道院,亲自确定孟梨是否安然无恙,可到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临出离国时,阿宁百般叮嘱,还往他的右手腕上,套了个皮筋,意为约束。 只要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扯一下皮筋。 短短几日,他就扯了无数回,皮筋下方的皮肉,先是抽红抽|肿,逐渐崩裂流血,每一次手指勾起,再狠狠弹下去时,都会血珠飞溅。 就当常衡失魂落魄,终于打算离开之际,孟梨再度出现了。他跟才放出笼的雀儿一样,欢快地在热闹的人间蹦蹦跳跳地转圈圈。常衡面色一喜,才刚要现身接近。 却不曾想,孟梨的身后,竟还跟着一个背负长剑的修士,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孟梨。 也穿着天道院的弟子服。 年纪轻轻的,气度倒是不俗。 丰神俊朗,仪表堂堂。 常衡突然驻足,脸上的笑容渐失,远远观望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孟梨就跟兔子一样,在他跟前蹦来跳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大师兄,我要这个!” “大师兄,我要那个!” “大师兄,这个我也要!” “还有那个那个,我通通都想要,大师兄给我买!!!” 常衡难受得攥紧拳头,嘴里都酸了。 孟梨捧着一个刚出笼的大肉包子,可能是有点烫,他咬了一口,就呼呼呼地吹气。 他的脸比包子皮还要白嫩,在热气的蒸腾下,微微泛起艳丽的薄红,十分娇媚。 大师兄看了他一眼,就赶紧把目光撇开,连同包子钱一道付了。什么东西也没让孟梨拿,尽数塞进了腰间的乾坤袋里。才一抬头,就见孟梨被街头杂耍吸引,愣愣地往人群里钻,不远处刚好有辆马车行来。 赶紧伸长手臂,将人提着后领揪了回来。 孟梨愣愣地回眸问:“大师兄,干嘛突然对我锁喉?” “别乱跑,街上人多。” 等大师兄手一松,孟梨又蹦蹦跳跳往人群里挤,身后的大师兄警惕地左右张望,见几个意图不轨的男人,试图往孟梨身上贴,还伸手往他腰上摸。孟梨也浑然不知,还蹦蹦跳跳地鼓掌,大声喝彩。 不过,那些脏手还没碰到,就被一把剑挡开了,一回头就撞见了一张面露薄怒的冷脸,顿时悻悻然地闪开了。 “大师兄,刚才你看见没?那个人居然会喷火,好厉害啊。”看完杂耍的孟梨意犹未尽,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还有顶碗的也厉害,那么细的棍子上,居然站得住人,我连扎马步都难,人家却能金鸡独立,一脚直接翘过头顶,顶十七、八口大碗,真是太厉害啦!” “嗯,厉害。”大师兄左右逡巡,眉头紧蹙。 孟梨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便问:“怎么啦,大师兄?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出来玩啊?” “没事。”他收回目光,对上了孟梨的眼睛,“你玩得高兴就好。” “高兴,高兴,我可高兴了,爱玩!”孟梨笑嘻嘻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师兄,我要这个!” “大师兄,那个我也要!!” “大师兄!” ……… 常衡闪身躲至了幽暗的巷子口,方才险些被发现了。 原来,那个人就是孟梨之前提过的大师兄,确如他所言,是个青年才俊,能在短时间内,就锁定到了常衡的位置,果真警觉。 他不免苦笑起来。 或许,孟梨已经不再需要他了,离开他之后,孟梨开始了新的生活,又遇见了其他更好的人。 好久都没见孟梨这么开心地蹦蹦跳跳,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孟梨终于“活”过来了。 可是…… 他为什么还是好难过? 常衡明白,自己不该再闯入孟梨的生活,可在临走前,他想帮孟梨过个生日。 可能连孟梨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他不知道孟梨在初九那日,会不会下山,他只能像个不被妻子疼爱的怨夫一样,在山脚苦苦等待。 等待,漫长却又不知尽头的等待。 或许是老天开眼,怜悯常衡的苦情,也或许是心有灵犀,那天孟梨真的下山了,而且,就他一个人。 他似乎很惆怅,边走边思考,嘴里还念念叨叨,连常衡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也浑然不知。 还是突然发现走错了路,猛一回身,才发现的。 “呀,怎么是你?!”孟梨惊喜道,“我们好有缘分啊,居然又遇见了!” 常衡笑着点头。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宝物吗,怎么还待在此地呀?”孟梨问,还围绕着他转了几圈,皱着鼻子道,“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没钱吃饭呀?” “我还有些要事,所以……”常衡道,“我有钱吃饭,谢谢你关心我。” “既然有钱吃饭,那就多吃点,吃点好的,你太瘦了,感觉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你吹倒。”孟梨抬眸看了看天色,又道,“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常衡赶紧道:“好啊,那我请你吃饭吧,就当作是谢谢你上回的饼子,还有……”他抬起了左手,“谢谢你,已经好了。”并把手帕还给他。 “好了就好。”孟梨摇了摇头,没有接,“相逢即是缘嘛,送你啦,就当谢谢你待会儿请我吃饭!” 可当常衡领着他,来到镇上最大的酒楼时,孟梨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怎么了么?不喜欢这里?” 孟梨小声说:“这里的菜超贵的!”他指了指旁边的小面摊,“你请我吃碗馄饨面就行了。” “不怕。”常衡一阵心酸,强忍着泪,轻声道,“我有钱,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可你我只见过两次,你就请我来这里吃饭,无功不受禄。”顿了顿,孟梨又道,“大师兄说,让我不要在外面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常衡很是难过,霜白的睫毛都落寞地垂了下去。 孟梨看出了他的难过,话锋一转,笑嘻嘻地说:“我刚刚就是客套客套!” 可尽管对方让他随便点,孟梨也只敢点了一笼最便宜的蒸饺,连好茶都不敢点,就乖乖喝免费的白水。 “你可以点你所有想吃的菜,不必替我省钱。”常衡又道,“我手上很宽裕。” “可一笼蒸饺就足够我吃了。”孟梨笑眯|眯的。 只是一笼蒸饺而已,居然就可以令他如此高兴。 原来,哄孟梨居然这么简单。 可常衡却硬生生把问题搞得无比复杂。 常衡心酸至极,借口说,自己吃不饱,把菜单上所有菜,全点了一遍,让孟梨随便吃,想吃什么都可以。 还从旁轻声问他:“我,我做一份手擀面给你吃,好不好?” “我不太喜欢。”孟梨撇了撇嘴,“我不吃面条。我一看见面条,心里就不舒服。”然后夹起一只蒸饺,小口小口吃,吃相很乖很斯文。 常衡道:“你敞开了吃,不必拘束。” “可是大师兄说,我吃相不好看,会在外面惹人笑话。”孟梨说,“我不想让人笑话我。” “我不会笑话你,我觉得你怎么样都好。”常衡神情认真,“你做自己就好,不要听那些人胡说。” 孟梨愣了愣,突然有点失落:“如果,大师兄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他对你不好吗?” “还可以吧,他那个人啊,性格不太好,我经常觉得他好凶,动不动就训斥人,但时间一长,我就发现,他就嘴上凶,实际上心肠最软了。” 孟梨支着下巴,浑然没发现常衡的脸色,越来越白,自顾自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师兄刚开始很偏心我妹妹,我也没觉得心里不舒服,反而乐得清闲。可慢慢的,我就有点难受了。” “哪里难受?” “不知道,反正不是心。”孟梨道,“我,我好像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就不受控制地想把大师兄的注意力,从我妹妹身上拉过来…” “……” “我只是缠着大师兄多教我画几次符,我画得不好,他就总骂我,他一骂我,我就,就蔫蔫巴巴的,他就不再骂我了,还反过来安慰我,让我别着急。”孟梨说,“我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常衡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最让他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孟梨失忆后,移情别恋了。 而且,他移情别恋的方向,都是因为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曾经的常衡! 他霍然站了起来,有些气息不顺。 孟梨惊问:“你,你怎么啦?” “屋里闷,我开个窗户透透气。”常衡语气生硬,哐当一声把窗户推开,吹着冷风,心绪稍微平复了些,又道,“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喜欢妹妹,还是喜欢哥哥? “我不知道……”孟梨摇摇头,“我也不敢问。不过,我妹妹倒是跟我说过好几次,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会一直守着我。她,她还说……” “还说什么?” “她说,我和她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实则,她与我自小订了娃娃亲。”孟梨一脸郁闷,“但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跟她在一起。” 常衡的声线都哑了:“你应该听从你的心,心是不会骗你的。” “真的吗?”孟梨抬头看他,很快又抿了抿嘴,“可是,我的心面对大师兄时,就是一潭死水……我,我好像只是想找回记忆,所以才接近大师兄的……” 他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又闷闷地说,“水不好喝,我想喝酒。” “喝酒伤身,宿醉会头疼。” 常衡让他再多吃点,他就摇摇头,说吃不下了。 孟梨起身,再次感谢他请自己吃饭,还邀请他同自己一起出去逛逛,反正天色还早,不急着回山。 常衡自然乐意至极,今日是孟梨的生辰,他不愿让孟梨伤怀,便带着他四处闲逛。 暗暗期盼着,孟梨也能像那天一样,蹦蹦跳跳地拉着他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可孟梨一直安安静静,情绪虽然不低落,但也不算高亢。路过一间珠宝店,他就走不动了。 常衡道:“进去看看?” “可是……我没什么钱。”孟梨悄悄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扁得可怜。 “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顿了顿,常衡怕孟梨拒绝,又道,“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你说!” “笑一笑,我不想见你愁眉不展的。” 此话一出,孟梨立马凑了过去,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还笑嘻嘻地问:“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常衡心满意足,领着他去珠宝店。 “你们这里有没有适合做成剑穗的玉石啊?”孟梨直奔主题。 “有啊,这里全都是!”老板端出一个大盒子,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玉石。 但孟梨觉得都不好,余光瞥见橱窗里放着一块墨绿色的扇形玉,像个贝壳一样闪闪发光。 “喜欢这个?”常衡问。 “喜欢……但好像很贵。” “不贵不贵,只要这个数!”老板竖起了三根手指。 孟梨惊讶:“三十灵石啊?那太好了!”刚要掏钱,哪知老板说:“是三万!” “啊……”孟梨颓了。如果他是个兔子的话,此刻两只长耳朵一定是搭拉着的。 “我买了。”常衡忍俊不禁,很豪爽地付了钱,还顺便买了旁边一个蛇形镯子,玉倒是一般,但胜在做工精致。 孟梨愣愣地看着他眼也不眨地付了十万灵石,一直等蛇形镯都套到手腕上了,才恍如梦醒,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这个镯子太贵了,我不能收!”立马就要把镯子摘下来。 “我拿你当朋友看待,才送你镯子,莫非……我只是一厢情愿?”常衡的神情有些落寞。 “可,可是这个太贵了!!我没有办法还你的人情!”孟梨有点急,“我也很想和你交朋友,但,但……” “那就是你不喜欢这个镯子?” “不是,我喜欢……可……” “你喜欢就好,这个也是你的。”常衡把那枚扇形玉,连同锦盒一起递给了孟梨,老板还附赠了好些彩带和小玉珠。 “那,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对我真好。”孟梨抱着锦盒,跟他离开珠宝店,并肩在街上走。 “那你今天开心吗?”常衡问。 “开心,开心,我可开心了!”孟梨笑道,“有了这个,我就能做成剑穗送给大师兄了!” “……”常衡有点不开心了,“送他?” “对啊,大师兄最近辟谷成功了,我还没好好恭喜他呢。” “……” 辟谷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这也值得恭喜? 常衡是真的不开心了,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嗯”了一声。路过套圈的摊子时,孟梨拉住了他,买了十个竹圈,分了五个给常衡。 “你想要什么,我套给你。”常衡随意瞥了一眼地上摆放的物品,目光突然被一只狐狸布偶吸引住了。 那狐狸是纯白色的,和从前的阿梨很像。 “我想要那只小狐狸。”孟梨也一眼相中了。但他笨手笨脚,竹圈套完了,也愣是没套住。 还反过来从常衡手里拿回了四个,依旧没中。 “就剩一个了。”孟梨撇嘴,叹气。 可下一瞬,人群中就传来一阵惊呼。 他一抬头,就看见放在最远位置的狐狸布偶,已经被竹圈牢牢套住了。他惊呼:“谁?谁?是谁干的?!” “我。” “啊?!”孟梨回头,更加震惊。 “是我套中的。”常衡隔空一抓,狐狸布偶就脱离竹圈到手了。 孟梨抱着狐狸布偶,都走远了,才回过神来:“你准头居然那么好?!怎么早不说!我本来还看中了别的东西!!” “抱歉,因为你没有问。”常衡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买给你,只要你高兴。” “算啦,人贵在知足常乐!”孟梨抓着狐狸布偶,贴着自己的脸,冲常衡眨眨眼睛,“可爱吗?” 常衡紧紧盯着他的脸:“可爱。” “喜欢小狐狸吗?” “喜欢。” “想要吗?”孟梨又问,笑得一脸狡黠。 “想,想要。”常衡的喉结上下滚动,脸都微微有点红。 “那我把这个送给你啦,你要帮我照顾好他!”孟梨把小狐狸塞他怀里,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是有点早。就提议去酒肆里喝酒,自己还有一点钱。 常衡小心翼翼抱着小狐狸,略一思忖,便问他:“要不然去画舫,听琵琶女唱曲儿吧?” 孟梨当即就一脸雀跃,连连答应。 常衡领着他上了画舫,落座之后,琵琶女纷纷入场,坐在珠帘后面,素手轻弹,婉转唱起了小曲儿。 孟梨喝了点果酒,越喝越上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你少喝点,这虽是果酒,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常衡提醒他。 “不怕!我尝着一点酒味都没有,甜甜的,真好喝!”孟梨才不管呢,又倒了几杯灌下肚。 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歪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常衡摆了摆手,示意琵琶女都出去。等人走后,才敢小心翼翼将孟梨圈在怀里。 “酒,好喝……嘿嘿,曲儿好听……” 常衡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怀里面若桃花,颜如牡丹照水的俊俏面容,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着他的唇。 可一吻之下,又实在无法抽身,反而一手捧着孟梨的头,撬开他的贝齿,继续加深这个吻。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常衡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 抬手在孟梨的额间,注入一股灵力,可孟梨依旧面红耳赤,没有一点清醒的样子。 甚至身上也很烫。 常衡后知后觉,定是酒水里加了什么东西,这里毕竟是画舫,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不过好在,药量不大,只不过孟梨不胜酒力,只怕要睡上许久了。 “好,好热……”孟梨喃喃自语,无意识地开始扯衣服,“好难受……” “阿梨。”常衡握住他的手,眼底满是克制的欲|望,“不要这样。” 他嘴上说着,不要这样,可已经控制不住,又吻上了孟梨的喉结,轻轻舔|舐他的锁骨,还有耳垂。 孟梨本来就难受,被他吻得越发燥热,主动勾住常衡的脖颈,双双倒在了船舱里。 无限旖旎,春色无边。 事后,常衡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抱着孟梨坐在船舱里,静静看着他,等他酒醒。 忽听外面传来动静—— “公子,今夜这画舫被人包场了,你可不能进去啊,公子!” 下一瞬,哗啦一声,竹帘被人从外掀开,脚步声渐近。 常衡一抬眸,正好同来人对视。 此人便是孟梨口中的大师兄。 在看见孟梨面色通红的倒在一个男人怀里时,大师兄卡擦一声,扣开了一直攥在手里的长剑,面色非常不善。 第89章 我愿意和大师兄成亲 须臾之后,还是常衡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他笑了笑:“听闻,你辟谷成功了,恭喜你啊。” 大师兄蹙紧眉头,长剑唰的一声出鞘半寸,目光阴冷地直视着面前的白衣修士,冷冷道:“你怎么敢来此地?” “你竟认得我?”常衡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敛眸,正色道,“我并没有打算伤害任何人。” “若真是如此,你就不该出现在天道院山脚,更不该出现在叶公子面前!”大师兄语气不善,寒声道,“我不管你同叶家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也不管你是什么皇室贵族,如今,叶公子既已拜入天道院,就是天道院的弟子,你再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定不会饶你!” 常衡浅浅一笑,并没有言语相呛,更没有半点要动手之意。若论修为,此人定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打赢了又能如何? 如今的他,无法带孟梨离开,又何必给孟梨在天道院中树敌? “放心……我此后,若非有紧急之事,绝不会再踏入此地半步。” 大师兄却道:“纵你有天大的事,也不许你再踏足此地半步!”而后,便伸出左手,沉声道,“把人交出来,我放你安然离去!否则——” 常衡默然,垂眸深深凝视着孟梨的睡颜,看着他睡梦中,脸上还泛起欣愉的笑容,也忍不住跟着牵了牵唇角,可露出的笑意,却满满都是浓墨浸泡过的苦涩。 就在大师兄实在按捺不住,准备动手直接将人夺回来之际,常衡才终于松了口:“多谢你照顾他,往后,也请你好好待他。” “他是天道院的弟子,他的小叔又与我师父有些故交,我定不会怠慢他。”顿了顿,大师兄又道,“你与他之间,仇深似海,你欺他失忆,又处心积虑接近他,欺骗他,实在下作无耻!但凡你还有一丝人性,就不该再同他相见!” 常衡没有反驳。 小心翼翼又珍惜万分地将人放倒在软垫之上,孟梨睡得很熟,但可能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常衡的衣袖。 大师兄见状,眉头蹙得更深了,紧紧抿唇。 纵然再不舍,常衡还是一点点将衣袖拉了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回眸看孟梨了。 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再度忍不住,将孟梨生拉硬拽,就是绑也要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落下一句“请不要告诉他,我是谁”之后,就行色匆匆,身形狼狈地逃离了此地。 等人走后,大师兄才收了剑,快走几步冲上前蹲下,在孟梨耳边轻唤:“醒醒,叶师弟,快醒醒!” 可人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 见其衣着完整,也不似受过什么伤,大师兄暗松口气,将长剑负在背后。 一手穿过他的后背,一手从人腿弯一操,轻轻松松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才一走出船舱,迎面就是一阵夹杂着梅香的寒风。 “唔。”孟梨被冷风吹醒了,勉强掀开一丝眼皮,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嘴里说着醉话,“下,下雪了吗?” “没有!”大师兄的语气不好。 “那,那如果下雪了,你能给我堆一个大雪人吗?”孟梨醉到听不懂对方的语气,也认不清抱着自己的,到底是谁。 “不行!”大师兄无情拒绝他,并且骂他,“你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这副难看样子?!” “……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又要凶我?”孟梨的声线颤了颤,闭着眼睛,小声抽噎。 大师兄一向是个嘴硬心软的,见他哭了,瞬间就有点慌,只好软了语气,边大步流星往前走,边说:“好了,不许哭!又不是姑娘家,不准掉眼泪!” “我没哭……”孟梨道,“是水自己从眼眶里流出来的,又不是我让它流的。” 大师兄低眸瞥了他一眼,再抬头时,脸已经有点红了,脚下很快,上山也如履平地,几个瞬息之间,就遥遥可见山门了。一直站到山门口,他才说:“别哭了,没下雪,我纵是想给你堆雪人,也堆不了。” “那我想吃竹筒饭。” “……” 孟梨没听见回答,只听见了长长一声叹。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后,就已经躺在了房间里。叶簌簌过来告诉他,他偷溜下山,还误了宵禁的事,大师兄替他隐瞒下来了。 只不过,要罚他画一百张有用的符,否则,就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这可太为难孟梨了! 他画来画去,只会画王八符,而且,那符还是没用的!