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 玄渺剑宗一 玄渺剑宗,初夏。 群山叠嶂,松顶青黛,微凉的清风拂面,晨雾丝丝缕缕盘旋萦绕,飘渺清透,宛如瑶台仙境。 云念坐在树上,思索着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死透。 系统缩在角落噫噫呜呜。 云念面无表情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男主一年前便来到了玄渺剑宗?” 【……是。】 她气笑了。 云念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 她从联盟毕业后便被分配到了穿书局,这是云念实习期通过,转正后第一次独自出任务,她穿到了一本名为《碎荆》的大男主中。 为何叫《碎荆》,因为男主的本命剑名唤碎荆。 这是一本仙侠文,原著中男主谢卿礼实乃美强惨,温柔强大,道心坚固应当称霸修真界,成为剑道魁首拯救苍生。 但美强惨终究有些过往的惨痛经历,谁也想不到这本书的结局,竟然以谢卿礼突然黑化,最后渡劫不成反而被心魔吞噬,毁灭了修真界为终。 于是《碎荆》这本书的文下出现了大量的负分盖楼差评。 书中世界崩塌,穿书局自然有义务插手。 云念的任务便是想办法阻止男主黑化,助他登顶剑道魁首。 任务不算难,但她有个猪队友。 她实在没想到,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系统便弄错了时间,搞出了个大事故。 她穿的时间太早了!! 《碎荆》这本书是从男主已经成为内门踏雪峰弟子开始写的,但云念穿过来的时候,男主还没有拜入宗门,更何况成为踏雪峰的弟子。 她和系统根本找不到男主。 而她,这个原书中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才刚刚进入弟子试炼,甚至还未拜师。 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云念在系统的帮助下拜入了踏雪峰,这样谢卿礼入门后便是她的小师弟。 她等啊等,只等着男主出现,一等便是整整五年。 终于在今天早上,系统检测到谢卿礼出现。 谢卿礼在一年前重伤昏倒在玄渺山下,被弟子们捡回来,伤好后留在宗内成为了一个外门弟子。 这一年来他低调行事默默无闻,系统也消极怠工没有找过他,竟一直没有察觉到他来了。 直到前段时间,故陵剑墟将要开启,谢卿礼也报了名,今早系统在名册上检测到了他的名字。 云念这才知道她这一年上山摘果下河摸鱼潇洒快乐地过着,而她的任务对象在外门受尽欺辱。 系统一个滑跪:【我错了!】 云念:“而你,我亲爱的朋友,因为你的不争气,我们竟然又错过了男主一年。” 她的语气平淡毫无波澜,系统悄咪咪缩起来,面子里子在她的话中摔得稀碎。 找寻男主踪迹是它的工作,它这几年确实有点懒散,没好好干活,无力反驳云念的话。 系统超小声试图找补:【要不……我们现在去找他?他在第十二门,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应该在打扫山头……】 打扫山头。 未来一剑撼动四海八荒的剑道魁首,竟然在打扫山头。 云念闭了闭眼,忍住想要将它揪出来抡一顿的心。 她坐在树枝上,望向远处雾蒙蒙的山峰,一眼望不到头。 玄渺剑宗分为内门和外门。 内门分三峰,踏雪峰、折枝峰、观雨峰。 外门分为十二门,要想进入内门便要一门一门往里考。 谢卿礼在第十二门,跟流放边疆没什么区别,要是考入内门,不知道得考几十年。 更何况第十二门的师兄弟们对他颇为不好,他如今性子又纯善,被他们呼来唤去也不生气。 云念起身跳下树,将树下装满了果子的箩筐收进乾坤袋。 她沿着山路往下走。 系统激动搓搓手:【你现在要去找他吗?】 云念皮笑肉不笑:【丫头,你太心急了。】 她话虽然这般说着,可脚步确实是往山下走,俨然一副要去第十二门的架势。 系统也不拆穿她,颇为好心地提醒:【可你师父扶潭真人马上要回来了,你得加快速度,不然他看见你不在踏雪峰又该生气了。】 云念现在听见它说话就来气:“你说得对,我的合作伙伴,但凡你早一个时辰告诉我男主来了呢?” 系统:【……要不你御剑,能快些。】 云念看看身后的踏雪峰,又看看身前层峦叠嶂的群山。 系统说得对。 她果断选择御剑,兴许能赶在扶潭真人回来前赶回。 她得去第十二门看看谢卿礼什么情况,才能接着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最好能想办法把他带到内门。 云念住在踏雪峰,离外门虽远,但御剑一刻钟便能到。 木剑载着她缓缓降落。 【谢卿礼应当就在这附近,这个时间段,他一般都在山头。】 云念提着衣裙沿着小路走着,安稳了五年的心竟稍稍有些激动。 马上要见到男主了,她等了五年的人,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做任务。 系统鼓励她:【宿主加油!只需要送送温暖,我们就可以拿到五十万积分!】 云念心花怒放,脚步也忍不住加快了些。 这第十二门比踏雪峰地势低了许多,没有那般冷,树木高耸,枝干张牙舞爪伸向虚空。 她走了许久,系统一边翻着原书,一边与她说着目前已知的信息。 【原书有一段写,谢卿礼的佩剑碎荆是在故陵剑墟之中得来的,他从剑墟出来后,几大峰的长老都要抢他,你师父扶潭真人是抢的最起劲的那个。】 云念了然点头:“还有呢?” 【没了,我只是想说,他既然要去故陵剑墟,那你也得——宿主,等等!】 云念一个脚刹。 【前面有人,情况有点不太对劲,你先躲起来!】 云念反应很快,连忙躲在一旁,庆幸这树木粗壮,能很好地遮掩她的身形。 她小心探头去看。 前方转角处,几人身穿白衣围在一起,衣领和袖口绣了青竹,云念认得出来那是外门弟子的服饰。 被围在正中间的少年身影挺拔,即使是垂着头也高了身旁的人一大截。 云念离他太远,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隐约瞧见少年马尾高束,身形修长,似乎长的不错。 她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看什么看,让你扫个地这么为难?” 说话的人一脚踢散了少年脚边堆好的树叶。 云念听出了这人的声音。 他叫常宣,是第十二门的大弟子,之前来踏雪峰送过信,家里似乎是皇亲,为人有些嚣张跋扈。 叶片哗哗啦啦打在了少年身上,又顺着洁净的白衣掉落在地。 众人笑了起来:“你还站着干嘛,还不重新扫,待会儿管事的师兄来了可不得罚你!” 云念忍不住皱眉。 这是在霸凌同门吗,按玄渺剑宗规矩,带头欺辱同门的弟子,要被罚戒鞭一百逐出宗门,终身不得入三宗六派十四宫。 这几人敢在雷区蹦哒。 而那白衣少年竟然毫无反应,只低头捡起扫帚,将被踢散的落叶重新扫了起来。 “你听见没,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通过了故陵剑墟的试炼就能进内门?” “咱们这小师弟来外门一年除了扫地还会做什么?”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人家三大峰就缺扫地的!” 人群中心的少年默不作声听着身后的哄笑声,神色平静好似他们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不说话,落在常宣眼里像是在以沉默对抗他们,又或者不屑于搭理他。 常宣冷了脸:“你摆什么脸呢!欸——” 他正要一脚踹上去,却见少年转身去扫了左边的落叶,而他踹了个空,直接摔倒在地。 “常哥!” 众人忙上来扶他。 云念忍不住弯了弯眼。 常宣站起身来:“谢卿礼,你故意的是吗!” 少年一言不发,任由常宣将他推至树上。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云念的笑意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看过去。 谢卿礼? 被打的那人是谢卿礼? 高马尾,白衣少年郎,出现在这里。 系统尖叫:【宿主,是男主啊!快去救他!】 她的积分! 云念的手比脑子快,拔剑便朝前冲去。 谢卿礼挡着要害,垂下的乌发遮住了眼底浓重的杀意。 算算时间,该来了。 谢卿礼抬起了头,常宣的拳头朝他的眼眶袭来,带起猎猎的风声。 少年并不闪躲,冷眼瞧着他的拳头落下。 可这时,变故发生。 一抹绿影急速闪过,直接踹飞了常宣,将他狠狠踢到远处的树干上。 她一剑劈斩过去,金丹期的威压震飞了其余三人。 这情况在意料之外,谢卿礼没反应过来。 “你们敢打他?” 云念怒了。 他可是男主啊! 她价值五十万积分的任务对象! 常宣几人躺在地上哀嚎,云念没空搭理他们,忙回头去看谢卿礼。 “你没事吧?” 她拉着谢卿礼左右看看,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了些青青紫紫的伤痕,柳眉顿时拧了起来。 “我为你疗——” 话还没说完,少年抽出了手。 “我没事,多谢。” 声音清润,如切冰碎玉。 云念抬头,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少年的身量很高,墨发高束成马尾,面容清透如玉,鼻梁高挺,眉目精致,眼尾微微上挑,是极其年轻俊美的一张脸。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是风雪俱灭般的清寂。 纯净,好看,少年感十足。 光影从他身后打下,将他的耳垂映衬的有些微透,一颗小痣跃于其上。 白衣胜雪,姿容艳绝的少年郎。 他们站的太近,他的气息霜寒,似网般牢牢缠住她。 清冽的竹香。 云念在脑海问系统:“你说我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回答的很快:【宿主的任务是拯救——】 云念:“拯救美强惨小可怜是吗,我可以的!” 系统:【……】 云念眉眼弯弯,少年与她对视,脸色依旧很平淡。 她还是记得正事的,指了指他的伤痕问他:“我先帮你疗伤吧。” 谢卿礼没说话,透过她似乎在看些什么。 云念微挑眉有些不解,顺着他的目光刚转头,远处传来一声粗狂的嘶吼声,周围微拂的清风忽然间狂烈,吹拂起她面上的碎发,凌乱的扒在脸上。 东南方向的山坡上,一只灵兽快速奔跑着。 红色的鬃毛流畅漂亮,身型硕大,往日亲人的兽瞳此刻泛着嗜血的赤红。 是护山灵兽赤翎兽。 它的叫声粗犷,好似在狂怒。 可赤翎兽性子一贯温和,怎会有这般狂躁的声音。 【它的状态不对!你快应对啊!】 云念惊了。 她这是什么运气,五年不来一次外门,第一次来就遇到灵兽狂化? 她下意识便要拽着谢卿礼离开。 系统阻拦:【不能跑!男主才刚结丹,你带着他肯定跑不过赤翎兽啊!不管赤翎兽为何狂化,但闹出的动静不小,长老们应当已经知晓,你只需要拖一会儿等他们到就行!】 云念咬牙,瞥了眼呆坐在地不敢动弹的常宣几人,将谢卿礼推到树后:“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解决它!” 话音刚落,她手挽剑花便迎了上去。 面对高大壮硕的赤翎兽,少女的身影实在有些渺小。 常宣几人反应过来,慌忙起身便要朝外跑,可刚迈动一步,脚步像是被人生生定住再也动不了一点。 怎会……怎会如此? 有人能定身! 谢卿礼收回眼,看向云念与赤翎兽缠斗的身影。 微不可察的一声轻笑弥散。 这女修倒真是多事。 但她打不过护山灵兽,来了也只是送死。 谢卿礼看了会儿,听着耳边常宣几人的哭嚎求救,看着云念颇为吃力地应付赤翎兽。 他有些腻了,总归他身上有常宣四人方才留下的伤,后面面对盘问也好摆脱嫌疑,没必要在此久留。 谢卿礼转身便要离开。 刚走出一步远,上方的虚空中一人飞速朝这边闪来,速度快出了残影,来人修为在大乘期。 整个玄渺剑宗的大乘修士不过三人。 迈出的脚步又被他收了回来。 谢卿礼飞快解了常宣几人的定身咒。 他的思绪纷杂,正想着应对的法子,侧方跪坐在地痛哭流涕的常宣突然有了动作。 常宣神情阴狠,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道符篆朝树下站着的谢卿礼掷来。 谢卿礼挑了挑眉。 应对的法子,有了。 常宣的符篆已经到了眼前,而谢卿礼毫无反应,平静地看着那符篆狠狠钉向他的胸膛,他顺从地被符篆推着砸向赤翎兽。 云念横剑正要拦下赤翎兽朝她覆盖下来的爪牙,清淡的竹香传来,一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尖利的兽爪从少年的脊背上横穿而过,一声隐忍的闷哼传来,血腥味登时便弥散开来。 云念怔愣看着高大的人朝她砸下,她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他,由于惯性,随着他一起后退了几步。 一张巨大的网自虚空落下,将那想要朝她再次扑来的赤翎兽罩住。 随后一人从天而降,只是抬手之间,骇人的灵力从他指尖涌出,将狂躁怒吼的赤翎兽压迫的跪倒在地,灵网牢牢将它捆起。 那人身穿玄渺剑宗的长老服,乌发高束,身量高大挺拔,容貌肃重。 是踏雪峰的峰主,云念的师父,扶潭真人。 可云念此时的心思全在重伤的少年身上。 谢卿礼高出她许多,此时靠在她的颈窝处,脑袋无力垂着,云念需要站直了腰身才能勉强支撑住他。 她抬起搂着谢卿礼脊背的手,玉白的手上满是鲜血。 血珠顺着她的手心划下,流过细腕,染红了一角衣袖。 系统在脑海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宿主,男主受伤了!!】 玄渺剑宗二 云念险些被它尖利的声音刺破耳膜。 她连忙伸头去看他背上的伤,抓痕贯穿左肩,伤口处渗出鲜血沾湿了白衣,翻开的皮肉好似被烤熟了一般,冒着隐约的红火。 赤翎兽是火系灵兽,它留下的伤口宛如被火灼一般,伤口中会渗进火毒,炙烤伤者的肺腑。 云念慌张看向自家师父,“救命啊师父!” 扶潭真人瞧见她满头凌乱的发丝,其中还夹杂些树叶,眼角忍不住抽搐。 这丫头,果然一刻也不让他省心,他不过才下山半日。 扶潭真人朝她走去,看向她怀中昏迷的谢卿礼,灵力在少年经脉之中游走着。 云念眨巴眨巴眼:“师父怎么样,他会死吗?” 扶潭真人看也不看她:“你想他死吗?” 云念瘪嘴,拖长尾音可怜兮兮:“别啊师父,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死了,她的任务失败,为数不多的积分一朝被扣完,她真的会想死的! 说着,她将怀中的少年搂的更紧了些,颇有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扶潭真人刚压下的眼角又跳了跳。 闭着眼装昏的少年垂下的手忍不住攥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师父,他——” 扶潭真人打断她的话:“没死没死没死,只是昏迷了而已,你再这么按着他的伤口他就真的要死了!” 云念顺着扶潭真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她方才将谢卿礼抱紧的时候,右手刚好按在了他的一处伤口上。 系统:【你!撒!手!】 云念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谢卿礼忍了又忍,闭眼咬牙,让自己不要拍死她。 扶潭真人收回灵力,从云念怀中接过谢卿礼。 她上前想要搭把手,便见自家的师父面无表情将谢卿礼换到了远离云念的左手。 云念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师父,我能做些什么?” 扶潭真人召出佩剑带着谢卿礼上去,瞥了一眼自家小徒弟:“你能做的,止步于此。” 扶潭真人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几道跪坐在地的身影。 他居高临下,身处高位的威严感铺天盖地,常宣与他对视,莫名有种自己被剖开了心房,所有的罪恶都能被看见的心虚感。 云念也看了过来。 她抿了抿唇,道:“师父,我亲眼所见这四位弟子欺辱同门,应按玄渺剑宗宗规处置。” 常宣四人连忙端正身体: “师姐!我们没有,只是跟谢师弟打闹,并未有伤他之心啊!” “请真人明鉴啊!我们真的只是跟谢师弟打闹!” “真人明鉴!师姐不了解事情真相,断然下此言论实在草率啊!” 云念算是被这四人的厚脸皮惊呆了。 这还要脸吗? “你们四人欺辱谢卿礼,让他替你们打扫山头,方才还动手打他,这些我亲眼看见的,你难道要说我眼瞎吗?” 云念上前一步便要去提常宣,扶潭真人拦住了她。 云念皱眉:“师父?” 扶潭真人脸色很冷,睨着跪坐在地的四人。 常宣和身后的三人支支吾吾:“真人……” 扶潭真人掀起了谢卿礼的衣袖,冷白的小臂上点点淤青:“这伤痕是新的,是你们方才打的吧,这叫闹着玩?” 扶潭真人又从谢卿礼的背后揭下来半块碎片。 很小,但也足够定常宣的罪。 他道:“还有这符篆是谁打的你心里有数,意欲残害同门,按律要处戒鞭一百,逐出宗门,终身不得入三宗六派十四宫,我会秉明第十二门的长老元擎。” 常宣几人面如死灰。 他看到了,他果然看到了。 看到他朝谢卿礼扔了符篆,看到了他想残害同门! 几人垂死挣扎:“真人,真人你听我们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扶潭真人并未理会,只瞥了眼云念:“还不跟上,要在这里养老吗。” 云念指了指下面:“那赤翎兽……” 扶潭真人:“御兽司的人马上过来。” 云念:“好嘞师父。” *** 一路御剑回到踏雪峰,扶潭真人大步朝偏院走去,云念小步跟在他身后。 她安静地等着扶潭真人帮谢卿礼疗伤。 “师父,他怎么样?” 扶潭真人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他经脉有些问题,太过寒凉,赤翎兽的火毒至纯至阳深入肺腑,拔除需要些时日。” 云念看了眼谢卿礼,他的脸色太过苍白,眉上隐隐结上冰霜,但脖颈下的皮肤又是火红滚烫的。 极大的反差,冰火两重天。 云念忍不住皱了眉:“他的经脉是怎么回事?” 扶潭真人摇头:“不知。” 云念连忙问:“可有办法医治?” 扶潭真人看了眼她,微微挑眉:“你那般关心他作甚,人家一个第十二门的外门弟子,与你是八竿子打不着,你师兄受伤我也没见你这般心急。” 云念:“……其实师兄受伤我也挺心急的,我这人比较内敛。” 扶潭真人起身朝外走去:“他没事,你去熬药,他经脉寒凉,火毒侵入太深,服药一月应当可以拔除干净。” 云念小步跟在他身后:“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一次性帮他拔除火毒吗,我看他挺难受——欸,师父!” 扶潭真人不知何时顿住了脚步,含着笑意垂首看着撞到自己脊背,正揉着额头的小徒弟。 “这般关心那小子,你中意人家?”他说着看向躺在竹榻上的少年,咂舌有些嫌弃:“这小子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还是个外门弟子,在第十二门不知何时才能出人头地。”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云念的肩膀:“莫要同你师姐一般肤浅。” 云念默不作声:“……” 系统今日还告诉她,等日后谢卿礼参加故陵剑墟,取得碎荆一剑成名后,与其他两峰争抢最起劲的便是她这师父。 此刻,云念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家师父晃晃悠悠离去。 屋内清净下来,云念回身走向竹榻。 她立在那里看了许久。 他的经脉是怎么回事,云念记得原书中并未写谢卿礼的经脉有问题。 这是第一次独自做任务,任务对象还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云念也有些手足无措。 系统:【你看了这么久,得出了什么结论?】 云念又看了一会儿,少年闭着眼也难掩风姿,眉眼太过清俊,轮廓线条清晰疏朗。 云念点了点头:“他这张脸,这个男主他当的够格。” 系统:【……就这?你不觉得很感动吗,他可是为了你挡的那一爪!】 它这么一说,云念看向了谢卿礼的肩膀。 缠着厚厚的纱布,空气中好似还能闻见血腥气。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方才打斗之时。 当时她也有些惊讶,谢卿礼竟然会上前来为她挡伤。 她似乎还能记得他的鲜血,不似常人般的滚烫,反而要温凉一些。 应当与他的经脉有关。 不过想来也是,原书之中写谢卿礼这时候还是温良无害小可怜,舍己为人确实是他能做的事。 这么一个纯善的人,不该被心魔吞噬,变成失去人性只知杀戮的怪物。 云念心底叹气,摇了摇头。 她弯下身子,小心替谢卿礼拉了拉被褥。 随后转身离去为他煎药。 她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 终归人是带了回来,任务也算有个开始了。 房门被关上,竹榻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被褥,很柔软,很温暖。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方才她靠近时,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 谢卿礼冷嗤一声坐起了身。 他来到玄渺剑宗已经一年,在第十二门为了掩护身份,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忍着那些蠢货。 故陵剑墟下周便要开启,他也该离开外门,没必要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本想操控赤翎兽杀了这几人,奈何扶潭突然赶到。 在场除了那些废物,就他一个站着看戏的,扶潭一贯护短,见到他这般冷眼看自己徒弟冲锋陷阵的模样,谢卿礼不好向他交代。 他顺水推舟,收起了自己的杀意,装作不敌受了常宣那一道符篆,替他的小弟子挡了一爪,如此扶潭应当不会疑心他。 他一定要进入内门,这里或许有他要的东西。 那踏雪峰,说不定他将来要来这里。 玄渺剑宗三 日头一点点西沉,云念正在熬药。 她摇着扇子,一阵微风吹来,熏烟转换方向朝她袭来,夹杂着药材的苦涩。 她被熏的眼泪横流,搬着凳子远离了那药炉。 又是一阵风吹来,将燃起的烟雾吹向云念,呛的她直咳嗽。 她再挪。 又来。 她挪了又挪。 还来。 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云念终于怒了。 这阵风是长了眼吗,怎么总朝着她吹! 她怒气冲冲抬头,瞧见前方巨树的树杈上横坐着一人,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懒散地垂下,正笑盈盈看着云念。 那人年纪瞧着比云念大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长相俊朗,剑眉星目,是很英气的一张脸。 他的眸底都是笑意,唇角勾起,一只手上握着个荷叶,另一只手上拿着两个莲蓬。 是云念的师兄,江昭。 江昭摇摇手中的荷叶,笑得有些挑衅:“小师妹,想你师兄了吗?” 云念白他一眼。 方才那阵风绝对是他搞的鬼,江昭这憨八龟最是无聊。 扶潭真人总共有六个弟子,云念辈分最小。 她有三个师兄,两个师姐。 大师兄于十五年前雁平川除妖之时,为保百姓战死,云念也从未见过他。 二师兄和另外两位师姐于半年前下山历练,此时还未回来。 江昭身为踏雪峰的三弟子,比云念早入门几年,天赋颇高又是个卷王,对剑道极为痴迷,年纪不大修为却已经是元婴初期,是这一辈年轻子弟当之无愧的前几。 但云念觉得,目前来说这一辈中,单论剑道,江昭若是称第二,无人配当第一。 只是后来横空杀出来个谢卿礼,十年内便超过一众长老成为剑道第一。 江昭虽然无聊喜欢捉弄她,可对她也挺不错。 因此云念也不理会江昭,自顾自坐着熬药。 这药有些难煎,需要小火慢慢炖,云念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三个时辰,如今天色都已经将黑。 江昭从树上跳下来到她身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 瞧见她认真煎药的模样,江昭有些想笑:“欸,你师兄我去年英勇对战火麒麟,重伤在榻上躺了俩月,也没见你为我煎上一碗药。” 云念微笑:“师兄有苏师姐照顾,自是不需要我多管闲事。” 提起苏楹,江昭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耳根微微滚烫:“我也没让她照顾。” 云念默不作声地笑了下。 江昭岔开话题,将手上的莲蓬递给云念:“师兄给你摘的,这不是听说你刚跟赤翎兽打了一架吗,来送点温暖。” 云念冷笑:“昨日才听苏师姐说想吃莲子,怕不是顺手给我匀了俩吧。” 江昭摸摸鼻子没再说话,满脸都是心虚。 两人难得安静了会儿,云念时不时拿起折扇扇扇风。 过了半刻钟,江昭开口:“偏院那小子我方才去看了,修为虽然没你高,但在外门没有正儿八经修行,还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算是出彩了,天赋倒是可以。” 云念默默反驳,谢卿礼的天赋岂止是可以,他拜入内门后可是一年便领悟剑意,做到人剑合一的人。 达到了别人几十年都不一定有的境界。 江昭微拧眉头神情庄重:“不过我听说这次他要参加故陵剑墟,若他表现优异,也未尝没有进入内门的资格。” 故陵剑墟每三百年开启一次,里面放置了几千年前各大宗门的掌门们寻来的名剑,其中不乏有名的铸剑师锻造的剑。 剑道大能们陨落前,也会派人将自己毕生寻来的剑搁置在故陵剑墟,用来激励弟子们勤奋修行。 弟子们只需要进入故陵剑墟,里面险像丛生,或许会激励弟子们领悟剑意,取得名剑。 虽然每次剑墟开启时,能成功取得佩剑的只有区区十几人,这是对剑修能力的认证。 其次,据说里面有当年天下第一剑修裴凌珍藏的所有剑,裴凌将它们放置在了一个无人找到的地方,叫剑阁。 而玄渺剑宗要求弟子修为在金丹初期至元婴后期之间,确定有在剑墟自保的能力,这也是为了弟子的生命安全。 实际上,玄渺剑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故陵剑墟之中表现优异的外门弟子,不仅可以得到宗内奖励的宝物,还可被三大长老直接召入内门,这等好苗子可不能埋没。 这也是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另一个办法,不用一门一门往里考,可一步直接进入内门。 这应当也是谢卿礼的目的。 云念若有所思点头。 江昭喟叹道:“且看这小子有没有本事追上咱们踏雪峰小师妹了。” 云念:“你在说什么啊?” 江昭笑眯眯揉了揉云念的头,笑得一脸慈爱:“师兄知道,师兄可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了那小子英雄救美的事迹了,虽说我师妹天赋不高脾气不好人又懒散爱吃贪玩且整日无所事事,但也是有人喜欢的嘛。” 云念:“?” 我劝你谨言慎行。 在云念彻底黑脸的一刹那,江昭起身跳上围墙,跑的一如既往飞快:“小师妹,师兄还有事,先去也。” 云念要窒息了。 所以他就是来给她送两个莲蓬的?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江昭这人,跟书里写的还真是不一样。】 书中温暖阳光的踏雪峰三师兄,实际上是个毒舌傲娇的bking。 云念咬牙切齿。 系统又说:【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故陵剑墟开启在下周。】 云念漫不经心点头:“嗯嗯。” 【可是,谢卿礼他现在身中火毒,没有一月可是好不了啊!】 云念:“!” 她惊的手中的莲蓬都掉了。 对啊,原书中写谢卿礼的佩剑碎荆是在故陵剑墟之中得到的,并且过程绝不轻松。 可他如今身中火毒,经脉逆行,要如何确保在故陵剑墟中顺利取得碎荆呢? 碎荆对于谢卿礼的重要性可不是一星半点,这柄剑是珍品,剑意磅礴纯粹,谢卿礼取得这柄剑后,修为一日千里,为以后他成为正道魁首可谓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原书甚至以碎荆的名字来命名。 他要是没有碎荆…… 那他的剑道魁首路可能要折在第一步。 蝴蝶效应现场版啊! 一人一统齐齐打了个寒战。 云念打开脑海中的主板,看着为数不多的积分哭唧唧。 想到任务失败后积分清零,甚至还可能成负,云念瑟瑟发抖。 系统许久没说话,云念垂头丧气地扇着风,大脑飞快想着为谢卿礼解毒的法子。 突然,云念低呼出声:“我想到了!” 系统正翻阅着原书剧情企图找到一些方法,被云念这般惊呼吓了一跳。 它语气幽幽:【……你最好说出一个好办法。】 云念的语气激动:“小师叔不是有寒酥丹吗,能解百毒的那个寒酥丹!” 系统瞬间蔫了:【寒酥丹只有三枚,你小师叔那般抠搜的人,怎会舍得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谢卿礼一个陌生人?】 系统的话音落下,云念放在一旁的第三支香燃尽,代表已经到了三个时辰。 她起身将瓷盖打开,药已经煎的差不多了。 云念将药炉端下,熄灭灶火后才有功夫回应系统的话:“我有办法,先去给谢卿礼送药,明日我去找小师叔。” 见她神情淡然好似胜券在握,系统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念端着药罐朝谢卿礼所在的偏院走去。 任务的第一步——帮助谢卿礼通过故陵剑墟,顺利取得碎荆。 这也是他剑道魁首路的开始。 容不得一点差错。 *** 月色微凉,偏院种了几排的桃花树,此时正是初夏,枝干光秃。 空气清新,云念端着药罐来到偏院,少年正在月下端坐。 即使是坐着,身姿也挺拔如松。 几乎在云念进来的一瞬间,谢卿礼看了过去。 来者穿着一身青衫,肤色极白,眉似柳叶,五官清丽动人,眼眸水亮宛如一汪秋水。 他起身朝云念微微颔首,温和又礼貌:“云师姐。” 云念小步走过来将手上的药罐放下:“呼呼,烫死我了!” 她搓着手,柳眉微微皱起。 谢卿礼的目光落到了她的指尖上,她的皮肤白,红痕在月光下更加明显。 云念一边搓着指尖,一边抬头看他:“你的伤好些了吗,怎么起来了,这院中冷。” 谢卿礼却摇头:“伤的不重,多谢云师姐为我疗伤。” 云念放下手凑上前去,轻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谢卿礼来的这一年,云念可从来没有去过外门。 少年却只是在她凑上前时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依旧是微垂着头,瞧着一副不敢看她的模样。 “师姐的腰间挂着踏雪峰的弟子玉牌,玉牌上刻有云字,踏雪峰姓云的弟子只有……”他抬眼与云念对视,喊出了她的名字:“云念。” 声音清润,像是山间的溪水汀汀作响。 谢卿礼的眉眼柔和清隽,一阵夜风吹拂而来,卷起他高束的马尾。 云念弯起了眉眼,直起腰身笑着说:“巧了,我也知道你是谁,听说第十二门有名弟子颇有仙人风姿,想必你就是谢卿礼吧。” 谢卿礼恭顺答:“仙人之姿不敢当。” 云念没忘记白日的事情,在系统的催促下找了个说辞:“早便听说元长老酿酒颇好,今日我本是前去第十二门找元长老求一坛酒,见到了常宣那些人欺辱谢师弟,这在玄渺剑宗是大忌,我便上前教训了他们。” “多谢师姐。” 云念满不在乎道:“不用谢,你也帮了我。” 她顿了一瞬,目光看向谢卿礼的肩颈处:“多谢师弟帮我挡下了赤翎兽的那一爪。” 那一爪将他伤的可不轻。 云念有些愧疚。 谢卿礼觉得有些好笑,眼前还不及他肩膀的人低垂着头,周身方还灵动活跃的气势陡然间低沉下来,像个要不到糖生闷气的小孩子。 这又是什么把戏? 他心下嘲讽,语气却还是谦和:“云师姐不必如此——”自责。 话还未说完,方还沉默垂首的人忽地抬起了头,颓靡的语气也一扫而空: “不过谢师弟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拔除火毒的。” 谢卿礼还未反应过来,云念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你先坐,这药是我师父开的,可暂时替你缓解毒素,你的经脉寒凉与这火毒有些相冲,怕是不太好受。” 谢卿礼顺着她的力道坐下。 云念凑的很近,端起来药罐递给他。 她眨巴眨巴眼:“药有些烫,但我师父说不可放凉,你慢慢喝。” 距离太近,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有些像那桃花的味道,冲散了些许药汤的苦涩。 谢卿礼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四周的桃花树,若是等到明年三月,漫山遍野的桃花开放,整个踏雪峰都会是这股香味。 好闻,但有些腻人。 “谢师弟?” 谢卿礼收回视线,唇角已久挂着笑意,伸手接过药罐:“多谢云师姐。” 意外之间指尖触及,云念感觉到从指尖上蔓延上来的寒意。 他的指尖……好凉。 冰冷似霜雪。 云念有些愣神。 玄渺剑宗四 谢卿礼却神情自若,接过药罐后停了一瞬,随后仰头便喝了下去。 云念忍不住出声阻止:“有些——”烫。 “烫”字还未出口,他已经一口干了汤药。 褐色的药水挂在唇角,他轻轻揩去。 谢卿礼并不担心她下毒,他对毒颇为敏感,没有闻到可疑的味道,里面加的都是些寻常解毒的药材。 只是有些苦。 云念小心问:“那汤药有些烫,还有些苦,你没事吧?” 谢卿礼笑了下:“没事的师姐,我习惯了喝药。” 系统在脑海里忍不住感慨:【小可怜,在拜入宗门前一定受了不少罪。】 云念瞧着他略带苍白的脸色,心下蓦地腾起一股慈爱。 她看了眼清瘦的少年,若有所思道:“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她垂头在乾坤袋中翻找着什么,嘴里嘀嘀咕咕:“我记得我放在这里了啊……” 系统忍不住拆墙:【我拜托你整整你的乾坤袋吧,能不能有点强迫症。】 云念不理会它。 但系统果然是最了解云念的,轻易便知道云念到底想要找什么,忍不住出来指挥:【那儿呢那儿呢,在货架后面。】 “哪里,我咋没看到?” 【货架后面,第三排!你放的那一箩筐桃子后面!】 “啊,好像看到了……” 谢卿礼便看着她翻找着东西,在云念看不见的地方,方才挂在他脸上虚伪的笑意便也消失,神情冰冷。 月光下,少年的瞳色隐隐晦暗。 “找到了!” 在云念开口的一刹那,谢卿礼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唇角又挂上笑意。 他眼眸微弯,看向云念手上拿着的东西。 是一个瓷罐。 她像是装着秘宝要给他看一般,将手上的瓷罐递到他眼前,表情神秘。 云念的手一点点掀开瓷罐,谢卿礼掩在衣袖中的手默不作声攥紧。 不愿意演了吗,这等把戏他不是没见过。 先前第十二门的人便借着送东西为由,想要为他下废除经脉的药。 他的笑意含了轻蔑,原先平淡的面色也忍不住微冷。 在瓶盖彻底掀开的前一刻,他暗暗催动手上的灵力。 少女却忽的出声:“哈哈,我都忘了这罐蜜糖!” 谢卿礼一怔,手上酝酿的灵力倏尔消散。 云念将瓷瓶递到他的手中,“这是我三师兄给我带的,产自江南,入口即化,可甜了呢!” 不大的瓷瓶之中装着满满的糖,晶莹剔透饱满圆润,似乎格外甜腻,他隔着这么远都能闻见那股甜意。 依旧没有毒气,只是普通的糖。 “我的乾坤袋之中并未放蜜饯,谢师弟你尝尝这蜜糖如何,吃一颗嘴里便不会苦涩了。” 云念一脸认真。 谢卿礼一贯看不上这些甜腻的东西,他又不是稚童了。 他将怀中捧着的糖罐推回去:“云师姐,不必。” 系统在脑海里说:【谢卿礼在第十二门过的不好,他的师兄有时候会故意往他的饭菜之中放东西,因此他不接外人给的吃食。】 云念再看看少年温和带着疏远的眼神。 她懂了。 小可怜怕她下毒。 对上云念带着怜爱目光的谢卿礼:“?” 她这是什么表情? 云念收起糖罐,捏起一颗蜜糖放入口中,满足地眯起了眼:“你尝一个,真的很甜。” 谢卿礼还想推辞::“云师姐,我不——” 方启唇,眼前的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捏起颗糖果递到他的唇中。 这糖果然入口即化,甜意在唇中荡漾开来,瞬间冲散了药汤的苦涩。 像是他很多年前吃过的饴糖。 他有好多好多年没再吃过甜的了。 云念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像是狡黠的狐狸:“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谢卿礼喉结微动,那颗糖在唇齿间化的彻底。 是很甜,是桃子味的。 甜的他有些发齁,也不知她为何会喜欢这些东西。 他收回视线笑了下:“是,很甜,多谢云师姐。” 云念随意摆摆手,又在乾坤袋中一阵胡翻,将本就杂乱的乾坤袋扔成了垃圾堆。 系统一阵头大。 接着谢卿礼便看到云念从乾坤袋中掏出了—— 绿豆糕梅花酪龙须酥椒盐鸡四喜丸子青竹茶和一些谢卿礼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吃。 饶是淡定如他,也忍不住眼角微抽。 将院中的石桌摆满了,云念看着满桌子乱七八糟的吃食静默了会儿。 嗯…… 好像有些不妥。 随后在谢卿礼的注视下,她取出另一个新的乾坤袋,将桌上的吃食都收进了乾坤袋。 但这次她注意整理了一下,好让这些东西看起来不那么乱。 系统嘲讽:【原来你还是要脸面的。】 云念:“那当然,行走在江湖,脸面都是自己给的。” 乾坤袋之中的时间静止,东西放进去什么样子,拿出来便还是原样,也不用担心食物腐败。 云念整理好后将乾坤袋递给谢卿礼:“来,师弟,拿好。” 说罢,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卿礼,语气也坚定起来。 “谢师弟,正所谓食食物者为俊杰,出来混总是要胖的,你就将踏雪峰当成自己的家,在这里期间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谢卿礼:“……” 云念见谢卿礼不接,以为他是出于礼貌,拉过他的手便将手中的乾坤袋放在了他的掌心:“你今夜早点睡,我就住在偏院往南一里处,若有事可来找我。” 她起身收起石桌上的药罐,回身看了眼端坐的谢卿礼。 “对了,谢师弟,今天下午第十二门的长老元擎来了,我和师父前去告知了他们常宣和那三人的事情,你身上的那些伤可以作为铁证,元长老也去问了第十二门的弟子们……” 第十二门的弟子说,常宣与其他三名弟子欺辱谢卿礼,让他打扫山头抄写功课。四人屡犯门规,喝酒斗殴,却让谢卿礼背锅,任他被执事体罚。 甚至还下药想废了他的经脉,但碍于常宣的家族是王室旁系,大家只能作罢默不作声。 云念不知道谢卿礼原来经历了这么多。 她抿了抿唇,道:“加之以前的事情,常宣四人被第十二门的长老罚了一百戒鞭,逐出玄渺剑宗,终生不得入三宗六派十四宫修炼。” 谢卿礼站起了身,笑了笑,问:“常师兄他们现在在何处呢?” 云念道:“今日领了戒鞭,想必明日收拾东西后便该下山了。” 谢卿礼若有所思:“这样啊。” 他的尾音拉长,好似在喟叹。 垂下的发丝遮了少年眸底的墨色。 瞧见他没什么大事后,云念便也放下了心:“师弟,你不必在乎他们,常宣几人被玄渺剑宗赶出去,这辈子也再难修行了,品行不端自食恶果罢了。” 谢卿礼扯出温顺的笑意:“我知道,云师姐。” 云念笑了笑:“那谢师弟,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少女的乌发在脑后垂下,簪着毛茸茸的发饰,像是兔子的形状,穿着一身青衫,走路之时裙摆也随之跳动。 谢卿礼看着她走到院门。 她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院门,正要踏出去之时,突然回过了头。 谢卿礼的脸上依旧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浅笑。 云念看着站着院中的少年,笑盈盈跟他道:“你放心,我知晓你想参加故陵剑墟的试炼,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火毒的。” “故陵剑墟,我相信你一定能拔得头筹。” 她走了。 夜风有些微凉了,踏雪峰太高,周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纵使是初夏也算不上很暖,比第十二门要冷些。 但空气比第十二门干净,也比第十二门安静。 手上的乾坤袋小巧,一看便是女修用的款式。 他打开了那乾坤袋。 都是些吃的,摆放整齐,方便他拿取。 角落里,是一颗灵珠。 灵火珠,驱寒避暖的,一颗可以卖到几千上品灵石。 寂静的夜里,远处隐隐传来几声虫鸣。 谢卿礼握着乾坤袋的手微蜷,看了许久。 他微勾唇角,嗤笑一声,合上了那乾坤袋,并未拿那颗灵火珠。 少年关上院门,回到房内闭目打坐,额上渐渐浮现汗水,因为隐忍青筋毕露,经脉寸寸逆行,灵力化作利刃,一寸寸削着伤口处渗入经脉的火毒。 毫不留情,仿佛剜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伤口崩开,血珠顺着流下,白衫被染红。 修挺的眉结上了一层冰霜,脸色苍白如雪,可房内依旧安静沉寂。 而床榻角落,一个乾坤袋孤零零躺在那里。 玄渺剑宗五 第二日,云念醒来时,又已经到了巳时。 她在系统的催促下起了床。 【你每日睡到这个点,也不修炼也不下山历练,哪家修士如你一般?】 云念正在穿衣,半眯着眼点点头:“您教训的是。” 她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好的,这个年纪便能结了金丹,毕竟是扶潭真人的关门弟子,纵使于修炼上倦怠了些,终归是有个剑道大能做师父,在他的教导下修为勉强也还能看。 【你这般聪明,若多上些心,说不定早就跨金丹了。】 云念穿好衣衫,闻言也只轻飘飘道:“谢卿礼拜入内门后十年便成了剑道第一,我说不定要不了十年任务成功便走了,您就让我摸个鱼吧。” 系统并未说话。 瞧见云念收拾好后准备出门,系统问:【你还真准备去找你小师叔啊?】 行动倒是很快,昨日刚想的办法,今日便动作了。 对此云念只道:“那还有别的办法吗,下周便是故陵剑墟开启的时间,谢卿礼的火毒不解万一在剑墟中不顺呢?” 系统:【……我是怕,你小师叔又整那些幺蛾子……】 提起温观尘的那些幺蛾子,云念脊背一僵,尬笑着:“应该不至于吧。” 系统冷笑:【祝好运。】 *** 偏院内,谢卿礼刚出门便瞧见了院中石桌旁坐着的两人。 他神色平静,少年微微俯身道:“见过扶潭真人,江师兄。” 扶潭真人微微颔首,指了指桌上搁置的汤药:“云念不在房内,我来给你送药。” 少年温声道谢,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褐色的药水顺着下颌淌下,被他漫不经心地擦去。 扶潭真人突然出声:“火毒暴烈,我来替你把把脉,看一下毒素如何了?” “是。” 少年伸出手,扶潭真人的指尖轻触上去。 灵力沿着谢卿礼的经脉游走。 一刻钟后,扶潭真人收回了手:“你毕竟年轻,身子骨强健,想必火毒很快便能清除。” 他停了下,又道:“纵使你为我弟子挡伤事出有因,非你本意,但总归是救了她,先在踏雪峰疗伤吧,一月后毒清再离开。” 谢卿礼闻言弯了弯唇:“多谢扶潭真人。” 扶潭真人默不作声地与江昭对望一眼。 两人的心下并未如面上表现的这般平静。 谢卿礼当真只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可昨日常宣告知他们,面对赤翎兽之时几人好似被定了身。 能操控别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是金丹的修为。 因此今早,送药是其次,试探修为是第一。 可扶潭已经是大乘修士,整个修真界能在他面前瞒天过海的不到十人,谢卿礼一个小小少年,怎么可能比他的修为还高。 当真是那常宣为了推卸罪责胡编出来的话? 毕竟谢卿礼身上有那几个弟子们留下的伤,这是铁证。 若真的修为高,他能站着任由那些人打他吗? 谢卿礼只笑着看两人,笑意却不尽到眼底。 扶潭似是叹了口气,不愿多掺和晚辈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他站起身,看了眼身边的三弟子:“我还要去三大殿议事,你在此照顾谢卿礼。” 两人目送扶潭离去,他的身影方消失,江昭脸上的笑意便变了。 两人身量相仿,像两座巍峨的大山。 江昭眸色晦暗。 谢卿礼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模样,朝他恭敬颔首:“江师兄。” 江昭依旧冷着脸,不动声色看了眼谢卿礼。 当时他昏迷之际,江昭去看了一眼,除了觉得他天资好之外,也并未有他念。 但担心云念被骗,回去的当晚江昭仔细想了许多。 总觉得这小子哪里怪怪的,就好像披了一层假面,昨日在第十二门的事情也确实存在许多疑点。 江昭观察着眼前的少年。 一身弟子服勾勒出劲瘦挺拔的身子,宽肩窄腰,马尾用玉冠高束。 他长得确实好看,正处在最为意气风发的年纪,为人处世把握很好,像是块未经摧残的菐玉,对世间有着一切好感,也让人喜爱的很。 江昭有些不明白的是,自家小师妹虽然人不着调,但不是会莫名发善心的老好人。 今日早晨他来这里的路上,亲眼见到云念朝后山去了,那里是温观尘的住处。 她去找小师叔为了什么,江昭自是清楚。 江昭看了他一会儿,谢卿礼依旧神色淡然。 随后江昭微微弯唇,轻笑出声:“谢师弟可知道我师妹去做什么了吗?” 谢卿礼沉思一瞬,诚恳摇头:“师弟不知。” 江昭道:“她去找我小师叔要寒酥丹,为了你。” 谢卿礼愣了一瞬。 寒酥丹,能解天下百毒,世间仅剩的三颗便在踏雪峰二峰主温观尘手中。 温观尘这人素来抠搜,如何会答应给云念。 谢卿礼不知是该笑这踏雪峰小师妹天真,还是笑她蠢。 他佯装怔愣,放轻声音:“这……云师姐此番不妥,师弟自是不敢当云师姐这般照顾。” 江昭又笑了,问他:“我也不知我这小师妹要出什么点子取来这寒酥丹,倒有些好奇,谢师弟想随我去看看吗?” 谢卿礼静默,江昭也不催他,只是抱着剑看他。 一阵风吹来,掀动两人的发丝。 清淡的声音传来:“好。” *** 云念穿过竹林来到后山。 山间白雾弥散,树影婆娑,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虫叫,当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她来到一间竹院,四间小屋并排而立。 她站在院外思索着要怎么跟温观尘开口,这寒酥丹太过贵重,云念也不知温观尘是否会给她。 她要找什么东西来回报,总不能让人家白给吧。 云念这么一想,便足足想了一刻钟。 直到院中的温观尘倒了第三杯茶,他终于无奈叹气:“还不进来吗?” 声音晴朗如同山溪,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云念小心推开了门。 坐在石桌旁的青年面如冠玉,乌发用玉簪半挽,垂下来的发丝光泽清透,是很出尘的长相,目光温和清透。 他与谢卿礼的性格有些像,为人温和。 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谢卿礼的纯善脾气好来源于他本身便是这般的人,心智单纯。 温观尘则不一样,他年轻时曾周游修真界,如今他二百多岁,阅历颇丰,周身的温和更像是一种沉淀。 宗内弟子都传温观尘隐居避世,不管宗内事务,为人太过懒散。 已经这般年纪,修为却还是个化神后期,尚未迈进大乘期,明明是个剑修,却整日钻研些阵法,不务正业。 但云念觉得自己这小师叔更像事见多了人生百态,便看开了世间万物,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温观尘笑笑:“来找我要寒酥丹的?” 云念讪笑着上前几步:“是,师叔果真料事如神。” 温观尘眉眼弯弯,轻轻吐字:“您免开尊口。” 云念小脸一垮,拉长声音:“师叔——” 温观尘随她去,自顾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喝完再嚎。” 云念眼巴巴看向温观尘,伸出一根手指:“师叔,就一颗,我真的有急用,我会给您报酬,不会白拿的。” 青年含笑挑眉:“什么报酬?” 云念:“我听说您最近在研究新阵法,正缺几个补阵的仙草,我这边有几株仙草,全都给您如何” 云念一鼓作气将乾坤袋搁置在桌上。 温观尘放下手中的茶,浅笑着看云念:“你手中就这几株上品仙草,确定都给我?” 云念一脸认真:“确定。” 温观尘却只是笑笑,自顾自喝着手中的茶。 云念急了:“师叔……我再给您做一周的糕点,不,一个月。” 温观尘眼眸一亮。 系统:【有戏。】 云念笑眯眯伸出指头:“糕点加仙草,如何?” 温观尘瞥了她一眼: “不过一个火毒,那谢卿礼熬上一月便能熬过去了,何必要你来找我讨寒酥丹?” 云念一脸痛苦。 这可不是熬不熬的问题,她也知道寒酥丹珍贵,若非必要自是不敢开口。 可故陵剑墟马上就该开启了,她也急得很。 云念哀嚎道:“师叔,您就当帮我这一次,看我曾经为您试炼了那么多次阵法的份上。” 他看了云念许久,似乎真的在思索她的话。 许久后,他站起身,示意云念跟上。 云念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看这模样寒酥丹一事怕是有戏。 她心下激动,像个小尾巴一样巴巴跟上温观尘。 温观尘这人身高腿长,性子虽然温吞,走路却实在快,云念简直怀疑他用了灵力。 他带着她绕了两条小路,云念几乎是一路小跑跟上的。 她扶住一旁的树微微喘气:“师叔,不行咱们御剑吧……” 温观尘顿住了脚步。 他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寒酥丹可以给你,我要你帮我个忙。” 云念随意摆摆手:“师叔尽管说。” “我最近在钻研一个阵法,你来试试,若能通过我便给你寒酥丹。” 云念脊背一僵:“啊?” 系统虎躯一震:【这……】 云念几乎要落泪。 她这才发现,眼前哪是什么普通的空地,那一大片空地分明是个阵法,灵力充沛,带着肃杀。 是个杀阵。 她这小师叔虽是个剑修,但于阵法上的天赋要远高于剑术,如今三宗六派十四宫的防御阵法多为他所创。 但为了试炼阵法,踏雪峰上至扶潭真人,下至弟子们不知被他抓走几次了。 云念之前被温观尘的阵法困了七天,七天未进一口水。 江昭被温观尘的阵法震断了三根肋骨,休养了整整三月。 还有其他师兄师姐们,连大师兄在世之时也没少被温观尘抓来试炼阵法。 云念挣扎:“小师叔,弟子今日身体——” 温观尘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寒酥丹。” 云念颓了。 系统:【宿主,穿书局员工第一准则,吃苦耐劳不怕困难,加油吧云小念!】 云念皮笑肉不笑:“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系统:【什么?】 “只要你能吃苦,就有你吃不完的苦。” 【……】 云念几乎是一步三停顿地缓慢挪行到温观尘面前。 温观尘道:“这阵法里面杀机四伏,可在战场上将敌人大范围困在其中。” 云念:“什么阵法?” 温观尘神秘一笑:“这得靠你自己领会了,这是我新研究的阵法,不过尚未改进,这只是初版。你若是能破,我便将寒酥丹给你。” 云念小声问:“一言既出?” 温观尘笑道:“驷马难追。” 系统:【宿主,寒酥丹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清除火毒的丹药,谢卿礼必须通过剑墟,碎荆必须拿到。】 云念沉思片刻。 系统说得对,谢卿礼的火毒必须解,所以寒酥丹她必须取来。 不过一个初代的杀阵罢了,又不是没闯过杀阵。 云念暗戳戳咬牙,温观尘是绝对不会害她性命的,只是她可能要躺几天了。 躺就躺吧。 “好,那我便来替师叔试试这杀阵。” 温观尘后退几步给云念腾出地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方木盒。 他打开,里面三颗晶莹剔透的丹药好似灵珠一般,周身散发着莹莹的光辉。 “我和寒酥丹便在此处等候你归来。” 云念眼也不眨直勾勾盯着寒酥丹,一口气道:“师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替您试炼这杀阵,找到这阵法的奥秘,助您进一步研究巩固提升。” 随后她转身坚定离去。 她站立到阵法之中,四周荒芜,唯有她一人独立,阵法的余波吹动少女的发丝,即使身处上古杀阵也依旧从容。 想到寒酥丹能解谢卿礼的毒,她的任务便不会落地成盒,心下那些担忧便也放了些。 少女眉眼清丽,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笑起来之时眉眼弯弯,眸光璀璨亮如繁星,剑意似游龙般环绕在她四周。 她的声音有些俏皮: “师叔,请赐教了。” 温观尘也笑,朗声开口:“那云师侄且试试这阵法如何。” 话音落下,铺天盖地的杀意密不透风朝她席卷而来,整个人瞬间堕入无尽的黑暗。 阵法开启。 温观尘的身影消失,云念的视野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就好像所有都是假的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自己也是虚无的感觉。 云念:“?” 这什么阵法,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这还怎么打嘛。 侧方忽地转来一阵厉风,云念迅速侧身避开。 紧接着是毫不间歇,一道接着一道杀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杀招不知是什么,像张网一般将云念牢牢包围。 【温观尘可真狠,一点缓冲都没,这杀招可毫不留情,小心被击中。】 云念当然知道,但是她如今什么都看不见,躲避的相当狼狈。 一不留神,右侧一道厉风狠狠击中了她的肩膀。 “嘶。” 罡风像是利刃一般,在瞬息之间便将皮肉划开,鲜血淋漓。 她尚未反应过来,侧前方又是一道罡风。 【你没事吧?】 “没事。” 她只能来回躲避着,但不能视物之时,内心根本无法静下来。 系统看的担忧:【快找阵眼!】 对,每个阵法都有自己的阵眼,无论是杀阵还是防护阵法,只要找到阵便能找到破解阵法的关键。 可关键是,云念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杀阵,也不知这杀阵的阵眼有几个。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耳边那些罡风带出来的呼啸声。 不对。 风! 她是修士,修士的眼睛不止有一个,纵使看不见又如何? 倘若眼睛会影响她的判断,那么盲了也未尝不是一种优势。 当看不见之时,一缕风,一滴雨,一片树叶,都会指引正确的方向。 耳边来自四面八方的罡风切动空间迸发出厉声,像是万鬼哭嚎一般。 云念的灵力放出,在四周形成一道暂时的灵力屏障。 她闭上眼睛,耳朵微动。 那些罡风看似来自不同的方位,错综纷乱,实际上……好像有规律。 云念呢喃:“每八道风为一轮,一轮后罡风会停滞瞬息。” 有周期,八个为一周。 系统道:【是八方阵,阵眼在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 云念打开灵力防护罩躲过罡风,单手执剑划出剑光,迸发向八个方向。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随后那些厉疾的罡风在瞬间消散。 系统惊呼:【破了?】 云念微微拧眉。 温观尘说的阵法,就是这八方阵? 这也有些太…简单了吧 按照温观尘的性子,她进入他的杀阵起码得脱一层皮。 周围依旧是一片黑,安静沉寂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更为诡异的东西。 云念的心忽地一空。 脊背上的汗毛好似倒立,头皮一阵发麻。 “不对!” 不是八方阵! 玄渺剑宗六 下一瞬,周围狂风大起,罡风迎面斩来,云念急忙向后弯腰,疾风将束发的玉簪斩落,绾好的青丝凌乱不已,仅由发带束着。 云念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在摸到顺滑的青丝后送了口气:“还好还好。” 险些变成地中海。 【宿主不好,这罡风比方才要迅疾几倍!】 云念当然也察觉到了。 方才的风还让她有喘口气的机会,那如今的阵法便是一口呼吸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息之间可以来上数十道罡风,她根本无从躲避,只能耗费灵力暂且护住自己,可灵力聚成的防护罩在这种情况下也撑不了多久。 这根本不是八方阵,虽然罡风来自八个方向,但周期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八个为一周。 她判断错了阵法,找错了阵眼,也将自己送进了死穴。 不行,得先静下来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否则她根本找不到阵眼! 她必须得找到这个阵法的规律,一直待在防护罩内不现实,她也没有能力一直躲避。 云念方才有一点没有判断错误,这风确实是以八道为一轮,随后会停息片刻。 在新一轮罡风开启之时,云念一咬牙,用尽大半灵力护住自己的几处命门,随后打开了防护罩,将身体暴露在密不透气的罡风之下。 几道罡风狠狠划破她的血肉,云念忍不住闷哼一声。 【云念,你没事吧?】 “没事,让我试试!” 八道罡风在两息之间尽数劈斩到云念身上,在这一轮结束后,云念趁片刻的喘息功夫,用灵力聚成防护罩将自己重新包围起来。 罡风撞击到防护罩上。 防护罩内的云念默念法决燃起一簇灵火,借着灵火的光看向自己方才被八道罡风划出的伤痕。 刚刚受的那八道罡风,只有四道深可见骨,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另外四道只不过划开了血肉留下一道伤痕,看着骇人,实际上并不致命。 云念脑海里有了想法。 “八道罡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带着杀气,东南、西南、东北和西北四个方向并没有杀气……四生四死。” 系统接过了她的话:【九星杀阵。】 对,就是九星杀阵! 原书之中曾提及过九星杀阵,在后期快要结局之时,玄渺剑宗被魔域进攻,谢卿礼便是靠这九星杀阵带着玄渺剑宗抵御魔域的。 那时的九星杀阵可比现在要强上数百倍,可囊括方圆百里,一缕缕罡风像是绞肉机,将阵法之中的外来者绞为一滩碎肉。 所谓九星杀阵,四周的八位叫做“地星”,对应八卦图的乾、坤、震、巽、坎、艮、离、兑八个方位。 但实际上,九星杀阵真正的阵眼只有一个,在八个方位的交点处,即正中位。 叫天元星位。 【找出天元星位的位置,那是阵眼!】 原书中的九星杀阵第一次出现便是在魔域进攻修真界之时,这阵法与八方阵太过相似,云念先入为主以为阵点在八个方位。 那时的魔域也是如此,却不料反而激化了阵法,将九星杀阵的威力激发到最大程度。 书中写的,阵点只有一个,在天元星位! 【宿主,你要先确定阵心的位置,可九星杀阵与八方阵不同,你不能只找到大致的八个方位,你需要找到准确的天元星位,不可偏差丝毫!】 九星杀阵的八个星位对应八卦图,其中乾、坤、离、坎四个方位代表死门。 另外四个方位,兑、巽、震、艮四个方位代表生门。 这可不仅仅是东南西北这些大致的方位,她需要找到准确的八卦位点,并且精准定位天元星位,偏差一点都会激化九星杀阵。 可既然死门危险,那她找到四个生门的方向,将它们连成线,汇聚的交点便是天元星位! 云念再次打开防护罩,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听风声。 第一道罡风,应该来自乾位,死门。 云念躲开。 第二道罡风,应该来自离位,生门。 云念在阵法中移动,生生受下这股罡风,顺着罡风袭来的方向,将手中的灵力汇聚成线抛去。 第三道罡风,应该来自坤位,死门。 云念再次躲开。 …… 一连八道,她逐渐找到规律,在阵法之中快速移动着,可以轻松避开死门,在生门的罡风到来之时,仔细听取风声,将灵力凝聚成线抛出。 直到四根银线抛出,找到了准确的兑、艮、震、巽四个方位。 云念忽地睁眼,眸中杀意浮现。 “现!” 少女低喝一声,方才向四方抛出的丝线陡然间点亮,四根金光灿灿的丝线在黑暗之中格外分明。 四根丝线的尽头是四个生门,而它们的交点都在同一点。 那便是天元星位! 云念召出木剑腾空而上,默念法决。 骇人的灵力铺天盖地朝阵心而去,滔天的威压腾起,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砸落在远处。 阵法外,温观尘从乾坤袋中取出竹椅个木桌,在一旁的桌子上摆上茶水,正悠哉游哉看着这阵法,等着云念出来。 这阵法是他花了三月时间,以八方阵为基础改造的阵法,阵点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 就算找到了罡风移动的规律,猜出了阵点,在阵法之中,进入的人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方位。 找到大致的地理八位自是简单,修士的灵识一扫,只要在这范围之内便行。 但找到准确的八卦位可是不易,何谈天元星位,这九星杀阵,阵点偏差一毫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这阵法刚研究出来,杀气自是不高,应当难不倒云念,只是会让她吃些苦头。 “唉。” 温观尘喝了口茶,长舒口气,正准备躺下睡会儿。 他刚躺下,一股强大的威压横扫而来,卷起满地的黄土,温观尘急忙用灵力护在身前。 他不可思议地看去。 云念乌发凌乱几近散开,装饰的玉簪已经掉落,只剩下个发带束着,青衫被划破了十数道伤痕,莹白的侧脸也有道血痕。 他猝不及防之间与少女对视。 日头正盛,辉光披散在她身上,她的脸莹白,脸颊的伤痕丝毫不影响她的清丽。 正处在最为意气风发的年纪,初生牛犊不怕虎,眼底好似藏了一团烈火,唇角的笑意明媚,看着他时是格外的喜悦与激动。 虽然不一定是看他。 应当是看他手中的寒酥丹。 “小师叔,我赢了!” 肆意的声音在寂静中弥散。 温观尘站起身,看着破碎的阵法。 身旁的一炷香刚刚燃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算是云念破阵最快的一次。 温观尘原地破防。 云念提剑笑眯眯上前:“小师叔,我可是破了你的阵法哦。” 温观尘上前几步,神色激动:“你是如何找到阵点,我这九星杀阵虽说刚研究出来并未完善,但也不至于一炷香便被破解!” 云念道:“您这阵法确实巧妙,起初我以为是八方阵,错判阵点激化了阵法,后来我索性让自己暴露在罡风之下,发现了这罡风的规律。” 温观尘看向她的胳膊,那里密布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云念笑眯眯:“我发现八道罡风为一轮,四道生门,四道死门,既然死门危险,我便躲开。听取风声,确定四道生门的准确位点,用丝线连接,交点便是天元星位。” “就这?” “就这。” 云念眼眸弯弯。 这就不懂数学的魅力了吧。 这八卦图不就相当于正八边形吗,八个卦点在八条边的中心,任意两条对边的中点连接便是对称轴,两条对称轴的交点便是中心。 就是天元星位。 云念伸出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师叔,寒酥丹可要拿来了哦。” 温观尘眼角轻颤,颇为肉疼地将寒酥丹取出。 云念飞快拿出一颗收入乾坤袋中:“多谢小师叔!” 她转身准备离去,系统拦住了她:【我觉得你师叔打击挺大,作为穿书局的优秀员工,我们要对npc多一些人文主义关怀。】 云念瞄了眼温观尘,发现他确实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统哥说得对。 云念转过来,小声道:“小师叔,阵法很好,你日后一定会将它精进更多的,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九星杀阵会成为最厉害的阵法。” 后期的九星杀阵,可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死伤过半的玄渺剑宗,威力比如今强大百倍。 若非她看过原书,也不知道阵点就是天元星位。 云念急着回去疗伤,于是捡起自己的玉簪转身离去。 刚转身,原先淡然的面色忽地便呲牙咧嘴。 疼死了。 回去得报工伤! 远处的密林之中,江昭眉头微挑。 他这小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 江昭看向身旁的谢卿礼,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昭瞥了他一眼,语调带着浓浓的醋味:“我受伤之时也没见她为我来要这寒酥丹,倒真是对你不一般。” 谢卿礼依旧是茫然看着前方的空地。 江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看的地方,有着一滩血。 是云念在阵法中受伤留下的。 江昭默了会儿,丢下一句:“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许打她的主意。” 随后他也转身离去。 这里又剩下谢卿礼和温观尘。 温观尘在忙着他的阵法无暇顾及谢卿礼,谢卿礼看着眼前的空地。 他看到了少女进阵之时的恣意,好似什么都不怕,笃定了自己能赢。 也看到了她出阵之时乌发凌乱,满身血痕,偏生还在笑。 怎么就那么喜欢笑,受伤了还笑。 谢卿礼勾了勾唇,心底却陡然腾起一股戾气,熟悉的疯狂在体内蔓延。 唇齿内涌起点点血腥气息,经脉中滚烫的火毒又开始蚕食他。 他运功生生压制住那火毒,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眼,有些看不太清。 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谢卿礼漠然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温观尘附近。 他要去处理几只蝼蚁。 玄渺剑宗七 山间的小路上,树枝虬劲伸向虚空。 常宣脚步缓慢,身后的三个弟子互相搀扶。 圆脸的少年道:“常哥,这谢卿礼便这般放过了?实在有些恨不过!” 常宣一脸恨意,脊背上被戒律堂鞭笞的伤痕让他几乎走不动路。 他的眼神幽冷,唇角扯起冷意,“自是不可能放过,谢卿礼和那小贱人,我会让他们跪在我的脚下磕头,一点点折磨死他们。” 回到都城,他定会向父亲禀明这件事。 常宣冷嗤出声:“走。” 身后的三个少年连忙垂下头跟随着他。 四人缓慢挪行。 几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要如何对付谢卿礼和云念。 将要出去山林之时,寂静的密林之中似乎传出了些声音。 悉悉窣窣,像是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的声音。 原先阴暗的天际忽地便阴沉下来,几人这才发现周围的树木还在,巨石也在,但原先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消失,日光也昏暗下来。 四周一片茫然。 像是暮夜。 常宣能感知到周围的灵力波动,他们被困在了结界之中,竟无一人察觉到。 远处的阴影之中,一人长身玉立,缓缓从前方朝他们走来。 一身白衣,乌发高束,俊美的脸上挂着闲散的笑意,轮廓线条清晰疏朗。 他踩在枯叶上,却像是在践踏着他们的心。 他走近了,笑着喊:“师兄。” 常宣纵使是脑子再蠢也意识到了问题。 这……这结界,怎么可能是一个金丹初期的少年能设立的! “你……你到底是谁!”常宣和其余三位少年忍不住后退。 少年歪了歪头,声音依旧温柔:“师兄果真记性不好,我们昨日才见过的。” “果然是你,是你操控了赤翎兽,是你想杀我们!” 都是他! 少年神色依旧平淡,卸下了伪装的人浑身都是懒散。 他点点头:“如何?” 常宣惊怒:“我要去揭发你!” 几人慌忙转身便要朝来时的路跑去,可却发现眼前的结界像是坚冰一般,如何都破碎不了。 “呵。”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常宣脊背生寒。 杀意,他感知到了杀意。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们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人是何时动手的,脖颈上剧痛传来,四人捂住涌出的血水,双目瞪大犹如铜铃。 他来到常宣的尸身前,往日趾高气扬的人此刻满身鲜血,死不瞑目望着前方。 他杀人一向果断。 谢卿礼眉头微挑:“小贱人?” “嗤。” 真是不讲礼貌。 他真的很讨厌没礼貌的人。 悉窣声响起,不知哪里来的一些虫子,密密麻麻爬到了四人的尸骸上,不一会儿便将尸骸覆盖住。 而那些虫子却小心翼翼避开谢卿礼,似乎是格外害怕的模样。 等到虫子散去之时,地上竟连白骨都不剩。 谢卿礼转身慢悠悠离开。 *** 云念撑着下巴坐在一旁,江昭和苏楹在忙着准备食材。 眼前架着火锅,锅底已经放了进去。 “别看了,马上就能吃了。” 温柔的女声传来。 云念回头望去。 女子穿着一身蓝衣,年纪不大,温婉秀丽,柳眉弯弯,周身的气质似水。 她是折枝峰的弟子,苏楹。 苏楹虽是折枝峰弟子,但七年前曾中剧毒,伤及经脉,于剑道一术上便再难有进展。 她的师父便让苏楹弃了剑道,跟着温观尘学习阵法,于是苏楹也算是半个踏雪峰弟子。 云念知道自家师兄江昭也很喜欢她。 苏楹将手中的菜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揉了揉云念的头:“怎么了?” 云念笑嘻嘻道:“没事,日常感慨一下苏师姐为何不是我师父的弟子,害得我师兄天天往小师叔那里跑。” 苏楹的脸忽地就红透了,娇嗔道:“你说什么呢!” 她抬起头,却正好与端着盘子出来的江昭对视。 像是目光被烫到了一般,两人都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菜都备齐了,下菜吧。”江昭摆好菜盘。 云念敏锐地觉察到江昭通红的耳根。 江昭看见自家师妹戏谑的目光,用脚趾头都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不由得转移话题:“你那谢师弟呢,你今日回来不是给他留了信吗?” 云念从后山回来便听苏楹说今夜准备火锅,连忙去找谢卿礼,可他却不在院中。 她明明给谢卿礼留了信,让他今夜来这里。 他没看到吗? 云念看了眼天,已经辰时了,谢卿礼还没有来。 她站起身:“我去找他。” 院门处有些昏暗,云念刚迈出便迎面撞上一人。 清淡的竹香沁入鼻息,由于惯性她后退了几步,可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师姐,没事吧?” 声音清冽。 云念抬起头,从这个角度她仿佛被谢卿礼圈在怀里,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便越发明显。 少女的眼忽地就亮了起来:“师弟你来了!” 她在他的怀里。 他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她一开心,眼睛便会弯起来。 谢卿礼敛去眸底的晦暗。 云念却笑盈盈从他怀里退出来:“没事没事。” 她拉着他的衣袖转过身去,声音跳跃欢快:“不知道你吃过这些东西没,这是蜀南一带的一种吃法,我与师兄师姐们时常这般吃,便想叫你也来尝尝。” 云念拉着谢卿礼来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这是蘸料,你自己调制,不会的话我教你。这个锅底是菌汤的,师兄和苏师姐爱吃辣,我怕你受不住,这些是……”云念自顾自介绍着。 纵使四周都是火锅味,谢卿礼却依旧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以及膏药的苦涩。 她今日破阵伤的不轻。 谢卿礼收回视线,安静地听着云念说话。 云念:“这是板鸭,超级好吃,谢师弟你来——” “唉行了行了,别说了别说了,菜都熟了快捞!” 江昭不耐烦地打断。 接着一大坨香菜便被捞到了云念面前的碗里。 云念:“?” 你好歹毒啊! “江昭,我说了很多次我不吃香菜!” “师兄非得把你这挑食的毛病治了!” 谢卿礼和苏楹看着云念与江昭满院追着跑。 苏楹摇了摇头。 锅里的丸子已经漂浮起来,苏楹拿过漏勺捞起盛到谢卿礼的碗中:“这是云师妹做的,她喜欢吃这些,便想让你也尝尝。” 丸子圆润饱满,带着股鲜味。 耳边是云念与江昭追逐的声音,其实有些吵,这是谢卿礼很久没有听到过的喧嚣。 “多谢苏师姐。” 他尝了口丸子,入口便爆汁,他有些吃不习惯。 “怎么样,好吃吗?” 云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谢卿礼看向她,她还是笑盈盈的模样。 “嗯。” “好吃就多吃些,今晚的菜有很多哦。” 江昭也坐了回来,在忙着给苏楹下菜并未理会他们。 云念时不时给谢卿礼捞些菜。 这顿饭吃的很慢,一直到了午夜,江昭送苏楹回折枝峰,而云念则慢慢悠悠跟着谢卿礼回去。 月光披洒下来,今晚繁星璀璨,明日应当是个艳阳天。 不多时便走到了云念的小院。 谢卿礼朝她告别:“云师姐早些休息。” “唉等等!” 云念拦下要转身的谢卿礼。 少年的神情依旧淡然,看着眼前的少女神神秘秘从乾坤袋中拿出个木盒。 他知道那是什么。 云念凑近他,将手中的木盒递到他的眼前:“谢师弟猜猜这是什么?” 谢卿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手中的木盒。 他配合摇头:“师弟愚笨,猜不出这木盒中所放何物。” 果然看见云念眯起了眼,满脸的笑意与骄傲。 她朗声道:“这是寒酥丹,可治谢师弟的火毒,我向小师叔求了好久他才肯给我的。” 她说的轻松,神情平淡毫无一场,仿佛要来寒酥丹是极为轻松的一件事。 “师弟,快吃了这寒酥丹,今夜你好好调息,明日我去叫师父来为你疗伤,相信很快便能恢复。” 那颗丹药被送到眼前,带着一股霜雪的冰冷气息。 谢卿礼透过这丹药望见了一双黑眸,瞳仁里倒映的都是他。 他没有动作。 云念催促道,又将寒酥丹往他的唇边递了递:“谢师弟,不苦的。” 他只是看着她:“师姐,寒酥丹很珍贵的。” 云念一脸认真:“我知道啊。” “你确定要给我用?” “给你用怎么了?快吃快吃,不然我硬喂了啊。”她微微眯眼装作威胁的模样。 谢卿礼勾了勾唇,心下有些想笑。 在丹药送到唇边的时候,他吞入了那颗丹药。 很凉,丹药刚入口的那一瞬间便化开了,寒酥丹果真是天下一绝的仙丹,沸腾的经脉瞬间便被平息。 昨日他耗费大半灵力剥削吸附在根骨上的火毒,这寒酥丹只入口,便轻而易举拔出了火毒。 温观尘倒也真舍得。 谢卿礼眼睫敛下,遮住眸底的幽沉。 云念笑眯眯拉过他的手,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捧莲子放到他的掌心:“这是今日我摘的莲子,很甜的,师弟尝尝。” 她也不管谢卿礼是不是真的喜欢,总归她想对他好些,带他多吃些多玩些。 少女收回手,转身迈进院门,双手搭在门后,声音清脆俏皮:“谢师弟,故陵剑墟马上就要开启了,这些日子我有些事情,便不去找你了,每日的药师兄会给你送过去,你好好养伤哦。” 谢卿礼道:“好,云师姐。” 云念眉眼弯弯:“师弟,今夜早些休息,好梦。” 院门被关上,脚步声渐远。 谢卿礼看向手心的那捧莲子。 可他从不吃这些东西。 谢卿礼默了默,左手燃起灵火想要将其烧成灰烬,火光将少年的脸染成半明半暗。 可那灵火刚凑近莲子,他的动作却忽的顿住,再也往前进不了半步。 空气中似乎还有她身上的气息,像是桃花香,以及丝丝缕缕的血气。 他看了手心的莲子很久,久到灵火一点点熄灭。 谢卿礼捻起一颗,剥皮轻吞入口。 微微的甜味,入口都是清香。 云念一点不像是个辟谷的修士,乾坤袋里装的都是些吃食。 谢卿礼抬起眼,表情平淡看着紧闭的院门,月光打在他脸上,少年的肤色冷白,眼底是风雪俱灭般的清寂。 一声哂笑消散,带着寒意。 剩余的莲子被收入乾坤袋中,他转身离去。 故陵剑墟一 云念这些天并未去找谢卿礼,而是在自己的小院中疗伤。 时间一晃便要到故陵剑墟开启的时间。 谢卿礼按照约定的时间出门,刚打开院门,少女蹦蹦跳跳探出了头。 “早啊,谢师弟。” 她脑后的发髻上别着两个绒花,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谢卿礼熟练地扯出微笑,“早,云师姐。” 云念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瞧见谢卿礼面色无恙后松了口气。 看来火毒已经解了。 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个东西攥在掌心,神神秘秘道:“谢师弟,你将手伸出来。” 谢卿礼看了她一眼,云念朝他眨巴眨巴眼,微扬下颌示意他伸出手来。 他伸出手。 随后一只手掀开了他的衣袖,腕间被套上一根红绳,绳上还穿着个丹红的珠子。 上面有云念的灵力,温暖如春。 好似肌肤的冰冷也被融化,生出了暖意。 “这是我炼制的灵丝绳,不管你在多远我都会找到你,故陵剑墟危险,若我们万一走散,我也好找到师弟。” 云念打了个漂亮的绳结,仰头看着少年低垂的眸子。 谢卿礼的眸光依旧平淡,唇角挂着一贯礼貌的笑。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红绳,唇角弧度渐深:“多谢师姐。” 云念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师弟不必客气。” 虽不知原书中这段剧情发生了什么,但也提及了谢卿礼取得碎荆不易,她这段时间之所以没去找谢卿礼,便是在屋内炼制这灵丝绳。 与师父他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云念看了眼谢卿礼,示意他跟上:“师弟,我们走吧,师兄他们还在等我们。” 她这般看着他,安静又专注。 谢卿礼收回了搭在红绳上的手,微微“嗯”了声跟上云念。 他看着少女在前方走着,步调欢快,走动之时带着她身上的清香传来。 一个人无缘无故对他这般好。 她想要干什么? 谢卿礼的笑意彻底收敛,眸光晦暗不明。 踏雪峰顶。 江昭果真在等候着云念两人,见到两人姗姗来迟后冷嗤一声:“他是自己没长腿吗,用得着你去接?” 云念抱剑笑嘻嘻道:“那是,不像师兄一般,想去接人都没门。” 苏楹身体不好,剑墟和试炼一向不参加。 果然见到江昭的脸黑了。 瞧见两位弟子又要吵起来,扶潭真人额头青筋微跳,忙不迭上前阻止两人。 “行了行了,出门在外不许吵架,现在御剑去故陵山!” 江昭冷嗤一声。 云念重新回到谢卿礼身边,瞧见少年依旧是安静等候着她的模样。 “师弟会御剑吧?” 谢卿礼点头:“师姐多心,我会。” 云念便也放心。 几人正要御剑离开,身后传来柔和的声音。 “等等。” 云念回身,便瞧见苏楹提着衣裙跑来。 她的脸色红润,微微喘着气,额上渗出细密的汗,像是一路跑来的。 江昭刚才还臭着的脸一下子便松了下来,慌忙上前去接苏楹。 “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不宜这般奔跑。” 苏楹摇摇头,轻笑着拂去额上的汗,“还好赶上了。” 柔荑拉起江昭的手,一个乾坤袋被她送出。 “里面有我放的吃食,还有给小师妹留的糕点,我布了几张阵法在法器里,若能用上你们便用。” 她弯了弯眼,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这次你可是带队的师兄,要保护好弟子们,别和小师妹吵架。” 云念笑呵呵看着江昭。 江昭红了脸,白了云念一眼,别回头去别别扭扭道:“谁稀得搭理她。” 苏楹只是轻笑,目光似水。 江昭抿了抿唇,喉结微动,终究还是伸出手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我听说故陵剑墟里有许多仙草,我会去寻来为你滋补经脉,等我回来。” 苏楹笑笑点头:“好。” 江昭看了她许久,久到扶潭真人憋着笑微微咳嗽几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通红。 “我走了。” “好,注意安全。” “你照顾好自己,你身子不好,不要吹风,不要受凉……不许动剑!” 苏楹无奈道:“我知道的。” 江昭终于放下心来,挪着脚步来到了扶潭真人面前。 云念戏谑:“舍得走了?” 江昭瞪了她一眼。 弟子都已到来,云念也挥手向苏楹告别:“苏师姐,拜拜!” 嗓门极大。 苏楹憋不住笑,颇为给面子向她摆摆手:“快去吧。” 云念在扶潭真人的催促下召出木剑,一行人御剑飞往目的地。 江昭作为年轻一辈修为最高的弟子,虽已有本命剑不需要取剑,但仍需负责保护弟子安全。 其余三宗六派十四宫也都派了弟子前去故陵剑墟。 故陵剑墟在故陵山,靠近北方,距离地处南方的玄渺剑宗颇远,他们御剑近三个时辰才抵达山外。 此时其他宗门的弟子大多都已经来到,各自成群聚集在一起。 过了正午阳光正盛之时,光晕出现,尘封了三百年的故陵剑墟开启。 故陵剑墟里有传送阵法,弟子们进入后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但扶潭真人终归是不放心,他拍了拍江昭的肩膀,“这次玄渺剑宗参加剑墟的弟子数你的修为最高,要保护好师弟师妹们,取剑试炼事小,安全最重要,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便立即出来。” 江昭点头:“是,师父放心。” 扶潭看了眼身后已经打开的故陵剑墟,眉头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情也严肃起来。 云念很少见到扶潭真人这般的神情,他对待弟子一贯温和。 此时扶潭真人沉声道:“一切都不如生命重要,你们只管安心取剑,取不来也无妨,到了年纪玄渺剑宗会帮助大家认本命剑,切莫贪心去闯禁地。” 系统此时上线:【这禁地名唤翠竹渡,是故陵剑墟最为凶险的地方,各大宗门严令禁止弟子前去。】 翠竹渡有上品的灵宝仙草,相传天下第一剑修裴凌的剑阁也在其中,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想要进入的地方,之前有弟子偷偷潜去翠竹渡,但无一人回来。 只因这翠竹渡还有数不尽的灵兽,险象丛生,一旦陷入便难以脱身,翠竹渡绝不是这些年轻弟子可以应付的。 玄渺剑宗的弟子们知晓自己的能力,于是齐齐颔首:“谨遵真人教诲。” 扶潭真人一步三回头地退后,玄渺剑宗的弟子们行了告别的礼,随后一个接着一个迈入光晕。 云念看了一眼身旁的谢卿礼,少年的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先她一步进了故陵剑墟。 在谢卿礼消失的那一刻,云念看了眼自家师父。 扶潭真人:“万事小心,别逞能,尽早出来。” 云念点点头:“师父放心。” 随后她也收回了头跟着进入。 眼前的一切渐渐瓦解,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就好像她上次进入九星杀阵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并不是完全不能视物。 她能看见眼前上百个光圈,将她完全包围了起来。 云念听扶潭真人说过,这些便是传送法阵,不同的传送法阵代表不同的地方,她必须得从中选择一个。 系统:【你感应一下谢卿礼在哪里,你不是有灵丝绳吗?】 云念眯了眯眼,闭上眼放出灵力,化为一缕缕丝线飘向周围的光圈。 不多时,她睁开眼。 “找到了。” 几百根丝线消散,只余下一根丝线。 它连接着某一个光圈,那光圈在最外侧,光亮也较之其他光圈更弱,是最为不显眼的一个,若不是云念用灵丝绳找到了谢卿礼选了那个光圈,她是怎么都不会注意到它。 而那光圈此时正在缓缓消散。 系统嘀嘀咕咕:【怎么别的光圈都没消散,它消散的这么快,传送法阵还限制人数吗?】 云念并未理会它,担心光圈关闭,她连忙跑到那里,在关闭的前一刻迈了进去。 随后在她的身后,光圈瞬间消散,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其余的传送法阵依旧开启等待着弟子们选择。 *** 山间的竹影摇曳,蜿蜒的山涧波光粼粼,细雾弥漫,青石小路长满了青苔,虫鸣四起。 少年白衣胜雪,唇角依旧挂着礼貌的笑,漆黑的眸中却翻滚着幽冷。 他看着眼前不该出现的人默不作声。 江昭扫了一眼四周忍不住皱眉:“咱们来的这是故陵剑墟吗,怎么周围这么多竹子?” 谢卿礼沉默地看着他。 真的是碍眼。 他都已经将传送阵法设置的极为隐秘了,这人竟还能从那么多通道中选出来这个。 多了个尾巴,干什么都不方便。 少年抬起眼,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眼底冰冷森寒。 修长的手抬起,灵力汇聚成两个冰锥,而背对着他的人还未感知到杀意。 几乎在他动手的前一刻,虚空中马上要关闭的阵法传来波动,疾风驶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桃花香。 还有熟悉的声音: “救命! 怎么停不下来 !” 谢卿礼手上的冰锥瓦解,周身的杀意蓦地消散,快的像是一阵风一般。 江昭听见声响回身,便见到一身湖绿衣裙的少女…… 落入了谢卿礼的怀中。 她似乎有些惊慌,紧紧抱着唯一能稳住身形的人,像个树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 系统:【这么精准?】 江昭:“为什么她有人接住?” 他可是直挺挺砸到了地上的! 这阵法还搞差别对待吗! 谢卿礼看着怀中的人,掌下的腰肢纤细,好似他一只手便能握住。 少女的气息如网般萦绕在周围,谢卿礼有些不适应,喉结微微滚动,手上揽着的腰肢在此时像个烫手山芋。 他忍不住开了口:“云师姐,可以睁眼了。” 紧闭着眼的云念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从高空坠落,失重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抱紧了唯一能给与支撑的东……不,人。 这人是? 她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紧绷的下颌,肌肤如玉般光泽。 云念:“?” “云师姐?” 谢卿礼的眉头微挑,落在云念眼里却是一副“她怎能会不偏不倚砸我怀里哪有那么巧的事但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的模样。 云念: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她连忙从谢卿礼怀中跳下,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云念尬笑几声:“真巧,师弟你也选了这个传送阵法啊。” 她发现了一旁的江昭,像是掩饰尴尬一般,也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师兄也在啊,看来我们三人颇有缘分。” 谢卿礼:“……” 他头一次有被气笑的错觉。 “云师姐说的对。”谢卿礼抿了抿唇,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挂不住,“真巧。” 是挺巧。 那阵法他只留了一刻钟,眼瞅着就要关闭了,两人先后如下饺子般进来。 谢卿礼看了眼四周,脸色有些冷沉。 云念瞧见他脸色不好,误会了些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师弟你放心,这剑墟不可怕,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的。” 他可是男主,不仅能顺利出去,还会夺得本命剑。 谢卿礼面色无异,早已习惯了她动不动说要保护他的话。 尽管他一句不信,这么多年来说要保护他的人都曾向他拔刀。 心底的戾气越发浓重,他的笑意却愈加柔和:“师弟知晓。” 瞧见他温和的模样和云念笑得荡漾的脸,江昭白了她一眼。 一声清脆的鸟叫声惊起,云念扫了眼四周,忍不住疑惑:“故陵剑墟这般漂亮吗?” 江昭漫不经心回:“你倒是有眼光,是挺漂亮。” 系统却忍不住开口:【宿主,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没发现这里只有你们三个吗?】 云念自然发现了:“可能是那阵法太过隐秘?” 若非她要寻谢卿礼,估计都不会来到这里。 身旁的少年轻笑了声。 江昭看了眼天,道:“不能多耽误时间,我们须得尽快找到其他弟子。” 故陵剑墟开启的时间是有期限的,总共就十五天,他们需要在十五天内出来,不能浪费时间。 他看了眼两人,转身向前走:“走吧,尽快与他们会合。” 云念拎起衣裙跟上:“好嘞,小师弟,我们也走吧。” 谢卿礼沉默了瞬,道: “好。” 他们走了许久。 谢卿礼始终跟在云念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看着少女一路上左顾右盼颇为好奇的模样。 他必须得甩掉这两个麻烦。 无人敢进翠竹渡,就算他们出不去也不会有人敢进来收尸。 少年抬起手,唇角刚弯起,手腕上一根红绳却映入余光。 他看了瞬息。 就在愣神的片刻,走在前面的少女忽然回了头。 云念笑盈盈跑回来,拉过他的手递给他两个果子:“这是绿芽果啊,这种果子对你的经脉寒凉有奇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宛如银铃般的声音清脆,裹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谢师弟你等一下,我多摘几个,这果子在外面可难寻了。” 云念拿起谢卿礼腰间的乾坤袋,三两下便御剑飞到了巨树上,一个接着一个的绿芽果被她摘下。 谢卿礼只能看到纤细的绿影在婆娑的枝叶中穿梭。 他掀起眼皮,淡漠地扫了眼周围。 竹林幽深,日光灿烂披洒下来,柔和宁静的宛如世外桃源。 他想了想,扶潭那般护短的人说不定还真的会进来寻云念他们,若查到他头上也有些麻烦。 他不应该动手。 少年眼底的杀意渐渐收敛。 她要带他走出去这故陵剑墟? 谢卿礼眉眼平淡,安静望着树上的身影。 可惜这里是翠竹渡,除了他,无人能走出这里。 故陵剑墟二 云念几乎将那棵绿芽树薅秃,她看着乾坤袋中满满的果子满意一笑。 够谢卿礼吃许久了。 她利落地跳下树,少年安静地等着她,瞧见她后眉眼弯弯:“辛苦云师姐了。” 男主如此乖巧,云念看的心都软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她笑盈盈摆摆手,将手中的乾坤袋重新系到谢卿礼的腰间。 谢卿礼的目光落在云念身上,披在身后的乌发凌乱,露出一抹莹白的后颈,纤细又脆弱,仿佛他轻轻一握便能折掉。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一直在往他身前凑。 倒当真不怕死。 他这边乱七八糟想着,云念将乾坤袋完美打了个结。 她拍去掌心的灰尘,“这些够你吃很久,你就当寻常果子吃便是,对你的经脉肯定是有好处的。” 少年温顺颔首:“师弟知晓,多谢云师姐。” 云念满意一笑,目光搜寻着江昭的身影。 “师兄在那里,谢师弟,我们去寻他吧。” “好。” 江昭并未走出太远,待云念和谢卿礼赶到时,他正低垂着头看着一处草丛。 云念猝不及防从中探头:“你看什么呢?” 她突然出声吓了两人一跳,看清是云念后,江昭白了她一眼并未吱声,重新扭回头看着那处草丛。 他指了指前方:“你看这是什么?” 云念望去。 他指的是朵花,花瓣全白,周围似乎萦绕着皑皑薄雾,微弱的光亮环绕着它,添上了些朦胧的美。 但最具标志性的,是它的根茎。 是一种极为漂亮的蓝色,像是宝石般深邃。 蓝茎,白花。 云念在藏书阁中看到过关于它的描述。 这是酩酊兰。 是一位滋补气血的灵草,它的花瓣可入药,能解百毒,生血肉,稳离魂,修补经脉。 可这种花早已经在修真界绝迹了几千年了。 江昭道:“但这里不仅有,还不止一朵。” 云念望向前方的草丛,白花在微风中摇曳,郁郁葱葱数不胜数。 江昭唇瓣颤抖,像是极其激动的模样。 “酩酊兰是修补经脉的良药,阿楹的经脉损害已经多年。” 他站起身,灵力深入地底,正要连根将大片的酩酊兰拔起收入乾坤袋中。 衣袖被人拽住,少女原先清透的声音此刻变得格外压抑。 “别动,师兄。” 江昭察觉出了不对劲,动作迟缓抬头看去。 距离他不远处,幽深的竹林之中,一双赤红的眸子正盯着他。 它的身后,缓缓走出了更多的…… 噬魂虎。 身形状似老虎,却比寻常的虎高大了许多倍,最喜食人魂魄,额上的白毛象征着它们的身份。 可这种灵兽在修真界都消失几千年了。 这里……竟然有这种凶兽? 江昭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不,这里不是故陵剑墟。” 这里…… 是翠竹渡!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察觉的! 这么多竹子,又是绿芽果,又是酩酊兰,他们走了这般久连一个人都没遇到。 “快御剑走!” 云念拽起谢卿礼,在那几只噬魂虎动作之前连忙御剑。 江昭看了眼身后的酩酊兰。 这对苏楹的经脉有极好的修补之力。 他咬了咬牙,矮身躲过一只噬魂虎的攻击,长剑横扫而过倒下大片的酩酊兰。 他正要将其尽数收入乾坤袋,一只噬魂虎朝他横冲直撞而来,纵使江昭躲的迅速,依旧被它尖利的爪牙在右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师兄!” “我没事!” 江昭将酩酊兰收入乾坤袋,在云念的掩护下御剑飞上虚空。 谢卿礼道:“这边。” 云念来不及想别的,在这种情况下下意识搀扶着江昭跟着他走。 噬魂虎在下方追的很快,时不时踩着竹子跳上来想要咬他们一口,竹林上方有几只巨鹰被惊了出来,却好似害怕些什么,一直不敢进入竹林。 云念不敢飞太高,担心巨鹰袭击;也不能飞的太低,会被噬魂虎咬住。 而原先御剑飞在最前面的少年在几轮躲避中,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落队。 谢卿礼彻底停下脚步,目送云念和江昭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看着少女碧绿的衣裙消失在视线,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 少年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地上追着跑的噬魂虎,空中的巨鹰隐隐发抖,刻意避开了谢卿礼,朝着云念和江昭追去,好似在害怕他一般。 *** 云念带着江昭走了许久,终于甩掉了那些噬魂虎和巨鹰。 她发现不对劲之时,身后早已没了谢卿礼的身影。 云念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吓得手都在抖。 “谢……谢卿礼呢?” 【男主呢!】 江昭按住她的手:“你先别急,我们回去找他。” 云念强撑着稳住心,谢卿礼一定还没有出事,否则局里早就下警告了。 “我们去找他。” 她闭上眼,感受着谢卿礼的方位。 他的手腕上还有灵丝绳,无论再多远她都能找到他。 “找到了。” 她的动作很快,江昭连忙跟上。 而这边,少年的身影化为一道白影穿梭在竹林之中。 谢卿礼很快便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少年长身玉立,垂首望着地面,好似在看什么东西。 原先平整的地面皲裂,裂缝从细小逐渐蔓延,最后形成可以吞没万物的深渊,高立的竹林也在塌陷。 随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 虫影。 塌陷的地面露出了深埋其下的险恶。 那里俨然是虫窝。 谢卿礼摊开手掌,面不改色地划开掌心,鲜血成串般滴落进虫窝。 不过几息功夫,凹陷的地面中伸出数十根粗壮藤蔓,蔓身上长着尖利的倒刺,扭曲着朝他袭来,不难想象若是被卷下去会怎样。 谢卿礼冷眼望去,在那些藤蔓距离他只有几寸之时,他正要抽剑,胳膊被人从身后拽住,一股猛力将他拉了起来。 冰凉的手腕被人扣住,少女抱住了他的腰身,带着他迅速撤退。 计划一朝被人打破,谢卿礼从未预想过会出问题,一贯淡然的神色头一次有些僵硬。 江昭一马当先:“我来断后,你们快走!” 他的本命剑名唤凛寻。 此时凛寻周身剑光四溢将粗壮的藤蔓斩断,云念也不多废话,灵力加持在剑身飞速躲过四处而来的藤蔓,径直向上飞去。 云念带着谢卿礼躲避着那些藤蔓。 她的一颗心跳的很快。 天知道,方才掉头回来瞧见谢卿礼站在一片快要塌陷完的地面上,身前不远处就是地坑,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食人蚁。 几根粗壮的藤蔓想要将他拉下去,可他却毫无反应呆呆站着,好似被吓傻了一般之时,云念几乎要叫出来了。 你个大傻春站着干嘛呢! 现在拽住了人,却反而更害怕了。 谢卿礼望着怀中的人。 她的个子刚刚到他的肩膀,这般看起来像是完全缩在他怀中。 她不是走了吗? 谢卿礼的声音很轻:“师姐?” 云念头也不抬:“别动,我带你离开。” 劲瘦的腰身被她抱住,谢卿礼垂首看着怀中的人。 往日总是含着笑意的小脸此刻满是凝重,目光看着淡定,实际上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睫毛在颤抖。 这般害怕也要来救他吗? 而她的嘴唇似乎还在翕动,微弱的声音传来。 谢卿礼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朝她凑近了些。 他以为她在哭。 可听到耳里的却是……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谢卿礼:“?” 她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云念:极度密恐的人谁懂啊! 她一遍遍在脑海中告诉自己不要往下看,但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些食人蚁爬行涌动摞在一起的画面。 云念一不留神,一根藤蔓擦着她的脖颈而过,她带着谢卿礼慌忙避开,肌肤上却还是被尖刺划出了道血痕。 鲜血顺着白嫩的脖颈流下,谢卿礼目光一暗。 可怀中的人依旧目不斜视带着他穿梭在藤蔓之中。 谢卿礼看了眼那边狼狈躲闪的江昭,明显也应付的有些困难。 如今在场的人,除了他,其他都已被这藤蔓伤到。 只有他始终被云念安稳护着。 明明她那般弱。 谢卿礼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如汀汀溪水:“师姐,放下我吧,带着我你会分心,走不出去的。” 云念刚抱着他躲过一根藤蔓,闻言瞪了他一眼:“别说傻话,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一定能活。” 这可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个任务,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实习生涯,任务失败说不定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云念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谢卿礼很久都没说话,云念以为他死心了,便放下心来专心应付这些藤蔓。 他们必须得冲出这些藤蔓的包围圈,冲出去就能活。 头顶上方似乎有人轻笑了一声。 少年似是喟叹,声音极度飘渺:“可是师姐,不会有人希望我活着的。” 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冰凉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她扯开。 在她愣神的目光中,少年后退一步,自虚空仰面倒下,眸含笑意看着木剑上神情呆滞的少女。 任凭自己坠入无尽深渊。 “谢卿礼!” “师妹!” 故陵剑墟三 在谢卿礼跌入地坑被食人蚁瞬间淹没之时,云念在那一刹那有些回不过神。 她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情绪的波动。 她下意识丢下木剑,随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害怕谢卿礼死的恐惧要大过对食人蚁的恐惧,她动用灵力,迎着少年微睁的黑眸,毫不在意身旁擦着她的肩膀穿过的藤蔓。 朝谢卿礼伸出了手。 在跌入食人蚁巨坑的那一刹那,她扑进了谢卿礼的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腰身。 *** 四周明亮,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有些阴凉,冷的人汗毛倒立。 云念转过身看着坐在角落的少年,将冒着热气的瓷杯递了过去:“来之前装的,暖暖身子。” 谢卿礼的视线停留了片刻,伸出手接过那杯热茶。 “多谢云师姐。”他的声音很低。 他低垂着眼,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苍白。 一声叹息落下,云念蹲了下来。 “云师姐……” 谢卿礼垂着头,从她这个角度看,他像是知道做错了事的孩子,无措又示弱。 她明知不该跟他生气,可一想起他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手,跌入满是食人蚁的地坑之中,只觉得魂都要被他吓没了。 云念压低声音问:“你为何要跳下去,你可知若那食人蚁不是幻境,你现在连骨头都不剩了。” 食人蚁是幻境,这点直到他们跳下来生还后才察觉出。 翠竹渡中不仅遍地灵兽,还有数不尽的幻境。 云念曾听说过有一种护法藤蔓,曾经被仙门用于布防,只因这藤蔓杀伤力强大,并且还会制造幻境用以恐吓敌人,在人慌不择路逃跑之时将其缠住,吸收成为自己的肥料。 他们今日遇见的藤蔓应当便是这种护法藤蔓,而这食人蚁便是它的幻境。 这藤蔓守护的地方,应当就是他们现在所处之地。 谢卿礼也听得出来她生气了。 可为什么生气呢? 他实在不懂。 云念抿唇看他,似是非要他说出个原因。 谢卿礼喉结微动。 他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若不丢下我,云师姐会被藤蔓伤到,或许会丢了性命。” 他总是擅长伪装出无害又纯善的模样。 谢卿礼也以为云念会如以往般气消得快。 可她并没有。 少女的声音越发冷淡:“那你呢?”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谢卿礼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云念冷声问:“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的这般轻贱?”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的这般轻贱? 谢卿礼的淡然有一瞬间几乎装不下去。 他微微阖眼,好似又看到了那方深不见底的井底。 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头顶上方的一小片日光,和带着帏帽长身玉立的人。 冷沉的声音似切冰碎玉:“不过烂命一条,想办法让他开口,别弄死就成。” 烂命一条。 他的头又疼了起来,压抑的杀意想要冲破关卡,额上青筋突起,隐忍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冰冷的手却在此时被人按住,少女的声音像是自远方传来:“谢卿礼!” 谢卿礼忽地睁开了眼。 云念凑的很近,近到他能清楚嗅到她的清香,随着呼吸沁入肺腑,连带着头疼都驱散了些。 云念皱眉:“你怎么了?” 她看的清楚,方才他的情绪不对劲。 谢卿礼呼吸有些紊乱,苍白笑了声:“无碍,有些累。” 他抽回手,目光停留在云念脖颈上的那道伤痕,伤口已经结痂,但在她的肌肤上还是格外的显眼。 “云师姐。” “我在。” 谢卿礼抬眼,一动不动地与云念对视。 “你又为何要跳下来?” 为何要回来找他? 为何要跳下来? 在从虚空倒下的时候,他瞧见云念像是愣了一瞬,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她撞入怀中的那一刻,仍然强行动用了灵力护在两人周身,想要竭力保他一命。 世人厌他恶他,为何她要屡次救他,不惜搭上性命。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云念可以看清他滚动的喉结,瞧见他扇动的长睫,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强硬的态度。 这倒是新奇,谢卿礼与她说话之时,一贯将态度放的很柔,语气也从未这般,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云念坦然说:“我害怕你死啊,而且,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不能给你画饼。” 谢卿礼没听过她说的“画饼”,但也能猜到大致的意思。 少年的瞳色转深,鸦羽般的长睫轻颤,心底的戾气压抑不住,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酸酸涩涩。 她又说要保护他。 她笑得眉眼弯弯。 她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他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好似在看一个自家闹脾气的弟弟一般。 够了。 谢卿礼闭了闭眼,压下心头那抹诡异的情绪。 不过就是做出来的戏罢了,他也不是没见过这些。 谢卿礼稳住心跳,放轻了声音,似有些嘲讽:“师姐身子金贵,师弟烂命一条,不值得你这般相护。” 周围寂静,只剩下两人交杂的呼吸。 云念有些无奈,深呼吸了一口,声音又放柔了些:“就算世人辱你骂你,但你自己绝不能自轻自贱,我也从未觉得你与我有何不同,你的命对我来说也很珍贵。” 你的命对我来说也很珍贵。 谢卿礼的视线下移,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的手很小,虚虚搭在他的手背上。 但很温暖。 她是第一个觉得他的命珍贵的人。 谢卿礼很想剖开她的心看看,她到底作何想法? 明明修为与他天差地别,他动一动手便能碾死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护他。 是真心相护,还是有所图谋? 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低靡的氛围。 是江昭。 云念连忙松开谢卿礼的手上前。 江昭瞥了眼角落里坐着的少年,瞧见他苍白虚弱的神色后,眸底晦暗划过。 云念:“师兄,怎么样?” 江昭收回目光,轻声回道:“前面没路,走不出去。” 云念心下一沉。 她也没想到,这地坑下面竟还有个传送阵法,他们都被传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个大殿。 青砖整齐堆砌成坚硬的石墙,墙壁上竟还挂着夜明珠,每隔几十米便有一颗,大殿明亮透彻,这等财力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而他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云念回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是一扇巨门,高耸直立,用玄铁打造,坚硬无比,靠蛮力是绝不可能打开的。 如今只有这一扇门。 可门后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进去后是生是死也无法预测。 但他们只能进去,留在这里便是等死。 她心下叹气。 云念收回目光,瞧见了江昭有些苍白的唇色。 她取出丹药递过去:“师兄你先疗伤,出路我们待会儿再找。” 云念虽然喜欢跟江昭斗嘴,但毕竟相处五年,总归是关心彼此的。 江昭并未接过丹药,而是盯着云念看了许久,直到云念被他看的脊背发寒。 “师兄……” 江昭抿了抿唇。 他当然看到了谢卿礼自己跳下地坑的那一幕,惊诧谢卿礼竟如此果敢的同时,更讶异的是…… 自己这小师妹还真喜欢谢卿礼! 明明自己修为不高还要护着谢卿礼,看见心上人跳下去后竟跟着跳了下去,俨然一副要殉情的模样。 江昭恨铁不成钢:“云念,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云念:“师兄你先别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他谢卿礼对你便这般重要,你连命都不要就跳了下来,若那食人蚁不是幻境——” 他气的想给她一剑。 瞧见云念跳下来之时,江昭吓得也随着她一起跳了进来。 若带不回她,扶潭真人非得揍他一顿。 瞧见江昭依旧板着脸,云念双手捧着灵丹递过去:“师兄,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担心师弟嘛。” 她刻意示弱,江昭这人吃软不吃硬。心下得了些安慰,脸色倒也没有那般臭了。 他接过丹药随口吞下,像吃糖果一般嚼了几下便吞咽下。 云念在乾坤袋中翻找着自己临行前装的蜜饯。 “师兄,吃颗蜜饯——” “不用,我现在有些事情。” 他伸出手挡住了她递过来的蜜饯。 云念一愣:“……什么?” 江昭却看向了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少年。 他凉凉笑了声: “谢师弟。” 谢卿礼温和抬眸,“江师兄。” 云念看了眼自家师兄黑沉的脸,她清楚地知道江昭心情不好,以为他又要找谢卿礼的岔,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师兄,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 江昭这次却并未听她的话,甚至未曾理会。 他踩着步子来到谢卿礼身前,两人一坐一站。 谢卿礼仰面对上江昭的目光,神情依旧柔和:“江师兄有什么事情吗?” 江昭面无表情,眸底泛着冷光。 “谢卿礼,你到底是谁?” 故陵剑墟四 话音落下,谢卿礼神情未变,云念却放轻了呼吸。 气氛一瞬间有些诡异。 云念望向谢卿礼,他还是那般模样,即使面对师兄的质问也还是笑着。 江昭他……为何会问这些话? 他在怀疑什么? 江昭:“谢卿礼,你为何会落后遇到食人蚁?” 谢卿礼回:“被灵兽追击,一时与师兄师姐们分开了。” “你为何要跳下去?” “怕连累师姐。” 江昭没有说话,空气沉寂闷躁。 许久后,他笑了一下: “那倒是挺巧的,你被冲散了,却倒霉地遇到了食人蚁。我师妹前去的时候,你站着不动,是被吓傻了吗?在我师妹带你走的时候,你倒是勇敢地跳了下去。不仅没死,还意外来到了这里。” 江昭看了眼四周,眸底寒色越来越深: “所以谢卿礼,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念和江昭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卿礼身上,角落里的少年眼睫微微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明珠的光打在他脸上,肤色越发晶莹剔透。 谢卿礼眯了眯眼,杀心悄然浮跃。 他既然怀疑了,那不如直接杀了。 “师弟。” 她唤了他一声。 谢卿礼的目光直直掠过江昭,看向他身后的云念。 云念并没有什么过度的表情,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不似江昭的怀疑和警惕。