根本变不出王八来! 叶簌簌也明白这太强人所难了,安慰他道:“哥哥,别怕,我会帮你一起画的!” 孟梨倒是没啥可怕的,只是不能出去玩,有点郁闷。但很快郁闷就一扫而空了,叶簌簌拿了竹筒饭过来,甜的咸的都有,满满当当一托盘。 吃饱喝足之后,叶簌簌就研磨,两人一起开始画符。 叶簌簌聪明,画的也快,十张起码有一多半是有用的。 孟梨不聪明,但画得也很快,十张里头最起码有九张都是废符。饶是两人熬油点灯地画,也画了三天三夜,两人都累得不行。 主要是,叶簌簌觉得,自己就算帮忙,也不能帮得太明显,所以折腾得比较久。 可大师兄过来一检查,绝大多数的符都是废符。而且,他也不瞎,一眼就看得出,哪些是叶簌簌画的,哪些是孟梨画的。 他捏着薄薄几张黄符,非常诧异地问孟梨:“我教是一样教,你们学是一样学,结果,你画了那么多道符,就这三张是有用的?” “大师兄,是四张。”孟梨很严谨的。 可看见大师兄脸色都黑了,赶紧又道,“我有很用心地画,画了三天三夜,指纹都快磨没了!” “你还好意思说?”他又没说,一定要尽快交上来,拖个三、五个月,也没什么。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 “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哥哥吧,他真的没有偷懒!”叶簌簌从旁道。 “你别说话。”大师兄又转头望向孟梨,“你怎么好意思让你妹妹帮忙?”见孟梨不说话,他把手里的符往桌上一拍,“重画!不许再找人帮忙!” “哦。”孟梨蔫蔫巴巴。 叶簌簌也不敢说话。 见两人这样,大师兄有点不忍心了,“算了,只要你自己画出二十张有用的符……” “十二张!”孟梨讨价还价。 大师兄眉心青筋乱跳:“十五张!” “呐呐呐,十张,就十张吧,好不好嘛,大师兄?”孟梨得寸进尺。 这下彻底惹恼了大师兄,沉声道:“三十张没商量!不许讨价还价!” “可是,大师兄!”孟梨道,“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觉得,画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所以,你是我教过的弟子中,画符画得最烂的!”大师兄脸色铁青,示意叶簌簌随他出去。 叶簌簌不敢不从,只能给了孟梨一记“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我并非真心要罚他。”大师兄嘱咐道,“他若是想出来,你就放他出来,但你盯着他,别让他往山下跑。” 叶簌簌脸上泛起喜色:“我就知道大师兄最好了!”顿了顿,她又有点疑惑,“那为何如此呢?” “我只是不想让他下山乱跑,人心险恶,他心思单纯,我恐他受坏人蒙骗。”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梨就窝在房里画符,时不时偷跑出去,在山里四处逛逛透透气。闲暇时,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白衣修士。 然后盯着手腕上的镯子,注视良久。 孟梨把亲手做的剑穗,交给了大师兄,别别扭扭地说:“我手笨,只能做成这样了。” 大师兄捧着剑穗,觉得确实挺丑,但他有点想笑,可还是板着脸道:“你画成功几张了?” 孟梨比划了一个“二”,大师兄点点头,有些欣慰:“不错,居然画二十张了。” 哪知孟梨却一脸难为情地说:“不是二十张,是两张……”见大师兄的脸色由晴转阴,他赶紧又道,“我没偷懒,我就是做这个剑穗,花了太多时间!” “谁让你做的?” “没谁,是我自己想送礼物给大师兄……”孟梨低头绞着手指,鼓起勇气抬头道,“还有,你收了我的礼物,就放我下山吧,我快闷死了!” “谁说我收了?”大师兄把剑穗推回去。 “不,你得收!”孟梨往回推。 “我不要。”大师兄又推回去。 “你要,你要!”孟梨又往回推, “我不能收的。”大师兄静静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收?”孟梨满脸不解,“是嫌我做的难看吗?” “不是,你知不知道,在天道院,送一位男修剑穗,意味着什么?” 孟梨摇头,想了想说:“那我去找个人问问!” “算了,你别去了!”大师兄把剑穗抓到手里,叹了口气,“这个我先收着,若是,将来你想要回去,再来寻我。” 孟梨点点头。 当天下午,就如愿溜出了山门,他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下了山,来到之前和常衡相遇的地方,转了几圈,又去酒楼,画舫里转了几圈。 折腾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有找到他。 或许,他已经离开了吧。 竟然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孟梨有点闷闷不乐,蹲坐在桥边的一棵树底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 他明明只是想画个王八,结果却画出了常衡。 心里空落落的,情绪也低落。 眼前忽然一暗,他愣了一下,一抬头,居然看见了大师兄。 赶紧起身,用脚把地上的画飞快抹掉了。孟梨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 “该,该不会是找我的吧?” “你说呢??”大师兄的语气沉了些,但看见孟梨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孟梨摇了摇头:“我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所以心里才空落落的。” “心里空,是因为曾经占据你心的人和事,已经被你遗忘了,你不妨往心里装一些新的人和事,这样就不空了。” 孟梨依旧愣愣的,仰头望着大师兄。 却意外看见大师兄背上的剑柄上,挂着自己送的剑穗。 大师兄也察觉到他发现了,不再遮遮掩掩,他道:“在我们天道院,送男修剑穗,就意味着想与他结为道侣。” “啊!??” “叶长离,我实则并不喜欢你。”顿了顿,他又说,“但我也不讨厌你,如果,我一定要找个道侣的话,那个人可以是你。” “可是我……”孟梨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 “你不妨先接受我。”大师兄说,“也不妨先把我装进心里,这样你的心就不空了。” “可是……”孟梨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觉得这很难。 “或许,你正需要一个,可以庇佑你,但又不会真的要得到你的人,护在你身边,好断了某个人的念想。” 孟梨:“你是指我妹妹吗?” “……”大师兄惊讶,“叶姑娘对你有男女之情?!!” 孟梨:“……” 虽然不太理解大师兄的话,但他觉得,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不是一件坏事。 这样一来,往后他和妹妹就不是寄人篱下了,未来有了安定的居所。 而且,大师兄刀子嘴,豆|腐心,为人挺正派的,又是天道院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真要论起来,自己只是条丧家之犬,是他高攀了大师兄。 “那结为道侣之后,你还会凶我吗?”孟梨问。 “不会了。” “还会罚我画符吗?” “不会。” “你会剥|夺我的自由,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不会。” “那如果,我想离开你了,你,你会绑着我,不让我走么?”孟梨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大师兄没有正面回答,他说:“腿长在你身上,命也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如何阻得了你?” 孟梨得了这个回答,心里也安定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只要答应了成亲,就势必会找回一些最重要的记忆。 只要找回了,他就真的彻底解脱了。 “好,那我们成亲吧!”孟梨展露笑颜,“我愿意和大师兄结为道侣,愿意成亲!”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大师兄笑了。 “不仅是婚事,还有别的……也要好好准备一下。”大师兄轻声道,目光落在孟梨露出衣袖的一截皓腕上,蛇形镯在夜色下,色泽光鲜。他又看了看孟梨的脸,意有所指地道,“我会证明给你,还有天道院看,我是同龄人中,实力最强的。” 第90章 他只是还没有勇气面对最终结局 叶簌簌得知此事后,立马跑过来,开口就是一句:“哥哥,你是认真的吗?” 孟梨正在摆弄一只流光溢彩的鲤鱼灯,是大师兄给他买的,这鲤鱼灯的做工可精细了,鱼目是两颗大小相同的珍珠,还可以转动,鱼鳞则是用金片银片紧密排列而成。 不算太大的灯,提起来有些分量。 闻听此言,他就抬头看了一眼叶簌簌,之后又低下头,继续拨弄鲤鱼的眼睛。 “你都知道了啊,消息传得挺快。” “哥哥!”叶簌簌绕到他的正前方,两人中间隔了张桌子,她双手拍桌面上,激动万分地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这种事情不就讲究你情我愿吗?大师兄愿意,我也愿意,那不就成了?”孟梨说着,还从桌子底下提了一盏兔子灯,推到叶簌簌面前,“喏,这是给你的。” “那你是真心喜欢大师兄吗?”叶簌簌不看兔子灯,直勾勾盯着孟梨看,满脸费解,“你懂感情吗?” “大师兄说,他不讨厌我,而我也不讨厌他。”孟梨抬眸看看她,“你情绪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要是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你也能跟着沾点光,往后你我就不再是寄人篱下了。” “你就因为这个?”叶簌簌怒道,“我不答应!”说着就上手扯孟梨的衣袖,拉他往门外走,“你跟我一起去找大师兄,跟他说清楚!” 孟梨被她拽了起来,被迫走了两步,很快就甩开她的手,摇了摇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叶簌簌满脸惊讶地看着他,见他脸上满是认真之色,顿时就难过地问:“你真的愿意和大师兄结为道侣?” 孟梨点点头。 “可是,你明白结为道侣意味着什么吗?”叶簌簌又道,已经隐隐带了点哭腔。 孟梨:“意味着,我即将有家了。” “可是,好多事情你根本就不明白!你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跟大师兄,或者任何一个人结为道侣,你一定会后悔的!” 孟梨想了想,告诉她:“或许我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但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然后又走回桌前,继续摆弄鲤鱼灯。 气得叶簌簌冲过去,一把将鲤鱼灯推倒在地,磕坏了鱼头,一只鱼目都掉了下来,孟梨的视线追随着乱滚的鱼目,弯腰作势去捡,却被叶簌簌抢先一步,一脚踩住了。 孟梨抬起了脸,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沉沉开口:“叶、疏、遥,你发什么疯?!” 叶簌簌有被他突然,也罕见的发火震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很快,她又冲回原地,抓着孟梨的手臂,带着哭腔地说:“如果你只是为了不再寄人篱下,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天道院!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孟梨抽回手臂,摇了摇头:“我不仅是因为这个,还因为……”他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就是要这么做。 “既然,你仅仅是不讨厌大师兄,就能和大师兄在一起,那我们……”叶簌簌还没说完,就被孟梨打断了。 孟梨神情认真地道:“我不想伤害你,但我也不想骗你,我的心没办法接受你。” “那你的心就能接受大师兄了?” 孟梨:“我的事,你别管。” 叶簌簌都快哭了,她又不是个傻子,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很难察觉不出端倪。 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变,性格习惯喜好是很难改变的。 她与叶长离自小就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不知叶长离的性格? 就算,叶长离再如何失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判若两人。 更何况,她相信常衡不管多疯,也断然不会把叶长离错认成孟梨。 那答案就显然易见了。 孟梨的元神借用了叶长离的身躯,重新活了过来。 真正的叶长离在哪儿,叶簌簌不知道,但她知道,真正的孟梨就在她的眼前! 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孟梨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我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对我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我也不勉强你,可是,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安宁吗,为什么一定要去改变呢?”叶簌簌继续游说,“一旦你跟大师兄结为道侣,你知不知道,到时候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她相信,一旦常衡得知了此事,必定会杀上天道院阻止,到时候只怕又要闹得无法收场。 孟梨不明白,追问道:“什么乱子?我只是和大师兄结为道侣而已,又没有做错什么。”他推开叶簌簌,从地上捡起鱼目,攥在手心里,又说,“而且,我相信大师兄会保护好我的。” 叶簌簌刚要再说,门外突然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不错,我会保护好叶师弟的。” 缓步踏入房门,大师兄看了一眼面色发白,泫然欲泣的叶簌簌,轻声道:“你是觉得,我天道院是什么小门小派,随便什么人,都敢在此闹事?” 叶簌簌摇摇头,轻咬下唇。 “那就是觉得,我一定打不过那个人?”他的声音骤沉。 叶簌簌的脸色瞬间更白了,但还是强撑着,问:“大师兄,你是当真喜欢我哥哥,还是出于别的目的?”她问的直接,也没有避讳孟梨还在场。 闻听此言,孟梨也抬眸望向了大师兄,满脸探究。 “我不讨厌他,也愿意照顾他。”大师兄道,“哪怕我知道,他曾经遭遇过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觉得是他不好。只是可怜他,曾经受过那种苦。” 没有直接回答叶簌簌的问题,却给了另外一个答案。 叶簌簌听罢,怅然许久。 她明白了,或许大师兄不是孟梨最好的归宿,但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刺如果不拔出来的话,它就永远长在肉里。”大师兄又道,“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他看了一眼神色迷茫的孟梨,又望向了叶簌簌,“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放下了,你们又何须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孟梨不明白,他听不懂。看了大师兄,又看看叶簌簌,几次想插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等叶簌簌离开后,大师兄帮忙修好了鲤鱼灯,他看出了孟梨的满腹疑惑,便道:“遗忘本身就是一种自我保护,你既然选择了遗忘,定然就是想与曾经一刀两断。若你还贪恋着曾经发生的事,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来,根本无须外力介入。” 孟梨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大师兄说的有道理,但自己听不大懂。 见他这么呆,大师兄忍俊不禁,又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忘都忘了,又何必还要执迷于过去不放呢?不如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这下孟梨听懂了,珍惜当下,展望未来。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又溜下了山,漫无目的地乱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街道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大师兄不放心他,一直尾随他下山,见他如此闷闷不乐,就请他去戏楼看戏。刚好台上演了一出白蛇传,正唱到白娘子饮下雄黄酒,误把许仙吓死了。 孟梨看得入迷,连瓜子也不嗑了。 他对大师兄说:“接下来,许仙会陷入沉睡,白娘子给他一个真爱之吻,他就能活过来了!” 大师兄非常诧异:“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个版本?” 戏台上也没有像孟梨说的那样演,孟梨干笑两声,说可能是自己记错了,然后继续嗑瓜子。 后面连续好多天,他有事没事就往山下转转。明明也没有刻意去找哪个人,就是随便转转。 可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尝试着,把大师兄往心里放,但心很抗拒,不允许大师兄进来。孟梨也是没辙。 接下来,不管是量尺寸裁剪衣服,还是挑选成亲需要的东西,孟梨都没什么兴趣,唯一有点兴趣的,就是出去玩和吃东西。 心里一空,孟梨就躲起来吃东西,不停地吃,往嘴里各种狂塞,叶簌簌怕他吃多了积食,还让他少吃点,他也不听的。 可能是心情低落,藏着心事,不管他怎么吃,就是吃不胖,短短两月,就瘦了一圈。 寻常穿着很合身的衣服,现在都有点空荡。 大过年的还瘦了,大师兄应该是心疼了,请了他的一个医修师弟,过来看看。 看过之后,就开了个方子,趁大师兄被叶簌簌喊出去的空,这个医修就开始肆无忌惮,上上下下打量了孟梨好几遍,孟梨十分不自在。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孟梨问,“我们以前就认识么?” “不认识。”此人收拾好了东西,起身就走了。在房门口时,遇见了回来的大师兄,两人压低声儿,在房门口低声交谈。 孟梨伸长脖子偷听,只依稀听见那人说“心离身之后,还会和本体有所感应”,以及什么“无心之人,纵是得到了旁人的心,也终究是具空壳子”。 孟梨不明白,也听不懂。只是伸手往胸口按了按,心脏在跳,可却空落落的。 人间已入二月,竟还下了场大雪。 孟梨就坐在山门口的台阶上,两手托腮,望向远处,望眼欲穿地等,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反正就想等等看,或许能等来什么,也说不定呢。 就这么茫无目的地等,丝毫也不觉得冷。 等大师兄过来寻他时,他浑身上下都是积雪,俨然成了一只雪兔子。 “你不冷吗?” 大师兄走过去,将他从台阶上拽了起来,伸手掸了掸他肩头的雪,看着孟梨跟小动物似的,摇晃着脑袋,把发间的落雪甩开,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便脱下自己身上穿的狐裘,往孟梨肩上披。 “唔,大师兄!”孟梨刚想拒绝,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按了回去。 “你我成亲之日在即,我可不希望你到时候病殃殃地跟我拜堂。” 孟梨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只低声说了句谢谢。狐裘很暖和,还裹挟着大师兄身上的热气,隐隐能嗅到一点沉香。很好闻,但很陌生。孟梨本能地有些抗拒被陌生的气味笼罩,只觉得狐裘压在身上,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又下雪了。”大师兄伸手接雪,晶莹剔透的雪花,落至他的掌心,很快就融化了。 “嗯。”孟梨心绪很乱,低低应了一声,又听大师兄问他,“你之前让我帮你堆雪人,现在还想要吗?” 孟梨一愣,他啥时候让大师兄给他堆雪人啦? 当即就摇摇头:“我不要了。” “是不想要雪人了,还是不想让我给你堆?”大师兄的问题很尖锐。 孟梨不擅长说谎,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到了最后,也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师兄笑着摇摇头:“不必道歉,你又不曾做错什么。”顿了顿,他又道,“想不想喝酒?” “想!”可是很快,孟梨又犹豫了,“可……山上禁饮酒,我不敢。” “谁说要在山上喝了?”大师兄道,“我们出去喝。” 孟梨就又开心了,但寻思着,光两个人喝,那也没意思,索性就把叶簌簌也喊去了,在大师兄有些阴沉的目光注视下,孟梨战战兢兢,又把刚好和叶簌簌在一起的二师兄,三师兄,也一起喊去了。 五个人一起喝,凑桌麻将都绰绰有余。 叶簌簌,还有二师兄,三师兄的酒量真不怎么样,喝了没多少,就醉得一塌糊涂。孟梨抓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出了船舱,雪已经停了,冷风一吹,他还瑟瑟抖了一下。 踉踉跄跄走到甲板上,慢慢躺了下来,枕着一只手臂,边喝酒,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眼前蓦然一暗,是大师兄追出来了。 大师兄也有几分醉意,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跟着躺在了甲板上,并肩看星星。 “大师兄,我总觉得,我好像遗忘了一件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该忘的。”孟梨皱着眉,往嘴里灌酒。 “那你想记起来吗?” 孟梨想了想,回答道:“想,但也不想。”他很惆怅,“我怕,我真的……很怕。” “或许,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大师兄的声音很轻,转头紧紧盯着孟梨的侧脸。 可能是酒劲使然,也可能是年轻气盛,又或许只是因为眼前之人脆弱得像块琉璃,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他突然撑起身来,两臂禁锢住孟梨,俯身就要吻。 孟梨却惊慌失措的像只兔子,不仅立马撇开了脸,还用尽全力推搡他。