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他与她对望,不知为何,杀心好似被搅碎,一点点化为虚无。 谢卿礼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少年身量很高,与江昭不相上下。 他直视江昭的眼眸,一本正经胡诌:“无论师兄你怎么想,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我只是个普通弟子,扶潭真人也验过我的修为,只是金丹的我断然不敢在翠竹渡耍手段。” 可这一路来实在有些诡异。 他们莫名其妙被传送进了翠竹渡,被灵兽追击,谢卿礼掉队遇到藤蔓。 他们跌入食人蚁的地坑之中,却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太过巧合。 就好像他知道这里是翠竹渡,故意掉队来到满是藤蔓的地方,知道食人蚁是幻境,知道下面有个地穴。 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衣袖被人拽了拽,云念冲他摇了摇头: “师兄,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不要把刀转向自家人。” 江昭唇瓣微微翕动,对上云念的目光后。 在一片死寂中,他反手抽剑朝谢卿礼迎去。 “是与不是,试试便知!” 凛寻剑峰直逼谢卿礼,少年侧身挡去,江昭手挽剑花脚尖轻掂,长剑朝着谢卿礼的命脉而去。 谢卿礼抽剑挡之,江昭灵活翻手,迅速挑落了他的剑。 元婴的威压毫不遮掩,强大的灵力将谢卿礼震飞狠狠砸向身后的石壁。 少年闷哼一声,沿着石壁无力单膝跪地。 他捂住胸口低声咳嗽,江昭的剑尖指着他的命门。 只在眨眼之间。 “谢卿礼!” 云念两步并做一步奔来,身躯挡在谢卿礼身前。 “师兄,你做什么?” 江昭看了眼她身后的谢卿礼。 少年脸色惨白,虚弱地咳嗽着。 江昭在云念的注视下收回了剑。 神色复杂,心里掀起轩涛骇浪。 当真只是金丹的修为,只在他手底下过了两招,剑招滞涩,分明是刚习不久。 真是他想多了吗? 就连扶潭真人也验过谢卿礼的修为。 谢卿礼的修为怎么可能比扶潭真人高,他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连曾经的剑道第一裴凌,在这般年纪之时,也不过是个大乘初期。 他敢在翠竹渡这般放肆吗? 江昭瞥了眼谢卿礼,少年的衣衫凌乱,掌心的伤口渗出血来。 云念有些头疼:“师兄,有什么事情出去说行吗,你现在能查出来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内讧吗!” 江昭微垂下眼,语气不善:“你看着他,我去疗伤了。” 他对云念一声不吭跳下来的行为依旧生气。 也不理解她为何这般护着谢卿礼。 “师兄?” 眼不见心为净,江昭索性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找个角落开始打坐。 云念瞧见他在疗伤,犹豫着想上前,江昭睁开了眼,眸中酝酿着怒意。 浑身上下写满了“莫挨老子”。 云念讷讷收回了话。 江昭的灵力损耗不少,需要尽快恢复才好找出路,还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必须得护好云念。 还要尽早回去。 也不知道苏楹的莲子吃完没。 他撩起衣袍盘腿坐下,闭眼调息着自己的功法。 而另一边,云念蹲下身替谢卿礼重新包扎好了掌心的伤口。 两人都沉默不语,对方才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伤口包好后,她坐在谢卿礼身边,看着不远处的石门,心下却又更愁了。 原书中提及谢卿礼取碎荆剑的经历之时,虽然一笔带过,但也写明了谢卿礼几乎去了半条命才取到的碎荆。 能将他伤成那般模样,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系统:【唉。】 云念:“唉。” 谢卿礼瞧了眼身边的人。 白皙胜雪的脖颈就在眼前,碎发散乱些许,掩盖住了那道伤痕。 他这才发现,她夹在脑后的两个绒花消失不见了,应当是方才掉落了。 谢卿礼抿了抿唇,长睫微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手上的丹药瓶忽然被人取走,接着修长的手递到眼前,掌心放着颗丹药。 云念抬头:“?” 谢卿礼眉目下敛:“云师姐,你受伤了。” 云念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痕,伤口早已结痂,也并没有什么痛感。 “我没事的。”她笑了笑,捏过少年掌心的丹药吞了下去。 云念本就伤的不重,稍加灵力调养片刻后便好了许多。 江昭还在休息,云念便又歇了会儿。 精力恢复些许后,她起身望向不远处的石门:“谢师弟,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好。” 云念仰头环视着这方地殿。 周围的青砖材质上乘,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也价值千金,这地殿并非常人所能打造的。 谁会在这里造这么一个宫殿? 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系统道:【是剑阁。】 翠竹渡凶险万分,但仍旧有不少修士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原因不外乎为了利益。 翠竹渡里不仅有仙草灵宝,还有更令修士疯狂的东西—— 剑阁。 三千年前,裴家先祖裴凌乃是天下第一剑修。 裴凌是个剑痴,相传共收集百把名剑,自己还铸了两把剑,全部被存储在这剑阁之中。 说起这裴凌,他在原书中也不少提及。 用一句中二但合理的话说便是,他虽不在江湖,但江湖处处是他的传说。 裴凌白手起家,自己一人创立了休宁城裴家,十岁结丹,十七岁大乘,尚未一百岁便飞升,是修真界创立万年来最有天赋的一人。 自他飞升之后,修真界再无渡劫修士,也无人再飞升,终其一生不过停留在大乘,最终随着寿命到头而天人五衰。 但他飞升之后,裴家也逐渐势弱,在十五年前被魔域入侵,满门被灭,裴凌一手创立的裴家,终成了这沧海中的一粟,化为过眼云烟,什么都不剩。 这剑阁是裴凌飞升之前亲手所造,他将其放在了翠竹渡。 但这也只是传说,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剑阁。 可现在看来,这未必是传说。 有这么大本事在翠竹渡造个宫殿,只有裴凌能做到。 他们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剑阁。 谢卿礼的佩剑碎荆……想必就在这里面。 铁门之后,必然凶险万分,否则原书中也不会写要了谢卿礼半条命。 云念瞳色微沉,回身看了眼谢卿礼。 少年就在她身后站着,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笼罩。 她叹了口气,虽不知这剑阁里面究竟有什么,但有他们在他身边,总好过他一个人。 云念回身,指尖轻触上石门。 这石门棱角凹凸不平,并未仔细打磨,像是被人直接凿出来的。 但只要是门,便一定有开启的地方。 她小心仔细地在石门上摸索着,谢卿礼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游走。 她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可他知道。 谢卿礼神色复杂。 云念摸了许久,声音突然激动:“我摸到了!” 谢卿礼看去,她的指尖下按着一方突起,那突起与周围完全融合,乍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她是靠一点点细致的摸索而察觉的。 “谢师弟,你退后些,我不知按下后会有什么。” 谢卿礼没说话,盯了她片刻。 “谢师弟,你——” 云念没有听到脚步声,刚扭过头便被人拉向身后。 少年的气息扑鼻而来,高大笔挺的身形牢牢挡在她身前,将她完全笼罩起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谢卿礼已经按下了那突起。 “别,不能——” “咔嚓——” 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云念紧闭上眼,呼吸在一瞬间顿住。 故陵剑墟五 她等了许久,一声轻笑传响起: “师姐,可以睁开眼了。” 云念听出了谢卿礼笑声之中似乎还有些戏谑,这倒有些新奇,谢卿礼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放松。 平时的他虽然柔和礼貌,但太过拘谨疏远。 云念长睫轻颤睁开了眼。 那扇嵌入石壁的门轻轻晃动,随后“吱呀”声响,像是沉寂了多年的铁链重新转动,沉闷笨重的转动起来。 石门的转动带动千年的灰尘飘荡,云念还没来得及躲避,手腕被人扣住,一人拉着她后退。 云念只是怔愣地看着那石门。 江昭听到动静起身来到两人身边,愕然地看着已经打开的石门。 江昭:“这……” 云念:“就这?” 这剑阁这般神秘,他们甚至险些丧命,云念以为裴凌是不想世人发现这剑阁。 可他为何要把进入剑阁的机关搞得这般简单! 两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沉默。 谢卿礼看了一眼,懒散收回眼,率先走了进去。 石门被打开后,里面凛冽浓厚的剑意铺天盖地涌出。 江昭身旁的剑在嗡嗡作响。 也只有他们的剑在震动,云念和谢卿礼身旁的木剑毫无反应。 江昭有本命剑,而云念和谢卿礼还未挑选出本命剑。 本命剑有剑灵,能与同类感知。 玄渺剑宗的弟子在结丹后便能选择本命剑,毕竟故陵剑墟三百年才开启一次,因此很多长老会为门下弟子准备本命剑。 扶潭真人为云念挑选了数把名剑,但竟无一把令她满意,冥冥之中总觉得还会遇到更好的。 她也不急着要本命剑,一直用的都是扶潭真人做的木剑。 谢卿礼一个外门弟子,才拜入玄渺剑宗一年,刚刚结丹,因此也尚未挑选出本命剑。 但他们都是剑修,这里的剑意强大到令几人的神魂都跟着颤抖,剑修对剑的渴望是难以克制的。 江昭遏制住身侧一直在嗡嗡作响的凛寻剑。 “这是……剑阁。”江昭的声线都在颤抖。 没有一个剑修不向往剑阁,那是裴凌的剑阁,里面的剑都是一等一的名剑。 纵使云念不是土生土长的人,瞧见剑阁里面的场景时,还是忍不住艰难地吞咽了下。 两人放轻脚步走进剑阁。 里面宽阔幽深,约莫有百丈高,石壁上挂满了夜明珠,整个大殿清明透亮。 正中间摆放着一尊石像,石像呈站立模样,右手拿着一柄长剑。 它的五官轮廓硬朗,因为岁月的痕迹,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遮住了原先的样貌,让人瞧不清长相。 但能出现在裴凌的剑阁中,它的身份很清楚。 便是裴凌本人。 江昭虚虚弯了弯腰,朝石像鞠了一躬:“见过裴凌前辈。” 而云念已经快要被一簇簇的银光闪瞎了眼。 一排接着一排的剑鞘斜插在地,像是梯田一般摞了七八层。 剑鞘之中沉睡的是天下一绝的宝剑。 云念能看出来,这些剑虽都是名剑,但也有等级高低之分。 越往上剑意越发纯粹。 就算在这里待了千年,它们身上依旧没有留下灰尘,反而锃亮宛如新剑。 云念的目光上移,落在高阶最上一层。 不同于其他层,最高层只有一把剑。 剑鞘通体银白,在夜明珠的光亮下泛着寒芒,像是结了层寒霜,剑柄的位置镌刻着精致古朴的花纹,似乎还有行小字,但距离太远,云念看不清上面刻的是什么。 但醇厚的剑意是云念从未见过的。 就连扶潭真人的本命剑也没有这般浓郁的剑意。 不知为何,她看到那柄剑之时,呼吸都好似凝滞,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怔然问:【这是……碎荆?】 这是碎荆吗? 男主谢卿礼的本命剑碎荆,一剑撼动四海八荒,随着他闯魔域赴昆仑,伴他一起登顶剑道之首。 云念摇摇头:“我也不知。” 她也没见过碎荆,无法判断出来。 江昭好似呆了,愣愣看着四周的宝剑回不过神。 云念回身看向谢卿礼,他就站在不远处,微微仰首望着最高处的那柄长剑。 少年的目光很平静。 云念喉口一紧。 若这真是碎荆,他们已经见到了碎荆,那谢卿礼便要取剑了。 前面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谢卿礼早在云念看向他的第一眼便察觉了,他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类似忧心的神情。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贯藏不住情绪,心里想什么,面上便如何表现。 谢卿礼轻哂了声,以为她是害怕,“云师姐,若你怕——” “谢师弟。” 她打断了他的话。 她上前几步,一鼓作气往谢卿礼手里塞了一堆符篆:“你拿好,待会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定要护好自己,不要离我和师兄太远。” 两人距离太近,她仰起头刚好到他的脖颈处,呼吸喷涂在他的喉结上,谢卿礼四肢僵硬,喉结上下滚动。 偏生云念没有注意到少年晦暗的目光。 她只顾着说自己的话:“听到了吗,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安全。” 她知道有危险,但不知道是何等的危险,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力阻止的感觉太过令人恐慌。 云念长舒口气,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动乱。 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少年的声音:“好。” 云念抬头看了眼他,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像是自家儿子临上高考战场之时老母亲总也放不下的心。 她张了张唇又要叮嘱,话尚未出口,江昭上前来拽住她的胳膊。 “师妹!”他的神情很激动,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攥的太紧,云念挣扎了几分:“干啥,你弄疼我了!” “哦哦,抱歉,但你先跟我来。”江昭松开手,拉着云念就往前走。 江昭摊开手示意云念看去,“师妹,快选把剑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剑阁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云念:“……这多冒昧啊,这是裴凌前辈的剑阁,是能随便选的?” 这不是强盗行为是什么? 江昭一脸不赞成:“裴凌前辈曾留下话,若后人有本事能找到剑阁取走名剑,此剑便归他所有。” 云念皮笑肉不笑:“我没本事,我也不想拿。” 她这种菜鸡可不一定有命能拿啊! 云念只想好好做任务,看好谢卿礼,任务完成便离开这个世界,修炼飞升的事情没有太大的欲望。 但显然江昭不是这般想的。 他推着她:“你看这些剑,身为剑修你就一点也不心动?” 云念摇头:“不心动。” “你再看看,那把多好看,通体碧绿色,刚好师妹喜欢绿色。” “真不喜欢。” “你再看看。” “我真不想取剑。” 谢卿礼一眼不发地看着云念与江昭你推我拒。 一刻钟后,云念再一次拽开江昭扒拉她的手。 “师兄,你好烦——” “呵。” 云念的话尚未说完,一声轻笑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旷的洞穴之中回响。 她的话生生被憋了回去。 云念还未来得及动作,江昭身形一闪,已经带着她迅速后退。 方才还不正经的江昭收起了笑意,眼眸微眯,戒备警惕地守在云念和谢卿礼的身前。 他平日虽不正经,但该正经的时候也没不靠谱过。 “别动。” 江昭声音低沉。 他站直了身体,一手握紧身侧的凛寻剑,“前辈既然出声了,为何不现身,难道是不敢吗?” 云念能感知到,自江昭出口的一刹那,周围流动的空气都好似有一瞬间的凝滞。 “咔嚓——” 碎裂声响起。 原先高大的石像一寸寸开始瓦解,灰暗的石块脱落,砸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飞扬,不过几息功夫,整座石像碎成遍地泥渣。 厚重的尘土散去后,削长高挑的人影浮现。 身姿高大挺拔,五官周正,气宇轩昂。 他瞧着年纪不算太大,只是青年的模样,与云念的小师叔温观尘看起来一般年纪,但气质大相径庭,周身的威严像是久居高位后沉淀而来的。 他自高阶一步步走下来,可落地却毫无声响,连脚步声都没。 神情平淡,身上并无杀意和敌意,面对江昭的戒备也只是从容一笑。 江昭冷声:“前辈是何人?” “你祖宗。” “……前辈休要无礼。” 那人也已经走下了高阶,就站在距离几人不远处。 他歪了歪头,笑着说:“无礼的是你,毛头小子。” 他的话音落下,方还安静沉睡的上百把剑一起震动,嗡鸣声逐渐加大。 江昭察觉到到自己的本命剑也在害怕。 那是对强者的臣服。 能让认了主的本命剑这般恐慌,而他是从那石像中走出来的,那石像又是裴凌的塑像。 江昭一愣,慌忙拱手行礼:“晚辈失礼,见过裴凌前辈。” 系统一样惊愕:【他是……裴凌!】 是只活在传说中的人,剑道鼻祖。 故陵剑墟六 三千年前的剑道天才一朝出现在眼前,云念也有些回不过神。 她连忙附身朝他行礼:“见过裴凌前辈。” 裴凌并未说话,也没有让他们直起身的意思。 江昭不抬头,云念也不好意思先有动作,便一直这般弯着腰。 直到腰身微微酸痛,这么低着头脑袋也有些充血,云念呲牙咧嘴,偷偷摸摸看了眼裴凌。 可裴凌的视线虽是看着他们,但又似乎并未落在他们身上。 云念顺着他的视线小心翼翼扭头去看。 谢卿礼长身玉立,并未弯腰行礼,微仰下颌,神色疏远淡漠。 放在平日这没有什么,但在此刻,这是极为大不敬的举动。 云念一惊,伸手便要去拽他的衣袖。 却听见远处的裴凌低声笑了起来,“起来吧。” 江昭抬起头,从云念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耳根通红,肩膀似乎在隐隐颤抖。 云念小心传声问:“师兄,你怎么了?” 江昭很快回音:“我,我激动啊,这是裴凌啊!” 他的尾音都在发颤。 云念:“……” 这,就是剑修吗? 裴凌站的离他们不远,云念可以清楚地看到他。 系统:【他若是飞升了,是绝对不可能留在下界的,那只能有一种可能。】 他根本就没飞升。 可当年裴凌渡飞升的雷劫之时,不少人亲眼所见他过了雷劫消失,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裴凌这人极为自负自强,一心以大道为主,是个绝对的事业批,当年决然留下妻子和尚在襁褓的孩子,选择渡劫飞升。 所以他既然那般心狠,连自己的挚爱和血亲都可以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他弃了自己追寻的大道,仅仅只是留在这深埋在翠竹渡的剑阁里? 三千年来除了他们,根本无人来到过剑阁。 江昭应该也反应过来了,方才的激动模样荡然无存,握紧了手中的剑。 裴凌也不生气,凉凉看了他一眼。 他瞥了眼江昭手中的凛寻,慢条斯理问:“这是青玉所铸的剑?” 江昭道:“是。” 裴凌有些不屑,“材质尚可,不过比不上我这剑阁中的任何一柄剑。” 江昭的脸色微僵,任何一个剑修的本命剑被挑剔,总归是有些不舒坦的。 原来这裴家先祖也是个嘴毒的人。 “你已经认了本命剑了,便与我这剑阁无缘。”他一边说着一边走来。 裴凌身高腿长,不过几息功夫便来到了几人身边。 他微仰下颌示意江昭:“你让开,挡我视线了。” 江昭迟疑了下。 裴凌又笑了:“小子,我若真想做什么,你以为凭你能拦住我?” 江昭抿了抿唇,清楚他说的是实话。 他起身让开,将身后的云念和谢卿礼露出。 云念猝不及防与裴凌对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剑道鼻祖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 像是在笑,又好像没笑。 云念:“前辈?” 裴凌:“你想要剑?” 云念:“……什么?” 裴凌狐疑道:“你不要剑吗?” 来剑阁不选剑,来这里作甚? 可云念真的没有选剑的心,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多谢前辈好意,但我今天不是来选剑的。” 要取剑的是谢卿礼。 裴凌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她的回答,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他的目光略过云念看向她身后的谢卿礼。 云念个子只到谢卿礼的肩膀,纵使站在他前面也挡不住什么,裴凌可以轻易与谢卿礼对视。 他问:“那你呢,来作甚?” 谢卿礼浅笑着回:“晚辈无意闯入,多有冒犯。” 裴凌并未接话。 云念和江昭两人敏锐察觉出周围的气压低沉了下来。 连一直嗡嗡作响的那些剑都安静了下来。 系统:【裴凌这是什么表情,他应当是不认识谢卿礼的啊。】 云念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她看看裴凌,又侧身看看谢卿礼,总觉得这两人的平静下似乎掩盖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存在。 她看了半晌,这两人也沉默不语对视了半晌。 许久后,竟是裴凌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他走到了下方的一柄剑前,伸手细细抚摸着那柄剑的剑柄。 他像是在对待老朋友一般:“这剑阁里放了一百零一把剑,我是个剑痴,一生所寻名剑九十九把,所铸剑两把,一唤听霜,一唤碎荆。” 云念皱了皱眉,视线悄悄环顾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数错。 这里明明就只有一百柄剑,哪来的第一百零一把。 “听霜是我少年时所铸,剑身轻巧若飞鸿,周身银白披寒霜,剑意细腻。” “碎荆是我飞升前所铸,剑身恢宏沉重,似玉般剔透,剑意磅礴。” “两把剑相辅相成,我曾经以为只能送出去一把,如今看来,似乎两把都能有主人。” 云念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目光悄然环顾着周围,企图找到他说的那第一百零一把剑。 裴凌却忽然转过了身,负手而立说:“我确实没有飞升,我在等一个人。” 谢卿礼面无表情。 江昭问:“前辈所等何人?” 裴凌道:“一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的人。” 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江昭满脑子雾水。 一直沉默的白衣少年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清脆:“前辈想让他成为好人,还是坏人?” 裴凌这次答的很快,毫不犹豫:“好人。” 谢卿礼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若他当不了好人呢?” 裴凌挑眉:“那便当个不算太坏的坏人。” 他眸光微微流转,忽然看向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念:“而现在,我找到了转机。” 云念:“?” 裴凌笑得肆意:“小姑娘,想不想要把天下一绝的名剑,价值一座城的那种?” 云念:“??” 裴凌:“送你了。” 云念:“???” 脊背一寒,直觉告诉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她的瞳孔微缩,瞧见江昭惊恐着朝她伸出手。 云念下意识要去抓他,转瞬间,眼前的空间一点点被瓦解,像是水滴滴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师妹!” 云念最后一眼看向了谢卿礼,往日淡然的少年此刻紧紧盯着她,脚步好似要迈出又被自己生生止住。 世界归于一片混沌。 云念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周围有些寒冷,她的眼睫和眉毛上凝结了一层冰霜。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冻僵了。 她分不清虚妄,好似被隔断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 【剑境。】 云念是知道剑境的,作为剑修,这些东西她了解也不少。 不是所有佩剑都有剑境。 事实上,只有生出了剑灵的宝剑才会有剑境这东西。 这种生了灵智的宝剑便不再是个死物,它们的主人由它们自己挑选,剑境便是它们选择主人的方法。 所谓剑境,即被选的人被拘在此剑之中,若不能在此剑中参悟剑心,此宝剑便不会认其为主,而此人也会被宝剑摧毁。 归为虚无。 云念怒了。 这特么什么强买强卖的行为,她什么时候张嘴说要剑了!她一个菜鸡,这种开了灵智的宝剑是她能拿的吗? 要取剑的明明是谢卿礼,为什么要把她弄进来,她真的要生气了! 系统支支吾吾问她:【你知道怎么参悟剑心吗?】 云念笑得很勉强:“不知道啊,师父没教。” 【那……】 “嗯……” 一人一统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相顾无言。 云念这般呆坐了许久,却不知外面早已变天。 在少女消失的那一刻,江昭瞳仁微缩,几步并作一步上前想要抓住她,却什么都没碰到。 谢卿礼的脚步停住,脸色颇冷,下意识伸出的手指尖微蜷。 瞧见裴凌带着戏谑的眸光之中,他的下颌紧绷,冷着脸收回了手。 江昭怒问:“前辈这是何意?” 裴凌不紧不慢地踱步来到一旁,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甚至还有壶热茶,他撩起衣袍施施然坐下。 “前辈!” 裴凌“啧”了一声,抬眸瞥了他一眼:“她没事,不过被卷进了听霜剑的剑境之中。” 江昭的脸色一瞬间便苍白如雪。 谢卿礼瞳色一沉,周身的温和荡然无存。 江昭的声音带着怒意,身旁的凛寻剑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嗡嗡作响。 “前辈,你过分了。” 剑境。 那不是云念可以应付的,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剑修折在了剑境之中,江昭一个元婴期的修士都尚未参透剑心,扶潭真人也是在大乘初期才悟了剑心,更何况云念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 裴凌却摇头叹息:“你们不是她,又怎知她过不去这剑境?” “我师妹不过是个金丹中期,如何能参悟剑心!” 裴凌扬唇懒懒道:“我十五岁便悟了剑心,她为何做不到?” “前辈!” 裴凌垂眸倒茶。 “我说她能,她便能。”他的姿态依旧懒洋洋,“何况,不是我选的她,而是听霜选的她。” 江昭牵出笑阴阳怪气道:“前辈不当厨子真是可惜了,甩锅甩得这般厉害。” 裴凌抿了口茶,道:“承让承让。” 江昭的怒意好似打到了一团棉花上。 裴凌眸光流转,与那笔直站立的少年对视。 他轻笑了声,像在挑衅一般,果然见到那少年郎微微眯了眯眼,杀意一闪而过。 裴凌心下喟叹了声。 这小子脾气果真是臭,这样如何讨得了媳妇。 既定的命运出现了变数,他放弃大道在此驻守的几千年是否有意义,便看今日了。 他轻轻弹了弹指尖,与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剑境之中在悄然变化。 正可怜兮兮蹲着的云念听见一声脆响,她仰头望去。 红唇因为惊愕微微启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故陵剑墟七 云念看到眼前的空间在渐渐扭曲,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瓦解,消亡、摧毁、陨灭,唯有她还清醒的存在着。 这场景太过诡异,裂片尚未落到地上,便被一团无形的灵力重新聚起。 它们相互拼接,粘合,重组,最终建构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迎面吹来的萧瑟寒风,隐约的虫鸣声,皎洁的月光如银霜般披下,几颗孤星清清冷冷。 她站起了身,怔然望了望四周的一切。 月色似练,她的脚下踩着斑驳的青苔,仿佛刚下过一场雨,鼻息间是清新的草木香。 四周古木郁郁葱葱,枝干虬劲盘曲,在月光下投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系统凉凉道:【剑境开始了,宿主,好运。】 云念强撑起微笑:“你最好是在阴阳怪气。” 剑境说白了就是个虚拟的世界,云念所听所见亦真亦假,在这一方小世界里她需要参透自己的剑心。 悟了剑心,此剑便会认她为主。 悟不透,剑境崩塌,她也要死。 这几年云念咸鱼到底,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待不到需要领悟剑心的那时候,扶潭真人也未曾教她参悟剑心。 她根本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要打坐引天地灵气入体吗? 系统:【你先走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待在这里不害怕吗?】 它不说还好,一说话云念迟钝的感官忽地便敏锐了起来。 一阵风呼啸而过,刮起周围的枝叶碰撞在一起,像是野鬼在咆哮。 系统:【……】 云念:“……” 她抬步就走,步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云念拎着裙摆不知走了多久,这里像是深山,荆棘遍布,衣裙下摆被划出了不少破口。 她又一次被绊了一脚,云念低呼一声,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稳住身形。 她垂首看去,几根杂乱交互的藤草搭在她的鞋面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念认命地弯下腰身解开它们,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慌的问题,藤草反而被她越解越紧,直到几根藤草打成了死结,云念彻底怒了。 她取出木剑便要斩断这些藤草,全然不顾是否会伤及自身。 云念单手执剑,正要劈斩而下,脚踝上忽地一阵冰凉。 她挥剑的手顿住,滞停在虚空。 她能感知到那东西在收紧力道,顺着她的脚踝向上。 湿腻且冰冷,像是条蛇缠上了她的小腿。 像是踩入了腊月的河流,寒意利刃一般穿透她的肌肤渗入经脉,顺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涌向全身各处。 云念兀自吞咽了下,她不敢动,只在脑海里喊系统:“你,你帮我看看……是什么?” 系统沉默了许久,道:【……是个人。】 云念:“!” 她慌忙垂首看去。 湖绿的衣裙沾染上了些许血迹,一只手扣在她的脚踝上,五指僵硬蜷缩。 那只手很小,布满了血迹,指甲里藏满了血垢。 触目惊心。 云念看清了草丛里的身形。 他侧躺在地上,衣衫褴褛破烂,血迹干涸,将布料与伤口粘合在一起,凌乱干燥的乌发掩盖住了面容。 他安静躺着,瘦弱,无助,绝望。 静静等着死亡来临。 【是个孩子。】 她的心跳忽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心下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蹲下身,伸出手,手指颤抖。 她小心翼翼拨开那孩子的乌发。 云念努力了很多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卿礼……” 怎么会是谢卿礼? 怎么可能是谢卿礼? 系统也好似宕机了几秒。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脸颊削瘦不成人样,五官稚嫩,但已然可见长大成人后的风采。 那就是谢卿礼。 幼时的谢卿礼。 【怎么会——宿主,有人来了!】 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系统连忙刹住了话。 并且来人修为还不弱。 云念当机立断挥剑斩断了那些藤草,从乾坤袋中取出干净的衣衫,小心轻柔地包裹住谢卿礼。 七八岁的孩子本该是软嫩可爱的,可他实在太轻太瘦,抱起来轻飘飘的重量让云念红了眼。 她抱着他钻进杂草之中,沿着小路狂奔。 怀中的人虚弱地睁了睁眼,云念将他包在怀中,他的头就垂在她的颈窝,能嗅到她的清香,感知到她的体温。 不是深井的肮脏和冰冷。 他喃喃叫了声。 云念凑近他。 他又喊了句。 她听到他在说什么了: “我好疼……” 云念也不知怎地,那一刻眼眶微微酸涩。 她将他往怀里揽了几分,声音飘渺:“不疼了,不疼了。”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云念冷下眼,从乾坤袋中取出苏楹给的阵法。 她只是试试,向后甩了一张符篆,定身符篆燃烧起来,强大的灵力泄露。 原来还真的能用!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她不知这符篆能拦住他们多久,连忙抱着谢卿礼御剑离开。 她也不知外面有没有人围堵,这密林虽然危险,但好在辽阔,郁郁葱葱的树木是天然的遮蔽所。 云念抱着谢卿礼御剑了许久,终于在下方看到了一方洞穴。 它掩盖的极深,洞口杂草横生,枝叶茂密。 她终归是担心谢卿礼的伤,想也不想便抱着他朝下方飞去。 进入洞穴后,云念翻找着苏楹给的阵法,找到了仅有的一张隐藏空间的阵法,连忙布下将整个洞口掩盖。 这阵法撑不了多久,但谢卿礼的伤需要处理。 云念将怀中的人平放在地上,放轻动作掀开了包裹住他的衣衫。 只一眼,她的心跳漏了一瞬。 原先干净的衣衫已经被他的血染红,借着洞穴内生起的篝火,她看到一个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汩汩的血水顺着那小窟窿涌出,血腥气在狭小的洞穴中蔓延。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谢卿礼。 谢卿礼是干净,温柔,好看的。 谢卿礼不应该满身血迹气息奄奄。 明知道这是剑境,这些不是真的,外面的谢卿礼不是这般模样。 但面对这样的谢卿礼,她根本狠不下心丢下他。 “这,这是小时候的谢卿礼吗?” 【谢卿礼拜入玄渺剑宗之前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但云念和系统都清楚,这大概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裴凌不屑于弄出假的来骗她。 他要让她怎么做,为何让她参悟剑心要让她看到谢卿礼这般模样。 她愣愣看着遍体鳞伤的人,无措地想要为他疗伤。 这是谢卿礼啊。 *** 谢卿礼再次醒来之时,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身下是温暖柔软的垫子,身上是厚实的薄毯。 他的衣服没有换,但衣衫上的污垢与血迹却被清理干净,想来是有人用了清洁术。 “醒了,哪里难受?” 谢卿礼对上一张清丽的脸。 那天太晚,他的眼睛上都是污血,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根本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 他直勾勾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思考着自己拧断她脖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清香侵入鼻息,谢卿礼惊愕看向她。 “不烫了,烧退了。” 云念松了口气。 她伸手想要碰他:“你还好吗?” “别碰我。” 伸出的手被打了一下。 力道很轻,他身子还太虚弱。 云念看他自己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 【谢卿礼小时候的脾气是这样?】 可云念也没见过他小时候。 倒是跟现在的谢卿礼差别太大了。 谢卿礼直起身子便要往外走,云念连忙拦他:“别出去,他们还在外面。” 七八岁的孩童转过身看她,一双眼冷沉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云念被他盯得脊背森寒,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我方才出去看了,他们还在附近,这里好歹还有阵法掩护,你的伤也需要好好养养。” 谢卿礼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问:“你想要什么?” 云念一愣:“什么?” “你想要什么?” 云念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举起手离他远了些:“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也不图你什么。” 话音落下,洞穴内是诡异的沉默。 谢卿礼个子才只到云念的胸口,他仰着头看她,气势却不亚她半分。 云念道:“你信与不信都随你,但我不希望你出去,我打不过那些人,你出去我还得救你,我们都会死。” 谢卿礼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倒是说的坦荡。 他收回视线,清楚她说的是真的。 她一个人,他尚有逃跑的机会。 但面对那么多人,他很难离开。 谢卿礼想明白后,坐的离她稍远了些,但总归是没有再出去。 云念松了口气。 谢卿礼坐在洞穴深处,孤零零一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念叹了口气,将眼前的篝火朝他推了推。 谢卿礼抬眼看她。 云念连忙道:“我不动了。” 谢卿礼默不作声转过头来。 洞穴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声音。 还没安静一会儿,他又听到细碎的声音,像是小老鼠在翻找东西。 甜腻的香味弥散开来。 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被用一根木棍捅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那根木棍的速度慢了慢,以龟速挪行到他的眼前。 谢卿礼又看去。 云念哂笑:“番薯,还挺甜的。” 谢卿礼面无表情。 云念举起双手:“我真没下毒,你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 她说着便撕了小片塞进嘴里。 云念探手示意:你看吧我没下毒而且还挺好吃你确定你不吃一口吗? 谢卿礼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拿起了地上的番薯。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云念长舒口气。 【他不过就一个孩子,你也太怂了些。】 云念:“……” 她偷摸看了他好几眼,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谢卿礼望过来,一双眼黑的吓人。 他弯了弯唇,笑意不达眼底:“你确定要知道吗,知道的人可都死了。” “尸骨无存,死相各异,魂都寻不回来一丝。” “这样,你还是想知道吗?” 故陵剑墟八 云念惊了。 这么惊悚的吗?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句: “所以是为什么?” 稚童冷眼:“你是真的不知道?” 云念迟疑问:“我应该知道吗?” 谢卿礼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神逐渐冷冽,仿佛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的恨意浓的几乎要溢出来,小小的手攥紧了袖口。 云念看见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 他的伤口又裂了! 她大步上前扒开了他紧握的手:“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谢卿礼却甩开了她的手,“别碰我,滚开!” 他急匆匆后退,动作太过迅疾,身子一时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云念上前想要扶他,他尚带着稚气的声音尖利的似乎要划破云霄:“我说了别碰我!” 云念伸出的手忽地便顿住了。 比起重伤奄奄一息的谢卿礼,此时的谢卿礼也让她难以接受。 他好似陷入了一场心魔,眼底的恨意浓烈,肩膀都在颤抖,紧紧抿着唇。 云念忍下心头的酸涩,后退到离他几丈处:“对不起,你别害怕,我不会再问了。” 她顿了顿,声音很柔:“我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跌坐在地的孩子愣了愣,眼眶微红,却还是执拗地别过头。 他才不会信她。 云念坐在洞口,听着外面的风刮过古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这是她的剑境吗? 裴凌知道谢卿礼的经历,他选择用他来考验她的剑心。 为何? 为何是谢卿礼? 谢卿礼……经历了什么? 她想着少年时温柔的谢卿礼,很难将他与如今满身利刺的孩童联系起来。 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啊。 *** 洞穴中的篝火依旧燃着。 云念没睡熟,察觉到某人的动静,她懒散地睁开眼。 “别忙活了,等他们走远了我再送你出去。” 蹑手蹑脚弯下腰身的谢卿礼脊背一僵。 他都已经走到了洞穴口,可眼前的阵法却将他拦了下来,他始终找不到破阵的方法。 云念挑眉看他。 谢卿礼小脸一沉,踩着步子走了回去。 “你为何要救我,那些人杀人可是不眨眼的,不怕死?” 云念慢条斯理从乾坤袋中取出糕点递过去:“怕,但更怕你死。” 谢卿礼被她噎了一下,香甜的糕点便已经递到了眼前。 “吃饭吧,我也就带了这些,你将就些再垫垫。” 已经七日了,他们没有出去过这洞穴。 云念曾经带着谢卿礼出去探过路,可才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那些人。 这次出动的人似乎比上次还多,也不知谢卿礼到底是怎么招惹他们了,要出动这么多人来抓他。 云念看着谢卿礼小口抿着糕点的模样,只能将自己的忧虑独自吞下。 谢卿礼还是个孩子,身上还有伤,能战的人只有她。 但云念打不过外面那么多人。 可阵法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碎了,倒时候那些人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独自面对死亡的威胁。 在剑境里面死去,是真的会死。 她看了眼谢卿礼,他抱膝坐在深处,身形隐匿在黑沉沉的洞穴中,弱小瘦削。 她的剑心很可能与他有关,否则裴凌不会莫名其妙让她遇到谢卿礼。 谢卿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身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瘦小的身影。 她可以看到他脊背上突出的骨头,他太瘦了。 云念的手无意识攥紧,不长的指甲深陷进掌心。 【……你也别太难过了,他现在过得挺好的……】 云念一言不发,沉默着看着谢卿礼的背影。 “我会带你出去的。” 稚童的身形一僵,可依然没有回头。 剑境外。 偌大的剑阁之中,寂静的只剩下瓷杯碰撞的声音。 江昭抱剑坐在角落处,看着前方的裴凌端坐在石桌前慢条斯理喝着茶。 谢卿礼坐在江昭侧前方,沉默着看着地面,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已经过去三天了。 从头到尾焦急的好像只有他。 江昭终究还是压抑不住,他起身来到裴凌身前,全然不顾什么尊卑礼仪,夺过裴凌的茶搁置在桌上。 瓷杯与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这几天以来的寂静。 “前辈,你有办法将我师妹弄出来,是吗?” 裴凌也不生气,挑眉轻笑:“我为何会有办法?” 江昭压抑着声音道:“那请前辈想办法,已经三天了,你们好像对我师妹的生死都不在乎。” 他说着瞥了眼角落里坐着的谢卿礼。 少年只是沉默垂着头,并未看他,好似也未曾听出他话中的暗指。 江昭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拿留影石录下来他这副模样让云念看看。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师弟。 “你们不在乎,但我在乎。”他的声线很凉,“我想我师妹活着,请前辈想办法。”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裴凌回眸望来,唇角的笑意深邃,“你为何对你师妹如此不自信,你觉得她出不来?” “前辈莫要挑开话题。” “说白了你还是觉得她出不来,担心她死在里面,可修行之路本就前途莫测,畏手畏脚还修行什么,一辈子也难有出息。” “前辈!” “小子,作为前辈我好心劝你一句,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话说的含义不明,江昭拧了眉:“什么意思?” 裴凌却并未回答他,而是问他:“你为何执剑?” 为何执剑? 这个问题扶潭真人曾问过他许多遍。 江昭攥紧了手中的剑,一如以往回答扶潭真人的话那般道:“为除天下恶事,护百姓安宁,还世间公正。” 裴凌:“你觉得什么是恶,什么是公正?” 江昭:“……杀人越货、心性不正、危害安宁者……为恶。” 裴凌嗤笑了声,摇了摇头。 他重新变出一套茶具,自顾自地抿着暖茶:“小子,你连这都悟不明白,终其一生也不过这般了。” 江昭的脸色苍白了些。 他讷讷道:“前辈,我也不想与你纠缠这些,请你想办法将我师妹弄出来。” 角落里坐着的少年有了动作,抬眸看了过来。 裴凌似笑非笑望着他。 他开了口,却并不是对江昭说话。 而是对谢卿礼。 “你呢,觉得她能出来吗?” 江昭冷冷看了眼谢卿礼,对他这副漠然的模样越看越气:“谢师弟,我师妹那般在乎你,你便一点也不关心她?” 谢卿礼的脸半明半暗,夜明珠的光亮打在他的半张脸上,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剑阁之中弥漫起诡异的静谧。 许久之后,三日未曾说话的少年动了动唇瓣:“她不会死的。” 谁都可能会死。 但云念不会。 江昭冷下了脸,对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 他望向最高层的那柄剑,剑鞘银白霜寒,安静地伫立在那里,镇压着整个剑阁的剑。 江昭握紧了身旁的剑,第一次有了慌乱和无措。 他无能为力,救不了自己的小师妹。 这一次,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 日子这般过着,一晃便是半月。 云念已经在剑境之中待了二十多天。 【剑境是个虚拟的世界,时间流速未必跟外界一般。】 但具体是怎样,他们也不知道。 云念对剑境根本没有了解,她不知道外界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谢卿礼拿了碎荆没有。 她看了看洞穴深处蜷缩着的孩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念刚闭上眼正要休息,阵法忽地一阵波澜。 她倏尔睁开了眼。 阵法要失效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阵法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 系统:【你不能再带着他在这里躲着了,若不离开,他们迟早会搜到这里的。】 云念自然知晓。 她起身,将洞穴之中的篝火用沙土掩埋住,将所有的东西都收入乾坤袋。 在谢卿礼怔愣疑惑的目光中,云念取出外袍将他兜头罩住,随后将他背了起来。 谢卿礼:“?” 他挣扎着:“放下我!” 云念按住他:“别动,阵法维持不下去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背上的人忽地便不动了。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他紧紧拽住了云念的衣领。 云念看了眼衣领处,这二十多天来,她小心谨慎地养着他,他也长了些肉,不再像初见那般骨瘦如柴。 她收回思绪,一鼓作气冲出洞穴。 她不敢御剑,背着谢卿礼借着繁茂的枝干掩盖步行。 此刻她反而庆幸,还好这是处密林还有些遮蔽的东西,否则他们在从洞穴出来的那一刻便会被发现。 她沿着小路跑着,听见后面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额上冒出隐忍的汗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们发现了那处洞穴了,沿着这里一定会追上他们。 背上的人幽幽道:“放下我吧,他们不会追你。” 云念咬着牙,跑了将近半个时辰,她的体力也在迅速流失。 “别说话,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刚落地。 咻—— 利刃划破虚空。 云念脊背一寒,下意识弯腰朝侧边滚去。 她拉着谢卿礼迅速起身,方才她站立的地方,一支羽箭深深插入地面,剑身被掩埋一半,用了极深的力气,若是打在她身上能将她生生钉透。 云念迅速将谢卿礼拉向身后,牢牢挡在他身前。 密林深处,几道黑影显露。 一共五人,戴着半张面具仅仅露出下颌和苍白的唇,黑眸邪佞,浑身都是血腥气息。 像杀神。 他们的腰间,挂着银色的令牌,雕刻着…… 鸟头。 故陵剑墟九 五人勾了勾唇,一句废话也不多说,身形一闪而过,几人朝云念急速奔来。 云念:“待着别动!” 无形的阵法将谢卿礼护在其中,他甚至连他们打斗的疾风都感知不到。 他看着少女穿梭在一群黑影之间。 她很厉害,虽然只是个金丹,面对眼前的五个大汉,也能凭借自己灵活的身形应付。 一柄木剑在她的手上仿佛有了生命,剑气似游龙环绕在她四周,随着她在几人之中游走。 谢卿礼看得出来她在布阵。 她看似一直在防守,实际上每一步都在走阵点。 一个剑修竟然还会阵法。 若是云念听到他的心声,一定忍不住道: 谢天谢地谢谢她的小师叔温观尘。 若不是温观尘有事没事拉她去试炼阵法,她也学不到这些。 云念清楚单凭武力她迟早要被耗死,他们打斗的动静不小,这里不可能只有这五个人。 若再有人赶来,她和谢卿礼都得被抓。 十六个阵点布成,云念躲过一人的利刃,身形迅速后退至谢卿礼身边。 她默念阵决,厉声道:“阵起!” 五人察觉到不对,眸光一变正要撤离。 不过转息之间,他们的脚下出现个金光恢弘的圆盘,古朴的圆盘旋转着。 四周腾起透明的金钟罩,符文急速旋转着。 “金钟杀阵!” 下一瞬,罩内一缕缕利刃朝他们刺来,耳边是利刃划破虚空的簌簌声。 云念趁此机会,回身捞起谢卿礼便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才跑了没多远,便听到后面炸裂的巨响,随后一声尖利到刺耳的爆破声响起,虚空中炸开火花。 【不好,他们在传信!】 云念怒骂:“不讲武德!” 她不能丢下谢卿礼,可这么跑也不是解决的办法,那些人迟早会追上来。 云念咬紧了后槽牙,朝后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定了心。 她背着谢卿礼飞快朝下潜入密林,没过半腰的草丛之中,少女放下背上的孩童。 她将苏楹给的阵法符篆一股脑全布在周围,喂他吃了颗闭气的丹药。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千万不能动,我去将他们引开。” 她将一旁的杂草盖在谢卿礼身上,确保将他藏得严严实实之后,起身便要离开。 脚步刚迈出一步,云念回身看去。 谢卿礼一双黑眸沉沉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是看淡了一切。 没有害怕,没有信任,什么情绪也没。 她愣了愣,道:“你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不要出去。” 云念回身离开,湖绿的衣摆消失,寂静的密林之中只剩下谢卿礼一人。 他安静地缩在草丛深处。 谢卿礼仰头望天,他看见一片霞红的天,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他闭上了眼,由心感到疲惫。 另一边,云念用了障眼法,将一根树枝幻化出谢卿礼的模样,背着个假人朝着对面的山头御剑离开。 她沿路留下气息,一连换了好几个地方,故意混淆他们的视线。 不知道这个办法可行不,但她带着谢卿礼迟早会被盯上,云念不想打斗的时候还要分心照顾谢卿礼。 她顾不上他,不能确保他安全。 【宿主,他们追上来了。】 云念回头看了眼。 一共十几人,其余的人应当被她糊弄了过去,分散了兵力。 只来了这么多人。 云念敛眸,脸色稍稍沉下。 确保自己离谢卿礼已经很远了,她停下不再奔跑,背着假人落地。 不过半刻钟,四周已经落满了人,将她团团围起。 云念勾唇轻笑,眸光流转,声音清脆带着戏谑:“你们追着我一个弱女子跑什么,盐吃多了吗?” 来者脸色齐齐一变,见着少女背着的人在瞬间化为一根枯枝。 一人阴狠开口:“你敢耍我们?” 云念笑得一脸无害:“我可没说话,是你们先一言不发追着我跑的。” “那孩子呢?” “不知道啊,没看见。” 为首的人怒极反笑,眼底暗藏冰冷,面具外的下颌紧绷。 “小姑娘,因为你我可是浪费了好几天睡觉的时间,你知道耽误我睡觉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他抽出腰间的剑。 云念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脆生生道:“别睡了,以后在地里有的是时间睡!” 话音落下,她身形一换,手挽剑花率先出手。 *** 日头一点点落下,随着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弯月渐渐升起。 谢卿礼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小小的孩童抱着膝盖,呆滞看着头顶上方的繁星。 她没有回来。 她去了三个时辰。 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消散,谢卿礼茫然看着眼前黑黝黝的密林。 枯枝被踩碎,远处有声响传来,阵法应声碎裂。 云念走之前盖在他身上的枯草被一双手扒开。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干净,肌肤苍白毫无血色。 谢卿礼呆呆抬眸,对上了双深沉的眼眸。 那人一如既往戴着面具,兜帽将瘦高的身形遮挡的严实,露在外面的下颌瘦削,轮廓线条清晰锐利。 他的唇角勾起,笑得温柔:“她走了,你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谢卿礼忽地扑上前去,紧紧扒在那人的身上,尖利的牙死死咬住他的手腕。 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散,不过只是瞬息,一股猛力打在他身上。 他被狠狠打出去,撞击到身后的古木上,四肢百骸好似被震断了一般,右腿毫无知觉,鲜血顺着气管上涌,鼻腔和口中吐出大片的血水。 他只是凶狠地看着那人。 人影走上前来。 “你恨我,想杀我?” 一只脚踩上了他的手背。 谢卿礼听见自己的拇指断裂的声音。 他一声不吭,眸底赤红,整张脸糊的都是血浆。 那人踩碎了他的拇指,又踩上了他的食指。 “你弱小的连我一只手都打不过,你怎么杀了我?” “我可以杀你,可以折磨你,可以一根根踩碎你的骨头,你能奈我何?” 地上的小手深深凹进泥土之中,五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谢卿礼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溢出一声痛呼,额上豆大的汗水顺着滑落。 浑身的衣衫已经汗湿,瘦小的脊背在颤抖。 他咬牙,稚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恨意:“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嗤。”高挑的人影歪了歪头,笑声清清冷冷:“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听话。” 他挂在腰间的长剑出鞘,通体赤红,剑光凛然。 “小崽子,这场无意义的逃跑结束。” 谢卿礼的视线模糊,只看得见那赤红的剑尖朝自己的经脉疾驰而来。 那人要废了他。 谢卿礼想挣扎,可浑身无力,一动便牵起四肢百骸的疼。 他听到呼啸的风声,感受到那剑光的杀意。 谢卿礼闭上了眼,气管被血水糊住,他几乎呼吸不了。 他如以往一般等着巨痛到来。 一息,两息…… 什么都没有。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听到了轻颤压抑的呼吸声。 一滴温热的血水落在他的脸上。 谢卿礼睁开了眼。 视线逐渐清明,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往日望着他时总是温温柔柔的一双黑眸此时瞪大,她的呼吸急促,仿佛极为不可思议一般看着地上躺着的他。 那只白皙纤细的手紧紧攥着赤红的剑,血水沿着剑身一滴滴落下,滴在他的脸上。 他读不懂她眸底的情绪。 太过复杂。 心疼,震惊,无措。 他听到她哽咽颤抖的声音,隐忍着强烈的怒意:“你竟敢,你竟敢这么对他……” 谢卿礼红了眼,被一根根踩碎五指的时候都未曾落一滴泪,此刻却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为他回来。 云念周身迸发出强大的灵力,带着兜帽的人一时不察,竟被她的灵力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转身将谢卿礼护在身后,身上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乌发凌乱,好像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般。 云念心跳很快,满脑子都是方才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画面。 稚童躺在地上,被她打理干净的衣裳上满是鲜血,右膝的骨头竟然裸露了出来,白里夹红地露在外面。 五指以一种痉挛的姿态深陷在泥土里,稚嫩的脸上满是从口中和鼻腔内吐出的鲜血。 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那一刹那系统和她一起沉默。 云念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直面……残忍的虐待。 被虐待的人是谢卿礼,是她的任务对象,是她的师弟。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故陵剑墟十 云念从他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见过一般。 “你问我是谁?”那人笑了笑,“小姑娘,知道我的人可都死了。” 他收回笑意,脸色变得迅速:“你浪费了我很多时间,那今日也死吧!” 云念看不清他何时动作的,眼前黑影一闪而过,他已经逼近了眼前。 木剑与赤红的剑相碰,云念的虎口震的发麻。 他的剑意……竟如此强大! 这人是个剑道大能! 云念连忙丢下扶潭真人给的弟子玉牌护在谢卿礼身边,避免他受到打斗的波及。 带着兜帽的人瞥了一眼,微微挑了挑眉:“是扶潭的灵印,你是他的弟子?” 云念从他的话中感悟出了什么:“你认识我师父?” 那人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些话,瞳色瞬间冷沉下来:“跟你废话做甚,去死吧。” 他只是横剑劈斩下来,云念的木剑在一瞬间断裂。 巨大的冲击撞击向她的胸口,湖绿的身影像断翅的蝶般被击飞,拦腰撞向身后的巨树。 粗壮的枝干与她相碰,裂痕爬上树干。 她无力落在地上。 【宿主!】 云念的胸腔一阵疼痛。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血水喷溅在地上,映红了谢卿礼的眼。 他动了动手,想要去触碰她。 可太远了,他什么都碰不到。 “废物结识的也是废物。”那人慢条斯理地踱步,身影在清透的月光下拉的很长,“一个金丹也想跟我打。” 【宿主,你怎么样!】 云念支起断剑爬起身。 她快疼死了,好疼好疼! 若是能出去,她一定削了裴凌那厮! 云念努力憋回去眼泪。 “我是打不过你。”她的声音很轻,“你的修为……比我师父要高,你很厉害……” 男人并未说话,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蝼蚁一般。 “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云念笑了笑,满嘴的鲜血。 男人挑了挑眉。 云念道:“自满则败……自矜则愚,万里长堤……也可溃于蚁穴。” 男人的脸色忽的变了。 他看向自己的袖口,一阵微风吹来,袖口上沾染的粉末随风侵入鼻息。 尽管他反应迅速鼻息,无色无味的药粉还是被他吸入了些。 不过瞬息,他的经脉中好似结了冰碴,原先顺利游走的灵力行走的越来越艰难。 云念嗤笑出声,咽下不断涌出的鲜血。 “我二师兄总说……修行没必要太循规蹈矩,有时候……使点歪门邪道,能活命也是好的,师兄果真诚不欺……呃!” 【宿主!】 云念最后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冰冷的手钳制在颈间,她的双脚离地,被他举着贯到树上。 她看见那人的眸子变得赤红诡异,“你以为封了我的灵力,我便拿你没法了?” 云念呼吸不上来,肺腑间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消磨。 她听见脑海里系统焦急的机械音:【云念,你清醒些!】 她听见眼前人冷沉的声音: “我杀你用不着灵力,你太弱了。” “不过一个金丹,我动动手都能碾死你,谁让你这么弱呢?” 云念的脸涨红。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生死关头,她却听到了消失许久的声音。 “你的剑心呢?你悟出来了吗?” 是裴凌。 她的剑心? 她的剑心是什么? 她望着虚妄的夜幕,好似看到了裴凌那张笑脸。 她悟不出来。 她根本悟不出来。 裴凌,裴家先祖,到底为何要她看到这些? 难道生死关头,就能悟出来剑心吗? 那剑修们排队从悬崖上往下跳,一个个的不都能悟出来剑心? 裴凌的声音顿了顿,云念无力掰着扼制在脖颈间的手,眼前一片眩晕。 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死了,任务失败,这个世界会沿着既定的路径继续走下去,走向灭亡。 濒死的那一刹那,她听到耳边的喟叹,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还是悟不透啊,我再帮你最后一次。” 脖颈间的力道忽然松懈,一声吃痛的闷哼回荡。 云念无力落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眼角泛出了泪花。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了那本该无力趴在地上的瘦小身影,不知何时爬了起来。 他举着云念的另一半断剑,尚且完好的那只手将剑尖狠狠插入男人的腰间。 “不要,不要……快,快走……” 心跳剧烈,灭顶的恐惧淹没了她。 那人回头,看着身后的孩子,露出了残忍嗜血的笑。 “找——死!” 稚童的身影被他拽起,狠狠甩向一旁的枯木上。 谢卿礼本就重伤的身体经不起这般对待,他恍若所有的骨头都被打碎了一般,躺在地上再无动弹的力气。 云念想要爬起来,可双手双脚好似被束缚,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向了谢卿礼。 “不要,住手! ” “别碰他,别碰他!!” 她的声音沙哑又微弱。 与此同时,那人拔出腰间插着的断剑,将它狠狠插入谢卿礼的中元穴处。 那是所有经脉汇集的地方。 他废了谢卿礼。 血水呈直线壮喷溅出来,云念的眼前一片血红。 束缚着她的力量消失,她茫然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虚空,眼前的空间扭曲、破碎、重建。 一如她刚进入剑境一般。 裴凌的声音空旷:“云念,最后一次机会了。” 密林消失在眼前,连带着那男人和谢卿—— 不,谢卿礼没有消失。 云念怔然望着高阶之上的身影。 是谢卿礼。 四周都是火光,遍地尸骸,她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那是玄渺剑宗的宗服。 这里是玄渺剑宗。 那些死相凄惨的尸体,都是玄渺剑宗的弟子。 云念坐在地上,望向了百层高阶之上。 青年的白衣华贵,绣着精致的银竹。 他的五官依旧清俊好看,长相比十七八岁的时候稍显成熟,已经是青年的模样。 明明是那般温柔似谪仙的长相,眼眸却泛着诡异的红,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 有些诡异。 系统道:【他入魔了。】 魔心会蚕食他的人性。 “谢卿礼,你还不知悔改,你残杀自己的恩师扶潭真人,杀害自己的师兄师姐,血洗玄渺剑宗,身为正道却为祸苍生,今日必要枭了你的首以奠这千百亡魂!” 云念这才警觉,原来自己的身前不远处,还有许多人。 那些人身上都是伤痕,应当刚厮杀过。 为首的那人,身穿一身青衫,以往总是高束的马尾盘成了玉冠。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认得出来。 系统讷讷道:【是江昭。】 云念喃喃出声:“师兄……” 这个场景如此熟悉。 【这是原书的结局。】 原书结局,谢卿礼被心魔缠身,渡劫不成反而入魔,大开杀戮。 原来现实中……他还血洗了玄渺剑宗。 苍白的文字终究以血腥的画面展露。 云念站起身,看到了远处被安放的几具身体。 他们太过显眼,整个玄渺剑宗只有踏雪峰的弟子穿青衫。 她看到了扶潭真人。 看到了自己的二师兄。 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师姐。 往日总是跟她嬉笑打闹的人,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书中没有详写的结局。 她听到高台上的青年低沉的声音:“我为何杀不得他们?” 江昭怒吼:“你这个魔障,你要报仇,便要血洗整个玄渺剑宗吗!” “你找不到你的仇人,便宁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谢卿礼,今日我必杀了你!” “你怪得了谁,要怪只能怪你们太弱了。” 青年站在高处,眼尾微挑,轮廓清俊,昏暗的日光自身后披洒,勾勒出修长笔挺的身形。 白衣染血,貌如谪仙,姿容艳绝。 他一步步走下石阶。 清润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刺穿人心: “你太弱了,你想杀我,你一个刚步入化神的人,你怎么杀的了一个渡劫?” “纵使我杀了你的师父,杀了你的同门,杀了你的爱人,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世间向来如此。” 他居高临下望着江昭,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为刍狗。 江昭执剑的手在颤抖。 “江师兄,你很生气吗?” 谢卿礼终于走了下来,他突然笑了起来,眉目柔和,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他负手而立,姿态慵懒: “给你机会,来,杀我。” 故陵剑墟十一 不同于江昭等人的恨意,从始至终,云念并未在谢卿礼身上感知到一丁点的情绪。 他就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衣,上挑的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明明是一张格外俊美的脸,在此刻却宛如修罗。 所有人都想杀他。 他也想杀所有人。 他与全世界为敌,杀师杀友,也杀了自己,走上了不归路。 他的话出口,激起众怒,江昭等人身上的灵力磅礴,上百人迅速摆阵将谢卿礼围在正中。 而青年毫无反应,根本仿佛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又仿佛确定了他们不会伤到自己。 云念知道他不会死,原书中的结局,谢卿礼也没有死。 他只是疯了 ,神智被魔心彻底吞噬,变成一个逢人就杀的怪物。 但江昭会死。 玄渺剑宗的长老和弟子会死。 “别,师兄……不要……” 云念朝那里奔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尸骸太多,她顾及着同门的遗体,等跌跌撞撞赶到之时江昭已经布下了阵法。 骇人的灵力威压几乎将她的膝盖压弯,她的修为只是金丹,但此时已经是十几年后,江昭和谢卿礼,以及所有人的修为都在向前进,唯有她停滞不前。 她看见光柱从下升起,白衣青年的身形消失在阵法之中,江昭和一些长老镇守在几个重要的阵点处,其余的弟子皆眉眼肃重护法。 彼此的脸上都是视死如归。 云念被阵法的力量阻隔在外,根本动不了一点。 她只能看着这场已知结局的事情发生。 她知道这个阵法根本困不住谢卿礼。 眼前的光柱在摇晃,江昭和几位长老的唇角剑尖溢出鲜血,云念离他们这么远,都能感知到从阵法中蔓延出来的强大力量。 邪佞,杂乱,危险。 她的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恐慌,像是预知到某件事将要发生。 “谢卿礼,不要……” “师兄,师兄! ” 她拼命想要挤进去,告诉他们不要打了。 但她连一步都跨不进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终于,强大的威压爆发,像是沉淀已久,一经炸开便掀起狂狼。 云念避之不及,生生受了阵法破碎的余压,身子腾飞又狠狠摔向地面。 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泪花忍不住自眼角滑落。 她的视线不清,却还是费力看向那处。 她看到谢卿礼冷着脸,单手执剑,安然走出阵法,每走一步都有一人倒下。 “谢卿礼……” 云念的声音很小,但那白衣青年还是听见了。 他漠然看过来。 他并未见过她,或许以为她与江昭是一伙的,或许看出了她只是个金丹没有威胁。 他的视线只停留在云念身上一息,随后收回眼,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奢侈。 云念的眼睫颤抖。 以前在联盟学习,生活安宁顺遂,进入穿书局后也只是跟着前辈打打下手,有什么事情都有前辈帮忙处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做任务。 她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放弃这次任务,不想让这个世界崩塌,不想让江昭他们死。 也不想谢卿礼走向原书的结局。 她为何什么都做不了? 她为何要在这里看这些? 她看到青年高挑的身影,瞧见他平静下隐含疯狂的双眼。 她听见他清冷不屑的声音: “这般弱小的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弱小。 她不就是吗? 因为弱小,她打不过那神秘人,亲眼看见他废了彼时只有七八岁的谢卿礼。 因为弱小,她阻止不了谢卿礼残杀她的同门们。 在剑境里,她在密林中捡到了重伤的他,救了谢卿礼。 可在过去没有她的现实世界,有人救过他吗? 囚禁是真的,虐待是真的,伤害是真的。 若一切终将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呢? 她以为对他好,他便不会被心魔吞噬走向灭亡。 可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凭什么要为她放下仇恨呢? 他的仇不报,心魔迟早会吞噬他。 但她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连他自己都寻不到。 从头到尾,她的任务就是错的。 她的任务是消除他的心魔。 可他的心魔不可能根除。 裴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她包围,但只有她一人能够听见: “这就是谢卿礼的结局,也是你们玄渺剑宗的结局,云念,你要拿什么去改变?” 云念咬牙翻身,双手撑地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不。”她吐出口血,喘息着站直身体,“这不是结局。” 裴凌:“这是天命。” 云念回驳:“没有什么天命。” 她竭力维持自己的身形。 “我想明白了。” 不应该让他放下仇恨。 是她一直以来错了。 她以为这对于她只是个任务,她以为自己只需要送温暖和关怀。 她以为除了谢卿礼,其他人的生死与她无关。 因此她于修炼上消极,待在踏雪峰,不与师兄姐们试炼,只等着谢卿礼来。 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金丹。 可她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她也做不到前辈们那般身经百战,可以完美控制自己的情感。 这里的人对她来说不止是NPC。 她在乎他们。 而修真世界,强者为上。 就算谢卿礼有一日真的走到了这种境地。 她也要在他铸成大错前,有能力拽回来他。 他对她不只是任务对象。 她要变强。 她不会再让他放下仇恨。 她要守护他,以及玄渺剑宗。 她不能再这般懒散度日。 云念闭上眼,看到自己的丹田处萦绕着微弱的白光。 温和的灵力自丹田迸发,狭窄的经脉逐渐宽广,沿着数千经脉游走奔腾。 虚幻的剑影在丹田处出现,云念看清了它的剑身。 通体银白,剑身上雕刻着霜花的形状,缠绕着剔透的银光,结满了冰霜。 但她却感知不到丝毫的寒意。 反而是极为温和的灵力。 她知道了它的名字。 听霜。 听霜的剑意温和乖巧地缠绕在她身侧,护着她免受谢卿礼的波及。 江昭咬牙,身上穿着的青衫已经被鲜血染透。 他撑剑想要起身,但刚一下便双腿疲软摔倒在地。 脚步声在向他逼近。 背着的光将青年的身形勾勒的宛如名画,阴沉的天际处浓云翻滚,空气中夹杂着血腥气和潮湿的水气。 一声闷雷炸起,豆大的雨滴哗啦砸下。 雨水冲刷了地面的血迹,鲜红的血水沿着青阶流下。 江昭怔然抬眼看去。 青年依旧那般好看,神色漠然,以往漆黑温和的眸中此刻闪烁着惊人的魔纹。 江昭好似看到了十几年前刚入门的少年。 他低语道:“谢卿礼,你天资聪颖,温润如玉,是我师父最骄傲的弟子,他那么喜欢你。” 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要杀他? 我们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杀我们? 谢卿礼的脚步顿住,他看向手中提着的剑,剑尖上向下滴着血珠。 为何? 谢卿礼歪了歪头。 心魔吞噬了他的人性,他看着眼前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兄,一颗心毫无波澜。 虽然认识,但也陌生。 满心只剩下杀心。 他转过眼,高高在上望着这由他一手打造的人间惨案。 江昭听见他不带一丝情绪说:“你们不该拦我的,我要杀的不只是你们。” 他要毁灭的,是整个修真界。 “还有我自己。” 在江昭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看到谢卿礼抬起了剑,染血的剑直指他的喉口。 一滴血珠沿着剑尖落下,江昭的眼睛被雨水蒙蔽,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剑光席卷而来。 生死关头,他却高仰起头看向远处的树下。 那里有他的师父,师兄,师妹们。 有他的爱人。 他笑了起来,神情温柔。 他听到剑光划破虚空的声音,急速逼近他的喉口。 在即将抵达他的命脉那一刻—— “铮——” 凛冽的杀意被拦了下来。 江昭僵硬转过头来。 纤细的身形挡在他身前,少女的衣衫破碎,但……与他穿的款式一样,是踏雪峰的弟子服。 她双手执剑,强大的剑意形成保护罩,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眼前的少女明明只是金丹的修为,但却能拦下谢卿礼的剑。 谁人不知,谢卿礼的那柄剑可是天下名剑。 江昭怔然望着她,莫名有种熟悉感:“你是谁?” 云念的虎口微微发麻,拼命拦下谢卿礼挥向江昭的那一剑。 谢卿礼只用了几分力,但渡劫的一招也不是常人可以接下的。 她咬牙抵抗着,清丽的脸上满是血迹和灰尘,衣衫破破烂烂极为狼狈。 她的眼睛很好看,漆黑明亮,纵使方才哭过有些微红,但依旧泛着透亮的光。 谢卿礼的心跳微微凝滞,脑海里飞速闪过几个画面,却像缕风般迅速划过,他什么都抓不到。 她是谁? “师弟。” 她喊他师弟。 青年依旧面无表情,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 少女找准他怔愣的空子,竟是直接打掉了他的剑。 碎荆剑被击飞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她也收起了剑。 谢卿礼只来得及看到绿色的身影一闪,清香传来,劲瘦的腰被一双手臂紧紧揽住,她已经冲进了他的怀抱。 他的下颌刚好可以抵在她的头顶。 “师弟,我们一起报仇。”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跟我走吧。” 云念抱住谢卿礼的腰身,侧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跳。 一声接着一声。 越跳越快。 震耳欲聋。 第 19 章 故陵剑墟十二 第19章 怀中的青年消失,鼻息间的血腥气消散。 一切都在摧毁。 脚下踩着的地塌陷,耳边是凌厉的风,她自虚空跌落。 即将落地的时候,腰间搂上一双有力的手臂,一人接住了她。 “师妹。” 云念睁开眼,瞧见了熟悉的脸。 江昭依旧是这般模样,周身干净,身上没有丝毫的脏乱,与她刚才见到的人判若两人。 她的眼眶忽地一酸:“师兄。” 江昭没死,扶潭真人没死,谢卿礼也没入魔。 江昭不敢碰她,生怕哪里触到了她的伤口。 他小声轻哄着她:“别怕别怕,师兄在呢。” 江昭视线下移,看到了云念凌乱的乌发,破烂的衣裙,以及遍体伤痕。 她的脖颈上一圈红印已经发紫,像是有人险些将她掐死。 江昭一边小心用灵力为她疗伤,一边冷眼看向坐在不远处悠然喝茶的裴凌。 “前辈这下可遂心了,能否让晚辈们离开了?” 裴凌“啧”了声,对他的无礼有些嗔怪:“你师妹年纪轻轻便悟了剑心,此后的修行定能一帆风顺,百年内必入大乘,我这听霜剑是当世的上品名剑,此番我赠给了她,你竟还对我无礼?” “我们并未主动要您这把剑!” 裴凌笑了笑道:“可听霜选了她。” 他看向高台,镇压在最高层的那柄剑感知到云念的气息,竟飞了出来来到云念身边,绕着云念讨好似的轻蹭。 这便是听霜剑,已经认了云念为主。 江昭蹙了蹙眉。 裴凌神秘一笑:“而碎荆选择了那小子。” 江昭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怀中的少女揪了揪他的衣领,“师兄……师弟呢?” 原先安静坐在角落处的少年不见踪影。 “这……谢卿礼呢?”江昭喃喃道。 云念从他的怀中跳下来,来到裴凌身前,看着他的眼神冰冷。 “前辈,我师弟呢?” 裴凌笑:“在碎荆的剑境中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 谢卿礼既然要取碎荆,必然要进入碎荆的剑境。 云念历经了剑境这一遭,总算知道为何原书中会写谢卿礼丢了半条命。 这剑境根本不是好过的。 它就是铸剑者设下的一场考验,能将人逼到生死关头。 可以是取剑人的心魔,可以是杜撰出的一段记忆,总之,势必要将这人逼到毫无生路。 濒死,方能觉悟剑心。 云念没有痛苦的记忆,但是她有在乎的人,这也便成为了困住她的关键。 她在乎谢卿礼,在乎玄渺剑宗,在乎江昭。 于是听霜让她看到谢卿礼被废,看到玄渺剑宗团灭,看到江昭险些被谢卿礼的剑杀死。 云念冷下了脸:“裴前辈,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谢卿礼的过往,知道谢卿礼的结局。 他说自己在此处等了几千年,他在等谢卿礼。 他为何要等谢卿礼? 云念觉得自己好似站在悬崖边,窥见了一丝的天光,向前一步是真相,也是深渊。 裴凌依旧坐着,仰头看着云念: “这是天命,不可曰。” 云念想锤爆他。 她气的牙痒痒,强行抑制怒意:“那换句话问,您为何会知道这些?” 裴凌笑笑:“小姑娘,你渡过飞升的雷劫吗?” 云念笑的敷衍:“您看我像渡过吗?” 裴凌点头:“等你渡个就知道了。” 云念气的低声咳嗽了几下,震得胸口的伤疼。 江昭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裴前辈,如今已经第十五天了,过了今日便是故陵剑墟关闭的日子,您这时候把我师弟弄进去,究竟居心何意?” 云念生生止住自己的咳嗽,紧握江昭的衣袖:“你说什么,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 江昭颔首:“是,你进去了整整十五天。” 云念在剑境里面待了将近二十多天,全然不知道外界已经过了十五天。 十五天了,今天过后故陵剑墟将会关闭,再开启又得三百年。 而裴凌还在笑。 云念现在越看越觉得他讨厌。 她忍着怒意问:“您为何现在把他拉进去,若碎荆选了他,前几天为何没动静!” 何况,碎荆剑呢? 她根本没见到碎荆。 裴凌像是看穿了云念心中所想,他站起身来,身量颇高,微垂着首看云念: “碎荆的剑身可不在这里。” “它在哪里?” “它嘛……”裴凌笑了笑,道:“我便是它。” 云念倏尔拧了眉。 “小姑娘,这里要塌了,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裴凌道,“就当帮那小子一把,听霜!” 裴凌的话刚说完,像是地面崩塌了一般,云念和江昭的重心不稳,震感顺着脚底传向四肢。 “前辈!” 四面的墙壁上滚下来碎石,落在地上掀起厚重的灰尘,裴凌的身影逐渐虚化,他站的很稳,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云念伸出手想要去够他,身侧一直环绕着她的听霜剑不知何时变得巨大,勾起云念和江昭的衣领便将两人掀了起来丢到剑身上。 本来平整光滑的石壁向两边裂开,逐渐显出一条冗长的隧道,听霜剑载着两人一鼓作气躲过掉落的石头冲入隧道。 两人被迫被带着离开剑阁,巨石落下,掩盖住了裴凌的身影。 也遮住了去往剑阁的入口。 云念满脑子都是: 完了。 她挣扎着要下去,可胳膊被江昭紧紧握着, 制止住她的动作。 师兄,放开我!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你下去作甚,能改变什么!” 江昭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剑阁的路已经被掩埋。 他将云念钳制在怀中,随着听霜剑载着他们逐渐远去,被掩埋的剑阁也逐渐缩小,直到肉眼无法看见。 江昭的唇角紧绷,“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他未必便会死在这里,碎荆选择他自有道理,若他真能通过剑境,碎荆会带着他出来的!” 而且…… 他相信裴凌。 纵使裴凌做的一些事情令他不满,但裴凌是修真界创世以来最为杰出的剑修,他当年以一己之力逼魔域退避至极北魔渊,就算为人自负自强,也是一心向道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一个晚辈的性命。 云念只能眼睁睁看着听霜载着她和江昭离开。 她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好似在剑境之中背着谢卿礼被人追杀之时的感受。 云念怎么可能不慌,她知道在原书中谢卿礼是平安拿到了碎荆的,但也提及了这过程并不轻松,他几乎去了半条命。 而且谁也不知道谢卿礼是何时进入的剑境,又花了多长时间出来的。 如今故陵剑墟只剩半天便要关闭,他能赶在剑墟关闭前出来吗? 云念和系统已经慌成了一团。 江昭死死揽着云念的胳膊,就怕她趁他不注意跳下去救谢卿礼。 剑阁已经被掩埋,她也进不去碎荆的剑境,回去只是送死。 江昭喃喃:“他不会有事的,裴凌既然能把他拉进去,便应当笃定了他能出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碎荆会选择谢卿礼。 就好比他不知晓云念为何这般在乎谢卿礼一样。 云念茫然拽住他的衣袖,细白的指尖还带着血。 江昭默不作声用灵力为她疗伤。 这翠竹渡本该凶险外分,但在听霜的带领下,出去的路畅通无阻。 云念得了柄上品宝剑。 江昭神色复杂地看向身前的人。 裴凌说,时间不多了。 裴凌还说,云念会是转机。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看了许久,在瞧见不远处的光圈时,幽幽叹了口气:“师妹,我们要出去了。” 江昭将云念的头按向怀中,用身子替她挡着厉风。 听霜载着两人冲了进去。 坠落感似水般将他们包裹起来,两人听见耳边的风声。 *** 刚下过一场雨,雾霭灰蒙蒙看不太清,沿着花荫小径而行,穿过亭台长阁。 空气中尽是雨后的新霁,湖边立着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 少年冷眼看着湖面倒映的画面。 大雨冲刷了厚重粘稠的血迹,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他听到有人哀嚎着求他放过他们,他见到有人拔剑朝他置喙说要铲 除他。 然而最后的画面,却是少女扑进他的怀中。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身,身上的血染红了他身前的白衫。 树上滴落颗水珠,落入湖水打乱了本来安静的一切。 圈圈涟漪荡起,模糊了她的脸。 “这就是云念的剑境,她渡剑境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在看着吗?怎么还在看?” 身后有人走了上来。 谢卿礼冷眼看过去。 裴凌不知哪里变出了个扇子,自顾自摇着,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姿态闲散的像是来度假般:“年纪轻轻总是臭着张脸。” 谢卿礼道:“前辈废话真多。” 裴凌便笑:“再加一条,目无尊长。” 谢卿礼别过头,只觉得跟他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裴凌也不生气:“你知道她渡剑境之时,我为何要将你的一缕意识拉进听霜剑境?” 谢卿礼不说话,垂下的手却悄然捏紧。 他看到了一切。 他的一缕意识被拉进了听霜剑境,他能看见一切。 看到云念抱着他在密林中逃命。 看到云念红着眼为他疗伤。 看到云念替他引开了那些人,与他们厮杀了整整三个时辰,累到跪地都要摇晃着起来找他。 看到云念在他要杀江昭的那一刻,冲进了他的怀抱。 抱住了他。 湖面上的画面定格,云念闭着眼埋在他怀中,长睫上还带着泪珠。 被抱住的人神情怔愣。 那是比之现在的他更为成熟的一张脸。 “谢卿礼,这姑娘对你没有一点坏心,无论你受多少次伤,她都会去救你,我就是要你看到这些。” 谢卿礼这次接了话:“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我的事情?” 他不想听,裴凌偏要说。 他又问:“你可知,那小姑娘的剑心是什么?” 谢卿礼并未说话。 裴凌道:“成为强者,守护你们。” 你们。 裴凌:“包括你。” 谢卿礼脸色无异,喉结微微滚动。 裴凌收起了脸上的笑,抬首挥散了湖面上倒映的两张脸。 “方才你看到的便是你的结局,谢卿礼,你会走到这一步的。” 一直沉默的少年冷嗤一声:“前辈是从未来过来吗,亲眼见到我弃了大道杀师杀友了吗?” 裴凌神情肃重,“你知晓飞升之人,在渡雷劫之时能窥见天命吗?” “前辈想说这是天命?” “这就是天命。”裴凌道,“你被魔心吞噬,彻底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最后一丝人性也丧失。” “你杀了疼你的师父,杀了保护你的师兄师姐,上至白发老者下至无辜稚童,满手鲜血,人人得而诛之。” “最后。”裴凌停了下,声线忽地沉冷:“你终其一生也未能报仇,你找不到你的仇人。” 谢卿礼垂下的眼忽地抬起,沉静的眸底掀起轩然大波。 彼此好似爆发了一场无形的力量对抗。 四周只剩下虫鸣,风声,雨滴落下的滴答声。 “嗤。” 谢卿礼先打破了这场对峙。 他笑了笑,方才的阴冷和杀意烟消云散。 他慢条斯理道:“前辈既然能窥见天命,那您在雷劫中,看见了裴家的结局吗?” 裴凌的瞳孔微颤。!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 章 故陵剑墟十三 第20章 即使只是一刻,也足以让谢卿礼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 谢卿礼笑的温柔:“前辈飞升后,您的孩子不足一岁便夭折,第二任家主也就是您的弟弟,年仅二十三岁逝世,裴家从当年的天下第一门派逐渐衰败,退避隐居不问世事,再无一人步入渡劫。” “十五年前,裴家三天内被灭了门,求救的讯息被魔域拦下,待宗门们察觉不对前去支援时,魔修已经离开,只剩下遍地尸骸。” “血水从山顶淌到山底,七千多条人命无一生还,尸骸堆砌摞成了小山,前辈知道那三天发生了什么吗?” 裴凌的呼吸急促,面上的淡然已然快要维持不住。 谢卿礼说出了答案,眉眼弯弯好似极为愉悦的模样:“昔日的第一门派,一朝被虐杀殆尽,您猜,裴家到底因何被灭门?” “前辈。”他的声音空灵似鬼魅:“你能瞧见当时尚未出生的我的天命,那裴家呢,你看到了他们的天命吗?” 裴凌许久未曾说话。 他虽未说话,但眸中的意思明显。 他看到了。 谢卿礼眉头轻挑,意味深长地说:“啧,一心敬重侍奉的先祖明明还在下界没有飞升,竟眼睁睁看着裴家灭门,对他们的生死置之不理。我若是这裴家后人,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恨不得出来扒了这先祖的皮。” “我没有办法救他们,但我可以救你。” 裴凌打断了咄咄逼人的谢卿礼。 他看向谢卿礼的眼神复杂,这小子倒真是会扎人心,知道说什么话最能刺痛人。 面对浑身带刺的少年,他轻舒口气。 “谢卿礼,比起裴家的灭亡,我看到了更为可怖的天命。” 他握着折扇的手缓缓收紧。 他的呼吸在抖,像是回忆起了极为惊骇的事情。 “谢卿礼,你是唯一可以破局的人,但你早已经入瓮,若真走到那一步,便算是无法扭转了。可现在,我找到了转机。” 谢卿礼眼眸森然,眸色深沉。 裴凌道:“你们都已在局中,若你无法破局,最后修真界要亡,云念也得死。” 话音刚落,凌厉的剑意朝着他的面门劈斩而来,裴凌躲闪不及,剑光擦着他的脸蹭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不过转瞬间,在血液涌出之前,留在他脸上的伤痕便消失。 “你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冠冕堂皇说着拯救苍生的话,因着是近三千年来修真界唯一入渡劫的人,便以为你的话所有人都得信,都得按你计划的走?” “你自己都做不到改变天命,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杀,却又以救世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的世界,道貌岸然地要我师姐成为改变天命的转机,将别人也拉入这趟浑水。” 谢卿礼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修为强大,剑锋醇厚,灵力深不可测。 裴凌一边以折扇挡着,一边观察着他的剑法,眸光中隐隐露 出一丝赞赏。 这小子年纪尚小,修为却着实不低,如今修真界,怕是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谢卿礼瞧见他唇角的笑意后,心底的戾气在翻涌。 他手挽剑花,直挺挺逼上前去,趁着裴凌抵挡的瞬间来到他的背后,木剑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后心。 谢卿礼听到一声闷哼,在裴凌自己修复伤痕前,他生生打折了裴凌的双臂,剑身朝前穿膛而过,将他狠狠钉在树干上。 一缕碎发垂下,遮住了少年阴郁的眼。 他拧着木剑,剑身在裴凌的体内扭转。 裴凌面无表情,脸色却悄悄苍白。 谢卿礼幽幽说:“看来我猜的没错,听说渡劫后期的修士可以剥魂离体,只要有载体,分魂便能独立存在,这不是你的本体,你将一缕分魂融进了碎荆剑身,你能感知到疼痛。” 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拔出木剑,卷起裴凌狠狠砸向身后的假石,石面上缓缓爬上裂痕。 裴凌无力跌落在地,吐出大口鲜血,双臂以诡异的姿态垂落。 少年缓步上前:疼吗,前辈??[(” 裴凌吐出唇齿间的血浆,挑眉笑道:“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在生气,你生气我私自将云念拉进了剑境,害她差点死在里面?” 谢卿礼停下脚步。 裴凌道:“你不该感谢我吗,我替你验了这小姑娘,她对你可没有二心,否则她根本出不来剑境,听霜也不会选择她。” “谢卿礼,我可以向你发誓,她是这世间唯一在乎你的人。” 谢卿礼一剑捅穿了他的右臂。 他用平静来掩饰自己已经要抑制不住的杀意。 他拧着剑垂眼看他:“裴凌,你的本体在哪里?” 裴凌咽下喉口的血,清了清嗓子,还有空跟他开玩笑:“这么急着见我啊,那你可别急,不到最后时刻,你找不到我的,我在一个目前的你绝对没有能力能找到的地方。” 谢卿礼震碎了他整条右臂。 他依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你说不” 裴凌满嘴是血:“都说了让你别急,时间到了你肯定能见到我的。” 谢卿礼笑了:“这样啊,原来你出不来啊……” 裴凌的笑意一僵。 不是,他哪句话泄密了! 谢卿礼怎么就看出来了! 谢卿礼笑的温柔:“能困住渡劫后期修士的地方……还真是好奇呢。” 裴凌生怕他再看出来什么,冷着脸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她是转机吗?” 谢卿礼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进入剑阁前,云念和江昭走的那条路是你故意指的,那条路离出口很近,灵兽不多,凭他们两人未尝没有走出去的机会,但你没有想到,她回来找你了。” 裴凌笑了笑,脸色越发苍白,“你这般残暴的人,却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她成了你的转机,而听霜恰好也选择了她。” “我也想试试,这天命有没有可能改变!” 强大的威压自裴凌身上迸发,谢卿礼被砸到数十丈外。 他撑剑稳住身形,缓缓抬头看来。 裴凌站起身随意扭了扭手腕,两条被打折的手臂便恢复如初,身上的伤痕也在一息间消失。 他呲了呲牙:“臭小子下手真狠,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牛劲。” 谢卿礼漠然站起身。 裴凌勾唇轻笑,手上忽地出现一柄长剑。 剑身古朴,复杂的纹路自剑柄延展到剑身,周身的气息醇厚,强大的剑意环绕在它身边。 裴凌拎了拎,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你小子此番进翠竹渡不就是为了这柄剑?它的剑意可以压制你的经脉,打败我,它便是你的。” “我为铸剑者,剑境由我所创,你的剑心是否参悟由我评判,谢卿礼,我给你的考验是——” 他负剑而立,冷声道:“用你真正的功法,打败我。” 谢卿礼勾了勾唇,清凉的嗓音带了杀意:“凭你,还不配。” 他冲上前去,两个年纪差了三千多岁的打在一起。 溢散的灵力将四周的亭台楼阁炸碎,激起百丈高的水柱。 裴凌一边打一边问:“你为何不使出你的功法?谢卿礼,你是正派的人吗,用什么正派的剑法?” “闭嘴!” “你不敢,怕自己丧失神智?” “关你屁事!” 裴凌还有心情开玩笑:“难不成是怕伤到我?你别担心,我皮厚。” “你话这么多,舌头拔了算了。” 谢卿礼说着,剑尖便真的往裴凌舌尖去挑。 裴凌连忙后退。 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裴凌:“你进玄渺剑宗是为了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是吗?” 谢卿礼抬眸,寒意乍现,一字一句问:“你知道?” 裴凌趁这时候挥剑砍向他的胸口,伤口从谢卿礼的左肩一路划到右腹。 谢卿礼眼里没什么温度,薄唇紧抿,好似根本没有痛觉,看也不看那伤口,又朝他打来。 谢卿礼:“你知道什么?” 裴凌笑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也比你多,我不会与你说。” “你口口声声要改变我的命运,为何不与我说?” “现在还不是时机,与你说了,你的命运才算是注定了走向毁灭。” 裴凌又是一剑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打在地上。 他冷睨着谢卿礼,“你很生气是吗,我就是故意耍你,我知道一切,但我就是不与你说。” “你心魔太重,像你这样的人迟早会走向毁灭,云念或许也会因救你而死。” “哦对了,你猜她会不会因为听霜剑境中看的那些画面对你避之不及?” 谢卿礼挥剑的动作一滞。 裴凌直接将他的剑打飞。 他活生生捅入谢卿礼的腰腹,碎荆剑的剑意冰冻,将谢卿礼的经脉凝结。 裴凌道:“毕竟你杀了她的师父,师兄,师姐们。” “毕竟她喜欢的是那个温润知礼的谢卿礼,你这样的疯子谁会爱呢,难保有一天你不会杀了她。” “毕竟。”他狠狠扭转长剑,看着少年的血水成珠般滴落,“你连我的一缕分神都打不过,踏雪峰的小师妹凭什么喜欢一个废物?” “谢卿礼,你要怎么做,是推开她,还是死死抓住这世间唯一毫无保留守护你的人?” 谢卿礼挥剑过去:“你闭嘴!轮不到你来置喙!” 裴凌誓要逼他使出真正的剑法,一句接着一句戳着他的心窝: “谢卿礼,为何不用你的剑法?” “你恨我是吗,来杀了我,碎荆便是你的。” “她看到你拿了碎荆剑,说不定会因此慕崇你,毕竟人都是慕强的。” “谢卿礼。” 裴凌的脸逐渐模糊。 彻底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面具外露出的下颌苍白瘦削。 那人戴着兜帽,冰冷启唇:“小崽子,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谢卿礼的眼前一片血红,裴凌方才握着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他现在握着的,是碎荆剑。 他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 “去——死!” 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成刀刃,随着他的动作挥向眼前的人。 与此同时,云念的脑海里一阵嗡鸣,尖锐的爆鸣声几乎将她的耳膜划破。 她推开扶潭真人为她疗伤的手,痛苦地捂住头,额上冷汗直流。 【警告!警告!任务进度倒退!】!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故陵剑墟十四 第21章 脑海里的机械音还在不停警告。 云念喊着系统关闭了警报,终于觉得能喘过来气,脑海里一阵嗡嗡的响。 谢卿礼出了事。 “念念!” “师妹!” 扶潭真人和江昭吓得不轻。 云念按住扶潭真人的手,擦去额上的汗,脸色有些虚弱,但比之方才的模样好了许多。 “我没事。” 她看向不远处的光圈,它一直在缓慢缩小,如今狭小到只容一人通过。 “还有多久到故陵剑墟关闭的时间?” 江昭道:“不到两个时辰。” 不到两个时辰。 若谢卿礼出不来,他要被困在里面整整三百年。 【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关了警报声,但局里还在不断发警告。】 怎么办? 书里根本没详讲这些,到如今这个地步,云念现在也不确定谢卿礼到底能不能出来。 怎么办?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万千思绪化成乱麻,搅得她的神智都不清醒。 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肩膀。 云念侧首看去,一柄莹白的长剑便依偎在她身侧,剑柄勾着她的袖口,剑身变大想要将她勾上来。 她喃喃着:“你知道怎么找到他?” 听霜颇有灵性地点了下。 裴凌说,听霜和碎荆皆为他所作,云念也听扶潭说过上品宝剑是生了灵智的,或许听霜与碎荆可以互通。 她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胡乱绑好散开的发髻。 扶潭真人和江昭还没动手拦她,云念已经跳上了听霜:“走!” “云念!” “师妹!” *** 周围是燃起的熊熊烈火。 已经打了快一天了。 黑衣人又是一剑捅入白衣少年的右肩,将他狠狠钉在地上。 谢卿礼挣扎着,却瞧见那人长身玉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当年你打不过我,现在你依旧打不过我。” “你娘拼尽全力护的,便是一个这般的废物,我捏碎了她浑身的骨头,她都没有说出你的一点消息,可你就这般能耐?” 谢卿礼已然疯魔,眼里都是杀意。 “滚!闭嘴!不许提她!” 黑衣人蹲下身,迎着少年恨极赤红的眼,像以往那般拍了拍他的脸,是极尽羞辱的模样。 “你总想着逃跑,可这般弱小的你能跑到哪里?我可以废了你第一次,便能废了你第二次。” 他站直了身,脚踩着少年腰腹间的伤口,微微用力,殷红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 他抬起了手中的剑,“小崽子,这次你别想再出来了,我会打碎你的腿,将你永远困死。” 谢卿礼紧抿着唇,死死盯着执剑的人,强烈的恨意化成浓重的杀气,汇聚在他右手握着的 剑身之上。 而戴着兜帽的人毫无察觉。 赤红的剑即将落在谢卿礼的中元穴之时,少年的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威压,一鼓作气破开那人的灵力压制。 他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古朴的剑身微光闪烁,在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谢卿礼已经将他狠狠击飞。 黑衣人撞毁了身后立着的石柱,瞧见谢卿礼的剑意后,瞳孔微缩:“你,你修的是——” 少年的衣袍在烈火之中翻滚。 他面无表情,看不见自己苍白的面色和遍体鳞伤,看不见自己右侧腹部可容纳一拳的血洞,看不见身上从左肩一路划到右腹的伤口。 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戴着兜帽和面具的人。 那是他寻了这么多年的人。 “杀戮道。” 他以杀戮为道,在杀伐中觉悟大道,违逆世道,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 成为强者,杀了他。 魔纹爬满了他的脸,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 黑衣人横剑想要抵挡,赤红的剑与少年手中的古剑相碰。 “咔嚓——” 他亲眼见到跟随自己百年的剑身上爬上了一道道裂纹。 随后彻底瓦解,一片片掉落在地。 “你,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碎荆穿透了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身后的巨树之上。 血滴喷溅在少年的脸上,谢卿礼的眼前一片红。 他扭转着剑柄,连带着剑身也在那人体内旋转了一圈,如愿听到了眼前人的痛呼声。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那几年,他每次见到他都会说这句话。 ——我会杀了你,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在黑衣人颤抖的痛呼声中,他拔出剑,剑身缓缓下移。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谢卿礼抬眸,勾出了温柔的笑意。 在此时此刻,却宛如厉鬼。 他笑:“你不能死的太便宜。” 他猝不及防地捅入那人的右臂,在一片喷溅的血水中,和着他喑哑的嘶吼声,少年握着剑柄下压,竟直接震碎了他整条右臂的骨头。 一声大过一声的惨叫之中,他故技重施,震碎了他的左臂、左腿、右腿、颈骨、椎骨…… 直到血水顺着古木留下,没过了少年的鞋底。 他抽出剑,被震碎了浑身骨头的人如一滩烂泥般下滑,已经看不出来人样。 “疼吗,你疼吗?”谢卿礼蹲下身,拽住那人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他笑得肆意,眸中泛着水光。 “我问你疼吗!你为何不说话!” 黑衣人一脸恨意地看着他。 浑身的骨头被震碎,下颌也被他碎成渣渣,涎水夹杂着血流了满身。 谢卿礼旁若无人地笑了一会儿,随后拽着宛如烂泥的人,拖着他朝某处走去。 火花燃烧了他的衣摆,他毫无反应。 他拽着那人一路穿过长廊,像是在自家一般悠闲,穿过幽深的密林,踏过无数的尸骸,血痕在山路上蜿蜒。 他来到了山崖边,眺望着下面看不到底的深渊。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他旁若无人般自问自答:“下面有鬼牙兽,它们抓到猎物会不急着先弄死,而是今天吃一条腿,明天吃一只手。” “它们的口水有疗伤的功能,会想办法吊你一命,直到你的身上没有什么能吃的,才会一口——”他忽然弯腰,对上地上躺着的人惊恐的双眼,唇角咧开柔和的笑。 “咬下你的头啊。” 尾音被他拖长,从容貌绮丽的少年口中说出,像是在跟自家的长辈撒娇一般。 “但你放心,在你被咬死之前,我会下去将你带上来,装进罐子,放入食人蚁,日日夜夜啃噬你,如何?” “啊……啊……”那人张着嘴想要说什么。 谢卿礼弯起眼眸,“我送你下去好吗?” 他像是蹴鞠一般,脚下轻踹,无骨的人便直挺挺滚落下去。 谢卿礼听到巨物落地的声音,他等了几息,如期传来野兽嘶吼拖拽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脚下已经淌了一大片血,浑身湿淋淋的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 杀意逐渐吞噬了他,他执剑的手在颤抖。 还不够,还不够。 只杀他一人还不够。 那些人呢?那些人呢? 那些背叛的人呢? 身后传来惊恐的声音:“你——” 谢卿礼回眸。 那人瞧见他的模样后瞪大了眼:“魔……魔!” 谢卿礼勾了勾唇,微微歪头,像是喟叹: “找到了。” 叛徒。 他飞身上前,冰冷的手攥住温热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扭断了他的头。 身后的密林之中冒出了数个人头。 他们穿着寻常的麻布衣衫,像是刚干完活回来,肩上还扛着农具。 在这满是尸骸的地方出现根本不合理,但谢卿礼已经杀红了眼。 他看到的不是粗布衣衫。 而是一身身绣着鸟头的黑衣。 他看到的不是一张张惊恐的脸。 而是一个个冷漠的人。 他听到的不是慌乱的哭泣与求饶。 而是不屑与鄙夷的一声声谩骂: “一条贱命,别弄死就成。” 谢卿礼笑得胸口都疼,呼吸不上来,窒息感让一张如玉的脸憋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错,错的是这些人,是这些恶心到骨子里的人,是这些烂到泥里的人。 是这些臭虫,是这些废物。 他为何不能杀了他们? 他要杀了他们! 呼啸的风将整个林间的枝叶掀起带动阵阵哗啦的声音。 剑光所过之处,倒下一具具尸骸。 鲜血填满了剑身的沟壑,玄铁所造的古剑周身寒凉,死于它剑下的人浑身覆盖了霜花。 没有人知道谢卿礼修杀戮道。 他真正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飞升成仙的大道,而是灭世的杀戮道。 此道会影响他的神智,让他慢慢丧失人性,放大他的心魔,令其逐渐被心魔缠身。 裴凌让他看到的天命,是谢卿礼早就预料到的。 他迟早会失去人性。 直到彻底成为魔物。 但成为魔物前,他要杀光—— 所有该死的人。 密林里面有许多人,他的脸上尽是温热的血,血腥气息让他兴奋,大脑极度活跃,满心满脑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不知道杀了多久,那些人在他手下毫无反击之力,被他一击致命。 只除了—— 一人挡下了他的剑。 谢卿礼歪了歪头,眼前血红模糊看不清,能隐约看见是个女子的身形,但落在他的眼中,他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五官模糊。 她的声音模糊。 她没有哭,在喊他,在用剑阻拦他。 谢卿礼笑了,笑意浮于表面。 “你想活?” 在他的剑下,无人能活。 他挥剑劈斩过去,带了十足的杀意。 那女子迅速退开,却还是被他的剑意刮蹭到了右臂,留下了一道伤痕。 他听到低低的一声痛呼。 “师弟……” 谢卿礼茫然停顿。 “师弟,我好疼啊……” 他捂住了头,尖锐的疼痛像把利刃一般狠狠钻着他的大脑。 他呼吸颤抖,遍布血污的手背上覆盖上温暖的柔软,面前的女子握紧了他的手。 她…… 大胆! 她竟敢碰他! 他的手遏制住她的脖颈,冰凉似寒霜的手触碰到少女的柔软,好似温度都被融化了些。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怎么都收紧不住力道。 “师弟,我流血了……” 她流血了。 她握住他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 “师弟。” 谢卿礼指尖轻颤。 “我是云念。” 他一时疏忽,一股温暖的灵力便涌入了自己的大脑。 那股灵力像是春水,极为柔和温暖,灵敏地窜入他的识海,仔细谨慎地替他拔除着一直在他脑海中作祟的东西。 谢卿礼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像是某种花的味道。 脑海里下意识对上了人脸。 是一张极为清丽的脸,笑盈盈地将灵丝绳系在他的手腕上,对他说: “谢师弟,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眼前的血红散去,少女的容貌显露,五官明媚,一身青衣。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唤他: “师弟,我找到你了。” 是云念。 她找到他了。 “师姐……” 少年的呢喃声极为虚弱。 云念修为不够,尚不能替他完全清除,但暂时压制还是没问题。 她听到他在喊她。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朝她砸下,血腥气混着少年的气息像网般将她包围。 “谢卿礼!” 云念艰难地扛起他,瞧见谢卿礼长睫垂下盖在眼睑上,俨然一副昏迷的模样。 她没听到警报声,证明他暂时没有生命安全。 云念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如她进入听霜剑境的时候。 裴凌从白雾中走出,依旧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他看了眼云念肩膀上靠着的人,道:“他的考验,通过了,碎荆剑是他的了。” 云念问:“前辈给他的什么考验?” 裴凌答的很快:“初心。” 云念皱眉:“什么?” 裴凌道:“剑心这种东西,可以是一种信念,可以是一种能力。你的剑心是保护他们,这是你的信念。而我要让谢卿礼参悟的剑心,是在铸成大错前醒过来。” 修杀戮道,势必会被心魔吞噬。 但谢卿礼不能弃了此道。 倘若一切都注定会发生,裴凌希望,他能有从心魔中醒来的能力。 不要成为被杀戮道驱使的魔物。 裴凌叹气:“你在剑境中看到的,也是我预知的天命。” 云念面无表情。 她当然知道那是未来会发生的,她的任务便是阻止这件事。 裴凌诧异抬眸,“你竟一点也不害怕?” 云念:“我不会让这些发生的。” 裴凌愣了愣,随后轻笑了声,目光复杂道:“我没看错人。” 云念没工夫听他打哑谜,拉着谢卿礼便要离开。 “欸,等等。”裴凌叫住了她。 云念并未回头。 裴凌支支吾吾道:“若可以的话,能帮我去休宁城……看看吗?” 云念知道他的意思。 裴家满门死后,就葬在休宁城。 “好。” 裴凌松了口气,许久以来的心结疏散了些道:“走吧,听霜和碎荆会护送你们出去,让这小子别找我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三千年来的等待。 他等到了。 白芒消失,听霜将云念和谢卿礼带起,碎荆在前面开路。 在故陵剑墟关闭的前一刻,云念抱紧了谢卿礼,冲出了传送通道。 故陵剑墟再次关闭,下一次打开,又是三百年后。 来这里的人又会换一批。!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2 章 琴溪山庄一 第22章 林径幽深,微风卷起满地落花。 云念今日照旧要去藏经阁。 她来到主殿,向守阁的弟子出示了弟子玉牌之后便进了藏经阁。 故陵剑墟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江昭似乎是说了在剑墟中的那些事情,扶潭真人和几位长老前去探查了传送阵法。 可什么都没发现。 一切都毫无痕迹,就好像只是个巧合。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进入翠竹渡的,云念也没想明白。 她对此的解释是,或许这就是男主的气运,无论在哪里都能碰到众人难求的机遇。 而江昭和苏楹在十天前便离开了玄渺剑宗下山除魔了,踏雪峰又只剩下她自己。 还有个重伤昏迷的谢卿礼。 她在五天前去了休宁城,拜祭了裴家人,算是圆了裴凌的心愿,随后便一直待在这踏雪峰上。 这几日云念清晨起床先去看谢卿礼醒来没,随后便来到这藏经阁,一待便是一整天。 她接着昨晚还未看完的书继续。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念坐在青砖上,身旁又是摞瞒了不少的书。 她的眼前有些花,一个个字落在眼里重影起来。 系统:【这藏经阁里不一定有记载,关于那鸟头,连你师父扶潭真人这般学识渊博的人都不曾见过,你也别给自己压力了。】 云念放下书捏捏眼角:“我得帮他想办法。” 系统沉默了。 书中的谢卿礼黑化的突然,这个世界的任务评级并不高,他们都以为云念可以应付的来。 可如今出现了新的势力,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系统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太辛苦:【我用积分帮你探察一下。】 云念秒变星星眼:“爹,你是我亲爹!” 系统:【……】 系统消耗积分,将整个藏经阁的藏书扫描进数据库。 它看着快速变少的积分,越发觉得这次的任务不划算。 这简直就是单赔本生意啊! 人工智能终究比人力要好,云念等了不过半个时辰,系统便跳了出来。 【找到了些东西,我觉得应当是你要找的。】 云念立马来了精神:“你说。” 【这鸟头像是一种灵鹤,相传是仙界帝君用仙笔所画从天梯投入修真界的,叫金尾鹤,是祥瑞之兽,给人间带来福祉。】 “还有呢?” 【这种鹤数量稀少,仅剩的三只隐居在南泗城外的不舟渡,五百年前突然消失,后经查证是被人给抓走了。】 “什么人抓的?” 【不知,但相传对此鹤不敬之人会受到天帝惩罚,因此人间百姓对此鹤尊崇有加,这么多年来便连魔域和妖域也从未抓过它们,所以……】 云念懂了:“所以,抓它们的人很有可能与这组织有关?” 【对,金尾鹤毫无战力,且身体脆弱,便是当灵宠也不易养活,不会有人敢冒着仙神震怒的风险去抓几只一无是处的灵鹤。】 【何况,我还查到了些,近一百五十年间频繁有修士失踪,失踪的还都是剑修。】 系统加重“剑修”二字。 云念:“这和那组织有什么关系?” 【书中只记载了片面,一平民曾看到,抓人的是带着兜帽的黑衣人,腰间挂着刻着鸟头的玉牌。但至今没有找到一人,除了这人的证词没有丝毫线索,这也便被搁置了百年。】 【而且最早的失踪案,发生在南泗城。】 又是南泗城? 云念若有所思。 五百年前金尾鹤消失。 修士们失踪,偏偏消失的只有剑修,而她在剑境中与那人交手过,那人是个剑道大能。 修士失踪最早发生在南泗城,金尾鹤也是在南泗城的不舟渡失踪的。 【或许你得去南泗城一趟了,但南泗城在许多年前爆发疫病,几乎成了座死城,这么多年……不一定能剩下什么线索了。】 云念眉心微拧。 目前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些,谢卿礼现在还没醒,也不知他有什么计划。 “我知道了。” 她起身,将身旁的藏书整理好放回原处。 *** 谢卿礼醒来之时,身上是柔软的薄被,周围燃着安神的香,好似还能闻见一丝云念的气息。 他躺了许久,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被褥上,侧首看过去。 碎荆被安置在他身侧的薄被上,微弱的剑意环绕着他,察觉到他醒来后,剑身微微震动着想要来蹭他。 她甚至还给碎荆盖了个小被子,用丝绢垫成枕头。 谢卿礼知晓有人说,上品宝剑的剑意能蕴养经脉。 也知晓这是谁放的,因为除了她,怕是无人能做出给剑盖被子垫枕头这般无聊的事情。 谢卿礼看了许久。 碎荆已经认他为主,他能感知到碎荆的剑身中无一丝杂物。 裴凌留在上面的分魂已经消失了,应当回到了他的本体。 他会在哪里呢…… 谢卿礼握紧了手,指节被捏的声响。 他坐起来,上身光裸缠着白布,他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谢卿礼不是很在乎这些伤,在云念看来伤的很重,对他而言不过家常便饭,有口气喘着就行。 他掀开薄被正要起身下榻,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人走了进来。 她似乎是没想到他醒了过来,瞧着有些惊讶的模样。 “你醒了?”云念急匆匆走过来,瞧见他连被子都掀开了的时候皱了下眉:“你还得再养养,近些时日不要乱走动。” 她拿过一旁的靠枕,按着少年的肩膀小心垫着。 “你伤的太重了,先安心在踏雪峰养伤。” 云念碎 碎念,弯腰替他掖好薄被。 她垂下的发丝就在眼前晃悠,谢卿礼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体香。 白皙似雪的脖颈纤细,伤口已经愈合。 谢卿礼一言不发地任凭云念动作。 云念抬眸,瞧见他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默了默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少年唇色苍白,虚弱笑道:没有,师姐很漂亮。?[(” 他顶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着这么恭迎的话,却一点也不让人不觉得虚假。 云念脸一红,这才惊觉两人坐的很近。 她低头便能瞧清楚少年未着衣衫的上半身,宽肩窄腰,纵使腰腹间缠着白布,依旧挡不住肌理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线条蜿蜒向下…… 系统:【云念!】 云念连忙别过头。 想不到谢卿礼看着精瘦,该有的是一点不缺。 浑身上下都是少年蓬勃的生命力。 在这种美.色的诱惑下,云念只能告诉自己做个人吧。 谢卿礼似乎笑了声。 云念没听清,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看他。 “你笑——” “师姐。” 两人一起开口。 谢卿礼脸上的笑意淡去。 云念不知道为何,便也忽略了自己还没说完的话,讷讷点头:“我在,怎么了?” “伤还疼吗?” 云念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来,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脖颈处。 他指的是在碎荆剑境之中,他刺她的那一剑。 其实只是流了些血,并不严重,就连疤痕也早已消退。 “没事,不疼的。”她弯起眼笑笑。 谢卿礼想起了在剑境中的事情,裴凌说云念会是他的转机。 裴凌激他使用杀戮道,他丧失神智,一遍又一遍陷入当年的心魔之中,明明已经那般癫狂,在险些杀了她的前一刻竟然收了手。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为何偏偏是她? 谢卿礼并未说话,神色在云念看起来有些沉闷。 屋内安静,只剩下安神的熏香袅袅上升。 云念有些尴尬,便想着找话题:“你昏迷了快一月,师兄前几日和苏师姐下山去了。” “嗯。” 云念:“……” 少年你倒是再说句话啊。 云念其实很想问在剑境中看到的那些事情,比如那兜帽人到底是什么,为何要抓他,对他做了什么? 但总怕戳他伤疤。 她心下犹豫着要不要问,搭在膝上的指尖无意识揪在一起,尽数落在少年眼中。 “师姐,带着兜帽的那个黑衣人,是我的杀母仇人。” 清润的少年音唤回了她的意识,谢卿礼的神情无波澜,好似在说今日吃什么一般淡然。 反而是云念不适应了:“我……” “我阿娘死后,我被他带走囚禁了几年,后来逃了出来,一路隐姓埋名,一年前行踪泄露重伤昏倒在玄渺山下,被第十二门的师兄们捡了回来。” 云念其实心里早有准备,但听他说出来,终归是有些不同。 他用短短几句话带过的却是他的大半个童年,可谢卿礼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们是个组织,这些年我一直在查,一无所获。” 谢卿礼敛眸,目光落在薄被之上。 屋内静了好一会儿,他知道云念应当是在想办法安抚他。 谢卿礼其实并不需要她安慰。 搭在薄被上的手背上覆盖上温暖,她的手很小,与他的手交叠在一起,像是他反转掌心便能将她全部包裹在内。 他抬眸。 云念道:“我知道,我查到了些东西。” 眼前的少年与剑境之中浑身是血,已然杀红了眼的人重合。 云念细声说:“我会帮你一起找到仇人,你放心,如今你拿到了碎荆,修为必能一日千里,无人能再伤你,玄渺剑宗也会保护你的。” 她的手是温暖的,与他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卿礼的指尖在颤抖,云念毫无察觉,还在想办法安抚他的情绪。 可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叩响。 云念咽下了口中的话,与谢卿礼对望一眼。 “师姐,开门吧。” 他知晓来人是谁,云念也知晓。 云念打开屋门,扶潭真人就站在屋外。 他摇着羽扇进来,瞧见谢卿礼已经醒来后挑了挑眉:“你竟醒了?” 以他那去了半条命的伤势,扶潭真人以为他须得再躺上半月才能醒来。 没想到一月便醒了。 扶潭感慨:“年轻人身子当真是好。” 他迈步进来,扼制住谢卿礼想要起身的动作,将他按在了靠垫之上。 “你的伤还未好,歇息吧。” “是。” 扶潭真人看了眼自家小徒弟,又看了眼谢卿礼。 秉持着前辈的身份,他问:“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卿礼摇头:“都已好了,多谢真人关心。” 扶潭点点头。 他笑眯眯问:“小谢啊,你此番得了先祖裴凌的指点,年纪轻轻便觉悟了剑心,实乃天资出众,这等奇才埋没在第十二门,我这颗心实在不安。” 云念冷漠脸。 又来了,他又来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扶潭真人道:“此番三大峰都有意收你为徒,拜入内门接触的剑法也更多,你看你中意哪家啊?” 他一脸暗示,不断朝云念那边看,示意谢卿礼这踏雪峰可是有云念。 云念眼角微微抽搐。 谢卿礼的余光看了眼云念,又将视线挪回扶潭真人的脸上 。 答案其实很明确,他来玄渺剑宗的目的便是进入三大峰,无论是哪一个都无所谓。 扶潭:“我于剑道一术上也算是大能,你若拜入我踏雪峰,我可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你,百年内必让你成为这一辈弟子的佼佼者。” 只有云念知道,根本要不了百年。 谢卿礼只用了十年便成为了剑道第一。 修真界继裴凌后唯一的渡劫修士。 屋内很安静,扶潭真人一脸期冀地看着谢卿礼,云念的视线也在他身上。 谢卿礼望着云念,道:“弟子选择踏雪峰。”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卿礼本就该是她的小师弟。 云念笑了笑。 扶潭真人的笑容几乎要从嘴角咧到耳后根:“好!爱徒你好好休息,师父去帮你向灵药阁取上品仙丹来疗伤!” 他步履匆匆便要出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回来。 扶潭真人将两张请帖递给云念和谢卿礼:“这是人族的皇帝送来的百花贴,在琴溪山庄设宴,邀天下贵胄和宗门前来相聚,每十年都有一次。” 云念接过那两张请帖,上面赫然写着她和谢卿礼的名字。 她是知道琴溪山庄的,坐落在雁平川,整个雁平川有四分之一的地方都囊括进了琴溪山庄。 琴溪山庄每十年开一次,有几千年的历史,最初的庄主是谁至今无人可知,不过如今隶属于皇族。 更重要的是,修士虽然尚未飞升仍属于人族,但又独立于人族。 一旦觉醒灵根修仙后,便不归皇帝管辖,犯错了也交由仙门处理。 因此人族的权是被分成两份的,掌管大多数平民的皇族,和掌管少部分修士的仙门。 琴溪山庄说白了就是皇帝拉拢仙门的手段,仙门也会卖面子给皇帝,每次都会派出弟子前去赴宴。 扶潭真人道:“今年设宴玄渺剑宗被邀请了不少人,你和谢卿礼在故陵剑墟表现出彩,皇帝想必也有所耳闻。江昭和苏楹也在名单上,我已派人传信,他们除魔完毕后就会赶去。” “你二师兄,四师姐和五师姐在外历练,因此皇帝并未派人送贴。” 云念眼眸一亮。 这是带薪休假啊。 她将谢卿礼的那一张请帖递给他:“师弟,我带你去玩啊。” 扶潭真人敲了她一脑壳:“玩玩玩就知道玩,琴溪山庄正式开始在一月后呢,先让你师弟养好伤!” 云念捂住脑壳:“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了新弟子就不宠我了吗?” 一提起谢卿礼,扶潭真人越看这孩子越顺眼,只觉得这弟子乖巧的让人心软,恨不得将一身修为都教给他,来日必能成为大能。 他拍了拍谢卿礼的肩膀,颇为慈爱道:“乖孩子休息吧,为师先走了。” 谢卿礼垂眸:“是,师父。” 扶潭真人超大声:“欸!” 他乐的肩膀微颤,刚走出门,房门还未关上,云念和谢卿礼便听到了他醇厚狂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踏雪峰出息了啊!” 云念:“……” 谢卿礼:“……” 屋内只剩下两人,两人对望一眼,皆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念眼眸弯弯,喊了声:“师弟。” 谢卿礼的唇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 他应了声:“师姐。” 他是踏雪峰的弟子。 云念是他的师姐。 心尖上像是淌过一层暖流,连经脉都好似没有那般寒凉,时隔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正常人的情绪。 是愉悦的。!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3 章 琴溪山庄二 第23章 一晃又是一月过去,如今已到了九月,天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炎热。 扶潭真人的效率确实很高,取来了上品的仙丹,谢卿礼的伤在他的帮助下也很快恢复,半月前便已开始练剑。 云念在修行上也勤奋了许多,经过在剑境中看到的那些,心境终归是不太一样了。 以前总想苟命做任务,如今倒是知道修真界强者为上了。 她只有变强,才能阻止一切。 从故陵剑墟出来后,她一举便冲破了元婴期,悟了剑心,得了听霜这柄上品宝剑,修行起来也比之前要快上许多。 夜晚降临,结束了一天的练剑,云念四仰八叉瘫倒在屋内的软榻上打着瞌睡。 系统看不下去了:【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谢卿礼的伤也好了,你准备何时动身去南泗城?】 云念翻身侧躺着,双目微阖道:“在去南泗城前,我需要先办些事情。” 【什么?】 去琴溪山庄啊,五天后就是琴溪山庄设宴的时候了,我想提前几天去,带谢卿礼在雁平川玩玩,救赎美强惨计划还没进行几步呢。?” 系统:【……行,你说的有理。】 云念翻身抱住被子:“累了,睡觉,我和谢卿礼约了明天去雁平川。” 系统识趣闭嘴。 屋内的呼吸声很快便规律起来。 第二日下午,到了约定的时间。 云念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谢卿礼已经来了。 她刚走出小院便瞧见了站在树下的少年。 他已是踏雪峰的弟子,但今日却未穿宗服,而是照旧穿着自己的白衣私服,身形挺拔修长。 瞧见她后,他扯出笑意:“师姐。” 云念几步小跑来到他身前,微微仰头看他:“我们出发去雁平川吧,我带你玩几天,然后我们再去琴溪山庄。” 谢卿礼垂首看她,今日她换了一身深绿的衣衫,将肤色衬得越发白皙,发髻上插着根玉簪和几个小发夹。 缺了那两只小绒花,他记得云念最喜欢戴的绒花是梅花的形状,能迎风微振。 那两只绒花戴在她头上很好看,随着她的走动震动,灵活又生动,但却不知丢在了故陵剑墟的哪里。 谢卿礼收回思绪敛下眸色,在云念的注视下弯了弯唇,点头:“好,师姐。” 云念也笑了起来:“走。” 雁平川地处南北交壤之地,距皇帝居住的都城不远,但离位于极北的玄渺剑宗挺远,两人御剑飞了将近半天。 此时已经傍晚,两人出发的也晚,御剑到这里之时天色已经微沉。 云念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他一串。 她指了指前面:“那里拐角处有一家客栈,里面的饭简直绝了,我觉得你会很喜欢。” 谢卿礼问:“师姐来过雁平川?” 云念点头:“十五年前,我大师兄便是在 雁平川外除妖,为保百姓战死的,尸身至今没找到,师父每年都会来,五年前我跟着来过一次。” 两人边走便聊,云念小口咬着糖葫芦,从谢卿礼这个角度看,只能瞧见她微鼓的脸颊。 谢卿礼尝了口糖葫芦,入嘴尽是甜腻,多了丝酸意在舌尖。 从未吃过这种东西,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来。 “师弟,明日我带你去吃——欸!” 云念的话还未说完,一人从拥挤的人群中窜出,兴许是未看到她,直挺挺便撞到了她身上。 她一时不察,由于惯性踉跄了几步。 少年反应很快,下意识便伸出了手扣住她的肩膀。 “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 云念的糖葫芦被撞落在地,她看了眼脚下沾着尘土的糖葫芦,又瞧了早已跑远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柳眉微拧。 是个孩子,背影很瘦,个子不高。 他跑的很快,身量也小,一溜烟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谢卿礼寻着她的目光看去,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嗡鸣。 他未有动作,衣袖被人扯了扯。 少女微仰小脸,“我们去吃饭吧,顺便住店,天都要黑了。” 云念拽了拽他的衣袖,似是无意纠缠的模样。 谢卿礼的脸色变得很快。 他看了眼地上的糖葫芦,道:“好。” “快走快走,我好饿啊。” 云念拉着谢卿礼的衣袖便要带着他离开,少年却在此时分毫不动。 他并未跟上来,云念回身迟疑看去。 “怎么了?” 握着他衣袖的手被人扯下,他牵着她的手腕回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云念满脑子雾水跟着他走。 直到随着他来到了一处小摊前,看着熟悉的店家,云念弯了弯眼。 她指着糖葫芦问他:“你还要吃吗,这些吃多了不太好。” “给师姐买的,师姐的糖葫芦被撞掉了不是吗?” 云念一愣,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些事情。 谢卿礼已经付了钱,将糖葫芦递过去:“师姐,你的。” 他手上的糖葫芦裹着薄糖,在夕阳下晃着粼粼的微光,甜腻的味道在云念这个位置都能闻到。 但她喜欢吃甜食。 笑意迅速在脸颊绽开,云念接过他递来的糖葫芦。 温暖的指尖与他冰冷的指腹在不经意间触碰,她丝毫未曾察觉,咬下一口糖葫芦笑得双眼眯起弯成月牙。 谢卿礼的指尖轻颤,张开的手微微蜷了蜷,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快他一步走在之前,谢卿礼跟在她的侧后方,余光瞧见少女的睫毛纤长浓密。 谢卿礼的眸光软了下来,学着她又轻咬了口糖葫芦,那些甜意在唇齿间漾开,好像也没有方才那般腻了。 云念带着谢 卿礼来到客栈,大堂内人不算少,她找了个角落坐下。 吃饭时她依旧话不少,夹过一块鸭肉放在谢卿礼的碗中。 “雁平川的板鸭才是一绝,我们在玄渺剑宗吃的不算正宗,师弟尝尝这里的。” 她凑近来,眼睛乌黑明亮,他可以从她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脸。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兴许是目光太灼热,少女疑惑开口:“你尝尝啊。” 谢卿礼回过神来,微微别了别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喉结微微滚动。 “嗯。” 鸭肉很软很糯,因为处理得当不算油腻,皮被烤的焦脆,还能尝到一丝蜜意。 她总喜欢吃这些。 窗外人来人往,街上的小吃混杂的气息飘来,和着面前的饭菜。 他们便一边坐在窗边吃饭,云念一边笑盈盈跟谢卿礼说着闲话。 许是担心冷场,她的话很密,净挑些有趣的事情讲。 就如此时,她眉眼生动绘声绘色:“当时我和二师兄去洛南郡除魔,我们遇到了个落难小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一路上二师兄对她颇为照顾,还扬言要娶她,结果你猜怎么着?” 谢卿礼颇为捧场:“师弟不知,发生何事了?” 云念来劲了:“我们要找的那魔头便是那小姑娘,人家其实是个身高九尺的彪形大汉,还将二师兄的衣服都扒了吊在悬崖上,说他是个满脑子废料的,让他醒醒脑子哈哈哈。” 谢卿礼勾了勾唇,给云念添了杯茶:“那二师兄后来怎么样了?” 云念抿了口茶道:“二师兄冻了一晚人都傻了,醒来后将那魔头一拳打到树上抠都抠不下来,心里还是觉得丢人,便下山除魔去了,半年都没回来。” 谢卿礼道:“二师兄倒是气壮山河。” “那可不嘛,二师兄生的可有你两个壮,等你见到他便知晓了,他人很好的,一定会很疼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多是云念说,谢卿礼听。 她的话很多,却一点也不显得聒噪,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侧,驱逐了些客栈的嘈杂,他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两人坐在窗边,轩窗半开,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卷起两人鬓边的发丝。 云念讲了许久,唇干舌燥也终于知道歇息了,胳膊撑在窗台边,仰起白嫩的小脸望向窗外。 圆月高悬在虚空之中,外头行人来来往往,即使是这个点,外头的人依旧不少。 “师弟,你去过破岳城吗?” “并未。” 云念将下颌抵在胳膊上,并未看向谢卿礼,只是望着夜幕中的圆月。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今晚的月亮好圆,破岳城有座山特别高,站在顶上好似伸手便能碰到月亮,在那里看月一定很美,日后我带你去看看。” 谢卿礼放下竹筷。 他胃口不大,吃一些便饱了,今日却在她的陪同下吃了许多。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只有他们两个。 谢卿礼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圆月皎洁,冷星闪烁,明日应当是个大晴天。 她趴在窗台上,银光落在脸上,一半是客栈内的烛火,一半是如练的月光。 月亮在空中。 她在身边看月。 而他在看她。 谢卿礼的心很平静。 不知为何,在她身边之时,好像什么都不用多想。 她没说话,他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陪她一起看月,看窗外形形色色的人。 两人就这般又坐了会儿,久到周围吃饭的人走了一桌又一桌。 方才还在看月的人突然转了过来,侧脸趴在交叠的小臂上,下颌有些红痕。 “师弟,我有些困了。” 声音很软很低。 谢卿礼笑了笑,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透,她今日又御剑了许久,累是肯定的。 他招了招手,示意跑堂小伙儿来收拾桌子:“师姐,去睡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云念站起身,毫无形象地揉了揉小腹。 她眯了眯眼,揉了揉自己有些微酸的脖颈,浑身上下都是慵懒:“你也早些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谢卿礼点头:“好。” 他目送少女揉着小腹上楼,在云念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处,少年收回眼。 谢卿礼转身出了客栈,懒散地在街上四处走着。 雁平川宵禁较晚,此时外面仍然有不少摊贩。 高挑的少年走在闹市中着实显眼,来来往往不少人看去,谢卿礼有些不耐烦,索性冷下了脸。 他长得俊秀,但不笑时候显得太过阴郁,目光落在人身上,寒意从脚底涌上头顶。 周围人慌忙避开视线。 谢卿礼漠然收回眼。 他转了许久,总算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 掌柜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 桌面被人叩响,他不耐烦地抬起头:“谁啊?” 入眼是个身量极高的少年,他垂着眼看他,明明面无表情,掌柜却觉得好似被毒蛇盯上了一般,脊背发寒。 他慌忙站起身:“公子,您是要买首饰还是定制啊?” 谢卿礼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图纸递过去:“能打吗?” 掌柜接过去。 图纸上赫然是对绒花,模样极其繁复精致,垂下的流苏也不显多余,增了丝仙气。 谢卿礼道:“绒花上的花瓣一片也不能少,瓣身薄如蝉翼,能迎风微振,五日内做好。” 掌柜的一脸难像:“公子,先不说你这首饰极其繁琐,五日内不一定能做好,便是这‘瓣身薄如蝉翼’,便是金蚕银也做不到这般,这银料我就寻不来。” 他的话刚说完,少年递过去个木盒:“可以吗?” 掌柜方一打开,便被耀眼的银光晃了双眼,瞧见盒中所放的东西,下颚微张不敢置信。 这,这,天丝银!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天丝银,这可是锻器的好料子,便是万颗上品灵石也难寻一片,便连皇宫的国库里也只有三片。 这少年竟一下便拿出两片,用来打个首饰? 怕不是个有钱的傻子吧! 但人虽然傻,有钱就是爷。 掌柜的扭扭捏捏:“打是能打,但五日实在……” 一个乾坤袋被扔在他怀中,掌柜连忙打开。 满满一筐的上品灵石,够他这店十年的净利润。 “现在能吗?” “能!当然能,必须能啊!” 他收起乾坤袋,笑得谄媚:“别说第五日,三日便可给公子交货!” 谢卿礼眯了眯眼:“若交不了货,我便移了你的头。” 掌柜:“……公子说笑了哈哈哈。” 他目送着白衣少年离开,屋内的寒意骤然消散,掌柜拍了拍胸口。 太瘆人了,长得如玉般俊秀,心怎么这般黑。 不过出手倒是大方。 他又打开了那乾坤袋,笑得双眼都眯起了褶。 今日赚大发了,连银料都省去了。 *** 云念收拾完自己躺在榻上,窗户并未关严,夜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吹散了满屋的燥热。 雁平川比之玄渺剑宗要热上许多,她沐浴后仍觉得燥热。 云念闭眼让自己静下来。 心静自然凉。 系统也并未出声,屋内寂静。 昏昏欲睡之际,窗口的缝隙处悄然飘进奇异的香味,丝丝缕缕沿着云念的鼻腔往里钻。 云念皱了皱眉,翻身抱紧了被子。 劲风自窗外拂来,烛火被熄灭,蜡油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落在了檀木卓上。 幼小的身影从窗口爬进,像是无骨一般挤进狭小的缝隙,四肢扭曲,瘦削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倒映在青灰的地板上。 它攀爬着朝床榻而去,干燥杂乱的黑发垂下遮住脸颊,来到了床边,朝榻上安然侧睡的少女伸出了手。!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4 章 琴溪山庄三 第24章 客栈之内。 少年微垂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床榻一言不发。 人已经被带走了许久,如今已快夜半时分。 窗户半开,夜风卷起他的碎发。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下颌紧绷着,周身的气压低的骇人。 谢卿礼掀开薄被,底下塞着一张纸条。 ——“我无事,你速回玄渺剑宗请师父来,勿要在此逗留。” 谢卿礼快速扫完那张字条,指尖轻燃起灵火,余烬落在青砖上,被夜风卷走。 圆月高升,清透的月光洒进来映在少年身上。 他看向手腕上的红绳,那根红绳他一直没摘。 云念的气息若有若无,但还在雁平川。 谢卿礼盯着看了许久。 他很讨厌别人在他眼皮子下耍花招,尤其动了不该动的人。 少年转身,大步朝窗边走去,推开窗子一跃而下,雪白的衣角翩跹而过。 而这厢,云念已经要被颠吐了。 她被一人抗在身上,能清楚闻见那人身上的腐臭味,像是刚从下水道中爬出来一般。 而这人还没她高,说是扛着云念走,不如说是顶着她,云念伸手就能够到地面。 这小土豆力气还不小,但她实在难受的很。 他跑的太快了,身上好似根本没有骨头,像是一坨烂泥在托着她,云念使不上力,被倒吊着头朝下,浑身的血液都好似涌向了大脑。 并且他身上还超级无敌巨巨巨难闻。 【你忍忍吧,不是你想来的吗?】 云念悄咪咪捏住鼻子:“我后悔了,我悔不当初,我悔的肠子都青了。” 不知走了多久,云念察觉到他的速度变慢。 她睁开眼偷偷看,发现他带着她钻过幽深茂密的林子,来到了一个悬崖。 然后—— 抗着她跳了下去。 云念:“!!!” 她拼命遏制住自己的尖叫,闭眼死也不看下面。 可他们根本没有落地,在距离地面几寸之地,好似一团水包围住她,到达了另一个空间。 【是个阵法,那悬崖是假的,是为了掩盖这里的存在。】 云念快吐了:“哦,还挺高级。” 那人到了目的地后,弯腰将云念朝地上一扔。 云念咬牙。 拳头硬.了。 庆幸的是,他将她扔下后布下阵法便离开了,并未在此处多逗留。 云念被他摔得脊背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不耐烦地挪了挪。 那根手指追上来又戳了戳她。 云念恼了:“你烦不烦啊!” 她睁开了眼。 是个青年。 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面如冠玉,眉眼算不得出挑, 但也极为儒雅,眼底好似有汪春水??[,让人一看便生不起来气。 系统:【喔嚯,他身上穿的可是雪蚕丝的衣衫,一件衣服顶你们踏雪峰一月的开销了,你这是遇见大款了啊。】 云念压根没注意他身上的衣衫。 那人瞧见她凶巴巴的神情后收回了手,开口道:“抱歉,我并不是有意打扰你睡觉,我想跟你说,你的身边有个蝎子。” 云念一脸麻木地转过去,离她的脸不远处,一只堪比她掌心大小的蝎子正扬起尾巴冲她耀武扬威。 在那只蝎子一跃而上要跳起来咬她之时。 凛冽的剑光乍现,照亮了昏暗的洞穴,蝎子顿时四肢分离,她把它削成了碎片。 只有云念自己知道,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青年被她的利落惊了一瞬,磕磕绊绊说:“好,好,好剑!” 云念毫无波澜将听霜搁置回乾坤袋,免得那人何时回来缴了她的剑。 青年回过神来双眸放光地看向她,小声问:“你也是被他抓来的吗?” 云念坐起身搓搓胳膊,努力压下去自己倒立的汗毛:“谁?” 她转过头看他:“那个小土豆?” 青年一愣:“小土豆?” 云念:“就刚才托我的那个人。” “……是他。”青年神情凝重,“但他不是人啊。” 云念:“这还能不是人?他——” 她的话戛然而止。 对啊,她方才离他那么近,根本没感知到他的呼吸。 他身上那么凉,浑身软成一滩烂泥,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云念根本想不明白他是怎么走路的。 若是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那他—— 不,应该叫“它。”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问他:“它是什么?” 青年道:“傀儡。” “……什么玩意儿?” “它是由那傀儡师炼制的傀儡,周身无骨,仅由人皮拼接而成,血肉是用泥土填的。” 云念顿觉不妙,笑得勉强问他:“那人皮是……” “死人身上扒的啊。” 云念面无表情。 青年以为吓到了她,小心翼翼问:“你怎么——” “呕!” 话说了一半,便见少女别过头捂着嘴干呕,脸色被涨的通红,额上的青筋隐隐突起。 “你怎么了,没事吧?”青年守在她身边小心问。 云念没功夫搭理他,只觉得恶心。 合着她闻到的那股腐臭味是尸体味啊! 她吐不出来什么,但胃里翻滚的恶心,连忙用清洁咒将自己浑身上下清理了几次,直到闻不见一点气味后才堪堪停手。 系统道:【我知道了,这是原书中的傀儡师剧情!】 书中写谢卿礼跟随扶潭真人去往某个县城除魔之时,遇到了一千年大妖。 云念对这个妖记忆深刻,因为他在一众只知道杀杀杀的bss里,实在有些别具一格。 他比较有情/趣。 此妖自小被囚禁在戏团,豢养着表演杂耍,供看客们取笑戏弄,直到某一日将整个戏团屠戮殆尽,揭了他们的皮做成了傀儡。 并且,傀儡师做出的傀儡没有意识,只知道听从他的命令。 兴许是这傀儡师从小在戏团长大,他喜欢排戏,抓人后不急着杀,而是写出来戏本,被抓的人需按他写的排练。 他排的戏,从不是咿咿呀呀的曲,不是唱出来的,而是更像云念那个世界存在的短剧,剧本短而精悍,由人理解剧本后,真情实感演出一场悲欢离合。 傀儡师会随着剧情和人物走向,随时变化服装和场景,甚至还会改变身体特征,有时候还会加个应景的BGM。 这是北南一带所特有的表演方式。 他给人剧本,逼迫别人现场给他表演。 若演得好,他便多留几日。 若演不好,便即刻杀了做成傀儡。 当时看到这里的剧情,云念与系统一度夸他潮流,乃修真界短剧行业的开山鼻祖。 此时她只想流泪。 这傀儡师根本不是她能应付的啊! 原书中,男主与扶潭真人遇到了傀儡师,此妖杀了当地的县令,将县令一家都做成了傀儡,夜晚打更人路过之时,只听得院中人声交叠。 推开门,才瞧见已经是满地横尸。 此妖有千年修为,扶潭真人和男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扶潭为护百姓重伤,男主救师心切强行渡劫,一跃成为元婴期修士,费尽千辛万苦才斩杀了此妖。 多么衬托男主光环的bss啊。 可惜她不是男主。 云念很想苦笑,没想到带谢卿礼出来玩一趟还能遇到傀儡师,男主这柯南体质,走哪里哪里出事。 青年又凑上前道:“我叫沈……沈石见,你叫什么?” 云念有气无力:“云念。” “哦,云姑娘啊。”他在她身旁坐下,“你是为何被抓来的?” 云念随意打哈哈:“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它拐来了。” 她根本不是被抓来的。 那傀儡便是今日撞她的人,它的身上有江昭的灵印,它与江昭交过手。 但江昭不会平白无故去打一个孩子,这孩子甚至还在江昭手下活了下来。 云念下意识便认为江昭出事了。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那傀儡在她的手腕上下了追踪印。 她便想着将计就计,索性入瓮等它来找她,谢卿礼如今伤愈没多久,担心他们一起团灭,便留了信让他去找扶潭真人。 可如今…… “姑娘,你很害怕吗?” 云念没回答,她比较关心另一件事情。 她问:“他排的什么戏?” 沈石见:“昨日是放牛小 哥遇到隔壁村村花,两人一见钟情,小哥与村花一起奋斗走上人生巅峰。” 云念:“哦,乡村爱情。” 沈石见:“前日是草根王小五拜入仙门,意外偶遇各种机遇,从小弟子一跃成为仙门第一。” 云念:“哦,仙侠爽文。” 沈石见絮絮叨叨说了近半个月,集齐了北京爱情、宫斗复仇、虐恋情深、追妻火葬场以及万人迷系列,听的云念目瞪口呆。 云念:“难度系数如此之高吗,新手没有读档重来的机会?” 沈石见摇头:“这几日抓来的不少人,除了我没人活过十天,都被傀儡师带走了,想必……唉……” 云念的心一提,连忙问:“你可见过一个穿青衣,跟你一样戴着玉冠,长得很俊美,很高,有点凶,身旁配了柄玄青色长剑的男子?” 沈石见微微皱眉,垂头沉思起来。 云念气都不敢大喘。 沈石见忽地抬起头,道:“他的右手腕上是不是有个胎记!” 云念:“是是是,你见过他?” 沈石见脸一沉:“他昨天跟我排那出戏,我演放牛小哥,他演村花爹,然后……他不太行,被傀儡师带走了。” 云念提起的心忽地落下。 “傀儡师将他带去了哪里?” “不知。” “那傀儡什么时候会再来?” “一般夜半时分来。” “会让我演戏吗?” “估计是我们一起演。” 云念收回思绪。 洞穴外布下的有阵法,用来禁锢他们,破阵倒是不难,但云念不打算走。 她要在这里等那傀儡来,故意演错戏,最好令它恼怒到立马将她带走。 她必须跟去,找到他们炼制傀儡的地方。 云念安静地抱膝坐着,谢卿礼也不知道看到了她留的信了吗? 她捏了捏眉心,不提前与他说便是担心他会放不下心,坚持要跟她一起。 也担心他冲动,反而打草惊蛇。 【你就别操心了,他这般稳重的人,估计已经启程回去搬救兵了。】 云念呢喃着:“但愿吧。” “你在跟谁说话?”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云念吓得措手不及。 沈石见道:“姑娘,你别怕,只要理解通透这戏本,情感真挚些,不要惹怒傀儡师,基本是能活个四五天的。” 云念:“那四五天后呢?” 沈石见为难:“呃,我来到这里这么久,除了我好像没人活过五天。” “那你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害,这你可就不懂了,我呢胸无大志,姑娘也看得出来我有点小钱。” 云念点点头,确实有钱。 “我平日只喜欢喝喝小酒看看戏曲,看多了自己多少也会演点了。” 云念:“厉害啊。” 沈石见笑得谦虚:“厉害倒不必,在这里也就是苟着命,能活一日是一日。” “不过。”沈石见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后,勾勾手示意云念靠近些。 云念将耳朵凑过来。 沈石见道:“最迟三天,我家族的人一定能找到我,我会让他们救你出去的。” 云念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最迟三天?” 沈石见笑意一窒,云念敏锐觉察出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不过很快,那抹异样的情绪消散,快的仿佛穿堂风般。 他漫不经心别过头,像是在掩盖什么:“反正你信我就行了。” 云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不打算等上三天。 沈石见说的三天,三天后江昭说不定都凉透了。 她又问了句:“若我演不好,他会连带你一起杀吗?” 沈石见:“不会,他一日只会杀一人。” 云念若有所思。 不会连累沈石见,那便好做多了,她可以放飞自我自由发挥。 云念抬头看了眼天,已经快要夜半时分了。 她沉下心,目光专注。 沈石见:“姑娘在想什么?” 云念瞧了他一眼,幽幽道:“在想怎么样才能不吓到你?” 沈石见脊背一寒:“……什么?” 云念笑意深远:“沈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5 章 琴溪山庄四 第25章 他屏息凝气,仔细看着洞穴外。 沈石见没有修为,但云念是个修士,她可以闻到那股刺鼻的腐臭味,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像是踢着地面在行走一般。 果然,在圆月高升到正中之时,洞穴外出现瘦削矮小的身影。 沈石见悄悄朝云念身后缩了缩,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姑娘身子虽弱,但安全感爆棚。 云念并未理会他,自顾自抱着膝盖,深眸安然看着那傀儡。 傀儡没有情绪,察觉不到人的情绪,只知道服从命令,它的主人给它下的命令是前来派发今夜的戏本。 它扔给这两人两本册子,扭动着僵硬的脖颈,连带着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球也跟着转了一拳。 傀儡张开嘴,发出了沙哑阴森的声音。 “主人写的戏本,你们按照本子演戏,演不好便做成傀儡。” 云念第一次听它开口说话。 怎么形容,就像一把放了几十年生了厚重锈迹的锯子,来回拉扯锯动树干的声音,听的她浑身刺挠。 沈石见伸出手快速捡起戏本,云念凑过头翻看着。 【盲女翠翠与林公子乃青梅竹马,本是对佳偶,幼年相识顶下婚约,奈何世道不平,翠翠家道衰落,自觉不能拖累林公子,遂留下一纸断情书,抛弃了林公子远走。】 【几年后,翠翠与林公子于竹林偶遇,妾有情,可林公子却已娶妻,重来一次,林公子死也不愿放手,用权势威逼翠翠嫁于他为妾,可翠翠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厢翠翠以泪洗面,那厢还有林公子的父亲和妻子逼迫翠翠,翠翠意外遇到定国公世子,世子一见钟情,在翠翠与林公子成婚那日,世子孤身抢亲。二男争一女,这乱世之中,又有哪里是翠翠的归处?】 云念:“……” 沈石见:“……” 救命,麦艾斯!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默。 系统:【啊,这狗血的气息,这天雷滚滚的前提概要,这完美隐身的渣男,妙啊!】 云念微笑问傀儡:“我拿的是什么角色卡?” 傀儡:“你,盲女陈翠翠。” 沈石见微笑问傀儡:“那我呢?” 傀儡:“你,定国公世子。” 云念:“那林公子、林公子之妻、林公子的爹呢?” 傀儡:“我们。” 它的身后,又缓缓走出来两个傀儡,长相与它一模一样。 云念和沈石见:“哈哈。” 系统:【宿主加油,祝好运。】 傀儡:“第一话,林公子强纳翠翠为妾,林公子之妻、林老父婚堂羞辱翠翠,定国公世子前来抢亲,翠翠对林公子失望,投诚定国公世子,世子彻底动心。此次戏本由主人打分,低于五十分变成傀儡。” 云念眯了眯眼看着那傀儡。 它方才说由它的主人打分,说的便是 那傀儡师吗? 他操控着这傀儡,他能看到?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系统:【你不会要……】 云念:“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系统:默默为沈石见点上一根香。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傀儡哑着声音道:“现在,开始。” 它的话音落下,云念的眼前一花,白光乍现,刺的她睁不开眼。 她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之时,俨然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像是某户人家的大堂,还挂着红绸喜锻,桌椅板凳香薰茶炉样样都有,那三个傀儡已经消失—— 不,应该说是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穿着大红正袍姿容艳丽的美妇人、苍老严厉冷着脸的老者、高大挺拔紧抿着唇的俊朗男人。 而她和沈石见都变了模样。 云念穿着一身大红喜服,额前垂着掩面的流苏,衬得肤色格外莹白。 沈石见则穿了身玄金墨袍,乌发高束,手上还拿着把折扇。 云念眨了眨眼刚要先发制人,便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模糊。 沈石见低声安抚她:“你演的是盲女翠翠。” 云念还没适应黑暗,膝盖上好似被人踹了一脚,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云念:凭神马她要跪着! 她绝不受这个气,正要起来。 哗—— 迎面泼来一盆水。 一道尖利的女声:“贱人,你以为林郎纳了你,你便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 系统:【啊?】 沈石见也惊了,下意识要来搀扶她,忽地响起这是在演话本,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秉持着自己舔狗定国公世子的人设,阴阳怪气道:“林夫人倒是好大的官威。” 而云念一脸隐忍,擦去脸上的水。 “翠娘!” 一男子冲上前来,慌忙便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水。 云念推开他的手:“滚,别碰我。” 沈石见惊了,拼命给云念使眼色示意她这是在演戏本,不能这般说,却忘了云念根本看不见。 林公子也愣了:“翠娘……” 云念听见冰冷的声音,是个陌生的声音,“九十分。” 是那傀儡师的声音。 云念站起身,她虽瞧不见,但毕竟是个修士,听力敏锐。 她精准定位到方才泼水的美妇人。 美妇人勾勾唇,笑得一脸得瑟,林老父也冷着脸看着这场闹剧。 沈石见这时候开口:“想不到这林府家事如此之乱,若你们照顾不好翠娘,不妨我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到一身水的少女大步向前,抡起巴掌—— 丝毫未偏的给了那美妇人一耳光。 沈石见:“!!!” 美妇人大声尖叫哭泣,哭着扑在林老父身边:“爹,她敢打我!” 冰冷的声音:“八十分。” 林公子上前阻拦:翠娘,你——▎[(” 啪—— 又是一耳光。 云念反手给了林公子一耳光。 林公子捂住脸:“翠娘?” “七十分。” 林老父怒了,拄着拐杖起身:“你你你,大胆!竟敢冒犯家主和夫人!当初你怎么没饿死在外面,竟然还活着!” 云念踹开死死拽着她的林公子,笑声清脆:“活呗,谁能活得过您呢,您老还有几年能活?” “六十分。” 冰冷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云念满意一笑。 系统:【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冲啊云小念!】 沈石见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林老父:“你,你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云念皱眉:“别说再说一遍了,你要是听不清,我还能刻你碑上呢。” 林老父气的捂住了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涨成猪肝似的紫红。 “五十分。” 声线一如既往沉稳。 云念都不由得夸这傀儡师是真淡定,这都不生气,竟然还不把她带去做成傀儡。 可她要的就是激怒他。 系统:【加油!还有最后一个剧情点,翠翠为气林公子选择逃婚,投诚定国公世子,对定国公世子表露爱意,世子彻底沦陷。】 表露爱意? 世子一颗心沦陷? 云念听见沈石见的呼吸声,灰蒙蒙的双眼转向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沈石见。 沈石见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却见云念提着裙摆,朝他跑了过来。 沈石见:你不要过来啊! 一缕穿堂风吹过,云念什么都看不清,听到一声破碎声音,以及一声闷哼。 随后是一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生生被人砸了出去。 她以为是林老父气昏了。 她的身子轻巧,飞扑进“沈石见”怀中。 云念闻到一股干净凛冽的气息,像是山间的翠竹,清新雅静。 她一口气道:“世子,民女中意你,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定国公世子,民女便一见倾心。” “民女真的好喜欢你,虽然你自私暴躁没心机,晃晃脑袋便能听见大海的声音,但我还是喜欢你,对的我眼光就是不好,你喜欢我吗,愿意带我走吗,你愿意的话我可就要报官告你引诱良家妇女了哦。” 她搂的很紧,脸死死埋在眼前人的怀中,等着傀儡师怒声宣布她跌破底线,竟敢侮辱他辛苦写出来的戏本,立即将她带走处死炼制成傀儡日夜折磨。 今日这世子要是能沦陷,算她云念输。 可那傀儡师始终没说话,周围忽然便安静了许多。 系统也没说话。 云念还没察觉出不对劲,思绪有些跑偏。 嗯…… 沈石见怎么突然长这么高了。 还有…… 他好香啊,方才怎么没发现? 双臂环着的腰身劲瘦挺拔,笔直如同劲松,脸颊贴着的胸膛硬朗宽阔。 她还没想明白,腰间扣上一双手,那人的手掌很大,将她往怀里按了几分。 他的身量很高,下颌刚好可以抵在她的头顶,身上青松翠柏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萦绕在她的鼻翼、周身,抽丝剥茧般要将她溺毙。 这……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云念以为是那傀儡师搞出来的新戏码,思绪全然不似方才般清楚,微仰身子从他怀中退出半分,下意识探出手摸索他的脸想要确认他的身份。 她的手比脑子反应快,在他的脸上探索着,从修挺的眉蜿蜒向下,越过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薄唇、下颌—— 落在了他分明突起的喉结上。 指尖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 肌肤柔软,不是傀儡。 她听见身前的人闷声笑了几下。 他弯下身将她完全拢进怀中,垂下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喷涂在她的耳侧,掀起酥酥麻麻令人战栗的痒意。 笑声清清冷冷,似云月,似山溪,带了几分柔意。 云念:“!” 宕机的大脑在瞬间清醒过来,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 这不是沈石见啊!!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6 章 琴溪山庄五 “师姐,是我。” 后腰上的手只是虚虚拢着她,他靠在她的颈窝处,衣衫布料柔软,带着少年干净的气息。 云念缩在他怀中,能清楚听到规律有力的心跳。 “师弟?” “嗯。”少年唤了声:“师姐,我来了。” 云念还有些回不过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留信让他回玄渺剑宗。 他抱着她,揽着她的腰身,莹白的下颌抵在肩膀,两人体型差距太大,若是从他的背后看,根本看不见他怀中有个女子。 云念也终于回过神了。 她慌忙从他怀中退出来,想起自己方才还在他脸上乱摸,脸颊滚烫燥热。 她尴尬一笑:“抱歉,我现在看不见,想确定一下你的身份。” 轮廓熟悉,肌肤温热有弹性,不是软若无骨浑身冰凉的傀儡,确实是谢卿礼没错。 谢卿礼笑了:“无碍,师姐的眼睛一会儿便能恢复。” 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胳膊肘,他的掌心很大,将她稳稳扶着。 云念跟着他走,他将她按在了一方石板上。 谢卿礼蹲下身,刚好与她面对面。 云念的眼睛是一片深邃的灰,被一层灵力蒙着,造成了假盲的现象。 她穿着一身婚服,傀儡师留在她身上的障眼法还没消除,她依旧是幻境中的模样。 大红色婚服穿在她身上一点不显庸俗,她的额上点着金箔,妆容艳丽明媚,唇红齿白,自婚服中延伸出来的玉颈纤细冷白。 因为看不见,她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他身上,这个高度他们可以对视。 他还是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她。 她很好看,特别漂亮,这张脸越看越清丽,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像是个深山的仙灵,茫然无措地望着他时,他的喉口干涩,冰冻的血液好似沸腾了起来。 “师弟,你为何会来这里?” 云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卿礼垂下眼,替她烘干身上的水,懒洋洋道:“瞧见了师姐留的信,终归放心不下,便寻着灵丝绳来了。” 云念皱了皱眉:“你没有传信给师父吗?” 谢卿礼手指一顿,沉默片刻后道:“忘了。” 云念搭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揪了起来:“傀儡师有将近千年的修为,起码得是大乘了,我们几个是打不过他们的,师兄也被抓走了,现在还带着个沈——” 不对,怎么没听见沈石见的声音? 云念拍拍谢卿礼的手,“师弟,沈石见呢?” 谢卿礼瞥了眼角落里蜷缩着的人,漫不经心道:“他吓昏了,没事。” 刚醒的沈石见:“?”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说话的少年。 明明是你小子把我甩昏的! 云念还没扑进他怀里,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狠狠砸 向了身后的石壁上。 沈石见:“你——是的没错你说得对,我太害怕了要吓死了吓昏过去也很正常不是吗?” 沈石见的话前后急转弯。 谢卿礼凉凉收回了视线。 沈石见自打出生来,鲜少有这种生死一线徘徊的感受。 他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 云念的脸看向沈石见的方向,道:“你受伤了吗?” 沈石见:“受——受伤是绝对不可能的。” 谢卿礼又收回了威胁的目光。 沈石见: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他抱住膝盖蜷在一起,眼巴巴看着远处云念的手向前伸去,似乎是想要碰什么。 然后—— 半蹲在她身前的白衣少年愣了一下,将手往她身前递了递,修长白皙的手顿时便被少女握住。 沈石见目瞪口呆地盯着谢卿礼微勾的唇。 他爽了,他绝对是爽了! 云念握住了谢卿礼的手,心下稍微安稳了些。 听到谢卿礼没有传信给扶潭的时候,她是真的慌了。 傀儡师哪有那般容易对付的? 她攥紧谢卿礼的手,“我们得快点去找师兄,他与那傀儡动过手,他被抓去了炼偶室。”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炼偶室在哪里? 谢卿礼直接将傀—— 不对,傀儡师呢? “傀儡师呢?” 方才她与沈石见演戏之时那傀儡师还在,现在谢卿礼来了,他为何没有动静! 谢卿礼拉住将欲起身的云念,柔声安抚她,“傀儡师不在这里。” “什么?” “方才在这里打分的,是假的傀儡师。” 云念听不太懂:“什么意思?” 谢卿礼拉过她的手,让她触摸身边的东西。 云念摸到了一只微凉的手。 她尚未摸出那是什么,谢卿礼便握着她的手收了回来。 “这个便是刚才为你们打分的东西,你们看到的那些是虚妄境。” 所谓虚妄境,就是用灵力打造出一个假的世界,所以云念才能看到那些人和物,包括她身上的衣服和她假盲的眼,都是傀儡师留下的灵力在作祟。 “这也是他做出来的傀儡,只是这傀儡里融了傀儡师的精/血,与活人无甚区别,能说话,能自主行动,傀儡师便用它来混淆我们,他的本体并不在这里。” 云念问:“有他的血?” 谢卿礼应:“是,他是千年大妖,一滴精/血也包含了不少的修为,他用人皮混合泥土做出来傀儡,捏好模样,再融合进他的血经业火炼制三十天后,傀儡便栩栩如生,本是泥土的身体也可变为血肉,因此很难辨别。” “所以方才那些演戏的傀儡,之所以那般丑和僵硬,是因为缺了这血?” “是。” 云念不免有些担心江昭:“师弟,我们快去 找师兄吧,他想必出事了。 都过去这般久了∨_[(,江昭定是打不过那傀儡师。 她的眉心紧拧,眼睛有些凉,应当是在逐渐恢复视力。 谢卿礼的声音带着安抚,依旧柔和:“师姐别担心,我有办法,等你恢复视力再说。” 云念推他:“你别管我了,先去看看这傀儡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谢卿礼顺着她的力起身,云念的视力应当还得一会儿功夫恢复。 他瞥了眼墙角缩着的人。 沈石见悄悄抱紧自己。 谢卿礼哂笑了声,踱步来到这些傀儡身边。 方才那泼了云念水的傀儡在他脚下,双目瞪大麻木冰冷。 他漠然踩碎了它的头。 云念的眼睛很凉,眼前白雾渐渐散去,冰凉的触感之后,好似一层纱被揭开,眼前出现模糊的光影。 傀儡师留在她身上的灵力逐渐衰弱,她的衣服换成了自己原先穿着的青衣,视力也慢慢回归。 她看到高挑的背影,能依稀辨别出来站着的那人是谢卿礼。 角落里蜷着的人应当是沈石见。 云念眼也不眨地看着最为熟悉的人,直到彻底能够看见。 月光从洞穴外洒进来,他站在阴影里显得有些冷淡,侧脸的轮廓干净清晰,依旧是貌如谪仙的少年郎。 少年浑身上下都是慵懒,微微歪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傀儡,安静地站在那里,但周身的气质像是变了个人般,诡异的令她有些不安。 而谢卿礼并未察觉到她已经能看见了。 他将那三只傀儡碾为醴粉,从始至终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长睫扑闪垂下,目光森寒没有温度,宛如地狱爬上的修罗。 云念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剑境中的谢卿礼。 浅笑着杀人,温柔又强大,剑过之处倒下满地尸骸。 系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这什么模样,怎么感觉像是变了个人?】 云念捏紧了衣袖:“或许是错觉吧……” 她仔细盯着谢卿礼,目光灼热到他终于察觉出了。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仿佛春风过境,少年脸上的冰冷烟消云散。 他收回脚乖巧地半蹲在云念身前,笑意盈盈:“师姐,你能看见了?” 云念点头:“嗯。” “是方才看见的吗?” 云念犹豫了瞬,颔首:“嗯。” 上挑的眼尾弯起,谢卿礼的笑容依旧:“我恼它险些害死师姐,便踩碎了它,你别生气。” 他太乖了,眼眸依旧澄澈温和,云念面对他这模样根本生不起来气。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触感光滑柔软,“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是个傀儡。” 谢卿礼的笑意越发深邃,轻声道:“师姐,这山里东南方向有处地方布了隐匿阵法,想必炼偶室应该就在那里,而我们如今这般大阵仗,那傀儡师还未出手,应当是不在这里 。” 云念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丝毫没察觉到谢卿礼的话有多少漏洞。 急忙问:当真??[(” 谢卿礼:“当真。” 他瞧见她笑了起来,像是开心的模样。 谢卿礼眯了眯眼,眸底沉黯,笑意也敛去几分。 他看了眼洞穴外,傀儡师确实不在这山里,他没有察觉到强大的灵力波动。 云念急着救江昭,赶忙起身便要朝外走:“那我们快走啊,趁傀儡师如今不在这里。” 她起身的动作太快,衣摆打在了少年的膝上,他看了眼。 云念路过沈石见的时候,他安静地缩在角落。 她问沈石见:“你是跟我们走,还是等你的家人来寻你?” 沈石见看了眼外面漆黑幽深的密林,一阵风吹过,穿梭在密林中掀动宛如婴孩啼哭的声音。 他微笑着转过头,真诚炙热道:“云姑娘,我选择跟你走。” 他见到她便有种格外强烈的安全感,尤其是在那少年的眼刀杀又扫了过来后,沈石见蹭的一下便爬起了身来到云念身边,生怕落后一步便被那小伙子一刀砍了。 洞穴外的阵法早已被谢卿礼打碎,此时已经后半夜,狭长的月光照射在繁茂的密林中,他们的身影被拉的很长,能听见周围隐约的虫鸣和风声。 沈石见一步也不敢远离云念,像个小鹌鹑一般缩在她身后。 他瞧了眼四周的密林,幽幽泛着绿芒的兽瞳出现,林中隐匿着数十只野狼,伏低身子安静地看着他们。 沈石见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去抓身前的人。 在触碰到云念的衣袖前,一柄长剑拦在他的身前。 沈石见强撑着微笑看过去。 少年面无表情,意思很明显: 脏手拿开。 沈石见:好嘞您是大爷您说了算。 云念走在最前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勾心斗角。 傀儡师将自己的老巢建立在深山之中,一路上来遇见不少猛兽,若非她与谢卿礼是修士,沈石见这个普通人想必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谢卿礼走在最后面,悠悠然朝一旁的密林扫了眼。 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首狼伏低了头,沉沉呜咽了一声,身后的狼群便跟着它一步步撤退,直到完全消失在密林之中。 林中压抑的胁迫感消散。 云念终于能喘了口气,天知道那些狼群围在周围,体味又如此冲人,满脑子都是它们身上的血腥味和体毛味。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少年来到她身边,若有若无的青竹香拯救了云念的鼻子。 “师姐,就在前面,有个洞穴。” 云念寻着谢卿礼的目光看去,入目的仍是一片郁郁森森的密林。 她别过头问他:“你确定?” 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谢卿礼笑了笑,上前几步走到云念前面。 云念抱剑望着少年挺拔的身影。 碎荆剑应声出鞘,剑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卷起的绿叶在剑身四周盘旋,无形的力量吹动少年的衣袍和马尾飘摆。 感受到强大的剑意,云念身侧的听霜激动地嗡嗡作响。 她赶忙按住听霜,与沈石见一起膛目结舌地望着谢卿礼—— 一剑劈开了眼前的密林。 像是整片地皮被挪开,相拥紧簇生长的古木齐刷刷向两侧移开,仅容一人通过的林间小径出现,路的尽头……赫然是个诡异深邃的洞穴。 原来又是个阵法。 谢卿礼回到她身边,周身的气质柔和,与方才凛冽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念神色复杂。 大家本来在同一起跑线,如今他已经成了小佬,而她依旧是个菜鸡。 系统:【他拿了碎荆,修为本就该一日千里。】 这何止是一日千里了。 坐火箭也没他飞升的快。 【你也不差啊,从故陵剑墟出来短短一月便跨了一个境界呢。】 云念也并未有心理不平衡的感觉。 毕竟是男主,光环跟她这一个书中一笔带过的炮灰还是不一样的。 她拍拍谢卿礼的肩:“苟富贵勿相忘。” 谢卿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也早已习惯她时不时冒出的奇怪的话,他顺着她的话弯了弯唇应了一声:好,师姐。?_[(” 他在前带路,云念撇开心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沈石见跟在云念身后,三人成队进入洞穴。 进来之后,云念才发现这里面根本不是洞穴。 像是进入另一个空间,一条条隧道贯穿整个洞穴,石壁上挂着的满是……人皮。 云念几乎要吐了。 到底是什么恶趣的癖好。 “呕。” 云念还没有所行动,身后传来一阵呕吐声。 她面无表情地回头看。 沈石见撑着石壁吐得撕心裂肺。 谢卿礼嗤笑一声。 声音几不可闻。 他走上前挡在云念和沈石见中间,看也不看身后吐的撕心裂肺的沈石见。 “师姐,我们去找师兄吧。” 其实他想说,别管这个废物了。 云念瞧了眼身前四通八达的隧道,摇头道:“不,我们分开走,这里太复杂了,聚在一起太过浪费时间,师兄不一定能撑这么久。” 谢卿礼的脸色凝滞了几分。 “师姐这般担心师兄吗?” 云念一脸困惑:“当然啊,你被傀儡师抓走我也会担心啊。” 谢卿礼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 云念已经来到沈石见身边,弯下身子问他:“你呢,跟我走还是跟我师弟走?” 沈石见虚弱伸出手:“我跟……呕,我跟你……我跟你走……呕……” 云念眼角 微抽。 她瞧这人实在无力的模样,伸出手正准备拽他一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抢先她一步。 “我瞧着沈公子实在虚弱,我师姐还得抽空照顾你,不如我来,我修为高些。” 沈石见被拽了起来。 少年一脸笑意。 沈石见笑的颇为牵强,带着最后的希冀看向了云念。 奈何云念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她沉思了一瞬,道:“你说的有道理。” 沈石见眼里最后的一丝光也破灭了。 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谢卿礼走了。 他们离开后,云念沿着主路的隧道朝前走,这里太过幽暗,她点燃灵火能勉强视物。 一路走来,本就狭窄的过道处立着形貌不一的傀儡,每隔几步便有一只,有的还能依稀看清五官,有的画着奇怪的符篆纹路,有的有针线裁缝过的痕迹,走线歪歪扭扭。 【应当是他做废了的傀儡。】 云念皱了一路的眉,对这种心理变态的人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他。 这条隧道不知究竟有多长,云念已经走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除了石壁就是石壁,这洞穴像是将整个山都给凿空了一般。 灵火燃尽了,云念垂着头默念法决准备重新聚起灵火。 系统在此刻开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云念:“什么?” 【你听。】 云念转过身屏息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沙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挪着,声音实在粗粝,宛如鞋底摩擦石板的声音。 如此熟悉的声音,好像她不久前才听过。 云念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苦笑着:“不会吧……”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借着昏暗的灵火,云念瞧见了自己来时的路,出现了数十只傀儡。 方才安静站立在隧道两侧的傀儡一股脑地涌了过来,或直立奔跑或四肢攀爬,皆都披着干枯如乱麻的头发,五官扭曲神情呆滞,瞳仁漆黑毫无眼白。 这些傀儡不是残次品。 这是傀儡师故意放来诱敌的。 目的便是等她深入隧道,将其堵死在里面! 不出意外,其余的隧道也是这样,那谢卿礼…… 【现在不是担心他的时候,你先解决这些傀儡!】 一只利爪已经冲着她的面门袭来。 听霜剑应声出鞘,长剑冲入傀儡群,瞬间砍断了十数只傀儡的头颅。 踏雪峰的剑法极柔,靠的便是灵敏,从来不是硬刚。 云念游走在这些傀儡之间,听霜极通人性,跟随着她一剑一颗头颅的斩落,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杀死这些傀儡。 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云念听见后方的隧道中也出现了沙沙的声音,接着便是更多的傀儡冲了出来。 她忍不住骂了声国粹 小草。 那傀儡师到底是炼了多少傀儡! 他都不休息一下的吗? 云念咬咬牙,微俯身子便要冲上前,足尖轻点方离开地面——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脚踝,将她狠狠拖了下去。 云念:“!” 可她并未砸到地上。 失重感包围住她,还未坠落在地面,一只手钳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以面朝大地的姿势把她…… 夹在了胳膊肘下。 头顶上方的石门合上,将那些傀儡阻隔在外。 云念闻见刺鼻的腐臭味,夹杂着熟悉的气息,她微微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师兄?” 江昭皱着眉,满眼的嫌弃,一只胳膊夹着她。 “啧,丢人。” 他松开手,云念被他扔在了地上。 她握紧了拳头,“江昭!” 江昭拍拍手,一身青衣已经破损不堪,俊朗的脸上挂着几道血丝,周身凌乱像是经历过一场混战一般。 他安静看着云念,虽然神情依旧欠揍,但眼底含了丝笑意。 云念的怒火忽地就散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许久,云念问:“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江昭笑了出来,揉揉她的头发,“没事。” 云念绕着他左看右看,确定他都是些皮外伤后,悬起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长呼口气,却发现江昭身边少了个人。 “苏师姐呢?” “她不在这里。”江昭道,“她在琴溪山庄。” 云念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来到这里便发现了那傀儡身上有你的灵印,担心你出事了,便一路跟着来了,可你不应该去琴溪山庄了吗?” 江昭收了笑意,唇线紧抿。 云念:“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昭的目光复杂,道:“琴溪山庄有妖。” “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一切与琴溪山庄有关? 江昭又道:“你也收到了百花贴吧,我与阿楹此番除魔归来,也收到了请帖,我们五日前就提前到了,但入住山庄的第一天便发现了不对。” “发生何事了?” “皇帝和贵妃在这里,身为修士在情分上也要确保他的安全,当晚我于南厢巡夜,贵妃……死了。” 云念也不免诧异。 皇帝如今近五十,虽为人族之首,但后宫并不丰盈。 少年时娶妻,封为宜淳皇后,但皇后于二十五年前便已病逝,只留下一子,便是当今的太子。 宜淳皇后病故半年后,皇帝纳了妃嫔,便是当今的贵妃,此后只有这一位妃嫔。 皇帝有多宠爱这贵妃人尽皆知,不仅允她一同上朝,还将当今太子过继到她膝下,由她抚养长大。 贵妃也颇疼这太子。 可如今这贵妃死了? 江昭接着道:“事态严重想必你也清楚,贵妃横死,虽说修士独立于人族外,皇帝无权差遣我们,但你知道,妖祟是归修士管辖的。” 就算傀儡师杀的是一个寻常百姓,他们也得出手。 云念:“所以你便来查?” “对。”江昭点头。 他查到了这傀儡师头上,于是心生一计,知道那傀儡师有抓人排戏的癖好,故意被傀儡抓来演砸寻到这炼偶室。 云念:“那傀儡师呢?” 江昭眉头微蹙:“走了,我被傀儡带到这里,与他打了一架,他的修为很高,我完全不是对手,在他动手杀我的前一刻突然停了手,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急匆匆便离开了。” “你可见到他长什么样了?” “个子很高,声音很粗,脸上带着面具没有看清五官,应当是个男人。” 云念的脑子很乱,原书中的傀儡师,有对贵妃下手吗? 系统连忙翻看原书,很快便上线:【没有,按原书的时间线,他现在应该在秦郡,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云念呢喃着:“原书剧情出现了偏差,这是为什么?” 【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纠正剧情,偏差是迟早会出现的。】 但不应该这么早。 “云念!” “我在!” 江昭晃晃她的肩膀,云念瞬间回过神来。 江昭拧眉:“你发什么呆呢?” 云念摇头:“没事,想到了些无关紧要的。” 她这才有空看了眼四周,都是石壁,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好看,但起码没有人皮了。 上方的撞击声还未消失,那些傀儡还在,现在不是冲出去的时机。 也不知道谢卿礼那边怎么样了。 云念叹了口气。 没想到本意是带谢卿礼出来玩一趟散散心,如今却卷入一桩棘手的事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与这傀儡师的身份有关。” 江昭拽着她的衣袖来到了一处石壁前,他点燃几簇灵火,照亮了眼前的石壁。 石壁上画着一幅画—— 不,应该说这一面石壁,便是由这幅画组成的。 是只巨鹤。 即使是石画,每一根毛发也栩栩如生。 鹤身高挺,两爪粗壮直立,鹤眼镶嵌着碧绿的宝石,居高临下睥睨着它们,像是活了一般,遍布威严与庄重。 它的尾羽很长,长到拖地,贴着珍贵的金箔。 江昭又道:“你来听。” 他挥剑劈斩上去,整个石壁没有一丝损坏,连块石头都未曾掉落。 但那尾羽上贴着的金箔在振动,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啸响彻整间地殿。 叫声尖细响亮,回音一声声,一阵阵,仿佛垂死的哀鸣,回绕在不大的石室中。 云念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头顶,沿着经脉游走,到达 肺腑冰冻浑身血液,呼吸好似都困难了起来,头皮隐隐发麻。 系统也愣了:【云念,这……】 这怎么可能呢? 江昭收回剑,说:“这声音是从它的眼睛中发出的,那两颗宝石是留音石,这叫声是这种鹤濒死时录下的。” 云念低声道:“金尾鹤……” 江昭:“你认识这鹤?” 云念讷讷颔首:“当年杀害谢卿礼母亲的人,身上挂着的令牌上雕刻的便是这种灵鹤,他们是个组织。” 她一眼不眨地用目光描摹壁画,与江昭细细说着她知道的消息。 地殿中只余环绕的哀鸣声,以及云念沉重的声音。 鸟啼声遮住了外面的动静,两人都没有注意头顶上方的碰撞声已经消失,石板被人从外打开,少年安静站着,望着这下面荒谬诡异的一幕。 直到云念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 云念回身看去。 谢卿礼不知何时来了,并未点燃灵火,清晰的轮廓线条隐匿在阴影处,脸色有些苍白。 云念脑子一嗡,后脊背一僵,下意识想要遮住壁画,刚抬手却觉得自己有些蠢。 她来到他身边嗫嚅道:“师弟……” 谢卿礼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比起云念的紧张,他好像从未见过这些壁画一般淡定。 他垂眸看她侧颈的一道伤痕,很小很浅,甚至都未出血。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师姐,你受伤了吗?” 云念摸了摸脖颈,唇瓣抿了抿道:“我没事。” 少年并未看一眼那壁画,抬起手轻碰云念脖颈的伤痕,用灵力修复后收回了手。 他点点头:“师姐,我们离开吧,沈公子的人找了过来,外面的傀儡已经被清理干净。” 这下连江昭都愣了,没想到他这般淡定。 “师弟……” 谢卿礼转身,翻身利落地跳上去,对着云念伸出了手。 “师姐,我拉你上来。” 云念与他对视,少年耐心地等待着她,并未出言催促。 寂静过后,纤细的手交叠在修长的大掌之间。 谢卿礼握紧手,将云念提了上来。 江昭也跟着翻身而上。 在被谢卿礼拉走的前一刻,云念回身最后看了眼那张壁画。 那只灵鹤。 一路上畅通无阻,这里的傀儡确实都被清理了,谢卿礼握着她的手腕并未松开。 他看似淡然,但力道很重。 云念的手腕被他牢牢攥紧,他的体温比之以前更加冰凉。 一连走出洞穴很远,少年松开了她的手腕。 云念看去,手腕上已经红了一小片,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淡然。 “师弟……” “谢卿礼。” 云念和江昭一起出声。 天已经蒙蒙 亮,微亮的银光划破了漆黑如墨的夜幕。 谢卿礼并未应声?[(,上前几步来到洞穴口单手执剑。 江昭看出了他想做什么:“他要毁了这里。” 这洞穴深处不知道还有多少傀儡,他要尽数毁了这些傀儡。 刺亮的剑光自碎荆的剑身上迸发,剑身虚化成遮天蔽日的剑影,冷冽的剑气带动所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挥剑而下,身后巨大的剑影划破虚空,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砸去。 地面寸寸塌陷,轰鸣的炸裂声过后,整个洞穴爬上裂痕。 烟尘荡起,洞穴被掩埋地下。 树木也随之倒塌掉入深不见底的地坑,遮住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恶。 烟雾散去,谢卿礼站在倒塌凹陷的地坑前。 风吹而过,树影婆娑,他背着月光站立。 沈石见上前几步,声音颤抖:“不是,谢公子这么强吗……” 江昭的瞳仁微缩,呼吸微微粗重:“他真的是金丹吗?” 他一直疑惑但得不到回答与解释。 谢卿礼,当真是金丹吗? 江昭的困惑尚未解决,便瞧见身旁的人一闪而过,待他回神之时已经跑出了甚远。 “云念!” 云念来到谢卿礼身边。 他太高了,方才那股厉风将他高束的马尾吹的凌乱,有几缕挡在面前遮住了眼,云念便绕到他的正面探头去看。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皙如玉的脸上被碎石划出了些伤痕。 云念轻声喊:“师弟。” 少年长睫轻颤。 云念拉住了他的手指,凉到像握了块冰块。 “师弟,别看了,你受伤了,我们走吧,回去帮你疗伤。” 谢卿礼眨了眨眼,云念牵起僵硬的肌肉,扯出了个笑容。 很僵硬,不如之前十分之一的生动。 闷笑声响起,谢卿礼周身的霜寒瞬间消退。 他动了动指尖,云念蹬鼻子上脸握住他的手。 谢卿礼说:“好。” 任由云念拉着他离开。 见他发泄了心中的情绪,将他拉远了些,云念这才放下心来。 她有时间看了眼周围,才发现原来来了这么多人。 沈石见的身后是一队穿着黑铁盔甲的人,为首的那青年还有修为,且修为不弱,比江昭还要高些。 为首的青年上前几步,朝云念和谢卿礼行了一礼:“元奚在此多谢姑娘和公子相救太子殿下,此番陛下在琴溪山庄设宴,几位请随我离去。” 云念原地刹住。 太子殿下? 元奚? 元奚是皇帝的宠臣,官居太傅啊! 而太子沈之砚—— 不对,沈之砚。 砚,石见。 沈石见。 沈石见是沈之砚! 云念刚反 应过来,元奚已经站直了身。 他瞥了眼已经塌陷的洞穴,面无表情说:“傀儡师陛下会追查到底,贵妃身死,此事必不能——” “你说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沈之砚几步并作一步上前。 他拽住元奚的小臂,目呲俱裂问:“太傅,你方才说什么?” 元奚弯下头,单膝跪地双手作拱:“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已于五日前……薨逝。” 沈之砚几乎站不稳,脚步踉跄后退,唇瓣抖动眼球微颤,几乎在瞬间便红了眼。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母妃怎么可能死……” “你骗我,你骗我!” 泪珠断线般落下,沈之砚颓然跪倒在地,身形一点点佝偻,成串的泪珠滴落在泥地上,绝望的哭声如同困兽。 无一人说话。 太子沈之砚五岁便被过继到贵妃膝下,贵妃对他极尽宠爱,虽非生母,胜似生母。 谢卿礼的目光落在跪地哭泣的青年身上,喉结微动,唇角渐渐抿起。 *** 琴溪山庄。 沈之砚最终还是哭昏了过去,元奚命人将他送下去休息。 处理好沈之砚的事情后,他道:“诸位一晚没睡,如今已经天亮,先去休息吧,晚上陛下要设宴,会有人带诸位前来。” 江昭挂心苏楹,已经将近三日未见,回到琴溪山庄的那一刻便去找了苏楹。 偏殿只剩下云念和谢卿礼。 她欲言又止,要说不说的模样让谢卿礼先忍不住开了口:“师姐,我没事的,你先去休息吧。” 但云念终归放心不下:“师弟,不然我们聊会儿天吧。” 谢卿礼却摇了摇头,瞧着有几分疲态:“师姐,我累了。” 他都这般说了,云念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那你早些休息,晚上见。” “好,师姐也是。” 云念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的一刹那,谢卿礼吐出了大口鲜血。 他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地进了屋,眉峰和长睫上结了层冰霜,逐渐顺着脖颈向下蔓延,直到浑身都是薄霜,整个人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鲜血几乎是喷溅而出,挂在苍白的唇上分外明显。 碎荆悬浮于虚空之中,淡蓝的剑光自剑身上迸发,化为千万缕丝线涌入少年的经脉之中。 谢卿礼无力倒在地上,血水从鼻腔、唇齿、耳洞处涌出,少年浑身都是白霜和血。 长睫半垂遮住暗淡无光的眼,他徒劳伸出手探向一旁的墙壁。 一墙之隔,云念就在那里。 “师姐,师姐……”! 第 27 章 琴溪山庄六 另一边,云念懒散泡在浴桶之中,浑身的疲惫都消解了分,终于能缓过来劲了。 思绪成了一团乱麻,一夜之间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了些。 杀害谢卿礼母亲的人,和囚禁他的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标志是刻有金尾鹤的令牌。 傀儡师杀了人族贵妃,老巢内也有金尾鹤的壁画。 系统:【是一伙儿的吗?】 云念也想不通:“傀儡师是千年大妖,谢卿礼的仇人是何门路,能拉拢傀儡师入伙,还是说……傀儡师便是我在听霜剑境中看到的那人?” “不,不可能。”系统还没回答,她自己先否定,“在剑境中我与那人交过手,他不过才两百多岁,这傀儡师可千岁有余了。” 不是一个人,便只能是一伙儿的。 这个组织到底想干什么,杀害谢卿礼的母亲,囚禁谢卿礼,连贵妃都敢害,简直胆大包天。 云念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杀贵妃有可能是为了引起皇族骚乱,也有可能不是,但总归还有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可谢卿礼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为何会被这组织盯上,又为何要花几年功夫囚禁他? 再对比今日谢卿礼的表现,他那一剑可是堪比扶潭真人了,甚至云念觉得他还收了力。 谢卿礼有事情瞒着她,并且是与这件事紧密相关的事情。 【总之,它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都低估了它,你须得更加仔细谨慎。】 云念缩进水中并未说话。 江昭说那傀儡师有急事匆匆忙忙走了,那他什么时候还会出现? 他们唯一的线索便是贵妃,弄清楚这傀儡师究竟为何要杀贵妃,或许便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 云念一阵头大,捏着眼角放松。 *** 夜幕降临后,皇帝果然派人来请了几人。 云念出门之时,谢卿礼早已在院中等候。 他换了身衣裳,身上还有沐浴后的清香,马尾高束,但脸色有些不好。 非常苍白,像是重病未愈的模样。 她靠近他,能感受到他身上刺骨的寒意。 两人跟在内侍身后,云念皱眉悄悄问:“你怎么了?” 谢卿礼回的很快:“无碍,师姐莫忧心,只不过没睡好。” “你当真没事?” “当真。”他弯了弯眼,语气无奈:“师姐,我真的只是没有睡好。” 他这般说了,云念的那些话便被堵了回去,就是有再多困惑也只能安下心来。 皇帝设宴的地方就在琴溪山庄的正中,今晚并未宴请太多人,想来也是,知道贵妃薨逝的人不多,还未抓到傀儡师前,皇帝为了稳固民心,此时只有少部分人知晓。 云念和谢卿礼进来之时,江昭和苏楹已经到位。 皇帝端坐高台。 修士与人族独立,见到皇帝并不用行礼。 两人在内侍的指引下就位。 皇帝如今近五十,在人族寿数已过半,但看起来仍不显老态,长相依旧俊朗,身上的威严甚至还不如扶潭真人严厉。 只是眼眶通红,眼底的血丝明显,看起来有些颓靡。 他强行扯出笑意问道:“便是这两位小友救了太子?” 谢卿礼话不多,云念只能想办法多说些:“是太子聪慧,我们也并未做些什么,那些傀儡是元太傅带人歼灭的。” 皇帝也点点头,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将东西拿来。” 他摆摆手,一旁的内侍递上来几个精美的盒子。 云念和谢卿礼,包括江昭和苏楹人手一份。 云念看了眼江昭,江昭冲他们点头:“既是陛下赏赐的,便接下吧。” 几人这才动手接下:“谢过陛下。” 兴许是见云念和谢卿礼年纪尚小,皇帝并未多问他们,只随口聊了几句便揭过了话题。 他又看向江昭,问:“江公子身子可还好,此番你以身涉险,辛苦江公子了。” 江昭恭敬垂首:“除妖是在下应该的。” 那边皇帝与江昭你来我往地说着话,这边云念悄悄夹了块糕点给谢卿礼。 她压低声音:“师弟,你尝尝,我方才尝着还不错。” 谢卿礼心下轻笑,明明修士早已辟谷,但云念总喜欢吃吃喝喝,一日三顿若非特殊情况,那是必定顿顿不落的。 “你尝尝。” 那块糕点被她推了推。 谢卿礼夹起糕点轻咬一口,软糯的淀粉裹着细糖,入口便化开,甜意像是能从唇齿蔓延到心尖尖。 她凑过来,瞳光明亮,眼里的期待显而易见:“好吃吗?” 谢卿礼点点头,柔声回她:“好吃。” 他食欲寡淡,也吃不太惯甜食,但云念想让他吃,那他便吃。 果然见他说了好吃后,云念的笑意越发深。 她拿过小盘子,每份糕点都给他夹了几块,模样形状各异的糕点摞成小山摆放在他面前。 云念:“那师弟多吃些。” 谢卿礼想说,他吃不完。 但话到嘴边,瞧见她看过来的目光后,霎时间变成了:“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低声说着话,皇帝不知何时也结束了与江昭的寒暄,他的本意本也不是在这里跟一群小辈闲聊。 皇帝清了清嗓子,云念立马放下咬了一半的糕点,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皇帝明显是要说什么。 屋子内侍奉的內侍与婢女们福身告退,走之前还替他们关了窗。 除了他们四个,整个屋内就剩下皇帝还有元奚。 云念也不由得端正了姿态。 皇帝既然清场了,那么要谈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或许便与这次傀儡师一事有关。 高台上的皇帝神色肃重,脸上的颓废也消失,帝王的威 严一览无遗。 他直接切入正题:“三天前的晚上,贵妃被发现横死在榻上,从背后一击毙命。那邪祟被江公子发现,便一路追了出去。” 皇帝说到这里停下了,大殿内寂静无声,元奚立在皇帝身后。 云念知道他的目的并不是说这些,而是另有其他。 果然听他接着道:“但是,贵妃死的时候,穿的是朕的寝衣。” 云念和江昭的神色立马变了。 云念敏锐觉察出了他的话中意。 贵妃是一击毙命,说明那傀儡师下手的目的纯粹,就是为了杀她,而不是像以往那般带回去演戏玩玩,再炼制成傀儡。 贵妃死前穿着皇帝的衣服,从背后一击致命,那很可能傀儡师也没看清她的脸。 那说明—— “他要杀的,是朕。” 皇帝站起身,声音冷凝带着杀意与怒意。 没有人说话。 元奚始终垂着首站在人皇身后,江昭和苏楹下颚微张,云念忍不住缩了缩手。 在场最淡定的反而是谢卿礼。 少年垂着头抿着茶,长睫盖下遮住眸底的情绪,人皇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也并未生气。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朕,只是贵妃……”人皇的声线颤抖哽咽,一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贵妃不该陪朕来这里的,是朕害了她啊……” 毕竟相伴了二十多年,皇帝的后宫只有这一位妃嫔,两人极近恩爱,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元太傅突然出声:“陛下说的对,我赶到之时,他似乎正要带走贵妃的尸身,随后傀儡师逃了,江公子去追。” 带走尸身,难道是要替换成自己炼制好的傀儡,代替皇帝成为人皇? 云念是见过傀儡师炼制傀儡的本事,她与沈之砚排那出戏之时,打分的那假傀儡师逼真到根本察觉不出是个假人。 用傀儡做假皇帝,一言一行都受傀儡师的控制,没有人知道自己信奉的是一只妖。 若真是这样,这已经不止是简单的妖邪作祟的问题了。 系统弱弱道:【云念……这可不是小事啊,人族若是动乱,这个世界一样得崩。】 云念也知晓事态严重:“那傀儡师知道陛下没死,肯定还会再动手。” 皇帝点头道:“所以除了那晚在场的修士,不能有旁人知晓,切莫引起动荡,反而利于他趁乱下手,这傀儡师一事拜托诸位了。” 江昭回:“傀儡师作祟,此事理应由宗门弟子出手,陛下尽可放心。” “只是。”他坐直了身,问:“太子是如何被傀儡师抓走的?难道是为了取代太子?” 皇帝坐在高台上,周身都是颓靡的气息。 “不是,太子便装成平民,偷从京都跑来琴溪山庄,于路上被傀儡师劫走,若非京都的人来报太子来了,朕到如今都不知晓太子竟失踪了,派元太傅出去寻了许久才发现是被傀儡师抓走了。” 也就是说沈之砚被抓只是无意,并不是傀儡师事先计划好的。 傀儡师喜欢看戏,沈之砚刚好是那个被捉来的倒霉蛋罢了。 【你或许可以从傀儡师下手,能顺藤摸瓜查到些关于那组织的事情,未尝不是一条线索。】 云念若有所思收回了视线。 谢卿礼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冷睨着高台上的皇帝,皇帝和元奚正与江昭两人商议着后续的行动。 皇帝将此事交给了江昭处理,傀儡师要杀皇帝,这可不是小事。 自皇帝说了那些话后,云念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殿内气压低迷,谢卿礼一口筷子也未动过。 直到云念实在受不了了,拉着谢卿礼便向皇帝辞行。 从主殿出来后,夜色已经深透,云念拎着壶酒慢悠悠走着。 谢卿礼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远处传来悦耳的乐声,灯火通明,云念看到来来往往进出的许多人。 她停下了脚步。 谢卿礼也停在了她的身后。 “师姐?” “师弟。”云念侧过头,指着那边问他:“今日琴溪山庄设宴,我们去玩吧。” 她满眼的紧张与期待,谢卿礼知晓她是担心他因为傀儡师的事情多想。 他笑了笑,“好。” 云念松了口气,拽着他的袖子便朝那边跑:“快走快走,一会儿都结束了。” 她跑的很快,谢卿礼被她拉着跑,根本没有看脚下的路,视线全在她身上。 琴溪山庄很大,修士和人族们聚集在这里,来的人多是各大宗门杰出的修士,或是人族的贵胄们。 云念看了会儿歌舞,又拉着谢卿礼挤进呼声最大的一处人堆。 站在高台上的男子一身玄金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宽刀:“我乃玉虚派沁阳真人座下弟子,此匹霓裳乃上品,是苍梧冰蚕吐的丝制成的,谁若是能打败我,我便将这霓裳送给他!” 云念懂了。 “原来是在押宝比武。”云念踮起脚凑到谢卿礼耳边,大声道:“修士们有时会互相比试,在比武前压下至宝,若谁能赢,便能拿走对方压的宝物!” 周围太嘈杂,她怕谢卿礼听不懂,便加大了音量。 热气喷涂在少年的耳根,莹白的耳垂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谢卿礼垂眸看了眼她,问:“这霓裳好看吗?” 云念看了眼那男修手上托着的霓裳。 通体银白,周身好似泛着粼粼波光,做工质地一看便是上乘,属于有钱都难买的那种。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亮晶晶。 她点点头:“是挺好看的。” 但云念不打算打擂,首先她没有什么对等的宝物可压,其次这霓裳再好看也就是匹布,云念拿着也没什么用。 “但其实也就——欸,师弟!” 她的话说了半截,余光白影一闪,少年撑起身子轻盈跳 上高台。 云念连忙小声喊他:“师弟!” 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什么,谢卿礼并未看她。 少年个头很高,压了对面小半头。 谢卿礼漠然收回眼,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刀。 通体是压抑的黑,没有刀鞘,刀身裸露在外,刀刃锋利,像是跟随着主人见了不少血,血腥气浓重,刀柄上刻着两个镶金的小字。 但那刀修的眼忽地便亮了。 “陨……陨祭!” 天下第一铸器师陨祭炼制的刀! 身为修士人人都想求他为自己打一把合适的武器。 但陨祭接单全凭心。 总之就是,看脸。 那刀修的手都在抖:“你,你确定要压这?” 谢卿礼将刀搁置在小桌上:“赌不赌?” 刀修连连点头:“赌!” 谢卿礼这时候回身看了愣神的云念一眼。 他无声示意她安心。 刀修拱手:“在下秦木,请道友赐教了!” 谢卿礼点点头没说话。 秦木:“……行,道友果真利落干脆,那便来试试我的剑!” 话音刚落,他拔刀朝谢卿礼冲来。 谢卿礼并未用碎荆,而是随手取了把木剑。 他的神情平淡,秦木是个左撇子,左手抡起大刀划破虚空带起簌簌声,丝毫未留情面朝谢卿礼打去。 谢卿礼只抵挡,并不做任何进攻。 在外人看来,便是少年不敌节节败退。 只有秦木自己知道,节节败退的是他自己,他的额上冷汗直流,握刀的手腕被震得发麻。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那少年不知道是何来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但修为完全看不出来。 他这把刀也算中品,跟随了他十来年,砍在谢卿礼的木剑上,竟被那柄剑震得发麻。 不出一炷香,他执刀的手必定要废。 秦木的大脑飞速运转,还未想出来应对政策,少年动手了! 方才还在他眼前的人身形一晃,竟直接消失了。 他愣神之际,身后一阵寒意,濒死的威胁铺天盖地朝他的后心刺来。 秦木几乎用了所有的修为,迅速转身左手横刀抵挡。 咔—— 是碎裂的声音。 跟随了他十几年的刀身上爬上道道裂痕,在他眼前碎成渣。 这场比武才半炷香,便已经定了胜负。 只几招而已。 秦木看着地上的碎屑愣了许久。 他并未觉得生气,技不如人,没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觉得惊骇,修真界何时出了个天资卓群的少年。 他明明记得,当今年轻一辈的第一是玄渺剑宗的江昭。 “你输了。” 谢卿礼收回剑。 秦木抬起头, 神情复杂分辨不清。 少年沉静地看着他。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毁约之时,他起身来到放置宝物的小桌?_[(,端起了那匹霓裳,拱手将它奉上。 “今日是在下技不如人,能与道友一战,是在下之幸,请道友收下这匹霓裳。” 云念也不免挑眉。 这修士倒是个输得起的。 谢卿礼“嗯”了一声,端着那匹霓裳跳下了高台。 他并未拿那柄作赌的刀,秦木连忙捡起来喊他:“道友,你的刀没拿!” 谢卿礼头也不回:“送你了。” 秦木愣在原地,巨大的惊喜冲击的他回不过神。 谢卿礼一手拿着那匹霓裳,一手拉起了云念的手腕挤出人群,这里人太多了,他实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气味难闻,空气燥热,太吵还烦。 秦木的声音自身后遥遥传来:“多谢道友,若有机会再见,我定会重谢!” 谢卿礼已经带着云念走出很远。 “师弟,那边还有人唱歌跳舞呢,不要看了吗?” “明日再看吧,今日太晚了。” 他并未松开手,云念也并未挣扎。 两人并肩回到流光榭。 这里只安排了他们两人入住,江昭和苏楹住在隔壁。 流光榭中有个湖泊,湖正中央是个亭台。 少年拉着她在亭台中坐下,将手上端了一路的霓裳收起来:“师姐,做好衣裳后再送你。” 云念:“你是想要送给我?” “嗯。”少年点头,“这匹霓裳若穿在师姐身上,一定很好看。” 云念老脸一红。 他可真是……总能顶着这般无害的脸说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谢卿礼靠在长椅上,下颌微扬示意云念看虚空。 “师姐,赏月。” 云念寻着看去,圆月当空,浓云已经散去,零丁散着几颗星,清清冷冷。 她学着他靠向身后的长椅,放松下来吹着晚风。 两人坐的很近,微风将乌发吹起,少年少女的头发交织在一起。 越缠越多,越缠越紧。 时间好似慢了下来。 好像过了很久。 云念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一直犹豫的话:“师弟,你到底在瞒我什么呢?” 谢卿礼回过头看她。 月光洒在她脸上,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剔透。 他早就知道她这般聪慧,从看到那副壁画的时候,便应该猜出了他有事情瞒着她。 谢卿礼的声音很轻:“师姐,我不会害你。” 有些事情他会与她说。 但是在那之前。 “请等等我。” 等他有勇气将那些罪恶又绝望的过往摊开在她眼前。 骨节分明的手朝 她伸来,竹香密不透风将她包围。 云念嗓子干涩,心跳微快。 少年在她的发髻上轻扫,替她拨去了飘落在上的枝叶。 他的视线在她的发髻上停了一瞬。 那两朵绒花本来明日便能送给她,如今怕是要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才能去取。 他正要收回手,温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指腹正好搭在腕间的那根红绳上。 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很温暖。 谢卿礼看去,云念的眼睛很大,点漆般的眸中倒影的全是他。 他看到红唇微启: “无论傀儡师也好,这莫名其妙的组织也罢,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逼你,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告诉我,好吗?”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帮你。” 不想他黑化毁灭修真界。 不想他放弃大道自取灭亡。 不想玄渺剑宗的人惨死在他手中。 她是为他而来的,是为了改变既定的结局才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 云念握紧了他的手腕: “师弟,以后的路,一起走吧。” 谢卿礼问:“走多久?” 云念回:“很久很久,我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会与你一起。” “与我一起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师姐确定吗?” “当然。” 谢卿礼看了她许久。 他听到风声,虫鸣声,以及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好,师姐。”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他也确实这般做了,微俯下身,抱住了她。! 第 28 章 琴溪山庄七 他虽然清瘦,但比她高上整整一头,从背后看像是将她揉进骨血一般,除了一抹湖绿的裙摆在白衣一侧显露出来,俨然看不见少年怀中拥着一人。 莫名其妙来上这一遭,云念下意识想要推他,刚抵在他的肩膀处,毛绒绒的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 “师姐。。” 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小狗哼哼唧唧。 云念偏头看他:“怎么了?” “累了,想有人抱抱我。” 怀里的人很久没说话,过了许久,一声微弱的回应似有若无。 “好。” 她回抱了他。 谢卿礼的手在抖,心跳如雷震动,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一颗心好似被揪了起来。 她缩在他的怀中,小小一团乖巧的要命。 “师姐……” 他越抱越紧,收紧双臂。 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 云念有些喘不过气,他毕竟是个男子,这般重量压在她身上,将她抵在椅背上,咯得她后脊背都在疼。 谢卿礼抱得太紧,云念的呼吸不畅。 她推了推他,“师弟,我有些呼吸不上来。” 少年的手松了一瞬,依旧环着她的腰身。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 云念也不挣扎,掌心轻拍他的脊背,像哄幼崽一般。 少年并未抬头,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鼻息间都是她的桃花香。 从前他觉得腻人。 如今却觉得,这大抵是世间最好闻的味道。 他抱了许久,久到云念一直仰着脖子,酸痛感已经隐隐见势。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弟,我脖子酸。” 少年的力道又松了几分,从她的颈窝中抬起头来。 云念找准机会迅速退出他的怀抱。 怀里的人忽地撤退,少年下意识便要去拉住她,瞧见少女微红的脸后,伸出的手换了个方向。 “师姐,我帮你擦汗。” 他抬起手帮她捋顺鬓发,揩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冰凉与滚烫,截然不同的温度。 云念惊了,他这般喜净的人,竟会为她揩汗? 谁不知道谢卿礼极为洁癖龟毛? 她下意识朝后退去些许躲过他的触碰,少年的胳膊停在半空中。 他愣了一瞬,抬起黑沉的眼看她。 眼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空气滞停,难以言喻的沉默蔓延开来,延伸成线裹缠住两人。 云念只觉得他有点奇怪,从故陵剑墟出来后就很奇怪。 她现在需要醒醒脑子。 双目相对,云念尬笑两声:“我回去自己收拾一下就行,就不麻烦师弟了。” 她站起身,捏捏酸软的脖颈:“天色太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还有事情。” 语毕,她根本没有给谢卿礼反应的时间,急匆匆便朝屋内走,背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空气中好似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谢卿礼并未挽留,他收回手,指尖摩挲,还能感知到她的温度。 少年垂下眼,长睫掩住眼底的晦暗。 *** 云念回到屋内躺在软榻上,皇帝送的礼物被她搁置在一旁的小桌上。 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谢卿礼应当回了屋。 脸颊有些滚烫,额上的汗水还未干透,她浑身不舒服,索性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身体清爽之后,脸上却还是滚烫绯红,云念干脆打开了窗户瘫在榻上,闭眼调息着自己紊乱的心跳。 脑子乱成一团。 少年带着冷意的怀抱与指尖,意味不明的眼神,似有似无的侵占欲。 云念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是不是都是这样多变,一天一个样,谢卿礼自从故陵剑墟出来后便变了许多。 从前的温柔是带着疏远礼貌,他对谁都是这般。 现在的温柔侵入骨髓,渗透在一举一动,只对她。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她穿书的经验不足,根据自己在联盟学到的知识,也只能将其归咎于少年对阿姐的依赖。 云念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又这般躺了许久。 系统也一直没说话,它一个人工智能更分辨不出来这般复杂的情感,没办法为云念提供什么帮助。 云念一直没听到隔壁的动静,料想谢卿礼应当已经睡下了。 她看了眼月色。 已经很晚了。 云念起身关上窗,卷起被子侧过身准备睡觉。 闭眼之前,视线却在小桌上放置的木盒上一瞥而过。 是皇帝送的礼物。 她支起身体取来那方木盒,翻身趴在床上打开。 是个玉镯,晶莹剔透,通体是渐变翡翠色,在光下似乎还能瞧见里面的流光,纵使她是个外行人也能瞧出来材质的上乘。 毕竟是皇帝,出手确实大方。 云念取出来玉镯,这镯子却一点也不显冰凉,反而有股暖意。 系统这时候倒是开口了:【镯子还挺好看,不要戴上试试吗?】 云念将玉镯放回盒子中,漠然将它收进了乾坤袋。 “不戴,太贵重了,一打架就碎了。” 【……那你不能不打架吗。】 “那你把傀儡师给我捆来啊。” 【……你睡吧。】 云念裹紧被子蒙头就睡。 系统:【……年轻就是好。】 *** 日头高升,鸟啼清脆,云念被吵得实在睡不着,这才悠悠转醒。 她躺床上愣了会儿,忽的想起来今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利落翻身下床。 去隔壁敲了敲门,屋里没人,谢卿礼起的倒是怪早。 云念不多留,转身来到皇帝居住的地方,也是贵妃遇害之处。 出了那件事情后,元太傅的人对外只说皇帝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近来不宜见客。 皇帝住的地方在琴溪山庄的正中间,更像是个小型宫殿,十数个侧殿、花园、水榭,最后才是皇帝住的房间。 云念沿着小路走,能看到虚空中若隐若现的阵法。 【你能看出来什么?】 云念微微仰头。 她被温观尘抓去练了许久的阵法,温观尘于阵法上的天赋无人可比,云念也成了个半吊子。 眼前的阵法虽然少见,但云念依旧认得出,这是阴转曲环阵。 这种阵法得是阵法大能才能布下,破阵也不是一般人能破的。 傀儡师就算是有千年的道行,面对这种阵法怎么也得磋磨一会儿,而就在他破阵的这段时间,闹出来的动静应该不小,江昭这般敏锐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她还没想明白,缓慢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云念回身,青年今日换了身衣裳,穿着雍容华贵的锦袍。 系统:【更贵了,这一身是绝品的云锦,供你们踏雪峰一年的开销。】 云念:“……” 好吧穷的只有他们剑修。 沈之砚的面色苍白,与她一起并肩而立。 他周身的气质好似都变了,与洞穴中那有些吊儿郎当的人大相径庭。 “太子殿下。”云念想了想,还是道:“节哀。” 沈之砚没有说话,神情沉静。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张口,云念心下叹气,准备离开将这里留给他。 他却叫住了她。 “云姑娘。” “殿下?” 沈之砚问:“你觉得我父皇如何?” 云念愕然,沉思一瞬才回:“陛下自然是极好的。” 沈之砚道:“我这老爹是个很好的皇帝,在治国一道上虽然手段强硬蛮横,但从未做错过决定,一心为了百姓,包括与你们修士结交,也是为了拉拢势力帮助人族抵御妖域和魔域。” “但他也将治国一道用在了我的身上。”沈之砚笑笑,不知是在笑谁,“我从未见他对我笑过,他对我严苛到近乎绝情,要求我一举一动都要有储君的风范,可我不喜欢皇宫,不想当皇帝。” “云姑娘。”沈之砚侧首看她,问:“他爱子民,但你说他爱我吗?” 云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皇帝的住处谈论这些,这实在有些诡异,更何况如今死的是贵妃,谈论皇帝做甚。 她想了会儿,支支吾吾道:“为人父母终归是爱孩子的,只是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陛下对你要求高也是正常的。” 