甚至都带了点怒意:“不可以!!!” “……抱歉,我真的有点醉了。” 大师兄终究还是松开了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合上双眸,耳边是瑟瑟的寒风,船下的水浪哗啦啦地冲击着船板,身下有些摇晃,如置身云端,飘渺不定,乱他心神。 婚期如约举行。 孟梨一早就被人从床上提了起来,好一番梳妆打扮之后,他望着镜子里,陌生的样子,有些愣神,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自己。 可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像个精致漂亮的提线木偶,在一群人的操纵之下,披上红盖头,引着他来到了礼堂。 耳边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纵然头顶红布,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所走的每一步,孟梨都觉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腿软到有些站不稳。 本该热血沸腾的心,此刻也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的。他鬼使神差地连连回头观望,却被搀扶他的弟子提醒,让他注意仪态,不可当众出丑。 孟梨置若罔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听见一声高宣:有请新人入场! 才骤然清醒。 人也已经站在了礼堂正中央,他低着头,只能看见自己藏在喜袍下面的黑靴子,以及面前的方寸之地。 蓦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腕,孟梨一愣,随即就听见头顶传来大师兄刻意压低的声音。 “别怕,该来的总会来。逃是逃不掉的。”大师兄的手,紧紧攥着他不放。 引导着他,转过身来,面对大堂,在宣唱声中,孟梨刚要拜下去,就忽听身后传来吵闹声。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人抢婚!” 场上瞬间就乱了起来,大师兄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护在身后,孟梨顾不得周遭的嘈杂声,也顾不得任何礼节,一把就扯下了红盖头。 他藏在大师兄身后,隔着那么多人影,远远就看见一道白影,缓步走来,试图冲过去阻拦他的弟子,根本无法近身,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飞出去。 那抹白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婚宴现场,同在场穿红穿紫,喜气洋洋的宾客,显得格格不入。他不像是来赴宴的,分明是来奔丧。 从头到脚一身素白,连头发都苍白如绸。 微风一吹,发丝和衣袍飘飞,如同散落在空中飞舞的纸钱,惨淡无光,又阴气森森。 右手执一把短刀,背上又负了三把长剑,满身肃杀之气。 “你还是来了。”大师兄将孟梨直接推到人群后方,示意师弟们护好他,而后曲指一招,长剑入手,寒声道,“我说过,你再敢踏足此地,我必不会饶你!” “我也说过,若非重要之事,我必不会来。”常衡道,“而今日,我非来不可!” 气氛瞬间死寂。 叶簌簌见两人如此剑拔弩张,赶紧冲出人群,从中调解。 “常衡!事已至此,你就休手吧!”她同常衡道,“我知是我叶家对不起你在先,可千错万错,都与我哥哥无关!今日是他大婚之日,你又何必咄咄相逼?” 然后又飞快转过头来,“大师兄!请你不要为难他!” 大师兄冷笑:“你觉得,今日还有可能善了么?”剑指常衡,语气更寒,“你穿这一身孝,来参加我的婚宴,到底是想恶心谁?” 常衡并不理会叶簌簌,只是深深望向了人群后面的孟梨,而后,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身穿婚服的男人。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正打算拿你的血,来染红我这身白衣。” 第91章 此生挚爱一人(完结章) 第91章 此生挚爱一人(完结章) 宋长老猛然一拍桌面,怒而起身,斥道:“狂妄!我天道院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来人——” 一声令下,自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大量的弟子,各个手持法器,宾客们见状,只好纷纷退至大堂及两边走廊。 “对不住各位,今日远道而来,参加我徒儿的婚事,竟不曾想,居然被这狂妄后生搅了局,待我拿住他,婚礼继续!” 宋长老对着左右宾客拱手告罪,随后大步流星走出大堂,面色阴沉地挥了挥手,示意弟子们将其拿下。 孟梨见状,下意识要往外冲,却被身旁的弟子七手八脚地拽了回去,很快就将他护在人堆里。 他只好不停地解释,我认识这个人,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伤害他。 可没有任何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想法,只是将他藏得很深。不准他往危险的地方靠近。 他的力量太弱,声音也被周围的嘈杂声完全淹没。孟梨开始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咚咚咚地跟打鼓一样,震得他几乎难以呼吸。 只依稀透过人群间隙,远远旁观场上局势。 叶簌簌赶紧上前阻拦:“宋长老!请不要为难他!”然后又转头冲着常衡喊,“道士哥哥,就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常衡置若罔闻,脸上丝毫不见畏惧之色,一手持刀,反手又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 一刀一剑,双刃并用。 观他这架势,今日绝不可能后退半步。 “叶姑娘,你且退下。”大师兄又转头同宋长老道,“师父,请允许弟子自行解决此事!” 宋长老略显犹豫:“今日可是你和叶长离的大喜之日!” “正因如此,弟子才要同此人一决胜负!”在得到师父的允许之后,大师兄挥手命所有弟子退下,目光定定地望着常衡,“想带他走,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常衡轻笑:“好啊,我满足你。” 大师兄冷冷一呵,率先出手,狠狠一剑平削而去,凌厉的剑气生生将脚下的地面,犁出一条沟壑,脚下所踏之处,寸寸爆裂。 身形似电,锵的一声,刀剑相接,火光四溅,灵力似煮沸的水,咕嘟嘟的冒着气泡,二人才一分离,又火速缠斗在一起。 溢散开来的灵力,将左右悬挂的红灯笼,尽数震碎成齑粉,弟子们也纷纷往四下逃窜,生怕被波及到半分。 孟梨早就听说,大师兄是天道院年轻一辈弟子当中,资质最好,修为最高的,但一直以来都没见过他出招。今日才真真切切领会到,大师兄的剑法精妙。 以他的眼力,根本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身影,还是剑影。只依稀看见重重叠叠,虚虚实实的剑影,围绕着大师兄周身飞速旋转。无数符篆凭空幻化而出,嗖嗖嗖地狠狠向白衣修士打了过去。 叶簌簌几次想冲过去阻止,都被宋长老拽住了。 宋长老沉声道:“簌簌,你大师兄是在为你叶家出头,你这时冲上去阻止,叫他情何以堪?” 叶簌簌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她能干预的了,索性咬了咬牙,猛然往大堂里冲去,推开挡路的人群,一把拽住了那道红影,低声道:“你先跟我离开!” “我不能走!” 眼前人群才散开条道,孟梨就挣脱叶簌簌,飞快往前跑,试图阻止两人的决斗,后颈蓦然一痛,竟被叶簌簌从背后猛劈了一掌。 孟梨没有防备,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叶簌簌赶紧伸手扶住他,对着一旁的弟子喊,“快帮我把人抬回去,快!” 孟梨还有点意识,倒下去的一瞬,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无数画面,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似乎又要重新回到他身上了。 他的心脏跳得非常快,似要强行撞碎他的骨头,破开他的皮肉,生生跳出来,他痛得站不起身,浑身汗淋淋的。 被一左一右架着往后门跑,下一瞬就听宋长老怒吼了一声:“簌簌,小心!” 铮的一声,一柄长剑蓦然从外飞掠而来,速度之快,让宋长老根本无法阻拦,穿过大堂,不偏不倚钉在了石柱上,正好堵住了孟梨的去路。 剑气划破了搀扶孟梨的弟子的脸,他看了看挡路的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又听外面传来一声冷呵:“放开他!!” 就立马松了手,几乎是逃也般地往后退。其余弟子见状,也纷纷离孟梨远了些。 只有叶簌簌不肯松手,半扶半抱,换了个方向,带着孟梨跑。可才跑了没几步,又一柄长剑从外飞掠而来。 这一次,宋长老依旧没能拦住。 而同样的,此剑再度挡住了孟梨的去路。 半截剑身都穿透了柱子,距离叶簌簌的喉咙,仅仅半寸之遥,她甚至觉得喉咙有点痛,被剑气划出了一条浅浅的血口。 叶簌簌面色惨白如纸,听见外面传来常衡近乎是无情的警告:“放开他,否则,下一剑会直接穿透你的喉咙!” “你敢!”这是大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就发出了一声闷哼,常衡竟一刀划伤了他的胸膛,顿时衣衫碎裂,鲜血直涌。 大师兄往后倒退了数步,剑尖划地,一路火光。好不容易才站稳,迎面一道符篆狠狠打了过来,正中他的胸口,瞬间就噗通跪地,动弹不得了。 常衡趁此机会,飞身冲向大堂,宋长老哪里肯让他进,也管不了旁人是否非议天道院仗势欺人,他宋长老以大欺小了。 直接出手阻拦。 而宋长老的其余两个徒弟见状,无须吩咐,赶紧冲至大堂,要将叶家兄妹暂且带离此地。 可还没触碰到人,又一剑自外飞掠而来。 这一次,直接穿透了柱子,雪亮的剑刃从孟梨眼前划过,噗嗤一声,扎穿了二师兄的肩胛,他整个人往后跌去,倒在供桌上,生生被钉住了。 “师兄!!” 耳边传来三师兄凄厉的喊声,孟梨瞬间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愣愣地僵在原地。 他看了看已经被吓懵了的叶簌簌,又看了看被长剑钉住的二师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肩膀,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而三师兄忙取出丹药喂他吃下,还抓他手腕,给他输送灵力。 饶是如此,二师兄还在喊:“跑,快跑!!!” 好好的婚宴,转瞬间就被搞得一团糟。 而罪魁祸首此刻,依旧嚣张。 竟短短片刻,就同宋长老过了百招不止,以惊人的速度,将人打退,倒地吐血。 在场众人惊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常衡的实力在节节攀升。 “多谢天道院这些日子以来,照顾我妻,今日之举,实乃姬洵迫不得已,损坏任何物件,我定十倍赔偿。” “但若有人还敢阻我,我手中刀刃,便要见血了。” 常衡持着短刀,缓步踏入大堂,人群立马分散出一条道来。 他身上依旧干净,不染纤尘。 寒风吹散了长发,交织在白发间的雪白锦带,似纸钱般,在空中飞扬。 