沈之砚看了她许久,眸底的情绪让云念看不懂。 很复杂。 他的唇瓣翕动一瞬,却什么都没说。 “太子 殿下想说什么?” 沈之砚失笑,像是突然间又变回之前那个她认识的沈石见。 他笑得有些恶劣:“云姑娘,有的时候,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云念云里雾里什么都没听懂,根本不知这太子殿下来这里是作甚。 她方才瞧见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硬是没有说出来。 “太子殿下……” “云姑娘。”沈之砚打断她,下颌微扬示意她看身后,“你那小师弟来了。” 云念忙回身看去。 谢卿礼不知何时来了,走路竟没一点声音。 少年依旧是白衣高马尾,看她的眼神专注又温和。 云念莫名便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拥抱,带着少年的气息,伴着夜晚的风。 “师姐,殿下。” 他礼貌唤了声。 “谢公子不必多礼。” 沈之砚挑眉,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谢公子对他这般客气,突然有种翻身农奴把哥唱的爽快感。 云念直接问他:“你不是与师兄师姐在一起商量如何布防吗?” 谢卿礼道:“师兄师姐自己有把握,我只是个听命的。” “这样啊……” 她低声应下,一缕碎发自额前滑落遮住了眼。 谢卿礼瞧见了她微红的耳垂,笑意不经意间显露,抬手缓缓凑近她,想要帮她别过去那缕碎发。 但一人很快走了过来,吸引了云念的注意。 那人弯腰拱手:“太子殿下,元太傅找您。” 云念扭头望去,刚好躲过了谢卿礼。 谢卿礼:“……”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之砚轻轻颔首后道:“好,我知晓了。” 云念瞧着一身黑衣的人有些眼熟。 她试探性问:“秦木?” 黑衣的男子毫无反应,视线都未分给她一分。 谢卿礼微眯眼看过去,握剑的手紧了紧。 云念又喊:“是你吧,昨晚你与我师弟比试过,秦木。” 那男子似乎意识到是在喊他,神情一愣,随后连忙点头:“是我,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有些怪异。 秦木的眼神陌生,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可他们明明昨日才见过面的。 沈之砚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秦木抬头的姿势有些僵硬。 云念抿了抿唇,旋即释然一笑:“是,见过,我们昨天还约好一起吃饭呢。” 谢卿礼看了过来。 沈之砚道:“原来你们竟有这层关系,秦公子是我父皇请来保护我安全的,若要吃饭,过几日我请你们吧。” 秦木低下了头:“姑娘,秦某有要务在身,过段时间再一起吃饭。” 云念颇为善解人意:“好的,秦公子和太子殿下慢走啊。 ” 云念的笑意在秦木转身后瞬间消散,与谢卿礼对望一眼。 少年颔首??[,折了根树枝冲了上去。 秦木下意识拔刀回身抵挡。 沈之砚:“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秦木面无表情,眸无情绪。 谢卿礼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轻挑手腕便将树枝上挂着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一条小蛇,担心伤了殿下。” 沈之砚这才发现地上扔着一条小蛇,是很常见的草蛇,无毒但性子胆小,受惊了容易咬人。 他长舒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多谢谢公子了。” 谢卿礼:“殿下客气。” 秦木也收回刀,朝谢卿礼微微拱手便随着沈之砚离开。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谢卿礼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树枝。 树枝上只有轻微的划痕。 秦木本是刀修,蛮力大,就算再收力,也不应该只留下一道划痕。 云念上前瞥了眼树枝上的划痕,眸中寒光一闪:“我没记错的话,秦木是左撇子。” 可方才那人是右撇子。 “而且,我们昨日并没有约好一起吃饭。” 她只是试探。 秦木听见她喊他的名字,却没有立刻反应,就好像刚得了个新身份还不太熟悉,瞧见他们后满眼的陌生,好似他们没见过面。 方才谢卿礼出手,他下意识抵挡,却出了右手,且力气甚小,动作虽快却依然显得僵硬,竟连这一根树枝都没砍断。 这只能说明—— “他不是秦木。” 他们昨天晚上见到的秦木,被替换了。! 第 29 章 琴溪山庄八 他们现在见到的秦木,是个傀儡。 没有生命的傀儡。 阳光正好,日头高悬,这个季节本该是温暖明媚的,云念却觉得好似坠入冰窖之中。 “师姐,别多想。” 垂下的手被人牵住,少年依旧面无情绪。 “师弟,我们可能想错了。”云念的呼吸微沉,“我们——” 话还未说完,谢卿礼捏了捏她的手。 云念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隔墙有耳。 主殿寂静无声,门口站着整排身穿盔甲严阵以待的守卫,保护皇帝的阵法也还在。 就算要谈也不该在这里说。 他牵着她朝流光榭去。 直到回到流光榭,关上了殿门,谢卿礼布下隔音阵法。 “师姐,可以说了。” 云念直接引入正题:“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引入了误区,傀儡师的目的不是皇帝。” 谢卿礼坐下,为云念倒了杯茶。 他温声开口:“为何这般说?” “我们一开始以为傀儡师的目的是皇帝,为了炼制傀儡取代他,却让贵妃白白当了这个替死鬼,但这些都是皇帝所说,只是他的片面之词。” “再者,皇帝寝殿的阵法是阴转曲环阵,就算傀儡师有千年修为破阵不成问题,但也绝不是轻易便突破的,就在他破阵的功夫,师兄如何会察觉不到?” 云念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谢卿礼失笑,又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师姐慢慢说。” 云念道:“还有,既然目的是皇帝,为什么要杀修士?昨晚上还好好的,今天秦木便成了傀儡。” 更重要的是。 “我记得在洞穴之中,你与我说过,这种如真人一般的傀儡与之前抓我的那些残次品不一样,秦木这般精细的傀儡,得用人皮混合泥土,提前捏好模样,融合他的精.血炼制整整三十天,才能达到这般以假乱真的效果。” 既然需要提前三十天捏好脸,那便说明秦木在三十天前便被选中了。 脑海里思绪繁杂。 系统问她:【三十天前秦木应当还在玉虚派,尚未来到琴溪山庄,傀儡师是如何选中他的?】 云念似乎有了答案。 除非…… 是先选中秦木,才邀请他来到琴溪山庄。 若这样的话,此事的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云念垂眼,视线无目的地落在掌心中的茶盏,茶水微漾,将她的脸缩小倒映在水面上。 谢卿礼懒散舒展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他问:“师姐,我们可见过贵妃的尸身?” 好似平地炸起了惊雷,云念忽地便抬起了头。 少年唇角含笑,表情玩味,直勾勾地看着她。 对啊,他们根本没有见到过贵妃的尸身。 那贵妃是死 是活,真的死了吗? 【你师兄江昭也没真的见到贵妃尸身,当时在场的只有皇帝和元奚,随后傀儡师逃窜,赶来的江昭追了出去。】 云念脑海里那团缠着的线忽地便捋顺了。 系统说的对。 他们四人当中,江昭是当时最先接触到傀儡师的人,得到的信息要比他们多。 但就连江昭也没见过贵妃的尸身。 贵妃是死是活,怎么死的,死的时候究竟是不是像皇帝说的那般穿着他的寝衣一击毙命,这些都只是他们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是他人想让他们看到的真相。 但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 云念喃喃道:“皇帝说贵妃因他而死,傀儡师的目的是炼制傀儡取代他,我们也以为傀儡师的目的是皇帝。” 可现在秦木被替换了,傀儡师起码提前一个月便计划了替换他。 秦木是皇帝邀请来的。 那皇帝在这之中扮演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角色? 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谢卿礼笑意盈盈,尾调上扬带了些俏皮:“师姐,或许你今晚得晚些睡了。” 云念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凑近他,压低声音学他,轻飘飘的声音带了明显的笑意。 “师弟,熬个夜吧?” 她凑的很近,眼睛很亮。 谢卿礼滚了滚喉结,捏着茶盏的指尖微蜷,又慢慢伸展开。 “好,师姐。” *** 小径无光,已经后半夜了,整个琴溪山庄安静沉寂,唯有偶尔几l对人马巡逻。 今日的云层厚重,遮住了圆月,光线昏暗看不太清什么。 云念回到流光榭之时,正门刚好经过一队守卫。 她没敢走前门,担心被巡夜的守卫瞧见,于是绕到后墙利落地翻进来。 湖泊正中央的亭阁里坐着两人,正是谢卿礼和江昭。 云念朝他们走来,端起桌上的水猛灌了大口。 她微喘着气,擦去额上的汗,扭头看向江昭道:“我按照你给我的名单,前去那些弟子的房内探查了他们的经脉,其中有五人是傀儡,没有脉搏呼吸,其余弟子尚未被替换。” 桌上摊开了三张麻纸,三人的面前各有一张。 今日江昭和苏楹从皇帝那里回来后,云念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他们。 江昭很聪明,不过沉思了一瞬,便猜到了些始末。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在傍晚之时拿过来了四张名单,四人一人一张,上面写了些弟子的名单和住处。 那是江昭潜去皇帝住处寻来的,此次琴溪山庄宴请的弟子。 他只挑出了其中一百人。 云念道:“我这张名单上有五人是傀儡。” 谢卿礼言简意赅:“六人。” 江昭瞥了眼自己面前摊开的纸,有的名字被用笔杆圈了起来。 他压低声线:“四人。” 云念注意到江昭身边的空位,问他:“苏师姐呢?” 江昭摇摇头:“尚未回来,她那张纸上的弟子住的稍远些,路上的时间或许长了些。” 夜风吹来,刮动石桌上的三张麻纸,江昭用茶盏压住。 卷起的页边盖住的是一个个名字。 云念呢喃:“这才七十五人,便已经有十五人被替换了,整个琴溪山庄除去普通的贵胄,修士有整整五百人,还只是抽出了这么点……” 不敢想整个琴溪山庄有多少人被替换了。 江昭道:“这些弟子无一例外,都是金丹期。” 虽说来参加的弟子最低也得是筑基后期,金丹比比皆是,但元婴也不少,为何只有金丹的修士被抓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被替换的弟子去了哪里呢? 被杀了吗? 琴溪山庄布防严密,元奚已经命人加强防守了,那傀儡师如何能进来的? “他一直都在琴溪山庄。” 一直不发生的少年开了口。 是肯定的语气。 谢卿礼微微敛眉,道了一句:“苏师姐早就传了信,但师父一直没来。” 他抬头看了眼虚空,“苏师姐的信被拦截了,整个琴溪山庄地底下埋着个杀阵,我们出不去,外人进不来。一旦开启,足以将我们所有人绞为肉泥。” 一语惊起浪涛。 江昭的声线忍不住拔高:“你如何知道?” 云念的手无意识攥紧。 谢卿礼发现,他这师姐一紧张便会蜷起手,好似这样便能给自己安全感。 他抬手,将手中握着的剑搁置在了桌面上。 碎荆嗡嗡作响。 “碎荆察觉的。” 谢卿礼一本正经胡诌。 江昭和云念自是不信。 “听霜也是名剑,为何听霜察觉不出杀阵?” 谢卿礼漠然:“可能是师姐的剑太过柔和,就如师姐一般,对这杀阵不甚敏感。” 云念脸一烫。 这要是别人说,或许会显得阴阳怪气。 但他用这张脸说出来却一点不显假,让人生不起来气。 但江昭气笑了。 他指着桌上的剑:“你玩我呢,这柄剑也能感受到杀阵?” 谢卿礼点头:“嗯。” “……你怎么证明?” “证明不了,不如师兄将琴溪山庄一剑劈平,看看这下面究竟有没有阵法?” 江昭:“……” 他绝对是在阴阳怪气。 他抱胸靠向身后,脸色黑沉骇人:“谢卿礼,我从一开始便觉得你很奇怪,在傀儡师的老巢处,你那一剑几l乎堪比我师父扶潭真人了,你倒是说说,你是吃了几l个大能才能有这般水平?” 谢卿礼一脸正经:“我不吃人,师兄。” 云念扶 额。 江昭又怒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是在问你为何会有这般修为?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有着堪比大乘的修为,一剑劈开了整个山坡。 “谢卿礼,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出口,周围陷入诡异的沉默。 云念有些心累,不知为何这又扯到了谢卿礼身上。 她也曾怀疑过他的修为,但谢卿礼是原书的男主,书里写的他就是在取得碎荆后,修为一日千里。 他是男主,这是他的光环。 因此云念纵使怀疑,也只能用这些来说服自己。 谢卿礼在江昭的逼迫下,淡然地抿了口茶,随后指了指碎荆:“在剑境中裴前辈说我是个天才,或许是吧。” 江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云念扯了扯他的衣袖:“现在的重点不是解决琴溪山庄的事情吗,你揪着谢卿礼作甚,师弟不会害我们啊。” 江昭很想反驳她这句话。 谢卿礼不会害的是你啊笨头鱼! 不是他和苏楹! 谢卿礼看云念和他们的眼神区别对待的十分明显。 奈何自己这小师妹是个木头脑袋。 他抵着云念的额头将她推远了些。 江昭瞥了眼谢卿礼,少年依旧垂眼抿着茶水,认识这么久以来,似乎就没见他慌过。 “诚如你所说的,这下面有个杀阵,你觉得是傀儡师布下的还是皇帝布下的?” 谢卿礼摇头:“不知。” 他放下手中的茶,“但不能告诉皇帝我们目前知道的东西。” 云念思索着:“若皇帝与傀儡师有关系,想要杀掉这些修士……人族与宗门交好已经数千年,历代皇帝每十年便会在琴溪山庄宴请修士们,他应当知道,若修士们死在琴溪山庄,宗门与皇族势必起冲突,遭殃的不止是皇族,更有那些失去了宗门庇护的普通百姓们。” 不是所有宗门都会不计较这些,依旧救死扶伤。 皇帝应当知道这对于他的威胁不小,他是疯了才会这般做吧。 他要什么有什么,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些年的功绩足以名垂青史,他做这些总得有个理由。 可云念他们找不到理由。 根本想不通是什么能让一个明君做出这般事情。 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与他有关系没。 皇帝与傀儡师,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江昭站起身:“总之,私下调查。” 他望向天际,昏暗的看不见一颗繁星。 “苏师姐怎么还没回来?” 江昭脊背一僵。 对啊,都过去这般久了,她为何还没回来? 不过是探查一下这些弟子是不是傀儡,傀儡的修为不高,伤不到苏楹的。 莫非是…… 被别的弟子发现了 ? 江昭的心一提。 拇指间的玉戒忽地一闪一灭。 他急忙抬起手来,心下一颗心像是要跳到了嗓子眼?[(,许久都没有过这般的恐慌。 云念也站起身来。 “是苏楹,这玉戒是我给她防身的,她出事了。” 江昭拿起剑,身影一闪而过,利落地翻墙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云念来不及多想,担心苏楹是遇见了傀儡师,跟在江昭后面也追了出去。 亭阁之中只剩下谢卿礼。 少年喝完手中的最后一杯茶水,拿起桌上搁置的碎荆慢条斯理走出去。 他并未翻墙,而是直接从正门出去。 门外巡逻的守卫们像是没有瞧见他一般。 云念一路追着江昭,他跑的实在太快,难得尚存理智并未御剑,但也已经明显瞧出来慌了阵脚。 一路上横冲直撞,若非云念在身后帮忙掩护,他早都被守卫发现了。 云念知道他急,因此也只是跟在他身后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 江昭远远地便瞧见了地上躺着的人,一个黑影正弯腰要抱起她。 “滚!” 他挥剑而去,那黑影来不及躲,顷刻间便被长剑穿胸而过。 云念也已经赶到。 江昭连剑都没抽,慌张扑到苏楹身边。 “阿楹!” 他不敢碰她,她就躺在地上安然闭目,右肩上一个血窟窿在往外涌血。 云念只是看了一眼,强行镇定的心跳了起来。 江昭的手在抖,眼泪在眼眶打转,茫然地想要去捂那血窟窿。 云念挥开他的手,“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来。”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仙丹,一连给苏楹喂了好几l颗。 江昭抖着手将身上的灵丹一股脑都倒出来,胡乱扒着想找到什么。 “在哪里,在哪里啊……” “灵丹呢,在哪里……” 云念抬眼看了一眼。 一贯沉稳的人此刻慌张无措的像个迷路的孩子,泪水砸落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水渍,手上都是苏楹的血。 她看了眼满地的仙丹,精准从中拿出自己需要的。 云念将仙丹碾成粉末洒在苏楹的伤口上,点住她周围的穴道,汩汩的血瞬间便止住。 她想要去探苏楹的脖颈,可指尖微微颤抖。 江昭抬眼看她,仿佛云念一句话便能将他打入地狱。 云念嗓子干哑,怎么都下不去手。 万一呢…… 万一呢? “师妹……”江昭的声音很轻很轻,脆弱又无助。 云念狠下心,正要探下手。 一只手先她一步,骨节分明。 他轻搭在苏楹的脖颈上。 淡声道:“有呼吸,还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江昭突然泄力,高大的脊背颤抖 的不成样子。 云念提起的心掉了下去。 谢卿礼起身,来到被江昭一剑穿心的黑影身边。 他俯下身握住凛寻剑的剑柄,微微用力便将它拔了出来。 鲜血迸溅。 谢卿礼微微歪头。 不过一个傀儡,用泥土做成的血肉,融合进这傀儡师的精.血后,竟还化为了真的血肉。 他半蹲下身,轻触上地上的鲜血。 冰凉的。 谢卿礼哂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就算再逼真,人跟傀儡最大的不同便是人有体温,而傀儡没有。 这傀儡师并不是这般无所不能。 谢卿礼直起身,踩碎了已经不能行走的傀儡。 直接将它震为醴粉。 他使出清洁术,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免得被守卫发现横生事端。 云念还顿在苏楹身边,拉了拉江昭的衣袖:“我们得尽快离开,免得被守卫的人发现。” “嗯。” 江昭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他抱起苏楹,她毫无声息,面色苍白。 江昭咬了咬牙,抑制住自己的怒意,大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云念无奈拐回来,从谢卿礼手上接过了江昭的凛寻剑。 她瞥了眼不剩一物的空地,便知晓应当是谢卿礼清理了这些。 “又是傀儡是吗?” “嗯。” 云念微抿唇瓣。 傀儡师在琴溪山庄,他炼制的傀儡也在。 他通过这些傀儡先杀了人,将尸体处理好后便取出来事先准备好的傀儡替换。 云念问:“他能将这些傀儡放置在哪里呢?” 谢卿礼道:“傀儡没有生命,安置在乾坤袋便可。” 云念一愣。 对啊,这些傀儡是没有生命的,乾坤袋中虽然不能存活物,但傀儡是死物啊! 那便难搞了,傀儡师只需要自己乔装隐匿起来便可。 这偌大的琴溪山庄,便是挨个搜查都得花上两三天功夫。 云念颓了。 他笑了声,动作轻揉替她捋顺碎发。 “没事的,我会把他们都揪出来。” 这话有些自大,但云念莫名对谢卿礼有种信任感。 就好像如果是他,便什么都可以做到。 “师姐,走吧。” 云念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躲避着那些守卫。 系统冷嘲热讽:【你是不是脸红了。】 云念摸了摸脸,一连冷漠:“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你明明就是——。】 它的话没说完,云念直接关闭了连络通道。 系统:【……】 *** 屋内。 云念替苏楹盖好被子,脸色微微苍白,起身之际眼前一片模糊,白光闪烁,脚下 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胳膊被人拉住,托着她起身?_[(,这才免于摔倒。 “没事吧?” 云念冲他摆摆手:“没事,小问题。” 她直起身看了眼身边的江昭,他的情绪稳定了些,不似方才那般慌乱。 方才他慌得连止血术都不会使。 苏楹身子骨太弱,一点小伤或许便会要了命,他怎么可能不慌。 于是只能云念来疗伤。 云念拍了拍他的肩:“你别担心,苏师姐的伤不严重,那傀儡尚未下死手便被我们发现了,我已为她疗伤,后半夜便能醒。” 江昭将身上装的灵丹塞进她怀中:“抱歉,今日是师兄拖你后腿了,灵丹你拿回去,今夜好好调养。” 云念有些无奈,将他递来的丹药还回去:“苏师姐也是我的师姐,你说什么呢,我不需要,你留着给师姐吃吧。” 她说完脚步匆匆便朝外走,将江昭一人留在身后。 云念刚走出殿门,本来舒然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呲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脖颈。 灵力损耗太多,现在浑身疲惫,双腿疲软有些走不动路。 她呢喃着:“浑身都疼……” 刚走出殿门,就被门口靠墙站立的白影吓了一跳。 云念慌忙后退,白影抬起头,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清隽的五官毕露。 是谢卿礼。 “你吓死我了。” 她拍拍胸口,稳住自己紊乱的心跳。 谢卿礼的笑意一闪而过,在她身前蹲下身:“师姐,我背你回去。” 云念倒也没虚弱到这地步,闻言拍了拍他的脊背:“我没事,不用背我。” 少年没有应声,拖住云念的双腿便将她扛上了肩。 双脚离地,失重感吓得她一惊,下意识便揽住了他的脖颈。 少年的马尾贴在她的脸侧,柔软的发丝浸染着他身上纯净的气息。 “师弟……” 云念挣扎着想下来。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力道不大却让她毫无挣扎的余地。 “师姐,马上就到了,别动。” 谢卿礼的声音很柔。 云念趴在他的脊背上。 夜风很凉,回去的路明明不长,他却好像走了很久。 “师弟。”云念唤他,“谢谢你。” 谢卿礼唇角微微上翘,问她:“师姐为何要道谢?” “嗯……”云念沉思了瞬,将脸贴在他的肩膀处,侧过头看他的侧脸:“我今日真的很累,而你背了我。” 其实更主要的是,她有些害怕。 她不知道这傀儡师想做什么,不知道他现在藏在琴溪山庄的哪里,不知道没有扶潭真人的相助,凭他们几l个能不能应付得来这傀儡师。 但奇怪的是,想到有谢卿礼在身边,那些虚无的恐惧好似也削减了些。 云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谢卿礼可靠。 兴许是近些时日来谢卿礼所表现出的不同。 他知道很多事情,修为也让人捉摸不清。 云念和系统将其归为男主光环。 总之与他在一起,好似便有个底,不会太过害怕。 她盯着少年莹白的侧脸呢喃道:“师弟,谢谢你背我。” 少年笑了瞬。 他微微侧首,对上少女靠在他肩头的双眸。 “师姐,应该是我谢谢你。” “嗯哼?”云念眨眨眼:“谢我什么?” 谢卿礼弯了弯眼,避重就轻回:“师姐帮了我很多次。” 她帮了他很多次。 曾经他以为恨足以支撑他走完这段艰难的路,在碎荆剑境中,他却险些被恨意困于其中。 可那时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不再是被杀戮道驱使的奴隶。! 第 30 章 琴溪山庄九 云念靠在椅背上,微凉的手替她揉着肩。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介于刚刚好的境地。 不多时云念便昏昏欲睡。 她的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少年的视线专注在她脸上,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的身子一斜,本来老实靠着的头猛地下砸,谢卿礼眼疾手快,赶忙伸出右手托住了她的额头。 光洁的额头挨着冰凉的掌心,云念被冰了下,眉心微蹙长睫扑闪着睁开了眼。 云念有些懵:“师弟?” “嗯,我在。”谢卿礼面不改色将她托起来,用灵力将已凉的茶温热,替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师姐,喝点茶早些休息吧。” 云念接过茶小口小口喝着,看了眼谢卿礼,又悄咪咪收回眼。 她一连重复好几次,自以为掩盖的十分隐秘,实际上所有的小动作都映入了少年的眼中。 谢卿礼看的有些想笑。 “师姐想说什么?” 云念被抓了个现行有些尴尬:“没什么。” “师姐,你我之间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什么便说。” 云念沉默了瞬。 系统催促:【你问啊,你不是一直都想问吗?】 她是有一件一直想问谢卿礼的事情。 但始终顾及着他的情绪没有问出口。 “师姐,问吧。” 谢卿礼神情平淡。 云念一口气干完手里的热水,茶盏搁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砰击声。 “师弟,你的经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扶潭真人说谢卿礼的经脉严重损伤。 他的体温常年冰凉,好似刚从冰窖中捞出来一般。 云念探过他的经脉,她的灵力在其中行走的颇为困难,像是处处结满了冰碴一般。 偏生他的灵力不受限制,在傀儡师的老巢外还能挥出那一剑。 她搬着椅子朝他凑近了些:“师弟,你的经脉若是能治好,修为定是要比现在好上许多的。” 谢卿礼垂下眼,目光施施然落向自己的手腕。 云念看不出来,他自己能察觉出经脉之中的暗潮汹涌。 经脉逆流之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冻住,周身结满冰霜,一动也不能动。 “师弟?” 谢卿礼收回手:“没事,师姐。” 他笑得无害:“老毛病了,小时候中了毒。” 他轻描淡写试图揭过这些。 云念皱眉:“师弟,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现在又要隐瞒我了吗?” 谢卿礼一噎。 这话是他方才才说过的,没想到被云念拿来举一反三了。 他微微抿口茶,指结无意识轻叩。 云念一口气问:“到底是因何中的毒,中的什么毒?” 她挨得很近,眸里满是关切 ,毫不作假。 谢卿礼吞咽了下?_[(,握住茶盏的手微微摩挲。 要跟她说吗? 她会被吓哭的吧。 谢卿礼心下喟叹,放下茶盏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语调一如平常。 “被囚禁的那些年中的毒,是那人用来控制我的,不知道什么毒,解不掉,便只能这般了。” 云念没听说过有什么毒可以令一个人的经脉霜寒如冰川。 况且,有什么毒是寒酥丹不能解的。 寒酥丹能解天下百毒,谢卿礼服下寒酥丹后,火毒立刻便清了。 云念冷了脸色:“师弟,你在骗我,你明明服了寒酥丹,就算中毒了也早就该解了。” 谢卿礼一僵。 倒是忘了这一茬,他服用过寒酥丹。 他看向云念,她的神情很严肃,像是学堂的先生一般。 谢卿礼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像是纸老虎,外强中干。 他的语气无奈:“这都瞒不过师姐,毒已经解了,只是中毒已久,经脉难免受了些损伤。” 瞧见云念担忧的延伸,他又立马安抚:“早都无事了,除了手脚冰凉外一点事情没有,你看我现在不照样活着,修为也算是不错。” “你不要骗我。” “我真没骗你。” 谢卿礼作发誓模样:“师姐,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裴凌前辈不还夸我是个绝世的天才吗,这样的我怎么会被区区一个经脉损伤困死?” 他被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弄笑了:“我真的没事,师姐与其担心我的经脉,不如担心一下苏师姐。” 云念一愣。 苏楹。 “傀儡师怕是盯上了苏师姐。” 云念喉头一紧。 对啊,今夜那傀儡明显便是要杀苏楹,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怕是苏楹早已被傀儡替换了。 她倒是忘了,苏楹也是金丹。 “师姐,你拿着。” 谢卿礼递过来件东西。 云念看过去,是个龙凤扣。 龙凤扣可以分为两半,谢卿礼手中放着的正是其中一半。 他拉起云念的手,将那块玉佩搁置在她掌心之中。 “此为凤扣,两块玉扣上有法令,你可在千里之外与我传音,若遇到危险就轻敲三下,我马上便能确定你的位置。” 听起来功效倒是像江昭给苏楹的玉戒。 云念触碰玉扣,触感温热,有些像皇帝赠的那玉镯,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玉镯,放在一起仔细对比。 系统犹犹豫豫开口:【这似乎是同一种玉。】 在光下都泛着流光,整体成墨青色,手感温和细腻,摸起来暖和,连玉里的纹路走向似乎都一样,颇像对双生子一般。 就像是同一块玉打磨出的。 “师姐。”谢卿礼笑得温柔:“能否让我看看这玉镯?” 云念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闻言毫不犹豫便将玉镯递了过去:“这是皇帝赏赐的,我担心碎掉,便也没有戴过。” 谢卿礼拿过玉镯。 晶莹剔透的玉镯在莹白如玉的手上映衬出微光,屋内点着的蜡烛照在少年一侧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阴影遮住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一直不说话,翻来覆去看着玉镯。 云念提起了心,微微伸头问他:“怎么了,你看了这么久,是玉镯有问题吗?” 谢卿礼笑了声,收起眼底的幽暗,拉起云念的手腕将玉镯套了上去。 “没有,玉镯很好,这是墨翡玉,没那么容易碎掉,且对经脉有温养的奇效,师姐戴着吧。” 玉镯已经被谢卿礼戴了上去,贴在皮肤上确实温温热热。 云念却有些犹豫:“可是……这是皇帝送的东西……” 皇帝现在还没摆脱嫌疑,很可能与傀儡师有关,他送的东西不一定便没有坏心。 谢卿礼抬起眼,摇了摇头:“没事的,这玉镯里面没有法令,也没有毒。” 他顿了顿,又道:“我在你隔壁住,不会离开你分毫,听霜也会护你。” 云念险些被口水呛到。 这小子真是,从故陵剑墟出来便总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误会的话。 她尴尬别过头,“天色不早了,再有几个时辰便该天亮了,师弟回去休息吧。” 从谢卿礼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微红的耳根。 他的眼里漾出笑意,那些戾气一点点消散。 在她身边他很难生气。 “好,师姐早些休息。” 谢卿礼起身出了房门,屋门被他带上。 云念坐了一瞬,听见隔壁的房间房门打开关闭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打开了窗子。 凉风吹在脸上,吹去了些燥热。 她待了会儿,稍觉有些冷意便关上了窗。 云念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三个时辰便天亮了。 手腕上的玉镯发着莹莹的微光,吹灭蜡烛后越发明显。 她抬起手腕看了许久。 她始终想不明白皇帝在件事当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不至于这般想不开要与傀儡师合作杀修士吧,这是在毁修士与平民之间的桥梁。 他也没有理由这般做啊。 更何况,太子也被傀儡师抓了去。 皇帝总不能连太子也不在乎,那是他唯一的孩子。 但总觉得有些诡异,或许他们得去看看贵妃了。 她真的如同皇帝说的那样吗? 云念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侧身面对着墙,余光瞧见阵边的玉牌。 她拿起那块玉牌。 这般贵重的玉牌,谢卿礼是如何会有的? 传家宝吗? 那他的家族也非寻常辈,定是非富即贵。 她无意 识摸着那玉牌,直到少年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如切冰碎玉,隐隐含着笑意。 师姐,怎么了?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云念这才反应过来。 她慌忙解释:“没事,我不小心碰到了。” 对面的人静了会儿,“嗯”了一声。 “师姐,晚安。” 云念拉上被子,将玉牌搁置在枕侧。 她细声回他:“师弟,晚安。” 云念不知道怎么挂断玉牌,听见对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以为谢卿礼先挂断了。 她翻了个身闭眼酝酿睡意。 已经太晚了,今天累了许久,困意如潮水般来势汹汹。 谢卿礼等了许久,听见了规律的呼吸声。 像小猫一样,一阵一阵的。 他仰面看着床帐,耳边是她的声音。 碎荆盘旋在虚空之中,荧光在他的经脉之中游走。 谢卿礼抬起手,少年的小臂线条流畅,骨节分明,手背青筋毕露。 此刻上面结了些细小的冰霜。 谢卿礼面无表情。 他动用灵力游走在经脉,不过一会儿冰霜便融化,化为颗颗水珠挂在他的肌肤上。 谢卿礼闭上眼,侧过身微蜷起身体。 他想去见她。 谢卿礼呢喃了声:“师姐……” 那边的人下意识应了声,微弱的嘤咛让他的心软成一滩烂泥。 谢卿礼笑了笑。 “我有点冷。” *** 云念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她穿梭在白雾中,除了一片朦胧的白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脑海中喊着系统:“你在吗?系统?” 无人应声。 连系统都消失不见了。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系统与她共生一体,不可能会离开她的。 除非…… 她的魂被人单独拘走了。 她的身体不在这里,只有神魂在这里。 云念皱眉,心下一沉。 难道是那傀儡师搞出来的? 拘魂这种禁术他也会? 她茫然向前走着,分不清方向,看不见路,只能凭着一股直觉走。 云念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了些许动静。 很轻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她寻着这道声音放轻脚步,越走越近,那道声音越来越清。 是个孩子。 是孩童的啼哭声。 云念停下了脚步,像是觉察到她已经来到,一阵风吹来,将眼前的白雾吹散。 她闻到清淡的熏香,像是某种木质的香气,应当是安神香。 周围温暖,银炭燃烧发出噼啪声。 云念看清了这里。 是一处宫殿,装潢华丽,青绿色的地砖上放置着好几盆炭火,窗子微微开了条缝, 外面是漫天大雪。 殿内温暖如春。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安之,你看看这是什么?” 温柔的女声。 榻边的摇床被人轻轻晃着,婴孩的啼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站着的女子着一身素服,满头青丝仅由一根玉钗簪起,五官柔美清丽,额上印着一方花钿。 她一手拿着只拨浪鼓,一手轻轻晃着小榻。 满眼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温柔。 安之,安之。 如果她没记错,沈之砚的字便是安之。 这是……贵妃还是皇后? 不,沈之砚是五岁被过继给贵妃的,这时的沈之砚还尚在襁褓中,皇后此时还未病逝。 这是皇后。 云念有些惊讶,这皇后穿的……也太素了些。 连沈之砚的一根腰带都比不上,不是说皇族奢侈吗? 皇帝连价值连城的玉镯说送都送,怎会让皇后穿成这般模样? “安之,睡吧,阿娘看着你。” 女子轻轻柔柔哄着孩子,细语唱着云念听不懂的歌谣。 那女子应当是看不见她,云念就站在她身侧,她却毫无反应。 她就看着摇床中的人,神情是云念读不懂的复杂。 云念陪她看了许久。 她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好像已经麻木了。 莫名有些骇人。 云念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坨枯木。 天色渐渐昏沉下去,云念始终没找到离开的办法。 紧闭的殿门突然被叩响,那呆坐了许久的女子动了动,僵硬转过身。 一婢女打扮的人进来,福了福身行礼:“娘娘,陛下来了。” 女子垂着头沉默了许久,回头看了眼摇床中的孩子。 她站起身,俯身轻吻了婴孩的额头。 “将殿下抱下去吧。” “是。” 婢女上前,将摇床中熟睡的婴孩抱去了侧殿。 接着殿门再次打开,身穿玄色华服的青年携着一身风雪走进来。 五官俊美,棱角分明,即使是刻意放柔了神情,周身久居高位的威严仍旧掩饰不住。 是青年时期的皇帝。 他站在门口拍去了身上的雪花,这才朝殿中站着的女子走来。 “阿清,朕下朝了。” 云念觉得这对帝王夫妻有些诡异。 明明是皇帝,神情却带着刻意的讨好,小心翼翼搂着怀中的女子,生怕她生气不满的模样。 明明是皇后,见着皇帝却不行礼,漠然的好似见到陌生人一般,在皇帝搂住她的那一刻微微瑟缩。 皇后点点头:“陛下辛苦了。” 就这一句话,年轻的皇帝却笑了起来。 他凑上前想要吻她:“朕想着你,恐你无聊便急忙忙下朝来陪你。” 皇后微微别过头躲过了皇帝的亲吻。 青年愣了一瞬,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了情绪。 皇后冷着声音:“陛下,用餐吧。” 皇帝亲了亲她的额头:好。?” 传膳的宫女走进来。 皇帝揽着皇后坐下。 云念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他们对面,看着皇帝几乎是亲力亲为伺候着身旁的女子。 虾是剥了皮的,鱼是剔了刺的。 “你身子骨弱,朕唤人做了药膳。” 皇后别过头:“臣妾身子不舒服,不想吃。” 皇帝也不恼,只管夹菜:“多少吃一些。” 这一顿饭吃的艰难,云念算是观察出了。 皇帝宠幸皇后,不惜放下帝王的尊严,话里话外都是在讨好和顺应。 皇后似乎对皇帝有气,总之就是一直冷着脸,字里行间都是拒绝。 倒是奇怪。 直到这顿艰难的晚膳落下帷幕,宫女们进来收拾残局。 皇帝起身:“朕今晚留宿景宁宫。” 云念明显看出皇后的身子一僵,本来舒展的手都蜷了起来。 内侍们进来伺候主子梳洗,皇后始终坐着不说话。 直到屋内的人都清干净了。 皇帝脱去外衣,露出高大健硕的身子。 云念吓得转身就朝殿外走。 但一步也走不出去,就好像被困在了这宫殿。 云念:“……” 淦,她真的不想看现场直播啊!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夹杂着些推拒和低哄。 云念耳根通红,恨不得当场聋了。 直到一声尖利的女子哭喊声划破了寂静,打碎了来之不易的平静。 云念下意识回身。 皇后的外衫掉落在地,内里只着一身薄纱内衫,被青年抱着按在桌上。 她哭喊着:“滚!滚!” 云念瞳孔微缩。 那可是君主,皇后竟敢这般辱骂? 秀丽的女子此时歇斯底里,满脸的泪痕。 被她推拒的青年眼眶通红,攥着她细腕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哑着嗓子:“你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推拒我,难道那件事之后,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便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了?” 女子掩面哭泣:“求你了陛下,废后吧,废后吧!” 她推开他,摇摇欲坠跪倒在地,脆弱纤细若蒲柳。 “我快疯了,我快疯了啊……你废后吧,放过我吧,放过我们吧……” 皇帝脊背微弯,身形不稳,几乎靠攥着一旁的椅背才能稳住身子。 云念看到他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咬紧了牙,道:“安之呢,你也不要了?” 皇后身子一僵,抬眼看他,泪珠成串滑落。 她哽咽颤抖:“殿下是皇嗣,留在皇室最好,只求陛下废了——” “你做梦,你做梦!” 绝望的嘶吼声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 皇帝目呲俱裂,全无平日的镇定与光风霁月。 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 他单膝跪倒在女子身前,一字一句:“安之是太子的前提,是你为皇后,若没有你,他什么都不是,朕即刻派人溺死他。” 皇后急促喘着气,美目中滚落大颗的泪水。 青年温柔吻去她面上的泪珠:“阿清,朕只爱你,只要你,只有你,别说傻话。” 滚烫的唇从女子的额头吻上面颊,划过鼻梁,落在唇瓣,辗转厮磨。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不想明天见不到安之吧?” 云念全程不敢置信。 这是在威胁吗? 她见到皇后颤抖着唇吻上青年,细白的双臂攀上皇帝的脖颈。 皇帝脸上并无笑意,在皇后看不见的角落,一颗泪珠快速滑落。 他俯身抱起女子朝内殿走去。 云念动不了,察觉到一股猛力在撕扯着她。 最后一眼,她对上了一双泪水朦胧的美目。 “皇后!”! 第 31 章 琴溪山庄十 云念忽地惊醒。 她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原先黑沉沉的天际渐渐发白,已经要天亮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系统:【你怎么了?方才你一直在出汗,我怎么都喊不醒你。】 云念虚弱在脑海中回它:“做了个梦。” 但真的是个梦吗? 她分明没有见过皇后,为何皇后的脸会那般清晰的存在。 还有青年时期的皇帝,婴孩期的沈之砚,一张张脸就像是她见过一般。 云念抬起手,手腕上的玉镯依旧荧光流转。 是因为这镯子吗? “师姐?” 少年的声音从枕边的玉牌中发出。 云念初时有些回不过神,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谢卿礼又唤了一句:“师姐,你怎么了?” 不是幻觉。 玉牌还连同着吗,他没挂。 她忙拿起玉牌,“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噩梦吗?” “不是……记不太清了。” 云念打哈哈糊弄过去。 “还睡得着吗?天色还早,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云念靠着软枕,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奇怪记忆。 “睡不着,我在想些事情。” 谢卿礼没说话。 云念听到他那边悉悉窣窣的声音,随后是房门开启,脚步声蔓延。 他敲了敲房门。 云念呆坐在床上。 系统在脑海里催促:【去啊,他在等你呢。】 谢卿礼:“师姐。” 云念起身下床穿上外衫。 她并未束发,及腰的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小脸素净未施粉黛。 她拉开门,少年一身白袍,安静地站在外面。 “师弟?” 谢卿礼衣着整洁,神情看起来也不算颓靡,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模样。 “你一晚没睡吗?” 谢卿礼摇头:“我睡眠浅,今夜思绪繁杂索性便不睡了,不碍事的。” 云念讷讷点头:“这样啊。” 谢卿礼后退些,示意云念跟他走:“师姐,不若出来聊聊天?” 可他们几个时辰前才聊过。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这小师弟为何这般喜欢聊天。 系统乐的看热闹:【去啊,总归你也睡不着。】 云念听不得它看戏的语气,反手切断了联络通路。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她朝谢卿礼走去:“怎么了,突然想起来聊天?” 她随着他来到湖中的亭阁中。 谢卿礼从乾坤袋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盘子,装满了糕点。 云念霎时间以为谢卿礼被夺舍了:“你什么时候买的?” 谢卿礼将糕点整齐摆在她面前,笑着道:“在雁平川的时候买的,后来师姐被傀儡抓走,我追了过去,便也忘了这些。” 云念拈起块梅花糕,入口满是软糯。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方才的沉闷也被愉悦取代。 谢卿礼笑了瞬,默不作声靠向身后。 云念边吃边问:“你不尝点吗?” 谢卿礼仰头看天,闻言摇头:“不了,师姐吃吧,我没胃口。” 耳边是她小口小口咀嚼的声音,谢卿礼的余光可以看到她微鼓的双颊。 想捏一把。 云念懒散靠在他身边的椅背上,这时的天半明,一半暮色,一半天明。 天际的白光逐渐扩大,吞噬掉幽暗深沉的黑夜。 随着云念的动作,手腕上的玉镯滑落,刚好卡在小臂处。 谢卿礼的视线落在镯子上。 少女突然凑上前,她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晃。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总觉得是因为这镯子。但要说是梦,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人的记忆,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谢卿礼很淡然,像是知道答案,又像是不在乎答案。 总之神色毫无波澜。 “师弟。”云念看着他的双眼,“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谢卿礼的唇瓣翕动,淡声道:“皇后。” “你为何会知道?” “师姐梦中喊了皇后。” 云念坐了回去,无意识看着手腕上的玉镯。 她能感受到那记忆的主人对她并无坏心,更像是想让她看完这段记忆。 但云念不懂,这玉镯到底是何来历,有为何是她看到这些记忆? 皇帝送她这玉镯是为了什么? 真的只是普通的赏赐吗? 云念喃喃着:“我看到的那段记忆,是皇帝和皇后的,皇后似乎很讨厌皇帝,还有些惧意,而皇帝对皇后表面百般宠爱,但暗地里却拿着太子威胁她。” 她问谢卿礼:“师弟,你知道皇后吗?” 谢卿礼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在云念狐疑地看过来时,他点了点头。 “皇后名讳不详,祖籍不详,十七岁被皇帝迎娶进宫,皇帝力排众议坚持要让她为后。二十岁诞下太子沈之砚,二十五岁病逝。” 他顿了顿,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载。” 二十五岁便病逝了。 云念想起了梦中看到的那一身素服的女子,是很温婉秀丽的人,周身恍若春水般柔和。 但面对皇帝时痛哭嘶嚎的模样,却与她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割裂感。 云念说:“我看到她哭着,喊着,求着皇帝废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愿意舍下,一心想要离开皇帝。” “皇帝威胁她,以太子的命拿捏她,说此生只有她一人,不可能废后。” 云念摘下了手腕上的玉镯,莹白的指腹抚摸着玉身。 “师弟,皇帝若是那般喜欢皇后,为何在皇后病逝半年后便纳了贵妃,甚至将太子过继给贵妃,给了贵妃万千宠爱。” 云念抬起头,漆黑的眼里幽暗不明: “所以,琴溪山庄的事情,会不会与皇后也有些关系呢?” 现在的入手方向只有两个。 傀儡师和皇帝。 傀儡师不知躲藏在琴溪山庄的哪里,这山庄这般大,他又是千年大妖,若想藏起来实在太过容易。 皇帝是君主,修士与平民虽然同出一族,但彼此之间又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则,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们无法擅自对皇帝动手。 而皇帝至今并未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除了这奇怪的玉镯和这段陌生的记忆,还有—— “贵妃的尸身。” 谢卿礼道。 云念若有所思。 贵妃的尸身也是个迷。 他们至今没有见过尸体,只从皇帝和元奚的口中听说了贵妃已经身死,但皇帝早早便将贵妃的尸身放入冰窖之中保存,又派了一队守卫把守。 云念道:“天亮后,你和我去找太子,师兄去探皇帝的口风,如何?” 若要从皇后入手,怕是太子会是个突破口。 太子被过继之时已经五岁,不知对皇后的事情知道多少,有没有听别的人说过。 云念轻叹,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靠在椅背中望着天际,视线虚无没有焦点,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那玉镯又被她重新戴了上去。 谢卿礼的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清香,微风卷起她的发丝,发尾扫在他的脸上有些痒。 身边坐的是珍视的人。 时刻提起的心只有在她身边才能稍稍松懈几分,连经脉中的霜寒都好似没那般难捱了。 谢卿礼闭上眼,在琴溪山庄的这两晚总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陡然间放松下来,紧绷的弦松开,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包裹了他。 “阿礼……” 谢卿礼指腹动了动,任由自己坠入梦魇。 着一身蓝服的稚童被抱起,软乎乎的手揽住女子的脖颈。 他奶声声喊:“阿娘。” 抱着她的女子打开了扇柜门,取出其中的木盒。 “阿礼可知道这是什么?” 稚童缩在女子怀中:“阿礼不知。” 女子轻笑着亲亲他的额头,打开了木盒将其中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你小姨给阿娘的玉,阿娘打成了龙凤扣送给你,若日后阿礼娶了媳妇,便送给她另一半,要好好保护人家。” 玉佩被穿起挂在脖子上,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双手捧着,全然不知这是何物。 “小姨是谁?” “你小姨啊……” 女子抱着他穿过长廊,来到屋内。 她来到面墙前,抱着他仰头望去,目光眷恋好似陷入了场回忆。 悲哀又眷恋。 “你小姨,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壁画上的女子身穿红衣,明明是极其张扬的颜色,偏生一张脸秀丽温婉。 壁画栩栩如生,笔画间皆是生气。 落笔—— 程氏,念清。 “师弟,师弟?” 遥远的声音仿佛从洪荒亘古传来。 少年长睫轻颤着睁开了眼,脸色有些苍白。 云念伸手想要去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谢卿礼偏头躲开。 “师弟?” “无事。” 谢卿礼闭了闭眼,死死压抑住经脉中暗潮涌动的寒意。 眉上凝结了层冰霜,又被他迅速用灵力化去。 他喘着气,掩在衣袖中的手在颤抖。 已经多久没梦见过往事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里衣被冷汗打湿,风吹过贴在身上,谢卿礼浑身冰冷。 “师弟,你怎么了?” 云念想去拉他,少年站起身垂首看她。 “师姐。”他温柔一笑,“天亮了,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 云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径直转身。 他身高腿长,不过几步便离云念甚远。 云念看着他进了门。 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这是怎么了? 云念直觉不太对劲。 他方才不知何时便睡着了,云念本无意打扰他,却瞧见他的身子在轻颤,额上渐渐爬上细密的冷汗,好似陷入了梦魇中。 他梦到了什么? 云念缩在长椅上,望着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一缕暮夜被吞噬,金光铺洒在天际,日头升起了个头。 这一晚总算过去了。 真是事多的一晚。 她总共也就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云念轻捏眉心缓解着疲惫,拖着身子回屋眯了一个时辰。 她收拾好刚出门,隔壁紧闭的门同时打开。 云念与谢卿礼双目相对。 少年先颔首示意:“师姐。” 他换了身衣裳,身上还有沐浴过后的清香,好似还洗了个澡。 她关上房门,问他:“你当真无事?” “无事,师姐。” 他还是那句话。 云念仔细观察着他,他的脸色比之前确实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正常,不像之前那般苍白。 经历琴溪山庄这些事,云念算是下定决定了,等出了山庄一定先想办法找人修复他的经脉。 她不信他那些唬人的话,谢卿礼的经脉绝不是中毒这般简单,但他不愿意说,云念便也不想逼他说。 她等他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云念道:“辰时快过了,想必太子殿下也已经起了,我们 去看看。” “好。” 谢卿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 江昭来到主殿外,阵法觉察出了他的气息并未阻拦,内侍和宫女们瞧见他齐齐行礼。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大殿内。 皇帝依旧高坐在主座,居高临下看着江昭,状态较之之前颓靡不振的模样好上些许。 但奇怪的是,往日寸步不离的元奚此刻却并未守在皇帝身后。 江昭俯身行礼:“陛下。” 皇帝坐直了身体:“江公子不必如此多礼。” 江昭起身的功夫,皇帝瞧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大殿,语调微微上扬。 “江公子,你那三位同门呢?” 江昭微垂着头,声音冷静沉稳:“阿楹昨夜被傀儡师所伤,如今还在疗伤,念念和我师弟在山庄里巡查,看能否找到傀儡师的蛛丝马迹。” “苏姑娘可有碍?傀儡师为何会突然动手?” “不知,我此番前来便是为与陛下探讨此事。” “这样啊。”皇帝摆摆手示意江昭坐下,“江公子请坐吧,辛苦几位了。” 江昭颔首坐下。 他微微敛眉,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云念走之前与他说,让他把握好度,不要告知皇帝他们已经怀疑到了皇帝身上。 他不能告诉皇帝,他们已经知道了傀儡师的目的是修士们这件事,否则很轻易便能令皇帝警觉。 江昭道:“昨夜阿楹巡夜,被傀儡重伤,因此我们怀疑,这傀儡师从始至终都在琴溪山庄。” 皇帝毕竟身居高位久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见过,闻言只是皱眉,并未有其他失态的表现。 “江公子可有办法找出来这傀儡师?” 江昭摇头:“我与师弟师妹们正在商议,不过,阿楹早已传信给我师父扶潭真人,可师父迟迟未到,那信或许也被傀儡师拦了下来。” 他微扬下颌,字字珠玑:“傀儡师一直在盯着我们,或者这琴溪山庄有什么东西可以拦截传信。” 皇帝眉心紧拧,神情一派肃重。 他沉思了瞬,问:“江公子看应当如何处理?” 江昭起身来到殿中,身形笔直眉眼冷凝:“在下今日来这里,有两件事希望陛下相助。” “江公子请说。” 江昭道:“第一件,希望陛下告知修士们傀儡师作祟一事,确保修士们有所防备,莫要让傀儡师钻了空子。” “第二件,希望陛下能允我前去看一眼贵妃遗体,或许能从中找到些痕迹。” 皇帝的脸色微沉。 江昭毫不退避。 大殿之中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江昭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挑战帝王威严。 皇帝沉默许久,江昭依旧有耐心地立于大殿正中。 无形的对峙结束后,皇帝败下阵来。 “第一件事,朕不能允你。” 江昭并不意外。 皇帝说:“朕知道此事太过自私,但请江公子谅解,琴溪山庄说到底还是帝王家笼络权力的途径,每十年举办一次,邀贵胄,此为财;邀宗门弟子,此为势;邀百官,此为权。” “若琴溪山庄有邪祟作乱,先不说这里会乱成什么样,若日后再举办宴会,大家又是否会来?中间牵扯太多,朕无法允江公子此事。” “但是,江公子放心,元太傅修为不低,朕此番带来的修士也不少,朕会尽全力确保弟子安全,总归那傀儡师的目的是朕,应当是不会对其他弟子下手。” 江昭笑了声,笑意却浮于表面:“陛下,您又怎知他不会对弟子下手呢?他可是妖,抓人排戏戏弄,杀人只为自己欢快的妖。” 皇帝神情一僵,叹了口气,无力捏了捏眉心:“朕不是这般意思,若傀儡师真的对弟子们下手,朕一定会告知弟子们此事,全权保护弟子安危。” “只是告知弟子们琴溪山庄有妖这件事。”皇帝抬眼:“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敢冒这个险。” 江昭心下想笑,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 他早先便知是这般结果,不多劝阻,点了点头答应的爽快:“好,听陛下的。” 皇帝眨了眨眼,有些诧异他竟会这般利落。 “这……江公子明事理。” 江昭问:“那第二件事,陛下可否允我?” 皇帝看了他许久,脊背微弯似是泄了力。 “可以,江公子请随我来吧。” 皇帝起身走下高台,江昭跟在他的身后。 来到某处地方,皇帝按下了方暗扣,紧闭的石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琴溪山庄的冰窖。 墙壁结满了厚重的冰,正中间的位置立着个冰棺。 一身华服的女子闭眼沉睡在其中,五官明艳动人,妆容华丽,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芙蓉装。 她的衣衫完整,看不出来左胸处有一致命伤。 皇帝扶着棺材,眸中溢出些许光亮,呼吸急促别过头,高大的脊背微微佝偻。 江昭问:“在下可否探查?” 皇帝头也不会,摆摆手道:“允。” 江昭并未伸手触碰,而是用灵力在贵妃的尸身中游走。 他的脸色逐渐冷凝,下颌绷紧。 结果出乎意料。 江昭收回手。 “江公子可查出了些什么?” 江昭抿了抿唇线,似有些不甘,最终还是拱手道:“并未有新的发现,此番是在下冒犯贵妃了。” 皇帝看起来有些失望,来到冰棺前,隔着不远的距离望向馆内躺着的女子。 “不怪江公子,若要怪,该怪朕无力保护她。” 俊美冷厉的皇帝,明艳动人的贵妃,本该是一副上好的美景。 江昭一颗心却跌到了谷底。 他们猜错了 。 *** 云念与谢卿礼前去太子的寝殿,远远便瞧见了一身华服的青年坐在院中。 他躺在摇椅中捧着本书℅_[(,对周围的动静丝毫未曾觉察。 云念从他身后看去,这才发现他拿倒了书。 她眼角抽了抽。 沈之砚的头一点一点,云念和谢卿礼抱剑站在一旁看他困得直点头。 婢女和内侍们则守在亭外,对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 在沈之砚终于要栽倒之际,云念伸出剑柄托住了他的头。 沈之砚的额头与听霜的剑柄碰撞,冰凉的触感瞬时间便将沈之砚的瞌睡尽数驱逐。 他捂着额头皱眉看过来。 云念笑盈盈给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卿礼冲他点头:“殿下。” 沈之砚挑眉,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来。 “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 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是从贵妃身死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了。 至于是不是用笑意掩盖心痛,云念也无从得知。 不过总归比之前天的状态要好上许多,云念便松了口气。 她颇为熟络地在沈之砚对面坐下:“来看看太子殿下。” 沈之砚笑了一声,唤人来上了壶热茶。 “云姑娘不必担心我,毕竟是帝王家,学会冷血是父王教给我的第一课。” 他说这话时毫无反应,垂眼斟茶。 云念与谢卿礼对视一眼,默默压下了心里准备好安抚他的话。 宫女们端了壶茶上前来。 沈之砚笑着看谢卿礼,伸手示意他坐下:“谢公子,别光站着啊。” 谢卿礼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云念身边。 沈之砚端起茶盏阴阳怪气:“谢公子可真粘云姑娘啊,这般大——这般大的人果然看重同门情谊!” 他的话在谢卿礼的注视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云念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轻抿口,装作漫不经意问:“秦木呢,之前不是还跟在你身边吗?” 沈之砚头也不抬:“在宫殿后方守着呢,父皇说近些时日不安全,便调了几个修为高的修士来护我。” “他们知道傀儡师的事情?” “知道,但知道的人少,且都是父皇信任的人。” “这样啊。” 云念抿着茶水应声。 沈之砚与她闲聊着,他是个话多的人,很快便能热起来场子。 但云念此番是来套话的。 她瞧着聊了许久都没引到正题上,无奈想了个法子。 云念伸手倒茶,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手腕的玉镯。 本来还兴致盎然闲聊的沈之砚忽地僵住,目光直勾勾落在云念的手腕上。 少女细白的腕间戴着个墨青色的玉镯。 沈之砚眼也不眨地看着。 他看的时 间太长,谢卿礼微微皱眉,正准备伸手拉下云念的手。 一只手先他一步,大掌直接扣住了细腕。 他力气太大,云念的腕间即刻便起了一片红。 “这是谁给你的?” 谢卿礼握住沈之砚的手,声音似切冰碎玉:“放手!” 沈之砚理也不理他,只顾着看云念,眼眶微微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他的音量陡然拔高:“这是谁给你的!” “我让你放手!” 谢卿礼直接挥开了他的手。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们齐齐围上来,“放肆,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沈之砚冷着脸:“都下去!” “殿下!” “下去!” 人群散去,直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之砚咬牙,抑制住眸中的泪水:“这是我父皇给你的?” 云念毫不回避:“是,陛下赏赐我的。” 沈之砚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云念摇头:“不知。” “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云念无意识吞咽了下。 果然。 真的是皇后的东西。 那她看到的记忆,是皇后想让她看到的吗? 云念抿唇,道:“抱歉,我不知这是皇后的遗物,若冒犯我可以给——” “不必。” 沈之砚别过头揩去眼角的泪。 他急促呼吸着平稳自己的情绪,云念和谢卿礼一句也不说。 直到沈之砚稳定后。 “既是父皇给你的,便收着吧,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母后人都没了。” 沈之砚看了许久那玉镯。 他看了太久,久到似乎回忆了一场漫长的往事。 许久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我对母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印象中,她与父皇关系不好,他们总是吵架。” “母后去世时我堪堪五岁,我被过继给了贵妃,她对我很好,从未在我面前诋毁过母后一句话。” “她告诉了我很多母后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贵妃也从未说过,但她时常与我说,我母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沈之砚苦笑。 云念问:“你可知皇后的生平?” 谢卿礼抬了抬眼。 沈之砚道:“母后姓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我只听父王叫她阿清。” 他靠向椅中,长舒了口气。 “我时常觉得有种割裂感,一直居于贵妃的母妃经常抱着我,与我说母后的事情,告诉我母后有多爱我。” “深爱母后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半年便纳了贵妃,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云念和谢卿礼沉默地听着沈之砚讲这些往事。 “听我母妃说,母后喜欢看戏,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皮影师或戏团来为母后排戏,他明明这般爱——” 云念急忙抬起头。 “你说什么?” 沈之砚一愣,下意识重复:“他明明这般爱——” “上一句!” “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 “再上一句。” “母后喜欢看戏。” 是了。 皇后喜欢看戏。 傀儡师喜欢排戏。! 第 32 章 琴溪山庄十一 “谁与你说的,皇后喜欢听戏?” 沈之砚道:“母后去世前我已经五岁,记忆中有母后抱着我听戏。” “母后看的戏与寻常的戏还不一样,她不听曲,更像是皮影戏,多在北南一带盛行,本子都会由人提前写好,父皇派人来为她演……” 沈之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的喉口干哑,艰难的吞咽了下,拿起一旁的茶盏抿着茶水。 谢卿礼道:“殿下怎么不说了?” 沈之砚怎么可能还说下去。 他也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如今的戏多是由曲的形式唱出,偏生皇后不喜欢咿咿呀呀的戏曲,更喜欢看人真情实感地演出一场悲欢离合。 这种演出形式多在北南一带流传,听说皇帝当初遇到皇后,便是在北南。 除了北南,其余地带的戏多是曲。 “母后喜欢看戏,当年父皇时常从宫外招来一戏班,我记得一旦母后听戏之时,父皇只会在外等着母后,因此母后时不时便说要看戏,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躲父皇。” “这傀儡师也喜欢排戏,他叫我演的戏与我母后喜欢看的太像了。” 云念听着太子的呢喃。 满脑子都是系统的尖叫。 【北南啊!原书中谢卿礼遇到傀儡师,便是在秦郡,秦郡就在北南一带!皇后与皇帝当年是在北南相遇,傀儡师来自北南!傀儡师要杀皇帝,莫不是为了皇后!】 【对啊对啊!若皇后与傀儡师认识,说不定当年时常进宫为皇后排戏呢!然后见到皇后被皇帝囚在深宫郁郁寡欢病逝,而皇帝不过半年便娶了贵妃,还将皇后唯一的孩子过继给了贵妃,可不得气死!】 可云念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傀儡师的目的要真的是杀了皇帝,何必搞这么一大出? 他有别的事要做,皇帝只是个幌子,用来替他打掩护的。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云念的衣袖被人轻拽了瞬。 谢卿礼冲她轻笑,云念读懂了他的意思。 先稳住太子。 她的脸上漾出轻松的笑。 “殿下别想多,傀儡师是妖邪,此事便交给我们修士去查,殿下便莫要操心了。” 沈之砚的眼眶有些微红,二十多岁的青年了,满脸的无措与彷徨。 云念和谢卿礼站起身。 她故作轻松:“今日叨扰殿下久了,我们便先离开了,殿下好好休息,莫要想太多了。” 日头已经高升,万缕红霞四溢,透过枝叶斑斑驳驳地映衬下来。 沈之砚站起身,目送一绿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的脸色很冷,眉眼毫无柔意,全然不似方才的模样。 沈之砚微扬下颌,淡声道:“今日之事,若往外说一句者,死。” “是。” 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群人,俯首以额触 地,日光虽暖却像是冰冻之地,无人不脊背颤抖,声线不稳。 云念与谢卿礼并肩走着,云念走在前面,谢卿礼紧随其后。 眼看着她已经走过了流光榭,谢卿礼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师姐,流光榭过了。” 云念轻摇头:“不,我们去看看苏师姐。” 她将手腕从谢卿礼的手中挣脱出来。 想必江昭也回来了。 云念刚走到江昭和苏楹居住的水榭前,便见到一人从里出来,她避之不及险些撞上去,被身后的少年一把拽开。 “师妹?” “师兄?” 江昭一副焦急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他瞧见云念便直接问:“你见着阿楹了吗?” 云念直起身,“苏师姐不是在屋内吗?我方从太子殿下那里回来,正打算来看看她。” 江昭瞬间惊慌失措,喉咙好似被什么紧紧握住,几乎呼吸不过来:“难道……难道是傀儡来了……我不该离开她的,我不该放她自己在这里的……” 他的下唇颤抖,声线不成样子。 云念慌忙按住他的肩,“你别急,这里有阵法,傀儡进不来的,是苏师姐自己出去的。” 江昭这才反应过来。 对,他离开前布了阵法,外面的人进不来,阵法如今还在,证明是苏楹自己走出去的。 可一颗心还是松不下来。 “她如何能出去,傀儡师还在山庄里,她如今重伤在身!” 他绕过云念便要去找苏楹,一柄银白的长剑拦在了他的身前。 是谢卿礼。 “做什么?别碍事。” 少年长睫微敛,下颌微扬示意江昭看向东南方向:“苏师姐。” 江昭望去,远处走来一身着蓝衣的女子,五官柔美,脸色有些微微苍白,正好是苏楹。 “阿楹!” 他脚步一抬便跑了上去,径直将苏楹揽入怀抱。 蓝衣女子似有些愣神,身子明显一僵,不过眨眼间便放松下来,回身抱住江昭。 “江师兄。” 谢卿礼微眯眼,抱剑直勾勾看着拥抱的两人,微光之下,少年的眼色微沉。 江昭并未抱的太紧,顾及着苏楹的伤口,只是虚虚揽着她。 提起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阿楹,你去了哪里?” 苏楹柔声道:“醒来没有见到你们,于是便想着去找你们。” 江昭放开她,瞧见她额上细密的汗,替她轻轻揩去:“不要乱跑,如今这傀儡师正盯着你呢,我会担心的。” 苏楹眼底漾出笑意:“好的,江师兄。” 江昭有些不适应:“阿楹,你怎么突然叫我江师兄了,你以前不都叫我阿昭吗,是我最近惹你生气了?” 苏楹笑意一窒,在江昭疑惑的目光中,她很快回过神,锤了锤他的胸口娇嗔道:“嗯 ,你把我自己丢在了这里,我生气了。” 江昭喉口一紧,仍旧笑着哄她:“我的错,你打我吧。” 他握着苏楹的手,又是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云念见着那边的两人终于结束了交谈,并肩朝她和谢卿礼走来。 苏楹的脸色依旧有些虚弱,笑着喊她:“师妹。” 随后看向谢卿礼,道了声:“谢师弟。” 谢卿礼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云念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里走:“师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并未伤及心脉,昨夜你们已经为我疗过伤了,多谢师妹了。” 云念扶着苏楹在院中的长亭坐下。 江昭和谢卿礼从外面进来。 江昭跑上前来给苏楹倒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有些心疼:“你还是回去歇会儿吧,伤还没好透,别这般吹风了。” 苏楹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腕,侧脸贴在他的掌心:“你摸摸,我不冷的。” 是不冷,还很温热。 江昭唇角的笑意有些勉强,沉沉看着苏楹,一言不发任凭她握着他的手。 他盯了太久,直到苏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江昭回过神来笑了笑,揉了揉苏楹的头发:“阿楹乖,你去休息吧,我送师妹和师弟走。” “不留师妹和师弟再说会儿话吗?” “他们也很忙的,还要去巡视山庄呢。” 江昭抽出手被苏楹握住的手,扶着她朝屋内走去。 云念和谢卿礼坐在长亭中等着江昭出来。 不多时他便安顿好了苏楹,瞧见云念和谢卿礼后道:“走吧,送你们回流光榭。” 云念慢条斯理起身:“屁股还没坐热呢,师兄就开始赶客了。” 江昭接话:“那你坐热了再走。” 云念白了他一眼。 谢卿礼慢悠悠跟在云念和江昭身侧。 江昭问:“你们方才去了太子的寝殿是吗?” 谢卿礼道:“是。” 江昭收起了眸中的沉色:“我去找了陛下,就如我们之前料想的一般,陛下不同意将傀儡师一事公之于众,但他带我见了贵妃的尸身。” 几人停下脚步。 江昭道:“是真的尸身,不是傀儡,人真的死了,我并未觉察到脉搏和生气。” 云念心下一颤,脑子里有些紊乱。 谢卿礼却道:“师兄确定?” 江昭拧紧眉头:“确定,长相颇为明艳,我非常确定不是傀儡。” 谢卿礼点了点头,随意接了话:“此事可随后再议,如今有件更要紧的,我和师姐方才从太子那处回来,师兄可知太子说了什么?” 江昭:“什么?” “太子说,皇后生前喜欢看戏,看的便是傀儡师逼人演的那种戏。”谢卿礼顿了顿,问:“师兄不觉得很巧吗,师姐戴的手镯,是皇后的 遗物,皇帝将它送给了师姐。” 谢卿礼拉起云念的手,江昭一眼便瞧见了细腕上的玉镯。 “皇帝送我们的都是些无用但贵重的俗物,为何偏偏送师姐皇后的遗物?” “师姐因为这手镯,做了场梦。”谢卿礼道,“梦中的皇帝与皇后似乎关系不合,皇帝算是变相的软禁着她,皇后二十五岁便病逝,难道与皇帝没有关系?” “他囚着一个对他失望透顶的女子,用孩子来要挟一位母亲,将她□□在深宫,生生磋磨掉她的生命力。” “师兄。”谢卿礼说,“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少年冷了脸,声线低沉,明显能听出怒意。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只剩下虫鸣鸟叫声。 云念和江昭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失控。 他别过头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戾气。 “抱歉,我只是觉得此事有古怪,没控制好情绪。” 江昭没说话,若有所思盯着谢卿礼。 云念沉思了瞬,出来热场子:“没事没事,师弟也只是急了些,我也觉得皇后的死与皇帝有关。” 她笑着看江昭:“师兄,你说是吗?” 江昭接收到她带着威胁的目光。 他并未接云念的话,而是开门直入:“你说的没错,不会有这般巧的事情,傀儡师若真的与皇后相识,说不定来琴溪山庄的目的也是为了皇后。” “他的目的根本不在皇帝,或许皇帝自己都知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在引诱我们将注意力往他身上放?” “还有,傀儡师杀金丹期的修士是为了什么?以往他杀人一是为了寻乐,二是为了炼制傀儡,那这些弟子呢?他起码提前一月便炼制好了傀儡,说明他从一开始便计划好了要取代谁,是他挑中了这些人。” 谢卿礼似是不欲多说,“师兄,话便点到这里,傀儡师到底要做什么,想必这两日便会见分晓,他沉不住气了。” 他拉起云念,最后看了眼江昭:“你多加小心,晚上睡觉关好门窗,小心傀儡师半夜摸去你房间。” 这话说的阴阳,江昭只沉默站着也不说话。 谢卿礼拉着云念朝流光榭走去。 一路上云念能感觉到他握的很紧,好像有些生气的模样。 再联想到他方才说的那话,他情绪不稳定,纵使很难察觉,但云念很了解他。 谢卿礼是天塌下来也淡定的一匹的人。 在没确定一件事前,他是不会用肯定的语气把所有可能性否认。 他方才直接说“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云念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点。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流光榭。 谢卿礼松开了她的手,余光看到了少女细腕上微红的指引。 是被他无意识捏的。 她竟一直没出声。 谢卿礼 瞬间便皱了眉,捞起她的手,灵力游走在她的经脉。 “师姐,抱歉,是我不好。” 少年低垂着眸子,眼底的情绪深邃。 云念觉得那像是愧疚、心疼。 “我没事的,师弟。” 云念看向谢卿礼的手,他一只手便能握住她的手腕,但此刻他的手……很凉。 很凉。 比之前还凉。 云念刚想用灵力探查谢卿礼的经脉,他忽地收回了手。 “师姐,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吃饭。” 他转身便离开,离开之际云念感知到一股寒风。 “欸,谢卿礼!” 他并未回头。 又是这样,他已经好几次这般走的匆忙,好似在瞒着不让她发现什么。 上一次是他梦魇醒来,浑身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来一般。 这一次是他刚动了怒,也是这般样子。 云念沉了眸子,却并未追上前。 她没有想错,谢卿礼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他的经脉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但到底是为何突然便恶化了? *** 谢卿礼脚步急匆匆,生怕落后一步便被云念看出来他的经脉出了问题。 肺腑仿佛被冻住,呼吸间都是寒意,冰碴凝结挂在睫毛和眉上,他来到花园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眼调息自己的经脉。 碎荆的剑意盘旋萦绕,不过转瞬之间便压制了他的经脉。 冰霜消融化为颗颗水珠,打湿了少年的鬓角,风一吹满是寒意。 些微的脚步声传来,谢卿礼睁开了眼。 江昭长身玉立,一手执剑隐匿在一旁的树后,神情漠然看着他。 他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也看到了谢卿礼是如何用一柄剑疗的伤。 江昭面无表情,垂首冷睨着谢卿礼。 少年站起身,身量不相上下的两人隔着虚空对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在蔓延。 最终是江昭先开的口:“谢卿礼,你进翠竹渡就是为了这柄剑吧。” 一柄剑,可以疗愈经脉。 简直诡异。 少年弯了弯眼勾唇轻笑:“师兄,我也只是碰巧发现碎荆可以压制我的经脉。” 他说的话江昭一句不信。 他只轻飘飘落下一句:“我知道你进玄渺剑宗没这么简单,依你的修为,我师父教不了你什么,你想查什么我无所谓你,但是谢卿礼,你要知道,云念是玄渺剑宗的人。” “云念是踏雪峰的弟子,我们是她的家人,你就算要做些什么,掂量掂量她会怎么想。” 谢卿礼的笑彻底消失。 江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道了一句:“我师父很喜欢你,希望你别让他失望,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踏雪峰永远不会驱赶你,你永远都是踏雪峰小师弟。” 他虽是冷着脸说的这话,但话里话外的让步明显可以听出来。 江昭就是这么个人,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气上头了会说出很多违心的话,但颇为在乎情分,便是让他为了踏雪峰去死,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他在让步,希望谢卿礼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谢卿礼自然明白他的话中意。 眼瞅着江昭要转身离开,谢卿礼抽出剑,剑光直逼江昭,凛然的剑意划破虚空带出簌簌声。 江昭下意识抽出剑回身抵挡,却见碎荆剑越过他……钉向了他的身后的草丛里。 鲜血溢出,被碎荆钉着的东西扭曲挣扎了几下,蛇身上覆上薄薄的霜花,最终还是咽了气。 是条花藤蛇,有毒,不知在这里埋伏了多久,若他再向前一步,兴许便会跳出来咬上他一口。 少年踱步走出,慢悠悠道:“一时疏忽,竟让一条蛇潜了进来,小时候邻居阿伯与我说,蛇这种东西极为敏锐,要想抓它们,需得比它们更会隐匿,方才担心惊了它,我便没提醒师兄。” 他来到了江昭身边,弯腰拔出碎荆,剑身上的血迹在瞬息间化去。 “师兄,这山庄蛇不少,说不定你房内就有,或许还是漂亮,但剧毒的一条,切莫冲动……”少年抬眸看他,放轻声音意有所指:“打草惊蛇啊。” 他的话江昭听懂了,只消想一瞬便明白了谢卿礼指的是什么,漆黑的眼瞬间便红了起来,执剑的手攥的很紧,用力至骨节泛白。 他呼吸急促,肩膀在微微颤抖,无意识摩挲拇指上的玉戒。 他慌张便要往回走,身后的少年喊住了他。 谢卿礼收回了笑意,眸无波澜道:“江师兄,云师姐还在这里,傀儡师不知在琴溪山庄的哪里,你也是她的师兄,你要保护的人也有她,她也需要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该怎么做,自己心里有数,师父这些年不是白教你的吧。” 一直到少年离去,江昭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大口大口呼吸。 青年垂眼,乌发遮住侧脸,他迅速揩去眼角的晶莹。 再抬眼之时,他目光森寒,下颌紧绷,除了微红的眼尾外再看不出方才的丝毫慌张。 又恢复成了往日沉稳可靠的踏雪峰三弟子模样。 *** 云念靠坐在流光榭湖中央的亭台,她等了许久,谢卿礼依旧没有回来。 她看了眼天,日光渐渐暗淡,已经过去许久了。 云念咬了咬牙,起身便要去找他。 他走之前浑身冰冷,也不知现在是何模样。 可刚走动一步,眼前突然一黑。 白茫茫一片。 情况突然发生,云念根本来不及反应。 上一次是她入了梦,这一次她根本没睡着,为何会看到这些? 有了上次的经验,云念这次根本没动,站在原地等着白雾散去。 不过多时她便听到隐约的人声。 是个戏台子,高处站着些人,为首的一人身穿 黑衣,身形高大??[,他正对着对面的一女子念着台词。 “阿渺,这里虽不容我们,可天下之大,我总能带你找到容身之处。” “沈郎,你真愿抛下这一切与我离开?” 他们深情并茂说着台词。 云念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是看向台下的女子。 依旧是一身素服,神情温柔看着台上的表演,怀中坐着个小娃娃在玩着她的乌发。 是皇后。 云念知道出不去,于是颇为淡定,来到皇后身边坐下,随她一起看向台上。 这出戏不长,不过半个时辰。 云念看完后得出了个结论,台上的人,除了那名男子,其余都是傀儡。 男子从始至终都没变过脸,五官不算突出,但格外硬朗,身上的衣服会随着剧情和场地切换而变化。 他面对的那些配角,会虽剧情进展不断变换容貌,甚至切换性别。 就连不大的戏台子也在变化着情景,这是幻术。 表演的那人便是傀儡师。 皇后还当真认识傀儡师。 直到最后一幕演完,今日这出戏以大圆满为结局,剧情也很合理,是一对爱人坚定不移地选择彼此,勇敢面对世俗和家庭的束缚,最终成功在一起,爱情事业双丰收。 全然不似傀儡师后来的那些狗血又疯癫的剧本。 高台上的人下来,身后的“演员”们褪去皮囊,像是漏气的皮球一般失去生机,变为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皮纸。 不是人皮做的,就是人界常用来做皮影的油纸。 这时候的傀儡师炼制傀儡还不用人皮,尚且不是之后的那个神经病。 青年来到了皇后身前,亲昵地从皇后怀中报过尚且年幼的太子。 “安之,还记得叔叔吗?” 沈之砚如今已经可以说话了,将口水糊到青年的脸上,奶声奶气道:“席叔叔。” 皇后看的笑了,取出帕子擦干净沈之砚手上的口水。 云念始终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三人。 皇后眉宇间带着哀愁,纵使是笑着,依旧能看出来是在强颜欢笑。 青年表面抱着那婴孩,实际上一双眼全在皇后身上,眸底的情谊浓的快要溢出来。 傀儡师喜欢皇后? 青年道:“阿清,近来身体可还好?” “我很好,阿玉呢?” 青年点点头:“我依旧那样,不好不坏地过着。” 皇后从他的怀中将沈之砚抱过来,道:“阿玉,我们很久——” 话还未说完,门被叩响了。 门外传来内侍小声告知的声音:“娘娘,陛下还在等您。” 皇后脸上的笑一瞬间便消失了。 青年也冷了脸,道:“阿清,我可以带你——” “算了,阿玉。”皇后替怀中的沈之砚擦擦口水,莫不在乎道:“我与他是不死不休的命运,逃不开 的,如今我只盼着安之能平安长大。” 青年有些生气:“他既如此待你,若早知他是这般模样,当初我怎么都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娘娘,陛下还在等您。” 皇后的视线有些虚无,像是在看某样东西,又像是毫无焦点:“是啊,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皇后抱着沈之砚踱步走去,云念一直跟在她身边。 怀中的婴孩抱住了她的脖颈,口水又淌了满身。 皇后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惜青山不复在,绿水也难长流,谁不会变呢?” 她走到了门边,身后的青年扣住了她的手腕:“阿清,我带你离开。” 皇后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笑道:“这是命数。” 她推开了他的手,拉开了大门。 阳光照射进来,云念和皇后齐齐闭了闭眼。 云念闻到一股龙涎香,随后是低沉的男声:“阿清。” 她睁开眼,便见着一袭龙袍的皇帝展开双臂。 云念吓得急忙往后退。 皇帝根本没看见她,伸出手接过了皇后怀中的太子。 他一手抱着太子,一手拉着皇后的手,看似是寻常的夫妻模样,但行为上的占有欲几乎人尽皆知。 皇帝笑着将皇后拉在身旁,冷淡瞥了眼跟着皇后出来的人:“今日辛苦席玉公子了,天色已晚,席公子早日出宫吧,灵石朕会派人送到席公子府上。” 皇帝无视青年冷沉的神情,牵着皇后便转身离开。 “送席玉公子出宫。” 皇后回身看了眼席玉,冲他温和一笑,示意他离开。 云念作为唯一隐形的旁观者,清楚看到席玉的攥紧的拳头,知道他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她喟叹出声,对这一桩多边形的感情纠葛有些无力。 云念感受到一股拉力,在撕扯着她的腰身,将她往皇后身边拉。 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离皇后很远了。 云念连忙跟上皇帝和皇后的脚步。 皇帝一手抱着沈之砚,一手与皇后十指相扣,宫女和内侍们在身后不远处跟着。 一路上皇后和皇帝无人说话。 沉默的样子仿佛彼此是陌生人。 直到回到寝殿,皇帝将怀里昏昏欲睡的太子递给宫女。 “将太子抱下去。” 宫女应了一声,抱着太子便离开了这里,偌大的寝殿只剩下皇后和皇帝两人。 皇后始终垂着眼,以冷漠对待着皇帝。 皇帝脸色很冷,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纠结的模样是在不像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人族君主。 他看了皇后许久,终于还是低下了头。 “阿清,日后换个班子来为你排戏吧,你毕竟是皇后,与他走的太近了些。” 皇后一言不发,抬起微红的眼看着皇帝。 皇帝喉结 滚动几下,小心翼翼揽住她:“听话阿清,我们别再见他了,当年程——。” 啪—— 皇后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云念愣了。 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皇帝的脸直接被扇偏了过去,指印清晰可见。 “你别提他!你有什么资格提他!沈敬,你让我恶心!” 云念是可以看见皇帝的脸的。 皇帝的唇瓣在颤抖,泪珠大颗落下,又被他快速揩去。 他强忍住怒意,回头去看恸哭的皇后:“朕为何没有资格,他的死是他自找的,朕为何杀不得他?朕就是要诛了他的九族!” “你觉得朕恶心?”他步步紧逼,“你与朕成婚七年,我们夜夜睡在一起,你身上哪里朕没有亲过没有碰过,被这样的人碰你是不是想吐,难受的不行?” 皇后被他逼到窗台,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阿清,我们年少夫妻,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死人?他死了,你便要将朕也逼到绝路?” “滚!滚!”皇后忽地用力推开了他。 她满脸的泪水,云念觉得她已经濒临疯癫的边缘。 她指着皇帝:“你为何总是要怨他?你为何总是不明白,我们之间隔的是整整三百七十条人命!我承受不起,你知道我要疯了吗!” “朕说了朕来受!” 皇帝将她死死箍在怀里,纤细的身影在他的怀中毫无反抗之力。 “若有阿鼻地狱,朕来下,人是朕杀的,与你有何关系!” “可他们因我而死!” “他们不是因你而死!是他们咎由自取!是朕下令杀的,与你无关!” 皇后不再挣扎,皇帝垂首轻吻着她的脸颊:“阿清,阿清你乖些,朕爱你,朕爱你啊。” 皇帝一遍遍呢喃着,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皇后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叹息声好似敲击在皇帝的心尖上,他忽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沈敬,我还不够听话吗?” 皇后这次轻轻一推便推开了他。 “我也曾是自由自在的小女娘,虽不如阿姐那般觉醒了灵根,但于才情和智慧上我不输你,你看我如今活成了什么样?” “我为你生了安之,被你拘在深宫,挚友至亲因你而死,偏生我还活着。” 皇帝的手紧了又紧。 “阿清……” “可是陛下。” 皇后低声咳嗽了几下,身形不稳靠在身后的窗上。 “阿清!” 皇帝大步迈上前去。 女子的唇角溢出大口的鲜血:“我也活不长了。” “阿清!阿清!太医!” 云念站在一旁看完了这场闹剧。 皇后脸色苍白,鲜血几乎是自她的口中喷溅而出。 皇帝抱着皇后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皇后垂下的手…… 轻 轻碰了碰云念的手。 从她的手中穿过去。 云念急忙抬头,与青年怀中虚弱无力的女子对上视线。 皇后能看见她? 云念伸手想要去拉她:“皇后……” 眼前的一切在瓦解,熟悉的撕扯感袭来,云念被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 清淡的竹香萦绕在鼻息间,她被一人抱在怀中。 云念抬眼,对上双漆黑如墨的眼。 “师弟?你不是走了吗?” “不放心你,又回来了。” 他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抱着她继续踢开殿门,将她搁置在榻上。 他单膝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 云念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就那般看着她,眼里的眸光晦涩不明。 “师弟?” 谢卿礼突然拉起了她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是极为依赖的模样。 “师姐,我不该丢下你的,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 云念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少年蹭了她些会儿,像只撒娇的小狗。 云念看的心底一软,本来揉着他头发的手离开,探向他的脸颊,想要捏捏他的脸。 可下一瞬—— 少年似是没有注意到,直接起身侧了侧头,冰凉柔软的唇擦过她的掌心。! 第 33 章 琴溪山庄十二 掌心的唇瓣实在冰凉,云念的手温热,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唇瓣,和呼出的热气。 他抬眼看她,睫毛细密纤长,点漆般的眸中倒映的满是她。 旖旎掺杂进空气,抽丝剥茧地酝酿、发酵、向外扩散。 云念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去碰碰他的眼。 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眼睫,少年眨了眨眼,云念从这场莫名的情/潮中脱离出来。 像是当头一棍,急忙后退便要收回手。 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指尖,带着她触碰到自己的眼睫。 长睫扑闪扫在指尖,像是羽毛扫在云念的心尖。 少年问她:“师姐,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他这般蹲在她的身前,微微仰头看她,满眼都是她惊愕的模样。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拉着云念的手在眼睛上轻触,顺着眼睛向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到达薄唇。 停留在唇上。 柔软,冰凉的唇,少年的热气呼出喷涂在掌心。 云念听见他问:“师姐,你喜欢我这张脸吗?” 她艰难地吞咽了下,他的唇瓣一开一合,热气都喷涂在她的指尖。 云念的大脑直接宕机了。 男/色误人啊! 她当然喜欢他这张脸,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去过的那些世界里面,也见了不少主角。 五官比谢卿礼精致的没有他身上那种干净纯粹的气息。 气质比他出尘的又长得没他好看。 总结就是,谢卿礼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最有少年气息的,最干净的人。 但她喜欢他这张脸,只是对美的欣赏罢了,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 云念缩了缩手,谢卿礼顺从她的力道放开了她。 “师弟。”云念的脸有些滚烫,对着他的眼有些难以启齿,别过头不敢看他:“师弟的脸很好看,我很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 谢卿礼的眸色暗了暗。 他凑上前步步紧逼:“那师姐喜欢我的脸,还是我?” 往日清冽的声音此时有些喑哑,带着明显的诱哄。 云念吓得低声咳嗽了几下。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脊背。 削瘦的蝴蝶骨触碰他的掌心,他的手又实在冰凉,隔着初秋的薄衫,凉气掩盖不住丝毫,云念忍不住抖了一瞬。 偏生他还在说话:“师姐别急,慢慢说。” 说什么啊!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啊! 她半伏在榻,身形高大的少年弯身,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起来。 云念靠在软枕上,双臂抵在谢卿礼胸膛上。 一双眼瞪得很圆:“我……你是我师弟,我当然喜欢你了……” 谢卿礼的笑意淡了淡。 他俯身看着被困在怀中的女子,眼底一缕暗色翻滚,雾气弥 漫。 云念觉得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以为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下意识想要找补。 “你脾气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好看,还是我的师弟,我当然——” 师姐。??[” 谢卿礼打断了她的话。 “嗯?” “你有的时候真的有点笨笨的。” 他笑着起身,云念终于得了空呼吸,愣神看着少年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拽了起来。 修长的手拂开她额上沾湿的鬓发,冰凉的触感驱散了些方才莫名其妙的燥热。 谢卿礼替她擦去汗珠。 云念宕机的大脑终于回过神了:“你刚刚,是在骂我笨?” 少年点点头笑道:“师姐确实不太聪明。” 云念:“?我劝你谨言慎行。” 她微皱眉头,模样瞧着有些生气,实际眼底并无怒意,只是装样吓唬他,试图掩盖方才两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气氛。 谢卿礼自然知道,他这师姐一贯是个乌龟属性,遇到解决不了又拿捏不准的事情便会缩进自己的乌龟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掩饰自己心底那些猜忌。 他无意逼她,也不想惹她生气。 起码不是现在。 谢卿礼退后几步给足云念空间,来到屋内正中的茶几旁坐下,用灵力点燃银炭开始煮茶。 少年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煮茶的手法颇为专业,一举一动透露着矜贵,云念看了许久,倒实在赏心悦目。 她坐在榻上不动,谢卿礼不多时便将茶煮好,微抬眼皮看过来。 “师姐,坐在那里准备养老吗?” 云念眼角一抽。 倒是鲜少从他嘴里听出来这般戏谑的话。 她挪着步子坐过来,少年将煮好的茶搁置在眼前,抬手示意她品茶。 双目相对的那刻,云念那股子尴尬劲又上来了。 反倒是谢卿礼一派坦然:“师姐方才不是做梦了吗,又梦见什么了,可否与我说?” 他自己递来了台阶,云念当然顺阶就下。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小声道:“也不是做梦,就是神魂突然被拉进了这玉镯的记忆里。” 她的眼睛偷偷瞥了瞥谢卿礼,对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像只偷看的小猫般,可爱的不行。 谢卿礼朝椅背中靠去,姿态慵懒,眉眼间都是笑意。 “师姐请说。” 云念放下手中的茶盏,擦干唇角的水渍后回忆着方才看的画面。 耳边是她温柔又清丽的声音,她的声调忽高忽低,讲到傀儡师那出戏之时会捏着嗓子,讲到皇帝派人送席玉走之时会故意沉着声音做出怒意,讲到皇帝与皇后争斗之时满脸愤慨,好似经历的人是自己一般。 声情并茂,不多时便忘记了方才的尴尬,全身心投入到给他讲这些故事中。 谢卿礼只是看着她,神情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 柔安宁。 “你是不知道皇帝那死样子,皇后还跟他过个锤子,渣男好死!” 她讲到了皇后被皇帝气到吐血之时,大力将茶盏搁置在桌面上,茶水顺着从茶盏中溅出,庆幸茶不算烫,并未伤到她哪里。 谢卿礼替她擦了擦手背上溅上的水珠:“师姐消消气。” 云念颇为自觉从他手中接过了丝绢擦干手背上的水珠,仰头凑近他道:“师弟你说的对,皇后的脸色十分不好,她在那时候应当就生了病,久治不愈后便病逝了,或许真的是间接因为皇帝,要换我被拘在深宫没有自由也得郁郁寡欢。” 谢卿礼神情寡淡,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接着为云念倒茶。 云念一杯接着一杯喝,不多时便觉得有些饱腹感,她推了推他递过来的手,仰到椅中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傀儡师叫席玉,他喜欢皇后,可皇后被皇帝软禁着,又有太子,皇后也只能这般将就度日。” “师弟,你说爱一个人为何要剥夺她的自由,放手让她幸福不好吗?” 谢卿礼倒水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看她。 云念问:“如果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做?” 谢卿礼收回手,瞧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不是皇帝,我也不会走到他那一步。” 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这般废物。 云念却有些执拗:“若你喜欢一个人,她不喜欢你,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但那生活没有你,你要如何做?” 谢卿礼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晦涩越来越浓。 云念被他盯得有些发寒,下意识搓了搓手臂试图揭过这个话题:“算了,我们不讨论——” 谢卿礼在这时开口:“留住她,不惜一切代价,倘若她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那我便陪她一起死,也算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云念和系统双双沉默。 少年眸色阴沉,光影自窗外扫进来,有一缕打在少年的侧脸上,沉得他的肌肤越发如玉般剔透。 他用一种云念读不懂的眼神看她,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艳阳天无由生出一股寒意,连肺腑都被冰冻。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张了张唇道:“你怎么突然说——” “呵。”少年笑了,清冽的笑声打断了云念的话,他弯着眼补充:“师姐还真信啊,我骗师姐的,我可不会这般做。” “她都不喜欢我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吃不惯苦的,那我就放她走啊。” 少年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个幻想。 云念勉强撑起笑意苦笑了两下,端起茶喝了几口。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两人都没说话,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相互交缠此起彼伏。 云念脑海里的系统已经要炸了:【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我们的任务完蛋了!你还救啥美强惨小可怜,回局里写检讨吧!】 【不不不,写检讨的机会都没,我直接被打回 系统厂返修,你直接回联盟从头做起,啊啊啊他为啥要说那话!那是乖巧听话正道之光能说的吗!】 【云念!我们的任务!谢卿礼不能黑,强制爱什么的玩不得!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33 章 琴溪山庄十二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云念被吵得头一阵抽抽的疼,下意识关闭了联络通道,留它一统风中凌乱。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还是那么美好。 她看了眼谢卿礼。 少年神情柔和,察觉她的目光后弯了弯眼。 很乖。 应当是在与她开玩笑吧。 方才他说那句话,云念也吓得不轻。 没黑就好,没黑就好。 原书中谢卿礼黑化也得到结局了,现在离那时候还有十年呢,他再怎么着也不能黑的那般早吧。 “师弟,你——” 门板被叩响。 有声音自外面传来:“云姑娘,谢公子。” 云念收回了话,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是个内侍,瞧见云念额上的汗水和泛着红晕的脸后有些愣神。 随机脊背一寒,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意。 他梗着脖子朝屋里看去,对上双漠然漆黑的眼眸。 那位白衣少年郎正垂着眸子看他,仿佛在看一只刍狗。 内侍强撑起微笑:“云姑娘,奴才是来传信的,陛下决定三日后举办流花宴,请姑娘和公子前来。” “流花宴?” “是。” 云念有些不解:“流花宴不是要在十五月圆办吗,应当是在十天后,为何三日后便办流花宴?” 内侍恭敬垂首:“司天监看了天象,推出三日后便是月圆,此次十五乃阴天并无月圆,因此陛下决定三日后办。” 云念颔首:“知晓了,你回去吧。” 内侍行了礼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生怕走的慢一点便被那阴沉着脸的少年砍了。 内侍一走,屋内又只剩下云念和谢卿礼。 她沉思着关上门,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流花宴是琴溪山庄最为重要的一项流程了,皇帝会亲自出来接见每一个人,还会为来到山庄的人斟酒。 但流花宴为图一个好蕴意,多是月圆之时举办,办完流花宴后琴溪山庄的宴会便算是结束了。 这一次提前到三天后办,那琴溪山庄的宴会……接下来还办吗? 云念皱眉,这琴溪山庄的阵法还在,办完了他们也走不了啊。 “师姐。” 少年喊了她一句。 云念回过神回到他身边坐下:“师弟,你说皇帝为何要三日后就办流花宴?” 谢卿礼却并未回答,而是说:“师姐,待会儿有事吗?” “怎么了?” “去查些事情。” 云念:“你要查什么?” “这琴溪山庄的阵法。”谢卿礼看向她,问:“师姐,你不是已经确定了皇帝与傀 儡师之间有关系?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谈起正事云念还是颇为认真的。 皇帝跟傀儡师都与皇后有关系,傀儡师千年大妖,若想杀了皇帝就算有元太傅在这里,也不至于搞这么大一出。 那便说明,这两人在相互隐瞒什么。 皇帝借贵妃横死一事将矛盾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他们以为傀儡师目的是皇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在他们被误导的时候,傀儡师又在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 他明明就在琴溪山庄,他明明知道他们几个也在这里,他明明很轻易便能杀了他们。 为何要沉寂这么久,他在准备什么? 谢卿礼站起身,垂首看着坐在椅中沉思的少女。 “师姐,流花宴提前不是偶然,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迫使他们不得不提前流花宴,三日后傀儡师和皇帝一定有所动静,但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傀儡师,而是琴溪山庄里面的杀阵。” 这杀阵,连谢卿礼都应付不来。 以他的修为,便是傀儡师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只要不是裴凌那样的渡劫后期修士,无论来什么妖邪,他都能确保云念平安。 只有这杀阵。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很诡异,谢卿礼探不出虚实。 阵法开启后,他一人自保没有问题,但不一定能确保云念的安危。 云念:“所以,你是想要去查这阵法是什么?” “是,我能察觉到这阵法最强的力量在后山,但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阵法,只能靠你。” 云念有些无措,也站起了身:“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毕竟是个剑修,你这般见识广的人都不认识这阵法……” “我相信师姐。” 少年说话轻轻柔柔。 谢卿礼说:“无论师姐做出什么样的判断,我都相信师姐,你可以不用顾及后果,就算认错了也没关系,就算认不出也无所谓,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云念好似被撞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愣愣看着他。 他们身量相差太多,他站直时候,云念需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 “师姐,你是小师叔带出来的,这世间论阵法无人比他更强,他教了你许多东西。” 云念不常下山,经常在踏雪峰当咸鱼,温观尘有机会就去逮她试炼阵法。 跟着温观尘学了五年,或许她能认出来琴溪山庄的阵法是什么。 认出来,找到阵眼,才能破阵。 他们才能在傀儡师动手时候活下来。 云念压下狂跳的心,牵出笑意道:“我知晓了,我来认这阵法。” 谢卿礼和江昭在前冲锋。 她不能在后面当个咸鱼。 云念说:“师弟,我一定能认出来。” 谢卿礼道:“我相信师姐。” 他会一直相信她。 她从来没有骗过他 。 *** 云念以为谢卿礼是来办正事的。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杈上长身玉立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谢卿礼。”她没忍住喊了句,“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少年利落跳下来,高束的马尾有些凌乱,乌发中还夹杂着些枯叶。 他将手中的乾坤袋递给云念:“师姐,吃梨,这种梨很甜的。” 云念接过后打开,乾坤袋中装了满满一筐的野梨,旁边还放着一筐苹果。 那也是他方才在山下摘的。 系统:【我怎么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 云念唇角微抽。 因为不久前,在翠竹渡里她也摘了一筐的绿芽果给谢卿礼。 “你带我来山上,是为了摘果子?” 谢卿礼拿过她手上的乾坤袋,打了个结系在云念的腰间,漫不经心回:“顺手摘的罢了,我们好不容易来山上一趟。” 他直起身:“走吧,现在去办正事。” 云念:“……” 谢卿礼方要转身,云念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似是叹了口气,踮起脚示意他弯下身:“你低点,我够不到你。” 谢卿礼不作他想,在她面前俯身。 清甜的少女气息扑鼻而来,随着她的靠近,她的一缕乌发在眼前晃悠,裹满了她身上的清香。 她踮起脚摘下他发中夹杂的绿叶,因为身形不稳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 谢卿礼也不动,就任由她动作。 在少女看不到的角落,少年的眸光逐渐晦暗,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薄唇紧抿,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侵占,哪还有半分光风霁月的模样。 “好了。” 她收拾完毕站回来,谢卿礼连忙挂上笑,依旧是礼貌乖巧的笑容,挑不出半分毛病:“多谢师姐。” 云念眯了眯眼:“不谢。” 她从他身边走过,示意他跟上:“走吧,去找阵法。” 谢卿礼的喉口微微干涩,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因着少有人经过,两边的杂草长得很深,谢卿礼默不作声替她清理着拦路的杂草。 少女一无所知地走在最前头。 直到穿过一处最为幽暗的密林,方走出密林,阳光刺眼,云念侧脸挡了下。 谢卿礼叫住了她:“师姐,在这里就行。” 云念看着眼前的一方空地。 这里的杂草没有那么多,不同于他们一路来经过的可长到小腿的密林,这里反而长满了青苔,空气潮湿清新,有股阴凉气息穿透外衫沁入肺腑之间。 云念仰头看了眼高悬的日头。 明明是艳阳天,他们一路走来甚至出了不少汗,但走到这里反而感到寒冷。 这里还没到山顶,连半山腰都不及,为何会这般冷? 谢卿礼蹲下身,指尖轻碰地面的青苔:“是这里,阵法 最强的地方就在下面,前面应该是阵心。” 是阵心,但不一定是阵眼。 阵心是一个阵法中最强的部分,阵眼则决定了能否破阵。 云念也蹲下来,触碰着地面的阵法。 触感只有青苔的潮湿,但又隐约夹杂着些莫名的灵力波动。 云念站起身道:“师弟,你退后些。” 谢卿礼退后几步来到远处的一棵树下。 云念从乾坤袋中取出张纸人,划破指尖将鲜血滴上去,默念法决。 纸人飘向虚空,随风波动飘飘扬扬,忽地爆发出猛烈的强光,骇人的灵力迸溅。 云念足尖轻点后退到谢卿礼身边。 几乎在她刚到谢卿礼身边的刹那间,纸人落地变成栩栩如生的“人。” 一袭青衣,乌发盘在脑后,眉眼灵活生动,俨然是云念的模样。 这是画皮术,跟傀儡师制作傀儡还不太一样,云念这种只是用画有符篆的灵纸染上人血,燃烧灵力维持片刻,在灵力没染尽之前都会维持这般的真人的模样。 眼见假云念缓步迈入阵法,越来越靠近阵心。 云念屏住了呼吸。 阵法会下意识斩杀一切靠近阵心的事物,尤其这种强悍的杀阵,比起普通的阵法更为排外,即使尚未开启也会用余力去轻扫一切外来者。 假云念抬起了脚。 它踩了下去。 威压在一瞬间迸发,无形的气浪掀动周围的树叶发出哗啦声,血肉炸开,云念只看见白影一闪,她已经被少年揽在了怀中。 灵力聚成防护罩护在两人身前,坚不可摧的保护罩挡住了那逼来的杀阵。 爆破声过后,狭小的空间内只余两人的呼吸交织。 云念抬起了头,少年正好在此刻垂头看她。 “师弟?” “没事,师姐,别怕。” 他放开了她,云念嗓子眼好似被哽住了,僵硬转过头看向谢卿礼身后的阵心。 只余一滩鲜血落在地上。 又在瞬息间化为蒸汽消失不见。 什么都不剩了。 垂在袖中的指尖微蜷,云念拼命压制住自己的颤抖。 她腰间的听霜和谢卿礼手中的碎荆发出哀嚎般的嗡鸣。 她没看错,她真的没看错。 这,这已经不只是杀阵了。 云念道:“这是天罡万古阵。” 天罡万古阵,一种早已灭迹在修真界的阵法,是专门用来压制…… 剑修的。 无论什么名剑,都会被这阵法遏制,从而削弱剑意。 可云念听说,当年裴凌明明烧了所有关于天罡万古阵的记载,救了不知多少剑修的命,自裴凌飞升后,修真界三千年来都没再出现过这种阵法。 云念摸向腰间的听霜,她与听霜五感共通,能清楚感知到听霜的惧意。 它很害怕。 这是一柄剑对天敌的畏惧。 因为听霜生了畏惧之心,身为主人的云念也生了惧意。 心跳如雷。 谢卿礼抬起碎荆,一贯杀意凛然的古剑剑身微颤,低沉的哀鸣与听霜的嚎叫混在一起。 就连天下第一名剑碎荆都在害怕。 先不说这阵法如何重现世间的,便说另一件事情。 这琴溪山庄又不全是剑修,为何要布下这种专门压制剑修的阵法,是为了压制所有剑修,还是为了压制…… 某一个人呢? 谁有这般大的本事能让傀儡师和皇帝使出天罡万古阵? 这得有多畏惧他? 云念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年,他的侧脸依旧挺拔,长睫微敛,目光不知在看什么。 可能在看什么,又可能什么都没看。 与谢卿礼有关吗? 若说这琴溪山庄的剑修里谁最深不可测,云念只能想到谢卿礼。 一个修为可能比扶潭真人还高的少年。 云念喃喃道:“师弟……天罡万古阵的阵眼有两个,成地卦对称,我们必须得找到其中一个阵点,才能找到另一个。” 琴溪山庄这么大,阵眼会在哪里呢? 云念茫然无措,听霜还在害怕,连带着她的心里也好像堵了一般畏惧。 她努力想压制自己的恐惧。 垂下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少年拉着她飞速朝一旁的小路奔去。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堪比御剑,云念只看得见一道道树影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直到少年停下脚步,她尚未搞清楚这一切,攥着她手臂的手一紧,少年将她抵在了树干上。 他压下来凑近唇边,距离她的唇只有一步。 只要再近一寸。 便能吻上她。 云念的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干净纯粹,似云月山溪。 少年的眸中倒映着她惊愕的脸,她瞧见自己微张的红唇,瞪圆的杏眼。 他的拇指抵上来,搓着她的红唇,这次用了些力气,未染口脂的红唇被搓红了一片,连带着莹白的下颌也带了些红痕。 “师弟!”她小声低呼。 “师姐,别动。” 少年捏着她的下颌又将她的脸转了过来,带了些薄茧的指腹干燥,搓在柔软的红唇上掀起了些痒意。 红的更加娇艳欲滴。 云念的脸颊燥热滚烫,双臂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可还未施力,便见少年迅速回身—— 抽出碎荆,挡住了一人砍来的剑。 两位大能全力一击,迸发的灵力压迫的云念胸腹灼疼,双腿颤抖几乎要跪在地上。 身前的少年分出灵力护在她周围,云念终于有了喘息的时机。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起眼看去。 白衣少年冷着脸,横剑与一人抵在一起。 那 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衣,眉眼肃重冷冽。 是元奚。 元奚瞧清楚两人的模样后有些惊愕,“怎么是你们?” 谢卿礼率先收回剑。 他都已经收了剑,元奚自然没有再出手的理由。 他也收起了剑。 谢卿礼神色淡然唤了他一声:“元太傅。” 元奚皱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谢卿礼笑笑:“师姐想吃果子,我们来山上摘些果子。” 元奚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沉默不语与少年对峙。 谢卿礼并未有其他的表现,一派坦荡丝毫没有说假话的心虚模样。 元奚问:“你们只来到了这里?没有去别的地方?” 谢卿礼回:“并未,我与师姐沿着小路上山,那下面有棵梨树。” 元奚也冷了脸:“云姑娘想吃果子大可跟婢女说,陛下自然会送上,为何要跑来这里摘,这山上杂草这般多,你们就来摘个果子?” 谢卿礼唇角的笑意一僵。 元奚眯了眯眼,单手按上了腰间的长剑。 云念在谢卿礼身后,也悄悄摸上了听霜。 只要元奚有动作,她会在瞬间出手。 “元太傅,你可真是……” 一声轻笑打破了双方的对峙。 元奚瞥过来,谢卿礼笑得眼眸弯弯,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模样。 他别过身让出了身后挡着的云念。 云念垂下的手被攥住,少年与她十指相扣,蛮横挤进她的指缝间。 云念:“!” 却见谢卿礼道:“琴溪山庄人太多了,我与师姐只是想找个地方待会儿。” 云念:“?” 与她交握的手紧了紧,云念迟钝的大脑总算反映过来。 他方才毫无理由的那些亲昵…… 云念别过头装出羞郝的模样:“即被元太傅瞧见了,还请元太傅替我和师弟保守秘密,我们暂时还没想公之于众。” 演戏嘛,她最擅长了! 她反手握住谢卿礼的手,悄悄往他身后缩了缩,抬起亮如秋水的眼看向谢卿礼,俨然一副看情郎的模样。 谢卿礼与她对望,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 元奚看过去。 模样分外出挑的少年少女双手紧握,胳膊挨着胳膊靠的很近。 少年垂首看向少女,眼中的情绪分明,元奚是个男人,很清楚这样的眼神。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哪是什么师姐师弟应该有的模样。 而少女…… 乌发凌乱,白皙的小脸红成一片,从耳根处爬上的绯红蔓延上脸颊,似是染红了半边天的余晖。 红唇微肿,下颌上还有指印,分明是方经过疼爱的模样。 元奚别过头低咳了几声。 他早便能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谢卿 礼看云念的眼神分外不清白,但云念却像是对待寻常师弟那般对他。 元奚以为这两人是单恋的关系。 没想到…… 竟早已暗度陈仓。 他只道:“后山蛇虫多,以后还是别来了,你们若想……流光榭也没多少人去。” 谢卿礼道谢:“多谢元太傅了,我与师姐知晓了,今日是我们失礼,竟让元太傅看见这般不雅之况。” 元奚:“也是在下冲突了,上面也没什么东西了,毒蛇还多,两位请回吧。” “是自然的。” 谢卿礼拉着云念往回走。 直到走出很远,两人依旧能察觉到元奚在盯着他们。 他就站在山坡上,目光森幽幽望着他们。 云念知晓以元奚的修为定是能听得见,于是便捏着嗓子道:“师弟,下次收点力,你亲的好用力,我的嘴都疼了。” 山坡上的身影扭头就走,一步都不多留。 盯着他们的视线终于消失。 云念松了口气,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 担心掌心的汗渍让谢卿礼不适,她忙要抽回手。 挣了一下,没挣动。 云念微微拧眉,抬头看向谢卿礼。 “师弟,快松——” 她的话没说完。 少年的眸光很暗,眼底隐隐有些赤红,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云念的心跳很快,与他相扣的十指忍不住蜷了起来,反而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师姐。” 少年的嗓音很哑。 低沉的,沙哑的,像是贴在耳根倒灌进来,敲击在心房,带动阵阵心乱。! 第 34 章 琴溪山庄十三 “师弟,你怎么了?” 云念的声音很低很小。 兴许是他的身量太高,垂首看着她时总让她有种压迫感,似乎只要被他拦住,便会在他的怀中无法挣脱,任凭他为所欲为。 “师姐,疼吗。” 少年抬了手。 温凉修长带着薄茧的指尖触碰到她的下颌,落在微红的指印上摩挲着,流连忘返,细细探索。 云念大脑空白,也就是迟疑的这一会儿,他的指腹向上……触碰上了她的唇。 清凉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涌出,落在红唇上,指印减淡,但速度很慢。 明明往日只用几息功夫便能去掉的红痕,他却像是故意一般吊着她,就是不肯给个痛快。 云念终于回过神了,慌张便要别过头:“师弟,这不合适!” 少年扣住下颌,用了几分力道,将她的脸又掰正过来,他的身子顺势下弯,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不受控制地发酵,沸腾的血气在两人狭小的空间里小心又明目张胆地酝酿。 “师姐,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步步紧逼,云念一步步后退。 “你是我的师姐,我是你的师弟,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我帮你疗伤合情合理,我们没必要见外。” 他的手自下颌探向脸颊,宽大的手掌能将她的脸包裹,指腹的薄茧摩擦着细嫩的肌肤,云念的脸越来越烫。 还好她早先将系统关了起来,否则现在一定满脑子都是它的尖叫声。 她哆哆嗦嗦:“师弟,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将她抵在树干上,目光落在某处。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骨骼如野蛮生长的小树,生长的快,颇高的身形压着她,云念完全笼罩进他的怀抱。 “师姐。” “谢卿礼……” “你脸红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 柔软光滑,温暖细腻。 是他的师姐。 她就在他的怀中,抵抗不得,挣扎不了,只能仰着头看着他,脸红成一片,心跳声如雷贯耳。 好乖。 乖的他心底软成一滩。 云念瞪圆了眼:“谢卿礼,不许捏我的脸!” 他反了天了! 云念锤了他一下,颇为用力,拳头打在少年的胸膛上声音不小,他还在闷声低笑,笑得胸膛微震,连带着她也跟着感受到震感。 少年弯眼笑得极为愉悦,眸光明亮,唇角勾起,模样好看的要紧。 他起身给云念留了空间,挨着她侧脸的手却没有松开,而是覆上她的唇和下颌。 “好了,不跟师姐玩笑了,我帮你去掉这些印记,省的一会儿被人看到。” 掌心挨着她的唇,云念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他的掌心,又被笼罩住无法散开,热气一缕缕浸染在鼻息,刚压下去的滚烫又蔓 延上来。 “我,我自己可以…… 她嗫喏着要往后退㈨㈨[,后脑勺却抵在了树上,这才惊觉自己的身后是棵巨树。 而他又挡在身前。 进退两难。 云念的脸越来越红,也不知是被自己呼出的热气熏的,还是今日天气太热。 她抬眸看他,可怜又无助,眸光水亮亮,眼睛很大,又乖又可爱。 谢卿礼那点善心忽然就回来了。 他退后几步,新鲜清凉的空气大股涌入肺腑,云念慌忙从他身边退出。 她背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触感烫的似高烧般。 云念有些恼,怎么就这般不争气,谢卿礼年龄还没她大呢,不过就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她见过的一定比他多,以前面对别的任务对象也没这般不争气过。 脸红什么啊! 身后的人似低低笑了两下。 云念这时候可听不得他笑,回身瞪了他两眼,本就圆的瞳仁瞪大,非但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 像只小猫。 谢卿礼指腹微蜷,心跳似停了一拍,难言的滋味自心头流窜,如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掀起阵阵痒意。 他轻声唤她:“师姐。” 云念越看他越觉得尴尬,生怕叫他再瞧出半分的羞郝,理也不理扭头就走。 少女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经过一方土坡之时还绊了一下,在谢卿礼大步上前要去扶她之时,她又拎着裙子走了。 步伐甚快。 谢卿礼在原地站了会儿,温暖的日光披洒在身上,驱散了些发自经脉的寒凉。 他抬起手,少年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因为常年握剑生了些薄茧。 方才他做的一切是戏,但也不都是戏。 究竟有几分是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欲念驱使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清楚知道云念不是生气,是羞郝。 她一直都信他是个好人。 她也不相信他会存着这些同她亲近的心思。 不是师弟对师姐的亲昵,是男人对女人下意识的侵略。 他向来淡然,无论心底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面上都能平静如水,而她看不出来,那些对他毫不设防的信任便是他最大的优势,他可以借此一步步靠近。 要伪装好,露出尖牙,咬下她这颗蜜果。 云念已经走出很远了,长及小腿的灌木挡住了她的半截身影,从他这里只能看见湖绿的衣裙在跳跃。 谢卿礼回身望了眼方才元奚站的地方。 日光之下,少年的眉眼冷冽,点点寒芒炸开似出鞘的利刃。 他收回眼朝云念离开的方向追去。 *** 月色如钩,万物静默,白日熙攘吵闹的琴溪山庄褪去了喧嚣,天边几颗孤星零落,清透的银光遥遥铺洒在叠嶂起伏的屋顶。 谢卿礼与江昭去琴溪山庄例行巡查 。 虽说他们已经确定皇帝与傀儡师之间并不是所谓的受害者与凶手的关系,但如今为了不打草惊蛇,几人在皇帝面前表现的依旧是寻常模样,例行巡查等事情做的也算尽心尽责。 云念将窗子开了条小缝,懒散地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她举起手中的玉镯,这镯子的材质当真是上乘,确实有蕴养静脉的功效,云念不过戴了三天,便是晚上睡眠都好了许多。 只是时不时会被拉进玉镯的记忆中。 系统已经被她放出来了,瞧着云念摆弄了那玉镯半个时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玉镯明明是皇帝给你的,皇帝既然要害你们,为何还会给你这镯子,你们可是因为在镯子中看到的记忆才知道皇帝和傀儡师相识的,他这不是狼人自爆吗?】 云念神色未变:“谁和你说皇帝送我玉镯是想让我看到这些记忆的?” 【……你的意思是皇帝不知道你能通过这玉镯看到记忆?】 云念将玉镯重新戴回去,目光转向窗外。 她低声喃喃:他应当不知道,他送我玉镯许是有旁的心思,这些记忆……㈥[(” 云念仰头看去,圆月高悬在虚空,琴溪山庄安静沉寂,雾蒙蒙的夜色分外祥和。 谁能想到,平静之下掩盖着汹涌的浪涛。 【这些记忆是谁让你看到的?】 云念回:“皇后。” 这玉镯的主人。 云念只能想到她。 【可皇后已经死了二十五年……】 云念侧了侧身方便赏月,闻言慢条斯理回:“皇帝说死了就是死了吗,皇帝还说贵妃死了,可我们不也没见过尸身。” 就算死了,人死了是有神魂的。 而听说玉可以养魂。 墨翡玉,价值连城的玉,是珍品中的珍品,既是皇后的遗物,会不会有皇后的残魂呢? 她让云念看到这些记忆,将他们的注意力从错误的方向指引回来,应当是没有坏心。 更何况…… 云念回忆起之前两次进入记忆的场景。 皇后似乎可以看到她。 云念轻叹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进入记忆次数太少,她也没有机会得到验证。 晚上的风稍微大了些许,云念有些冷,起身便要去关窗。 一张脸挡在了窗户口。 她背着夜色,乌发盘成双髻,五官隐匿在阴影处看不太清,唯有一双眼黑白分明,紧紧盯着她,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冰冷又粘腻。 像是条蛇。 云念搭在窗栏上的手一顿,心跳忽地加快,呼吸困难,动作比意识更快,下意识便要拔剑。 可下一瞬,窗外的人笑了笑。 “师妹。” 云念的手搭在听霜剑上,身子一僵。 随后突然反应过来,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下来,松开了手心的剑。 “苏师姐,你怎么来了 ?” 云念起身去为她开门。 苏楹穿着有些单薄,削瘦的身躯立在门外,她又重伤刚愈,脸色格外苍白。 云念上前去扶她:“你身子还未好,来这里作甚?” 苏楹笑着拍拍她的手:“我来看看你。” 她顺着云念的力道坐下,接过云念递来的茶水。 轻抿一口,入口都是茶香。 “这茶倒是好喝。” 云念:“是师弟煮的,若师姐喜欢喝,我让他明日多煮些给你送去。” “不必麻烦师弟了。” 云念坐下来,仔细瞧了瞧苏楹的脸色,只觉得她好像还是有的疲惫。 她忍不住皱了眉:“师姐,你的伤还是疼吗?” 苏楹喝茶的动作停滞,在云念狐疑的目光中轻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没事的,我身子一贯好,养养就行了。” 云念一愣,下意识问:“你身子哪里好了,平日一个风寒都能拖上几月。” 苏楹的笑意凝滞在唇角。 忽然刮起了阵风,吹动云念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窗子猛地摔上一旁的墙壁,沉闷的撞击声似敲击在心尖。 屋内越发安静的同时,外头呼啸的风声更像是野鬼哭嚎。 云念面上的笑意没掉,依旧是一副关怀的模样:“苏师姐,你睡糊涂了吧,虽然你经常说你的身体好,但实际上三天两头就得生病,我师兄便是有十颗心都不够用的。” 她拿过苏楹手里已经微凉的茶,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喝点热的暖暖,可别再生病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个月受了风寒高热许久,可把我师兄吓坏了。” 苏楹垂首无奈轻笑:“是我的错,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再让阿昭和师妹操心了。” 她低下头品着手中的茶,无人注意的地方,云念霎时收回了脸上的笑,眼底一丝笑意都无,冰冷沉寂如苍山。 屋外传来脚步声,苏楹抬头扭身望去。 房门被轻敲了几下。 少年清冽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师姐,还没睡吗?” 苏楹听见这声音后似乎僵了一瞬,云念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快步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少年披着月色站在外头。 云念:“你巡完山庄回来了?” 谢卿礼颔首:“嗯,今夜山庄没什么事,便早些回来了。” 他侧身进来,瞧见屋内坐着的苏楹后也并未觉得惊讶,朝苏楹点头示意:“苏师姐也在啊。” 苏楹:“今夜睡不着,近些时间山庄不太平,担心你们的安危,便来给你们送几张阵法图。”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沓画了符篆的黄纸。 这些是苏楹提前做好的阵法,将其以特定的法术放入灵纸中,用时再点燃便可。 谢卿礼道:“有劳苏师姐忧心了,但这傀儡师还不知藏在山庄哪里,师姐不与江师兄说一声便来,多少有些不安全了。” 他坐在苏楹对面,并未抬眼看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昏暗的灯光下,苏楹的脸色颇为僵硬,有一瞬间几乎维持不住唇角的笑。 云念并没有搓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 苏楹很快调整过来,温温柔柔陪笑:“师弟教训的是,今后我会小心为上的。” 她还是之前那般温婉似秋水的好脾气模样,这么一对比,好似谢卿礼是个冷漠的坏人一般。 偏生谢卿礼并不在乎这些,桌上撑在着阵法的符篆他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云念。 他拉了拉她的手:“坐吧师姐,别站着了。” 冰凉的手与少女温热的掌心触碰,截然不同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牵手的事实便格外清晰。 她坐在他身边,谢卿礼将茶水搁置在眼前。 他始终未曾看苏楹,注意力全在云念身上,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换成旁人兴许早便生气了,苏楹揪了揪手,脸上是完美的挑不出毛病的笑。 她问:“你们今日去了哪里啊,下午我来找你们,发现你们竟然不在。” 云念还没说话,谢卿礼头也不抬道:“云师姐想吃果子,陪师姐上山摘果子去了。” 云念看了眼谢卿礼,少年弯眼道:“师姐不是还说后山上的野梨甜得很,要给苏师姐送点吗?” 双目相对,默契横生。 “对啊,我都忘了这一茬。”云念的脸上漾出笑意,从乾坤袋中取出些野梨包好递过去:“师姐拿回去尝尝,这些是我们今日下午在后山上摘的野梨,个大又解渴,特别甜。” 油纸包着的野梨个个饱满,还带着露珠,根茎上带着的枝叶新鲜嫩绿,一看便是刚摘的。 确实是后山上的野梨。 苏楹也不客气,接过后顺手收进乾坤袋:“你们今日去后山就是为了摘果子?我听说后山蛇虫多,没被咬吧。” 云念:“我们连山腰都没上到,摘了些梨后瞧见上面似乎没什么了,便原路返回了。” “也没去别的地方玩玩?说不定还有些果子呢?” 云念长舒口气,眉头微拧面带愁色:“哪有什么心情还继续摘果子啊,傀儡师要对陛下不利,我们虽然不归陛下管辖,但他毕竟是人皇,若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事,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何况,这陛下也不知发什么疯三日后要举办流花宴,这种节骨眼上,万一傀儡师趁乱对陛下下手,咱们都得跟着担责,我都快愁死了。” 她一只胳膊撑着下颌,满面愁容的模样不似作假。 苏楹也跟着叹气:“而且,我们如今还不知道琴溪山庄这阵法是什么,便连我也认不出来。” 云念附和:“一但这阵法开启,咱们都得跟着凉凉。” 苏楹又问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少年,“谢师弟呢,你也不认识这琴溪山庄下面的杀阵吗?” 方才一言不发喝茶的少年微掀眼皮,如墨的瞳仁看过来。 他也跟着笑道:“我怎么会知道,便是师姐都认不出。” 这话说的颇为诚恳,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苏楹松了口气,默不作声瞥了眼两人后还要问些什么:“师弟,你——” “苏师姐。”谢卿礼收了笑:“江师兄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下,有人敲了敲门:“阿楹,你在这里吗?” 谢卿礼道:“苏师姐,天色太晚了,别让江师兄担心,随他回去吧,我和师姐一会儿也要休息了,明日还要去保护皇帝呢。” 苏楹还没应声,江昭已经推了门进来。 瞧见屋内坐着的苏楹后,他脚步匆匆追上来,将手上的披风裹到苏楹身上:“你出来怎也不知会我一声,方才我巡夜回去瞧见你没在屋内,魂都要被你吓没了。” 他替苏楹系好披风,眉眼间的忧心分外明显。 云念学着以往那般取笑:“我这师兄可真是一步离不开师姐,苏师姐,你莫要让他挂心太久了,快随他回去吧。” 苏楹起身后无奈道:“那我今日便不叨扰了,你们早些休息。” “好。” 云念和谢卿礼齐齐应声。 直到苏楹和江昭的身影消失在流光榭,云念关上房门,唇角的笑顿时便垮了下来。 她疾步匆匆来到还在悠哉喝茶的谢卿礼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早便看出来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师姐,别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 云念觉得他实在有些过于淡定了,这般运筹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她什么都不知晓,这种身在局中,却只能眼睁睁一步步更陷棋局而无法脱身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我们来这里是四个人,回去一个人也不能少,无论是你、苏师姐还是江师兄,你们对我都很重要,你让我如何不急?” 谢卿礼拉住了她垂下的手。 少年只轻轻用力便将她拽坐在椅上,“师姐,你信我。” 他眉目下敛,神色柔和。 不似方才面对苏楹的虚伪,对待她时,他总是柔情似水。 “我们都不会出事的,我会带你们回去的,别担心好吗?” 少年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大,可以尽数包裹住她的手背。 云念并未挣扎,只沉着眸子看他。 谢卿礼躲也不躲,毫不避讳与她对视。 “谢卿礼,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谢卿礼依旧毫无反应,眼角还挂着笑意。 云念抬了抬手:“皇帝送我这玉镯一定有别的心思,但你却让我戴上,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瞒着我筹谋些什么?” 谢卿礼唇角的笑不知在何时消退。 两人都没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无形的对峙在爆发。 明明下午还是那般亲昵的关系,如今 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似乎又降为了冰点。 双手还交握着?,谢卿礼并未松开。 他不说话,云念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声,便又听见谢卿礼道:“玉镯里有阵法。” “……什么?” 谢卿礼道:“玉镯里有阵法,但我已经震碎了,这阵法早已化为醴粉,如今它不过是个普通的玉镯。” “我也知道玉镯里有皇后的气息,她对你没有坏心,更像是来帮我们的。” 云念:“……你的意思是,皇帝在玉镯里布下了阵法?这阵法想要害我,但你震碎了它。你让我戴上这玉镯,是察觉到里面有皇后的气息,你知道她想帮我们?” “是。” 云念没工夫管他到底是为何不与她说皇后的事情。 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另一件事上。 谢卿礼说他震碎了阵法,想必便是前几日晚上他来送龙凤扣之时,他拿了这玉镯,应当是当时瞒着她震碎的。 云念音量忽然加大:“谢卿礼,不找阵眼强行用灵力碾碎阵法,你会受到加倍的冲击!” 怪不得他这几日动不动便浑身冰冷,经脉越发严重。 她反手握住少年的手,灵力探进他的经脉。 寸步难行,郁结堵塞,结满了冰霜,她的灵力游走的十分困难。 他的经脉比来琴溪山庄前严重许多。 经脉逆行是极为痛苦的事情,他到底是忍着多大的疼痛装出那副无所事事的模样,依旧守在她身边。 云念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并未在与他做样,而是真的被他气的不行。 她小心用灵力为他融化着经脉中堵住的寒霜,少年安静地看着她。 她垂着眼,长睫扑闪,屋内点燃的烛火摇曳,映衬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睫毛拉长阴影向团小扇般盖在眼睑。 她皱着眉,明显能看出来生气了。 气他不顾身体,气他瞒她这些。 谢卿礼一开始不与她说这些便是知道她会生气,也会心疼他。 他这师姐颇为在乎他的身体,踏雪峰的人是一脉相承的护短,她见不得江昭身处险境,担心苏楹的安危,也不想看见他为她受伤。 她的心很软,装了很多人。 谢卿礼握住了她的手,凑身过去抱住了她。 他莫名其妙来这一出,云念根本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便要推他:“你干什么,我还要为你疗伤呢!” 少年的下颌抵在她的肩膀,双臂虚虚揽着她的腰肢。 “师姐,谢谢你,但是没用的。” 云念忽地便不动了,侧头看了眼搭在她肩膀处的少年。 他闭着眼,神态有些疲惫,长睫上的冰霜显露又在瞬间化为水珠。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瞧见他经脉逆行时的模样了。 很多次了。 他来到这里,几乎每天都有。 云念说不 出心里什么感受,酸酸涩涩的,有些难受,连带着鼻尖都好似堵了一般。 师弟,经脉逆行的时候,很疼吗?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谢卿礼抱紧了她,闷声应了下。 “嗯,疼。” 其实更多是冷。 好像坠入深井,那股从身体深处迸发的寒意拽着他似要拖入冰川,无论他做什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上下结满冰霜,感受不到活人的温度。 好像他已经死了一般。 整整十年了,他每日便这般不生不死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她来到了身前,替他拦下了那些拳头。 “师姐,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觉得心疼我。”他蹭了蹭她的颈窝,将少女往怀里按了几分:“因为我们对彼此很重要,你于险境中救过我许多次,我自然也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所以不要因此难过,也不要因为我瞒你生我的气,我害怕你伤心,也害怕你生气。” 更害怕她不要他。 虽然他知道,她永远不会这般做。 云念很珍视身边的人。 他也是她身边的人。 云念别过眼揩去了眼角的泪花,双臂揽在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脊背。 她轻拍着他,问他:“灵丝绳也没用吗?” 少年道:“嗯。” 云念的声音带了鼻音,听着有些委屈:“我往里融了好几颗灵火珠呢,小金库都破产了,那几天全靠师兄救济。” 谢卿礼笑了笑,在她耳边道:“我有很多很多的灵石,都给师姐花。” “你这么有钱吗?” “是,我有很多钱,师姐想买什么都可以。” “那你再多给我买几颗灵火珠,我再给你多炼几条灵丝绳,量变引起质变,肯定有用的。” “好。” “我听说北域有火灵狐,我们也买一只当灵宠。” “好。” 她絮絮叨叨说着话,谢卿礼一点也不觉聒噪,经脉在逆行,浑身又疼又冷,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夹了些霜花。 但今日比以往好捱许多。 他抱着她,默不作声将浮现的霜花融化,听着她一句句带着鼻音的话。 他一直闭着眼,却对她事事有回应。 云念看不见他的脸,却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她在他的怀中,能感受到他越来越低的体温。 一个活人的体温怎么可以这般低? 她再也说不出那些故意掩盖心乱的话,悄悄侧首看了他一眼。 正好瞅见他满脸霜花的模样,浓密的长睫都带了冰碴,喷涂在她颈窝的呼吸冷的骇人。 她抱紧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些折磨他的寒意。 云念哑着嗓子道:“师弟,我会帮你修补经脉的,我们出去琴溪山庄就去找全天下最好的医修,多少钱我都给,不够了我就去除魔赚钱,我一定帮你疗 愈好经脉。” 谢卿礼弯起唇笑了。 他柔声回:“好,师姐。” 他似乎不是很疼了。 *** 暗淡的宫灯燃着,蜡油滴落在桌面,宽阔的大殿内只点着区区两盏灯。 人影拉的很长,投射在青砖上,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晃动变形。 皇帝站在一侧,单手拿着只水壶,身前的花盆里种着映月花。 如今已经初秋,映月花明明早该凋零枯萎,他身前种着的却还蓬勃盎然。 他浇了些水,将水壶搁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拿过桌面上的小刀,面无表情割开了手腕。 鲜血滴滴溅落,落在纯白的映月花上,白里带红分外诡异。 身后一人走近,瞧见后“啧”了一声。 “想不到人族尊贵的君主,竟每日用鲜血养着这些凡间的俗花,万物都有规律,早该死了的花就该让它去死,如此你也轻松,不必每日自残。” 皇帝垂首包扎好腕间的伤口,头也不抬道:“这是阿清留下的花。” 他包好伤口后拨弄了下眼前的映月花,吸食了他的血后,这些花似乎长得更壮了些,在他的触碰下点着头。 月光一寸寸西斜,渐渐照亮了殿内。 身后的人披着一身斗篷,长及脚踝的兜帽将身形遮盖严实,面具下露出的下颌苍白瘦削,腰间挂着刻着鸟头的令牌。 他问:“席玉呢?” 皇帝漫不经心回:“阿清需要吃饭,他去喂饭了。” “你今日怎没去?以往不都离不了你的阿清吗,怎舍得让他去了?” “阿清昨日咬了我一口,伤口还没好,我怕她担心。” 身后的人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个连神识都没有的废人,她根本不不认识你——” “闭嘴!” 一柄匕首横在他的眼前。 皇帝脸色很冷:“我说过,不许诋毁她。” 他收回匕首,自那人面前走过。 戴着兜帽的人也不生气,转身跟上他,边走边问:“话说这谢卿礼可是程念清唯一的亲人了,你当真舍得将他交予我?” 皇帝头也不回:“我只要阿清,何况——” 他停下脚步,眉眼带笑看着身后的人:“能不能拿下他,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据我所知,这小子修为不在大乘中期以下,起码得是大乘后期,更甚至……你说他会不会是渡劫?” “啧,十七岁的渡劫,这天姿可真是让人嫉妒啊,比之裴凌都还要强。” 兜帽人没言声。 皇帝回身继续走,步上高台,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中,撑着脑袋看着长身玉立的人。 皇帝道:“说吧。” 兜帽人负手而立,只道:“蛇去探了,他们今日去山上确实是摘果子,也并未觉察出那阵法是什么,似乎还不知晓你与席玉是合作的关系,以为席玉要害你。” 说到这里他有些惋惜,“我以为这谢卿礼会是个聪明的,怎地如此愚笨,满心都是情情爱爱,竟还与那小姑娘去山上苟合,这小子这些年可真是越活越窝囊了。” 皇帝嗤笑:“你怎么知道不是你那蛇暴露了,叫他们看出来了,故意在你面前演戏?” 兜帽人闻言也只轻笑:“这江昭对我的蛇可颇为好,今日就差粘着她过夜了,你说他们看出来了吗?不过一群毛头小子,岁数加起来都没我零头大。” 皇帝有些恹恹,无意与他多说这些。 他问:“何时动手?” “三日后,流花宴。”! 第 35 章 琴溪山庄十四(加更) 为谢卿礼疏通经脉后已经到了后半夜,他的经脉远超过她的认知,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云念的修为不算低,已经是元婴期的水平,尽管知道她的疗愈或许对谢卿礼没什么用,但也没想到……是一点用都没。 她站起身,大脑一阵眩晕,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门,头重脚轻,双腿一阵疲软险些跪坐在地。 倒下的那刻,少年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打横将她抱起搁置在榻上,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腕间。 谢卿礼刻意将灵力蕴热了才输进她的经脉,云念按住他的手,侧过身看着他。 她躺在榻上,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 少年半蹲在榻边,垂下眼安静看她。 屋内沉寂了许久,烛火已经要燃尽,夜风吹进屋内,卷起了跳跃的火焰,少年少女的气息交杂混合在一起。 谢卿礼拂开她挡面的发丝,一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揉着她的发丝无声安抚。 “师姐,我的经脉好不了的,不要难过。” 云念垂下眼没说话,心底瘀堵的难受。 她亲眼见证了自己的灵力如何被他的经脉冰冻,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脸上不断涌出霜花和冰碴,又被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反反复复折磨着他,日夜如此,一天能逆行几次。 “师弟,对不起,我太废物了。” 她明明是来帮他的,一开始却连他的心魔都不知晓,天真的以为给些小恩小惠他就会放下心结。 如今知晓了,却还是查不出他的仇家是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幕后人的局中,却无力阻止。 知道他的经脉严重,却不曾想过先帮他疗愈,而是拉着他游山玩水被卷进这些事情中,最后还要他为了保她受伤,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帮不了他缓解一点痛苦。 他就这么伴着疼痛与寒冷过了许多年,活着的每一天或许都是折磨。 人在这种条件下生活,如何能不疯呢? 若她这般痛苦的活着,或许会选择自我了断。 “对不起。”她握紧了他的手,眼睫垂下遮住眸底的水光,“我悟了剑心,可依旧打不过傀儡师,护不住苏师姐,还要你和师兄冲在前面。” 谢卿礼看的心软软的,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深了些。 他轻叹口气,问她:“师姐,你年纪也不大,修行才五年,傀儡师是千年大妖,打不过是很正常的,便是师父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 “但我师姐很厉害。”谢卿礼凑近她,唇角的笑意柔和:“我师姐是修行五年就能悟了剑心的人,是五年就能到元婴的人,也救了我很多次,我很喜欢她,也很崇拜她。” “师姐,你很好。” 他搓了搓她毛茸茸的乌发,云念束好的发髻被他揉的微乱,她也不生气,安静地看着他。 谢卿礼道:“师姐,睡吧,我看着你睡觉。” 她今日很累了,灵力枯竭太多,铁了心要为他疗愈经脉,任凭他如何拒绝都无果。 这几日云念并未睡过什么好觉,以往她在踏雪峰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他心疼她,也不想看她这么累。 “睡吧,我守着你。” 他席地坐下,一贯洁癖的人此刻也没有什么讲究了,一只手还被她握着。 云念并未松手,任由他为她拉上薄被后便闭上了眼。 她很累,灵力消耗太多后,疲惫是抵抗不住的,与困意一起来势汹汹,在瞬间淹没了她。 呼吸声很快便规律起来,谢卿礼靠在榻边,看着烛火终于染尽,本就昏暗的屋内彻底一团黑,只余窗外的一缕月色洒进来。 耳边是她轻微的呼吸声,一阵阵像小猫一样挠在心头。 她握着他的手,很温暖,很柔软。 他的心很平静。 修杀戮道的人本该戾气横生,他面对旁人总是带了些疏远和杀意的,唯独在她身边,整颗心化为一汪秋水,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掀动水面波澜起伏。 很神奇。 也很欢喜。 谢卿礼闭上了眼,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睡。 *** 云念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周围幽暗狭窄,只在墙壁上坠了几颗夜明珠。 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进了玉镯的记忆。 短短两天内能连进两次,皇后是有多急着帮他们? 还是说,因为知晓皇帝和傀儡师要动手了,于是便按捺不住了。 远处传来悉悉窣窣的脚步声,有些重。 她定睛看去。 狭长深邃的地道内,一人自尽头走来。 他穿着熟悉的龙袍,面容比之之前看到的气宇轩昂的人要沧桑些许,神情麻木冰冷,好似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是皇帝。 云念有些诧异。 便是贵妃死之时她也不曾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好似被抽走了浑身的生气,肢体僵硬毫无反应。 他虽然活着,更像已经死了,双鬓隐隐出现白发,像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他来到云念身前……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这次皇后并不在皇帝身边,云念知晓皇后应当就在附近,她是不能离开皇后太远的。 果然便见皇帝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身按上了一方石门,石壁打开,露出深埋其后的石室。 他走进去。 云念也走进去。 云念……看清了这石室里面的画面,喉口一阵发梗,寒意自足底涌上头皮,明明没有实体,却觉得自己的汗毛好似都齐齐倒立。 万千根红线穿梭在虚空,相互交织排列,每根红线的周围都是一具……干尸。 整整上百具。 皮肤青灰,没有血肉,皮包骨呈扭曲的姿态被吊在虚空中,俨然一副被吸干了生气的模样。 她走近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红线! 那是流动的血!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数不清的红线延绵,汇聚在某一处。 一支雪莲。 晶莹剔透,瓣身上覆着冰霜,明明只是一支雪莲,那些血液却好似雨滴汇入宽阔的海面,怎样都填不满。 皇帝仰头望着那支雪莲,纵横交错的血线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俊美的面容也变成了地狱的恶鬼。 他笑的温柔:“阿清,回来吧。” 扑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吊在半空中的干尸一个接一个砸落,血线崩断,雪莲迸发出莹莹微光。 从微弱到明亮,直至亮如白昼,云念忍不住别了头,双眼险些被刺瞎。 直到白光过去,她听到粗重激动的呼吸,以及一声声男子的呢喃。 “阿清,阿清……” 云念看过去。 原先悬浮于虚空中的雪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不,它不是消失了。 它变成了……人。 若不是云念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这般诡异的邪术。 皇帝怀中抱着的人赤身裸体,披着皇帝的外袍,乌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双眼呆滞无神,茫然望着某一处地方,连眼都不眨一下。 小脸秀丽苍白,五官温婉动人,柳眉凤眼,肌肤雪白如莲。 分明是已死的皇后。 皇帝脸色涨红,激动的抱着她喊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 “我是阿敬啊,你看看我好不好,阿清你看看我。” 可任凭他怎么喊,皇后都只是盯着地面毫无反应。 云念走上前,蹲下身端详眼前的皇后。 她没看错。 这般近的距离她可以看的清楚。 皇后的肌肤不是普通的莹白,呈一种微透的模样,光线似乎能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她整个人就像一块冰,或者一片玉。 细小到不凑近根本看不出的裂缝在她的身躯上蜿蜒扭曲,爬满了全身。 就好像她是被拼凑出来的。 一股怒意忽然腾升,云念根本无法将她与记忆中温柔似水的人联系起来。 皇后应该是温婉柔和的,是满脸笑意的。 皇后不应该这般脆弱,像个被缝补的泥娃娃,没有生命,任人摆布。 她怒而看向皇帝。 这狗男人还在抱着皇后诉说着思念,泪水大颗涌出砸落,也不知是因为日夜的念想一日成真满足的,还是激动的。 人活着不珍惜,死后叭叭诉说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爱意。 皇帝喊了许久,皇后都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身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 皇帝忽然便不说话了,他应当也是发现了皇后的不一样,小心捧着皇后的脖颈看。 皇帝的声音很轻:“阿清,对不起, 席玉只能寻来这一朵冰莲,我们还没寻到办法稳固你的神魂,那些人还没送来,你先喝我的血好吗?” 他取出匕首眼也不眨地割开了手腕,殷红的血水大股涌出滴落在地,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本来毫无反应的皇后眨了眨眼。 她呆滞看过来,瞳仁转动,目光越过皇帝,落在他腕间割开的伤口处。 皇帝将手腕凑到她的唇边,柔声哄着她:“阿清,喝吧,喝了就好了。” 云念别过眼。 弱小的吞咽声在后方响起,云念不忍去想,那般洁净的人是如何成为这种食人鲜血活着的人。 皇后如今有意识吗? 若有的话……她会如何想? 云念不觉得皇后可以为了活着,自私地看自己成为怪物,无数人因自己的复生死去。 她会绝望,会无助,会觉得恶心。 会想死。 可连死的权利都没。 皇帝是个疯子,傀儡师也是个疯子。 疯子是不讲理的。 直到许久之后,吞咽声渐渐消失,男子沙哑的低哄声取而代之。 他哄着她:“阿清,真乖。” 云念僵硬别头去看,皇帝失了许多血,脸色惨白的骇人,唇角却还带着满足的笑。 怀中原先麻木如人偶的女子多了些生气,身上那些扭曲似缝合线的裂纹减淡了许多。 她会眨眼了。 好似刚得了个身躯还未适应,她僵硬转过头,目光掠过搂着她的皇帝,看向了云念。 双目相对。 云念的心跳忽然加快,嘴比脑子快便要喊她:“皇后!” 皇后眨了眨眼。 猛烈的撕扯感拖拽着她,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瓦解。 云念又被拉了出来。 这次很快,她根本没来及看到更多的画面 她坐起身大口喘着气,满脑子都是皇后看她的那一眼。 带了祈求。 她在求她。 “师姐?” 耳边是少年清冽的低唤。 云念看过去,谢卿礼竟然还没走。 他坐在榻边看着她。 外头的天还没亮,一夜还没过去。 “师姐,又梦见皇后了吗?” 云念喘着气,抬手擦去额上的汗水。 “皇后……皇后被皇帝不知用什么邪术复活了,变成了食血为生的怪物,那些人,对,那些失踪的修士!”云念转过身,声线陡然拔高:“他们不是被无故抓走的,傀儡师抓他们,大概是要让皇后吸食他们的生气!” 皇后的神魂难以稳固,只能靠血养着。 那这么多年来……皇帝和傀儡师杀了多少人? 疯子,都是疯子! “师弟,苏师姐不会也出事了吧,我们得赶紧去找她!” 她越想越慌,生怕苏楹有什么三长两短。 谢卿礼却按住她的肩膀,将正欲起身的她按坐下来:师姐??[,别担心,苏师姐没事。” “你为何知道?” “江师兄有玉戒,可以感知到苏师姐的情况,她的生魂还算稳固。” 云念狂跳的心忽的便稳了下来。 对,江昭和苏楹在许多年前互表心意之时,江昭熬了好几夜打的玉戒,里面融了苏楹的血,是可以察觉到苏楹的状态。 江昭既然没反应,还愿意陪他们演着这出戏,必然是苏楹没有危险。 “还好,还好……” 云念的思绪沉下来。 谢卿礼神色平淡:“师姐,你还看到了什么?” 云念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皇后似乎在一间密室,那时候的皇帝比现在年轻许多,应当是起码十年前。” “皇后好像可以看到我,之前的那两次进入记忆,也是她看了我一眼,我便被拉了出来,我猜测,她可以在某个时机看到我,将我送出来。” “她之前让我看到那些画面,提醒我们皇帝不是无辜的,他与傀儡师有勾结,都是有她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她的目的是……” 眼前又浮现了皇后看过来的那一眼。 雾蒙蒙的眼睛闪了些水光,神情哀婉,带了祈求。 她在求云念。 “她想让我找到她,帮她解脱出来。” 是了。 皇后既然提醒他们这一切,那说明皇后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成了个食人鲜血活着的妖孽,知道皇帝和傀儡师为了救她杀了多少的人。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存活违背人伦,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 她这般纯善的人,恨不得下阿鼻地狱来赎罪,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如此活下去? 那些尸骨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 屋内很安静,谢卿礼也没说话。 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浓郁的长睫盖下,坐在那里好像个雕塑。 周身的气压很冷,云念敏锐觉察出他的情绪起伏。 他不对劲,好像在生气。 云念以为他生气的是皇帝杀了那么多人,她想了想,还是想办法先安抚他的情绪。 “师弟,那些人的死一定会真相大白,这次我们一定会将这桩桩血仇展露于世间,必然不会再让他们这么害人,你别——” “师姐。” 少年抬起了眼,眸底有些红。 他的唇线抿的很紧,眸底是云念难以分辨出来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气到根本压抑不住,气到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怒意,在一旁不安地嗡鸣着。 “师弟,你怎么了?” 谢卿礼别过眼,胸膛处微微起伏,一贯习惯于将情绪掩埋的少年郎当众失态,完全控制不好情绪。 他这般模样,让云念想起了昨日谢卿礼当着她和江昭的面,一口咬定皇后是被皇帝逼死的模样。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生气。 “师弟,你认识皇后吗?” 谢卿礼紧了紧手,握紧了拳头又悄然松开。 他长舒口气,掩去眸底的那些晦暗与杀意,按住一旁震动的碎荆。 少年转过身,唇角勾起了笑意:“只是觉得皇后这么温柔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有些替她不平罢了。” 见云念依旧不信,脸上还是狐疑居多。 谢卿礼轻叹,神情有些郁郁:“皇后……与我阿娘很像,她们都很柔和,对人很好,心性纯善,我只是想到了阿娘。” 云念有些无措,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她顿了顿,悄悄伸手拉住他的手,小声道:“我们去帮皇后吧,只有见到她,琴溪山庄的秘密才能公之于众。” 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皇后身上。 她想问皇后,苏楹在哪里? 她想弄清楚傀儡师的身份,他为何会与杀害谢卿礼阿娘的组织有关系。 她想知道,皇帝这些年到底杀了多少人,为何将他们请来琴溪山庄,又想对他们做什么? 而且…… 云念看向手腕上的玉镯。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她,明明没有确定的依据来作证她的猜测,可她就是觉得,皇后就在琴溪山庄的某处。 她就在这里。 她会在哪里呢? 皇帝不会将皇后藏的太远,必然在他可以触及的地方,那么…… 云念想到了一个最合理的地方。 少年坐起了身,看了眼窗外暗淡的月色后道:“后日晚上,流花宴开始的前一天,我们行动。” 云念看过去,两人隔着虚空对望。 彼此心下有个猜测悄然浮现。 *** 月升高空之时,谢卿礼敲了敲云念的房门。 云念打开门。 门外的少年瞧见她的打扮一愣。 云念转了个圈笑盈盈问:“怎么样,装备是不是很齐全?” 谢卿礼失笑。 以往总是一身青衣的少女此时穿了件暗色的黑衣,发髻也高束成马尾,看起来倒有些英气。 她系了系有些微松的腰带,嘟嘟囔囔说:“很早之前随师父捉妖时候买的,但感觉腰带有些松了,难道是我瘦了?” 谢卿礼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发带缠绕在她的腰间。 修长的手利落地替她打着结,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腰肢,云念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如缕般侵入她的骨髓。 腰间一紧,他已经替她系好了。 谢卿礼退出些许。 他的发带是暗蓝色的,系在她的腰间也不显突兀。 只是她太瘦了,腰肢不盈一握,发带绕了一圈还有多余。 谢卿礼替她摘去衣领处挂着的一根碎发:“师姐,你以后要多吃些了,太瘦了。” 云念的手搭在腰间的发带上,故作淡定问他:“你不换身衣裳吗,大晚上穿一身白多显眼?” 谢卿礼失笑,摇了摇头:“没人能发现我,也没人打的过我。” 云念愣愣点头,而少年从她的身边跻身进入屋内。 看着谢卿礼高挑的背影,云念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一跃成了小佬的! 这就是男主光环的强大吗? 她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路人甲要酸哭了。 云念酸溜溜走上前,少年从乾坤袋中取出纸人,划破自己的手指后将鲜血滴了上去。 云念也这般照做。 在谢卿礼的灵力催动下,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翩然落地。 与云念上次试探天罡万古阵时使用的法术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画皮术是靠修为维持的,云念的修为没有那般高,唬唬比她修为低的也就罢了,但是绝对瞒不过傀儡师。 但谢卿礼不一样。 云念若有所思看去,少年沉着声下达指令:“待在这间屋内,听从江昭的安排,若有人来请,就说师姐身子不适需要疗愈,等会儿再去。” 假“云念”和假“谢卿礼”诺声应下。 云念一连麻木,对她的师弟是个隐藏大佬的事实已经看开了。 他做出来的纸人不仅比她的更生动,而且或许可以瞒过傀儡师。 毕竟谢卿礼的修为和傀儡师相比……说不准是谁高。 下达了几个指令后,假“云念”躺在榻上,而假“谢卿礼”则坐在榻边装模作样照顾它。 “师姐,明日流花宴开始,我们今晚行动,皇帝如今应当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了他和傀儡师的计划,估计还在等着流花宴上动手,今夜我们先行动,皇帝那边师兄会想办法拖住,我们争取在流花宴开始前出来。” 云念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迈出房门。 一路上守卫不少,谢卿礼总能拉着她躲过,他攥着她的手腕,云念微微挣了下,见挣不开便松了手。 谢卿礼勾了勾唇。 云念小步跟着他走了许久,小声问他:“你确定我们能瞒天过海进去吗?” “可以。” 谢卿礼拉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宫殿,他回头看了眼云念:“师姐,把手给我。” “好。” 云念将手递给他。 少年在她的掌心画着什么,温凉的指尖在柔软的掌心滑动,有些酥麻微痒。 随着他默念法决,符篆在云念掌心流转,她的气息越发微弱,直到自己都察觉不出。 这是障眼法,只有比他修为高的人可以识破。 他们在外人眼中,与一团空气没有什么区别。 谢卿礼拉着她大摇大摆地路过守在宫殿门口的人,穿过长廊来到偏殿,带着她毫无遮掩地进入冰窖。 刚走下去,云念便察觉出一股森然 的寒意,这里是真的很冷。 储存贵妃尸身的冰窖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但明明只是个放尸身的地方,这里却被皇帝派了整整三队的人守着,皇帝言之是为了看守贵妃尸身。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贵妃对皇帝没那么重要,他为何要派这么多人来守这里? 说明要守的不是贵妃。 而是这个冰窖本身。 这里离皇帝的住处不远,他日日都会来,说是舍不得贵妃,来陪伴贵妃,如今看来,要陪的或许另有其人。 谢卿礼拉着她进入冰窖,冰窖在最深处,越往里走越冷。 谢卿礼扣着她手腕的手也越发冰凉。 云念悄悄运功替他滋养经脉。 谢卿礼回身看了她一眼,她冲他弯弯眉头轻笑,笑的一如既往。 他心下一暖,寒凉的经脉好似都因为她温暖了些许,往日最怕的冷也不算什么了。 一路来到一面墙壁之前,谢卿礼在石门上摸索,如愿探到了一方突起。 轻按下去,紧闭的石门扭转。 云念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暗扣?” 谢卿礼道:“当时皇帝带着师兄来看过。” 皇帝本意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猜测,估计也没想到他们会怀疑到这里。 凛冽的寒意迎面扑来。 不大的冰窖正中间摆着一方冰棺,两人踱步进去。 云念不由得看向棺中的人。 她安静地躺着,一身华丽的芙蓉衣裳,妆面华丽,因着寒冰的保护并未有腐败之势。 五官明艳,艳红的口脂遮挡了些唇色的苍白。 云念觉得她就像是个活人。 丝毫不像已死之人。 “这……这是贵妃吗?” 当时江昭来探过,当着皇帝的面探的。 起初他们以为是傀儡,可江昭说躺着的是个真人,不是傀儡,他们猜错了。 里面躺着的人,或许真的是贵妃。 皇帝为了做戏,兴许还真的能杀了贵妃。 而谢卿礼垂眸,目光冷冽毫无温度。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云念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谢卿礼伸手掀开了冰棺。 云念吓呆了:“谢卿礼!” 少年修长的指尖在棺中躺着的人脸侧摸索着。 云念和系统说出不话。 【他疯了吗!那可能是贵妃啊,他怎么敢碰的!】 “师弟,这是贵妃的尸身!” “嗯。” 嗯? “你嗯什么?这是贵妃,我们不能这般无礼!” “她不是贵妃。” 谢卿礼语气肯定。 云念初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卿礼轻抬手,扯住“贵妃”脸侧的一角。 撕扯下来了一张人皮。 云念目瞪口呆。 现场上演画皮啊。 系统幽幽道:【你忘了傀儡师的主业是干什么的吗?】 傀儡师最喜扒人皮,炼傀儡。 【他连堪比真人的傀儡都能炼,给死人搞个面具轻松拿捏。】 只需要找一个身形和贵妃很像的人便可。 面具下的人脸色苍白,容貌普通,也不知是哪个可怜人被当成了贵妃的幌子。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面具:“她果然是假的。” 云念:“你知道她是假的?” 少年懒散点头,“嗯。”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 云念:“……” 行吧。 谢卿礼看着冰棺中,“这下面有东西。” 云念挑眉。 她俯身将棺中的女子打横抱起,将她安置在一角,露出整个冰棺。 谢卿礼微仰下颌示意她看:“师姐看看,能观察出什么?” 她靠在冰棺旁凑近仔细看冰面,晶莹剔透的冰面投映出她的脸,反射的光晃得她眼花。 云念看了很久,可怜巴巴抬起头:“什么啊,这有什么啊?” 谢卿礼敲了敲冰面:“师姐再仔细看看。” 云念踮起脚,半截身子探进了冰棺之中,一张脸几乎贴在冰面上。 她努力瞪大眼企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谢卿礼瞧见她踮起的脚尖,担心她跌进去,小心拽着她的衣带。 “师姐慢慢看,不急。” 云念看了许久,眯了眯眼,终于观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她头也不回,伸出一只手向后摆摆:“给我个照明珠。” 一颗明珠搁置在她掌心。 云念拿着那颗明珠小心照着冰面。 果然,她猜对了。 这冰棺的底面上有暗纹,四通八达地走着,被夜明珠的暗光一照便看的格外清楚。 像是盘棋局。 她又摆摆手:“老板,再多给点。” 谢卿礼将乾坤袋中的照明珠都拿了出来。 云念摆了一圈。 整个冰面的纹路走线清晰。 交叉的线路组成棋盘,偶有几个亮点便是棋子。 白光代表白棋,微暗的光点代表黑子。 她总算看懂了,这是十五棋阵。 阵点皆是由棋子组成,阵眼有十五个,随着棋子的摆放时刻变化着位置,全看整个棋局是如何。 云念不会下棋,温观尘当时改进十五棋阵拉了江昭去试,经由温观尘改进的十五棋阵,直接从防御阵法变成了杀阵。 他将每个棋子变成了一个杀眼,只要一步走错,整个杀阵都会开启。 冰棺里的阵法只是普通的十五棋阵,用来防御的。 可云念看不太懂这棋盘,她只会下飞行棋。 “师弟——” 她拖长声音。 谢卿礼喉结微动,声音越发柔和:“师姐需要我帮忙?” “需要,大大的需要。” 她挣扎着从冰棺中起来,谢卿礼托着她的臂弯扶了她一把。 云念脊背挺直站的活像个小鹌鹑:“我不会下棋的,我就会玩个飞行棋大富翁。” 谢卿礼听不懂她口中的飞行棋和大富翁是什么。 少女仰着头,眼睛明亮澄澈。 谢卿礼心下笑了声。 “师弟?” “好。”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云念捂住头躲开:“谢卿礼,我的发型!” 谢卿礼一脸认真:“师姐怎样都好看。” 云念的气一瞬间没了,别别扭扭捋顺头发,嘟嘟囔囔应当是在吐槽他。 谢卿礼轻笑声收回眼,俯身靠向冰柜,指尖在冰面上来回游走。 冰面衬得少年的指尖越发莹白,指甲修剪得当,干净又好看。 云念探头看他的动作。 谢卿礼道:“这棋盘是十五棋阵,我们看到的这些棋子是阵点,这盘棋是个残局,只需要——” 指尖在冰面游走滑行,整个棋盘被他摸了个遍。 “找到阵眼。” 游动的手停下。 指尖点在一处。 谢卿礼的灵力汇聚成球,登时便将棋盘上砸出一个小坑。 云念便看着他找到一个个棋子的位置,将其爆破,一连找了十五处。 直到整个冰面坑坑洼洼。 他收回手,拉着云念迅速后退。 那些被谢卿礼砸出来的小坑中迸发出刺眼的光,滔天的威压横扫开来,又被他巧妙挡住。 整个冰面瓦解,碎裂,坍塌。 阵法破的太快,云念回神之际,他轻飘飘道:“好了。” 云念从谢卿礼身后走出,挪着脚步来到冰棺前。 “这是个……地道……” 冰面坍塌后,整个冰棺下赫然是条通道。 幽黑深邃,诡异万分,通向未知的地方。 这下面有条地道! 云念看了眼地道,下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问:“你知道这地道有多长吗?” 谢卿礼:“或许能贯穿整个琴溪山庄也不一定。” 云念握紧了手,琴溪山庄可占了雁平川三分之一的地界,光是走便能走上三四天。 除了三宗六派十四宫的防御阵法,很少有人能舍得下大手笔布下这般大范围的阵法。 这得什么样的阵法师才能做到,维持阵法又得消耗多少灵石。 云念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玄渺剑宗虽是天下第一宗门,但众所周知,剑修没有富裕的。 玄渺剑宗的防御阵法光是维持,每年便需要花上三分之一的宗库。 谢卿礼问:“师 姐,下面可不知道有什么,敢下去吗?。” 云念笑嘻嘻:你敢我就敢,我说了要保护你的。◎_[(” 谢卿礼蜷了蜷手,也笑:“那待会儿就靠师姐保护我了,我很害怕的。” 云念拍拍他的肩膀:“包在师姐身上。” 她一跃而下,打头阵举起照明珠迈入地道,纤细的身形逐渐被黑暗吞噬。 谢卿礼也跳进了冰棺之中,在进入地道前却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看了眼来处。 冰窖的大门已经关上,黑暗中似乎隐匿着什么东西。 *** 狭小的地道四通八达,云念跟着谢卿礼走了不知多久了,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谢卿礼举着明珠,光亮投射在他的脸上。 云念收回了眼,心下感慨万分。 曾经需要靠她保护的人如今也独当一面站在她前面了。 系统冷嘲热讽:【其实我觉得,以前他也不太需要你保护的样子。】 云念觉得也是。 谢卿礼的修为必定不止是拿了碎荆后突飞猛进,或许先前便有所保留。 只是她将他想的太弱了。 她蔫蔫地跟在谢卿礼身后,少年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云念直挺挺撞在了他的脊背上。 “嘶,怎么突然停了?” 她捂住脑门。 寒凉的手扒开了她的手,少年轻声说:“我看看。” 额上什么都没有,被他这般盯着云念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没事,我就是被吓到了。” “没事就好。” 云念望了眼谢卿礼身后看不到头的地道,忍不住哀嚎:“师弟,这样我们得走多久,已经一个时辰了,你也说了,这杀阵覆盖了整个琴溪山庄,琴溪山庄那么大,我们根本不知道皇后在哪里。” 谢卿礼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凤扣在哪里,师姐?” 云念下意识从乾坤袋中取出:“在这里。” 谢卿礼拿过那半个玉扣,垂首挂在了云念的腰间。 见他没回自己的话,云念皱了皱眉:“师弟,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要如何找到皇后,不然明天的流花宴——” “师姐。”谢卿礼系好了玉扣,抬眼看了眼云念。 他的瞳色很冷,毫无情绪,轻手帮云念拂开鬓边的发丝。 “在这里别动。” 云念:“?” “谢卿礼!” 她刚喊出口,爆破声震耳欲聋,一侧的墙壁忽地从中破开,巨石横飞,烟尘四起。 谢卿礼将她拉向身后。 碎荆剑出,拦住了青衣人的剑。 谢卿礼冷着脸,手挽剑花直逼上前。 两人修为不相上下,一青一白快出了残影,云念连帮忙都插不上手。 系统愣了:【这……那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人是谁啊! 看起来修为不弱,得有化神吧,但谢卿礼也应当打的过他啊,为何我看他俩是平手?】 云念眉心微蹙,仔细盯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杀招。 对方下手颇狠,招招往谢卿礼命门去,带起的威压将整个地道震得嗡嗡摇晃。 “不,谢卿礼不是跟他打成平手,他在……顾忌他。” 换言之,谢卿礼刻意收了手。 【他为何要顾忌这人,这人是傀儡还是……什么东西!】 系统的声音突然尖利。 云念难以置信。 谢卿礼方才一剑捅穿了青衣人的腰腹,这般重的伤,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腰腹之中流出。 是鲜红温热的血,还冒着热气。 不是傀儡。 是活人。 谢卿礼轻勾唇角,懒散道:“原来是这样。” 他身影一晃向前冲去,压着对方下手颇狠,却都刻意避开了要害。 像是要将他控制住。 系统有些困惑:【为何不杀了他?他打的束手束脚,反而会耗尽自己的体力。】 云念神情复杂。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念喉口紧了紧,问:“你仔细看那人的招式,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那人应当是个剑修,且修为不弱,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剑……是生了灵智的,这人悟了剑心,还有化神期修为。 五官硬朗粗犷,双目无神冰冷,是青年的模样,身上的衣衫款式老旧,像是十几年前流行的。 他的剑法却与外表截然相反,很柔,很轻。 踏雪峰的剑法便是以至柔克至刚。 系统的声线不稳:【他出现在琴溪山庄,琴溪山庄在雁平川,你大师兄十五年前战死在雁平川……】 踏雪峰大师兄死之时刚好一百岁,但模样维持在青年,听扶潭真人说他长得不太随和,经常板着脸,吓哭了一众女娘。 踏雪峰大师兄是化神修为,七十五岁悟了剑心。 踏雪峰大师兄……十五年前除妖之时,为护百姓战至丹田枯竭,死在雁平川,至今未寻到尸身。 云念喃喃:“大师兄……” 他是徐从霄。 玄渺剑宗踏雪峰死了十五年的大师兄。 扶潭真人寻了十五年的大弟子。! 第 36 章 琴溪山庄十五 这竟然是徐从霄,一个“死”了十五年的人。 原来他没死。 谢卿礼也看出来了,所以谢卿礼并未下死手,而是想办法在不伤及他性命的前提下制止住他。 云念脸色略白,心里翻江倒海,任她事先想好了所有会遇到的敌人,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如今的场面。 正与谢卿礼争斗的徐从霄却突然剑锋一转,无视谢卿礼的杀招,朝云念直直逼来。 他的速度很快,完全不顾身后的谢卿礼是否会给他一剑,目光森寒麻木朝着云念斩来。 谢卿礼的脊背涌上一股寒意,心脏在一瞬间揪紧,那点理智荡然无存。 少年第一次惊愕到破音:“师姐!” 他完全没了淡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挥剑而去,剑光直扫徐从霄的脖颈,俨然一副要将他断头的架势。 “别杀他!” 云念尚未来得及阻止,便见朝着她来的徐从霄身形一晃…… 越过她跑了。 她眼睁睁看着谢卿礼的杀招朝自己逼来。 系统警铃大作:【云念,快挡啊!】 云念刚拔剑而出,几乎同时,逼近眼前的剑光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己截停。 在她眼前碎开。 带起的微风吹拂起她额前的碎发。 云念喃喃道:“自缚咒?” 腰间的凤扣呼应着一闪一灭,微弱的光吸引了云念的注意力。 她听到一声闷哼,很快又被少年压了下去,快的像是云念的错觉一般。 谢卿礼来到了她的身前,少年眉头紧皱,呼吸沉闷急促,拉着她左右转着。 “你没事吧?他伤到你了吗?哪里有受伤吗?” 云念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 她的目光下滑,落在了少年劲瘦的腰间。 龙扣像是在呼应凤扣一般,一亮一灭。 她看明白了。 谢卿礼给自己下了自缚咒,载体就在这两块玉扣上。 只要他们彼此戴着,谢卿礼永远不能伤她,打出的杀招都会加倍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他是怕自己真的有被心魔操控那天,担心自己认不出来云念。 所以他方才让她带上了凤扣,是怕自己在打斗过程中杀疯后失了神智,从而伤害到她? 云念慌忙看他的脸,他的唇色果然苍白了些,一缕血丝自唇角溢出。 “师弟!” 她也顾不得逃跑的徐从霄,谢卿礼方才那一招是用了十成功力的,是绝对的杀招,此刻加倍反噬到他身上,纵使他体格强健又有碎荆相护,此刻肺腑也必然是受了重创的。 他一贯能忍,当时在剑境中被裴凌打成那般模样都能面不改色的人,如今却唇瓣颤抖,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浮现在冷白的肌肤上。 云念忙从乾坤袋中取出灵丹喂给他:“你快吃,你别说话我没事!” 谢卿礼微微启唇,满嘴的鲜血。 他终究还是撑不住,单臂靠着墙面吐出大口鲜血,血丝粘成浆液,好似夹杂着血肉碎块,映红了云念的眼。 云念急得眼眶通红,心跳如雷,便是方才差点被徐从霄杀死之时也没有这般惊骇过。 “谢卿礼,我带你出去找师兄!” 谢卿礼握住了她的手,别过头去擦去唇角的鲜血,这时候还不忘用清洁术将衣衫上吐出的血弄干净。 他不想吓到她。 他摇了摇头,点住了自己几个穴位,确定自己暂时不会再吐血之时转过了头。 师姐,我没事。??[” 谢卿礼就着云念的手一连吃了几颗灵丹。 他站直身体,清楚知道自己的肺腑已经一团乱麻。 谢卿礼笑了笑:“没吓到你吧?” 云念恨铁不成钢:“我能有什么事,你自己的身体呢!” 他竟然还给自己下了自缚咒。 这种咒术多是用来控制仆从的,为的就是让其不能害主,他竟敢给自己下这种咒? 谢卿礼有些站不住,唯恐吓到她,于是装模作样靠着墙壁往下坐。 他努力压制要涌上来的血水,尽力在她面前维持洁净的状态。 少年的声音依旧淡然:“师姐,你等会儿再骂我,我运功疗伤,你去外面帮我看会儿。” 云念蹲在他身前:“我帮你。” 谢卿礼见她不走,只能想办法唬她:“前面好像有傀儡,麻烦师姐去解决一下?” 云念闭眼仔细听,果然听到了些沙沙声。 她睁开眼拿起听霜:“我去解决那些傀儡,你呢?” “我好好的又没事,可以自己疗伤。” 云念狐疑看他。 谢卿礼唇角依旧是柔软的笑意,脸色尚还算可以,并未再有咳血的症状。 云念默了会儿,将乾坤袋中所有的灵丹和苏楹给的几张阵法都拿出来放在他面前:“我解决完傀儡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谢卿礼点点头:“好。” 他看着少女黑色的衣裙消失在视野之中。 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 谢卿礼猛地咳嗽起来,血水喷溅而出。 肩膀颤抖着,马尾垂下随着咳嗽的动作一晃一晃,冰霜渐渐爬上眼睫和修挺的眉。 浑身像是从冰天雪地中拉出来一般。 他垂着头,露出后脖颈,脊骨突出可见。 微微的光亮自上发出,有什么东西想要突破他的肌肤向外。 谢卿礼咬着牙,调动全身的经脉逆行,生生压制住脊骨中埋藏的东西。 “滚回去!” 碎荆剑飞向虚空之中,谢卿礼昏倒之前,下意识布下了结界拦在四周。 亮光自碎荆的剑身上迸发,化为丝丝缕缕的银线窜入早已昏迷的少年经脉之中。 *** 圆月高升,蓝衣女子拎着一筐果子迈入小院,紧闭的房门上映出幽幽烛光,屋内的人似乎还没睡。 苏楹上前敲了敲房门:“念念,你睡了吗?” 开门的却并不是云念。 江昭打开门,高挺的青年身子笔直,乌发用玉冠束起,垂首望着站在外面的苏楹。 苏楹一愣:“阿昭?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的身子僵硬,唇角的笑意也忍不住退下。 江昭并未立刻应声,默不作声盯了她一眼,眸无波澜,毫无情绪。 苏楹扯出勉强的笑意:“阿昭,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试探,江昭忽然笑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如以往那般道:“我巡完夜来看看念念,念念昨夜突然高热,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我忧心师弟一人照顾不来。” 苏楹登时皱起了眉:“怎会如此,我来看看?” 她说着便要跻身进去,江昭却堵在门前,高大宽广的身躯将本就不宽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阿昭?” 江昭问:“你身子没好,别在这里操心了,回去休息吧。” 苏楹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我担心念念,看她一眼就走好吗?” 江昭望着她不说话。 两人沉默对视,一股莫名的死寂蔓延扩散。 “阿昭?” “好。” 两道声音齐刷刷响起。 江昭让开,留出小道让苏楹进去。 苏楹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她还没说些什么别的,他便已经退步了。 虽然心下疑虑,但她的目的便是来确定云念和谢卿礼是否有所动作。 苏楹侧身进入。 她不动声色的动了下鼻,仔细嗅着周围的空气,屋内很暖和,空气中除了谢卿礼和云念身上的体香,还多了丝道不明的药味。 半夏,甘草,还有其他的草药。 确实是治疗高热的汤药。 “师妹怎么也不照顾好自己,明日便是流花宴了,这般身体要如何去?” 苏楹掀开垂下的珠帘来到榻边,白衣少年坐在榻边,握着少女的一只手,清俊的眉眼中是掩盖不住的忧心。 而躺在榻上的人只着中衣紧闭着眼,长睫垂下遮住眼帘,脸颊滚烫绯红,额上浮现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鬓发,像是从热水中捞出来一般。 白衣少年道:“师姐今日下午就烧起来了,我在这里照顾她,若今夜退烧还能赶上明日的流花宴,若退不了烧……也去不得了。” 苏楹惊声:“严重吗,怎会如此?” 她慌忙上前,素手搭在云念的手腕上,一旁坐着的少年也并无反应,目光全在躺在榻上的人身上。 苏楹仔细探着云念的经脉,江昭也关上了门走过来。 他没说话,抱剑靠在一旁的墙边,此刻已经深夜,屋内光线昏暗,打在青年的脸上,一面光亮一面暗淡,看 不出丝毫情绪。 苏楹收回手,帮忙擦去云念额上的汗水:“唉,经脉紊乱,气息澎湃汹涌,确实是重症风寒,师妹一贯身子强健,怎会突然病倒了?” 谢卿礼淡声回:“这些时日师姐忧心过多,之前在翠竹渡中重伤损了经脉,身子便大不如之前了。” 苏楹直起身,将臂弯中挎着的竹筐放在桌上,只道:“我用师妹给的野梨掺着竹炭做了些香,本是想给师妹助眠的,她如今生病了怕是睡不安稳,我给她点上,今夜应当能睡个好觉。” 江昭颔首:“辛苦阿楹了。” 苏楹施施然取出细香点燃,随着香烟弥散,屋内满是那股野梨的清香。 谢卿礼始终握着云念的手,苏楹也知晓他一直是这般冷淡的性子。 她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冷星零落,已经要过午夜了。 “阿楹。”江昭来到身边:“师妹需要休息,这边有师弟照顾,你明日还要帮着陛下一起准备流花宴,今夜先回去休息吧。” 苏楹本也无意久留,目的达成后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待下去,闻言便利落点头:“好,那我也不叨扰了。”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苏楹率先提起竹筐走了出去,江昭紧随其后,在掀开珠帘的前一刻,回身看了眼身后的两“人。” 江昭说:“谢师弟,念念便劳烦你今夜多加留心照顾了,若是明日还未好,我会去陛下说明情况的,你守好她,别让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进来扰她清净。” 白衣少年抬起头,眸光僵硬直勾勾盯着他,颔首道:“好,师兄。” 江昭关上门。 白衣少年又转回视线,一眼不眨盯着榻上的女子。 颇为服从江昭的命令。 “云念”从始至终没睁过眼。 屋内的香还在幽幽燃着,落下的余烬飘散在桌上,满屋都是清幽的梨香。 浓郁,芬芳。 *** 而云念一连走出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瞧见一个傀儡的身影。 她停了下来。 手上举着的照明珠映衬触前方幽暗狭长的地道。 这条路根本走不到头。 谢卿礼在骗她。 她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心里酸酸涨涨,难以言喻的情绪如蚕丝般逐渐裹成茧,眼眶也酸涩万分。 系统安抚她:【先回去看他吧,他把你支走也是怕你担心。】 云念吸了口气,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来时花了半个时辰,回去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朦胧的结界挡住了她的步伐以及视线,这是谢卿礼布下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谢卿礼在结界内是什么样子。 云念咬牙便要往里闯,结界像团水般拦住了她。 谢卿礼在拦她。 他第一次拦她。 云念气他骗她,却又担心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夹杂着一 股说不出滋味的酸涩在心中发酵,一颗心被揪紧碾碎。 她拍拍柔软似水的结界,厉声含着结界内的人:“谢卿礼!让我进去!” 结界一动不动。 云念越发慌了:我很担心你,还很害怕,你让我进去!?[(” 结界依旧没有动静,顽强又牢固地挡在身前,将她与他分开在两个空间。 “谢卿礼,你说过不会骗我的,说过会听我话的!”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与我分开的,我自己在这里真的很害怕,谢卿礼!” 云念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嗓音有些微哑。 云念收回了手,咬咬牙道: “我真的要生气了!你再不让我进去,我就二天不理你了!” 结界波动一下。 云念眸光一亮:“……你还不让我进是吗?一个月不理你!” 结界剧烈动了一下。 云念压低声音威胁:“我现在真的很生气,我说真的,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走了,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我不要你了——” 结界应声而碎。 云念愣了。 倒在地上的少年虚弱睁开了眼。 他好像看不清东西,唇瓣翕动着说些什么,云念离他太远并未听清。 他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 云念呼吸颤抖,那一刻连路也不会走了,几乎是跌跌撞撞扑在他身边。 “师弟,师弟。” 她抱起他,刚触及到他的皮肤,刺骨的寒意将她吞噬淹没,即使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冷。 少年的睫毛和眉峰上结满了冰霜,本就白皙的肌肤像是冷玉一般,莹白但毫无温度。 碎荆剑在虚空中伫立,剑意化为一根根银线涌入谢卿礼经脉。 云念从未见过这般阵仗。 她急忙运功为他疗伤,灵力进了他的经脉后,却像是一团雪融进了水面,顷刻间化为虚无,什么都不剩下。 明明知道没有用。 明明早就知道她帮不了他。 她第一次有种绝望感,无论她做什么,好像都没帮过他,无法阻止他受伤,无法在他受伤时救他一命。 云念呼吸刺痛,不管不顾为他输送着灵力。 少年靠在她的怀中,鼻息间除了冷意还夹杂了一丝她身上的清香,耳边是她一声声带着哭腔但强装镇定的呼唤。 谢卿礼很想跟她说他无事。 别哭,别伤心,别害怕。 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句: “师姐,别走。” 别不理我。 别不要我。 他抱紧了她的腰身,靠在她的怀中,用最后一丝灵力重新凝聚了个阵法,将她与自己困在一起。 意识再次堕入虚无。 谢卿礼昏昏沉沉,只觉得冷的彻骨,骨缝满是冰渣。 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轻声细语,温婉柔和。 “阿礼……” 他拧着眉头挣扎着。 阿礼……?” 刀剑声,呼啸的风声,火焰燃烧的劈啪声,女子一声声带着哭喊的呼唤。 “阿礼!” “阿礼!” 谢卿礼蓦地睁开了眼。 红衣女子跪地抱着好似被吓呆了的稚童。 她捧着他的脸,血迹斑斑的手在他的脸上映下指印,笑着对他说:“阿礼,你听阿娘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跑,会有人接应你的,你小姨的夫君是人皇,他能护你,你信阿娘!” 谢卿礼旁观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低声呢喃:“阿娘……” 而被女子抱着的稚童满脸泪水,摇着头哭吼:“我不走,我不走!” 谢卿礼爬起身跑过去,与那稚童并肩跪在一起。 他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女子,却从她的脸颊穿了过去,只触碰到一团虚无。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呢? 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好像要记不清她的脸了。 即使是梦,他也鲜少梦见她,只能靠着那些模糊的记忆去回忆她 “阿娘……” 不知不觉间已经满脸泪水。 女子并未瞧见他,只看着小小的稚童:“阿礼!你最后再听一次娘的话!娘求你了,快走!” 她推着稚童,声嘶力竭吼着让他离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砸落。 “阿娘,我不走!” “你不走他们都白死了!你祖父,大伯,小叔,宁儿,柴哥,他们都白死了!连娘也白死了!” “谢卿礼,我现在以门主之名命令你,给我走!” “快走!” 谢卿礼跪地,泪珠大颗砸落。 他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嘶哑着嗓子求那孩子,一遍遍要去拖拽他的衣袍企图拉住他:“别走,别走……” 那些人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他留下,阿娘只要抛下他就能活。 抬起的手一次次从稚童的身体中穿过。 朦胧的视线中倒映出稚童奔跑的身影。 “头也不回地跑!不许回来,不许回头,不许看娘!” 谢卿礼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徒劳站起身,一遍遍喊着那红衣女子:“阿娘,快走!” “你快走,不要在这里!” “阿娘,阿娘!” 女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对他的哭喊无甚反应。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眉眼肃重带着凛然的杀意,安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人。 直到一人踩着枯叶从密林中走出。 身量高挺,兜帽遮盖了全身。 他只道:“你以为传信给皇族,沈敬派人能救走这孩子?” 女子眸无情绪:“不还有我在这里吗?” 兜帽人歪了歪头:“你金丹半碎 ,经脉重伤,在化神期停留了几十年,如何与我打?” 女子嗤笑出声:拖住你一时半刻不成问题。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我无意杀你,那孩子呢?” “就凭你一个妓生的孩子,也配提我儿!”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都是剑道的大能,都下了死手。 谢卿礼的手数次从两人的身躯中穿过。 这场打斗其实胜负早已分出,谢卿礼清楚知道一个化神期在来者的手里抵不过一柱香,可那女子却足足撑了一个时辰。 凭自己半碎的金丹,被打的半死也始终拦在路中央。 谢卿礼从未如此绝望过。 他看着这一场虐杀,屡次想要替她拦下刀剑,可却只能看着赤红的长剑穿透她的身躯,带出汩汩鲜血和碎肉。 直到那女子力竭,被一剑刺穿肩胛钉在树干上。 谢卿礼目呲俱裂,奔跑着向前想要去抱她:“阿娘!” 耳边的呼喊却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 “师弟,师弟……” “师弟,你看看我,师弟……” “师弟!” 他忽地睁开了眼。 浑身都冷,冷的心肺都疼,可桃花香盘旋萦绕着他,温暖的怀抱紧紧抱着他。 他茫然看着红着眼询问的少女。 他听不清她的话。 满脑子都是在碎荆剑境中,那兜帽人说的话。 ——“谢卿礼,我捏碎了她浑身的骨头。” 那人是这般说的。 被囚禁的那些年,那人也经常对他说这句话。 这是阿娘的结局。 他闭了闭眼,泪珠自眼角滑落,空前的冷淹没了他,拽着他要将他沉入深渊。 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抚向云念的脸侧。 那些死在他眼前的人,连尸体都无处可寻的亡魂。 那些被关在深井中暗无天日的日子,一遍遍经历的噩梦,一日日被划开的肌肤。 那些令他心魔缠身的血海深仇。 他抬起胳膊,努力仰起身子,虚虚抱住了她。 他哑着嗓子:“师姐,你救救我吧。”! 第 37 章 琴溪山庄十六 眼泪落在手背上溅开,顺着肌肤划过。 这是云念第一次在谢卿礼身上感受到正常人的体温。 温热的。 他的眼泪也是滚烫的。 他就落了那一滴眼泪,少年长睫半掩,眼眶通红湿润,费力撑起身体想要抱她。 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 求她救救他。 谢卿礼是什么样的人? 纵使是个稚童,被人踩碎指骨,肌肤划开,连腿骨裸露在外都没求过一句的人。 他竟然会哭? 竟然会求她? 一颗心好似被揪了起来,手背上滴落的泪水好似化为了岩浆,灼热得令她浑身难受。 她抱着他哄着,轻拍着他的脊背:“我在,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 “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你遇到什么险境我都会去救你,别怕,别怕师弟。” 她紧紧搂着他,即使他浑身冰冷,即使霜寒也侵染了她的周身。 谢卿礼撑着坐起来,将她揽进了怀抱。 他按着她的脊背,宽阔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云念一动不动,任由他收紧力道将自己桎梏在怀中。 碎荆剑还在虚空中为谢卿礼疗伤。 云念不知为何一柄剑能疗伤,但比之她刚进来见到的谢卿礼,如今的他情况要好上许多。 她一下下拍着少年的脊背,无声地安抚着他。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欲意的拥抱。 地道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余彼此的呼吸交杂在一起。 云念抱了谢卿礼许久,他睡着了。 她也并未喊他。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久到她觉得外面天都要亮了,在流花宴开始前他们大概率也赶不回去,只能江昭想办法拖延。 少年眉峰和长睫上覆盖的冰霜已经消融,化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他靠在她的颈窝闭着眼,呼吸沉稳。 云念放轻动作抬手,用衣袖替他擦去挂在脸上的水珠,默不作声用灵力为他蕴养经脉。 碎荆剑早已自己飞回剑鞘,安静地待在谢卿礼身边。 云念的脸色晦暗不明。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云念亲眼见到碎荆剑是如何为他疗伤的。 本来无形的剑意竟然虚化为千丝万缕的银线,涌入谢卿礼的经脉之中。 满身的冰霜渐渐融化,肺腑间的伤似乎也好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 云念看向谢卿礼的颈后。 他垂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马尾耷拉在一边,露出光洁冷白的后颈。 脊骨的形状清晰可见,那里方才有什么东西在发着莹莹微光。 云念正要查看,便见隐藏在他脊骨中的东西缩了回去。 或许是他强行压制的。 或许……是那东西有灵性,不愿意她看到。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系统问:【谢卿礼的经脉难道与这东西有关?】 云念摇头:“不知。” 大抵是吧,他的经脉根本不是他说的中毒那么简单,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比如他的家仇,比如他的修为,比如他为何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在故陵剑墟中江昭一直在怀疑谢卿礼,觉得他知道一切。 如今看来,莫名其妙出现的那通往翠竹渡的阵法,谢卿礼的掉队,他跳下满是食人蚁的地坑之中,意外来到了剑阁。 一切巧合都不再是巧合。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瞧着书里也没说他的身世。】 云念拂开少年挡脸的发丝,目光在他的脸上辗转,明明还是她乖巧听话的小师弟,偏偏瞒了这么多事情。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少年的眉头微动,在云念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之间,双目相对。 他的眼睛在照明珠的光下亮的发光。 他喊了她一句:“师姐。” 云念揉揉他的头发:“嗯。” 谢卿礼蹭了蹭她的侧脸,毛茸茸的发丝刮在云念的脸颊。 他忽然开口:“我梦到阿娘了。” 云念的身子僵住。 “她死的那日,我的家族蒙难,阿娘为护我留下来拖住了那人,求助我小姨的夫君来接应我。” 云念没说话,依旧搂着他。 “可他没来,我最终也没逃掉,至今连阿娘的尸身都寻不到。”他闭了闭眼,声线平淡:“那人捏碎了我阿娘浑身的骨头。” 云念呼吸一急:“师弟……” “我阿娘可漂亮了,当年向我外祖父求娶阿娘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她年纪轻轻便位列化神后期,因为生我伤了经脉,修为再没能前进一步。她死之前,金丹半碎,却还是拖住了那人一个时辰。” 云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谢卿礼的情绪很不好。 “你说她那么爱美的人,被生生捏碎骨头,战都站不起来之时,心里在想什么?” “师弟,别说了。” 云念忍不住打断了他。 谢卿礼抬眼看她,却并未住口,接着问她:“师姐,她有后悔生下了我,招致了这一场祸患吗?” 他想问问那些人,为了保护他死无葬身之地,至今连个上香的人都没。 悔吗? 他想问问阿娘,因为生他伤了经脉,为了护他被捏碎浑身的骨头。 悔吗? 他曾无数次在夜中惊醒。 他在被囚禁的那些年里,被废了浑身的经脉,像个废人一样活着,他想过死。 他逃出来后修炼杀戮道,被心魔折磨大开杀戮无法清醒之时,他想过死。 可总在握刀的前一刻…… 眼前浮现那些为他而死的人。 他们死前的最后一句,都是让他好好活着。 他没有资格死。 他要杀了所有背叛的人。 而皇帝,他小姨的夫君,所谓的小姨父,那日家族蒙难之时,他到底在做什么? 云念的目光很复杂,像是许多种情绪掺杂在一起。 少年专注地看着她。 云念长舒口气,扯出笑意摸摸他的脸。 她笑得俏皮,一如他们初见那日。 “你阿娘死之前,一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她想看看你长大的模样,想看你成家立业,想看你得证大道。” “你问我她后悔吗?”云念反问他,“你为护我立下自缚咒,方才身受重伤,你后悔吗?” “我为你跳下食人蚁坑,为你返回翠竹渡将你从碎荆剑境中带出来,我后悔吗?” 谢卿礼喃喃:“师姐……” “我不后悔,你也不会后悔。”云念笑着说:“你对我很重要,我对你也很重要,所以我们为彼此付出一切是值得的。” “同样,你阿娘也不会后悔,她很爱你,她一定是个非常坚韧的女子,我也好想见见她。” 谢卿礼只能看见她的红唇一张一合。 只能听见温和的声音在耳边盘旋萦绕,逐渐侵入肺腑。 体内像是燃起了层火,从与她肌肤相贴的肌肤一路烧到肺腑,沿着经脉游走,最终汇聚在心尖。 “师姐。”谢卿礼直起身,将她按进了怀里:“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这是他这辈子说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没有任何算计。 云念笑了笑,觉得他当真是年纪小,说话也像个孩子一般。 她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抚道:“师弟,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谢卿礼闭上了眼。 他知道她在感情上有些迟钝。 但那又怎么样? 那些心里压抑的占有欲和疯狂的贪恋,让他想要嚼碎她,将他们的骨血交融在一起,便是死了也分不开。 想让她只看得见他,只有他。 他对她动机不纯,目的也不清白,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像春雨溅落在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挠的他心痒,一寸寸攻陷心房。 他势必要牢牢抓住她,至死不休。 两人待了许久,彼此的呼吸交杂。 久到云念以为谢卿礼睡着之时,他搭在她颈窝的脑袋动了动。 他与她对望一眼,淡声道:“师姐,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我们去追大师兄吧,还需要去找皇后,时间耽误太久了。” 云念嗓子眼一紧。 大师兄,听着是个很陌生的称呼,但却是扶潭真人时刻挂在嘴边的人。 是整个踏雪峰提起来都会沉默的人。 “你的伤确定不需要再修养会儿吗?” 谢卿礼抬起头:“不需要,我没什么大碍。” 他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 云念沉默,也并未问他为何碎荆剑能压制他的经脉,藏在他脊骨中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被碎荆疗愈后,竟然恢复了八成,简直比天下第一医修还要神了。 可云念答应过他,不会逼他说出这些。 他也答应过她,时机成熟会告知她这一切。 云念站起身,朝坐在地上的谢卿礼伸出手。 少年正在整理发尾,动作一顿,仰首看向她。 双目相对,谢卿礼伸出手,不长的距离却好似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他握住了她的手。 云念拽着他起身。 “师姐,走吧。” 云念仔细看了眼他,确定他不是在逞强后点了点头:“别逞强,如果累了或者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与我说。” “好,师姐。” 地道狭长,谢卿礼召出灵蝶。 半透明的灵蝶振动双翅朝着前方飞去。 云念:“这是什么?” 少年答得很快:“追踪蝶,我在大师兄的身上打下了灵印,十里之内都能寻到他。” 【追踪蝶不是苗疆蛊术吗……谢卿礼怎么这也会?】 云念倒是并未觉得太过震惊。 谢卿礼现在就是跳出来说他是天下第一,云念都能心平气和接受。 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隐瞒的东西也太多了。 一路跟着少年走着,云念算了算时间,外面如今应当已经快天亮了。 流花宴是在今日下午开启,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他们现在还在地道,便是赶回去也得走上好几个时辰,地道狭窄难以御剑。 云念叹了口气。 少年回身问:“怎么了,累了?” 云念摇摇头:“没事,走吧。” 谢卿礼又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着收回视线。 地道之中寂静,两人的脚步声便格外明显。 灵蝶飞了一个多时辰,最终停留在某个岔路。 左右两条道路。 谢卿礼收回灵蝶。 云念问:“是感应不到了吗?” “嗯。” 这可麻烦了,如今这里是两条岔路,他们万一走错了,耽误的时间可不少。 谢卿礼道:“师姐,你走这边,我走另一边。” 他指了指左边,那条道看起来较宽阔。 云念登时便不同意了:“不行,你身上还有伤,若再遇到大师兄,你应付不来的。” 谢卿礼却摇了摇头:“他打不过我的。” 是肯定的语气。 云念噎了噎,却也无法反驳。 这一路上他的表现确实不一般,方才与徐从霄打斗之时,若不是为了顾及不伤到徐从霄性命,他也不会让徐从霄钻了空 子朝云念这边来。 “师姐,时间不能耽误??[,傀儡师和皇帝今日势必会动手。” 云念一言不发,皱眉思索着让他单独行动的可能性。 “师姐。”谢卿礼又催促了一句。 云念抬起头:“好,但若一个时辰还未寻到,那便回来吧,我们在此地集合。” “好。” 云念点点头正要离开,谢卿礼又叫住了她。 “师姐。” “嗯?” 谢卿礼道:“小心行事。” 云念笑了:“你也是。” 她看着谢卿礼率先进入了右边的小道,云念这才收回笑向左边走去。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谢卿礼这般在乎你的人,如何会放心你自己走,他要去干什么?】 云念唇线微抿:“不知,我相信他。” 谢卿礼不会害她。 虽然她也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为何要将她支开? 云念摆摆头,撇开那些纷乱的思绪。 “不清楚,先找大师兄吧。” 她加快脚步朝前面走去。 系统仔细对比着原文翻找着原书中关于踏雪峰弟子的描述。 谢卿礼毕竟拜入了踏雪峰,书里虽然着重描写的是谢卿礼一路以来遇到的机遇和打怪升级的过程,但对于男主的师门也是写了些东西的。 【踏雪峰大弟子徐从霄,论修为是踏雪峰第二,仅次于你师父扶潭真人,比你小师叔温观尘还要高些。】 着实是个天赋异禀的剑修,不过一百多岁便能有这般成就。 【十五年前,他领命下山除妖,本是要去往……南泗城?】 云念一个脚刹。 “你说什么?南泗城?” 系统的声音很激动:【对,他本来是要去南泗城的,南泗城当时躲了个大妖,还是个几千岁的玄龟。】 “南泗城不是因为一场疫病,已经成了座死城吗?” 【是啊,但是那大妖残害了一整个村庄的人,逃到了南泗城,便是逃到魔域你师兄也得去捉啊!】 “还有呢?” 【他确实去了南泗城,但不知为何没捉到那玄龟,反而来了雁平川,这边恰好有妖邪作祟,于是你师兄便留了下来,他一人尚可应付,只是那妖怪捉了一群百姓,你师兄打的束手束脚……被耗至丹田枯竭,还未撑到扶潭真人赶来之时,魂灯便熄灭了……连尸首都没寻到。】 后面的事情云念差不多都已经知晓。 扶潭真人是个很好的师父,不忍弟子暴尸荒野,每年只要有时间便会来雁平川寻,整整十五年都未寻到。 他总是时不时提起徐从霄,这位大师兄是个很好的修士,虽然长得严厉,实则心性纯善,是真的一心为了黎民百姓。 扶潭真人总说若徐从霄还在世,他们这些师弟师妹一定不敢在踏雪峰乱来,他老人家得省不少心。 若扶潭真人 知道自己寻了十几年的弟子根本没死,不知被什么人残害失去了神智,只怕会气的一剑劈平这琴溪山庄。 徐从霄的状态一看便不对劲,穿的破破烂烂,双目无神麻木,像是被人生生拘走了生魂一般。 到底是谁控制了他整整十五年,又为何要这般做,徐从霄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心向大道,除了除魔修炼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脾气很好也不会主动与人结仇。 云念长呼口气,接着向前走。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找到徐从霄,或许便能解开当年的谜团。 一切都莫名其妙与南泗城联系上,若不是因为皇帝邀请他们来琴溪山庄,她本来也是要带着谢卿礼去南泗城的。 系统也忍不住叹气:【以为是个剑道魁首养成攻略,没想到是个福尔摩斯探案集。】 云念酸溜溜道:“这任务竟然才五万积分,回去必须让他们给我加薪。” 【我算是知道原书为啥会烂尾了,这作者写文顾前不顾后的,根本没想过给谢卿礼叠这么多buff,最后他的结局会怎样。】 “或许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 他会沿着这条线,一直走下去。 而云念的目的便是要阻止他走向既定的结局。 云念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得先找到徐从霄,然后再去找皇后,有些事情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 *** 天边一抹白光破晓,晨雾若隐若现,后半夜下了场雨,茂密的枝叶上挂着雨滴,随着几缕微风,偶有雨珠坠落。 笔挺的人立在高台,宫殿很高,望月台可以俯瞰整个琴溪山庄。 他的左后方站着一人:“徐从霄在地道守着阿清,你不必担心,今日不会有人能坏我们的计划。” 皇帝漠然望着层起彼伏的屋檐。 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他身后的那人出声:“沈敬,我们布了二十五年的局,就看今日了。” 二十五年了。 终于可以再见到她了。 皇帝弯了眼:“席玉,你说阿清清醒过来后,会生我的气吗?” 席玉没有说话。 皇帝叹息,眼帘下垂:“她死前让我照顾好她的本家,可当年她的家族蒙难,我却并未出兵相助。” “她的阿姐惨死,唯一的侄子,我也没有救他。” “如今,我还要送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去死,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席玉嗤笑出声:“你做都做了,难道没有这些事情,她便不恨你了?” 皇帝也觉得可笑,大笑出声,在这寂静的清晨分外诡异。 他笑的脸都红了,弯下身子撑住栏杆,喘着气道:“恨也好,恨也好啊,她不爱我,若也不恨我的话,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他转过身,笑着问席玉:“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她只有我了,她只剩下我了啊……我的阿清,那么柔弱的 一个人,就应该被养在我的怀中。” 席玉冷眼骂了句:“疯子。” 皇帝直起腰身,笑意忽然退去,快的像一缕风。 “太子呢?” “派人去抓了。”席玉回,顿了顿又问:“你当真舍得安之?他可是阿清和你的孩子。” 皇帝神色很冷:“他不过是我留住阿清的筹码。” “……我去地道布阵了。” 席玉转身离开。 皇帝转身继续欣赏着布下的这一桩大局,直到身后的脚步声逼近。 他头也不回冷声道:“你要谢卿礼我可以给你,天罡万古阵一旦开启能困死他,但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阴影处走出来一人,兜帽自上而下盖住全身,身量削瘦高挑,面具下的下颌苍白。 他笑道:“这些年来我何时骗过你?” 他与皇帝并肩而立:“但是你,今日要小心了,谢卿礼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他的姨父,却装作不认识你,他明明那般恨你。” “当年谢家蒙难,你失言未曾相救,他想必恨不得杀了你,以我对这小子的了解,他这人颇为记仇,你说他沉寂这么久不动手,是为了什么?” 皇帝眼也不眨:“你与我又有何区别,谢家蒙难不是你做的吗,我只不过袖手旁观罢了。” 他侧首含笑,尾音拉长:“你说他若是见到你,会不会先一剑剐了你,如今的他与以往的那个废人不同,可不是任你拿捏,有裴凌助他悟了剑心,你可不一定打的过他。” 兜帽人闻言也笑了,面具下的唇勾起:“天罡万古阵开启后,他有还手之力吗?何况……你说他会先向我复仇,还是先救他那师姐?” “这么多天了,云念的蛊应该要发作了,你说他能眼睁睁看着云念死吗?” “今日,没有人走得出琴溪山庄。”! 第 38 章 琴溪山庄十七 流花宴在正午时分开始,江昭匆匆忙忙赶到之时,望月台已经坐满了人,夜歌隔水寥寥,高楼池榭,烟柳花树,浓郁的酒味和着花香。 一条水路从最高处蜿蜒向下,包围了整个望月台,潺潺流水中淌着朵朵花瓣。 酒盏被用特定的容器盛放,竟能稳定在水面上,即使是从高处流下也并未歪倒。 江昭刚落地,苏楹便迎了上来。 “你来了啊,我等了你许久。” 