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一双眸子却似寒潭般深不见底,满是晦涩难懂的情绪。 在宋长老的一声令下,在场弟子们火速布阵,可常衡亦是毫无惧色,掌心一翻,两块玉衡碎片高速旋转。 一块飞至阵中,瞬间将众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跪倒在地。 另一块,则是在他头顶飞旋,源源不断的煞气,从他额心上的红线,大量灌入。 在绝对的威压面前,连呼吸都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 宋长老知大事不妙,立马要传讯到其他峰。却被常衡抬手阻下,他将此地暂且封锁。 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今日,我只是过来完成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自行离开。”他微微偏头,同宋长老道,“我有神器在手,今日纵然天道院满门弟子,尽数齐聚于此,我也能顷刻之间,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宋长老惊悚:“你敢!!!” “我本无意为难你们任何人,也望你们不要逼我……大开杀戒!”常衡没有杀任何人,只是缓步踏进了大堂。 孟梨双腿直发软,如跗骨之蛆般的惊恐,瞬间笼罩在他的头顶。 脚下一踉跄,就跌坐在地,一边摇头,一边泪光闪闪地往后挪。身上的婚服都乱了。 叶簌簌这才缓过神来,忙挡在两人之间,哀求道:“道士哥哥!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放过他吧!”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少女泪水涟涟,“不要再伤害他了!” “我倒是不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常衡语气平淡,轻轻一挥衣袖,叶簌簌就被扫出了大堂。 再想冲进去时,却被一股无形的结界挡住,她只好大力捶打结界,撕心裂肺哭喊,“常衡!你但凡还有一丝人性,就不该再接近孟梨!” 常衡脚下略顿。 “他那么怕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叶簌簌继续道,“他之前病得都快死了!难道你真要让他再死一回,才心满意足吗?” 常衡沉默不语,缓步继续向孟梨逼近。 孟梨几乎吓到晕厥,浑然不顾自己还穿着婚服,竟然跟小动物一样,猫着腰,在地上乱爬,一头钻进了桌子底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想起我了,对么?”常衡蹲下,轻轻地问。 孟梨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瑟瑟发抖,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只是怕。 怕常衡,怕常衡身上的杀意,怕他的狠劲儿,怕他手里的刀! 这些东西组成了孟梨临死前的画面! 他依旧没能想起最重要的东西,唯一被唤醒的,是他对常衡早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 “……阿梨,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我多希望你怕我,现在就有多么希望你不要怕我。”常衡的语气里满是失落和遗憾,好几次想伸手摸摸孟梨的头,却又不敢。尽量轻声细语地说,“阿梨,别怕……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回家的。” “回,回家……?”孟梨一愣,回家二字像是有什么魔力,瞬间就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 他的灵台瞬间就清明了,人也终于,彻底,完全清醒过来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想记起,却又不敢记起的,不仅仅是常衡,更是回家!! 就像大师兄说的那样,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和常衡之间,最后的结局。 眼泪瞬间就淌了出来。 孟梨仰头瞧他,等待最后的宣判。 “你回家去吧,回家之后,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不许再生病了。”常衡的声音很轻很轻,突然伸出右手,轻轻覆在了孟梨的眼睛上,给与他最后的温柔,“别怕,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相信,就算孟梨待在没有他的世界里,也一样能活得逍遥自在。 春看百花盛开,夏赏荷花满塘,秋来枫叶烧山,冬日棠梨煎雪。四季交叠,春去秋来,不管是白云观,还是北国,亦或者是一路走来,辗转过的任何一寸土地,都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不同的是,孟梨即将梦醒,而常衡注定长眠。 常衡什么都不怕,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了,他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的尸骨,无法铺成助孟梨回家的路。 抬手收回两块玉衡碎片,尽数注入了自己的身体,与一直扎根在他心口的最后一块玉衡碎片交汇,在常衡的灵力引导之下,逐渐交融,直至恢复成完整的玉衡。 伴随着玉衡破体而出,常衡的生命也逐渐走向了尽头…… 孟梨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要推开常衡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 然后就从躯壳中剥离出来,接下来就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眼前浮现出道道金光,璀璨夺目到,令人完全睁不开眼睛。在玉衡的裹挟之下,直冲苍穹,沸腾的灵力,生生搅浑了半边天。 玉衡消失的一瞬,积在众人头顶的威压,瞬间消然殆尽。 宋长老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常衡拿住,众多弟子面面相觑,试探性往大堂里冲,却见一身血衣的人影,突然动了动。 肢体不太灵活,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吓得众人再度后退。 在众目睽睽之下,常衡从桌子底下,抱起了叶长离的身躯。 “他已经失去神器,如今不过是一躯烂肉,拿下他!”宋长老再次下令。 却在众人一拥而上之时,凭空一道传送符砸了下去,两人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大师兄发狠大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要追!”叶簌簌瘫软在地,已经感到非常疲倦了,用尽力气喊,“既然他那么想要……就给他吧。” 离国靠近北方,终年飘雪,今年不知为何,比往年都要严寒十倍。 皇兄一直心心念念盼望着,早日开花的梨树,姬宁命人用心照料着,但气候严寒,别说开花了,能不能活都很难讲。 姬宁只知皇兄去寻找玉衡碎片了,在得知他去了天道院抢亲时,已经是三月中旬的事了。 生怕皇兄在天道院被为难,立马下令派兵千里迢迢赶去支援。 可还未来得及兵发天道院,外面侍卫就冲进来通禀,说王爷回来了。 姬宁大喜过望,浑然没察觉侍卫煞白的脸色,冲出殿外,却被眼前场景惊在了当场—— 皇兄一身血衣,抱着身穿婚服的叶长离,跌跪在殿门口,身旁还落着一把短刀。他的脸紧紧埋在叶长离的颈部,看不清此刻是什么神情。 可姬宁,还有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叶长离的脸色惨白至极,泛着非同寻常的凄青,身体也僵了,俨然就是个死人。 姬宁战战兢兢凑上前去,颤着手,轻轻探上了皇兄的鼻息。忽而瞳孔剧颤,沉痛地合上了双眸。 皇兄终究还是履行了诺言,死,也死在了离国。 同年四月初,岐王及其王妃下葬,夫妻同棺,葬皇陵。 姬宁终究还是相信了皇兄的说辞,命人在碑上刻下:承懿太子姬洵墓,此生挚爱孟梨陵。 待姬宁从皇陵回宫时,那棵梨树到底还是死了。 这段孽缘终究还是以最惨烈,最悲壮,最令人惋惜的双死结局,画下了不完美的句号。 ———— 孟梨再度恢复意识时,又回到了最初遇见系统的地方。 主系统和小系统漂浮在半空中,静静观望。 见他终于醒了,小系统飞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满脸感慨。 【阿梨,恭喜你。】 孟梨一阵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缓了好久好久,才堪堪回忆起曾经发生的所有事。 他一阵黯然神伤,想冲小系统笑一笑,可唇边满是苦涩滋味。 【阿梨,这一路走来,辛苦你了,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现在就可以许愿了。】 想回家吗? 当然了,他做梦都想。 一直以来,回家都是他的执念,时至今日,他如何会不想? 只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孟梨终究还是成长了,轻轻地问:“在许愿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件事?” 小系统看向了主系统。 主系统同意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爸爸妈妈到底因为什么离婚。”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孟梨,而现在,他想窥探答案。 主系统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孟梨两段画面。 孟梨在看完之后,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啊。”他一阵黯然神伤,低声喃喃,“是我太迟钝了,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孟父的公司破产了,负债累累,几次被逼到险些跳楼,为了不拖累妻儿,所以才选择了离婚。 而孟母则是因为得了癌症,自知时日无多,所以想离婚,让孟父趁着年轻再找一个。 他们双方都还深爱着彼此,甚至,都考虑到了孟梨的未来,不告诉他,就是怕影响他高考。 从头至尾,只有孟梨傻傻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不好,我一直以来都不够成熟,所以家里出事了,他们也不敢把真相告诉我。”孟梨苦笑一声,终于明白初次遇见系统时,自己嚷嚷着,让父母感情复合,为什么会遭到系统的劝阻。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当时他太迟钝。 【所以,你打算许什么愿望?】主系统发问。 “我可以许愿,再多给我几个愿望吗?” 【当然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他真的回不了家了,孟梨抬手抹了抹眼泪,释然地笑了笑,一字一顿许下了愿望,“我希望出现医学奇迹,让我妈妈的病好起来。” 他相信,在孟母的陪伴下,纵然家里破产了,也能挺过来。