苏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小脸凑的很近。 她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江昭眸底的暗色沉了几l分。 他笑了笑,不动声色抽出被苏楹抱着的胳膊:“我刚才去看了师妹他们。” “师妹怎么样?” “高热还未退去,看起来不太好,今日这流花宴怕是参加不了了。” 苏楹闻言皱起细眉,神态间是掩饰不住的忧心:“这可如何是好啊,烧了一整晚了,身子不会出问题吗?” 江昭安抚她:“没事的,有谢师弟陪着她。” 两人边走边聊,进入望月台的大殿。 微风拂过湖面,穿过湖面上的长廊,正中占据了湖面三分之一的亭台中端坐的正是皇帝。 他一身墨色常服,正亲自倒酒,每倒下一杯,便将酒盏搁置在小盘中放入面前的水路,湖水便会载着这些酒盏流下下方。 这便是流花宴最为重要的一项,由皇帝亲自为来客斟酒,沿着水路送下,每一个人都能喝到。 江昭迈入亭阁后行礼:“陛下。” 皇帝放下手中的酒壶,脸上挂着笑:“江公子不必这般多礼,快请坐。” 江昭和苏楹来到皇帝左下方入座,木桌前的水道中缓缓飘来两个酒盏。 皇帝伸手示意:“江公子请喝酒。” “多谢陛下。”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下,酒水顺着下颌淌下,喉结微微滚动,酒盏中已经见底。 江昭放下酒盏。 皇帝看了眼外头,问他:“这谢公子和云姑娘呢?怎还未来?” 江昭微微侧身,神态依旧恭敬:“云师妹昨日高热,烧了一整晚,谢师弟在照顾她,今日怕是来不了了,实在有扰陛下了。” “这……云姑娘可有大碍?需要朕派元太傅去瞧瞧吗?” “不必劳烦陛下,师妹只是先前经脉有损,近些时日忧劳过多便病倒了,昨夜阿楹也去看过,没什么大事。” 皇帝了然颔首,面色随和并未有异样:“既如此,那便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喝酒。” 苏楹笑着靠近江昭为他倒酒:“阿昭你尝尝,这酒是桃花露,是皇宫才有的御酒。 她凑的很近,几l乎贴在江昭身上。 江昭眉眼含笑。 苏楹倒一杯,江昭便喝一杯。 毫无犹豫。 苏楹眼底的笑意像要绽出来般。 江昭在一杯杯的酒水中逐渐有些昏沉,他撑着脑袋,余光中瞧见了高台上端坐的人。 皇帝在内侍的陪同下倒酒,一个接一个酒盏顺着水道流向下方。 琴溪山庄所有人都喝了这酒。 江昭垂下眼,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又接过了苏楹递来的酒水。 水面倒映着青年的脸,他面无表情仰头喝下。 苏楹掏出手帕替他擦着唇角的酒水:“你看你,喝个酒还喝不好。” 江昭只是笑,脸颊微红像是上了酒劲。 他直起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仰头望着上方的帝王。 阿楹,元太傅和太子呢??_[(” 苏楹:“元太傅去外巡逻了,太子……不知会不会来,你也知道,贵妃那件事对太子打击很重。” “这样啊,那好吧。”酒劲有些上头,青年冷白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趴在桌案上:“阿楹,我休息一会儿,你一会儿喊我。” 苏楹只道:“好。” 江昭闭上眼,思绪有些混乱,呼吸声渐渐平稳。 琴溪山庄依旧热闹,人声鼎沸,欢声笑语,舞姬在台上翩然起舞,绫罗翩飞姿态婀娜,曲声悠扬婉转。 苏楹贴在江昭耳侧,亲昵地吹着气:“阿昭,你睡了吗?” 青年无知无觉。 苏楹眼尾弯起,美目逐渐扩大,漆黑的瞳仁不知何时已经变为竖瞳。 身段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趴伏,宛若无骨的蛇。 衣衫腾空落地,一条带着斑纹的蛇从地面堆积的衣裙中钻出,沿着江昭的小腿爬上,越过腰间,来到了他的脖颈。 蛇头望向高台上端坐的皇帝。 皇帝懒散靠着身后的长椅,服侍的内侍一脸平静,仿佛并未瞧见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动手吧。” 蛇信吐出,“嘶嘶”声回响,尖利的獠牙露出。 一口咬上了青年的脖颈。 *** 谢卿礼沿着地道慢慢悠悠地走着,相比于云念的焦急,他这边淡定许多。 碎荆在一旁嗡嗡作响,提醒着他前面有多危险。 谢卿礼按住了它,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地道狭长幽深,他一边走一边看着两侧的石壁。 云念并未看出这些石壁上面的东西,还以为阵法在地下,实际上,这些石壁上的纹路就是阵法。 若隐若现的,若不凑近仔细看便瞧不见的纹路—— 才是这整个琴溪山庄地下埋着的阵法。 天罡万古阵,深埋在琴溪山庄地下,竟蔓延到了这地道中,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阵法。 他停下了脚步,虚虚探着石壁。 照明珠微亮的光辉模糊了少年的脸。 谢卿礼挑眉,眸光微转退后了几l步,抽出腰间的剑,灵力缠绕在剑锋之上,吹动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一剑劈斩而下,厚重的灰尘荡起,地面 猛地摇晃,石壁上爬上寸寸裂痕,碎石劈啪落地,却被少年的防护灵盾拦截在外。 墙壁裂开后,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隧道悄然浮现。 谢卿礼踱步而下,步履悠闲懒散。 地面摇晃的那一刹那,另一边的云念也感受到强烈的震感,地面的灰尘被激荡起来,她忽然停下脚步。 【方才是地震了?】 云念回身望向来时的路,一片幽黑深邃,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地震,是谢卿礼那边,他那里出事了。 她咬咬牙,转身便要朝谢卿礼那边跑去。 腰间的凤扣忽然急促亮了起来。 云念一愣。 反而是系统反应迅速:【你快接啊!】 她倒是忘了,这龙凤扣可以通话。 她急忙敲了两下接通,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师姐,我这边没事,专心办你的事情。” “你真的没事吗?方才我这里震的这般厉害。” “没事,有个东西挡路,我劈开了它。” 云念松了口气:“好,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师姐注意安全。” 刚挂断玉牌,谢卿礼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身形快出残影,提剑便冲了上去。 少年一招一式下手狠辣,不同于在云念面前的收敛,此时的他神情阴冷,剑意磅礴凛然,毫不在乎到底会不会伤到眼前的人。 不过百招以内,青衣人被他一剑钉穿左肩胛骨,碎荆剑将其牢牢钉在地上。 徐从霄没有意识,也不知疼痛,死命挣扎着要挣脱谢卿礼的束缚,本来安稳插在他肩胛处的长剑摇晃,伤口被划的更大,鲜血止不住涌出淌了满地。 谢卿礼皱了皱眉:“别动了,你死在我手上,我师姐会生气的。” 威压自他身上迸发,将被桎梏的徐从霄压制的死死。 徐从霄茫然睁着眼,目光虚妄毫无焦点,与个傀儡也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意识,下意识对闯入的陌生人发起攻击,只有重创他使他元气大损,无力动弹后,才能磨灭他的杀心。 谢卿礼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下手也颇狠,根本不顾及眼前的人是他的大师兄。 见徐从霄安静了,谢卿礼拔出剑,半蹲下身在他身上随意点了几l下止住血,掰开他的嘴喂他吃了几l颗疗愈的灵丹。 这般近的距离他能清楚看出徐从霄的不一样。 衣裳好似十几l年没有换过,破烂布满灰尘,粗犷的脸上是与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稚嫩神情,他就像片白纸一般,只知道听从命令,别人给他描上什么画,他便是什么样。 谢卿礼的指腹点在他的额头上,灵力蛮横地挤进他的识海。 他什么都没看到。 正常人的识海可以是鸟语花香,也可以是大雪封山,心境如何,识海便是怎样。 云念的识海春暖花开,她本就是个明媚的人。 谢卿 礼的识海大雪连绵,因着他本人便是阴冷又孤僻的人。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徐从霄这种。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一团黑,空旷虚无,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少年面不改色收回手。 “你的识海被人搅碎了,倒是他的手笔……这么多年了,他杀人不是捏碎人浑身骨头,便是搅碎识海让其成为一个没有神识的废人。” 谢卿礼勾了勾唇,声线很轻似乎在喟叹:“他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 少年站起身,垂首冷睨着躺在地上一无所知的徐从霄。 “他也来了琴溪山庄是吗?这里倒是热闹,沈敬也在这里,傀儡师在这里,他竟然也在这里……” 明明嘴上挂的是三个要害他的人,其中两人修为高深,一人身份尊贵,本该是令人恐惧发寒的事情,少年却弯起了眼。 唇角的弧度加深,笑意越发深厚遮掩不住,他眉眼弯弯好似真的遇到了什么格外开心的事情。 “师兄放心,咱们毕竟是同门,我会抓出来他,一刀一刀……”少年歪了歪头,拖长尾音道:“削掉他的肉,剔了他的骨,放干他浑身的血,捏碎他全身的骨头,替你报仇啊。” 尾调上扬,容貌昳丽的少年唇红齿白,好似在与兄长撒娇一般。 他弯腰拽起一动不动的徐从霄,柔声道:“别让我师姐等久了,我们该去找她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她会担心的。” 照明珠只能照亮一角幽暗的石室。 貌若谪仙的人在此刻宛如罗刹。 他刚走出去,整间石室瞬间塌陷。 另一边,云念走了许久。 云念并不知谢卿礼那边的情况,但从玉扣中听谢卿礼的声音还算好,她知晓谢卿礼瞒着她去干了什么事情, 她放下凤扣,刚要继续往前走,胸口处忽然一阵剧痛。 “唔。” 云念皱紧了眉,扶住一旁的石壁。 【你怎么了?】 “没事。”云念摇头,“就是,刚刚莫名其妙有点胸闷,可能在地道待久了吧。” 【你真的没事?】 云念直起身,那股心悸闷痛已经消失,太过迅速以至于她都怀疑刚才是不是梦境。 她缓了缓:“没事。” 云念接着向前走,腰间却一阵荧光闪烁。 她下意识以为是谢卿礼又敲响了龙凤扣,但垂眸看去,才发现光亮并不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是—— 她的手腕上。 【你的玉镯在闪!】 云念愣了。 “嘶。” 尖锐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钻透她的脑膜要将她吞噬,她站不住,双腿疲软直接跪倒在地。 “你过来……向前走……” 什么? 云念捂着脑袋,太阳穴钻心的疼。 这次是真的有事了! 她听不见系统的呼唤,只能听见 模糊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她。 它唤她过去。 过去哪里? “向前走……向前走……” “停,别喊了!” 头痛欲裂,它的声音蛮横钻透她的大脑,丝毫不顾及她能不能承受,强硬要往里挤。 云念忍不住制止了那声音,掰着玉镯便要将它褪下来。 声音的主人似乎意识到自己刺激到云念了,愣了愣,声音忽地减弱了些:“抱歉,我无意害你,你过来些许……” 疼痛骤减,云念喘着气以手撑地,缓了许久晃晃悠悠站起身。 “你向前走些……” 云念擦去额上的汗,照着她的话向前走。 她能听出唤她的人是谁。 这几l日看到的记忆碎片,以及方才的那道声音,都是皇后搞出来的。 她在帮他们,指引着他们看到琴溪山庄的真相。 云念摇晃着随着那声音的指引向前,直到来到了一面石壁前。 “你进来。” 云念:“?” 她有些想笑,下意识推了推那墙壁:“您告诉我怎么进去,难不成撞开墙壁——嗯?” 她好似按到了什么突起,往下轻轻一按,本来紧闭的石门旋转一圈,后面竟是一个…… 密室。 云念眼角微抽:“你们琴溪山庄的机关都做的这么简单吗?” 皇后的声音却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并未回应云念的话。 云念放轻脚步走进去。 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鼻息间有股奇怪的味道,耳边是一阵形容不上来的声音。 嗬嗬。 像是某种动物粗重的呼吸声。 云念一鼓作气将所有的照明珠都拿了出来摆放在一边。 随着密室逐渐亮堂起来,她看清了密室中的一切。 心几l乎是在瞬间便提了上来。 偌大的密室中,她的周围零七零八地摞了数不尽的干尸。 身上穿的是各大宗门的弟子服饰,形容枯槁,血肉好似被吸食干净,仅剩下一层皮扒在身上。 皮肤是诡异的灰白色。 整个大殿都是血腥味。 而那所谓的呼吸声,也不是什么动物的。 云念愣愣抬眸,跪在一修士身边的女子抬起头。 接着照明珠的光,云念看清了她的面容。 五官清丽,温柔似水,眸光灰蒙蒙的毫无焦距。 唇角染着鲜血,顺着下颌滴落。 衣衫雍容华贵,是价值千金的云锦,看得出来为她准备衣服的人对她的宠爱。 石室最里面还摆放着屏风和贵妃榻,装潢精致华丽,她应当一直在这里生活。 就在这么一个虽然金玉辉煌,却幽暗见不到光的地方生活。 尽管早已有了猜测,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云念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皇后。” 这满屋的尸体,精/血被吸食干净,是她所为。 与她前几l日看到的梦境如出一辙。 【云念,她过来了!】 她的动作很快,丝毫不像个没有修为的人,几l乎是在瞬间便扑了上来。 云念横剑挡之,皇后的身躯不知是怎么回事,听霜的剑锋竟然连她的皮肤都没划透分毫。 反而云念的手被震得发麻。 皇后的眼眸泛出诡异的血色,神情陡然间阴狠起来,与她温柔秀丽的外貌格格不入。 她的力气很大,扑上来将云念压倒在地。 她张嘴便要朝云念的脖颈咬下。 云念一手撑着她的下颌,一手横剑挡着她的利爪。 她的胳膊很酸,咬牙死命撑着。 到底是什么东西,力气怎么会这般大? 比她一个修士的力气还大。 系统看的焦急:【你必须动手,杀了她,不然你会被她耗死的!】 云念艰难回它:“你开什么玩笑,杀了她,琴溪山庄的事情指望皇帝和傀儡师跟我们说吗?”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皇后。 徐从霄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傀儡师老巢内的金尾鹤壁画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或许都得从皇后身上下手,皇后一定知道很多东西,她能给云念想要的答案! 不能杀! 云念皱紧眉头,正要想办法掀飞皇后,腰间的凤扣光亮大作,腾起股冲天的光柱。 趴在云念身上的女子被掀飞撞击在石壁上,云念连忙翻身站起。 她看了眼腰间的凤扣。 方才……是凤扣替她打飞了皇后? 谢卿礼在帮她? 云念拧了拧眉心,有些不懂谢卿礼到底要做什么。 她看向皇后。 皇后甚至连血都没吐。 她就站在那里,束发的金冠被云念扯掉,一张脸阴冷沉静,面无情绪。 她忽然弯身,像只灵兽一般跳到石壁上,轻盈且速度极快地从上方朝云念压下来。 云念急忙闪躲。 她一边躲着皇后的进攻,一边从乾坤袋取出缚灵绳便要找机会将皇后捆起来。 皇后的一爪朝她打来,云念下意识抬起了右手横剑挡之。 袖口下滑,墨色的玉镯便露了出来。 皇后余光一瞥,压下的身形一窒,杀招停顿在虚空。 云念没时间去想她为何停下,找准时机绕到她身后,缚灵绳一圈圈将皇后捆了起来,任凭她在如何挣扎也绝不可能挣开。 皇后神情呆滞看向地面。 制止住她后云念终于松了口气,她揉揉有些发麻的手腕,呲牙咧嘴的将自己微微错位的骨头正回。 云念绕到皇后的身前,举着照明珠仔细地盯着皇后看,视线在她脸上一寸寸流连摩挲,不肯放过任何 一个地方。 她伸手触碰了皇后的脸颊。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冰凉的,触感很奇怪,一点也不似常人的柔软,反而有些僵硬,像是橡胶的感觉。 她又探了探她的脉搏。 没有脉搏。 灵力沿着皇后的经脉探去,云念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一丝生机都没有。 这是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 如她所猜的那般,皇后靠一朵冰莲复生,靠吸食人血才能维持生机,但只是麻木活着,没有意识。 或者说,意识被困着无法操控这具身体。 【你师兄徐从霄……是不是也跟皇后一样神魂被困,无法操控身体?】 云念摇了摇头:“不知,可师兄没死。” 但皇后是死透了的。 死了二十五年了,人死是绝对不可能复生的,如今她比起活人,更像是个妖孽。 云念抬了抬手腕,举着腕间的玉镯在皇后面前晃了晃。 “皇后,你记得这个东西是吗?” 皇后一动不动,仿佛方才的呆滞是云念看错了般。 云念褪下手镯,将其递到皇后的眼前:“这是你的东西,是皇帝给我的,他本意是为了害我,但你帮了我,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总之因为这个玉镯,我看见了一些记忆。” 云念顿了顿,道:“是你的记忆。” 皇后没有动静。 “你想让我救你,不想看皇帝和席玉为了你的复生继续残害修士,所以我来了。” 皇后麻木的好似根本听不懂云念的话。 云念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她记得之前的那三次进入皇后的记忆。 第一次,皇后被皇帝拿着沈之砚的命威胁,绝望之际瞧见了云念,将她推了出来。 第二次,皇后跟皇帝吵架,痛极吐血之时,云念被拉了出来。 第三次,皇后喝了人血,有了力气,知晓自己成了靠吸血为生的怪物后,云念又被送了出来。 或许只有在皇后情绪波动大之时,她才能短暂操控身体。 云念试探性道:“你记得沈之砚吗,就是安之,他是你的孩子,他如今也在琴溪山庄。” 皇后依旧没有反应。 所有的推想都不成立,云念有些不太懂了。 皇后最在意的人是沈之砚,提及他时竟毫无反应,她的残魂不是在这具身体里吗? 云念再接再厉:“沈之砚之前被傀儡师抓了,傀儡师就是席玉,他现在成了个疯子,他明明知道沈之砚是你的孩子,但当时他还是抓走了沈之砚,我现在怀疑,当初沈之砚被抓不是偶然,或许是他们在密谋什么,皇后你能听到——” “不必喊了,将玉镯为我戴上。” 方才突然消失的声音却在此刻出现。 云念沉默一瞬,问:“……你在哪里说话的。” 眼前被她捆着的人连嘴都没张,神情如朽木一般沉寂,除了睁着眼外,与寻常的死人没什么区别。 可脑海里的声音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皇后道:“有些事情你待会儿会明白的,没时间了,快为我戴上!” 云念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急切,没功夫想别的事情,连忙将手上的玉镯褪下给皇后戴上。 墨青色的玉镯刚戴上皇后的手腕,本来无力垂下的手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反手便握住了她。 方才麻木的人转着瞳仁看过来。 云念一惊,皇后死死握着她的手。 她开了口,嗓音沙哑: “来不及了,救我出来!”! 第 39 章 琴溪山庄十八 皇后的脸模糊不清,云念的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 她愣了会儿,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拉进了皇后的记忆。 皇后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救她出来,她要如何救她? 来不及了又是什么意思? 云念想不明白,茫然的白雾却在此刻退去,一片幽黑,寂静森然,人影迅速奔跑着,这里像是个竹林。 猛烈的引力牵扯着她跟上前去。 云念一边跑着,一边定睛看着眼前快速奔走的女子。 是皇后。 几个随从跟在身后,怀中抱着两个孩子,搀扶着她向前走,皇后的小腹高高隆起,应当是快生了的模样。 这时候的皇后还未生太子。 这是距今三十年前。 云念跟在几人身后,皇后时不时回头去看,神态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惶恐,似乎是怕什么人追上来。 远处有人牵着马匹等候,皇后将人送上马车:“快走,到了地方有人接应你们,切莫再回来,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 “是,娘娘!” 马车正要离开。 咻—— 利刃划破虚空。 一支羽箭直直射穿了驾车小厮的脖颈。 尖叫声炸起。 温热的鲜血星星点点喷溅,有几滴落在了皇后脸上,莹白的脸上满是惊愕。 云念回身看,远处火把快速朝这边逼近,一队人马从密林中追出,马蹄声铿锵有力。 为首的人赫然是皇帝。 他大步下马,来到皇后身边拽着她便要走。 “都杀了,一个不留。” 皇后反应过来,死命推着他:“不许杀,不许杀!那只是两个孩子,连一句阿娘都不会喊,为何不能放过他们!” 皇帝停在原地。 皇后跪在地上,美目里皆是泪水:“陛下,臣妾幼时被拐,是程家收留了臣妾,将臣妾养到这般大,父兄临死前只有这一个愿望,便是让臣妾救下这两个孩子,求你了……” 她抽出皇帝腰间的刀便往自己的脖颈上横:“你杀了臣妾吧,我来换这两个孩子,你杀了我吧!” 利刃划破肌肤,鲜血汩汩涌出,皇帝瞳仁登时一颤。 云念下意识便要上前夺过皇后的刀,手却从她的身体穿过。 皇帝像是气急了:“你便是这般逼迫朕?你当真便舍不得你那二哥,宁愿用自己的命换他这两个孩子?” 皇后不可思议:“陛下,你到如今还认为臣妾与二哥有那不伦之心?” 皇帝声音很大:“你是收养的义女!你与他自幼定亲,你们有何血亲关系,他对你是何心你自己还不知晓吗!” “可兄长已经成婚了!那婚约也不过是戏称!” “你敢说你心里没念着他?若朕当年不是横刀夺爱,你会嫁于朕吗!”皇帝微阖双眼,急促呼吸着。 “陛下。 ”皇后跌坐在地惨笑,“我倒是没想过,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想的。” 皇帝没说话。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皇后道:“我确实不是程家的血脉,但我们谢家是当今的机关大家,在修真界是数一数二的家族,我们不怕皇室,若非我愿意,你当真以为我会屈于你们皇室的权力嫁于你?” 皇帝别过身,云念见着他眼角泪花闪烁,像是气急,又像是心痛。 云念想到了些别的。 皇后是程家收养来的义女,她的本家……姓谢? 修真界有名的谢家,又是搞机关术的,只有一个。 南域谢家。 云念还没想明白,皇帝怒喝:“都给朕杀了!” 皇后挣扎着哭喊:“不许杀,不许杀!” 她站起身声嘶力竭:“我看谁敢杀!沈敬,他们尚未一岁!” 皇帝回身逼近她,赤红着眼一字一句:“你让朕放了他们,那淮州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呢?淮州几万人,只活了不到十分之一的,那些人都是因为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才死的!今日朕可放过程家两儿,明日或许便是陈家,李家反叛,届时都与朕说稚童无辜,请朕给他们留个香火?” “阿清,朕坐上这龙椅,手里沾了不知多少人命,先皇教会朕的第一课,便是斩草除根。” 皇后却死死将刀抵在脖颈上威胁着皇帝:“沈敬,你说淮州失陷是程家所为,可这件事疑点重重,我父兄一心为了百姓,为官清正,本死也不愿认罪,为何突然便认了,你什么都不查便拍板定了程家的罪!” 皇帝沉着眸子看她,声线阴冷:“阿清,无论程家是不是无辜的,淮州的布防图确实是从程家父子手中送了出去,就算他们是被当枪使了,但此事,需要有个结果。” “你知道这后面牵扯多少人吗,无论他认不认罪,结果都不会改变,但你知道朕上个月批了多少要求处死你的奏章吗?” 皇后听懂了皇帝话中的意思。 云念也听懂了。 程家人被当枪,致使城池失陷,此事放在人族是极其严重的事情。 无论程家是否认罪,朝廷找不到凶手,无法安稳百姓,只能让程家去认了这罪。 因此百官上书,要求处死皇后,实际是在逼迫程家父子认罪。 程家父子也知晓帝王的无情,无论这件事抗争到何地步,程家都已经完了,为了保皇后一命,程家认了罪。 满门被斩。 一滴泪水自皇后眼角滑落,她跌跌撞撞身形不稳,握着刀的手一松。 皇帝眼疾手快,一刹那便夺过了皇后的刀。 他将皇后拽起来拥到怀中。 乌发遮住了青年冷峻的脸,话语间皆是上位者的威严。 “杀了!” 云念不敢看。 婴孩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皇后被皇帝打横抱起,像是失了神般,愣愣看着马车中流淌下来的鲜血。 一滴一滴。 淌了满地。 她闭上眼,素手揽住小腹,大口大口喘着气。 云念瞧的清楚,她的白裙下摆染红了血。 “皇后!” 皇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目呲俱裂,声音不成语调。 “回宫!” 眼前的画面忽然定格。 时间好似被生生截停,接着飞速流转,一桩桩画面在云念眼前闪过,她还没看来得及看清,整个人便像是被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再次停下来之时,她到了熟悉的地方。 是初见皇后时的地方。 景宁宫。 殿内放着十几盆篝火,并不冷,反而十分温暖。 空气中是浓重的药味,苦涩的气息熏的云念睁不开眼。 她看到来来往往进出的人。 云念掀开珠帘步入内殿。 一人跪在榻前,绝望无助痛哭,身旁并肩跪着一个孩子,幼童哭喊着叫母后。 云念走上前才发现…… 榻上躺着的是皇后。 云念无法将她与记忆中的皇后对上。 她太瘦了,面无血色,泛着青灰,唇部干燥,整个人宛若即将腐朽的枯木。 “阿清,阿清……” 皇帝哭着握紧她的手,高大的人身形佝偻到站不起身。 云念不能离皇后太远,只能守在皇后身边,她是修士,能感知到皇后的生机在迅速流失。 云念不断喊着皇后,她毫无反应。 她就像朵枯败的花,渐渐凋零,枯萎。 皇后半阖的眼微睁。 她呢喃出声:“阿姐,阿姐……” 阿姐? 她喊的是谁? 云念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皇后突然剧烈咳嗽,大口的鲜血自脸颊淌下。 女医惊恐喊:“快端参汤和灵丹来!” 皇帝急忙上前:“阿清!” 他的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握着皇后的手不断道歉。 “阿清,阿清,安之不能没有阿娘……” 他跪在地上,捧着皇后的手恸哭着。 一旁只有五岁的孩子被吓得失声痛哭。 皇后侧脸看了皇帝一眼。 她轻声喊:“沈敬。” 皇帝忙点头:“我在,我在阿清!” 皇后道:“我想阿姐了……阿姐说得对,我不该嫁你的……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满屋尽是男子沙哑的哭声。 “我好想阿姐,阿姐要成婚了……我还没去送礼呢……” 皇后举起手,挣扎着探向一旁的锦枕。 她从枕下取出了…… 半块玉。 她将它递给皇帝:“这是我阿爹送我的,还剩半块,你帮我送给阿姐……本来是想打成龙凤扣,送给她未来的孩子……” 她喘着气:“ 如今怕是不行了……沈敬,你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替我送了吧…… 皇帝泣不成声⒒[(,“阿清,我们一起去好吗,我们一起去见阿姐……你想见她我立马带你去——” 皇后咽下口中的血,抽出了被皇帝握着的另一只手。 她咳着血,鲜血从唇角溢出淌了满脸。 皇帝无措地帮她擦着脸,拼命喊着女医,全然没了一点镇定。 一碗碗参汤被灌进皇后嘴里,她的瞳孔却越来越暗淡无光。 云念看不下去了,越过皇帝跳上榻,上前喊着皇后:“你不能死,是你让我进来救你的!现在外面乱成一遭,琴溪山庄死了许多修士,沈敬和席玉不知在做些什么,他们残害了不少人!” 皇后眼睫一颤,本来要闭上的眼看了过来。 云念反应很快,“皇后,你现在能看到我?” 皇后唇瓣颤抖。 云念连忙抬起手腕:“这里之前有个玉镯,是你让我进来带你出去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你的本体在琴溪山庄,你死了,皇帝让你复生,还让你吸食了许多修士的血!” “……我知道你不想成为一个食人精血活着的怪物,你让我进来是不是便是因为这些?你想我带你出去?” 皇后唇瓣翕动着,好似在说些什么。 云念慌忙凑上前听。 她说:“杀了我……” 云念抬起了头,惊骇看着她。 她还在说着话:“杀了我,出去……” 杀了她,出去。 杀了她,便能出去? 她是这个意思吗? 云念直起身与她对视。 皇后躺着榻上,一双眼灰蒙蒙的淌满了泪珠,一只手被皇帝攥着染满了鲜血。 她在哭。 她很疼。 她好像在求云念。 求她杀了她。 皇后的心口腾起一股亮光,微弱,但清晰可见。 那里是出去的界点。 云念明白了。 这所谓的记忆,其实就是个幻境,是被人存在那玉镯当中,所谓的玉镯也不过是个载体,盛着这些记忆片段。 既然是幻境,便有破局的地方。 云念的手紧了紧,又被自己无力松开。 皇后只是看着她,木然又绝望,没有哭嚎,没有祈求,只是静静地躺着。 云念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抬起了手,灵力凝聚成锥。 耳边是皇帝的哭求,女医和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来回进出,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参汤灌进唇齿间,又顺着下颌淌下,灵丹被碾碎送进口中,很苦很苦,她连皱眉的力气都没。 她想让云念帮她解脱。 云念闭了闭眼,心下一狠,尖锥直接刺进了她的心口。 没有温热的血。 只有一股猛烈的拉力撕扯着她的神魂。 鼻息间是那股血腥气息,但又 掺杂了些别的气息。 像是青绿通透的竹香,在冬日的暖阳里酝酿发酵,后调有些甘苦,又带着少年独有的干净气息。 云念长睫轻颤。 “师姐?” 云念先看见的是莹白的耳垂上点缀的小痣。 然后是他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深邃,眸光温柔缱绻。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有些懵懂的神情。 少年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师姐,怎么了?” 云念这才惊觉,她坐在谢卿礼的怀中,就在他的膝上。 他侧抱着她,而她的脑袋就靠在他的胸膛,少年的气息毫不遮掩地在鼻息萦绕。 她抬起头就能亲到他的喉结。 系统已经麻了:【是的没错,他抱了你一个时辰。】 云念宕机的大脑终于重新运作。 “师弟!” 她撑着他的胸膛几乎是从他的怀中滚了下来,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少年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云念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只觉得被他握住的小臂像是有千只蚂蚁在爬,酥酥麻麻,颤栗从小臂流向脑门,最终汇聚在脸颊。 滚烫绯红。 “师姐,地上脏,不要往地上坐。” 云念借着照明珠的光看见了满地的血迹,斑斑点点的,像是干涸了许久。 唯一干净的只有谢卿礼坐的地方。 “师姐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师姐与那些尸体一样躺在地上。” 少年耐心解释。 云念垂首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少年,他仰着头,明明依旧是温润柔和的神情,但她第一次从中品出了些不一样的。 她迟钝的大脑好像突然开了点窍。 他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明目张胆的保护、暗戳戳的靠近、龙凤扣、自缚咒、温柔又亲昵的“师姐。” “师姐?” 少年喊了她一声。 就连他喊她的声音,也在此刻变得怪异了,像是初开情窦的少年对心上人的爱称。 可这是谢卿礼啊,那般温柔知礼的人,她乖巧听话的小师弟,原书中一心只有大道的男主。 是她多想了吗? 云念与谢卿礼对视,撞进了一片深潭之中。 他依旧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师姐,你怎么不说话?”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没有,我就是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谢卿礼弯起眉眼:“我将师兄抓了过来,唤了你很久都没回应,于是我便来找你了。” 云念根本没想过他为何会找到这里来,她现在思绪很乱,脑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很多,只能顺着他的话借坡下驴。 “这样啊,行。” 她有些心慌,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好似有层膜笼罩着某个真相,她戳不透,也不敢戳透。 心跳有些紊乱,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头弥漫,脸颊燥热,绯红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脸侧,云念强装镇定要扭过头去。 少年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站着,他坐着。 仰着头看她。 “师姐,你生气了吗?” 明明说的话应该是示弱的,但他的神情平淡,眼底似乎还带了笑意,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像是根本不怕她生气。 更像是……想让她因此有所反应。 明晃晃,一眼可以看出的少年心思。 他想让她回应方才的拥抱,而不是将这件事一笔带过揭露。 云念顿住,心跳越来越快,看向他拽着她衣袖的手。 手腕上的红绳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她送的灵丝绳他一直都戴着。 “师姐,你生气了吗?” 不是,他就不能将这个事情揭过去吗! 云念一脸麻木地将自己的衣袖从他的掌心抽出:“……没有,没有生气。” 少年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些,指尖蜷了蜷,随后收了回去。 他的唇瓣紧抿,本来上扬的眼尾有些下垂,眸子依旧明亮,眼角有些微红。 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 云念:“……” 这可真是难顶。 她对着他这张脸,永远也狠不起来心。 她长舒口气,尽量将神色放柔,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掌心中的发丝光滑柔软:“我没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少年将脑袋往她的掌心送了送。 目的一切的系统:【……】 真是怪异。 未来称霸修真界的男主现实中像个还未断奶的小狗一般,颇为粘人。 云念捏了捏他的脸,果然见着少年笑了。 “师弟,现在时间紧急,我们需要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出去找师兄,不说这些了,先忙正事。” 云念转身朝角落里坐着的人走去,疾步匆匆似是落荒而逃。 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少年收起了笑意,抬眼望向角落里的少女,轮廓隐匿在阴影处,照明珠的光映衬在他的脸上。 漆黑的墨色里,开出最浓郁的糜花。 角落的那人垂着头,云念在她身前蹲下身。 皇后抬起了头。 云念对上一双麻木的眼。 与云念在玉镯的记忆中看到的皇后一模一样,好似被剥夺了所有生机,沦为行尸走肉。 “皇后。” 皇后坐直了身,无力靠在身后的墙面上。 她笑了笑,秀丽的脸上还挂着鲜血:“我见到你了。” 云念没说话,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 久到皇后叹了口气:“二十五年了,都过去这么久了。” 许久未曾开口,皇后的嗓音格外的沙哑。 云念没说话,皇后 也不生气。 “你看到了我的那些记忆是吗?” 云念问:“不是娘娘您让我看到的吗?” 皇后一愣,低头闷声笑了笑:“是啊,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她说话的声音虚无缥缈,鬓边的发钗歪倒,簪起的乌发也顺着滑落,挡住了如花的一张脸。 晶莹的泪珠一颗颗落下,皇后在哭。 云念没说话,俨然一副聆听者的姿态。 在这间密室,伴着周围数十具干尸,和着满屋的血腥气,他们竟然能这般和平共处。 “姑娘,我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她抬起了头,眼眶通红。 云念想安慰她,又觉得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好像都有些苍白。 满腔的话到口只说出了一句:“皇后,都过去了。” 皇后笑了笑,神情依旧柔和。 她抬了抬手。 衣袖顺着滑落,莹白的肌肤上,赫然是密密麻麻扭曲狰狞的缝合线。 就好像碎成了无数块,又被人生生拼成。 皇后放下手,“安之五岁那年,我病死了。” “皇后……” “我在十年前醒来,醒来就是这样了,当年我的身躯明明已经衰败,可沈敬和阿玉融合了极北冰莲复活了它。” “这身体如今哪里都好,但极北冰莲毕竟是魔域的玩意儿,多少有些邪性,每隔几日便要大肆饮血,还只能是金丹期的修士,修为高了受不住,修为低了又没什么用。” 皇后望向满屋的干尸。 自她有意识之时,这种噩梦已经持续了十五年。 她被困在玉镯中,看着自己成为被鲜血驱使的怪物,看着一个个修士跪地向她求饶,却被捆绑起来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被她一口咬断脖颈吸干浑身的血。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清醒的时候看着自己吸食人血,迷茫的时候就在记忆中一遍遍经受着那些往事。 云念道:“玉镯里的记忆,是您故意让我看到,将我们的思绪引到皇帝身上,让我们怀疑贵妃的尸身,从而发现密室。” 皇后的唇边漾起笑意:“是。” “你为何要让我进去杀了你?” 皇后看了眼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墨翡玉,是我出生之时阿爹送的,我赠了阿姐一半,阿姐的做成了龙凤扣,我的则打成了玉镯。” “墨翡玉是玄玉,融合了我的心头血便生了灵性,与我识海相通,当年我身死,它打造幻境留下了我的一缕碎魂,我清醒时便一遍遍经历着幻境中的那些记忆,我出不来幻境,而打碎这幻境的关键——” 皇后看向云念:“就是有人能杀了幻境中的我。” 云念听懂了:“你之前让我进幻境,是为了让我们怀疑皇帝,提醒我找到你,而刚刚你拉我进去,是想让我亲手杀了你?” 让她看到皇后的痛苦。 让她下定决心帮皇后解 脱。 皇后叹息:“是。” 云念有些听不懂:“可你的分魂不是在这具身体里吗?” 皇后唇边的笑意淡了淡:“不,我的分魂一直都在这玉镯里,过去十年这具身体一直戴着这镯子,吸食人血后多了些活性,沈敬和席玉还以为真的重塑了我的神魂。” 他们以为鲜血滋养的是皇后的神魂。 实际上,皇后的神魂在玉镯里,鲜血养的一直都只是这具邪性的身体。 吸血后,这具身体会灵动些。 不吸食鲜血,便会迅速枯萎。 皇帝和傀儡师以为是皇后需要血,其实只是这具身体需要血罢了。 “所以你让我给你戴上玉镯,将我拉进幻境,让我杀了你解放你的神魂,你的神魂才能出来操控这具身体?” “是。” 云念有些不解:“可他送我镯子是做甚,以前不都是你戴着吗?” 皇后的笑意收敛。 提起皇帝,她周身的柔和都荡然无存。 皇后的目光幽幽转来,落在云念的眼中,像是有些愧疚:“姑娘,他送你玉镯,是想让我占据你的身体。” 云念还没说话,身边的少年骨节捏的作响。 “这上面有移魂阵,你戴的时间长了,阵法会渐渐融合进你的气息,等到阵法开启,我便会……”皇后不偏不倚与云念对视,“夺了你的舍,在你体内复活。” “他的目的,是灭了你的魂,让我用你的身体复活。这次的琴溪山庄设宴,第一,是为了你。” “第二。”皇后看向云念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 她笑的很温柔。 “是为了阿礼。” 她喊谢卿礼—— 阿礼。! 第 40 章 琴溪山庄十九 阿礼。 她是这么喊的。 皇后的眉眼酝酿着笑意,褪去了之前的麻木与绝望,整个人都明媚起来。 很漂亮,很温柔。 这才应该是皇后的模样。 云念下意识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少年就站在她身后,她半蹲着的姿势需要仰头才能瞧见他的脸。 他垂眼看着她们,长睫半敛,脸色隐匿在昏暗中看不太清,但能察觉出他的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应该是落在皇后身上。 “阿礼,你长这么高了啊。” 声音缱绻柔和。 云念终于知晓谢卿礼这些天为何会这般奇怪了。 他从进到琴溪山庄开始就很奇怪,毫无根据便咬定皇后被皇帝逼死,听到皇后的事情后控制不住的情绪,那些莫名其妙的怒意、愤慨、杀意。 这些都只是因为一点。 他认识皇后。 云念站起了身,谢卿礼一直没说话。 她微微仰头看他,借着手中的照明珠与谢卿礼对望。 云念问:“师弟,皇后在喊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声线很平淡,没有生气,没有惊讶。 谢卿礼微抿唇瓣。 皇后撑着墙站了起来:“阿礼,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眉眼弯弯走了上来。 来到谢卿礼身边,冰凉的手抚上谢卿礼的脸颊。 少年身量很高,皇后费力才能碰触到他的侧脸。 谢卿礼没有动。 没有抗拒,没有后退,安静地任由皇后的手流连在眉眼,鼻梁,脸颊,一寸寸描摹着他的五官,似要透过他去看到什么人。 “阿礼,你与阿姐长的不太像,许是像了你的阿爹吧?可惜我没见过他,他与阿姐成婚之时,我已经死了。” 云念看了过去。 阿姐? 对啊,她在梦境中听到皇后说自己姓谢,谢卿礼也姓谢,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谢家,机关术第一,只有南域谢家。 谢卿礼是南域谢家的人。 皇后是他的小姨。 “小姨。” 一直沉默的少年开了口。 云念瞧见他弯了弯身,兴许是怕皇后费力,他主动俯身方便皇后触碰他。 皇后弯了弯眼,泪花涌现,抬起手揉了揉他的乌发:“你的名字还是我留的,当时我与阿姐说,若是男孩便叫卿礼,女孩便叫慕礼,阿姐竟真的记在心上,为你取了这个名字。” “我出生未觉醒灵根,五岁时被拐,是程家救了我,我在那次事故中高烧,醒来后记忆有损,想不起来本家是谁,程家便养着我,直到十五岁那年被谢家找到。生恩固然重要,养恩也不能抛下,左右我只是个普通人,迟早会天人五衰,索性留在了程家,谢家时常来看看我。” 皇后揩去眼角的泪花:“你进入琴溪山 庄之时我便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你的身上有墨翡玉,墨翡玉是当年我赠予阿姐的,她做成了龙凤扣……” 皇后说着这里停顿了瞬,看了眼他腰间的龙扣,又看向了云念腰间的凤扣。 两块玉扣可以合成一对,做工精致,雕刻的人花了不少功夫。 云念敏锐觉察到皇后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有点……戏谑? 云念:“?” 什么意思?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少年也看了过来,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云念:“……是我脸上长了花吗?” 皇后笑道:“云姑娘本身便是朵花。” 谢卿礼:“嗯。” 嗯。 又嗯什么? 云念只觉得这两人都奇怪的很。 她现在也没时间在这里听他们说这些,外面流花宴早已经开始,江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云念不觉得靠他们留下的那两个假人能瞒过傀儡师,撑死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她开门见山问:“皇后,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皇后垂了垂眼,轻叹一声:“我知道一切。” 云念:“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外面乱成一团,皇帝和傀儡师马上要动手了,而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这里还埋着一个天罡万古阵,阵眼我们也并未找到——皇后?你怎么了?” 云念的话还未说完,皇后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的通红。 离她最近的少年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你怎么样?” 他作势便要为皇后查看经脉。 皇后推开了他的手。 她别回头捂住嘴,或许谢卿礼看不到,但云念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她吐出的鲜血,顺着指缝溢出,落在地上溅开。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清淡的雪莲香悠扬扩散,幽闭的石室内都是这股味道。 谢卿礼不是傻子,修士的五感敏锐,他能闻到血气。 他不顾皇后的反对,修长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强大汹涌的灵力自她的经脉中涌入。 越深入,少年的脸色便越阴沉。 云念小声问:“怎么了?” 皇后将手腕从谢卿礼手中抽出:“阿礼,没用的。” 她擦去下颌的血迹,云念将丝娟递过去帮皇后擦干净掌心的血。 “多谢云姑娘了。” 云念没说话。 谢卿礼的眸底有些红,呼吸微微凌乱。 “阿礼。”皇后道:“别难过,小姨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今我还能见你一面,便已经满足了。” 云念和谢卿礼都看着她,周围的气压低沉,无形的死寂渐渐侵染了每一个人。 皇后突然压低声音:“姑娘,阿礼,琴溪山庄不止有沈敬和席玉,那个人也在。” 云念忽的看了过来:“什么?” “那个人,杀了阿姐 ,囚禁阿礼,灭了南域谢家的人。” 是那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 云念在听霜剑境中见过他。 她惊愕到声线不稳:“他也在这里?” 皇后看向角落里躺着的人。 徐从霄垂着头靠坐在角落,双臂被用缚灵绳紧紧捆着没有反应,也不知是不是昏了过去。 “你们这位师兄便是那人带过来的。” 云念喉口一阵干涩。 皇后:“我死后身体逐渐腐烂,无论席玉和沈敬想了什么办法都留不住,但十年前我却突然在玉镯中醒来,醒来后便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被重塑,你们当真以为席玉和沈敬有这般大的本事吗?” “极北冰莲在这世间早已绝迹,席玉却能在魔域寻来一株,是谁告知他的?” “这天罡万古阵的所有记载当年已经被裴凌烧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皇后道:“我不知他和沈敬以及席玉存在什么合作,但一定与你有关。” 从一开始这就是场双向的合作。 兜帽人帮助皇帝和傀儡师找到极北冰莲,复活这具身体,却骗了皇帝和傀儡师,让他们以为皇后的神魂被重塑了,其实这些年那些血滋养的只有这具融合了极北冰莲的身体。 而兜帽人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帝和傀儡师帮忙,大抵与谢卿礼有关,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布下这桩跨越了十几年的大局。 这次的琴溪山庄设宴,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 云念的眉心微蹙:“可这与我师兄有何干系?” 皇后迈动步子来到徐从霄身边,她回身示意云念和谢卿礼过来。 待两人走上前后,皇后指着徐从霄道:“云姑娘,你去探探他的识海。” 云念蹲下身搭在徐从霄眉间。 系统感慨出声:【这可是你大师兄啊,你师父念叨了十五年的人。】 十五年了。 在外人眼中,徐从霄“死”了十五年。 竟然没死。 云念扣上他的手腕,灵力沿着他的经脉游走。 越深入,她的脸色越冷。 她收回了手。 【怎么了?】 系统很少见到云念有这般生气的模样。 柳眉紧拧,一双眼里满是怒意。 “你看出来了吗?” 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 而谢卿礼不知何时也已经单膝蹲下,与她并肩看向靠坐着的徐从霄:“我方才在外边也探过大师兄的识海,大师兄的识海混乱,严重受损,像是被人生生搅碎。” 识海更像是修士的另一个心,是精神的汇聚之地。 正常人的识海中仿佛有千万根丝线,虽然错综复杂,但交叠有序,各不打扰。 徐从霄的识海紊乱,宛如一团乱麻。 识海崩成这样, 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受罪。 精神严重崩溃,说不定哪一天便走火入魔了。 谁的手段这般残忍,这比之万箭穿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卿礼:“他并不想杀大师兄,只是想控制他成为自己的杀戮工具。” 云念只觉得荒谬:“若是控制修士,有千万个法子,下蛊岂不是更好,何必要用这种法子,识海破碎的修士是有很大几率入魔的,若大师兄真入了魔,那人要如何控制他?” “师姐。”谢卿礼抬眸,“你有没有想过,是他不得不这般做?” 云念一愣。 被他的话一撞,突然便反应过来了。 识海不仅是精神力的汇聚之处。 还是存储记忆的地方。 就算是下蛊控制他失去神智,云念和谢卿礼依旧可以搜魂看到徐从霄的记忆。 但若是识海被搅碎,记忆会被尽数销毁,就算是搜魂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大师兄发现了不能被发现的东西。” 凶手不想这些被公之于众,也不舍得杀一个化神后期修士。 于是只能搅碎他的识海,将他的记忆销毁,控制他的神智为自己所用。 空气沉闷,云念再看向徐从霄时,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对这位大师兄其实没什么感情,毕竟没有见过面,原书中关于他的剧情也很少,多是从扶潭真人的口中说出。 但她拜入踏雪峰五年,扶潭真人便念叨了五年,就连清冷高傲的四师姐提起大师兄,也会软了姿态。 徐从霄身兼玄渺剑宗刑律司执事一职,长相粗犷,不笑的时候有些骇人,看似古板严厉。 实际上只要私底下撒个娇认个错,他一准放水,对待弟子们颇为照顾。 大道坚定,七十五岁便悟了剑心,一百岁入化神,只差一步便能步入大乘。 扶潭真人找了他十五年,时间长到,雁平川这个地方已经成了踏雪峰提起来便会沉默的存在。 刑律司执事一职一直为他空着,即使魂灯已经熄灭,只要没找到尸身,所有人都不认他死了。 这么一个心向大道前途坦荡的剑修,本来应该在修行路上顺遂,成为拯救黎民百姓的人。 却被人生生碾碎识海,像个傀儡玩具一般毫无意识地活着,成为他人的杀戮工具,双手或许沾满鲜血。 云念呢喃道:“……大师兄这般纯善的人,若清醒过来后会疯吧……” 诛心比杀人更具毁灭性。 让一个济世救民的剑修成为与妖魔等同的孽障,满手无辜鲜血,摧毁他的道心,比杀了他还令人难以接受。 少年觉察出她低沉的情绪,轻声安抚道:“师姐,既然找到了大师兄,一切便还有挽救的机会。” 毕竟徐从霄没死。 没死,便能救。 云念深呼吸,缓了缓有些郁结的心情。 她问皇后:“您说师兄变成这样是因 为那兜帽人,师兄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落得个这般结局——不,不对。” 云念忽然想起系统之前与她说的。 徐从霄本来是要去南泗城除妖的,却不知为何来到了雁平川。 系统补充:【难道……是追着那兜帽人来的?】 兴许还真是。 那兜帽人是个组织,当初在南泗城外的不舟渡抓了仅剩的三只金尾鹤。 近一百五十年间频繁有剑修失踪,最早的失踪案就发生在南泗城,有目击者称抓人的凶手身上戴着刻有金尾鹤的令牌。 一切都与南泗城联系起来。 徐从霄当时身肩重担奉命前往南泗城捉妖,不可能毫无理由擅离职守,跑来雁平川除妖,说明他是发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比躲在南泗城的那只妖威胁更大。 【会不会与剑修失踪案有关?这件事与那兜帽人有关系,而你师兄除妖之时意外发现了真相,便追着来到了雁平川……】 然后…… 就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且…… 云念看向谢卿礼和皇后。 两人都没言声,两双乌黑的眼眸安静望着云念。 云念问:南域谢家到底在哪里??_[(” 她直勾勾盯着谢卿礼的眼睛。 谢卿礼垂了垂眼,道:“南泗城。” 果然,果然在南泗城。 南域谢家。 当世机关术第一的大家族,建派已经五千年,比裴凌的裴家还早,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世家。 但门生并不兴盛,南域谢家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实际上与他们隐居的生活方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几千年他们很少出世,也无人知道他们藏在哪里,只知道南域谢家在南方,想请他们帮忙做机关需要提前到指定的暗桩留信,而且谢家接单全看心情,他们不缺钱,兴许百年才接一单。 这么一个隐居的世家,上一次在江湖上露脸还是三百年前,原来……已经灭门了吗? 云念胸口堵的慌,这一桩桩事情压的她喘不过气,有一只手在背后布局,而他们竟不知不觉早已入局。 “师姐,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你难道不该保护你自己吗?” 云念声线陡然升高打断了他的话。 少年一言不发。 “我面对的敌人只有皇帝和傀儡师,可你不一样,你知道那兜帽人的身份吗,你知道他的修为多高吗,你知道那组织有多少人吗,你知道他还布了什么样的局吗,你知道他在琴溪山庄的哪里吗?” 云念一句接着一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要害你,你躲了这么多年,在你弱小时候他都没出手,偏偏等你进入翠竹渡得了裴凌前辈的指点,取了天下第一名剑碎荆,修为更上一层之时才出手。” “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说明他也是刚发现你的身份,就在你 从翠竹渡出来后!你进入翠竹渡……是不是知道自己若是取了碎荆一战成名,此事必定沸沸扬扬,他定是能听到。” 云念也是才想明白的。 谢卿礼在以自己为引诱蛇出洞。 所以这么多年他不改名字,顶着谢卿礼这个名字拜入玄渺剑宗参加故陵剑墟。 他明明知道得了裴凌的指点,取得碎荆后他会在仙门扬名。 他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找他,却不改名字不做遮掩。 云念别过头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那股郁结之意堵的她呼吸不上来。 她不敢想,若是她不在谢卿礼身边,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人面对一个庞大的组织,面对一个剑道大能,面对一个灭了他满门杀了他阿娘的人。 以身为引,诱敌主动现身。 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顶着一身随时有可能逆行的经脉,或许哪天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 一双手臂自身后环上,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她被自后揽入透着寒凉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宽广,将她完全包拢,自身后看不出来一点她的身影。 高大的人总是自带压迫感,可他每次抱她,只有数不清的珍视与柔意,会刻意收起来自己浑身的利刺。 “师姐。” 他单膝跪在她的身后,毛绒绒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唇瓣贴着她的耳根。 “我现在有你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 云念没回头看他。 她只是问:“没有两全的法子,可以让你不要面对这么多危险吗?” 谢卿礼抱紧了她。 “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法子,我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我必须要找到他。” “死的不仅是谢家,这背后牵扯的是上万条命,这些亡魂压的我喘不过气,我便是死也要拉着他同归于尽,可我什么都查不到,我只能等他主动来找我。” “裴凌前辈与我说,他在飞升之时看到了足以毁灭我们所有人的天命,我是破局的关键,而你是我的转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番话,但他说的天命……或许与那人有关。” 他只能想到那个人。 他还要找到裴凌问清一些事情。 可他不知道裴凌被困在哪里。 他虽然强大,但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但他会活下去。 “师姐,我们都不会有事,你信我。” 他越抱越紧,怀里的少女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也没说话,唇角挂着笑看着相拥的两人。 她很欣慰,在这世上谢卿礼还有在乎的人。 如此,她见到阿姐之时也能跟她说一句,她的孩子如今过的很好。 修为数一数二,聪明又果敢,长的俊秀如谪仙,还有了能保护他的师门,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了喜欢的女子。 有了 活下去的盼头。 云念挣了挣,少年的怀抱松了些许。 她从他的怀中钻出来。 云念站起身,谢卿礼仰头看她,果不其然看到她的眼尾微红。 他这师姐共情能力太好,会心疼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她朝他伸出手,眉头皱起有些微凶:“我现在没功夫搭理你,回去再找你算账。” 其实一点也不凶,像个小猫。 很可爱。 谢卿礼心上那些惶恐心疼忽然散去,难言的滋味裹满整颗心,肩上一直托着的重担轻了许多。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嗯,师姐回去找我算账。” 少女将他拉起来。 谢卿礼垂首看只到他肩膀处的人,笑盈盈道:“想怎么算账都行。”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放轻的音量,拉长的尾音,清冽又绵意的少年音,为这句话叠了些说不清的韵味。 颇有当男狐狸精的潜质。 云念思绪有些跑偏。 少年笑了两声:“师姐,你在想什么?” 他们还握着手,云念没松开,谢卿礼也没松开。 云念有些不敢看他,耳根有些酥麻,他的话像是贴着倒灌进来,趁自己露出异样前她连忙甩开了他的手,看也不看从他的身边走过。 又听见身后的人笑了声。 云念咬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有一点威胁力。 谢卿礼颇为给面子地收起了笑意。 “阿礼可不能这般逗云姑娘了,会把人逗跑的。” 温温婉婉的女声,是皇后。 皇后一脸笑意,虽然面色苍白如雪,但因为在笑便多了许多生气。 谢卿礼颇为听话:“知晓了。” 云念:“……” 你又知道什么了! 等这里事情结束后她非得跟他掰扯掰扯。 云念看也不看他,来到皇后身边托着她的胳膊:“皇后,你还能坚持吗?” 她能看出来皇后的脸色很不好,比刚才更白了些,身上扭曲的缝合线也加深了许多,她就像是快碎了一般。 她在强撑着。 谢卿礼也沉了脸色,几步上前握着皇后的手腕就要送灵力。 皇后挣扎:“阿礼,没用的。” 谢卿礼也不松手,强硬将灵力灌给她压制住那些越来越明显的裂纹。 皇后见挣扎不开也不动了。 她瞧着谢卿礼垂眸敛目的模样笑道:“阿礼,阿姐与你说过我吗?” “嗯。”谢卿礼一边为她输送灵力一边回:“他们都走了,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抬起头看过去。 深沉似寒渊的眼眸带了些旁的情绪。 似是祈求。 求她活下来。 方才还缓和些的气氛又降回冰点。 三人没一个人笑,脸色都阴郁幽深。 皇后抽出了手,眉目夹了些愧疚。 “阿礼,即使没有小姨,你以后也会有亲人的,你会成亲生子,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小姨和你阿娘无论在哪里都会为你欢喜,我们会一直盼着你好。” 她抚上谢卿礼的脸:“人终有一死,我并未觉醒灵根,本就活不长,肉身的腐朽不是真正的消亡,只要你念着我们,我们会一直在,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不要将自己困在过去,你要向前走,别回头。” 少年抿紧了唇。 皇后捂住嘴咳嗽几声。 “皇后!” 少年和少女的声音齐齐响起。 皇后背过身用衣袖擦去唇角的鲜血,殷红的血染在大红的芙蓉衣裳上,竟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们都知道,皇后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过去还有玉镯养着她的生魂,可如今她从玉镯中脱离出来,只会加速自己消亡的速度。 皇后回身望着两人笑:“时间要来不及了,跟我来,我们去个地方。” 她走了几步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身看去才发现两人站在原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皇后无奈道:“走吧,我们只有最多两个时辰了,琴溪山庄的一切,你们待会儿会明白的。” 谢卿礼回身背起了被捆起来的徐从霄,云念上前几步搀扶着步伐不稳的皇后。 皇后道:“多谢。” 云念看了眼她越来越白的脸色没说话。 *** 雨后的青叶上坠了水珠,风吹摇曳落下,小院的门被推开,庭阁如云,正中间的长亭周围清水潺潺,一泓池水如明镜一般。 紧闭的房撞开,屋内萦绕着浓郁的梨香。 经过一晚的发酵,这股梨香俨然已经变了味,后调带了些诡异的味道,微苦,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刺鼻。 榻上只着中衣的少女闭目沉睡,两只手交叠在薄被上,脸颊滚烫绯红。 一旁的少年趴伏在榻,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少女的手。 “嘶嘶——” 两条蛇并行从打开的门缝中游走。 蛇身粗壮,花纹斑驳,蛇信细长。 一条蛇爬上了床钻进了薄被,一条蛇自少年的腰身钻入将他托了起来顶在蛇身上。 薄被被掀开,那只钻进了被中的蛇缠着少女,将她稳稳安放在蛇身上。 两条巨蛇从屋中爬出来,弯弯曲曲在地面爬行,不知是要去往哪里。 大殿房门和窗户紧闭,遮挡住了一切光亮,只余点着的几盏烛火,蜡油滴落凝固成小丘,青砖上倒映出瘦削狭长的身形,黑袍曳地,面具下的薄唇和下颌在摇曳的烛火下看不太清。 他闭眼懒散靠在长椅中,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扶手,直到听到隐约的嘶嘶声后才睁开了眼,薄唇勾起笑的肆意。 他坐起身,漆黑的眼底泛起 些许血丝有些诡异,一贯冷静的人在此刻激动的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他紧紧盯着转角处,那里一团黑,什么都看不见,但蛇信震荡发出的嘶嘶声却越发明显。 很近了。 找了那么多年的人,他不知花了多少功夫,那逃了十年的小崽子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喘不过气,莹白的下颌都涨红了起来,脊背颤抖扶着扶手才能稳住身形。 直到两条并行的巨蛇从黑暗中爬了出来,蜿蜒扭曲在青砖上爬行。 他站起身快步走了下去,宽大的衣袍拖曳在地,动作太过迅速而带起猎猎声。 两条巨蛇在他面前停下,蛇头伏地极为恭敬,蛇身上驮着的少年少女皆闭目安睡不知生死。 他看都没看那少女。 目光自一开始便落在了白衣少年身上。 他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身量抽条很快,以往只到他腰间的个头如今已经与他并行,而他不过才十七岁,还是在长个头的年纪。 他听说了这小子的事情。 十七岁,拜入玄渺剑宗一年就结了丹,以金丹之躯入翠竹渡却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并且在裴凌的指导下悟了剑心,取得了天下第一名剑碎荆。 他不是想引他出来吗? 所以他便来了。 轻飘飘的喟叹悠扬:“小崽子,这场局还是你输了啊……” 他笑的眼都眯了起来。 少年无知无觉。 他附身想要去拽白衣少年,随着距离的拉近—— 不,不对劲。 眼神在一刹那变得凛冽。 苍白的指尖伸出探在少年的腕间。 大殿内,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废物!都是废物!” 怒吼声回荡在大殿,树立的石柱被震碎。 两条巨蛇吓得想要缩起来,却在瞬间被男人遏制住七寸,在瞬间炸为漫天碎肉,血水迸溅在他的脸上,有些沾在银制的面具上,有些顺着下颌滑落。 而蛇身上的少年少女,也化为了两张符纸,旋转着飘向地面。 他阴沉着道:“谢卿礼,你敢耍我。” 他大步打开门走出去。 *** 江昭睁开了眼,鼻息间是交杂的奇怪气息,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嘶嘶声。 他屏息凝气,不动声色地转过头。 周围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皆都闭目无声无息,脖颈上是两个并排的血洞。 而他们的身边穿梭着无数花纹各异的蛇。 远处还不断有蛇驮着人进来。 这些蛇与假扮苏楹的那条蛇不一样,它们没有神识尚未成精,只是被驯服后听从命令。 江昭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黄纸,默不作声用灵力点燃,金光闪闪的符篆隐入掌心,他的身形逐渐透明虚化。 他翻身坐起,身边的蛇从他脚边爬过却对 他无动于衷。 它们看不见他。 这是谢卿礼走之前给他的隐身符。 江昭沉了瞳色,想不到谢卿礼的修为竟高到这种地步,连隐身符都能做。 他没空在这里想这些,时间快来不及了,江昭翻身跃上房顶快速奔走跳跃在一个个屋檐上。 杂草丛生直到腰间,林间只余一条小路。 江昭不敢御剑怕被人察觉到灵力的波动,只能步行奔走上山。 他来到谢卿礼告知的地方,这里是一片空地,没有深可及腰的灌木,只有薄薄一层的青苔。 江昭取出一块圆盘,外形古朴,指针左右转着。 圆盘飞向虚空,强大的光亮迸发,整个地面隐隐颤抖,深埋其下的阵法逐渐被唤醒、削弱。 江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脊背上的汗毛舒而倒立,修士敏锐的危机感让他在瞬间快速闪开。 可已经晚了。 强大的剑光自远处劈斩而来,一剑震碎了虚空中的圆盘,碎屑横飞溅落在地,余波卷起满地尘土朝江昭袭来。 他横剑要挡—— 咔嚓。 跟随了他十年的凛寻剑在眼前碎裂。 穿着青衣的人被狠狠击飞,一连撞折数十个树干,飞出甚远后重重摔在地上。 江昭的肺腑好似被震碎了,仰头突出大口鲜血,粘稠的血液中夹杂着些许血肉碎屑,浑身的骨头仿佛移位,本命剑碎裂带来的冲击,加上一个剑道大能毫不留情的杀招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 他咳着血,费力仰头去看来者。 一人翩然落地,兜帽笼罩了全身。 他俯身捡起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样的圆盘,轻嗤了声:“谢卿礼想让你用这东西把天罡万古阵吸了?他消耗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在这一个无用的容器上,真是蠢。” 他缓步朝江昭走来:“你们计划好了是吗?你找机会来阻止天罡万古阵开启,他和云念前去地道寻程念清?” “啧,计划很好,但小子,你们还太年轻,席玉可已经去地道了,你猜他会不会遇上你那师妹和师弟?” 江昭满脸是血,血水从耳洞、眼窝、鼻孔、唇中溢出。 他喘着气道:“你是……你是杀害我师弟阿娘的人?” 缓步走来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居高临下看着江昭:“怎么了?你想杀我替他报仇吗?” “你爬都爬不起来,连打我一掌的力气都没,不过一个元婴期,还想跟我打?” 他抬手,无形的剑意虚化,逐渐凝实,最终化为一柄赤红的剑。 “小子,我先送你下去等他们。”!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41 章 琴溪山庄二十 江昭曾想过很多次自己死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十岁父母死在妖邪手下,亲眼目睹爹娘为护他而死,在他也将面临死亡之时,扶潭真人来救了他。 他拜入踏雪峰后勤奋修行,彼时上头有两个师兄,师兄们颇为照顾他,在修行上帮了他许多。 道心坚固,天赋异禀,十五岁结丹,二十五岁元婴,他一直是年轻一辈的第一。 他除了数不清的妖邪,数次重伤濒死,江昭从未害怕。 人迟早有一死,他是修士,承了百姓们的敬仰尊崇,自当以命相护。 他以为自己的死会是有价值的,起码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到。 找不到心爱之人,护不住师弟师妹。 骇人的剑光朝他压迫而来,卷起江昭的鬓发和衣袍,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血水从数个血窟窿中涌出,大量失血让他神识不清,经脉寸断肺腑破碎。 人之将死,他并未觉得害怕。 只是觉得愧疚。 他没能带苏楹、云念和谢卿礼回去。 江昭倒在地上,侧脸贴着粗粝的地面,青苔混着泥土的腥气实在不好闻,琴溪山庄的空气也不如踏雪峰清新。 长睫半敛,光线逐渐模糊。 死亡逼近的那一刹那,凛然的剑光划破虚空直逼面门—— 粗重的喘息声回响。 疼痛并未到来。 身前的人呼吸声实在粗重,却带了熟悉的气息。 有股温暖又幽静的味道。 江昭茫然睁眼。 模糊的视线中是纤细的身影,很瘦,个头也不算高,但牢牢挡在他身前。 他听到日思夜想的人在喊他: “阿昭……” 她哭了,声音颤抖不稳。 她俯身抱起了他,两人周围的一切在迅速倒退、虚化、破碎。 “阿楹……” 等到传送阵法停下后,苏楹放声大哭。 “阿昭,阿昭你看看我……你别吓我……” 苏楹根本不敢将他与以往那个红着脸哄她开心的人联系起来。 踏雪峰三弟子江昭,论天赋是这一辈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他是骄傲肆意的,是干净整洁的。 他不应该是现在这副重伤濒死虚弱无助的样子。 满脸是血,那些鲜红的血染红了青衫,夹杂着的血肉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她用了半身的修为凝聚的这个传送阵,她想救他啊。 “阿昭,阿昭你别吓我……我害怕,我害怕……” 苏楹手忙脚乱翻着乾坤袋,一向最为淡定的人此刻慌得神智全无,不管什么灵丹一股脑拿出来便往江昭嘴里喂。 他吃不下,她便捏碎唇对唇喂给他。 可丹药又顺着 鲜血吐出。 “阿昭,阿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口剧烈疼痛,却根本没工夫管自己的心疾。 怀中抱着的人唇瓣翕动。 苏楹忙不迭弯下身听他说话。 阿楹……离开这里……?” 苏楹只觉得绝望:“你在这里我怎么走!我走不了啊!我不可能丢下你啊!” 江昭努力仰起身,抬起无力的手抚向她的侧脸,血迹染上少女莹白的脸,又在瞬间被她的泪水冲刷。 他喘着气道:“念念和师弟……和师弟在地道……傀儡师去了……你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计划有误……让谢师弟做另外,另外打算……” 他举着令牌交给苏楹:“谢师弟,他给的……你拿着可以……可以找到他……” 苏楹俯首在他胸膛恸哭:“我不去,我不去!” “阿楹。”他费力拍着她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话完整:“念念和师弟……需要你,他们需要你……” “你是他,他们的师姐……你要去保护他们……” “去救他们……天罡万古阵开启……我们,我们都完了……” 他们都是剑修。 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否则谢卿礼那么强大的人也不会浪费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凝聚在无量镜上,想让他用这镜子暂时吸走天罡万古阵。 苏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江昭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很想自私一次。 不想去管师妹师弟,不想去做这个拯救别人的人。 她想救他,也抛不下他。 可江昭握紧了她的手:“阿楹……能不能帮我一次……” 苏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她浑浑噩噩奔跑着,不敢回头去看,只怕看一眼便会放下一切回去与他同生共死。 迎面的风吹来,泪水糊在脸上冷的骇人,明明才九月份,她却感觉像是处在寒冬腊月。 她跑的很快,完全不管自己的心疾。 要救下她的师妹师弟。 然后带着他们来接江昭。 “阿昭,阿昭,再坚持坚持,等等我……” 她越跑越快。 *** 云念随着皇后走了许久。 皇后的步伐越来越僵硬,先前尚能如常人一般走着,如今走两步便喘起气来,额上的汗水细密。 在她又一次险些摔倒之时,云念慌忙托住她的小臂。 “皇后,您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皇后这次没有逞强,她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腿,无奈轻笑道:“还真是不管用了。” “云姑娘。”皇后抬起头看来,“能否请你背我?” 谢卿礼背着徐从霄安静站在两人身侧,望着皇后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云念应的很快,来到皇后身前半蹲下身:“您上来吧,我来背您。” 皇后很轻,趴上来的重量对云念来说不足一提。 她是个修士,便是背个成年男子也不显吃力。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只是…… 云念心头有些酸涩。 她背着皇后,双手放在皇后的大腿下,能清楚察觉到皇后越来越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身体逐渐硬化,与之前像是塑胶的触感相比,如今更像是个泥塑娃娃,云念抓的很紧,生怕她摔下来便碎了。 皇后别过头小声咳嗽着,云念没有停下,依旧沉默地背着她向着她指引的方向走着。 谢卿礼跟在身后,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身上穿着繁琐,头上带了琳琅满目的头饰,随着她咳嗽的动作声声作响。 她终于止住了咳嗽,靠在云念肩头处。 “云姑娘。” “嗯,我在。”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这样啊,比阿礼大些,也没事,你们都还年轻。” 云念没应声。 皇后也不嫌无趣,她好像是在试图缓和他们之间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氛,故意放轻语调。 “你与阿礼认识多久了啊?” “快三月了。” “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没有。” 皇后似乎有些失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念知道她是在找轻松的话题。 她有问必答:“温柔些的,脾气好的,性格纯善的。” “还有呢?” 云念笑了:“长得好看的。” 皇后也笑了:“姑娘长得这般好看,未来的夫君想必也不会丑,想必好看的要紧。” 云念弯眼:“那是自然,我是个颜狗。” 皇后和谢卿礼听不懂颜狗是何意思,但多少能猜出来。 皇后只顾着笑,目光在云念看不到的地方转向了身后紧紧跟随的少年。 她的眼神有些戏谑,谢卿礼也不是个脸皮厚的,欲盖弥彰地别过了头。 皇后便道:“我倒是很好奇我们阿礼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趴在云念肩膀处跟她小声说着:“我跟你说啊,我们谢家人是出了名的疼媳妇,阿礼的舅舅,大伯,以及阿礼的外祖父,一个比一个疼心上人。” 云念:“……疼媳妇挺好的。” 皇后替云念擦去额上的汗,声音很轻很柔:“云姑娘,我们阿礼也会对你很好的。” 云念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含义,以为她是在托孤示意她好好照顾谢卿礼。 纵使心里有些替她难受,但面上依旧一派淡然:“您放心,我也会对师弟很好的,他如今背靠玄渺剑宗,我师父是数一数二的剑修,我的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师弟的。” 鸦雀无声。 连皇后也不笑了。 云念以为自己说错了 话,可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小心问:我说错什么了?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41 章 琴溪山庄二十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皇后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云姑娘,你真可爱。” 云念:“……什么?” 皇后:“没事,夸你可爱。” 云念:“……” 三个人的路,总有一个人是不该出现的。 她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而谢卿礼和皇后两个谢家人似乎总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总是说些只有她听不懂的话。 云念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少年背着徐从霄。 徐从霄个头不矮,身量又魁梧,谢卿礼背了这般久腰杆依旧挺的笔直,脸色红都没红一瞬,瞧着分外精神的模样。 哦对,还有他背着的徐从霄。 四人世界,只有她和徐从霄是多余的。 云念摇头扼腕叹息。 “云姑娘,向左拐。” 这地道四通八达,每当经过一个岔口,皇后便会拍拍云念的肩膀示意她往哪个方向走。 云念倒是不知道她为何能记住这么多的路,这里绕的她有些晕,若是没有皇后指引,她定然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直到走了许久之后,皇后指了一条最为隐蔽的路。 是条死路。 谢卿礼也察觉出了。 迎面没有一点风,不同于其他的路,这里安静死寂,前面幽黑深邃,两旁的墙壁上挂着的夜明珠兴许是时间长了有些暗淡,像是个张牙舞爪等着他们进入陷阱的深渊。 皇后指了指:“走吧。” 云念看了眼谢卿礼,少年冲她点头。 皇后对他们没有恶意,不管她到底想带他们去哪里,她所做的都是在帮他们。 这条死路不长,等站在了一堵墙之前,皇后道:“云姑娘,放下我吧。” 刚落地她便晃了下,撑住墙才勉强站起。 云念发现,她似乎更加虚弱了。 好似个漏风的娃娃,一旦空气泄尽,便会迅速干瘪下去。 她拒绝了云念的搀扶,挪动着脚步走向那堵石墙。 旁人一息便能走到的地方,她却走了好久,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云念犹豫着要不要帮她,便见皇后冲她摇了摇头,笑道:“云姑娘不必管我,我已经油尽灯枯了。” 她很平淡,纵使即将面对真正的消亡,眉眼也毫无波澜。 石壁平整光滑,皇后回头问:“可否为我照明?眼睛有些不太好使了。” 云念自是同意的,连忙拿出照明珠举着。 “我来举吧,娘娘您说要做什么?” “那便多谢姑娘了。”皇后靠着墙壁微微喘气,指着石壁:“帮我照一下这石壁,上面有石画。” 云念上前几步凑近去看,身后刮起一股寒风,谢卿礼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 “师姐,你将照明珠再凑近些。” 云念几乎将珠子挨在 了石壁上。 光滑的石壁除了寒意什么都没有,打磨平整,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念的脸几乎要贴在石壁之上。 谢卿礼放轻了呼吸,似是担心打扰她的思绪。 皇后本就没有呼吸,安静地靠在墙上等着云念。 云念轻轻嗅了嗅,眉心微拧又凑近了些。 她直起了身子。 “白松香。”云念道,白松加入明矾研制成墨,透明无色,遇火可显。⒗⒗[” 云念推了推谢卿礼:“带着皇后退后几步。” 不用她说,少年已经走到了皇后身前。 两人对视,谢卿礼神色平静,皇后却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笑意逐渐深厚。 少年别过了头:“我带您离开这里。” 他拦腰抱起皇后走了几步,直到离这面石壁几丈远之后才弯下身子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若是云念这是回头,便能发现少年的动作极为轻缓,像是生怕摔着皇后一般。 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夹杂的情绪一时半会很难辨别出来。 谢卿礼将她与徐从霄放在一起后便回身去找了云念。 云念指尖点燃灵火,侧脸映着光,轮廓柔和清晰,眸光专注。 灵火被扔掷在墙上却并未熄灭。 浓郁的松木香溢散,扩向更远的地方,只是眨眼间整个地道都是这股奇异的香气。 整个石壁燃起。 幽蓝的火焰跳跃,汇聚成线,沿着特定的路线行走,蜿蜒曲折爬行,直到一副画像浮现。 这简直诡异。 火焰覆盖了整面石壁,热气滚烫,熏烟袅袅。 “这是……琴溪山庄的俯瞰图?” 鳞次栉比的亭台,池水环绕的水榭,一个挨着一个的楼阁。 弯弯曲曲的小路。 云念正对着画像正中间,画上的水榭明显比其他的要高上许多,结合周围的布局,那里便是望月台,是皇帝居住的地方。 皇后在谢卿礼的搀扶下挪步上前:“是。” 云念只觉得神奇。 作画的人画技已经到了出神的程度,琴溪山庄地广,楼阁不知有多少,竟能被缩小画在这一面石壁上。 即使是缩略图,该有的也一点不见含糊。 “这是我画的。” 云念扭过头:“……什么?” 皇后垂下头无奈一笑,声音飘渺:“这地道是我设计的,壁画也是我画的,我本家毕竟主攻机关,虽然我并未在谢家多久,但谢家时不时来看看我,阿姐也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她会机关,也会设计地道。 云念终于知晓了为何她能记住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路。 因为这一切都出自她的手。 皇后指了指石壁:“姑娘,有些事情你过会儿会明白的,我们现在需要打开这面石壁。” 她依旧端着笑。 石壁 上燃着的火焰有灵力加持越燃越大,白松点缀的画也越发明显。 皇后道:“姑娘可能看出我们如今在哪里?” “这……不知。” 他们沿着地道走了一晚,早已不知道走到琴溪山庄的哪里了。 皇后无奈轻笑,抬手在石壁上勾勾画画,最终落在了一处地方。 望月台。 “我们在这里。” 云念下意识反驳:“不可能,我们便是从望月台附近出发的,走了这么久……” 不,不对。 他们是走了很久。 但中间走了不少岔路,弯弯绕绕的地道模糊感官,谁知道是不是走回去了? 皇后拉着云念退后几步:“三十年前我设计这地道之时,特意在望月台下打造了这宫殿,从这里可以上望月台,从望月台也可以下来。” 云念抓住了关键词:“皇后的意思是,石壁后面可以通向望月台?” “对。” 云念心下一喜。 这感情好啊,他们正愁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皇后站着不动,仰首望向燃着烈火的石壁:“等这灵火染尽,日光照到正轨,这石壁便能打开。” 火光将寒凉的地道照热几分,温度迅速升高,白松绘出的画越发明显,色彩浓郁到极点之时,灵火毫无预兆,在一刹那熄灭。 点点荧光似有生命般沿着石画游走,万千条灵线交际汇聚,最终交点在一点。 皇后方才指的地方。 望月台。 光亮大作,皇后摘下手中的玉镯,无形的力量托举着那玉镯飘向虚空,停在望月台的位置。 牢牢贴合在上面。 石壁转动,向后推进,阴冷的气息迎面而来。 皇后率先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上前去,云念正要喊谢卿礼带上徐从霄,便见着少年下颌微抬,目光全在石画之上。 他看的很专注,碎发遮挡在眼前,轮廓模糊不清,看不出丝毫情绪。 “师弟?” 谢卿礼看过来。 “你怎么了?”云念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这石画,也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这石画有什么问题吗?” 谢卿礼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很漂亮。”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云念算是了解他的,自然是能听出来他隐瞒了些什么。 她看着少年回身背起了一无所知的徐从霄,又踱步来到她身边:“师姐,走吧,皇后已经进去了。” 清淡的竹香一闪而过,云念尚未应声,他便已经走了进去,步履依旧稳健看不出来一点异样。 少年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 云念提着衣裙跟了上去。 刚进入石室,云念的脚步顿住,足底似踩上极北之境,寒意顺着一股涌上头皮。 这里面……很冷。 只在瞬息之间,她的眼睫和眉毛上便凝结出了一 片白霜。 明明才不到十月,这里的温度却比之寒冬腊月还要低上许多。 她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云念皱了皱眉,下意识搓了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双臂。 谢卿礼将徐从霄搁置在一角并未管他,而是回身来到云念身边。 垂下的手被他拉起,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细细圈着什么。 薄唇翕动,谢卿礼默念法决,泛着金光的符篆便隐入了云念经脉,寒意在一瞬间被驱散,只剩下如火般的温暖。 “师姐,这里面冷。” 他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纵使是在这么诡异的地方。 云念反手摸了摸他的手,也是冰凉似寒霜,她给他的灵丝绳还挂在腕间,即使她往里融了灵火珠,他的体温也依旧是这般低。 “你自己也加个吧。” 礼尚往来,云念反手也给他加了个,即使知道没什么用,但也想让他多少能好受一些。 谢卿礼蜷了蜷掌心,收回了手:“嗯。” 徐从霄被安放在角落里,他此刻还在昏迷状态,有缚灵绳捆着也不必担心他待会儿醒来后在背后捅刀。 皇后站在几层冰阶上。 她的身前是张冰床,晶莹剔透,在幽暗的石室内发着微弱的荧光。 皇后的神情很奇怪,从云念这里可以看到她的眼泪断了线般落下,一滴滴砸在冰床上,又沿着壁面滚落在地。 她在看冰床上躺着的人。 一身锦服,五官算不上出色,但气质儒雅,实乃谦谦君子。 他安然闭目,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做了什么愉悦的梦。 皇后抖着手隔着虚空触碰他的侧脸:“安之……” 是太子沈之砚。 在世人看来,皇后是死了二十五年的。 实际上她在许多年前便有了意识,那般疼爱孩子的她是如何在一个玉镯中过了这么多年的。 爱子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安之啊……” 她微俯下身,离冰床上的人很近。 目光缱绻流连,像是要将这些年缺的都补回来一般。 冰床上的青年与彼时缩在她怀中涂了她满脸口水的孩子渐渐重叠,纵使五官长开看不出来太多相似之处,纵使两人二十五年都未见过面,她也能一眼认出。 这就是沈之砚。 是她的孩子。 皇后眼角殷红,哽着喉咙,半伏的脊背颤抖,眼泪随着她的动作肆无忌惮砸下来。 好似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思念都哭出来。 她的哭声回荡在幽静密闭的石室,一声声一阵阵,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谢卿礼安静望着他们,垂下的衣袖却被人拽了拽。 他侧首看去,云念仰着头道:“师弟,太子也是你的亲人。” 太子是皇后的孩子,那就是谢卿礼的表哥。 “所以师弟,你并不是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你还有亲人。” 谢卿礼眼里一片风轻云淡。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衣袖被云念拽着,从他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睛很大。 她说太子是他的亲人。 谢卿礼对沈之砚的生死并不关心,当初在傀儡师的老巢内之所以没有丢下他,也只是看在他是程念清孩子的份上顺带捎了他一程。 但对着云念希冀的眼神,谢卿礼还是点了点头。 “嗯。”他说:“师姐也是。” 云念弯眼:“还有师父,师兄,师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谢卿礼的心很安静,她实在太温暖了,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让他想要牢牢抓住她这个太阳。 谢卿礼没说话,耳边是皇后的啜泣,两人安静并肩站着,等待皇后平稳情绪。 皇后并未哭太久,知道事态紧急很快平复好自己的情绪。 她别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皮肤惨败眼眶却通红,瞧着有些诡异。 “阿礼,云姑娘,你们过来。” 等到两人走上前之后,皇后指着沈之砚道:“能帮我将安之抬起来吗?我拖不动他。” 谢卿礼动作很快,皇后的话刚落地,他便一言不发闷头将沈之砚揽了起来。 兴许是顾及着皇后在这里,谢卿礼的动作很轻,并未如之前那般拽着沈之砚粗鲁地将他拖拽起来。 冰床上的人被抬走后,整个冰面便露了出来。 皇后道:“通往望月台的通道阵法就在这下面,从这里就能上去,从上面也能下来。” 论阵法的话在场没有人比云念更懂。 她俯身仔细看了眼,很快便认出来这阵法是何。 是个普通的传送阵法,根本不需要破阵。 但是…… 云念仰头环顾着这间石室。 这里有些诡异,太冷了,还夹杂着些莫名的危机感,她进来后浑身不适,脊背一阵发麻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一般。 从刚刚她就有这种感受。 这间石室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可要是真的用灵力去探,却又什么都探不出来,这里除了这个传送通道之外便没有别的灵力波动. 云念问皇后:“这里只有这一间石室吗?当时没有设置什么其他机关?” 皇后摇头:“当年我设计这间石室只是为了储酒,那时我与沈敬感情还好,我们每年会在琴溪山庄住许久,夜晚会在望月台一起赏月饮酒。” 云念又问谢卿礼:“师弟呢,有察觉出别的东西吗?” 谢卿礼放出灵力。 不过瞬息后他摇摇头:“没有。” 一向沉默的系统也忍不住开口:【你在怀疑什么?】 “我就是有点心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明明一路走来都颇为顺利,除 了遇见徐从霄之外,他们根本没有别的危险。 但走进这间石室的一刹那,云念的心却总是提着放不下来。 她环视着周围,可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这里只有一张冰床和他们几个大活人。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男主都说没有什么危险了。】 云念没应声。 连谢卿礼修为这么高的人都觉察不出什么,难道真是她太敏感了? 她总觉得这不像间石室。 更像是个深渊。 而他们无知无觉走了进来。 “师姐,别担心。”少年淡声安抚她。 他的目光依旧安宁,始终跟在她身侧。 云念稍微安心了些。 有谢卿礼在身边,她总归是能安心些,好像他在身边时无论再难的事情都能解决。 云念松了口气:“兴许是我太敏感了。” 皇后却在此刻开口:“天罡万古阵现在还在,若开启后,你们或许会没有反击之力,所以我们不能等他们出手。” 她抬眼看过来:“从这里出去,沈敬现在就在望月台,你去杀了他。” “还有阿玉,阿玉虽然是以人身入妖道,但他当年生剖了自己的心,他的弱点不在心口,在灵宴穴。” “云姑娘去杀沈敬,阿礼去杀阿玉,至于那个人……我不知他何时会出手,总之你们先解决这两人。” 她异常果断,面对两个深爱她一心想要复活她的人,开口却是让他们杀了这两人。 云念觉得皇后就该是这样的人。 永远清醒,永远明辨是非,永远不会被情感冲昏头脑。 皇帝和傀儡师残害了数千条人命,今日本就不能活。 人皇又如何,千年大妖又怎样? 杀了人,就该偿命。 云念了然点头:“好——” “呵。” 几乎是与她同时开口,一声轻笑传来。 声音幽冷,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云念尚未瞧清楚发生了什么,少年动作很快,拔剑便朝来者劈斩而去,剑光呼啸要劈碎来人。 强大的剑光与一人的灵力罩碰撞在一起。 两位大能全力一击,威压不是他们能承受的,但谢卿礼布下了防护罩,将云念皇后包括沈之砚和昏迷的徐从霄一起罩了起来。 谢卿礼挡在云念身前。 云念越过他愕然看向从石室外走来的人。 黑色劲装,闲庭散步地自外步入。 他停下了,刚好侧对着一颗镶嵌的照明珠。 照明珠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浓眉、高鼻、薄唇,硬朗锐利的五官。 “元太傅?” 是元奚。 不,应该叫—— 席玉。 又或者,傀儡师。 他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原先硬朗又平平无奇的五官逐渐虚化,再次浮现 之时已然变成了另一张脸。 是很俊秀的一张脸。 是云念在皇后记忆中见过的人。 他笑盈盈望着皇后,目光缱绻温柔,带着浓重的眷恋。 “阿清。”他开了口,声音颤抖:你醒了。?[(” 皇后脸色很复杂,“阿玉。” 席玉捂住脸,修长的手遮住眼,泪珠从指缝中溢出淌满了下颌。 他勾唇笑了起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 “好久了啊……二十五年了……我等了你二十五年……” 他越笑越大声,身子微微佝偻,肩膀颤抖,活像个疯子。 他们没一人说话。 席玉许是觉得没劲,又笑又哭会儿后抬头看了过来。 他的眼眶通红水润,有些委屈的样子,拉长尾音像在抱怨:“可你好狠心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杀我?” “你要杀我阿清?你怎么可以杀我?” 他说着有些激动,向前走了几步。 一柄长剑出鞘立在他的眼前,剑尖直直对着他的面门。 席玉也不动了,挺直身体负手而立,看向谢卿礼的眼神阴冷如蛇。 “啧,你想杀我?” 谢卿礼只道:“你该死。” “我该死?”席玉又弯起了眼,眉目盈盈笑得愉悦:“你想杀我啊,我倒是想看看你今日要怎么做?” 他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 “谢卿礼,你要不要回头看看?” 他就站在那里,笑意戏谑又恶劣。 仿佛喉口被人扼住,又仿佛一颗心被死死揪紧丢进冰天雪地,寒意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邃,咆哮着要将他拖拽沉入深海。 谢卿礼这才惊觉,他好像没听到身后的呼吸声。 太安静了。 他浑身发寒,明明只是个转身的动作却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僵硬转身。 “师姐……”! 第 42 章 琴溪山庄二十一 谢卿礼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在那一刻连路都不会走,两步并作一步扑上前茫然抱住她,而她就倒在他的怀中。 她死死揪着他的衣领,纤细的手指用力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喘气的声音很急促凌乱。 “师姐,师姐……” 谢卿礼的大脑好似被猛烈撞击,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又刺痛。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她微弱的嘤咛。 那些心底早已被压制许久的心魔蠢蠢欲动想要再次吞噬他,寒意冰封了他的经脉与神智,他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 “师弟……” 他的意识舒尔回来。 他颤着手去揽她:“我在,师姐我在。” 少女细白的脖颈上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它隐藏在肌肤之下,沿着经脉蜿蜒爬行着,凸起扭曲的纹路在云念的脖颈上实在明显。 她很疼,疼的脸色发白,额上面上浸满汗水,整个人汗湿到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谢卿礼不管不顾探入灵力,强硬压迫着深埋在她肌肤之下的东西,一鼓作气便想要碾死它。 在灵力触碰到藏在云念肌肤下作祟的那东西时,她揪着他衣领的手越收越紧,挣扎着要从他怀中起来。 “疼……疼……” 她疼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秀丽的脸上都是汗水。 肌肤下埋藏的东西挣扎的越发剧烈,突起了大块扭动着要破开肌肤,将她的肌肤撑的薄如蝉翼,仿佛瞬息之间便能破开肌肤让她血肉横飞。 谢卿礼离她很近,近到能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生机在迅速流失。 他忽地便收回了手不敢再碰她一点,灵力撤出的那一刻,她颓然倒在他的臂弯之中大口喘着气。 “师姐,师姐……” 谢卿礼的眼睛酸涩刺痛,喉咙堵塞难以呼吸,喊她的声音模糊不清。 云念拼命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听到他在喊她,也知晓自己出了事。 系统在脑海里拼命唤她保持清醒,谢卿礼无措地抱紧她。 她明明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可身体好像无法操控。 她想回答他和系统的话,可张了张嘴,只溢出一句: “疼。” 疼到难以忍受,疼到她觉得自己像是从中被劈开了一般。 神魂被什么东西蚕食着,她拼命调动浑身的灵力和那诡异的东西对抗,可越是反抗便越是疼,越疼便越要反抗。 若她什么都不做,她一定会死的。 云念不想死。 她还有事情没做。 茫然中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五指尖利朝着抱着她的少年而来。 而谢卿礼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对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无知无觉。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在瞬息之间便推开了紧紧抱着她的少 年,从他的怀中滚落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召出听霜替谢卿礼拦下了那致命一击。 谢卿礼反应很快,纵使再过心慌,却也知道现在需要先解决更大的威胁。 他提剑便与傀儡师打在一起,逼着他远离云念这边。 云念知晓谢卿礼不会输,只要他稳住心便一定能赢。 她费力仰头看向身前,冰床旁倒着一人,大红的芙蓉衣裳铺了满地,裙摆妖艳如花,与她温婉的面容实在有些不衬。 她站不起来,撑着双臂朝皇后那里爬去。 她们的距离不远,云念忍着钻心的疼,伸手去抓皇后的手。 她的手太过冰冷,已经完全摸不出一点人的柔软,硬化到与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皇后……” 云念终于来到了她身边,抖着手拂开她的鬓发,对上一双灰暗的眼。 皇后睁着眼,清亮的瞳仁是衰败的暗淡,瞳色也逐渐灰暗起来。 听到云念喊她,她的瞳仁微颤。 皇后动了动唇,云念咬牙一边抵抗着肌肤下疯狂涌动的东西,一边凑到皇后的耳边。 不过一息功夫便能完成的动作,在此刻却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噬魂蛊……云姑娘,是……是噬魂蛊……” “唔。” 云念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东西逆着经脉往她的识海中去,随着它逐渐逼近识海,云念的神魂越来越痛,这实在太过难捱,便是她渡劫之时劫雷劈在身上都不如此刻十分之一。 好像有人在往脑颅里砸着钉子,那只虫子已经快要爬到她的识海。 【云念!噬魂蛊不是好捱的!快运功点住你的穴位,别让它钻进你的识海!】 云念艰难抬手点住自己的穴位,一旦封禁穴位,她的灵力也无法用,与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皇后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云念也没法动。 她仰面躺在地上,身边的皇后侧躺着,不远处是平躺的沈之砚,角落里是靠墙昏迷的徐从霄。 如今这里站着的只有谢卿礼和傀儡师。 耳边是系统不断在与她说着话试图让她保持清醒,夹杂着谢卿礼那边传来的打斗声,他布下的灵力防护罩还在,打斗的的余波传不过来。 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便是再蠢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镯里的移魂阵从一开始就是皇帝故意混淆视线的,他知道以谢卿礼的修为,在见到那玉镯的当场就能察觉出里面的阵法,谢卿礼一定会毁了它。 实际上,皇帝是想要她这具身体。 但皇帝真正的计划是噬魂蛊。 噬魂蛊,苗疆邪佞的蛊术,分为母蛊和子蛊,子蛊在云念体内,会啃食掉她的神魂。 而母蛊在皇后体内,会吸取皇后的神魂后从她的身躯中脱离出来,爬到云念这具身体中,吃掉子蛊,将皇后的神魂带到她的体内。 她到底何时中的蛊 ? 云念想不明白。 她很困,眼皮在打架。 理智告诉她不能睡,睡了就完了。 可身体不听使唤,石室顶部的光落在眼里逐渐模糊,腰间的凤扣一明一灭,听霜在耳边嗡鸣着,蹭着她的肩膀希望她给与回应。 云念什么都做不到。 意识坠入深渊的前一刻,她听到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 “你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云念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闭上眼的那刻,正与席玉打在一起的少年余光瞧见,下手的动作一窒,席玉尖利的五爪瞬间便划破他的胳膊。 白衣被撕烂,深可见骨的伤痕裸露在外,血水涌出染湿了白衣,伤痕出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席玉冷嗤:“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分心?” 谢卿礼向来进退有度,便是心底掀起轩然大波面上也极少有失态之时。 可如今他下颌紧绷,眸色黑的骇人带着戾气,磅礴的灵力卷起凝聚在剑尖,毫不留情下了十足的杀意挥剑而去。 席玉生抗了他这一剑,闷哼一声唇角溢出暗黑的血。 “你真的该死。” 少年高束的马尾被剑意卷起飘荡在身后,紧抿着唇,周身酝酿出一场风暴,宛如从修罗狱中爬出的厉鬼,周身的杀意浓的骇人。 他不给席玉一点反应的机会,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命门也不遮挡,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碎荆在他手中游龙似水,剑锋每一次都精准朝着席玉的灵宴穴而去。 席玉从始至终挂在脸上轻蔑又挑衅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很强,谢卿礼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轻敌了。 席玉咬牙护住自己的命门,冷着脸问:“谢卿礼,我们布了二十五年的局,靠着无数修士的鲜血养着阿清的身体,目的就是为了找具人身让她复活,她的那具身体在逐渐腐败你应该看的出来,若不尽快移魂她活不了几天!” “她是你小姨!我们寻了那么久才寻到一个与你小姨魂印相契的人,云念还悟了剑心,体格强健,是最适合做容器的人!” “你闭嘴!”谢卿礼挥剑过去,剑锋划过席玉的左肩带出汩汩鲜血,“你是什么东西,敢拿我师姐当一个死人的容器?” 有那么一瞬间席玉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 谢卿礼趁这时候又捅了他一剑,险些刺穿他的灵宴穴:“你很惊讶吗,你以为我是什么在乎血亲的人?程念清不早已经死了吗,何谈所谓的复生?” “她死又如何,活又怎样,我眼都不会眨一下。”谢卿礼捅穿席玉的腰腹,握着剑柄狠狠扭转着:“但你今日若敢伤我师姐一根头发,沈之砚、沈敬,包括你——席玉,你们今日都得给她陪葬。” 他抽出剑,将席玉狠狠摔在身后的石壁上。 席玉捂着腰腹的血窟窿单膝跪地,面色毫无血丝,血水成 串滴落。 他抬起头看着提剑朝他走来的少年,少年身量很高,是极尽温润清明的长相。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42 章 琴溪山庄二十一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席玉见过他看向云念的眼神,唇角的笑意柔和,乖巧又温柔。 他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浑身戾气毫无温度的模样。 席玉笑了:“这里的人我只在乎阿清,你以为——” “那我先杀了沈之砚如何?” 少年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手中握着的长剑突然刺出,在虚空中划出簌簌的风声,去往的方向…… 是沈之砚。 “不要!” 席玉毫不顾忌自己的伤,身形一晃扑在了沈之砚身上,碎荆剑从他的右肩穿入将他钉穿。 剑身深入他的身体,一半露在胸前,血水沿着剑尖滴落在沈之砚身上。 他猛烈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花溅开。 “你不是还在意沈之砚吗?” 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上前。 “我一直在想,贵妃到底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何皇帝说贵妃死了,可我们见到的尸身却是假的,我可不认为沈敬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会念着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留贵妃一命,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妃嫔?” “直到我见到了沈之砚。”谢卿礼来到了他身边,冷眼看着席玉身下护着的沈之砚,“噬魂蛊是可以移魂,但需要某种阵法护法,而布下这阵法的关键,便是亲人的心脏。” “沈敬不是让你去抓沈之砚吗,你为何没动手杀他?” 席玉擦去唇角的血,拔出胸口的长剑。 谢卿礼自顾自道:“你不舍得,你不想杀他。” “沈之砚之前与我们说,贵妃很疼他,还经常与他讲皇后的事情,一个根本没见过皇后的人为何会讲这些?明明是养母,却时常与继子说他的生母有多么爱他,这贵妃是闲的吗?” “席玉,你是贵妃,也是元奚,我说的对吗?” 席玉转身仰头望着少年,笑着道:“你很聪明,果然是阿清的外甥。” 谢卿礼面不改色:“你有改变身形与外貌的能力,当年程念清死后,你便化身贵妃来到沈敬身边?” 席玉还在笑:“沈敬这人做皇帝还行,做父亲实在不合格,除了阿清他谁也不在乎,阿清死后他浑浑噩噩天天招魂,再也没见过安之,安之高烧半月他都没去看过,孩子是需要陪的,我自然不舍得阿清的孩子这般受苦。” 谢卿礼:“所以你化身贵妃与沈敬合作,要求是沈敬将沈之砚过继给你,同样,你还有另一个身份,元奚,这个身份既可以教授太子,又可以让你做些后妃不方便做的事情掩人耳目,比如出宫去抓修士,你可以以公事为由。” 席玉:“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谢卿礼勾唇轻笑:“你想要我的心脏是吗?” 席玉冷了脸。 “你不舍得杀沈之砚,也不舍得放弃程念清,但程念清在这 世上的亲人只剩我和沈之砚了,皇帝选择沈之砚是因为那个人要我,他只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但你准备瞒着他们杀了我保下沈之砚,是吗?” 席玉眯了眯眼,撑着胳膊往后一靠颇为闲散的模样:“你们谢家人是真的一个赛一个聪明,你既像你娘,又像了你爹,你爹当年可是天下最杰出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卿礼直接扼住了他的脖子:“我不想与你在这里废话,解蛊的方法是什么?” 他收紧力道,席玉的脸逐渐涨的通红。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说话,只是望着谢卿礼笑。 谢卿礼看了眼倒在不远处的云念。 她就那般躺着,蛊虫已经爬到了她的耳根,在她的耳根处挣扎着试图冲破她封闭的穴位,她已经昏迷,封闭的穴位不知何时便会被蛊虫冲开。 她的痛呼嘤咛还在耳边回绕着。 他这一路来失去了太多人,他拼了命也想留住这最后一人。 他想留住他的师姐。 他只有她了。 谢卿礼呼吸急促,不敢再看她一眼,别过眼阴沉着眸子道:“席玉,解蛊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席玉艰难道:“你真傻,我会与你,会与你说——呃!” 谢卿礼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你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如我杀了沈之砚如何?” 他拽着席玉的衣领将他扔掷在远处,席玉重重摔在地上吐出大口鲜血。 抬眼之际,便见谢卿礼一剑捅穿了沈之砚左胸,只消再偏一点便能直接划破沈之砚的心脏。 席玉怒吼:“不要!他是你表哥!” 谢卿礼握着剑柄下压,沈之砚的伤口越来越大。 少年风轻云淡:“我连程念清的生死都不在乎,会在乎沈之砚一个所谓的表哥?他身上流着沈敬的一半血呢。” “你在乎,你怎么可能不在乎?”席玉红着眼道:“你们谢家人是一脉相承的嘴硬心软,实际最重情分,当年阿清为了程家人嫁给了沈敬,你这些年满江湖查当年那些事情,不也是为了替你们谢家人报仇?” “南泗城那些坟头前每年都会多上纸钱和果盘,不是你去拜祭的吗,你冒着被那人发现的风险也要去拜祭他们。” “你拜入玄渺剑宗是为什么,你还在查那件事不是吗?你参加翠竹渡一是为了那柄剑,更大一方面,不是想要扬名,让那人主动来找你?” “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引出来他,你只想为了那些人报仇,你明明很在乎他们,你在乎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你在乎程念清。” 席玉站起身:“三年前皇宫遭人闯入,来者修为很高,冲破了一众修士的防护,沈敬险些死在他手上。” 他问:“是你对吗,你想来接走阿清的尸身,将她安葬在谢家祖坟,顺带杀了沈敬替她复仇。” 席玉笑了笑:“谢卿礼,你在乎亲情,你可以为了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小姨独闯皇宫,可以为了去拜祭那些坟头冒着被发 现的风险,你没有你自己想的那般冷漠。 谢卿礼握着碎荆的手没动?,没有继续压剑伤害沈之砚,也没有拔剑救他。 他只是看着席玉,眸底毫无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席玉还在说:“你今日是要救一个只与你认识三个月的人,还是要救你的小姨。” “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放弃安之,只要我们一起合作杀了云念,阿清复活后我会与你一起并肩,届时你我一起一定能杀了那人,你可以平安走出这琴溪山庄,沈敬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缓缓逼近,声音带着引诱:“谢卿礼,一个女人罢了,你以后会遇到比她更漂亮,天赋比她更高,对你比她更好的人,她有什么好的?” “听话,我们一起杀了她救下阿清,和沈敬一起找那人替你们谢家——不,还有柴家、裴家,当年因为那件事死的人有三大家族,整整一万三千人,你不想替他们报仇吗?” “今日便是我们的机会,你的修为是渡劫前期吧,我是大乘后期,沈敬还带了一大批修士来,我们合作今日一定能杀了——谢卿礼!” 他的声音因为惊讶有些尖利。 少年抽出剑,又狠狠捅了沈之砚的腰腹,他拧着剑身看着血水越流越多,笔挺的侧脸看不出神情,周身的气息阴郁。 “我不要。” “仇我自己报,程念清今日会死,你也会死,沈敬也会,包括那人,你们都会死。”他抬眼,照明珠的光将少年的脸映衬的晦暗不明:“但我师姐会活。” 席玉怒骂:“你怎如此糊涂!那是你小姨——” “阿礼……” 微弱的呢喃在身后传来。 谢卿礼脊背一僵,拧着剑柄的手忽地便不动了,像是做错事被长辈发现的孩子,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皇后依旧躺在地上,目光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向少年的背影。 她没有管被谢卿礼捅了几剑的沈之砚,没有因此跟谢卿礼生气。 她的声音很温柔:“阿礼……噬魂蛊的母蛊在我体内……我知道怎么解,你杀了我,云姑娘体内的子蛊就会死……” “阿清!闭嘴!” 谢卿礼眨了眨眼,僵硬回头看来。 席玉几步上前便要来夺皇后,却被谢卿礼的威压逼到寸步难行,只能跪地看着谢卿礼转身望向倒地的皇后。 “谢卿礼,谢卿礼!那是你小姨,你不能这般做!” “谢卿礼!” 少年并没有理会他。 他垂首看着皇后。 皇后站不起来,因为母蛊在吸取她的神魂,她浑身无力,连自戕的力气都没。 她还是在笑:“阿礼,没关系的……就当帮小姨一次,好吗?” “小姨很疼……小姨心也疼,身也疼,好疼啊……你帮帮小姨好吗……” “小姨不想安之死……也不想你死……小姨想让你和云姑娘长相厮守……云姑娘也很喜欢我们阿礼,她 有些迟钝,但迟早会明白的……阿礼会有自己的家庭,可以生活的很好……” 少年的眼底渐渐晕起水光。 他拔出碎荆,鲜血呈直线迸溅在他的侧脸,星星点点犹如雪地红梅。 他提剑朝皇后走去,步伐虽然缓慢却逐渐坚定,每走一步都是在坚定自己的心。 皇后笑着夸赞:“阿礼很好……就这么做,来杀了小姨……” 谢卿礼抬起了剑。 席玉目呲俱裂:“谢卿礼!!!” “阿礼,帮帮小姨吧……” 一滴泪珠自少年眼眶坠落。 碎荆剑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朝皇后逼去,皇后并未闭眼,笑着看剑尖往自己的心口去。 这一生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循环,她以为自己会舍不得这唯一的孩子,可直到这一刻真正到来,脑海里留下的不是与沈敬感情尚好之时,也不是沈之砚喊她阿娘的时候。 最想留下的,是当年阿姐带着爹娘来程家看她。 她的生父生母,养父养母,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阿姐挽着她的手笑着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剑修,修为是当今的天下第一,两家在商议婚事。 程家爹娘与谢家两位当家其乐融融喝酒言欢。 泪珠淌过鼻梁,顺着眼角落下。 她在这一刻没有一丝害怕,一颗心平静沉寂。 这么多年了,这些事情终于要结束了,她在乎的人都没了,她也想下去与他们再喝一次酒。 她还没见过阿姐的夫君,说不定还能见一面,她也想见见能让阿姐倾心,年纪轻轻便成了天下第一的剑修是什么模样。 好歹死前,还有个亲人陪着她。 皇后喃喃:“阿礼啊……” 剑身划破皇后的衣衫,只消一步便能刺穿她的心窝。 铮—— 一柄赤红的剑自侧后方飞速朝他的心口驶来。 剑意磅礴纯粹,强大到他布下的防护罩瞬间便化为一滩醴粉。 谢卿礼回身横剑挡之。 迫人的剑意压着他后退,炸起的灵力将周围的石壁崩出道道裂纹。 席玉找准机会飞身上前,一手揽起程念清,一手捞起沈之砚。 他低声厉喝:“将徐从霄解开!” 来者掩在面具之下的唇微勾,头也没回,便见捆着徐从霄的缚灵绳断裂。 他轻飘飘喊了句:“还要睡吗,该办事了。” 徐从霄忽然睁眼,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挺直立起。 “带上云念走。” 徐从霄速度很快,将云念抗在肩上跟着席玉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师姐!” 谢卿礼抽剑便要去追,脚步刚迈开一步,赤红的剑朝他的面门逼来。 来者修为很高,两柄名剑相撞的一刹那,整间石室嗡嗡作响欲要倒塌。 他穿着一身兜帽,从上到下裹住身子, 只能瞧出来身量很高,面具下是琉璃色的眸子?[(,苍白的薄唇,瘦削的下颌。 他的声音很好听,拉长尾音道:“谢卿礼,你可让我好找啊。” 少年的眼在一瞬间暗红,捏着碎荆的手用力至骨节作响。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吐出:“是你。” 他挥剑而去,兜帽人轻松应对。 “十年不见你已经渡劫了啊,真厉害,我明明废了你的经脉,你竟然能在十年内重塑,从练气修炼至渡劫?可真是让人嫉妒呢。” 谢卿礼没说话,一招一式带了十足的杀意,清浅的眸子越来越红,神态已经明显不对。 来者挑眉:“原来你修了杀戮道啊,当年你爹可是仙门中的天下第一,他那般正直的人竟然生了一个修杀戮邪道的孩子,你不怕他泉下有知气活啊。” “滚!闭嘴!” “你急着杀我去救你那师姐?我真是搞不懂你,浪费了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在那一个无用的破镜子上,为了保护那小姑娘不惜给自己下自缚咒,你如今重伤未愈,灵力消耗太多,如何杀我?” 他终于从一开始的防御主动出手。 赤红的剑上剑光大闪,少年的剑砍在上面,迸溅的灵力在一瞬间扩大,将他重重击飞摔在石壁上。 少年撑剑单膝跪地,血丝自唇角溢出。 来者提剑晃晃悠悠走来:“小崽子,沈敬去开天罡万古阵了,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谢卿礼擦去唇角的血,忽然便笑了。 白衣快出残影,碎荆剑意汹涌。 他劈剑而下,弯了弯眼: “那你来试试,今日我们谁生谁死?” *** 云念的头很疼。 她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她尝试喊了句系统:“你在吗?” 系统依旧未曾应声。 这场景与当时她进入玉镯幻境时如出一辙。 所以是她的魂被拘走了,并不是身体出现在了这里,否则系统一定会回应她。 昏迷前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腰间的凤扣忽然发出盈盈微光,光亮幻化出透明的银蝶,轻盈震动双翅在她面前舞动。 随后离开她向前飞去。 云念没去细想这是什么东西,她抬步便跟了上去。 这银蝶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的每一声呼吸声、脚步声、衣物的摩挲声。 她走了许久,银蝶逐渐虚化,灵力似乎要耗尽。 远处有隐隐光亮出现。 云念提着衣裙奔跑而去,越跑越快。 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直到脚步停下。 云念呆滞站在原地,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一切。 两边的石柱参天,一眼望不到顶,也不知究竟有多高,柱身上刻着繁琐恢宏的浮雕,金光在其上流转。 两条几乎堪比她小腿粗壮的锁链自石柱顶端伸出,延伸至…… 跪着的那人身上。 穿过他的肩胛骨。 那人垂着头并未束发。 他的上半身光裸,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被锁链穿过的伤口处血迹早已干涸,透着陈年的暗黑。 云念喉口一阵干涩。 锁链微微动了动,带起的银铃声打破了寂静,分外清晰。 垂着头的人抬起了头。 乌发散开,露出其下一张熟悉的脸。 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满不正经的模样。 “你们可真不让老祖宗我省心,怎么又遇到险境了。” 云念的唇瓣翕动好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裴凌前辈……”! 第 43 章 琴溪山庄二十二 眼前的人是裴凌。 怎么会是裴凌呢? 其实只不过两月未见,两月前他们还在翠竹渡见过一次。 但时间好像冲刷了些关于裴凌的记忆,他变得很陌生。 记忆中的裴凌是骄傲恣意又有些吊儿L郎当,丝毫不像个长辈,更像是个无聊喜欢捉弄晚辈的人。 可他如今裸着上半身,双膝跪在地上,两条堪比云念小腿粗的锁链自他的肩胛骨穿过,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血迹斑驳,他微微动作便带动锁链晃动,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便往外汩汩渗着血。 鲜血顺着上身流下,越过清晰的腰线和腹肌,落入深黑的锦裤。 有些滴落在地溅开变成一朵朵血花。 四周都是虚妄的黑暗,只有裴凌头顶上方有些光亮。 “你看什么,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我已有家室,我很爱我的夫人,我们是不可能的。” 裴凌戏谑的声音回响,依旧是他说话的调调,满不正经一点不像个祖宗辈的人。 他在缓和气氛,可云念却并未觉得好笑,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裴凌。 三千年前的剑道鼻祖,不足一百岁便入渡劫,一人创立休宁城裴家的人,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乌发凌乱披散,衣衫不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不知是哪里的地方,身上两根铁链时刻折磨着他。 他被关了多久? 裴凌见云念不理会他,颇为不满意地撇了撇嘴:“怎么这般没礼貌,你师父是这般教你的吗?” 胸膛前淌满了鲜血,裴凌嫌弃地皱眉看了眼,默默催动灵力将那些鲜血去除,周身又是干净整洁如初见那般。 “前辈。” 云念喊了他一句。 裴凌懒懒散散应了声:“怎么了,想起来跟你祖宗说话了?” 若是以往云念定是忍不住要与他顶嘴的,但如今面对这般颓然的裴凌,那些拌嘴的话说不出一句。 最终只化为一句:“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裴凌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他如今是跪着的模样,那些锁链好像很沉,压得他站不起来。 云念站着,他便只能仰着头看她。 裴凌叹气:“嗯……可能也许大概莫名其妙就成了现在这样吧。” 他说了一句废话,云念听了一句废话。 他这般态度云念便知道他是不会说实话的,无论她再怎么问他都不会说。 她也不强求,只道:“你把我拉进来是作甚?” 裴凌笑道:“你们太狼狈了,我这当祖宗的觉得有些丢人,自然得想办法帮帮你们。” 云念:“你为何能看到我们经历的事情。” 裴凌笑嘻嘻:“嘿嘿,因为我厉害啊。” 云念白了他一眼。 他估计又是死也不张嘴,她也不是很想知道,左右裴凌对他们没有坏心。 裴凌却在此时看了眼云念腰间坠着的凤扣,低声呢喃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玉。” 云念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凤扣一直戴在她的腰间,垂下的流苏微微飘扬,玉质剔透晶莹一眼便能看出材质的上乘,顶上的光打在凤扣上,里面似乎有道道流纹。 裴凌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小子竟然还真将凤扣给你了。” 云念问:“前辈知道这龙凤扣?” 裴凌:“当然知晓,这玉是我三千年前送给谢家老祖的,但那谢小子不识货,将它收进了家库中一直未用,没想到传到谢家这一任门主竟将它翻出来了,还看出来了这是墨翡玉将其送给了自己刚出生的二女。” 说到这里他问:“云念,你可知道龙凤扣的寓意?” 云念挑眉:“不就是一块玉吗?” 裴凌笑得慈祥,声线格外和蔼感慨道:“你的脑子是真的不太行。” 云念:“?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裴凌:“云念,墨翡玉这般珍贵的东西,你以为谢卿礼为何送你,那可是他阿娘给的东西。” 云念:“……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凌:“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小子实在不容易。” 云念:“这世道谁容易啊?能活一天已经很牛掰了好吗?” 裴凌认真点头:“嗯,你说得对。” 云念:“……” 不是,她为什么又莫名其妙跟裴凌顶起嘴了! 云念果断岔开话题:“前辈把我弄进来不是与我闲聊这些闲话的吧?我也没有功夫在这里与你说这些,如今我师弟还在外面,师兄和师姐生死不知,我需要去救他们。” 裴凌却仰头问:“可你要如何救他们呢,云念?” 云念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见裴凌又开始说话。 “是凭你能打得过席玉,还是凭你可以杀了囚禁谢卿礼的那人,或者你能在天罡万古阵开启之时有反抗余力?” 裴凌说话很犀利,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但每一句都精准直戳她的心口。 每一句话都让云念无法反驳。 裴凌又问:“你知晓那人的修为吗?” 云念微抿唇瓣:“不知。” “他是渡劫。” 云念恍惚间以为裴凌在骗她。 她下意识反驳:“不可能,这世间的渡劫只会是——” 未说完的话在裴凌的审视中急忙咽回去。 她差点把原书剧情说出去。 “只会是谁?” 云念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没什么,只会是前辈你,你不是天下第一吗?” 这话说的很假,裴凌却并未追根到底。 裴凌:“无论你心底怎么想,那人的修为绝不在渡劫以下,至于前期中期还是后期……我并未与他交手,我不知晓。” 云念也不知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按 照原书剧情,在裴凌飞升之后修真界整整三千年都未出过渡劫修士,直到谢卿礼横空出世,十年内便修成了第一迈入渡劫。 这是他这个男主的光环,在《碎荆》这本书中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强。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可事实上,如今不仅有渡劫,还一出就是两个,一个渡劫后期修士被困在这世间不知哪里,一个幕后反派不知是渡劫几期。 “谢卿礼也是渡劫。” 裴凌冷不丁来了一句。 他的话给了云念重重一击。 “……你说什么?” “我说,你那小师弟,温柔乖巧又好看、柔弱善良不能自理、需要你时刻关爱呵护的少年郎,是个渡劫修士。” 云念回驳:“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裴凌问,“他在翠竹渡中的表现你没见过吗?他平时的修为你不清楚吗?你不知道他很强吗?” 云念当然知道谢卿礼很强。 他在傀儡师老巢处挥出那堪比扶潭真人的一剑,他在琴溪山庄中的运筹帷幄。 云念以为谢卿礼是个大乘。 大乘虽然和渡劫只差了一个大境界,但实力天差地别,要迈入渡劫不是轻松的事情,光是那雷劫便劈死了无数大乘后期修士,否则修真界也不至于这三千年来都没再出过一个渡劫。 一个渡劫打十个大乘后期修士都不是问题,相当于谢卿礼一人可以杀掉十个扶潭真人。 他怎么可能这么强? 谢卿礼明明是十年后才步入渡劫的,他如今不过才十七岁。 可现在,无论是谢卿礼的家仇,裴凌的出现,琴溪山庄发生的事情,都是原书中没有写过的事情,而她从始至终都在脱离原书剧情。 这已经是个新的故事了。 云念心里五味杂陈。 裴凌又说:“但即使是谢卿礼,也不一定打得过那人,你知道那人想干什么吗?” 云念摇头:“不知。” 裴凌:“他想做的事情便是我看到的天命,我无法说出来,因此只能想办法让你们去阻止。” “云念,我放弃追寻了百年的大道,落得个如今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我等了你们很久。” “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所以,你必须给我振作起来,阻止接下来的一切。” 他仰着头,少女的身后是虚无的黑暗,只有他这里有一些光亮映在她的脸上。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她在看他。 他也在看她。 她沉默了很久,裴凌很有耐心并未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久到他听到一声长长的呼气。 “师兄的计划失败了是吗?天罡万古阵会开启,我们都是剑修,在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中根本无法反抗,否则当年前辈也不会耗费将近十年烧干净所有关于天罡万古阵的记载。” “这阵法便是连谢卿礼都没有办法应对,即使他是渡劫,所以前辈把我的魂 拘了过来,想让我去解决这天罡万古阵?” 裴凌挑眉:“你这时候倒是聪明了。” 他直起身懒懒散散,因为他的动作牵起锁链又是一阵晃动,鲜血又冒了出来,他非常有耐心地重新施展灵力去除。 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重复了多少回。 只能被困在这里干这种枯燥又无趣的事情。 云念没有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凌忍不住开口:“云念,你害怕自己做不到吗,是不是觉得我强人所难,你不过是个元婴修士,修行才五年,可我偏要将救世的重担压在你身上,给你施加你本不该承受的压力?” “那你想看你师弟死吗?若今日你们没办法破了天罡万古阵,他会死,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这个答案。” “你知道我为何不把谢卿礼的魂拘来让他去做这件事,明明他才是渡劫修士,是除了我以外唯一可以与那人对打的人。” 裴凌面无表情,声线忽然低沉:“因为你师弟修的是杀戮道,他的道注定鲜血淋漓,道心不净,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 云念忽然便抬起了头。 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裴凌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师弟修的是杀戮道。” “……你说什么?” “谢卿礼修的是杀戮道,道心不纯,他的道踩在鲜血与白骨上,他的道不是济世救民,我要教的东西他永远不可能领悟。” 裴凌望着云念。 小姑娘似乎被吓到了,六神无主看起来格外慌乱,神色变得很难看,呼吸声逐渐粗重低沉。 她好像真的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她摇着头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啊……他是谢卿礼啊,他是谢卿礼啊……” 他是男主,他是《碎荆》这本大男主中的主人公,他是温柔善良心向大道的主角。 他怎么可能修杀戮道? “谢卿礼又怎样?”裴凌皱眉:“云念,他当年只有四岁,被废了浑身的经脉,你以为他逃出来后是如何在十年内重塑经脉步入渡劫?便是我也没有这般天赋。” “重塑经脉,需要摧毁道心,另择大道。” 锁链晃动的声音敲击在云念的心头上。 “谢卿礼逃出来后,亲自毁了自己的一颗道心,修行杀戮道重塑经脉,选了世人眼中邪佞罪恶的大道,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以自毁的方式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的杀心足够强大,强大到他在杀戮一道上可谓是天赋出众,一月练气,三月筑基,半年金丹,两年元婴,三年化神,紧接着大乘,总共用了十年便入了渡劫。” “他经历的事情远比你想的恐怖,他的杀心也远比你以为的强大。” 云念的耳畔嗡嗡作响,那些先前一直存有疑虑的事情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谢卿礼在碎荆剑境中的状态那般不对劲,为什么他俨然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 。 因为他修杀戮道。 杀戮道会逐渐蚕食掉他的人性,消除掉他所有美好的记忆,只余下最痛苦的回忆一遍遍折磨着他增强他的杀心。 他会不认识扶潭真人,不认识江昭,不认识她。 他们在他眼中,是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是阻碍他复仇的人,是想杀他的人。 是他恨的人。 她面对的谢卿礼是笑盈盈喊她师姐,会伏低姿态将侧脸贴于她掌心的少年。 可会不会有一天,碎荆的剑尖会指向她的面门。 他会说:你该死。 云念的脸上一阵冰凉。 她茫然伸手去探,触碰到一串湿润与冰凉。 她流泪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裴凌的话传入耳中像道惊雷炸开,轰的她大脑混混沌沌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我要怎么做……前辈,我要怎么做。” 她无措地想要问裴凌寻到解决的方法。 裴凌压低声线:谢卿礼无法弃了此道,你能做的只有在他入魔之时唤醒他,而如今,他需要你。⒏_[(” “他和那人在打斗,那人不是正派的人,一旦看出来他修杀戮道,必然会想尽办法勾出他的心魔,令他丧失神智后找机会抓走他,若这一次谢卿礼再被抓走,兴许会再一次被废掉浑身的经脉。” 云念连忙上前:“前辈要我怎么做?” 她想去触碰裴凌,却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一步也不能前进。 “你碰不到我的,别白费力气了。” “前辈……” “云念,当初你悟的剑心是什么?” 云念的神情肃重:“成为强者,保护想保护的人。” “那你觉得你现在很强吗?” 云念语塞。 若说强,她也确实强,修行五年便能悟了剑心步入元婴,达到了别人几十年才能有的境界。 但比起那些真正的大能,比如裴凌、扶潭真人、谢卿礼、傀儡师,更甚至是那兜帽人,她弱小到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她不是强者。 裴凌腰身笔直,纵使跪着气势也不弱半分,乌发虽然披散,但天下第一剑修周身的威严逼人。 他看出来了云念心底的答案。 他的声音冷冽,在寂静的四周分外清晰。 “你是剑修,真正的剑修能抽刀断弱水,一剑劈蛮荒,我十五岁悟剑心,此后持剑心境明澈,我知晓手中的剑不为自己,而为除尽天下不平事,斩尽魍魉精魅,创万世太平。” “因此我放弃大道在此驻留等待你们到来,纵使被困于虚无遭到天谴,每每握剑,此志仍不悔。” 裴凌的话音刚落,滔天的威压迫来卷起云念的乌发飞舞,衣袍猎猎作响。 她下意识横臂挡之,被吹的脚步不稳后退几步。 凛然的风挂在脸上像是刀割,强大的剑意压迫在心头上,让她忍不住想要 臣服。 云念努力睁眼去看。 裴凌的乌发在身后飞舞,狂风卷起两侧的锁链叮叮当当?[(,他的上半身已经全是鲜血。 他虽然跪着,硬朗的面容并不如之前那般不正经。 他安静地看着她,点漆般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 而他的身后—— 足以遮蔽天日的剑身浮现,剑身呈暗淡的蓝色,却流转着耀眼的红光,古朴神秘的经文在剑身上蜿蜒,剑意骇人到她的心尖都在抖。 云念说不出话。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唯一能做的只有仰首望着眼前的一切。 不同于谢卿礼在傀儡师老巢外幻化出的剑影,那时的剑影是虚化的,只是剑意凝聚出来的影子。 可裴凌身后的剑,是真实的剑。 是一柄真的剑。 但他明明没有带剑。 裴凌却在此刻开口唤回了她的意识: “这是我的本命剑,名唤长风。” 云念只是望着他身后的那柄威风凛凛的剑。 长风。 剑道鼻祖的本命剑,一剑撼动四海八荒,三千年前裴凌曾用这柄剑逼魔域千万大军退避至极北魔渊,划开天之一线将妖域拦截在东境,护修真界三千年的太平,三千年再无战事。 裴凌声线清冷:“云念,你很惊讶吗,我明明没有带本命剑,为何长风会出现在这里?” 她确实想不明白为何长风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没有剑,为何会凭空变出来一柄剑? “这是我的剑心凝聚出的剑。”裴凌顿了顿,又反问:“那你呢,没有剑难道你就不是剑修了?” 云念下意识反驳:“当然不是。” 没有剑,她的道是剑道,她依旧是剑修。 裴凌问:“那你害怕什么天罡万古阵?” 云念语塞。 裴凌歪了歪头:“天罡万古阵可以压制剑修手中的剑,尤其是听霜和碎荆这种开了灵智的剑,会下意识畏惧无法迎战。” “这种时候,你还要用剑吗?” 云念好似被打了一掌,思绪忽然便清明起来。 这种时候还要用剑吗? 天罡万古阵开启已经是既定的事,她改变不了。 这种压制天下名剑的剑阵,会令本命剑畏惧,遏制它们的力量,从而让身为主人的剑修也下意识心生恐慌无法迎战。 这时候她要用剑吗? 用一把畏惧敌人无法作战的剑。 结局一定是必输。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忽然散开,这些天来因为天罡万古阵的恐慌一瞬间烟消云散。 裴凌黑沉沉的眼与她对望。 云念在他的目光下,低声喃喃:“不,这时候我不能用剑。” 裴凌追问:“可你是剑修,不用剑,又如何迎敌呢?” 云念的目光落在裴凌身后 的剑身上。 眸光越来越亮。 她望着它,看着它。 敬仰着它,逐渐理解了它。 “我是剑修,但大道由心而生,我的剑道也在我的心中,我的剑心又反过来指引着我走向大道。” “我不用剑,只要有剑心,我仍旧是剑修。” 没有剑又怎样? 她还有剑心。 裴凌的剑心可以凝聚出本命剑。 那她为何不可以? 倘若天罡万古阵会压制她的本命剑,那她便弃了它。 手中无剑就是没有力量吗? 并不是。 她的心中有剑。 只要剑心无比坚固,只要剑心清楚明晰,只要执剑的目的坚定。 到处都是她的剑。 裴凌的剑心是济世救民,除尽天下魍魉,此志坚定不可撼动,因此他即使没有剑也能凝聚出剑身。 她的剑心是守护身边的人,她没有拯救苍生的大志向,她只想救自己的小家。 而对她最重要的人—— 江昭,苏楹,谢卿礼,他们都在琴溪山庄。 她不想他们死。 她拼了命也想留住他们。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想带他们回家。 “前辈,我好像明白了。” 裴凌笑得恣意,眼眸弯起开怀大笑。 “谢卿礼的剑心不坚固,江昭尚未悟剑心,苏楹弃了剑道,你是唯一可以破了今日之局的人。”裴凌道:“所以云念,现在闭眼。” 云念盘腿坐在地上,她与跪在地上的裴凌正对,裴凌冲她点了点头。 她闭上眼,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 虚妄的黑暗之中,点点荧光在眼前浮现,逐渐拉长变大,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一柄银白的长剑伫立在虚空,剑身上似有寒霜覆盖,剑柄细长,剑意温和清透。 它的身体虚化,尚未凝结成实体。 裴凌的声音传来:“云念,今日我来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剑道大能。” “你且听好了,不用剑,你依然可以救想救的人。”! 第 44 章 琴溪山庄二十三 剑锋凛然呼呼作响,声势骇人,又是一剑劈向少年的肩膀。 鲜血顺着刀口涌出晕染在白衣之上,白与红的对比刺目,谢卿礼侧首看了眼肩上的伤,神情平淡毫无反应,仿佛浑身是伤的不是自己一般。 面前戴着兜帽的人脚下滴着鲜血,紧紧捂着腹部,血水从指缝中溢出慢慢扩散,面具下的薄唇泛白。 他受了伤,却比少年的伤要轻。 比起他,谢卿礼面色苍白如纸,大量失血令他元气大伤,过度使用杀戮道带来的后果严重,少年的眉和长睫上凝满了冰霜,整个人像是从漫天大雪中走来披了满身霜花。 他的白衣遍布刀口,每一道伤都深可见骨,伤口处还往外冒着诡异的黑雾。 戴着兜帽的人勾了勾唇:“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往的你可是被我踩在脚下都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天赋果然是随了你那天下第一的爹,随便修炼修炼都能比上旁人几百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谢卿礼面无表情:“你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不要脸,除了下毒还会干什么?” 黑雾不断从他的伤口中扩散出来,任凭他如何用灵力堵塞都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血水流出染红了他的白衣,粘腻的血浆贴在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恶心。 “我不该跟你废话的,你真的很碍眼。” 少年提剑迎上前去,又与兜帽人打在一起。 在两位剑道大能的威压震慑下,周围的石壁上已经爬满裂纹,整间石室不断摇晃震动着,只要再有最后一击这里便会倒塌将两人掩埋。 “谢卿礼,你这么急着杀我是为了去救那小姑娘?唔,云念,是叫这个名字吧,名字还挺好听。” “闭嘴!”少年的音量忽然加大,“你算什么东西敢提我师姐的名字!” 兜帽人还是不依不饶地挑衅:“提起她你就这么生气啊,看来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她吗,我瞧着她也挺护你的,原来你们是这层关系啊……” 他的尾音拉长意味深远,谢卿礼这般了解他的人立刻便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 少年的眼霎时间暗红,阴冷着声音道:“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今日必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捏碎你的神魂。” 两人在偌大的石室内打斗,彼此下了死手。 唯一的区别便是少年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命门是否暴露,铁了心要尽快杀掉眼前的人。 “你和你爹你娘一样,本来我的计划不会这般顺利的,但你爹你娘,包括你,你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太多软肋。” “闭嘴!” “你爹当年为了护怀着孕的你娘死在生死境,天下第一剑修便这般陨落,至今尸骨都寻不回来。” “滚!不准提他!” “你娘怀着你中了我的毒,为了生下你,她将毒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用半颗金丹保你平安出生,至此修为停留在化神 再未前进一步,最后死在我手中?_[(,她死之前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也不肯说出你的一丝下落,让我找了你一月呢。” 少年的眼睛越来越红:“你该死!” “啧,这么生气啊。”兜帽人轻佻道:“你爹死之前把浑身的修为都渡给你娘,你娘又渡给了当时只是个胎儿的你,否则你以为你为何能十年修至渡劫,你的成功踩在你爹娘的尸身上,他们都是为你而死。” 少年喘着气,命门越露越多,打法已经隐隐失控。 “柴家、裴家、谢家,三大家族因你而灭门,一万三千条人命,其中不乏新出生的婴孩、刚成亲的新婚夫妇、初初为人父母的夫妻,你怎么走在哪里都有人死呢?真是个灾星啊。” “我让你闭嘴!” 谢卿礼飞身上前,剑意凝结成卷纹缠绕在碎荆剑身上。 他身上的杀意越来越浓。 兜帽人横剑挡之,笑意越发深厚:“谢卿礼,你猜云念今日会死吗?” 少年的剑一顿。 来者借机直接捅穿了他的腰腹,拧着剑将血窟窿越搅越大,愉悦又欣赏地看着他的血淅淅沥沥落下。 “席玉应当已经要布阵了,我知道他舍不得沈之砚,但在沈之砚和程念清中,他一定会选程念清,因此云念今日必死。” 少年的呼吸颤抖,瞳仁微微收缩。 “谢卿礼,你可知我们为何会查到云念身上,因为你布下的那通往翠竹渡的阵法,让她进了翠竹渡,遇见了裴凌,觉醒了剑心,拿到了听霜剑,与你一起在仙门扬名。” “沈敬一查,便发现了她与程念清的魂印相契,自然便选择了她啊……”他说,“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让她意外进了翠竹渡,否则沈敬和席玉根本不会注意她。” “你就是个灾星,对你好的人都会死,你留不住他们,你只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灾星。 你就是个灾星。 谢卿礼看不清眼前的人,他赤红的剑在他的腰腹中旋转,绞碎了他的内脏带出殷红潺潺的鲜血。 不知是失血太多还是中毒过深,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脊骨中的东西在作祟,叫嚣着想要冲破他的束缚控制住他,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他想要调动经脉逆行去压制住它。 他浑身都冷,又疼又冷。 那些冷意中夹杂着些莫名的恐慌。 因为他留下的通往翠竹渡的阵法,云念意外闯入了翠竹渡,遇见了裴凌,觉醒了剑心,与他一起扬名。 他明明没有想拉她入这趟浑水的,他从始至终只打算以自己为引。 可为何让她被沈敬和席玉盯上了? 她今日的遭遇都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眼前戴着兜帽的人在狞笑,他的脸逐渐模糊,虚化,破碎。 随后又重建,清晰,变成了另一张脸。 她穿着一身青衫,白嫩的脸上是清丽的五官,明眸皓齿,以往 总是笑盈盈望着他的双眼淌满了泪水。 她的身上都是血,柳眉紧紧拧起。 哭着喊他。 “师弟,我好疼。” “师姐……” 他的眼泪也跟着落下,心疼到无法呼吸,喉咙堵着什么东西,吸气间都是刺骨的痛意。 “师弟,都怪你……我讨厌死你了……” 她委屈又疼痛,眼中带了恨意。 怨怼、痛恨、后悔。 “别这样看我……不要这样看我……师姐,师姐……” 他跌跌撞撞想要上前去抱她,想要留住她,想要求她能不能不要这样看他。 可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剑,她忽然厉声道:“是你害我变成这样,我杀了你!” 她哭着重重刺进他的心口,只消再往左一点便能刺穿他的心窝。 谢卿礼似是没有痛觉,他迎着她的剑上前。 “师姐,你疼吗,你疼吗师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落着泪,喘着气颤抖着身体,张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剑身越来越深入,直到刺穿了他的胸腔,露出来的剑尖往下滴着血。 一身黑色兜帽的人笑着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握剑的手越发深入,压着嗓子还在说:“你是个灾星,我好后悔认识了你……你怎么不去死?” 少年已经失了神智,越走越近,唇瓣颤抖着:“那你杀了我好不好,你别哭,你别哭师姐……” 兜帽人垂下的左手翻起,掌心酝酿出磅礴的灵力,只要他再往前一步便会直接废了他的经脉。 他的眼底笑意浓厚,仿佛看到少年狼狈的模样后是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再往前一步。 再走一步,谢卿礼。 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笑的脸上的面具都在颤抖,十年的寻找就为了今日,他如何能不开心? 输的人永远都会是谢卿礼。 而他,会是永远的赢家。 少年无知无觉来到了他的身前,兜帽人举起了手。 最后一步…… 谢卿礼抬起了脚,兜帽下的唇瓣在翕动抖着。 最后…… 轰—— 有什么东西在身边炸开,头顶的巨石轰然朝他砸下,一抹蓝影飞速闪过,拽着眼前已然入魔的少年迅速后退。 赤红的长剑自少年胸腔内穿出,冰凉的鲜血迸溅在他的脸上。 满屋的巨石在此刻落下,将他轰然掩埋。 “不——” 他怒吼着想要追出去,整间石室彻底倒塌,而身穿蓝衣的女子抱着那白衣少年在最后一刻冲出了石室。 只余他被砸在数不清的巨石下。 苏楹扛着谢卿礼跑着,在石室坍塌的前一刻冲了出来。 她听到了身后不甘的怒吼,也不认为这倒下的巨石能困住他多久。 她停下脚步,染着斑 驳血迹的手在虚空中灵活画着什么。 “万斤顶,现!” 她一连打了几个阵法,灵力消耗太快,确保能困住那人起码一炷香后扛着谢卿礼逃也似的离开。 少年似乎陷入了梦魇,眼角都是泪水,低声喃喃着什么。 苏楹凑近才听出他在喊什么。 “师姐,别哭……别哭……” 苏楹当然知道他喊得是谁。 她忍住剧烈疼痛的心口,费力支撑着少年高大的身形,带着他沿着地道死命跑着。 “谢师弟,云师妹不在这里,你快清醒过来我们去救她!” 谢卿礼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周身浓重的血气已经掩盖住了他身上的竹香。 苏楹满脸泪水,巨大的恐慌已经让她无法保持镇定:“谢师弟,我真的需要你,阿昭重伤濒死,云师妹不知所踪,你醒醒,你帮帮我好吗。” “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云师妹在等你!你说过会保护她的!” 少年喊着:“师姐……别不要我……” 苏楹有些崩溃:“她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她那么喜欢你,她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你知道吗!” “云念不会不要你,无论你在哪里,她都会找到你,她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像是直击灵魂。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谢卿礼的耳畔又回响起了她的话。 手腕上的红绳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微光,沿着他的经脉涌入他的识海,遇到那些作祟的东西后小心地清理着那些东西。 谢卿礼长睫微颤。 眼前满身是血的女子在一瞬间化为一缕飞烟。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脸。 她的眼眸弯起如同月牙,眸光亮如繁星,顶着刺眼的光将一根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谢师弟,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她说话时候像个傲娇的小猫,下颌微扬特别可爱。 随后画面又一转,昏暗幽深的地道内,他靠在她的颈窝,她揽着他的肩。 她说:“因为我们对彼此很重要,所以我们为彼此付出一切是值得的,我永远不会后悔。” 她说过她不会后悔。 她也说过不会不要他。 她不会因为意外被卷入这趟浑水而厌恶憎恨他。 因为他对她很重要。 是那人在骗他。 云念不可能恨他。 苏楹的心口越来越疼,呼气多吸气少,地道中除了两人紊乱的脚步声,只剩下她凌乱粗重的喘息。 灵力在救江昭和谢卿礼时已经用完,她身子骨太弱,扛着谢卿礼这么高大的少年郎越来越吃力。 一炷香已经快到了,她的阵法困不住那人的。 苏楹咬牙,将谢卿礼滑下的头往肩上推了推,正要带着他继续逃跑之时—— 杀意自身后逼近,浑身的汗毛倒立, 全身每一处感官拉响警报。 她下意识压着谢卿礼滚到在地,飞来的长剑越过两人直接钉在身前。 只差一点便能将两人拦腰砍断。 苏楹挣扎着起身。 清脆的脚步声像是踩在心尖,越来越近,地道深处走出来一人,身影被两侧的照明珠拉的很长。 兜帽很长裹住了他全身,只能瞧见挺拔宽广的身形像堵墙一般压下。 “一个病秧子,竟然三番两次耍我,我没有去追你和那小子已经是放你一马了,你竟然还不识相偏要来送死,踏雪峰怎么净出一些不识趣的东西。” 苏楹站不起来,捂着心口将纤细的身形挡在倒地的少年身上。 来者停下了脚步,垂首望着两人: “徐从霄当年也是这般,不自量力想要去救别人,可不照样被我碾碎了识海成了个废人?” 苏楹瞳仁颤抖:“……什么?你见过徐师兄?” 来人不想与她多说,闻言“啧”了一声。 “你们踏雪峰弟子一个两个都不惜命,偏要找死,那我也只能送你们一程了。”他举起剑,剑尖直逼苏楹命门,“我先送你下去等你那好情郎和好师妹。” 赤红的剑朝着他们逼近,苏楹挣扎着趴在谢卿礼身上要替他挡下这一剑。 人之将死,满脑子却都是江昭那小子。 一个能言善辩总喜欢跟云念斗嘴的人,在向她表白心意之时磕磕绊绊连一句话都说不出,还未等到她答应便将玉戒戴在了她的手上。 他梗着脖子红着脸:“我……我会用命去保护你的,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可她还没嫁给他,他们的婚期明明在后年春天。 他们最后的一面,他让她救下师弟师妹。 她什么都没做到。 也没去救下他。 “阿昭,对不起……” 她闭眼等待着疼痛到来。 可什么都没有。 疼痛没有,杀招没有。 周围很安静。 苏楹抖着长睫睁开眼,被她护在身下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 不是血红的眼,也不是满脸泪水陷入梦魇的模样。 他的神情很平淡,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握着苏楹的双臂将她扶起来,动作很轻。 “苏师姐,辛苦了。” 少年的声线很平。 苏楹转过头,这才发现…… 强大的灵力防护罩聚在两人头顶,赤红的剑被牢牢拦在外面。 而那戴着兜帽的人看起来比她还惊愕。 他摇着头:“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有过雷劫,为何会从渡劫前期一跃成为渡劫中期!你的雷劫呢!” 谢卿礼站起身,身上的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呢,不过……你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话 音落下,在苏楹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一闪而过与来者打在一起。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缠斗着,谢卿礼刻意压着那人远离苏楹。 苏楹坐在地上,瞧见谢卿礼狠狠捅了那人一剑,炸起的灵力将头顶上方的地道崩坏,尘土混着碎石落下,上面已经被砸出一方大洞。 日光自洞口照进来,谢卿礼拽着那人的脖颈带着他离开了地道。 苏楹知晓他是怕两人打斗过程中会崩坏地道,云念还不知道在哪里,他担心云念被埋。 这里限制他出手,于是他带着那人离开了地道。 苏楹松了口气,茫然望着从头顶上方透来的光。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雨,雨后天晴当真是这个道理,此时已经傍晚,天边挂着的残阳染红半边天,霞红的云后是尚未落下的圆日。 她听到激烈的打斗声。 那人说谢卿礼如今是渡劫中期。 而谢卿礼不会让云念死的。 苏楹忽然便松了力,浑身疲惫躺在地上。 拇指上的玉戒在落日的映衬下透着微黄。 “阿昭,师弟师妹们不会死了。” 她撑起身,用最后一丝灵力翻身从洞口出了地道。 她没有去管身后打的火热的两人,而是飞奔着朝来时的路跑去。 “阿昭,阿昭,等等我……” *** 粗壮的蛇在地面爬行,花纹各异斑驳刺眼,“嘶嘶”声此起彼伏回响。 地面上摞满了并排放置的人。 他们皆闭着眼,唇色乌紫,脖颈上两个并排的血窟窿。 皇帝站在高台上,身后的内侍婢女们皆垂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他的眼皮微敛,冷漠又淡然地看着下方已经成了蛇窝的空地。 远处打斗的动静实在是大,大到他距离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隐约的震感。 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懒散收回眼,他仰头望着远处的天边,光线越来越暗,圆日隐匿在群山之后只露出一顶。 马上要日落了。 他冷声道:“准备开天罡万古阵。” “是。” 一人应下转身离开。 他看了会儿落日,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原先冷淡的脸上柔情似水,上挑的眼尾弯起,冷硬的五官也好似柔化了些。 他放轻声音:“备好衣物和吃食,阿清要回来了。” “是。” 身后的人齐刷刷行礼。 皇帝呢喃:“阿清啊……” *** 徐从霄将肩上扛着的人扔在地面之上。 紧随其来的席玉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下:“你轻点,那具身体一会儿要给阿清用!” 徐从霄毫无反应,目光落在地面却没有焦点,也不知究竟是在看什么。 席玉将手上捞着的皇后和沈之砚小心放下。 皇后并未闭眼,虽然母蛊 在吸收她的神魂,但她不如云念严重,尚未到昏迷的地步。 她只是不能动。 席玉小心拂开她的碎发,对上她灰蒙蒙的双眼。 他缩了缩手,有些不敢碰她。 “阿清,你别生气。” 皇后脸上并没有笑意,但长得温婉的人,就算冷着脸也难以让人畏惧。 她直勾勾看着席玉,目光疏离毫无温度。 席玉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下意识别过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但阿清,当年你救下我,我发过誓会用命护你,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一次,我会疯——” “你不已经疯了吗?” 皇后轻飘飘打断他的话。 席玉:“……阿清?” 他呆滞转过身来看她。 “席玉,你不已经疯了吗?”皇后道:“你和沈敬两个疯子,难道不是吗?” 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般刻薄的话。 他与她认识那般久,倒是不知道她这么能言善辩。 席玉没说话。 皇后问:“你喜欢我是吗?” 席玉的眼神躲闪。 “可是席玉,我不喜欢你。”皇后很认真,“我从一开始就只拿你当朋友,无论你怎么想,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席玉的喉结微微滚动,眼神是明显的受伤。 皇后还在戳心窝:“我曾经是喜欢沈敬,可如今只有厌恶,同样对于你,你也让我恶心,你们都让我无比恶心、想吐、痛恨、厌恶。” 席玉喉间一梗,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他的手不停发抖。 “你们的喜欢是让我成为一个嗜血的怪物,让我沾满鲜血,让我满身罪孽,让我成为与你们一样的人。” “你们的喜欢是要杀我的孩子,让他成为我复活的踏板,要杀我外甥的心上人,让我在她体内复生。” “你们的喜欢真恶心,喂狗去吧,我连看一眼都觉得脏。” 席玉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有些荒谬。 眼前的人明明长着一张熟悉到刻骨的脸,明明她还是她,为何却又不像她了。 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见都看不见,只有她翕动的唇、她刻薄的话在提醒着他这一切是真的。 “阿清……” “席玉。”皇后道,“若你还念在当年我救了你的份上,便杀了我。” 她动不了,能做的只有抬眼看他,用尽力气让自己的话连贯。 她瞧见席玉颤抖的身形。 皇后忽然放柔了声音,似乎在引诱他:“你喜欢我不是吗,那你难道舍得见我伤心吗?我不想这样活下去,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去死,你懂什么叫生不如死吗?” “阿玉,我很爱我的孩子,你也很爱他不是吗,你舍得他死吗?” “阿玉,我的阿姐于我有恩,她只剩下这一个 孩子,当年谢家蒙难沈敬爽约未去相救,倘若我连她孩子的心上人都护不住,我下去要如何与她交代?” 她低声咳嗽了几声,吓得席玉连忙俯身看她。 皇后强行压住喉咙间的鲜血:阿玉,你帮帮我好吗,救救安之,救救云姑娘。◎_[(” 她软了态度,俨然一副求他帮忙的态度。 若是别的要求席玉定然一口应下。 但她让他送她去死。 席玉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皇后。 他的神色复杂,摇了摇头:“阿清,抱歉,我不能应你。” 他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去死也无妨,唯独不能见她死。 她不能死在他的前面。 皇后眼底的光灭了。 席玉不忍看她,别过头道:“你复生后,那人会想办法销毁你的记忆,你不会记得这一切,倘若你不喜欢沈敬,我带你离开,阿清,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他不再看身后的皇后,来到一旁的沈之砚身边。 席玉眼神中带了挣扎与犹豫。 这孩子五岁便跟着他了,是他亲手养大的。 很乖,很聪明,很善良。 若是当皇帝一定比沈敬合格。 可那人知晓了他的计划,席玉无法再对谢卿礼下手。 那只剩下沈之砚。 他蹲下身,像贵妃以往那般摸了摸沈之砚的头发。 “安之,抱歉。” 比起沈之砚,他更想要阿清。 席玉站起身厉声道:“徐从霄,点开云念的穴位,让噬魂蛊吃了她的神魂。” 徐从霄无知无觉上前,伸手便要去探云念的脖颈。 在指尖即将探到穴位之时,紧闭双眼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 徐从霄没了人的意识反应有些迟钝,只知道听从命令行事。 可如今席玉没有下达命令,这也便给了云念机会。 她翻身而起利落劈晕徐从霄,拔剑便朝背对着她的席玉而来。 席玉察觉到危险,眼神在一刹那便冷了下来,尖利的指甲长出迅速回身以爪拦住了云念的剑。 少女压着剑柄将他逼退数十步,眉眼凛然低声厉喝: “沈之砚,你还不起来是准备等你这好后妈剖了你的心?”! 第 45 章 琴溪山庄二十四 席玉下意识便往沈之砚那里看。 他一分神,云念也不浪费这个机会,手挽剑花直直朝他的灵宴穴逼近。 命门被刺的威胁唤回了席玉的意识,他慌忙后退,听霜剑直接刺入了他的左腹,离灵宴穴的位置只有不足半寸。 再偏一点他便当场毙命。 席玉敛眸凝出灵力护在周身,脚尖轻点后退数十丈拉开了与云念的距离。 云念并未追上前,单手执剑立在原地。 而她的身后,方才还躺着的人坐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缓慢,面无表情看不出平日里丝毫的温和。 他并未看立在身前的云念,也并未看倒在一旁的皇后,只是看着远处的席玉。 席玉与他的目光相撞,垂下的手都在抖。 “安之……” 沈之砚没有应,而是反问:“我该叫你什么呢,席叔叔,元太傅,还是母妃?” 他的神情太过陌生,好似不认识席玉一般。 从小养大的孩子这般看着他,席玉的心一阵绞痛,无措地想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 话音落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什么呢? 不是席玉? 不是贵妃? 不是元奚? 可这些都是他。 沈之砚站起身,上前几l步与云念并肩站在一起。 云念:“您老倒是淡定,明明一早就醒了,偏要听个真相看你这后妈会怎么选。” 沈之砚苦笑:“云姑娘不也早就醒了,为何不动?” “你不是想听真相吗,可不得等你听到了我才能动手。” 真相是什么?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沈之砚目光落在远处的席玉身上。 这张脸太过陌生了,他只有幼时见过他,可这么多年过去,时间早已冲刷了一切。 他只记得席玉是母妃的好友,席叔叔对他很好。 可没想到,将他从稚童带到成人的贵妃是他,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的人也是他。 养他者,教他者,都是他。 “您要杀我是吗?” 席玉张了张唇想要反驳,可那些话临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 他能怎么反驳呢? 他终究还是没应声,用一种沈之砚可以轻松读懂的眼神看他。 那是愧疚。 沈之砚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太好笑了,我这三十年来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事情……” 他笑得要疯了一般,弯着腰脊背颤抖,双手撑在腹腔上好似笑得肚子都疼。 云念知道他难受,也知道无论什么安慰的话在如今传到他耳中或许都是放屁。 沈之砚还在笑:“生我的人要杀我,养我的人要杀我,教我 的人还要杀我。” 父皇要杀我,母妃要杀我,太傅也要杀我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好笑。” 他笑得直不起腰,拽了拽云念的衣袖问:“你怎么不笑,不觉得好笑吗,可我为什么这么想笑哈哈哈……” 席玉眼眶微红,瞧见自己带大的孩子如今这副模样,终究是愧疚与不忍占据了心。 “安之,抱歉。” 皇后的眼泪也顺着滑落,低声呢喃喊了句:“安之……” 沈之砚忽然便不笑了。 他握紧云念的胳膊,借着她的支撑缓缓站直身体。 云念默不作声当个拐杖。 沈之砚擦去脸上的泪水,回身垂眼看倒在地上的皇后。 她的脸其实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变老。 她死之时才一十五岁。 如今他都比她大了。 他喊了句:“母后。” 时隔一十五年的一声母后。 皇后牵出笑意:“欸,安之。” 母子两人对望,一股难言的死寂蔓延,在场的人除了徐从霄外,无人不是心头沉闷无法呼吸。 沈之砚仰头憋回去自己的那点泪水,大步走向皇后将她抱了起来。 他问云念:“你有椅子吗?” 云念当然有。 她是个咸鱼,最喜欢吃喝玩乐,乾坤袋中甚至还放了床,桌椅板凳样样俱全。 她从中取出个贵妃椅,沈之砚将皇后小心安置在上面。 他垂下眼帘,皇后想要伸手去碰碰他,可浑身酸软无力,根本没有动作的机会。 沈之砚起身并未看皇后,一举一动虽然尊重但却透露着明显的疏远。 时间太长了,他对于皇后的记忆只剩下从席玉那里听来的。 他知道皇后很爱他,席玉时常与他讲皇后有多疼爱他。 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终究像一层纸一样,薄而透明,经不起一点推敲。 皇后也看出了他的疏远,唇角的笑意却依旧温和柔软。 云念瞧见席玉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忍不住冷嗤:“明明要被剖心的是沈之砚,怎么你好像比他还难过。” 沈之砚看着他的眼神冷淡似寒冰。 席玉尝试找回声音:“安之……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这一切?” 沈之砚盯着他看了许久。 他一直不说话,久到席玉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又突然开口:“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蠢。” 席玉:“……什么?” 沈之砚道:“我很早就知晓父皇的计划,你们明明是夫妻,却从未同寝,父皇人前对你百般宠爱,人后你们相见与仇人一般,你们以为彼时的我是个孩子便看不出来吗?” “三年前皇宫遭人闯入,父皇险些死在他手里,我不放心他还是偷偷去看了父皇,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 “你说来者是母后的外甥,你说计划不能被发 现,不能让他知道母后的尸身并未安葬而是用邪术养着,等待找到容器便取了我的心脏复活她。” 那时的沈之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那天下了大雨,雨水狠狠砸在他的身上,割着他的心,心如刀割。 回去后他烧了所有贵妃和元奚送的东西。 他演着这出戏,他想相信一次,自己的母妃和太傅与父皇不同。 父皇不在乎他。 可贵妃和太傅在乎他。 有人在乎他。 他从皇宫偷跑出来,却意外被傀儡抓了回去。 他没忘记当时他按照傀儡指示演的第一场戏,明明那么糟糕,他明明要被带去炼制成傀儡。 可那傀儡师瞧见他的第一眼,面上的诧异清晰可见。 就好像,他认识沈之砚,不知道傀儡抓来的人竟然是沈之砚。 沈之砚笑着说:“我演的那么糟糕,你竟然让我活了整整十五天,那时候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席叔叔,你与他好像,可惜我记不清他的脸了。” “我听说母妃被傀儡师杀了,在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这一切或许是场局,是你们布的局,你与父皇认识。” “你让人去演那些话本,再杀了他们炼制傀儡,是为了让自己傀儡师的恶名显露在外,让人知道雁平川有一个恶趣又残忍的大妖,这样你们在琴溪山庄杀了这么多修士后,可以直接把罪责推脱到傀儡师身上,将复生的母后完美藏起来。” 沈之砚向前走了几l步,一步步逼近席玉。 他边走边说:“届时你们可以给宗门们一个交代,就说这一切都是傀儡师做的,皇帝也是受害者,将修士们死亡的真相掩盖。” “你是千年大妖,想藏起来太过容易,宗门们一心找你讨要说法,自然会忽略幸存的父皇,父皇带着母后回宫躲起来,无人会怀疑,琴溪山庄的修士死亡不是因为那残忍的傀儡师喜欢杀人,只是皇帝要复生一个早已死了几l十年的人。” 他终于走到了席玉身前。 沈之砚负手而立,眉眼冷淡:“席叔叔,母妃,元太傅,我说的对吗?” 云念听完了这一切,也忍不住感慨: 真是好大一桩局,若不是皇后暗中相助,只怕他们也得被绕进去。 不过沈之砚也是真的聪明,竟然凭自己就能猜出来这些。 席玉已经不知该如何回话。 眼前的人已经长得很高,小时候他高热,是他衣不解带彻夜照顾。 疼爱是真的,想杀他也是真的。 “安之……” 万千话化为一句: “抱歉。” 抱歉。 他必须要阿清活。 席玉的脸色变得很快,眼神陡然间印痕,五指成爪要往沈之砚的胸口去。 沈之砚不退不躲,安静站在那里任由眼前的人来取他的命。 可利爪即将来到心口的前一刻,一只 手自身后抓住了他的肩,将他狠狠摔向身后。 随后少女横剑挡下了席玉的利爪。 她一边抵挡一边骂:“你想以死成全你那点孝心别拉上我,我不想死,也不是你们py的一环,我还有我师弟师兄和师姐要救!” 席玉冷着眼:你的穴位不是封了吗,为何还能用灵力?” 甚至—— 更强了。 强了太多。 他与谢卿礼那一战消耗了太多灵力,但纵使灵力再枯竭,一个大乘修士杀一个元婴也是易如反掌。 可如今他应付云念有些困难,她的每一招都比之前坚定许多,剑意也更加纯粹。 他想不明白。 而云念笑着回:“你猜猜啊,你不是聪明的很吗,怎么这都看不出来,你不太行啊。” 极尽挑衅的话配上格外欠揍的语气,席玉的脸越来越冷。 他调动周身的灵力与云念缠斗在一切。 但为了不伤及这具身体,他打的束手束脚。 可云念像是拿捏住了他的弱点,丝毫不怕地将命门往他眼前送。 他无数次想杀她。 但不能杀,必须让她的神魂被子蛊吃掉,然后吸取了阿清神魂的母蛊爬到她体内才能移魂。 她不能死在他手上。 席玉打的不爽快,无意中被云念捅了好几l下。 她下手也是狠,杀招毫不留情,招招往他的灵宴穴去。 席玉只能想办法让她失了分寸:“云念,你不担心你那小师弟吗,他将三分之一的灵力留在无量镜中,又因为自缚咒重伤未愈,你知道他面对的那人修为多高吗?” 云念眼也不抬,又捅了他一剑:“渡劫啊。” 席玉:“……你怎么知道?” 云念反手踹飞他,席玉重重砸在石壁上滑落,胸前已经没有好皮。 少女提剑朝他劈来,席玉连忙翻身滚开。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问题你是小学生吗?” 席玉又躲过了她一剑,迅速翻身站起。 他低声喊:“徐从霄!” 倒在远处的人一动不动。 云念不耐烦:“别喊了,我大师兄睡觉呢。” 席玉不可置信:“你封了他的听觉?” “昂,不然等着你们两个打我一个吗?”云念趁其不备又捅了他的腰腹一剑:“我看着像傻逼吗?” 席玉捂着腰腹迅速后退,脸色煞白如纸。 云念不动声色看了眼他的腰腹。 这次只离灵宴穴不到半指距离,要是听霜横面积再大点,席玉方才就已经死了。 云念有些惋惜,看了眼手上的听霜。 听霜剑身细长,如果是碎荆的话,她刚刚就能送席玉殡天。 听霜:“……” 席玉抽空看了眼沈之砚和皇后。 沈之砚席地坐在皇后身边,垂首并未看他们这里,仿佛无论今日他是什么结局他都不在乎。 皇后靠在贵妃椅上闭目,侧脸已经爬上了更多的裂纹,面色隐隐透了些清灰。 她要撑不住了。 席玉咬牙,点住自己腰腹的几l处穴位止住血,周身威压大涨朝云念打来。 沈敬马上就要打开天罡万古阵。 算算时间,马上就要日落了。 随着山后的最后一缕残阳落下,日光彻底消散。 皇帝站在高台,底下是数百个并排排列的人以及交错爬行的巨蛇。 后山迸发出强烈的光,光亮一股脑照亮了整个琴溪山庄。 无形的阵法从地底蔓延,从琴溪山庄最外围向内扩散。 与此同时,听霜和碎荆齐齐嗡鸣,发出痛苦的哀嚎。 少年仰头望天,光亮落在他的脸上,清俊的眉眼越发好看。 戴着兜帽的人道:“天罡万古阵开了,你输了。” 少年收回眼,下手颇狠朝他砍去:“输的只会是你,蠢货。” 而地道内的云念一剑刺穿席玉的剑将他钉在地上。 席玉疼的脸色惨白,汗水浸染全身。 他却笑了:“天罡万古阵开了,你听,你的剑在哭。” 云念眯起了眼,眼眸漾出狡黠的光。 “话别说的太早,不如您瞪大眼再好好瞧瞧?”! 第 46 章 琴溪山庄二十五 她离他很近,听霜剑穿透他的身体,他疼的彻骨。 她的剑在哀嚎。 但她身为听霜的主人,明明跟听霜五感共同应该下意识畏惧无法应战,为何她还能动,为何她如此淡定,为何她看起来……胜券在握? 又为何,她身上的剑意这般强大纯粹? 席玉的大脑在那一刻有些宕机:“你……怎么可能,为什么你没有反应?明明天罡——” “明明天罡万古阵开了,为什么我还能活蹦乱跳,笑的开心灿烂春光荡漾,身上的剑意反而更强大了?” 云念打断了他的话。 席玉看起来是真的很震惊,一动不动盯着云念。 “你以为天罡万古阵开了我们就毫无还手之力了?你年纪这么大了就没见过什么超乎自然奇迹的东西吗?剑修杀人必须要用剑吗?” 云念站起身,拔出深陷在席玉肩膀中的听霜。 听霜剑拔出后,血窟窿无法填上,鲜血迸溅在云念的脸上。 席玉毕竟是妖,虽然曾经是人身,但入了妖道之后身体也发生了些变化。 比如他没有心脏,弱点并不在心口。 比如他的血是暗红色的,像是中了毒般。 云念的脖颈下有块突起将皮肤撑的很薄,依稀可以瞧出是条虫子的模样。 席玉终于懂了:“你运动将自己的识海遮住,强行逼晕了这虫子,但你可知它一旦醒来会更加疯狂,你不要命了?” 云念直接被他气笑了:“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说的跟你会留我的命一样。” 她举起剑,剑尖直指席玉的灵宴穴。 少女居高临下,一脚踩着席玉的胸膛将他牢牢按在地面。 “你输了。”她冷眼望着他,问:“席玉,你们这些年究竟杀了多少人?”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席玉毫无反抗的余地,经脉在方才的打斗中已经被云念毁的七七八八,一身修为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面对不知为何修为突飞猛进的云念,他毫无还手之力。 席玉的神情很平静:“阿清每天都要吸食人血,你说呢?” 每天吸食一次人血。 皇后是在十年前醒来的,整整十年,三千多天。 起码有三千多个修士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席玉面上并无愧疚,仿佛这些修士的死是有价值的、是应该的,仿佛他不需要因此感到愧疚。 云念这时候才贴切地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邪恶嗜血、毫无人性的妖。 除了程念清他谁都不在乎。 他可以为了程念清杀了这么多修士,杀了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纵使她方才露出再多命门他也不敢杀她,只因程念清的复生需要她这具身体。 仅此而已。 一个疯子。 云念也骂了出来:“你真的是疯了,疯子。” 席玉好像听到了什么大 笑话,开怀大笑起来,笑声疯狂又邪佞,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着,一声声一阵阵。 随着他的大笑,他的身体在颤抖,蜷缩着的身体挤压伤口,血水涌出,难闻的血腥气蔓延在彼此间。 “我是疯子,云念,为了心爱的人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我想救阿清有什么错,我爱她,我可以为了她去死!杀几个人有何错!这世间弱肉强食,本就该如此!” 他的脸涨的通红,沙哑的吼声吵醒了皇后,她睁着朦胧的眼看过来。 沈之砚从始至终都没抬头,只是坐在那里垂首看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阿清,阿清我真的想救你……” 席玉看向皇后。 皇后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沌,闻言闭了闭眼不再看他。 她的态度明显,便是在告诉席玉,她不需要。 她厌恶他,恶心他,痛恨他。 席玉唇瓣抖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他喃喃:“为了心爱的人做这些事情有什么错啊,我只是想留住她,若这世间没有她,我要如何活下去啊……” 他忽然恶狠狠看过来,眼眶通红带着阴郁和疯狂:“云念,你说我疯,你身边有个比我还疯的你知道吗!” 云念一声不吭。 席玉不依不饶:“你知道你那小师弟是什么模样吗,当年他被囚禁,你知道他怎么逃出来的吗?” “他以自己为引,给看管的人都下了毒让他们无法动弹,自己一个人不急着跑,反而将那些麻痹状态的人一个个搬到了蛇窝!他将他们活着喂了蛇!” “他进玄妙剑宗从一开始便带着目的,那人的身份神秘,与你们三大宗门有关,他便是要一个个去查,你以为他是重伤被捡回去的?放屁,那是他自己捅伤了自己!” “他下手真狠啊,自己去了自己半条命,掩盖自己的灵丹装作没有修炼的模样,掐好了时间在故陵剑墟开启前到达金丹进入翠竹渡。” 云念似乎有一瞬间怔愣。 不过转瞬间,她长睫轻颤,抖着声音落泪:“你骗我,你骗我……我师弟不可能这样做……” 席玉俨然失去了神智,狞笑着吼:“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谢家、裴家、柴家三大家族,对,就是你听说的那三大家族,都灭门了!都是因为谢卿礼,那人要谢卿礼,而三大家族要护他,因此落得个灭门境地。” “那人是渡劫中期的修为,只差一步便能入渡劫后期,浮煞门遍布整个修真界,这些年来知道当年事情的人,无论大家族、小门派还是散修都被浮煞门杀了!那人一直在找谢卿礼,只要是他身边的人他都会杀干净,你以为你这师弟身份当真这般简单?他就是个煞星!你也会因为他死,你们玄渺剑宗若要护他一定会落个灭门境地你信不信!” 云念踉踉跄跄后退,泪珠如断线的珠子般:“我师弟是踏雪峰弟子,我师父是扶潭真人,我们玄渺剑宗是 天下第一门派,仅凭一个浮煞门如何能灭了我们的门!” 席玉只觉得她傻,他又哭又笑还在挑衅着云念:你真是傻啊,你以为浮煞门是什么小门派?里面有魔修、妖修、人修,最次的也得是元婴后期!哦对,就如你那好师兄一样,他当年不自量力闯入浮煞门去救人,还不是变成现在这样,这么多年被碾碎识海受到控制的不止他一个!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化神大乘数不胜数,就凭你们一个玄渺剑宗还想去护着他?做梦!” 云念好似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席玉心中畅快,嘴上越发没个把:“很害怕吗?那人会的邪术可不少,这五百年来修真界失踪的修士、灭门的门派大多为他所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去阻止他?” “云念,你这师弟就是个灾星!他隐藏在你身边难道没有原因吗?你也不想想那人为何花费这么大代价偏要去抓他?他身上的秘密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云念流着泪,哀婉道:“你知道那人为何要抓我师弟?” 席玉的面上身上都是血,闻言咧开嘴笑,鲜红的血和莹白的牙对比更加明显。 “我是不知道,但谢卿礼身上一定有比你以为的更多的秘密,他为什么不告诉你,难道不是在利用你吗?利用你们玄渺剑宗掩护他,利用你的真心去保护他,他一直都在骗你,他就是想看你们冲在前面替他去死,而他美美享受你们的保护!” “云念,你个蠢——” “哦,原来你只知道这些啊。” 少女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 席玉一愣:“……什么?” 云念直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神情清冷毫无波澜,脸色冷沉目光寒凉,哪还有方才半分凄婉哀伤。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鼻尖,“你早说啊,害我哭了这么久,可恶,眼都要肿了,这辈子没这么努力挤过眼泪。” 席玉终于从方才的疯癫状态中清醒过来。 “你骗我?”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打击,一脸不可置信仿佛被云念重创的模样。 云念后退一步:“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搞得我好像是骗了你感情一样。” 席玉:“你敢骗我?” 云念不满:“你还敢杀我呢!” 席玉知晓自己说了太多的消息。 他并不担心自己说出这些秘密会有什么后果,从一开始席玉的目的就只有复活程念清,与那人合作也不过是为了她。 可被一个小辈这样耍,心底那些戾气还是忍不住翻腾。 “云念!” 云念收起了脸上的那些不正经。 她的长相清丽,眼睛很大,也不是强势的人,笑得时候很温暖,总有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能力。 但不笑刻意冷下脸时,眼底刺出的寒芒锐利。 “浮煞门,听着倒挺中二的,是那人的组织吧,你为了程念清加入了他们。你说浮煞门里有人魔妖三派,最次也得是元婴 后期,你们的实力很强大。” “我师兄当年发现了什么,想要去救人,被那人碾碎识海控制成为杀戮工具,浮煞门里还有许多如我师兄这般的存在。”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门派灭门,修士失踪,大多数为浮煞门所为,可我听说他只抓剑修,而近五百年来灭门的有……” 云念仔细回想:“永安城逍遥派,昌平都伏羲观,陈郡吴家,东都陈家,霓裳湘燕家……” 太多了。 系统听的心惊胆战,忍不住提醒:【都是习剑的家族。】 都是剑修。 包括失踪的散修也是剑修。 所以这些被灭门的家族,只因为他们习剑? 云念想到了另一点。 “玄渺剑宗。” 【你们玄渺剑宗。】 她和系统一起开口。 若这浮煞门选择的标准是习剑,世间还有比玄渺剑宗更大的门派吗? 当今三宗六派十四宫,只有玄渺剑宗是剑宗,并且是天下第一宗门,门生兴旺,剑修有数万人。 如今世间只有十五位大乘期修士,其中六位都在玄渺剑宗。 实力强盛,是世间剑道一术最精湛的门派。 一个令她胆战心惊不敢去想的可能性浮现。 【……浮煞门会不会要对玄渺剑宗下手?】 为什么不会呢? 浮煞门实力不弱,最次也得是元婴后期,能灭这么多门派已经证明他们的强大,面对这么一个剑道一术上登峰造极的门派,这么大一个香饽饽,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玄渺剑宗近些年有失踪的修士吗? 云念并不知悉。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谢卿礼的问题了,这人的目的难道是所有剑修。 包括这天罡万古阵,这么一个专克剑修的阵法,明明有关的记载全部被裴凌烧了,为何突然现世? 玄渺剑宗都是剑修,他若是用这阵法去对付玄渺剑宗…… 云念不敢想。 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悟了剑心,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剑心凝聚出本命剑。 云念忽然看向了席玉,他失血太多已经隐隐有些昏迷状态。 她上前一步问他:“你们有没有抓过玄渺剑宗的修士?” 席玉冷嗤:“你大师兄不就是吗?” “没别人了?” “我怎么会知道还有没有别人,他抓了那么多人,数都数不过来。” 云念低头沉思。 她眉心紧蹙,思绪全然被引到别的方面,压根没有注意躺在地上的席玉眼神陡然间阴狠。 他反转掌心,灵力聚成冰锥。 锐利的冰锥划破虚空朝着少女的后心刺来。 皇后看到了一切,费力喊她:“云姑娘!” 冰锥并未刺入少女后心。 它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虚空。 云念回身,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冷的可怕。 冰锥在眼前炸开,连云念的衣裳都没碰到。 她问:“席玉,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年谢家蒙难,沈敬为何不去相救?” 皇后也看了过来,她的眸中水光莹润,想到被灭了门的谢家心口疼痛。 她也问:“为何不救谢家?” 她哭了,声音哽咽:“席玉,为何你们不去救谢家?” 席玉不敢看她,生怕看到她怨怼痛恨的眼神。 为何没去相救? 到这种地步,面对阿清的哭诉质问,他还要瞒下去吗? 她的哭声回荡在耳边,牵着他的心都疼。 “因为不能救。” 他抬起头,“因为那人与沈敬有合作,当年谢鸢派人来传信,请沈敬去救谢家,还将谢家的布防告知了我们,让我们派兵增援布防,但……我将其告诉了那人。” 皇后哭嚎:“席玉,你怎么敢的!” 方才沉默的沈之砚也看了过来。 迎着三双眼睛,席玉羞愧难当。 他摇着头:“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啊,极北冰莲只有那人知晓在何处,噬魂蛊也只有他会下,包括将阿清复生后消除阿清的记忆,这些都只有他能做到。” 皇后追问:“我爹娘是如何死的,还有我阿姐!你有动手吗!” 席玉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 皇后大口喘着气:“席玉……你有动手吗?” 许久后,席玉的声音传来:“有,谢家两位当家是我杀的,你阿姐谢鸢是那人杀的,你大哥谢呈是沈敬带去的修士杀的。” 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 云念心头好似梗了东西,她根本喘不过气,仰头吸气呼气如此重复数遍。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她缓缓抬剑,剑尖直指席玉的灵宴穴。 “席玉,你残杀修士数千人,迫害谢家满门惨死,在雁平川为非作歹杀人炼偶,今日无法再留你苟活。” 死亡的威胁逼近,席玉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在这么一个小辈手中。 明明只是个元婴,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明明是他动动手就能碾死的人。 为何? 他浑身无力,清楚大势已去,颓然倒在地上等着云念的剑刺下。 剑光劈开虚空带起猎猎声,掀动他的鬓发要给与他最后的解脱。 可一人扑在了身上。 疼痛并未到来。 他听到云念冷冽的声音:“沈之砚,滚开!” 席玉茫然睁眼。 穿着锦服的青年跪在云念面前,牢牢挡在他和云念之间。 云念的剑就横在他的脖颈间,方才若非她及时收力,沈之砚恐怕已经身首分离。 “安之……” 云念似乎真的气急了,满眼都是怒意,看着沈之砚的眼神已经带了杀意。 “沈之砚,他今日必死,你给我滚开,别以为你是太子我便不敢动你了!” 沈之砚知道席玉做了很多错事。 他一向明理,席玉一直教导他要成为一个正直的储君,他明明知晓只有席玉死了才能偿还这些罪孽。 可想到那些被贵妃抱在怀里轻哄的生活,想到元奚冷着脸罚他抄写经文,却又在第二天笑盈盈端来个果盘哄他,那些理智尽数消失。 他方才坐在那里想了许久。 可他还是决定了,他放不下,狠不下心。 沈之砚跪地叩首:我知道席玉作恶多端,可他是我的家人,我可以替他赔罪,你杀了我吧。” “安之让开!”席玉怒吼。 云念没空听他们在这里你推我让,她只觉得沈之砚荒谬好笑且糊涂。 “沈之砚,不是只有席玉和你有家人的,那些无辜惨死的修士家中或许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翘首以盼的伴侣,需要照顾的爹娘,他们也有家要回的。” 沈之砚只一遍遍磕着头,道:“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别杀他!” 云念冷了脸。 “滚开!” 她揪起沈之砚的衣领将他狠狠砸在身后的石壁上。 云念没有收一点力,在确保了沈之砚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这一下便能让他十天半月站不起来。 她抬剑便要斩杀席玉,沈之砚恸哭着要来阻止她: “别杀——” 鲜血迸溅。 是冰凉暗黑的血,掺杂着浓重的妖气。 有几滴血溅在了云念脸上。 她茫然眨了眨眼。 大红的裙摆在眼前散开,女子的头饰有些歪,发髻也散开几束,毫无皇后应该有的端庄贵气。 她双手颤抖握着根玉簪,长长的簪柄刺入了…… 席玉的灵宴穴。 皇后不知何时有了力气。 许是太过惊怒,许是瞧见沈之砚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太过生气。 总之她站了起来,在云念的剑砍向席玉前,拔下自己的玉簪亲手捅穿了他的命门。 皇后离的太近,脸上溅的全是血,血珠站在眉上、长睫上,随着她的动作与急促的呼吸摇摇欲坠。 她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平静:“席玉,你该死。” 她握着玉簪更深了几分。 席玉只是看着她,温柔又缱绻,瞳孔隐隐扩散。 “当年我拼死救了重伤的你,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你对我的陪伴照顾,感激你这些年陪伴安之长大,但你亲手杀了我爹娘。” “你以复活我的名义杀了那么多人,我的罪孽比你更深,若非因为要复生我,你和沈敬不会跟那人合作,我们谢家不会孤立无援,我爹娘、阿姐和大哥不会惨死。” “你要杀我的孩子,要杀我外甥的师姐,你想让我忘记那些罪孽清清白白活在这世上。”她的眼泪坠落冲刷 了脸上的鲜血,低声咳嗽起来,血水喷溅在席玉脸上。 他想抬手为她揩去眼泪。 可他没有力气。 生机在迅速流失。 “我后悔了,我后悔救了你,我后悔嫁给了沈敬,后悔遇见了你们。” 皇后拔出玉簪,带出大股的鲜血。 她冷眼看着席玉:“我满身罪孽,我要下阿鼻地狱,等我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我会与你们一起去向这万千亡魂赔罪,永不入轮回。” 席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远处的人,她就跪坐在眼前,眼帘垂下看着他,面色黯淡像是一个早已死了许久的人,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的死气沉沉。 可她眼底的恨意明显。 她是他这一千多年来最珍视的人,也是唯一对他好的人。 她曾于险境中救了他一命。 他曾亲自送她出嫁。 他这一生杀孽深重,手上数万条亡魂,在遇到她之前他杀了数不清的人,他恶趣又邪佞,总喜欢抓人排戏看他们战战兢兢演那些疯癫的戏本子又在他们演完后将其炼制成傀儡摆放起来,闲来无事便逗弄几下。 他喜欢看那些人跪地求他放过他们。 喜欢看他们绝望无助、生死由他掌控的画面。 直到遇见了她。 他收起自己的锋芒,小心翼翼藏住那些往事,生怕被她知晓后会与他疏远。 他开始排些正常的戏本,她很喜欢看,也总是能读懂戏本下的情绪,是他的知己,也是他喜欢的人。 一个千岁的大妖,竟然喜欢上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少女。 做这一切后悔吗?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后悔。 他本就满手鲜血,一千年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根本不在乎再多杀这些。 只要能复活她,只要能再为她演一出戏,只要能再听她喊一句阿玉,他做什么都愿意。 因此他加入浮煞门,听从那人命令杀了她的爹娘,与沈敬一起帮着那人灭了谢家,将她的外甥亲自送到了那人手上。 可看到她崩溃痛苦,控诉他为何要让她满身罪孽踩在摞成山的尸骨上复活之时。 心比身更疼。 他后悔了。 他不该这么对她的。 她恨他。 他不该杀了她的爹娘,不该放任谢家灭门,不该为了复生她让她沾满鲜血成为怪物,不该想杀她的孩子。 他对她太残忍了。 她这么善良的人,可家族灭门由她间接导致,几千条人命因她而死,她明明一生行善,死后却满身罪孽,一桩桩一件件压垮了她,她崩溃绝望想死,却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阿清……”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想要去触碰她。 她却突然往后跌去,挣扎着远离他。 她冷漠地看着他,眼底是怨恨、厌恶、陌生,唯独没有以往的温柔欢喜。 “阿清,你过来一些……” 让他最后再抱抱她。 他求着:“阿清,求你……” 皇后侧过身咳嗽着,大口的血顺着指缝溢出。 席玉的视线逐渐模糊,却还是朝她伸着手想要去碰她。 “阿清……” 在他碰到她的前一刻。 只差一寸之时。 她打开了他的手。 她大口喘着气:“别碰我!恶心!” 恶心,她还是说恶心。 什么时候他在她眼里是这样了? 他的手无力落下。 一千多年了,经历的事情太多,直到死前竟想不起来一件有记忆的事情。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和她单独相处的那段时间。 她将重伤的他背回藏在自己的小院中,忧心被程家人发现,总是半夜偷偷摸摸去厨房偷吃的给他,其实他根本不用吃东西。 她递给他糕点时笑得开心:“你放心,我们家人都很好的,只不过我毕竟尚未出嫁,你在我这里传出去不太合适。” 她出嫁时很漂亮,因为要嫁给心上人,满眼都是笑意:“沈敬那个傻子还以为我是因为程家才嫁给他的,其实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会对他很好证明给他看的!” 她死之前下了大雪,他闯进皇宫见她最后一面时,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说:“照顾好安之和谢家,将我埋进程家祖坟,我不要留在皇室。” 可他做了好多错事。 他用最后一口气,呢喃着:“阿清,对不起……” 她的脸逐渐模糊,彻底湮灭为一片黑暗。 皇后低声痛哭。 沈之砚呆愣捂着胸口看着已经死去的席玉,忽然吐出一口淤血昏了过去。 云念的耳边回荡着皇后的哭声,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气,大脑嗡嗡作响。 她回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徐从霄。 她走上前背起了徐从霄,小声喊他:“师兄,我带你回家。” “听霜,带走沈之砚和皇后。” 听霜剑瞬间变大,宽阔的剑身足够容纳几人并排坐下。 它勾起皇后和沈之砚甩到自己的剑身上,跟着云念离开了这间石室。 她要去解决最后一件事。 然后,带所有人回家。 *** 暮色已经深厚,月影如钩,雁平川寂静万分。 没有一丝风拂过,没有一片树叶晃动,没有一声虫鸣鸟啼。 并排摞在地面的人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飘向虚空。 无数条细线从他们的身体中穿出,殷红的血沿着细线流走,那些漂浮在虚空中的人面色逐渐灰白,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在场的人伏低了头不敢去看。 皇帝的脸在一片红光的映衬下诡异幽深,像个厉鬼,丝毫没有人皇的威严。 他上前几步全然不顾眼前便是高台。 他喃喃着:“阿清,阵法已经布下了,等到席玉移了蛊,你就可以回来了……” “阿清……阿清,回来吧……” “她回不来了。” 清透的少女音与他的话一前一后响起。 高台上的人在那一瞬间甚至回不过神。 地面寸寸塌陷,碎石与尘土漫天,地面上蜿蜒爬行的蛇被凌厉的剑意剿为一滩碎肉,腥臭的血水淌了满地,又顺着青阶流下。 剑身自地底破出,剑身上坐着两人,一人身穿芙蓉袍服,一人穿着锦服。 随后紧跟上来的人身形纤细,墨黑的衣衫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她的背上背着个比她个头要高上不少的人。 云念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将徐从霄放下,回身打横抱起皇后将她搁置在徐从霄身边,蛮横揪着沈之砚的衣领将他拖拽下来扔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突然,纵使身为皇帝见过再多场面,他在这时仍旧失了态。 “你……怎么可能呢?” 云念站在下方仰首望着高台上的人,他看起来格外惊愕,至少云念可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她勾唇轻笑:“怎么不可能呢?我不可能在这里站着,你这好大儿不可能活着出来,席玉不可能死,是吗?” “席玉死了?” 皇帝上前几步险些跌落高台,身后的内侍连忙拉住他的臂弯。 “死了,皇后亲手杀的,你们做的事情她都知晓了。” 皇帝下意识看向云念身后坐着的人,她的脸色很不好,唇角还沾着大片的血,身上的裂纹明显到他离她这么远都能看清楚。 “阿清……” 二十五年了,他等了二十五年了啊。 皇后并未看他,对他的呼唤熟视无睹。 她实在太过虚弱,皇帝的眼神忽然便肃杀起来。 “席玉死了又怎样,你和安之不还在这里吗,天罡万古阵开了,你今日必死。” 他低声厉喝:“给朕出来!” 四周的墙壁碎裂,碎石炸开落了满地,更加浓重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从墙壁中跳出的人一个接一个,成包围的趋势将云念拦了起来。 皆乌发披散,双眼赤红,神态诡异四肢僵硬。 云念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有几百个。 她挑眉道:“席玉这些年没闲着啊,炼了这么多傀儡,倒挺敬业的。” 皇帝负手而立,很快又变成了以往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是剑修,在天罡万古阵中毫无还手之力,云念,你今日必死。” 少女仰着头,月光混着头顶的红光交织在她的脸上,将清丽的五官照的越发明媚。 听霜早已缩小回到她的手中,剑身微微嗡鸣发出阵阵隐约的哀嚎。 皇帝的笑意越发深厚:“你的剑好像没办法作战呢。” 云念弯了弯眼,眉目柔软无害。 叮—— 是清脆的砰击声。 她扔下了手中的剑。 皇帝眉心微皱:“你要做——” “没有剑,我难道就杀不了你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冻住,一股难言的惊慌弥散,脊背忽然发寒。 几乎在云念话声落地的刹那,撼天动地的厉风迎面吹来,皇帝握紧身前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身后瘦弱的内侍已经被掀飞重重摔在屋内,强大的剑锋逼迫的他看不清东西。 他强撑着睁开眼,碎石混着黄土混成漩涡横飞,凛冽的风吹动少女的黑衫猎猎作响。 她的乌发有些凌乱,交杂在身后飞舞盘旋,几缕碎发吹在眼前遮挡了些面容。 唯有露出的一双眼森寒,杀意锋芒毕露。 遮蔽半边天的剑身在她身后浮现,通体银白覆盖寒霜,银光耀眼驱散了头顶上方令人不适的红光,剑意骇人,逼迫的人心尖颤抖双膝疲软,下意识想向她跪地求饶。 “沈敬,我不用听霜剑,一样可以杀你。”! 第 47 章 琴溪山庄二十六 皇帝在那刹那以为那人骗了他。 明明天罡万古阵开了,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一旦打开,云念的剑应该下意识畏惧,为何她明明扔了本命剑,可虚空中却出现了一柄更大的听霜剑。 “沈敬,你身为人皇,与宗门们交好,承受着宗门们的保护,却又背地大肆屠杀修士,做这些有悖人伦的事情,罪业深重,那今日就下去给他们赔罪吧。” 剑身劈斩而下,虚空中纵横交错的红线尽数绷断,悬浮在空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落地,溅起地面厚重难闻的蛇血,原先笼罩的诡异邪佞的阵法忽然消失。 他的大脑好似被人打了一下,混混沌沌一片空白。 “不,不……” 他呢喃着:“不,不要……” 他终于回过神了,他怒吼着:“不要!” 云念道:“噬魂蛊换魂需要特殊的阵法维持,席玉在下方还魂,你便在上面布阵,用这些修士的精血维系阵法,琴溪山庄金丹修为的修士已经被你们替换喂给皇后吸血了,剩余的修士便被你下了昏睡的毒,被那人带来的蛇麻痹运到这里供你维系噬魂蛊需要的阵法。” 她说的一切都对。 云念“啧”了声,颇为嫌弃道:“你这人怎么总逮着一批人薅羊毛,金丹的修士被杀了,剩余的修士你也杀了?太贪了吧。” 系统纠正道:【他们还没死,只是被麻痹了,严谨些。】 云念不动声色在脑海里回它:“再晚来一会儿他们就真的成木乃伊了,你别抓bug。” 皇帝气到浑身发抖:“给朕抓了她,来人,来人!” 数百具傀儡一跃而上朝中央站着的少女扑去,纤细的身影在一瞬间被淹没在傀儡之中。 与此同时,虚空中落下成百人,皆身穿黑衣手执各类武器。 长刀、折扇、绫罗……唯独没有剑, 来的修士没有一个剑修。 “给朕控制住她!不许杀她!” “是!” 修士们抱拳应声,挥动武器便朝被淹没的少女涌去。 皇帝在此刻跌跌撞撞跑下楼。 他跑的很快,中途甚至还摔了两下,很快爬起手脚并用朝角落里坐着的人扑去。 她就坐在那里咳嗽着,鲜血不断涌出,身前已经淌了大片的血。 而她身边的锦衣青年昏睡着,对她的咳嗽熟视无睹。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阿清,阿清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哭着喊着,高大的人泣不成声,望向皇后的眼神支离破碎。 他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泪水汹涌砸下,不管身边肮脏腥臭的蛇血,不管一阵阵的打斗声。 怀中的人一直没说话,阵阵咳嗽让她浑身无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 “阿清,阿清我好想你,阿清——”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爆破声,像是有什 么东西被击飞,随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 一根树枝在此时刺穿了他的后心。 他吐出大口鲜血,却还是死死抱着怀中的人。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后领,猛力无法抗拒几乎是将他从皇后身上撕扯下来。 她将他重重摔在了身后的地上。 满地的蛇血迸溅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今日刻意收拾好的仪容破坏,华贵整洁的衣裳也染了大片的血。 他没空管自己,挣扎着要朝对面坐着的皇后爬去:“阿清,阿清!” 少女迎着月色走来,乌发凌乱,腰间的深蓝腰带随风飘舞,垂下的一截蜿蜒出柔美的姿态。 她的身后倒了大片的傀儡,皆都被齐齐断首。 他带来的那些修士哀嚎倒地,双腿以扭曲的姿态垂落。 她打折了他们的腿,却并未杀他们,只是暂时让他们丧失行动能力。 而她身后的虚空中,那柄巨大的剑渐渐缩小,不断分化。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十几柄细长的剑伫立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走动逐渐逼近他。 皇后并未看皇帝。 他却挣扎着想要去够她。 “阿清,阿清!” 一柄长剑直接穿透了他的左臂,将他钉在地上。 他痛到颤抖,额上的汗水滴落,伸手便要去拔剑。 又是一柄剑穿透了他的右臂。 随后是左腿,右腿。 他整个人被钉在地上。 云念踩着遍地血水走来。 她听着他的哀嚎,听着他痛苦地喊着皇后的名字。 她垂首冷睨着他:“你想去碰她,不觉得自己很脏吗?” 皇帝赤红着眼,毫无高高在上的人皇模样。 “阿清,阿清你看看我……阿清……” 皇后始终别着头没看他。 仿佛看他一眼都嫌脏。 那些刻意被他忽略的事实终究还是以最狼狈的形式揭露。 她对他早已没了爱,在很久之前就没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云念冷嗤:“你装什么深情,皇后是谢家的人,谢家的灭门不是你间接——不,严谨点,你推动的。” 她忽然冷了脸,神态像冰封了百年的坚冰:“你并未出兵援助谢家,将谢家的布防告知浮煞门,致使谢家惨败。” “你带人杀了皇后的大哥,席玉杀了皇后的爹娘,那人杀了皇后的阿姐,你让她一无所有,却又祈求她放下一切爱你。” “你是左脸皮揭下来贴在右脸上了吗,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你懂什么!”皇帝突然怒吼,“我爱她,我爱她啊!” 云念忽然笑了:“你真是跟席玉待久了,说的话都一样。” 她歪了歪头:“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因为你爱她,所以你才做了这一切,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 复活她,你不能没有她。” 她半蹲下身凑近皇帝,“你爱她,所以她也得爱你,纵使你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变成这副嗜血的怪物,因为你爱她所以她就得放下一切跟你幸福美满在一起?” “她失去的不过是亲情,可你失去的是爱情啊。” 皇帝的唇瓣翕动,一边是疼的,一边是恨的。 他恶狠狠道:“闭嘴!” 云念还在说:“可她是个人,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情感,有认知,你灭了人满门还变态地渴望她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凭什么呢,凭你是皇帝,凭你那恶心的爱?年纪这么大了长点脑子行吗?” 皇帝挣扎着,剑身将伤口越滑越大渗出汩汩鲜血。 他的脖子涨的通红:“我只是想让她活过来!” 他仰头看皇后:“阿清,阿清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皇后看了过来。 皇帝一喜,连身上的伤也忽略了,忙堆着笑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对不起阿清,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谢家的,我只是想救你——” “你为什么想救我呢?” 皇后的声音很轻。 她已经要说不出话了,这具身体被用邪术养了这么久,她只是人身,体格并不强健,早就要支撑不住腐败了。 兴许是回光返照,她如今有了些力气。 体内的母蛊不知为何很久都没动静,她猜测是她的神魂已经弱到母蛊都不屑吸取了。 皇后惨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是因何死的?” “阿清……” 皇后一边咳血一边道:“我是被你逼死的,你将我囚禁在深宫,我生了心病,你觉得人在那种环境下能活下来吗?” “你瞒着谢家我的消息,装作我们感情还好的样子,一直到我死,谢家都不知道我们早已离心。” “我阿姐信任你,将谢家的布防交给你,你却反手卖了谢家,对阿礼置之不理,害他被抓走囚禁废了经脉。” 她忽然吐出大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阿清,阿清!” 云念几步上前,掌心贴在她的后背输送灵力。 皇后沾血的手却握住了她,轻轻将她推开。 她笑得很温柔:“云姑娘,别浪费灵力了,留着去救阿礼吧。” 远处激烈的打斗声隐约,是谢卿礼和那人,他们还在打。 云念微抿唇瓣没有说话。 皇后摘下手腕的玉镯,拉过云念的手。 玉镯被缓缓推进云念的手腕。 皇后垂着眼,神态异常温和:“作为阿礼的小姨,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墨翡玉是玄玉,这镯子有温养经脉的功效,你戴着它,以后要好好的。” 云念下意识推拒:“我不能要!” “听话,戴着吧,这是我以阿礼小姨的名义给的。” 皇后笑得意味深长,云念根本看不明白,谢卿礼小姨又怎样,她也不能收啊! 皇后不等她推拒,撑着身体站起了身。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47 章 琴溪山庄二十六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她摇摇晃晃朝被钉在地上的皇帝走去,拒绝了云念要扶她的手。 她走的很慢,但步伐很坚定。 “阿清,阿清……” 皇后忽然跌坐在他眼前。 皇帝伸着手想要去碰她,可四肢都被云念钉着,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根本挣扎不动丝毫。 “阿清,让我抱抱你,阿清……” 他求着她,这场景与席玉死前一模一样,她只觉得想笑。 她问:“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在哪里?” 皇帝闭口不说。 皇后直接拔出玉簪横在脖颈:“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你放下簪子!”皇帝怒吼,“两个阵眼一个在后山祠观,另一个呈地卦位对称。” 皇后又问:“沈敬,那人为何与你合作?” 云念也竖起了耳朵。 皇帝和傀儡师与那人合作,是为了借他的力量复活皇后。 可那人与皇帝为何合作呢? “沈敬?” 皇后将玉簪往脖颈里推了一分 皇帝急道:“他知道谢家信任我,想借我的手骗来谢家布防,因此你死后的那几年,我依旧与谢家交好,对谢家颇为照顾,谢鸢放心将布防图交给了我,我和席玉带兵……和浮煞门一起灭了谢家。” “并且,他想借我抓住谢卿礼,他知道谢卿礼一定会来找我为你报仇,倘若谢卿礼知道你的尸身尚未安葬,定会想办法接你出来,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在乎你。” 他不敢看皇后,皇后太安静了。 她垂首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 他有些心慌,下意识喊她:“阿清——” “去死,你去死!” 她忽然发狂。 她拔出钉在皇帝左臂的长剑,一剑又一剑地捅着眼前的人。 “你去死!你们都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啊!” “沈敬,你去死!” 一剑又一剑,她整整捅了七剑。 鲜血呈血柱状迸溅,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哭着喊着捅着他。 “啊!去死啊!你们都去死!” 云念并未阻拦她,安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发狂。 皇后终于脱力,她咳嗽着吐出大口鲜血,伏地嚎啕大哭,哭声响亮绝望。 “阿爹,阿娘,阿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皇帝的胸前全是血窟窿,今日精心穿上了两人初见的衣衫,可如今也已经不成样子。 他的鼻腔被血水堵住难以呼吸,视线涣散却还是企图看向皇后。 他的声音很低:“阿清,别哭……别哭……” 他只有左臂能动, 僵硬抬起左手想要去碰她。 “阿清,别哭,别哭……” 皇后动不了,云念上前几步在皇帝触碰到她之前将皇后拉向了身后。 他的手碰了个空。 他固执伸着手想要最后再触碰她:“阿清,阿清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皇后无力跌在云念怀里,背对着皇帝哭的撕心裂肺。 她不肯回头。 也不会再为他回头。 他疼的意识不清,失血太多,又没有修为支撑,大脑逐渐混沌,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死不要紧,可他的阿清还没活。 他求着她:“阿清,你能不能看看我……” 就算是恨也没关系。 能不能再让他看一眼她。 生机迅速流失,他的视线越发混沌。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骂他:“你是跟着哪家来的,不知道这是程家后宅吗?” 少女梳着双髻,模样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粉色袄裙叉腰站在树下看他。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将摘的果子扔给她,笑得肆意开朗:“这世间就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我瞧这果子长得好进来摘几个怎么了?” 很登徒子的回答。 害得她追着他打了一路。 视线再一转,是大红的宫殿,红烛摇曳着。 他勾起她遮面的珠帘。 她那一天真漂亮啊,双颊绯红,眸如秋水,羞涩地望着他,怯生生喊他一句:“陛下。” 洞房时他弄疼了她,她哭着问他会不会对她好。 他那时又是怎么回答的? 他吻去她的眼泪,扣住她的十指,郑重又虔诚道:“我会。” “我会一直爱你,此生只有你一人,永不纳妃,生死追随。” 可帝王家勾心斗角,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猜测中逐渐与她疏远。 他越发敏感,限制她与程家接触,总担心她还喜欢那二哥。 她也一日更比一日颓靡,直到他迫于无奈为了保她下令杀了程家。 他们彻底回不去了。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逼死了他们所有人。 也逼死了他们的爱情。 皇帝的手无力垂下。 “阿清……回头看看我好吗……” 她没有回头。 “阿清啊……” 再无人说话。 云念仰首叹息,怀里的皇后抬起头来。 她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出气多进气少,喘息着喊云念:“云姑娘,我走不了路了,能抱我去安之那里吗?” “好。” 她打横抱起皇后来到昏迷的沈之砚身边。 皇后的手上都是血,拉过衣角艰难地擦了几下,直到掌心再没有血后才小心碰了碰他。 她笑着对云念道:“云姑娘,我想跟安之待会儿,你去 帮阿礼吧,天罡万古阵想必会限制他。” 云念犹豫:“可是……” 皇后道:“没事的,去帮他吧,阿礼是谢家最后一人了。” 她带了些祈求。 云念犹豫了瞬,站起了身:“好。” 她最后看了眼皇后,随后飞奔着朝谢卿礼那边跑去。 人已经走光了,皇后收回眼。 指尖描摹着青年的眉眼,好似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里。 她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安之,阿娘对不起你。” “安之要好好长大,做个好皇帝,忘了这些事情,娶个心爱的女子,生个孩子好好养育。” “安之啊……” 云念停了下来。 她仰头憋回去自己的眼泪。 系统安抚她:【你别哭,皇后本来就该……】 云念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她默不作声催动灵力,一只蛊虫破肤而出。 这只子蛊已经死了。 因为母蛊死了,所以子蛊也死了。 远处的打斗声逐渐微弱,云念将那虫子碾碎,继续朝着目的地奔去。 *** 谢卿礼单膝跪地,碎荆被甩在远处。 少年浑身没一块好皮,白衣仿佛可以拧出血水来。 “你是个剑修,你看看你的剑,它吓得不敢动啊,你还要跟我硬抗。” 身披兜帽的人自远处走来,他笑得很开心:“你是修剑,但我可不是呢,我不用剑今日也能战,你呢?” “你的修为能这么高,靠的不就是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你虽然恨它,却也不得不仰仗它,可这阵法压制它呢,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经脉於堵,是不是觉得浑身冰冷?” 