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不过,他们还年轻,孩子会再有的。 【如你所愿。】系统向现实世界,撒下了福泽。 “那我……我需要留在这里工作,还是……?” 【转世投胎,或者,回到书中世界。】 是二选一。 主系统划出两条通道,让孟梨自己选。 在主系统和小系统的注视之下,孟梨微微一笑,毅然决然冲着一条通道跳了下去。 他相信,有了爸爸妈妈给与他的爱,他已经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过去,现在,甚至是将来发生的一切。 再多的苦难,再痛的折磨,都只是成长经历。 【系统666,请汇报工作日志。】主系统依旧是公事公办的电子音。 小系统赶紧汇报工作日志,完毕之后,他即将解脱。 在跳下转世通道之前,主系统让他评价宿主的性格,方便今后再挑选类似性格的宿主,进行穿书任务,这将大幅度提高任务完成度。 小系统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滔滔不绝起来: 他任性,倔强,不听人劝,怕疼,爱耍无赖,嘴硬心软,爱逞能,还烂好人…… 说了一堆缺点。 主系统陷入沉思:这些性格特点,似乎,貌似,大概,对完成任务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一条值得参考。 看来,任务成功的关键,不在于宿主的性格,而在于遇见了什么任务目标。 只有方方面面都很契合,才有可能将目标拿下。 小系统一头扎进了通道里,心里又默默补充:他很勇敢,还坚强,自我调解能力一流,内心无比强大,精神世界富有,乐观积极,充满正义。 孟梨从棺椁中,缓缓醒来,眼前昏暗,他侧过头,身旁静静躺着的,正是常衡。 常衡已经死了,面色苍白至极,隐隐浮现出了尸斑。脸上却不见任何痛色,唇角甚至还有一丝解脱的笑意。 “笨蛋道士,笨蛋常衡……” 孟梨轻轻抚摸着常衡的眉眼,向他献出了真爱之吻。 菩提心在他的身体里,一分为二,裹挟着璀璨的光芒,进入了常衡已死的身躯。 伴随着心脏归位。 他身上的尸斑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 霜白的眼睫轻颤。 生机复苏。 原本不完美的句号,也在此刻,消然。两人的命运也再度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而这次,双方都清楚且深刻地明白……哪怕互相折磨到死,也不愿再有分离。 同年六月。 姬宁正在批阅奏折,忽听宫人来报,说是那棵梨树死而复生。姬宁大惊,匆忙过去查看,远远就见满树梨花,如覆白雪。 恍然间,清风拂过,梨花簌簌在空中飞舞。 他竟鬼使神差明白了什么,速速摆驾皇陵。 去时,岐王墓早已人去陵墓空。 姬宁怔愣,随即仰天大笑三声,遥祝皇兄皇嫂,摒弃前嫌,重归于好,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 第92章 美梦成真(番外) 第92章 美梦成真(番外) 阳春三月下扬州。 孟梨去时, 人间已至六月,桃李都败完了。 他把所有错,都怪到了常衡身上, 以此为借口, 痛骂了常衡一顿, 然后吩咐常衡找个酒楼,去后厨给他洗手作羹汤, 之后,就趁常衡不在,再度……跑了。 然而,还没出半个时辰,就被常衡逮了回去。 就像是揪着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提起来就走, 大步流星拽回客栈之后,常衡只字不提刚才孟梨逃跑的事, 而是将他按坐在桌前, 盛情邀请他品尝自己新学的两道菜。 一道是红烧猪肘, 一道是清蒸鳜鱼。 孟梨扫了一眼,觉得卖相还可以,就是无从下筷。微微仰头, 撇撇嘴:“你该不会在里面下了什么东西吧?” 常衡虚心求问:“何意?” “下没下春|药?”孟梨挑起一筷子鱼肉,问得相当直接。 常衡面色一凛, 回答得也坦坦荡荡:“自然没有!” “那你先吃给我看。”孟梨谨慎。 常衡不再多言, 直接抓过孟梨的手腕, 顺势把他挑起的那块鱼肉含入了口中。然后松开手, 面向孟梨。 “哼。”孟梨从鼻腔里出了口冷气,放下刚刚被常衡用过的筷子, 又抓了一副干净的。随后才开始品尝。 “滋味一般。”他尝过之后,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但对你而言,进步了。” 常衡才刚要面露喜色,孟梨却又道:“可见,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之前做菜那么难吃,还天天给我做,只怕就是为了折磨我吧?” 常衡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还没来得及辩解,孟梨凉嗖嗖的话,又堵了上来,长叹:“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从做菜上就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这波委实是以小见大了,透过外像分析内在,虽说误会了常衡,但常衡之前做菜难吃,半点也没冤枉他。 常衡闻言一笑,看问题的角度分外刁钻:“原来,你也看出来了,我如今一日比一日爱你,所以,连厨艺都进步了。” 既没有否认孟梨的话,也没有承认。他从前就爱孟梨,如今只是变得更爱了而已。 “小道士真是油腔滑调,以前的纯情羞赧,只怕都是装模作样吧?”孟梨没有给他好腔,直接回怼,“青|天|白|日,就满嘴情啊爱啊的,也不觉得害臊!” 常衡帮他挑鱼刺,将鱼身上最好的肉,都夹到孟梨的碗里,闻言也只是淡淡回应:“我早就不当道士了,我连道袍都脱了,既是凡夫俗子,又何惧情爱?”他抬眸定定凝视着孟梨,“我就是喜欢你,爱你,我怕你不知道,怕你不明白,更怕你不懂我的心意,所以,我不仅白天说,晚上也要说,日日都要说,说到你烦了,腻了,厌了,哪怕我还没开口,你就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为止。” “……” 好一番直言不讳,坦坦荡荡地表白,孟梨有点招架不住,就算表面装得再无情,再冷漠,骨子里依旧是那个腼腆又容易害羞的小狐狸。 所以,索性当没听见,继续吃饭。 吃饱喝足之后,常衡看了看他明显撑圆了些的肚子,又慢慢把视线挪到他的脸上。 “吃饱了?” “饱了。” “吃太饱了就躺下不好,不如起来动一动?” “……” 孟梨没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躺。 很快身后就追上来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强掰过来,面向自己,常衡的手心发|烫,嗓音也有些旱了很久的沙哑:“你还记不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约定……? 哦,这是要追溯到从棺椁中,双双苏醒来的那日。 二人双双从棺椁中醒来后,相对无言。由于常衡失去了玉衡,又灵力消耗过度,一时半会儿打不开被封死的棺椁,两人就那么一个脸朝左,一个脸朝右,双方都沉默不语,安静得犹如两具新鲜的尸体。 后来,还是常衡率先打破了僵局。 娓娓讲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心理路程,从初遇小狐狸,到与小狐狸相识相知相恋,最后相爱相杀,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以往的常衡就是个锯嘴葫芦,什么都不说,就算孟梨歇斯底里跟他闹,也只能榨出几句真心话来。还是忍着屁股疼才换来的。 就几句!! 这会儿也没人问他,他竟然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说到最后,都带了哭腔。 他一哭,就活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那样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犹如梨花照水,牡丹泣露,极艳极清极美,好似让他哭的,都是天底下最混账的坏蛋。 硬生生把孟梨强撑起的冷硬心肠,哭软了三分。 爱上一个人,就是从心疼开始的。 一旦生了心疼之意,动了怜悯之心,就无论如何也装不出冷漠无情的样子了。 孟梨一开口,就是故作凶狠,实则委屈的语气:“我与你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如果你真心待我,又怎么可能迟迟察觉不出,我就是那只小狐狸呢?” “可是,阿梨,当初的小道士是那样厌恶痛恨狐狸,他又怎么会将最痛恨的狐狸,往最喜欢的人身上联想呢?”常衡反问,“小道士只会念他好,觉得他完美无瑕,明净纯粹,是天底下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我问你,当日,我和叶簌簌同时从高空坠落,你,你接住了她,而我却被老树妖吞进了肚子里,当时,你是什么想法?” “我当时只恨自己是肉|体凡胎,没有三头六臂,也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是在接住她之后,才发现你也从半空中跌落。” 孟梨显然不接受这个回答,阴阳怪气起来:“那是,小道长一心都扑在叶姑娘身上,心里眼里都是人家,哪会管我的死活?” 他又背过了身,这回离常衡更远了。 “我那时只觉得五雷轰顶,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常衡的声音很快就追了过来,“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你……后来,我看见玉衡碎片偷袭你,慌乱之下,我只能把它吸到自己身上来,也正因此,我生出了心魔……或许,就算没有玉衡碎片,我依旧会被心魔缠身……” 孟梨愣了愣,这个解释倒是新鲜,他头一回听,问:“什么意思?” “因为……我喜欢你,却以为你喜欢叶姑娘,我想把你从叶姑娘身边抢过来,想让你多看看我……”常衡很是难为情,亲口将自己隐晦,不敢让人知道的阴暗心思,吐露出来,“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很早开始,就喜欢你,我每天晚上都想着你,想你想得睡不着,我想抱着你,搂着你,想脱你衣服,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可真当你脱了衣服,我又,又不敢看,我一看见你,就想,想很多……” “别说了!”孟梨觉得耳根子开始烧了,但还是忍不住问,“很早是多早?遇见叶姑娘之前,还是之后?” “应该……” “应该?!” “不,是肯定,肯定在遇见她之前!”常衡说,“我,我那天在河上游取水,冷不丁听见有人喊我,一回眸就看见了你……你,你长得很好看,站在阳光下面,笑得很可爱,还有,有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当时就觉得,你太可爱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可爱的人……” “见色起意?”孟梨冷哼,“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你现在的样子,也很好看。”常衡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是人也好,是狐妖也罢,哪怕是半人半妖,我也都喜欢,只要是你就好。” “但我与你不同,我只喜欢年轻貌美的,色衰爱弛,如果你变丑了,我就不喜欢了。”孟梨一贯嘴硬,言外之意就是说,只要常衡一直俊美,他就一直喜欢。 换句话说就是,他喜欢年轻貌美的常衡。 他喜欢常衡。 两人促膝长谈了三天三夜,最终决定各退一步,双方达成了谅解。 而这个各退一步,常衡不可以再囚|禁孟梨,而孟梨也不可以再拒绝常衡。 简单来说就是,孟梨可以跑,常衡也可以追。 一个跑,一个追,只要常衡追到了,就可以酱酱酿酿。 回忆完毕。 孟梨的嘴脸微微抽搐,想不到重生后的第一炮,居然来得这样快。 “想起来了?” 常衡趁他回忆时,就已经把他剥了个干净,此刻细细长长一条,赤|裸|裸躺在常衡的臂弯之间,两腿不知何时,已经圈上了他的腰。 心理还没准备好,身体已经做出迎接的姿态了。 “不行,等等!” 孟梨抗议,伸手推搡,压低声儿道,“这里是酒楼的雅间,不是你家后花园,不能在这里!” “可我付了钱的。” 常衡偏要在这里,一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压过头顶,目光火热,“而且,你我都说好的,只要我把你抓回来了,你就任由我处置。” 孟梨依稀记得,原话不是这样的,但具体哪样的,已经由不得他思考了。 常衡已经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不打算太早出去。 一顿饭吃了大半天,店小二都要上楼委婉赶人了。常衡也没说什么,直接丢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过去。 这颗珠子还是从棺椁中带出来的,是殉葬品,就这么被常衡随手赏人了。 “你,你真败家!”孟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那往后你管家。”常衡确实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果断把差事推到了孟梨身上。 孟梨咬牙:“我只逃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算你我有言在先,也只允你这半个时辰,否则,就太不公平了!” 常衡想了想,然后道:“有道理。”他又流连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出来了,并且趁着给孟梨清理的时候,自我检讨起来,“这次是我的不对,多占了你两个半时辰,下回你再跑,我给你补回来,让你多跑两个半时辰。” 看似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态度也谦和,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孟梨还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并且炸毛。 “什么?!你居然拉着我做了三个时辰?!你有没有点节制啊?!别仗着年轻气盛,就胡来好不好?!” 常衡一脸感动:“阿梨,你居然在关心我,我好开心。不过你放心,我行事有分寸。” “……”孟梨不肯吃亏,偏要刺激他一句,“人|妻对你的诱|惑,看起来很大嘛。” “人,人什么妻?”常衡蹙眉,“你是我的妻。” “你忘了?我已经改嫁了。”孟梨冷笑,“我现在是大师兄的妻子,对了,他知道我复生的事了吗?以他的性格,应该还会出来找我吧?常衡,你现如今没有神器在手,到时候只怕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呢。” 常衡拧着眉头,沉思了好长时间,又重新进来了,在孟梨诧异且震惊的目光中,沉声道:“记在账上,下次允你再多跑三个时辰。” 为了杜绝后患。 常衡寻来易容丹,喂孟梨服下,让他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孟梨撇嘴:“那你不如想办法,让我回到原来的身体里,这样我就能随时在人形和狐狸之间,来回切换了。”顿了顿,他又说,“你讨厌狐狸,我就多变狐狸,气死你!” “回不去了。”常衡神情落寞,“被我烧成了灰,已经下葬了。” “……” “阿梨,如果,你还想变成小狐狸,或许,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常衡卖了个关子:“等你下回逃跑,被我抓回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常衡领着他,在扬州痛痛快快玩了三个月,被姬宁派来的侍卫找到,请他们回去为太后庆生。 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好推脱。 孟梨就在回返的半路,又一次脚底抹油开溜了。 这回他学聪明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常衡只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反其道而行,居然提前往离国跑了。 因为一入离国,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常衡就知道了。所以,他就在离国附近转悠,一躲就是五天五夜。 直到第六天晚上,正在睡梦中,被常衡提了起来,夹在胳膊肘下面,临空架起来,狠狠打了三下屁股,才骤然清醒。 他破口大骂常衡是个变态,可换来的,是更重的三巴掌。 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裤,可常衡手重,身后瞬间热辣滚|烫,如果孟梨不是个成年人,他可能就哭了。 “死变态!!”孟梨噙着眼泪,骂道,“动不动就打人这里……你是变态!!!” “抓到了。” 常衡并不管孟梨怎么骂,只在乎自己又一次抓到了孟梨,门外的侍卫远远守着。随手往四面八方甩出黄符,确保无人能够打扰之后,就在孟梨刚刚睡的简陋小木床上,开做。 抚摸着通红又满是指痕的皮肉,常衡有些后悔:“我也没有下很重的手……” “你是不知道自己手劲有多大,是不是?”孟梨听着木头板子滋滋啦啦的声响,感觉随时都会塌,咬着牙根骂,“你好歹也是离国的王爷,居然在这种破烂不堪的地方,做这种事!皇室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你好歹也是离国的王妃,居然在这种破烂不堪的地方过夜,皇室的颜面,又何尝没有被你丢光,你这个……坏东西!”常衡贴着他的耳畔吹气,“你跑了六天六夜……真是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喜,我回头也给你准备一份大惊喜。” “别是惊吓才好。” “是惊喜还是惊吓,那还不是看你配不配合么?”常衡用手指堵住他的嘴,肆意玩弄他的舌头,又笑,“阿梨,下次再努力一点,跑个十天半个月,好好让我着急上火。我越是着急上火,抓到你后,就越是尽兴。” “你无耻!”孟梨泪光闪闪,面色早已经无比通红,“还说什么再也不打我了,你,你刚刚又打了!!” “那不是打,不过是调|情的手段。”顿了顿,常衡道,“书上是这么写的。” “你还看那种书啦?” “嗯,我不知道怎么哄你开心,就去研究了好多书,书中自有黄金屋,古话诚不欺我。”常衡感慨,“受益匪浅,回头我给你传授一些心得。” “呸!” “好可爱……”常衡夸他,“真是太可爱了,阿梨,你连瞳孔涣散的样子,都那么可爱。越来越喜欢你了。” “别说了!恶心!” “书上说,要多说甜言蜜语,还说,这是闺房之乐。” “别说了……”孟梨求饶了,“我真的快吐了。” 常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抱歉道:“我没想到,你现在的身体,胃的位置比较靠下……那换个姿势吧。” “……” 因为常衡的毫不节制,孟梨在太后的寿宴上,差点出丑,简直是坐立难安,还不得不强撑着,摆出一副笑脸,生怕被人瞧出了端倪。 事后,孟梨为了躲避常衡,借口要留在宫里小住几日,让常衡先回王府。 常衡竟然也同意了,只不过白天还会来宫里,孟梨生怕被他逮着要,一直往太后宫里跑。 一直到第四天下午,到底还是被常衡逮回了王府。 孟梨试图跳马车,常衡警告他,容易摔断胳膊腿,就算摔不断骨头,那也容易破相,到时候疼的是他自己。这么一说,孟梨觉得有点道理。 马车才一停,常衡就掐着孟梨的腰,不顾他的挣扎,轻而易举将人夹在腰间,架回了王府。还用丝带蒙住了他的双眼,要给他一个惊喜。 待耳边的声音逐渐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时,常衡才解开了丝带。 入目就是一间密室。 不算太大,但摆的物件倒多。 常衡把丝带系在孟梨的手腕上,引着他欣赏四周墙面上摆放的精致玩意儿,欲烛,脂膏,各种型号的玉器,以及皮质的手套,手铐,脚烤,甚至是各种各样精致华美的腰链。 孟梨甚至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形状诡异的椅子,这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一坐上去,就很难下来的椅子。椅面上长着一根很长,布满了细腻倒刺的古怪东西。 他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慌慌张张撇开了头,恰好目光所及之处,瞧见了一个形状更奇怪的机关,有点像小型炮|台。孟梨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以至于他立马调头就跑,可随即被常衡抓着手腕,直接圈在怀里。 “常衡!你憋在王府四天,就给我准备了这种惊喜?!” “是啊,时间仓促,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准备齐全,以后慢慢补上…你来。”常衡将人往椅子上按,孟梨才刚刚挨到一点点,就立马跳了起来,死活不肯坐。 “是我的不对,凡事都得循序渐进。”常衡向他承认错误,随后,在椅子靠背上一按,东西就收了回去。椅面平了,孟梨才敢坐下,可下一瞬,双手就被手铐反铐在了椅子后面。 “……” “不疼吧?”常衡轻笑,“我已经试过这副手铐了,一点都不疼。”他拿过一套珠链交错成的链衣,为孟梨换上。 之后,才告诉他:“你跑了六天六夜,一天十二个时辰,六天就是七十二个时辰。之前那张破床不结实,只抵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还有七十一个时辰。” “不行!你我说好的,你不可以囚|禁我!” “我没有囚|禁你,你也可以继续跑,只要你还有力气的话。”常衡道,“在这七十一个时辰里,我会尽量,把这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你身上试一遍,试完后,记得告诉我,你最喜欢哪一样,先从……” 他随意扫了一圈,隔空抓来欲烛,在孟梨震惊又惊慌的目光注视下,点燃了。 落在雪蜜腻的皮肤上,就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无比艳丽,无比娇媚。 而欲烛的作用,就是点燃欲/望。 常衡把狐狸耳朵,狐狸尾巴,都给孟梨戴好,然后尽情宠爱他的小狐狸。 后来孟梨又前前后后逃了几十次,每一次都被常衡逮了回去。他逃,常衡追,再逃,再追。 一眨眼就过去好多年。 听闻大师兄自从输给常衡后,就决心闭关好好修炼了,宋长老可怜叶簌簌,收她为义女。 姬宁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一直充实后宫,百忙之中,还一定要抽出时间,来欣赏皇兄天南地北抓孟梨的壮举。 折腾着,折腾着,也就携手走完此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在古早师徒文里当咸鱼,清冷师尊攻和咸鱼貌美徒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