少年揩去唇角的血,撑地想要站起,却又跌了回去。 他用不了碎荆,脊骨中的东西被天罡万古阵压制,经脉处处於堵,能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手腕上的红绳夺目。 他还没去救她,他要去救她。 谢卿礼冷着眼,肃杀之意迸发,调动浑身的灵力冲破一个个於堵的经脉。 他得去救她! 他站起身便要朝迎面走来的人冲去。 脚步刚迈出,一只手自身后拽住了他。 温暖的掌心与他冰冷又布满鲜血的掌心交握。 “师弟,我来找你了。” 是柔软又清脆的少女音,混着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谢卿礼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她没死。 他的师姐没死。 她来到身边,替他擦去侧脸的血。 她笑着问:“我来了,我是不是没有骗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谢卿礼恍惚间以为这是一场梦。 或许梦醒了,她就不在了。 可脸上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俯身,小心抬手 捏了捏她的脸。 柔软的,温暖的?_[(,真实的。 云念故意皱眉:“疼!” 他连忙收回手:“对不起,对不起师姐。” “呵,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说这些?” 阴冷的声音传来。 云念回身看他,将少年牢牢护在身后。 “你……这是步入化神?奇怪,明明不久前还是元婴前期,怎么半天就化神了?你的雷劫呢,你们一个两个跨境怎么都没雷劫?” 云念阴阳怪气:“你怎么屁话这么多,你管我们为什么没雷劫。” 兜帽人挑眉:“看来沈敬和席玉失败了啊,没关系,我本来的目的就只有这小子,你嘛……多杀一个也无妨。” 他飞身朝云念抓来,动作迅速杀意毕露。 “师姐!” 云念眨眼便冲了上去。 无数把长剑在她身后显露,幻化出漫天剑影,数千把剑随着她的动作冲上前。 “师弟,想办法联系苏师姐他们,天罡万古阵的阵眼一个在后山祠观,另一个呈地卦位对称!先别管我,我能应付!” 她身姿矫健,虽然打不过那人,但胜在敏捷,加上那人已经与他打了几个时辰,灵力只余不到一半,云念一时竟能在他的手中讨了好处。 谢卿礼连忙顿住。 现在不是失神的时候,光靠云念拦不住那人,天罡万古阵不破,他的灵力无法用,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谢卿礼想起了那块令牌,苏楹拿着玉牌,他可以单方面跟他们传音。 “苏师姐!”他接通令牌。 苏楹正想办法给江昭止血,她哭着碾碎那些丹药洒在他的伤口上。 搁置在地上的令牌忽然一闪,一明一灭极为急促。 苏楹无法不注意。 她连忙拿起令牌,无意敲了几下,少年急促的声音便传来。 “苏师姐!” 苏楹下意识应:“我在!” “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在后山祠观,另一个阵眼你知道怎么寻,呈地卦对称,快去破阵!” 随后令牌的光骤然灭了。 苏楹听到了他那边传来的打斗声。 他方才说天罡万古阵的阵眼找到了。 苏楹喉口干涩,垂眼看向地面上躺着的江昭。 他紧闭着眼,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咬了咬牙,毅然起身朝祠观跑去。 天罡万古阵不破他们都得死。 *** 在切断令牌的刹那,少年飞身迎上替云念拦下朝她刺来的利爪。 他拽着云念迅速撤退。 “师姐,已经传信给了苏师姐,我们现在拖住他等苏师姐破阵。” “好!” 两人一左一右朝他逼来。 兜帽人一边应对一边冷嗤:“就凭你们两个,一个没办法用剑,一个能用剑但只是化神。” 云念轻笑:“你话可真多,就喜欢哔哔赖赖看人失去理智是吗?跟小孩子拌嘴有什么区别,能不能成熟点。” 她牙尖嘴利,面具下的瞳仁瞬间阴冷。 “小姑娘,你挺能说啊。” “承让,不如您嘴贱。” 他的注意力全被云念吸引,全然未曾注意少年不知何时绕在了他身后。 他反手变换出一把匕首,利落干脆刺入那人的后心。 肌肤被划破的疼痛在瞬间传到每一处感官,他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远离身后的少年。 少年的匕首只离他的心脏不到一寸。 云念和谢卿礼并肩,两人对视一眼,颇为默契的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他。 云念一边打一边道:“你那中二组织叫浮煞门是吗,五百多年前创立,组织内有魔修妖修和人修,最低的修为也得是元婴后期。” 兜帽人一顿:“你怎么知道?” 云念趁着时候将手中的剑捅进他的腰腹,她拧着剑看血水滴落:“因为我聪明啊嘻嘻。” 少年在此时飞身上前一掌劈上他的后肩。 他用了能调动的十足灵力,纵使此时经脉於堵,但毕竟是渡劫中期修士,即使只能调动十分之一的灵力,全力一掌也不是容易承受的。 兜帽人在瞬间吐出大口鲜血,飞身退出甚远捂住胸口。 他冷着眼看着两人,“你也挺卑鄙的,竟使些下作手段。” 云念瞪大了眼:“你不要狗嘴喷人啊!我明明是跟你学的,你不就会这招吗?只许你用不许我学啊,怎么了你登记权属了吗?” 她的身形一闪,与少年一起围攻他,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 头顶上方的阵法忽然剧烈波动。 云念倏尔抬头去看。 一个阵眼已经破了。 云念的笑意忍不住显露:“看来是你输了啊。” 被两人包围的人抽空看了眼,面具下的唇紧紧抿起,双眸隐约赤红。 他身形一晃便要离开。 云念惊了:“你跑的还挺快啊,给我站住!” 她正要上前去追。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 云念侧首去看,少年浑身浴血,马尾有些凌乱,侧脸上不少细密的伤痕,偏生双眼柔的不像话。 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冰冷的唇在她的头顶映下一吻:“师姐,对不起。” 云念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这种时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猛力撕扯着她,将她狠狠推向远处。 身子腾空的同时,笼罩整个琴溪山庄的阵法瞬息瓦解。 听霜从远处飞来,剑身虚化变大接住了她。 云念呆滞看向远处。 少年死死拽着那要逃跑的人,昏暗的夜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的浓云,粗壮的雷电穿梭在云层之中,骇人的威压让她几乎要跪倒在地。 【是……雷劫!是渡劫中期的雷劫!】 【他要在这时候渡劫!】! 第 48 章 琴溪山庄二十七 系统的话像是惊雷炸开,云念被轰的意识不清。 如今已经是深夜,原先挂在夜幕中的圆月和冷星都消失不见,厚重到堪比世界末日降临的云层将整个琴溪山庄笼罩在内。 渡劫修士的雷劫骇人。 当今修士从练气到大乘,每个大境界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跨过一个大境界只需过一次雷劫。 但渡劫不一样。 一旦从大乘修至渡劫,从渡劫前期到渡劫中期,再到渡劫后期,每一个小境界都需要过雷劫,雷劫一次比一起强悍,每一次雷劫都是生死难料。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飞升的,这便是上界挑选修士设置的关卡。 所以当裴凌说他没有飞升之时,云念在那一刻的惊愣不是作假。 她想不明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经历了这么多次雷劫,为何放弃飞升留在下界? 关于渡劫修士的雷劫有多恐怖,云念之前只是听人提起,直到如今看到…… 云层翻滚,粗壮的劫雷在其中穿梭蜿蜒,闷重的雷声撕开天幕,酝酿着要砸下来劈死雷阵中央的人。 【他明明冲破了渡劫中期,可他掩盖住了自己的修为,就如你一般!】 云念在裴凌的指导下一举冲破化神,可眼下不是渡劫的时候,裴凌想办法掩盖住她已经跨境的事实,暂时躲避了天道的追查,待解决完琴溪山庄的事情后才会解开禁制承受雷劫。 但这般戏弄天道的后果也很严重,雷劫会比之前加倍。 可她不要紧,她只是元婴过化神,在到达渡劫之前,无论哪种境界,雷劫总共就七道,就算加倍后也只不过十四道,她有听霜相护,撑死了去半条命。 【可谢卿礼不一样啊!渡劫前期的雷劫是十六道,中期是三十二道,他……他起码要过六十四道劫雷!他如今重伤,这雷劫会劈死他的!】 渡劫修士的雷劫即使还未降落,仅仅是余压都让她难以承受。 听霜拽着她要将她拖离这里,云念磕磕绊绊呢喃:“不要,不要……” 她挣扎着:“放开我,听霜!” 听霜认主是自然听她的命令。 云念从空中跌落在地,跌跌撞撞要跑向雷阵中央,大脑此时高度紧张,连一点反应的余力都没有,满脑子只有那浑身浴血的白衣少年。 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腰带被什么东西勾住,云念向前的脚步再难迈动一步,身子陡然腾空,再一睁眼已经被吊在虚空中。 她垂首去看,古朴磅礴的长剑牢牢束缚着她,将她拖向远离谢卿礼的地方,听霜在她的身边护送着她。 “碎荆,放开我!” 云念又气又急,气谢卿礼一心赴死竟连碎荆也不带,就算碎荆在渡劫的雷劫中或许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左右可以为他拦下一两道劫雷。 急他阻止她去帮他,也害怕他真的死在雷劫之中。 她根本没发 现,自己从始至终害怕的都是谢卿礼死,而不是她的任务失败。 她只怕他死。 她害怕见不到他。 “碎荆!碎荆!放开我!” 可碎荆只听主人的命令。 它的主人下达的命令是: 将她带走,阻止她进入雷阵范围。 “听霜!听霜救我下来!” 听霜犹豫着,这种开了灵智的剑有自己的认知,它知晓那雷阵的恐怖,私心不想让自己的主人进入雷阵。 只是这片刻的犹豫,云念腰间的凤扣中涌出熟悉的灵力,强大汹涌,但又柔情万分。 灵力进入她的经脉,云念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眼前的光亮虚化凝聚成一条明线,直到彻底消失,意识堕入黑暗。 碎荆带着无知无觉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死死掐着身下人的脖颈,少年将其贯在地上。 被压制的人感知到将要到来的威胁,疯狂挣扎扭曲着身躯,灵力不要命地往少年身上打去。 “谢卿礼,你真是疯了!” 谢卿礼按住他,少年清俊的眉眼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因为身下人的剧烈挣扎带动他的伤口崩裂,鲜血一股股贯出淌满地。 他的唇色苍白,偏生笑得温柔:“你不是不怕吗,你抖什么啊?” “谢卿礼,你是要死吗!强行压制雷劫,凭你现在这副半残的身体一半的劫雷都撑不过去!” “那又怎样?”他偏头躲开兜帽人的攻击,修长的手依旧掐着他的脖颈将他牢牢按在地上。 他收紧手,愉悦地看着被钳制的面逐渐赤红的眼,听着他粗重的呼吸。 “要不要赌一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他好似说到了很开心的话,满脸都是笑意,原先清冷的气质陡然间乖张狠戾。 “谢卿礼!”戴着兜帽的人红着眼,“你难道不管你那师姐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提起云念,少年的笑意敛去几分,几乎是阴沉着脸看他。 手上的力道依旧未曾松懈,谢卿礼用了浑身能调动的灵力去压制他。 头顶上方的雷阵在酝酿,迫人的威压不容忽视,他知道天道很生气,是带了杀心降下这劫雷的。 他也知道自己大概过不去今天这劫雷。 兜帽人还在问:“你舍得她吗?你舍得她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吗?” 瞧见少年清淡的眸子,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声音越发轻,带着引诱的语气:“她受人欺负没有人帮她出头,她遇到险境没有人去救她,她难过在夜晚哭泣时没有人安抚她,你舍得——” “我舍不得。” 少年冷眼打断了他的话。 还未等他欢喜自己的话开解了他,便见到少年不知何时又取出了一柄木剑狠狠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拧着剑柄,风轻云淡道:“但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不会有人敢 欺负我师姐,她很强大,遇到险境也有自保之力,她心性坚韧,绝不是会用眼泪解决问题的人,也不需要旁人去给与那些毫无价值的安抚。” “我不舍得她,我喜欢她,我想永远陪着她,我想与她成婚护她一生,我想跟她有个家,我想她成为我的家人。” 他拔出剑,血水喷溅在脸上,蜿蜒过鼻梁和下颌,凝成血珠滴落。 “可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若我为了与她在一起而放弃血海深仇,我师姐也会看不起我。” 他握着剑柄又是重重捅了一剑,动作干净利落。 “十五年前裴家和柴家灭门,十三年前谢家灭门,从那时候起,我活着的意义便只有一个。” 他仰头望着虚空中的劫雷,声线异常的平稳。 “杀了你,即使同归于尽。” 第一道劫雷在此刻轰然降落。 山石炸裂,树木粉碎,狭长的裂缝浮现在地面,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动。 它重重劈在了少年身上,溢出的余压炸开在被木剑钉在地上的人身上。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谢卿礼并未调动灵力护体,而那带戴着兜帽的人疯狂地要动用灵力,灵力尚未凝结成防护罩,又是一道粗壮的劫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一股脑砸碎了他的防护罩。 而谢卿礼跪倒在地,脊背上的伤痕中隐约透出白花花的骨头,附在其上的血肉焦黑,连血都溢不出来。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身边被木剑钉着的人拔出长剑想要逃跑,却又被紧跟着降下的劫雷劈中跪倒在地。 这场雷劫带了必杀谢卿礼的心。 它不容任何人离开这里。 它会剿灭雷阵中所有生灵。 这也是谢卿礼的目的,他在去年便已经濒临渡劫中期,只是一直压制修为未曾渡劫,直到今日见到这人。 他放开灵力限制,一股冲破渡劫中期,强行压制雷劫为的就是现在。 他的双臂撑着地,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直起腰。 他望着那被雷劫劈的大口吐血的人,他笑得分外愉悦:“你跑什么……我们来看看,今日是你受的劫雷多还是我多?” 在第二十道劫雷落下之时,谢卿礼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浑身的骨头被劈碎了,后背上的血肉不剩什么,他浑身都冷,手腕上的灵丝绳在此刻崩裂。 红绳上串着的珠子滚落在地,血红的灵火珠暗淡无光。 谢卿礼费力抬手去抓它,在下一道劫雷降落前将它紧紧握在了掌心。 那颗珠子灵力耗尽,没有一点温度,摸着比他的掌心还冷。 他的视线模糊,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喘气间都像是在割着肺腑,胸腔内鲜血淋漓。 而那人倒在他的不远处,大口大口吐着血,一道又一道劫雷落在他们身上。 他呢喃着:“师姐……” 想必云念醒来 一定会与他生气,可这次他再也哄不了她了。 他要做这件事,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 人之将死,这一生短短十七载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个遍,他这才惊觉,他好像过的真的很苦,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老管家对他说:“少主,活下去。” 舅舅舅母对他说:“阿礼,这不怪你。” 外祖父外祖母对他说:“别回头,跟着你娘走!” 阿娘对他说:“头也不回地跑,不许看娘!” 其实他们都想他活着。 其实没有一人怨过他。 其实无法原谅他的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柴家、裴家、谢家,三大家族因他灭门,彼时的他不过是个稚童,可身上背了上万条命。 逃出来后他去了东境妖域,亲手碎了道心重塑经脉选择杀戮道的那天,下了漫天的大雪,只有七岁的他躺在雪地中,醒来时浑身剧痛,周围是血腥流着涎水的一张张嘴,那些狼妖撕咬着他,势必要分食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动用杀戮道,绞杀了整个狼群。 杀戮道蚕食了他的人性,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时常被心魔控制,迷茫时在妖域大肆杀戮,清醒时坐在山顶吹着晚风。 他立在高高的尸骨上,有时会坐在上面望着一望无际的妖域,指节轻叩身下的白骨,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极了谢家门前挂着的那风铃。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一生太苦了,他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劫雷在耳边炸起,一道道砸在他身上,劈碎他的骨头,烧焦他的血肉,要拽着他永坠地狱。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也跟着混沌不清,似乎有道声音在喊着: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睡着了就不累了。” “谢卿礼,你很疼吗,你很累吗?” “闭上眼,闭上眼。” 他勾了勾唇,像是看见了极乐之境,长睫颤抖缓慢敛下。 光亮缩小、虚化、渐渐变成一条细缝。 在一切要彻底湮灭之时…… “谢卿礼!” 破碎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在轰鸣的劫雷之中也格外清晰。 “谢卿礼!谢卿礼!” 他微掀眼皮,依稀可以看见来人穿了一身黑裙。 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下意识觉得,这黑裙穿在她身上不太合适,太过暗沉,束缚了她的活力,她应该穿明媚又生机盎然的湖绿。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她跑的很快,一人遥遥领先,随着她的走近,腰间系着的深蓝发带随风飘曳。 那是他的发带。 “师姐……” 她毫不顾忌这雷劫,在距离他几步远之时摔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扑到他身前。 她的眼眶很红,泪珠在其中打着转却并未落下,她死命压制着自己的泪水。 她将他揽在 怀中,仰头望着即将落下的第五十道劫雷。 师姐,快走……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想要推她。 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 这不是她能应付的劫雷。 “快走……快走……” 她死死抱着他,清丽的侧脸眉目肃重,红唇紧紧抿着。 “听霜!” 银白的长剑自远处飞来,剑身迅速分化出一柄又一柄一模一样的长剑,残影划过,不过转瞬执剑,漫天都是透着寒霜的长剑。 从一把,到数十把,数百把,数千把,直到数不清的长剑聚在一起形成半圆的堡垒将他们完全护在其中。 他们的身后站了数不清的人,一人来到身前,反手挽出剑花直指听霜聚成的剑盾。 “布阵,誓要撑住听霜的剑盾!” “是!” 是扶潭真人。 他带人来了。 闷重的劫雷砸下,万柄听霜剑聚成的剑盾重重摇晃,数十柄剑破碎,又在瞬间被云念重塑。 数十人脚步轻移来到阵点,随着剑修们默念剑诀,流转着符篆的阵法腾起,贴附在剑盾内侧,强大的灵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剑盾。 迎着外头轰鸣的劫雷,云念抖着手替怀中的人擦着血。 她的心都在抖,巨大的恐慌自心底蔓延到每一处经脉,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窒息感逼迫的她完全稳不住心神。 “谢卿礼,谢卿礼……” 她不敢碰他。 他的后背贴在她的怀中,她好似触碰到了他的骨头,血肉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完全掩盖了他的气息,熏得她的眼眶酸涩,原先拼命忍着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少年撑起疲软的眼看着她:“师姐,别哭……”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云念濒临崩溃,无措地喊着扶潭真人:“师父,师父救救他……你救救他……” 扶潭真人一边指挥剑修们布阵,一边回身看她和怀中的少年。 只一眼,两百多岁的剑道大能沉默不语。 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谢卿礼。 浑身都是血,衣衫破破烂烂,脊背上白骨裸露血肉焦黑。 他甚至感受不到他的生气。 扶潭真人抖着声音:“我现在抽不出来身,你将琼浆液喂给他,确保他身上起码要留下一根经脉。” 只要有一根经脉,他便还有救。 若是全身的经脉都断了,他于修行一术上便彻底是个废人了,人不可能摧毁两次道心另选大道。 并且他如今重伤到这种地步,经脉断完后很难救回来,也承受不了扶潭真人的灵力。 云念慌忙接过扶潭真人扔过来的琼浆液,她小心用灵力游走在谢卿礼的经脉中。 全身上千根经脉,他只剩下十几根,岌岌可危到只要再有一道劫雷便会瞬间劈死他。 云念的手 抖到怎么都打不开瓶塞,她慌忙扼住自己抖动的手腕,咬开瓶塞后递到谢卿礼唇边。 “你喝下,你快喝下它……” 可他的意识不清楚,血水不断吐出染红白衣,琼浆液灌进去又顺着血涌出来。 她绝望地哭着喊他:“你喝啊!谢卿礼你喝啊!” 他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消失,没有一丝力气,能隐约听见她在哭,她在喊他。 他想回应她,想说他在,想让她别哭,想为她擦去眼泪。 可什么都做不了。 睁不开眼,抬不起手,说不出话,什么都不做了。 只能听着她哭,听着她崩溃,听着她绝望。 下颌被人抬起,少女的清香和着那些血腥气涌入鼻息,紧闭的唇瓣被人掰开,温软柔软覆盖住他的薄唇。 灌进来的液体冰凉,他下意识想抗拒,却被她死死掐着下颌,只能抬高下颌任由她一口一口渡过来。 那药实在是苦,苦的他心肺都疼,他忍不住皱眉想紧闭唇齿拒绝她。 可温柔的女声却在此刻传来:“张嘴,喝药。”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他一向听她的话。 他松了劲,唇上的柔软离开片刻,又重新覆了上来撬开他的齿关,渡来的液体依旧苦涩,但他没有拒绝,仰头任由她动作。 他昏昏沉沉不知喝了几口,那药苦的他直皱眉,紧蹙的眉心又被温暖的指腹抚平,他的头被人推了推,这次靠在了她的颈窝,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桃花香。 他呢喃着:“师姐……” “我在。”她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他安抚着他:“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 她说会一直守着他。 那些灌进来的药给了他一点力量,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她的手,修长染血的手强硬挤进她的指缝。 她没有拒绝。 他顺利与她十指相扣。 “师姐,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能离开我。” “好,你醒来我就在,睡吧,师弟。” 劫雷震耳欲聋,可谢卿礼实在太累了,又疼又累,困倦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云念茫然抱着他。 “师父,还有几道劫雷?” 扶潭真人的脸色已经苍白,浓密的眉皱起,身边倒下许多力竭的剑修,听霜聚成的剑盾支离破碎,还在顽强坚持着抵抗汹涌的劫雷。 “最后一道。” 最后一道,一道定生死。 若撑不过去,他们都得死。 可所有人都已经力竭,不过一群大乘和化神,能撑这么多道渡劫中期的劫雷已经不易。 或许真的过不去。 云念在此刻很平静,她坐在地上抱着谢卿礼,听着云层中传来的阵阵雷声,与所有修士们一起等待即将到来的最后一道劫雷。 这会是最强的一道。 云念 小心将谢卿礼放下,掰开紧紧扣着她的手。 她站了起来,与苦苦支撑的扶潭真人并肩而立。 她问:“师父,你信我吗?” 扶潭真人的脸上和额上都是汗水,垂首看着自家徒弟。 以往她是最不让他省心的一个,虽然天赋好,但颇为懒散,只会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鱼虾,于修炼上没有一点积极,他这个当师父的没少操心。 可她什么时候就突然长大了呢? 十八岁的少女五官明媚,红唇上沾着血水,莹白的下颌上也挂了几分嫣红。 她问他信她吗? 扶潭真人忽然笑了,揉了揉她的头。 “念念,为师永远都相信你。” 云念望向身后的人,他们中有些跌坐在地无力站起,有些还在咬牙支撑。 她认识很多人,有御兽司的执事陈秉正,有第十二门的长老元擎,有折枝峰的峰主……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面对这些的。 可是他们是跟着扶潭真人来的,是为了救一个内门弟子,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冲进这渡劫的雷阵。 他们冲她点头,无声告诉她: 想做什么便去做。 因为他们是同门,同门永远不会背叛同门,同门会永远相信同门,将脊背露出给彼此。 云念回身透过被击碎的剑盾望向盘旋曲折的最后一道劫雷。 它酝酿了许久,迟迟不肯落下,似乎在吸取力量想要一举劈死所有人。 脑海里是裴凌送她出来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云念,剑修手中的剑只有在保护别人之时才是最有意义的,只要你执剑的信念足够坚定,心境足够明澈,你手中的剑便所向披靡,境界限制不了你,元婴也可以杀掉大乘,一切都是未知。” 境界限制不了她。 只要她执剑的心无比坚定。 云念迎着凛冽的厉风,衣裙在风中凌乱飞舞,束发的玉簪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青丝仅由一根发带束着。 她闭上眼,听着耳边嚎叫压迫的雷声,感受着挂在面上犹如刀割的夜风。 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一柄长剑伫立萦绕,剑身细长通体银白,锋利的剑尖寒芒闪闪,精致的花纹雕刻成霜花的样子,剑柄上刻着龙飞凤舞的两字: 听霜。 光泽逐渐从听霜剑身上蔓延,从微弱到明亮,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坚利。 光晕逐渐扩大,与此同时,少女的身后一柄长剑显露。 它从虚化到渐渐真实,从细长且只有三尺,至宽阔到遮天蔽日,迸发的光亮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撕开了漆黑的夜。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威压逼人。 轰—— 最后一道劫雷划破云层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砸下来。 灭顶的威胁从上笼罩下来,将所有的退路切断。 立在最前头的少女毫无动作,在场所有 人只能看着那劫雷迅速朝他们逼近。 能相信吗? 可以相信她吗?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死亡的逼迫下双腿疲软,可无一人逃跑,只是在暗地悄悄调动浑身的灵力,试图在待会儿少女失败之时替她拦下这一道劫雷。 劫雷越来越近。 十尺。 七尺。 五尺。 直到…… 它到了眼前。 “云念……” 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刻喊了她的名字。 一直闭着眼的少女忽然睁开眼,眸底毫无波澜。 她挥剑而下,随着她的动作,身后腾飞的剑影劈天盖地呼啸而去,威压卷起她的衣衫和墨发。 高楼瓦解塌陷,方圆数十里的树木拦腰震断,地面上的裂纹终于坚持不住陷落,黄土和碎石被厉风卷起一起冲向砸下的劫雷。 庞大的剑身与降下的劫雷相撞,溢出的威压将所有人压迫地跪倒在地,浩荡的声势回荡在整个雁平川上空。 不断有熟睡的百姓打开房门披上外衣,仰头望向远处的夜幕,可除了一片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一人嘀嘀咕咕:“方才地撼了吗?” 身后跟着出来的妻子拽着他回去:“管那么多干什么,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工。” 粗重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黄土被风扬起扫在身上,细小的碎石刮破了细嫩的肌肤。 云念双臂撑地跪倒,垂下的乌发遮挡住了面容,她的耳朵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到。 她眼也不眨,呆滞看着地面上逐渐晕开的水渍。 一滴一滴,颗颗分明的泪珠自眼眶坠落,落在地上又溅开成为一滩水花。 她听到扶潭真人似乎在喊她,系统好像也在脑海里叫着她的名字。 她一句也回应不了。 听霜躺在她的面前,银白的剑身上隐隐浮现几道裂纹。 她探出手抚向听霜,本来暗淡的剑身感知到她的触碰,努力闪出些许的光芒,抬起剑柄亲昵地蹭着她。 云念勾了勾唇,泪珠落在听霜的剑身上。 “辛苦了,听霜。” 她再也坚持不住昏倒在地。 扶潭真人打横抱起她,身后有人背起同样昏睡的少年。 他路过某处时停了停脚步。 那里只剩下一摊破碎的衣料和一小片焦灰。 第十二门长老元擎走了上来,跪地探了探地面的灰尘。 他起身之时眉目肃重:“他逃了,琴溪山庄里面还有个传送阵法,叫万洲过,阵点就在望月台下面。” 万州过。 需要耗费起码百年的修为结合上品传送法器无妄盘才能布下。 “当年你将无妄盘给了你那大弟子,或许从霄成了如今的模样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那人要无妄盘。” 扶潭真人冷嗤:“万州过也不是好开启的,需要吸取极 其强大的灵力维持阵法,除此之外,他还得想办法突破这雷阵的束缚,想必是调动浑身的灵力强行硬抗雷劫打开了万州过,他最起码得碎半颗金丹,若再严重些,逃出去后也可能会成为个废人。” 最轻的代价是碎半颗金丹,那么修为一定会大挫,虽然是渡劫的体格,但也发挥不出来渡劫的力量,与他这实打实扛了渡劫雷阵的弟子相比天差地别。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若他伤的再重些…… 或许死在哪里都不一定。 “那浮煞门要如何处理?这些年修真界灭门的灭门,散修们失踪的失踪都是这门派所为。” 扶潭真人看了眼怀里的少女,将她往怀里托了托。 不过才几天,他们踏雪峰四个弟子在这琴溪山庄险些丢了命,而他这做师父的察觉到不对之时已经太晚了。 扶潭真人微微抿唇,再抬眼时眉目肃重:“广发安召令,请其余两宗六派十四宫的掌门、以及其余各个门派的执事前来玄渺剑宗议事。” 元擎垂首:“好。” *** 屋内点着安神香,窗户紧闭,屋内温暖如春。 谢卿礼醒来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他侧首看过去,只着中衫的少女躺在他身边。 她的乌发披散,面上未施粉黛,莹白的小脸看起来有些病态,饱满的红唇也显得苍白,交叠的手压在薄被上。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荒唐过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梦。 她为何会躺在他身边? 直到视线一瞥看到了窗户外忙碌的身影,透过薄薄的一层窗纸依稀可以看出她穿着一身蓝衣,应当是苏楹。 她似乎在熬药,药味从她那边传来内室。 而他和云念的头顶上方,闪着微微荧光的半圆形阵法笼罩了整个床榻,温暖治愈的灵力不断从阵法中涌出。 这是极好的疗伤阵法,只有在重伤时才会舍得用,只因这阵法的维持……极为烧钱。 需要起码万颗上品灵石,差不多是踏雪峰三月的开销。 谢卿礼压了压微抽的眼角。 玄渺剑宗还是一贯的抠门,连阵法都不舍得多布一个,怪不得要将他们放在一张床上,这样便只用布一个阵法。 谢卿礼侧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少女。 她还没醒。 他虽然伤的比她重许多,但因着脊骨中的那东西,无论再重的伤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只要经脉还没有断完便能迅速愈合。 可她不一样,她好像伤的很重。 谢卿礼拉过了她的手腕,将灵力蕴热后小心探入她的经脉之中。 一段时间后他收回了手,提起的心也沉了回去。 伤的不算重,应当是扶潭真人为她疗过伤,只是她的丹田有些枯竭,灵力过度消耗需要静养。 谢卿礼安静地看着她,一颗心软的不像话。 在失去那些人后,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将会追寻在复仇的 路上,在大仇得报后了结了自己下去赎罪。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怕死。 在雷劫中将要死去的时候心跳很快,难言的恐慌弥散。 不是怕生命的消亡,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想再见她一面。 他不想死了,想在报完仇后就这么守着她过一辈子。 柔软的目光自少女光洁的额上蜿蜒向下,越过细细的柳眉、紧闭的双眼、浓密的长睫、小巧高挺的鼻梁,到达…… 清透的瞳色逐渐晦暗,喉结微微滚动。 “张嘴,喝药。” 她的话还在耳边回绕。 或许当时不清醒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可如今思绪明晰,雷阵中发生的一切都不再糊涂。 那瓶琼浆液是她渡过来的。 温暖的唇瓣和着她的清香,柔软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冰凉苦涩的药液自她的唇齿间渡过来。 他们津液交融,血液混合,唇覆着唇,身贴着身。 两颗心在那时有了交集。 他看的太过专注,没注意身侧的少女睫毛轻颤,交叠的手指微蜷。 直到一声微弱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 “师弟……” 谢卿礼看了过去。 她艰难地转过身体侧躺,与他面对着面,问他:“你的伤还好吗?” 她醒来第一件事不是质问为何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是问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而是问他的伤还好吗? 谢卿礼看着她的眼,忽然就觉得,这世间好像也不是那么孤苦。 她一直都在他身边。 以后也会在。 “师姐。” “嗯?”云念下意识应,“我在。” 少年撑起身体过来,将她揽进了怀中,高大的身躯将她牢牢困在床榻与他的怀抱间。 苦涩的药香混着他身上清淡的竹香,抽丝剥茧般要将她溺毙,裹成厚厚的茧将她困在其中。 “师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忠诚于你,用性命守护你,生死不离,终身不弃。”! 第 49 章 南泗之境一 他抱的很紧,少年郎身量也高,肩宽腰窄,虽然劲瘦但骨骼实在是重,压在她身上也有些难以呼吸。 云念的双臂抵在他的胸膛处,他的头埋在她的颈窝。 这种程度的拥抱他们有过很多次。 一次比一次更加亲密,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彼此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像是要将对方染上自己的气味。 可从未有一次是这样的。 他说的话可以当成是师弟对师姐的依赖,也可以是…… 少年对心上人的承诺。 云念茫然无措地缩在他的怀中。 “师姐,我有很多秘密无法告知你,你若是知道会陷入险境,如今的我也没有勇气去告诉你,但你信我,我永远不会害你,你以命相护,我也同样如此。” 云念的大脑完全宕机,鼻息间的青竹香在以往是清淡的,如山间云溪。 可在此刻却带了些强势,步步紧逼要将她牢牢缠住。 “师弟,你……” 她喃喃着,觉得好像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她推了推他,声音细若蚊蝇:“我有些喘不过气。” 少年撑起身体,身躯却依旧挡在她的身前。 她觉得这实在有些诡异。 他们如今躺在一张床上,彼此只穿着中衣,薄被下的身体相互挨着,冰凉与温暖的体温截然不容,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彼此的存在才显得更加清晰。 他垂首望着她,她躺在他的身下,像极了…… 云念忽地咳嗽起来,侧过身捂住嘴剧烈咳嗽。 “师姐,没事吧?” 少年的掌心贴在脊背上,宽阔的手掌按在分明瘦削的蝴蝶骨上,寒意顺着侵染,被他触碰的肌肤汗毛倒立,一股难言的战栗涌遍全身。 云念的脸咳得通红,丝毫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他身边这般狼狈,竟然被口水呛到。 淦啊! 好丢人! 她摆摆手远离他,少女坐起身背对着他,拍着胸脯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呼吸。 她喘着气,宽大的中衫有些薄,她又太过瘦削,中衫穿在身上晃晃悠悠,因为微微佝偻着脊背,中衫勾勒出婀娜的腰身,像是他一掌便能握住。 谢卿礼的喉口干涩,耳根滚烫。 “师姐,你没事吧?” 云念咳了许久嗓子有些干哑:“我没事,你让我歇会儿。” “嗯,我等你。” 等她? 云念惊恐回头,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晦暗低沉,涌动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瞧见她看过来后,那股晦涩快的像是缕风般一闪而过,随后少年眯起眼,笑意倏然绽放。 他乖巧地喊:“师姐。”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尴尬笑了两声:“哈哈,我们这样躺在一起好像也不太合适,外面是苏师姐吧,我去帮她。” 她起身越过 他便要下床,薄被掩盖了少年的双膝?_[(,她不知他的腿到底放在那里,估算着距离小心跨过去。 膝盖顶到什么东西,他闷哼一声,小声喊她:“师姐,你踩着我的小腿了。” 她似乎把他踩疼了,少年眉头微皱,本来靠坐的脊背微弯。 他可怜兮兮道:“师姐,有点疼,伤还没好。” 他压低声音,本就清冽的少年音更加柔软,眸中似乎还含着水光。 云念慌忙扑上前掀开他身上的薄被,她跪坐在他身边,掀开他的长衫翻看着他的小腿。 她下意识想要去掀谢卿礼的锦裤,谢卿礼只想逗逗她,没想过她能这般大胆。 纵使再过厚脸皮,此时也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师姐。” 她抬起头不满看他:“我帮你看看伤到哪里了。” 谢卿礼只觉得她分外可爱,他握着她的手腕,那点善心突然便回来了,也不忍再逗她。 少年笑着说:“我没事。” 云念:“你怎么可能没事,让我看看!” 谢卿礼拦着她要掀他裤管的腿:“我真没事。” “我看看,别逞强!” “师姐——” 吱呀—— 屋门被推开,端着药的女子一脸诧异地看着床上相互纠缠的两人。 少年少女只着单薄的中衣,两人的距离很近。 云念跪坐在谢卿礼身边,宽大的中衣因为方才的挣扎微微松散,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分明的锁骨,一侧的衣衫下滑,从苏楹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看见她的左肩。 谢卿礼的耳根微红,一手握着云念的手腕,一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裤子,俨然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而他们刚刚说的…… 看什么啊! 苏楹不可置信看向云念:“念念,你们……” 云念:“?” 苏楹的红唇微启:“你们这……尚未婚约,身体也还没好,如此急迫不太合适——算了,时代不一样了,你们继续,我先出去。” 她端着药匆匆走出去,留下还拉扯在一起的两人。 云念与谢卿礼对望,清楚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她跪坐在他的身边,方才还要去扒他的锦裤。 系统:【我都想不明白,你怎么敢的啊!】 云念:“……” “师姐,你——” “你出去啊!” 她拉过被子兜头将自己罩住,只能看到一团隆起缩在薄被当中。 谢卿礼有些想笑,担心她将自己捂的难受,凑过去想要去掀被子:“师姐,里面太闷了。” 她死死拽着被子,任凭他如何哄着也不肯将身体一角露出来。 像个小乌龟。 少年的笑声分外明晰,落在云念的耳朵里像是在嘲笑她一眼。 她躲在被子里踹了他一脚:“你出去喝药 !” 她那一脚看着踹的重,实际上隔着薄被踢在身上收敛了几分力道,加上她本身便没刻意用力,这一脚毫无威慑力,跟挠痒痒一样。 谢卿礼无声笑了瞬,颇为好心地替她掖了掖薄被,将她露出来的头发塞进去,趁机又摸了摸她的头。 “师姐,我先出去。” 少年起身,悉悉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他应当是在穿衣。 云念觉得这实在有些诡异,他们穿着内衫躺在一张床上,共盖一个薄被,他在她身后穿衣。 这画面总让她想到些不该想的。 她缩的严实,谢卿礼捡起先前被她系在腰间的深蓝发带,随意将散开的乌发束成马尾。 少年垂首望着床上的人形乌龟,唇角的笑意敛去几分。 她似乎已经隐约感受到他对她存的心思了。 狩猎时不能太过心急,尤其她这种胆小的,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兴许还会故意疏远他。 他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能察觉到云念其实并没有那般迟钝,她是自己下意识不想面对,好像是在顾忌什么。 有什么东西让她顾忌,她不敢去揭开两人之间波如蝉翼的那层纱。 是什么东西呢? 浓密的长睫微敛,少年遮去眸底的阴沉。 不管什么东西,若要横在他和云念之间,他势必会揪出来碾碎殆尽。 他似乎走了。 云念躲在薄被中听到门开又关上的声音。 谢卿礼都走了,她掀开薄被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被中都是少年身上的青竹香,如今天气不算冷,她缩在里面像是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明明不在他怀中,却胜似在他怀中。 云念想不明白,一个男子身上怎么可以这么香。 她趴在床上,额上的鬓发沾湿,原先苍白的脸也因着方才在被中的那一小会儿滚烫绯红。 大脑乱成一团。 云念是有些迟钝,但也不至于迟钝到这种地步,她的手探向自己的心口,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在雷劫之中,在意识到谢卿礼真的会死之时,她慌乱的毫无章法,那一刻满脑子不是她的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不能死。 她不想见不到他。 她想听他喊她师姐。 她喜欢他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乖巧听话的样子让她的心都跟着软成一团。 【你……谢卿礼不会喜欢你吧?】 喜欢吗? 一个她之前便想问的问题。 谢卿礼是温柔强大心性纯善,但生性疏远,他对苏楹和江昭的态度和对她完全不一样,云念是能感受出来区别的。 比如他对她刻意的亲昵,暗戳戳的靠近,一声比一声柔的师姐,明目张胆的保护,纵容与宠溺。 云念应当是如今这世间除了他之外,最了解他的人,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她是将所有能查出来的资料 都看了几遍。 谢卿礼在原书中从进入踏雪峰,一直到最终黑化灭世,这期间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全文一百多万字,他没有一段感情线。 真正的大男主独美。 所以云念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原书中道心坚定到好似没有情感的人,为何会对她这一个仅仅认识三月的人这般特殊。 她有些热,索性掀开薄被四仰八叉平躺在榻,茫然望着头顶上方经文流转的阵法。 【可你是要走的啊,你只是来打工的,确保他成为剑道魁首不要黑化就行,你们如果在一起的话……】 【到时候你舍得走吗,他舍得放你走吗?我总感觉谢卿礼的人设不像书里写的那么简单,一个正道之光怎么可能修杀戮道啊,到时候你要走的时候,他还真指不定干出什么事,若是因为这样又让他黑了的话,世界崩塌我们都要成为穷鬼。】 系统:【我觉得你可以好好想想,当然我也不反对你跟他在一起,有很多前辈的任务就是去谈恋爱嘛,说不定你以后也会接这类任务,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你的业务不包括这方面……但你要想用爱去感化他,我觉得也可行,前提是你走的时候他不会黑,阿门。】 系统虔诚祈祷。 云念眼角一抽:“那你还是闭嘴吧。” 关于她走的时候…… 穿书局制定的计划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假死。 按照时间应该在十年后,但如今看来似乎用不了十年。 系统麻了:【是的,没想到人家背着咱们偷偷升级,已经渡劫中期了,只差一步入渡劫后期达到大圆满,他现在已经是剑道魁首了,你只要想办法帮他完成最后一件执念,确保他大仇得报今后不会黑化,我们就可以启程返航了。】 这次云念没应声。 她懒散躺在榻上,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外面隐约传来谢卿礼和苏楹说话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舍得走啊……】 云念依旧没说话。 沉默就是回应。 系统也愣了:【姐,这可不行啊,你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的,时机到了局里自然会来接你,到时候难不成你一剑劈碎传送天路,跟他们说我不走了我要死在这里?你看你领导记不记你。】 云念被它吵得头大,反身切断了跟它的联络通路,拉上被子重回乌龟状态。 薄被上都是少年的气息,她一直都很喜欢这股味道,很干净很纯粹,是独属于谢卿礼的味道。 看这本书的时候她很喜欢谢卿礼这个角色,所以当知道原书烂尾,而他落得个那种结局之时,云念想也不想就揽了这个任务。 她想象的谢卿礼跟她见到的谢卿礼几乎一样,温柔强大又果敢。 起初的接触确实带了目的,对他的保护和关爱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从什么时候性质就变了呢? 是真的想对他好,知道他的身世之时悲痛又心疼,她已经很久没想过任务进度了,做的 那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随心而行。 系统说谢卿礼喜欢她,云念并不确定,不知道少年是因为她的保护而心生依赖,还是真的喜欢上了。 云念取出谢卿礼送的凤扣。 她无意识摩梭着,仔细想着,企图分辨出自己的心。 指节不知何时敲响了凤扣,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 “师姐,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没事,我不小心碰到了。█_[(” 少年沉默一瞬,“嗯”了一声后道:“师姐,师父传我去议事,我现在要去找他,等我回来后,晚上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有东西要取。” “……好。” “那师姐,等我回来,嗯?” 很温柔的少年音,尾音上扬似是贴着她的耳根倒灌进来,似是在哄着她一般。 云念将凤扣拿远了些,搓了搓酥麻的耳朵,闷闷回应了句:“好。” 或许是觉得有些冷漠,她又加了句:“我等你。” 少年笑了笑,投映在窗纱上的身影微颤,能看到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师姐,再睡会儿吧。” “……嗯。” 少年切断玉扣,一口喝完手里的汤药,随意擦了擦唇角沾染的药渍。 “辛苦苏师姐了。” 苏楹摇摇头:“应该的。” “师姐,我去找师父了。” “……好。” 少年放下碗抬步就要离开,苏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在他走出去三步远后又小声喊住了他。 “谢师弟。” 谢卿礼回身看来,眸底的疏离清晰可见。 苏楹几步上前,交叠的手揪了揪衣袖,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说。 直到少年径直开口:“我是喜欢云师姐。” 他承认的太过果断,苏楹怔了一瞬有些反应不来。 谢卿礼又道:“我喜欢她,不是师弟对师姐的喜欢,兴许你们都能看出来,我不知她是什么心意,也不知她在顾虑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个乌龟属性,有些事情需得等她自己主动,我太过强势会让她不舒服,因此我并未挑明,我在等她。”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饶是苏楹早就有了猜想也不免诧异。 兴许旁人会觉得,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桩好事,纵使是同门,但修真界一贯看得开。 可苏楹有些莫名的忧心。 迎着少年坦然的目光,她支支吾吾道:“我觉得云师妹喜欢性子柔和纯善些的,所以谢师弟,你若是存了这方面的心思,那……” 她的话没说完,但谢卿礼能听出来。 苏楹不蠢,相反还很聪明,自然能察觉出他这人表现出来的与真实的他有所差别,他在琴溪山庄的疯狂与自毁、以及他修行的杀戮道,这些都不该是一个善良无害的少年应该做的。 他有所隐瞒,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都是伪装 出来的模样。 苏楹既是在委婉提醒他,也存了些警告的意味,告知他不要对云念有坏心思,也不要将那些残忍手段用在云念身上。 他忽然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极为轻柔的模样,眼底的光亮星星点点:“苏师姐,你放心,我对云师姐没有坏心思。” 苏楹尴尬点头:“那是自然,我知晓的。” 少年转身,唇角的笑在瞬间烟消云散,眉目间的柔情被霜寒取代。 他是对她没有坏心思,但存了些什么旁的心思或许苏楹永远猜不出来。 他可以暂时退步温柔出击,一步步攻陷心房。 但若是这招也不管用。 谢卿礼停下脚步,望向一望无际的虚空,圆日高悬日光刺眼。 他也认了。 那就用他自己的方法去做,虽然是下下策,管用就行。 留住她,独占她,与她生时缠绵,死亦不休。 不愿意也没关系,被她咬出血也无所谓。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卿礼收回眼。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年身上,在清俊的五官上投下阴影,马尾随着他的走动坠在脑后,深蓝色的发带露出一角在风中摇曳。 *** 扶潭真人坐在正中,四周坐满了人,都是从玄渺剑宗赶来的人。 如今江昭、谢卿礼和云念三人重伤,琴溪山庄的事情还没完全收尾,扶潭真人便带着人留在了这里,等他们收拾好再启程。 屋内气压低迷,一群年长的剑修此刻满脸愁容,叹气的叹气,沉默的沉默。 少年从屋外走进来的那刻,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谢卿礼恭敬行礼:“师父,长老们。” 扶潭真人摆摆手:“你身上还有伤,不必行这些虚礼。” 谢卿礼直起身:“是。” 扶潭真人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同于前几日的苍白,如今的他好像好了许多。 他心下倒是有些疑虑,明明伤的那般重,为何这么快便好的七七八八,他不认为那极为烧钱的阵法可以有这般强大的功效。 可谢卿礼这些天肉眼可见的愈伤速度是他们有目共睹的。 难道说,渡劫修士的自愈能力便是这般? 扶潭真人没见过渡劫,修真界也很久没出过渡劫,谁也不知道步入渡劫后是怎样的状态。 他只能用这些话去说服自己。 他放轻声音:“阿礼,身子可还好?” 谢卿礼颔首:“很好,劳烦师父忧心。” 依旧还是他那个听话的小徒弟。 扶潭真人与四周的长老们对视一眼,有些话他这个当师父的问不出来,便只能靠别人去问。 坐在扶潭真人左边的长老元擎率先开口:“你应当也知道我们传你来是为何,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是南域谢家的少主?” “是。” 元擎沉默了一瞬。 屋内的气压低沉。 南域谢家这些年沉寂,没想到竟然灭了门。 “南域谢家因何被灭门?” 谢卿礼抬了头,目光直视元擎:“因为我。” 元擎和扶潭真人齐齐皱眉:“那人要你到底是作甚?” “因为我父亲是裴归舟。” 鸦雀无声,没有一人说话。 这场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扶潭真人站起身。 他努力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你的父亲是裴归舟?” “是。” 裴归舟,裴家上一任家主,十七年前的天下第一剑修。 他十三岁便扬名仙门,在群英会上一战成名,一百岁入大乘后期,离渡劫只差一小步,是当时修真界唯一有希望入渡劫的人。 天赋虽然不如裴家老祖裴凌,但在近几千年来的修真界中,他是天赋最高的一人,是唯一有机会突破“继裴凌后,修真界再无渡劫修士”魔咒的人。 可这样一个天赋异禀骄傲恣意的天下第一剑修,在十七年前却无故而亡。 他死后的第三年,休宁城裴家灭门。 “裴归舟成婚了?” 从未有人听说过裴归舟成婚了。 谢卿礼点头:“是,彼时裴家被人盯上,父亲为了保护阿娘并未告知外界已经成婚的事情。” 扶潭真人问:“你父亲因何而死?” 谢卿礼回:“他死在生死境,为护怀着孕的阿娘。” 生死境。 无一人敢说话。 众人心里的情绪不能用惊诧来说,已经是惊骇的地步。 一位长老抖着声音问:“这世间真有生死境?” 生死境,可窥天命。 这不过是个传说,这么多年了,便是裴凌都没有去过生死境,为何裴归舟会去? “有。”谢卿礼神色很平淡:“这世间有生死境,我父亲便是死在那里。” 一个彼时的天下第一死在了生死境。 扶潭真人:“你可知生死境在何处?” 谢卿礼摇头:“不知。” “为何因为你父亲便要灭了谢家?” 谢卿礼沉默了很久,少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潭真人放缓语气:“若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我们不会逼——” “我父亲在生死境窥见了些天命,又得了些东西,大抵可以决定这整个修真界的存亡吧,他也因此遭到杀害,死前将所有的修为渡给我娘,我娘又渡给了我,那东西也随着修为来到了我体内,那人想要它。” 他实在太过冷静,好像这整个修真界的存亡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这种小事一般。 这话或许旁人说来会显得虚假,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决定整个修真界的存亡? 可偏偏是谢卿礼。 十七岁的渡劫修士。 裴家家主裴归舟和谢家大小姐谢鸢的孩子。 裴家、谢家、柴家三大家族以灭门为代价也要保护的人。 “柴家又是因何灭门?” 倘若裴家和谢家是为了保他,可柴家呢? 天玄城柴家习刀,也不算大门派,举宗上下不过两千人,与谢家和裴家两家关系都一般,为何会因此遭到灭门? 无人注意少年的眼底晦暗闪过。 垂下的衣袖掩住了他紧握的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己的骨节被捏的噼啪作响。 扶潭真人:“阿礼?” 谢卿礼很快回:“那人是柴家的人。” 他抬起眼望向扶潭真人,冷着声音道:“他是柴家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我不知是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当年他带着浮煞门去灭裴家之时,柴家家主知道了这件事,带着所有兵力去支援裴家,总之……最后也灭了门。” 扶潭真人惊愕:“你说……他是柴家的人,但是他灭了自己的家族?” “是,世人传裴家和柴家是被魔修灭门,并不属实,乃那人所为。” 突然接受太多信息,众人的大脑在嗡嗡作响。 三大家族在短短两年内先后灭门,竟然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 谢卿礼又开了口:“他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这些年我一个人都留不住,他已经盯上了玄渺剑宗,若长老们忧心,我可以离开——” “你别说话。” 一人打断了他的话。 是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 他还坐在椅中,仰首安静看着谢卿礼。 他长得很严肃,不笑的时候有些吓人。 “谢卿礼,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玄渺剑宗有坏心吗?” 其实这话很傻,哪有人会当着这么多玄渺剑宗的长老们面前承认自己有所图谋? 可谢卿礼微抿唇瓣,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没有。”他否认,声线坚定:“我不会害玄渺剑宗。” 他不会害他们,因为云念会讨厌他。 “我是玄渺剑宗的弟子,便会与玄渺剑宗共存亡,不会害你们一人。” 因为云念喜欢这里,所以他会保护这里。 他再一次肯定:“长老,师父,我不会害你们。” 在一群一二百岁的长老们面前,他实在太过稚嫩,连他们的零头都没活到,但却是在场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 也是经历事情最多的一人。 尚未出生时父亲去世,两岁时裴家灭门,四岁时谢家灭门,此后被囚禁几年碎了道心。 陈秉正忽然便笑了,两撇胡子横飞显得有些喜态:“你修杀戮道又如何,只要你对玄渺剑宗没有坏心,只要你还是玄渺剑宗的弟子,宗内会永远护你。” 他站起身,上前几步拍了拍比他高上半头的少年。 陈秉正感慨道:“臭小子个头还挺高,你们这些少年郎最是心高 气傲,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知不知前几天那雷劫让我缓了好几天?” 他身后的一位长老附和:“我现在这胸口还疼呢,扶潭你得负责,我可是为了救你这弟子。” “对啊,还有我,这一战我得缓半年。” “扶潭,这你不得把你珍藏多年的灵丹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众人你来我往附和着,原先压抑的气氛骤然间消散。 谢卿礼垂了垂头,原先紧握的手松开,手指蜷了蜷。 他不太适应这种热闹场面,尤其对着一群根本不熟的人。 可目光却在无意间与一直没说话的人对上。 扶潭真人依旧是那副模样,看着严厉,实际上只是色厉内荏。 他看向谢卿礼的目光很复杂。 莫名与云念很像。 那是心疼,悲伤,惊诧,唯独没有害怕和厌恶。 他无视身边人的取笑嬉闹,抬手揉了揉谢卿礼的乌发。 “他算什么东西,敢动我扶潭的弟子,还一动就是几个,从霄的仇我还没找他报呢,现在还打我小弟子的主意,为师必要扒了他的皮。” 扶潭真人又拍了拍谢卿礼的肩:“乖孩子,受苦了,玄渺剑宗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也不可能因为畏惧他们便将你赶出去,只要你是玄渺剑宗的弟子,师父会拿命去护你,便是要死,也是师父死在你前面。” “阿礼,谢家、裴家、柴家的仇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仇恨了,事关整个修真界,你和念念只管去查,玄渺剑宗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别怕,也不要有顾虑。” 谢卿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如今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白天还能穿的衣服晚上便能感觉到冷意。 他仰头望着虚空,今晚的星星很亮,漫天都是繁星,璀璨耀眼。 他以为玄渺剑宗会赶他,他总是将人性想的肮脏又邪恶,仿佛不是利己的事情便不会有人去做,为他人牺牲不求回报这种事情只存在话本中。 可却忽略了,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人,也不是所有门派都是浮煞门。 三大家族为了护他而灭门,不求他的回报,那些人死前甚至让他躲起来不要去为他们报仇,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云念、苏楹在琴溪山庄救他也不求他的回报,只是因为他是她们的师弟。 扶潭真人和玄渺剑宗护他同样如此,因为那些事情错不在他,因为他是玄渺剑宗的弟子。 “师弟。” 有人在喊他。 谢卿礼循声望去,远处的阴影里一人走出,月光逐渐扫在她身上。 她换回了青衫,外头还罩了一件同色系的披风,乌发仅用玉簪松松簪起。 她的臂弯间还带了个披风,瞧着像是男子的款式。 她走近了,正好一阵寒风吹过,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来她的清香。 有些冷。 云念皱了皱眉,瞧见他单薄 的衣衫后忍不住嘟嘟囔囔:“苏师姐跟我说你还在师父这里,我一看外面降温了,想着你也没加厚衣服,果然,冷了都不知道添个披风啊,我不是在你的乾坤袋中放了好几件吗。” 她踮起脚尖,谢卿礼顺从弯下身。 少女自身前环抱住他,双臂绕过他的脖颈将披风自后罩在他身上,专心给他系着领带。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他可以瞧清楚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浓密扑闪的长睫,晶莹剔透的肌肤和饱满的红唇。 她的气息如风如影,顺着鼻息涌入心尖。 他忽然笑了:“师姐。” 云念系好系带抬眼看他:“嗯?” “我是不是很傻?” 云念有些冷,“什么?” 少年还弯着腰问:“我是不是很傻啊,总觉得自己是个灾星,厄运缠身,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呸呸呸!”云念不满:“你是什么灾星啊,十七岁就渡劫的灾星?长得这么好看的灾星?” 她的食指点着他的额头往后推:“如果这样的话,拜托那位天道大老爷让我也灾成这样吧,我已经十八了,那就让我十九岁迈入渡劫!至于容貌嘛……” 她说到这里抱胸,柳眉微拧沉思道:“我长得也挺漂亮的,我还挺满意这张脸的,那就……让我灾到永远吃不胖,熬夜不长痘,法令纹黑眼圈都退退退!” 月光下的少女眉飞色舞,生动活泼。 谢卿礼望着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连那股夜风吹在身上也不是很冷了。 他喊了句:“我有礼物要给师姐,师姐愿意陪我去取吗?” “礼物?”云念的眼眸忽然一亮:“什么礼物?” 谢卿礼故作玄虚:“师姐等会儿就知道了,就在雁平川。” “那快去啊!” 她拽着他的衣袖急匆匆离开。 *** 云念坐在高台上,双腿悬空在栏杆外,晚风一阵阵吹着,但她穿了件披风,加上有御火符加持浑身暖洋洋的并未觉得冷。 她捧着壶酒小口喝着,这是雁平川的特色——梨花酿。 她馋了许久,刚从琴溪山庄出来就跑去买了酒。 谢卿礼一直没回来,她坐在这里几乎喝了小半瓶酒。 身后传来脚步声,云念回身去看。 “你去了哪里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少年披着剑白色披风,闻言将小桌搬在云念身边。 桌上在下一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 “你去买吃的了?” 谢卿礼道:“都是雁平川的特色,方才去取礼物时掌柜告诉我的。” 云念仰着头颇为期待:“你要给我的是什么礼物啊?” 她坐着,他站着,这个距离衬得她的眼睛格外大,透亮的眸中全是他,只有他。 在云念的注视下,少年抬手解开了她束发的玉簪。 满头青丝披散而 下,裹着些清淡的桃花香。 解我头发作甚?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谢卿礼按住她:“师姐别动。” 少年修长的手穿梭在如墨的乌发中,以指为梳顺着她的头发。 云念的头发生的好,乌黑顺滑,发尾因为长期盘发有些微卷。 谢卿礼取出方才那掌柜送他的束发的发饰,学着自己先前看的册子小心为她挽出两个发髻,将一缕缕乌发绕上去。 他记得这是云念之前最喜欢盘的发髻。 满头青丝在少年的手中渐成模样,他将固定的发饰都夹上去,随后取出一方木盒。 云念也回头看过去。 少年打开了木盒,赫然是两朵并对的绒花。 花瓣薄如蝉翼,在晚风中微微震动,银白的光泽在月光下更显清透。 “这是……我之前丢在翠竹渡的那两朵绒花?不,不对,我那就是市面上随便买的,你这个比我之前那个精致贵重太多……” 好看许多。 虽然模样一样,但她之前的那对绒花只是普通的银料,只有在她走动时候才会震动,一阵风是绝对吹不动的。 而少年手中的绒花花瓣薄如蝉翼,轻微的一阵风便能令其摇晃。 这得是什么银料才能做出这般效果? 云念下意识拒绝:“不行……这太贵重了。” “师姐值得最好的。” 少年却不容她推拒,取出两朵绒花一左一右别在了她的发间。 云念的身前是灯火通明的雁平川,身后是笔挺高大的少年郎。 两朵绒花在脑后安静别着,随着阵阵夜风摇曳。 少年坐在了她身边,随她一起望向下方的烟火人间。 云念摸了摸脑后的绒花,明明是冰凉的银饰,可指腹触碰到时好像被烫了一下。 身旁的少年在此刻忽然开口:“师姐,我的灵丝绳断了,我想再要一根。” 云念的脸有些红,弯起眼眸道:“没问题!” 他侧首看着她,两双眼睛对视,他清楚看到她的双颊绯红。 他问:“师姐,梨花酿好喝吗?” 云念超大声:“好喝!” 她颇为大方地将自己的酒递过去:“分你一口。” 少年有些想笑:“我酒量不行,一杯就醉。” 云念的脸越来越红,还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你醉了我会把你拖回去,绝不会把你扔在大马路上不管的!” 她已经有些醉了。 那股酒劲在缓缓吞噬她的意识。 他接过她的酒壶,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口。 酒很烈,入口都是甘甜,后调又有些苦涩辛辣,他很少吃这种东西。 她凑过来:“好喝吗?” 谢卿礼的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什么。 总之心跳如雷贯耳。 她离他太近,几乎靠在了他的怀里,脑后的两朵绒花随风摇曳。 他没回答她的话。 他说了另外一句。 “师姐。” “嗯?” “我好像醉了。” 在这一刻,一颗心万劫不复。 他又道:“我真的醉了,师姐。”! 第 50 章 南泗之境二 少年说话间的气息喷涂在云念的脸颊,明明是温凉的风,吹过来之时她的脸好像更加烫了,那股酒劲自肺腑间沿着经脉上涌,原先便有些混沌的大脑愈发不清醒。 系统在脑海里疯狂尖叫着什么,云念听不清,只觉得它分外聒噪,反手便将它关了进去。 世界终于一片清净。 “师姐,我醉了。” 少年的尾音上扬,有些撒娇的意味。 他说话间薄唇翕动,声音太过好听。 她便也跟着呢喃:“你醉了吗,为什么会醉呢……” 云念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糊涂,肺腑间涌上的酒意让她思考的速度都慢了。 她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碰他说话的唇。 手指还未落在薄唇上,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指尖微蜷便要收回手。 冰凉的掌攥住了她的手。 “师姐,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这张脸?” 他凑近了些,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一掌,说话间像是要亲上她。 那股酒劲越发醇厚,梨花酿的度数高,酒劲也有些后知后觉,她又喝了小半瓶,此时一上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风越吹,酒劲越大。 云念迷迷糊糊还在想,梨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后劲太大了,她不该喝那么多的。 她靠在少年的肩上,没回答他的话。 谢卿礼又问了遍:“师姐,我好看吗?” 少年的墨发高束成马尾,面容清透如玉,眉目如画,眼尾微挑,弧度锋利的轮廓精雕细琢,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的都是她。 “好看。”云念缩在他怀中,捧住他的脸,眼神越发迷离,带着醉意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只给师姐看好吗?”他握着她的手,唇瓣翕动间热气喷涂在指腹,“师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攀附我,拥有我,亲吻我。” “……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别人可以吗?” “别人不可以,只有师姐可以。” 他握着她的手,沿着他的眉峰一路下滑,越过卷曲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停留在薄唇。 “只有师姐可以碰,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云念的酒劲终于爆发,大脑一片空白,风一吹浑身燥热。 这下是真的醉了。 她的脸颊滚烫,下意识去蹭他的颈窝,冰凉驱散了些酒后带来的热意,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结微微滚动。 云念喝醉了意识不清,嘟嘟囔囔有些委屈:“那你要我给钱吗?我听说男模都好贵的,你这种姿色的要好多好多钱。” 谢卿礼忽然笑了,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多少能猜出来。 他贴着她的耳根,压低声线道:“不要钱,我们以物换物,师姐对我怎样,我便对师姐怎样。” “你亲我一口,我 还你一口;你摸我一下,那我也还你一下;你若是要对我做些旁的事情……” 眼前的白嫩的耳根红成一团,挠的他的心痒,少年轻轻啄了口。 “请君随意。” 云念的大脑彻底宕机。 纤细的身影完全被少年笼罩,身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雁平川,身后是他的胸膛,夜风卷起少年少女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两人的气息交织分不出彼此。 云念问他:“师弟……我好像也醉了,我怎么反应不过来了,我是不是要变蠢了。” 少年轻声回:“不会的,师姐很聪明。” “我不管,我就是醉了,我们醉鬼是没有理智的……所以你能不能让我亲一口,我长这么大了都没亲过帅哥。” 她的脸色红的不像话,绯意自耳骨红到耳垂,双目泛着水光,懵懂的眼神让他的喉口跟着干哑哽塞。 少女可怜兮兮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下,我给你钱!” 她垂下头在乾坤袋中翻找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我的灵石呢,我那么多的钱呢……” 下颌被人捏住,她的头被抬起。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清冽的声音似乎是在喟叹。 “我不要钱。” 红唇被人覆住,冷冷清清的竹香密不透风包裹成网,一颗心仿佛也被裹在其中染上他的气息。 柔软与柔软相贴,一面是冰凉,一面是温热,压抑已久的妄念在此刻爆发,隐忍与克制崩裂坍塌。 他将她抵在身后的竹栏上,少年并未闭眼,睁着眼看她的眸光越来越扩散,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辗转反侧轻咬厮.磨,却并未深入,从小未曾有人教过他这些,毫无经验的人不得章法,只下意识随心而动。 怀中的人挣扎了下。 她完全醉糊涂了,茫然推开他。 他下意识要追上前继续方才的事情,她推着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他压着声音哄她:“师姐,让我再亲亲。” 少女的嘴一瘪,瞧着有些委屈。 一颗泪珠自眼眶坠落。 他在那一刻以为她清醒后悔了,那些欲念迅速消退,一颗心随着她的泪水也仿佛被揪紧,满心的慌乱吓得他喘不过气,急忙去给她擦眼泪哄着她。 “别哭,是我不好,我糊涂——” “呜呜你不会亲还咬我……我的钱白花了……我本来就没钱呜呜……” 她的眼泪一颗颗坠落,好像真的很委屈一样。 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上,烫的他的心尖在颤。 醉鬼还在哭:“你知道挣钱多不容易吗……我还得给我师弟花呢……我要找我师弟告状,你骗我钱……” “我师弟是渡劫,我让他打死你个骗子……” 醉鬼开始嚎啕大哭。 谢卿礼愣了一瞬,绯红自脖颈往上蔓延,无措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 别哭。”他磕磕绊绊:“那师姐教我好吗,我学学? 醉鬼止住泪水:你给学费吗? 冤大头认真点头:给,要多少都给。” 醉鬼伸出手:“五颗上品灵石好吗?” 冤大头将乾坤袋递给她:“我给五百颗。” 醉鬼打开乾坤袋,眸底一亮。 发财了,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 她乖巧扬起小脸:“要亲亲!” 谢卿礼别过头轻笑。 “快点,云老师小课堂开始授课了!” 少年一颗心软成一滩。 怎么能那么乖呢? “好。” 他弯腰又覆上来,怀里的人乖巧将双臂揽上他的脖颈,有什么东西悄悄启开了紧闭的齿.关,少年温顺松劲任由她动作。 直到某一刻的柔软相互触碰,灵魂被重击,谢卿礼抱着她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浓郁的暗色翻腾汹涌。 她却在此刻收手,脸颊滚烫红润。 她怯生生问:“你懂了吗,亲亲是这样亲亲的,不是咬人的。” 懂了。 现在懂了。 她教的很好。 他几乎是扑上去,那点子温柔早就烟消云散,恶狠狠将她抵在竹栏前,一贯强势的人在此刻毫不收敛,不容置喙撬开齿.关步步紧逼。 清甜混着酒香,苦涩又后调十足,两人的鼻息间交叠着彼此的气息。 谢卿礼将她紧紧扣在怀中,恨不得将其揉进骨里。 想要嚼碎她,他们血混着血,骨融着骨,如此便再也不能分离,生死都在一起,一切都属于对方,只有他们两人。 一旁的梨花酿倒地,酒水顺着洒了一地,苦涩辛辣的酒味弥散开来。 醉鬼无助揪紧他的衣领,脖颈仰的时间太长越发疲乏,少年又食髓乏味寸寸掠.夺。 像是溺了水,肺腑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在即将窒息之前,云念终于回过神,别过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少年不知靥足又凑上前来。 她呜呜咽咽开始哭:“我不要亲了,我的嘴都没知觉了!” 他轻柔替她揉着下颌:“我看看,师姐别哭了,不哭不哭,乖。” 她仰着头任由他帮忙揉着唇瓣,抽噎的模样让他也跟着软了态度。 凛冽的风吹过,有些微冷的夜风吹散了些两人的燥热。 少女未染口脂,可唇色却艳.色浓郁,晶莹的水光在月光下越发明显,脑后的两朵绒花随风摇曳的越发欢快。 谢卿礼将她抱在怀中,她乖巧窝在他的披风里,眼皮半阖俨然是醉到快没意识了。 “师姐,你醒来会记得吗?” 怀里的人没应声。 他又笑了笑:“我盼着你能记得,又盼着你不记得。” 希望她能记得,记得两人今晚的旖旎,记得两人第一次郑重又珍视的亲吻。 又害 怕她记得,她在顾忌什么东西,不敢去面对他的情感,因此他也收起利爪等她主动走进他的猎网,今夜他太过冲动,以她的性子在没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前一定会想办法拉开与他的距离。 “师姐,你在顾忌什么呢?” 他将怀里的人抱紧几分。 她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你喜欢我吗,我也不知道。”他的神态很平和:“你从一开始便对我很好,你可以满足我任何需求,为何知晓我的心意又不面对?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她动了动,微微仰头看他。 那大半瓶梨花酿足以让她醉上大半天,此时眼前的人在她的眼中是一团模糊的虚影。 她好像听到熟悉的声音。 “师弟?” “嗯。”他蹭了蹭她的额头,“我在。” 云念懒散靠在他怀中,小声问他:“你能不能做个好人啊……你是剑道魁首欸,我还指望看你称霸修真界干爆戴兜帽的那个傻逼呢……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黑化?” “在十年后不要灭世,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要放弃大道……” “我是为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改变你的结局,就算我以后要走,你也得做个好人……” 揽着她双臂的手陡然间收紧。 她无知无觉丝毫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谢卿礼的喉口好似梗了什么东西,他张了张嘴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姐……为什么说是为了我来的?” 云念点头:“就是……我要帮你成为剑道魁首,然后……帮你干爆那个大傻逼,看你过的很好后就……” “就怎么样?” “嗯……局里给的计划是假死,然后我就要跑路回去换地图接着打工啦。” “回哪里去?” “回局里啊……” 她费力仰头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在联盟的成绩是第一,是以最高成绩进入局里的!” 她的声音很骄傲:“我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呢!之前实习时候跟着前辈们去其他的世界,我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 云念拍着胸脯认真保证,微扬的下颌像个傲娇的小猫。 谢卿礼敛去眸底的暗色,将她被风吹的凌乱的乌发别到脑后。 “嗯,师姐很棒。”他不动声色问:“师姐,在这之外有多少个世界?” 云念掰着手指:“一个两个三个……嗯,太多了!有上万个呢!今天这个世界崩,明天那个世界崩,唉,工作好忙啊。” 她放下手一脸丧气地靠在他怀中:“人为什么吃了学习的苦后还要吃生活的苦呢,努力学习就是为了毕业后成为真正的牛马吗,怎么我就不能莫名其妙发大财啊。” “师姐以前也去过别的世界吗?” “当然啊,不过我那是跟着前辈实习,都是小炮灰角色。”她笑着捏了捏谢卿礼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做任务,只有我自己哦?_[(,我可是专门为你来的,所以为了你我提前五年拜入了踏雪峰等你呦。” 谢卿礼彻底收起了笑意。 少女捏着他的脸,红唇依旧绯红,方才的缠绵痕迹尚未消退。 可他好似坠入冰窖,浑身冷的刺骨。 他听到自己问:“师姐,你会离开我吗?” 云念瘪了瘪嘴:“估计得几年后吧,局里会来接我的。” 她放下手慵懒靠在他怀中,挣扎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不要跟我说话啦,云小姐困了,要睡觉啦。” 她真的是醉懵了,随着酒劲过去一股疲倦席卷全身,眼皮好似要打架一般。 少年抱紧她:“嗯,睡吧。” 规律的呼吸声很快响起。 谢卿礼茫然望着脚下的雁平川。 街道两侧依旧熙熙攘攘,雁平川宵禁很晚,即使已经深夜,但外面的商贩依旧未曾收摊,街上到处都是人。 来往的行人有老有壮也有少,有刚收工回家的男人,有挎着篮子出来买菜的妇女,有嬉笑奔跑的稚童,烟火气息浓郁。 三人自远处走来,女子挽着男子的手臂,高大的男子脖子上坐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童。 一路来笑笑闹闹,眼底的幸福让他有些嫉妒。 呼吸间冷的刺骨,他垂首看向怀里熟睡的人。 披风将她完全包起,她只露出个头,长睫盖在眼睑上,红唇微启露出莹白的齿,再往里是他方才死死纠缠的地方。 醉意醇厚,她的脸颊越来越红,气息好似都夹杂了些酒意。 这世间总有些超乎他认知的事情存在,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或许井底之蛙便是他。 为什么她对他从一开始就这般好? 为什么她总是说一些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为什么在听霜剑境中她看到他灭世之时没有丝毫的惊讶? 因为她知道未来,她知道他的结局,知道十年后他会被心魔吞噬。 因为她为他而来,为了改变他的结局。 因为她不是这里的人。 她会走。 所以这便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吗? 可他这半生如履薄冰,一路都在失去。 只有她了。 少年俯身印上她的唇,辗转细细密密吻着她,而怀里的人下意识回应,启开齿关方便他攻占,酒香越发浓郁,已经分不清是谁喝的酒。 在她越发困倦忍不住推他时,他也顺从起身给她呼吸的余地。 “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脊背,亲了下她的额头。 “师姐,你原谅我这一次。” 灵力化为尖锐的冰锥,他一手握着冰锥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心口,嫣红的血大片涌出。 一滴血珠被托起飘向少女的额头,强大的威压迸发,血珠隐入少女的识海中。 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未动用灵力止血,而是拂开怀中之人的衣领。 在锁骨下靠近心口的地方,一颗红痣跃于其上。 他将她往怀里抱了抱,任凭心口的伤口往外渗血。 “师姐,我只骗你一次,以后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就像久居黑暗的人跌跌撞撞行走,陡然间见到一束光亮指引他前行,最初的戒备化为惊喜,他越来越依赖这束光。 他愿意永远跟着它走,可也逐渐不能满足。 他想将无形的光紧握在拳中。 因此他愿意做一切错事,用尽一切手段,即使为世人不齿,即使这会困死他自己。 可渴望光明这件事,谁又能说是错呢? “师姐啊,你爱我吧……” *** 云念是被热醒的。 身上压着什么东西令她喘不过气,又热又闷让她终于睡不下去。 她睁开眼,费力往自己身上看。 薄被上还压了一层薄被。 云念气笑了。 虽然晚上气温骤降,但白天很热啊! 她揭开被子横躺在榻,以手为扇为自己扇着风。 头有点阵痛,云念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倒没有什么酒味,应当是谢卿礼帮她清理过。 以往总是在她一醒来便来吵她的机械音今天格外安分,云念喊了它几声:“系统?统哥?” 嗯…… 她好像把它关进去了。 卡壳的大脑总算回应过来,云念连忙将系统放出来。 【你又关我!你知道你昨天干什么了!你喝醉了靠在谢卿礼怀里!你们有没有干什么!】 系统没有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云念一愣。 她仔细想着昨天到底干了些啥。 云念的酒量不算差,但酒品不怎么滴,喝醉了会满嘴胡话,有一次喝醉了骂江昭被他追了半座山。 梨花酿度数高,后劲有些大,她一时上头喝了小半瓶,后来确实逐渐糊涂。 她记得自己靠在谢卿礼怀里,记得谢卿礼问她他好看吗…… 她说了什么? 她好像说好看? 然后谢卿礼又说了什么? 记不清他的话了,但……好像大概也许……她说了些放浪的话。 云念一脸麻木。 “我好像说我要点男模。” 【!】 “然后我问谢卿礼能不能给我亲一口,长这么大还没亲过帅哥。” 【!!】 “然后……我好像仰着头问他要亲亲,还说要教他亲亲。” 【你的狗胆怎么那么肥啊!!!】 云念拉过被子盖住全身,崩溃大喊:“我喝醉了啊!我们醉鬼是没有理智的啊!” 【你亲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那画 面是不是我的梦……” 【又有什么画面啊!】 “就是……好像是亲了?我不知道啊,我好像说了一句他不会亲……”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吊死了。 【你真行。】系统竖起大拇指:【而你,我亲爱的朋友云念,你才是我真正的姐。】 云念恨不得穿回昨天给自己一巴掌。 在美色面前能不能保持清醒! 她像只毛毛虫一样在薄被中滚来滚去,努力回想着自己昨天究竟干了什么放肆的事情,不会霸王硬上弓了吧? 云念连忙掀开被子看自己的衣裳。 她的穿着完整,少年只帮她去了外衫,其余一切都安好。 还好还好,不然她真的会想一头撞死在这里。 青葱的手无意识抚上唇瓣,她的大脑一片懵。 到底是不是梦啊,如果是梦的话……证明她真的是荒唐过头了,她会恶狠狠鄙视自己。 要不是梦的话…… 那更荒唐啊! 她会想捶死自己的! 云念跪在床上,双手捂脸贴在床榻。 “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系统,怎么办啊……” 系统冷漠脸:【你自己看着办呗,又不是我跟他亲的。】 “我现在心里好难受,我感觉我不快乐了。” 【为什么不快乐,是生性就不快乐吗?】 “……我很慌!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来敷衍我一下!” 【我不已经在敷衍你了吗?】 云念微笑,生无可恋躺在床上。 她越是慌张便越是想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越想不清便越是慌张。 要去找谢卿礼问问吗? 可这种事情怎么问的出口啊? 云念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脸,恨不得在床上打段八段锦。 紧闭的屋门却被人轻叩了下,少年的声音自外括来。 “师姐,醒了吗?” 云念下意识捂住嘴想逃避。 少年又道:“我听见有点动静,想着你应该是醒了。” 这下是躲也躲不成了。 云念苦笑着穿上外衫,小声应了句:“醒了。” 她拉开门,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门外。 他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白衣高马尾,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瞧见云念后他的唇角勾出柔和的笑意:“师姐,头还疼吗?” 云念尴尬一笑:“没事,早都缓过去了。” “那便好。” 他笑着应下。 这一句落下,两人之间又是诡异的沉默。 云念浑身刺挠,迎着他的目光头一次有种不适感。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沉默让他也有些不适应,少年率先打破了寂静:“师姐,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来了来了,断头刀终于要来了。 云念扯出 勉强的笑意:“记不太清……我好像是说了一些糊涂话,我没有做什么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_[(,谢卿礼便知晓她有一点印象,只是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因此急迫想找他确定。 要怎么回答呢? 他私心是想告诉她所有的事情,那个亲吻是彼此的,不应该只有他一人记得。 可迎上她慌张的眼,余光瞥见她揪紧的手…… 谢卿礼沉了眸色,问她:“师姐是害怕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她怕吗? 她的心里是很慌,那股慌乱究竟来自何处又是因为什么,云念自己也不知晓。 她还没说话,少年先开了口:“没有,师姐只说了些闲话,随后便睡着了,我便抱着师姐回来了。” “……我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比如一些……亲密的举动?” “嗯……师姐抱了我。” 只是拥抱。 云念松了口气:“抱歉啊,我酒品不太好,喝醉了可能会说些不该说的,你别放在心上,醉鬼的话不能信的!” 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谢卿礼。 他也弯了弯眼:“我知晓,师姐没有说什么。” 只是说了她的身份。 只是说出了一些她永远不可能告诉他的秘密。 而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些。 他也庆幸因为昨天那场醉酒让她说出了真相。 否则…… 或许他真的没有机会抓住她。 少年的目光不动声色下移,落在她的心口处。 云念也随着他看,“我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谢卿礼回过神来摇头:“没有,师姐的衣服很漂亮。” 云念脸颊一红尴尬挠头。 谢卿礼收起笑:“师姐,师父传我们去看大师兄,太子也醒了。” 谈及正事云念也正经了许多。 望月台下面的那阵法还没研究透,徐从霄这几天时不时发狂,沈之砚已经昏迷了许多天,他们一直都驻留在琴溪山庄。 “好,我梳洗一下,你先等我一会儿。” “嗯。” 云念关门进屋来到铜镜前,本来是想用玉簪松松挽一个发髻,可目光却在无意间触及倒桌案上放置的两朵绒花。 她那时候还有些意识,知道这绒花是谢卿礼送的。 也不知道谢卿礼是何时去打的,这绒花与她之前丢的那对一模一样,他也是有心,还记住了模样。 云念弯了弯唇,利落盘成以往最喜欢的发髻,将两朵绒花夹在其上。 手方要放下来,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画面。 少年泛着妄念的眼,粗重低沉的呼吸,强势压迫的怀抱,沙哑诱哄的话语。 “只有师姐可以碰,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捂住头,狠狠皱了皱眉。 “师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 以攀附我,拥有我,亲吻我。” 云念惊恐瞪大双眼。 “师姐,好了吗?” 屋门又被轻敲了两下。 云念连忙抬头:“好了,我马上出来。” “好。”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五官清丽,一双杏眼此刻满是无措,红唇未染口脂却依旧嫣红。 是梦吗? 是梦还是真实的事情? 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云念痛恨自己喝酒断片的习惯,她总是第二天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就罢了,只要她不记得她就不尴尬。 但最离谱的是,她会在某一天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想起来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想起来自己耍的酒疯。 然后会自闭好几天。 方才闪过的画面…… 如果不是梦的话,为什么谢卿礼不承认呢,如果不是梦的话,除了这些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如果是梦的话…… 那她可真是单身久了,脑子都带了颜色。 云念扼腕叹息,后悔自己昨天将系统关了进去,否则现在还有个它能告诉她昨晚的真相。 系统:【哼哼。】 云念脱去身上的外袍,取出新的衣裳,正要换上之时…… 她的眉心微拧,扒开单薄的中衣露出莹白的肌肤,凑近铜镜仔细去看。 心口上出现了一颗红痣。 云念搓了搓,可那颗红痣依旧安静待在肌肤上。 “什么时候长的痣啊?” 【你之前没有吗?】 “没有啊……” 她记得自己的心口是没有痣的,难不成什么时候突然长的?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云念虽然想不明白,但注意力也并未在上面久留。 不过一颗痣罢了,也没人看得到。 她快速收拾好打开房门。 谢卿礼转身看她:“师姐,走吧。” 云念轻咳两声别开与谢卿礼对视的眼,率先走在他前面,步履匆匆好似在逃跑一样。 在没想起来之前她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少年跟在她的身后,身高腿长的人轻松追上她。 他望着前方脚步匆忙的少女,不动声色敛去眼底的晦暗。 她果然会躲,这还是他已经否认了的情况下。 他不敢告知她真相,也怕刺激她让她想起来昨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秘密。 她有太多的未知,在没确保能牢牢抓住她之前,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地走。 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她会离开。 *** 云念和谢卿礼推门进来,屋内只站了三人。 扶潭真人坐在榻边,江昭坐在椅中,苏楹站在江昭身旁。 云念先看向了江昭,他伤的很重,扶潭真人带来的丹药几乎全 给他用了才吊住他的命。 毕竟身子骨强健,加上苏楹这段时间衣不解带照顾,如今瞧着倒是好上了许多。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江昭握紧苏楹的手:“别这么盯着我看,我有未婚妻的。”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不跟她顶嘴这一天都会过的不舒坦一样。 云念白了江昭一眼。 虽然是在跟她拌嘴,但他这般模样也让云念松了气。 起码状态看着还好。 她和谢卿礼来到扶潭真人身边。 床上躺着的人被缚灵绳紧紧捆着,身上那件破旧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新的衣衫,褪去脏污凌乱,瞧着倒好看许多。 扶潭真人收回搭在他腕间的手:“从霄的识海完全碎了,我这几日日日耗费灵力也只帮他重塑了几十根神丝。” 云念看着躺在榻上的徐从霄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济世救民的剑修被活生生碾碎识海,活着的每一天都痛苦万分,却没有机会自裁,只能看着自己被人控制成为杀戮机器,替仇人卖命,或许这些年手上亡魂无数。 屋内一时很安静,几人的气压低沉,尤其是扶潭真人。 作为师父,瞧见自己的弟子落得个这种下场自是悲愤交加。 他看向谢卿礼:“阿礼,师父知道你身子刚好,但师父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帮帮师父?” 谢卿礼恭敬点头应下:“师父客气了,是弟子应该的。” 他是渡劫修士,一个渡劫顶十个大乘,扶潭真人做不到的事情谢卿礼未必做不到。 强悍的灵力一鼓作气涌入徐从霄识海中,屋内的人大气也不敢喘,屏息凝气看着谢卿礼。 这世间若有人可以救徐从霄的话,只会是谢卿礼。 仅有的三个渡劫,一个害了徐从霄,一个不知道被困在哪里。 谢卿礼是唯一的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少年的脸色渐渐雪白,额上浮现细密的汗水。 扶潭真人慌忙道:“若坚持不住可缓缓。” 谢卿礼摇头,声音依旧平淡:“不能缓,重塑神丝需要一鼓作气。” 人的识海中有数千根神丝相互交错却又互不打扰,而徐从霄的识海被碾碎,那些神丝全都断裂成一团,你一摊我一摊谁也分不清。 要想帮他恢复神智,便需要重塑他的识海,帮他重塑断裂的神丝。 几人安静坐在屋内,久到挂在虚空正中的圆日在缓缓西斜。 过去三个时辰了。 谢卿礼收回手,几乎是在刚起身的刹那,少年狼狈地捂住嘴吐出大口鲜血,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溅落在地。 “阿礼!” “师弟!” “谢卿礼!” “谢师弟!” 扶潭真人、云念、江昭和苏楹齐刷刷冲上前。 云念跪坐在地抱住少年,他捂嘴低声咳嗽着,随着他的动作大股的鲜血溢出。 扶潭真人连忙运转灵力为他疗伤。 灵力探入他的经脉,一贯沉稳的人也忍不住生了气:“你怎么生生将自己的丹田耗至将近枯竭!” 扶潭真人又急又怒,更多还是心疼,虽然嘴上责备着,灵力却一点不吝啬地往少年经脉中涌去。 谢卿礼捂嘴的手被拿开,柔软的帕子小心替他擦着唇角的血。 云念没说话,安静替他清理着周身的狼狈。 谢卿礼艰难开口:“师姐,我没事。” 她收回手,看向他的目光情绪交杂。 云念心底五味杂陈,清楚知道谢卿礼为徐从霄耗尽灵力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大师兄。 毕竟没见过面,哪有那般深厚的感情。 他只是想要真相而已。 少年望向榻上躺着的人,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谢卿礼推开扶潭真人为他疗伤的手:“师父,我没事。” 在云念和苏楹的搀扶下他站起了身,步伐缓慢却坚定地朝榻边走去。 他居高临下站着,与躺在榻上被捆绑着的人对望。 “大师兄。” 徐从霄茫然睁着眼,目光依旧无神,可眼底不再暗淡,而是比之前多了些光亮。 他眨了眨眼。 扶潭真人和云念几人一起涌到榻边,目光如炬看着他。 徐从霄的瞳孔扩散又收缩,瞳仁转动着,机械地扭动脖子转过来,在几人地注视下眨了眨眼。 他动了动唇。 没有声音。 除了谢卿礼外,其余几人都弯下腰身凑近他。 他又张了张嘴。 “柴……行知,雀翎……” 柴行知? 雀翎? 云念惊骇望着他。 扶潭真人呢喃道:“柴行知是两千年前柴家第三任门主,雀翎是那只躲在南泗城的千年玄龟,当年你师兄便是为了去抓她才去了南泗城!” 云念脑海里的系统已经炸了。 【那兜帽人难不成是柴行知?不可能啊,柴行知两千年前就活着了,就算是渡劫,尚未飞升也只有一千五百岁的寿命,若真是柴行知,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那千年玄龟……你师兄喊了她的名字,难不成她与柴行知有关系?】 云念也不知晓。 不过一个原书中提了一嘴的龟妖,为何会与几千年前的柴家门主有关系? 柴家灭门究竟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关系? 磕磕绊绊的声音又开口:“不……不要去……南泗城……” 云念连忙问:“为何不能去?” “生……死境。” 生死境。! 第 51 章 南泗之境三 【生死境啊!谢卿礼的父亲不就是死在生死境吗!】 云念下意识看一旁的少年。 他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淡定,似乎为此感到惊骇的只有他们。 “生死境,然后呢师兄?” 唯一开口的只有谢卿礼。 徐从霄很难说话,开口像是漏气的风琴,一个字一个字似乎蹦出来一般。 “死……会……死,别去……” 他的眸光逐渐暗淡,眼帘微垂又成了先前的那副模样。 “从霄!” “大师兄!” 而谢卿礼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总归目光毫无落脚点,看着像是在看徐从霄,又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在几人焦急的目光下,他淡声道:“我替大师兄重塑了三分之一的神丝,其余的神丝我会慢慢替他重塑,他没事,只是有些累。” 他从人群中转身离开,并未管身后看过来的少女。 起初的脚步尚且还算稳定,即将迈出房门的那几步却匆匆忙忙,落在云念眼里俨然有慌乱的趋势。 她再无心去管徐从霄,慌忙跟上谢卿礼的脚步。 刚走出房门,少年捂住胸口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师弟!” 身后的人连忙上前来到他身边。 少年别过头不断咳嗽着,随着他的动作嫣红的血大股大股涌出,便是掌心死死捂着也挡不住喷薄涌出的血。 云念吓得魂不守舍,绕到他眼前拉下他遮盖的手。 血浆浓稠粘腻,拉出的血丝挂在他的掌心和唇间,少年本就苍白的薄唇上染上嫣红的血。 滚动的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喘息,他艰难地握住她地手:“我没事,别害怕。” 云念回驳:“怎么可能没事啊!” 她抬手为他擦去唇角滴落的血,眉心紧蹙长睫无意识地颤抖。 谢卿礼又成了以往的模样,眉上和长睫覆上了森寒的薄霜,霜花顺着蜿蜒向下爬到脖颈,延伸进衣领之间。 又是他脊骨中的那个东西在作祟。 云念咬紧牙关,心底深处蓦地腾起一股难言的躁怒。 屋内的人在此时也听到动静赶了出来。 “阿礼!” 扶潭真人大步上前便要去探他的脉搏。 谢卿礼不动声色地靠向云念,果然见少女下意识撑住他的身体。 温香软玉在怀中,她根本没察觉到他那点小心思。 少年唇角弧度微微上扬,朝扶潭真人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累,让师姐扶我回去休息便可。” 扶潭真人皱眉:“怎么可能没事,师父来为你疗伤。” 谢卿礼又往后缩了缩躲开扶潭真人要来拉他的手:“真的没事师父,我这是老毛病了,毕竟渡劫的体格,休息会儿便可以,我现在有些困,让师姐陪我回去吧,师父和苏师姐江师兄留在这 里照顾徐师兄。” 脸色虚弱的少年垂了垂头,满脸的疲惫掩盖不住,颇为无力地往云念肩上靠去。 他都虚成这样了,云念本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糊涂,急急忙忙揽住他:“师父,我陪师弟回去。” “欸,真的不需要师父——” “有劳师姐。” 扶潭真人一脸担忧地望着一高一矮离去的身影。 江昭和苏楹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诡异的沉默。 真就一个心眼多一个没心眼呗。 云念扶着谢卿礼回到流光榭,少年虽然是压在她身上,实际上刻意收了力道,云念托着也不算艰难。 刚带着他回屋,他忽然别过头吐出大口鲜血。 “师弟!” 少年一手撑墙,一手背着云念擦去吐出的血。 在云念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变得很快,阴狠在眼底快速闪过。 “你怎么样,我为你疗伤。” 他按住她的手:“没事,我自己可以。” 身上的这东西又开始闹了,他确实有些恼怒。 谢卿礼来到一旁的软榻上盘腿坐下,又给云念拉了个椅子放在他身边抬手便能够到的地方。 少年拍了拍木椅:“师姐坐,等我一会儿。” 接着面前出现了个木桌,零零散散放着些水果干果,他还贴心地准备了降火的茶。 “你吃些东西,我马上就好。” 他闭上眼运功,留下云念一人面对眼前的吃食沉默。 【……他怎么跟哄小孩一样?】 云念神情复杂地坐下。 因为灵力的运转,少年的衣袍微微煽动,垂下的两缕乌发随风飘散。 薄霜渐渐融化幻化为水珠挂在他脸上。 【他脊骨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云念不知道。 但谢卿礼频繁受伤,云念自然也看出来了些规律。 谢卿礼身上的寒霜和他冰冷的体温不是那东西搞的,而是他自己强行压制它带来的后果。 只要他一虚弱,脊骨中的东西就会作祟,谢卿礼的经脉会自动反应与之对抗,双方抗争的后果就是他的经脉变成了如今这般寒凉郁结。 【他脊骨中的东西……是不是想控制他?】 这也是云念的猜想。 能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存亡,决不是等闲的东西。 能把谢卿礼折磨成这般模样,他甚至只能以自残的方式去压制它,这东西邪佞的很。 【我看谢卿礼好像也不知道这是啥……】 云念垂下眼,顺手取过桌上搁置的贡柑剥开。 她在脑海里漫不经心回系统的话:“不,他知道。” 【……他知道怎么不跟你说?】 云念沉默了。 昨日少年抱着她时候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师姐,我有很多秘密无法告 知你,你若是知道会陷入险境②,如今的我也没有勇气告诉你。” 他是这么说的。 云念的目光落在眼前紧闭着眼的少年身上。 知道这东西的身份会让她陷入险境,会是什么呢? 【裴凌之前说自己看见了天命,男主说这东西是他父亲在生死境得来的……】 生死境,可窥天命。 所以与天命有关。 所以她不能知道。 所以谢卿礼不敢告诉她,怕她因此被卷进去,怕天谴降临在她身上。 【他不过就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若不是你来的话,他就是自己面对浮煞门,自己背负所谓的天命,唉……】 云念麻木地塞着手中的贡柑,唇齿间满是香甜,入口的后味又有些酸涩。 【所以你要去南泗城吗,你大师兄都那般说了。】 南泗城与生死境有关系,他们会因此丧命。 谢卿礼说那兜帽人来自柴家,可却亲自灭了柴家,屠尽自己的家族,事情一定不仅仅因为柴家要去支援裴家这么简单。 而柴行知、雀翎,两个从徐从霄口中吐出的名字,或许与那兜帽人有关系。 柴行知会是那兜帽人吗? 系统也想不明白:【若那兜帽人真是柴行知,姑且就算他两千年前就是渡劫了,可尚未飞升就算再牛掰最多活一千五百岁,他要真是柴行知早都化为一堆白骨了。】 云念还没说话,系统又急忙嘴刹:【不对啊,裴凌也没死啊,他也没飞升,甚至是三千年前的人!】 本来懒散靠在椅中的人忽然坐了起来。 对啊,还有裴凌这茬呢。 裴凌确实没有飞升,若他留在下界,就算是渡劫也得天人五衰,为何还活着? 除非…… 【他在一个时间静止的地方。】 云念上次见到裴凌之时,他的周围是虚无的黑暗,那两条锁链为何能困住一个渡劫后期修士。 他还说自己遭到天谴困于此处。 云念呢喃:“生死境。” 生死境据说独立于修真界外,无人知晓它到底在哪里。 生死境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可以窥见天命。 生死境的时间是静止的,在里面感受不到一缕风、一滴雨。 “师姐?” 云念忽然回过神来。 她这才警觉自己方才竟然因为惊愕出了声。 他似乎疗过伤了,冰霜被压下去只余细密的水珠。 云念:“我在,方才在想些事情。” “嗯。”谢卿礼烘干身上的水珠,顺手接过云念手中的果皮扔在一旁的盘里,“师姐在想生死境?” 果然糊弄不过去。 云念糯糯应下:“是。” 谢卿礼神色未变:“父亲和阿娘在当年去了生死境,我父亲为护阿娘死在那里,阿娘并未告知我生死境究竟在何处,因此我也不知 。” 云念道:“想必谢夫人是不想你去掺和这些事情,她想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他的声音有些虚妄?_[(,“可是师姐,南泗城我一定要去的。” 他很坚定。 也很果断。 这是云念早就知道的答案。 她紧握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好似松了口气,眉目间的笑意如春水般荡开。 “我知晓,我也会陪你去。”她将手中还剩一半的贡柑递给他:“去去血气,方才吐血了一定难受吧。” 莹白的手上放着一半的贡柑,她剥的很干净。 “拿着吧,跟我矜持什么呢。” 她拉过他的手。 贡柑入口便是清甜,她总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云念拍拍手道:“说实话若不是沈敬和席玉邀请我们去琴溪山庄,我早就带你去南泗城了,这组织跟南泗城有关,这些年失踪那么多剑修,最初也是发生在南泗城,包括裴凌前辈……” 少女忽然收了声:“你是不是知道裴凌前辈在生死境啊?” 谢卿礼颔首:“最初不知晓,出了翠竹渡后猜出来的。” 若裴凌以人身还能活三千年,只能是在生死境。 云念感慨:“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我们是伙伴,你不能再自己生抗了。” 他便也笑:“知晓了,我有师姐。” 清冽的声线在耳边有些滚烫,云念的耳根一阵燥热,欲盖弥彰别过头。 “我们过几日启程去南泗城,我的化神雷劫还未过,你的身子也还没好,这几日我需要渡劫,你便好好养伤……徐师兄那边,我知晓你想尽快知道真相,但你的身子也很重要。” “好,师姐。” 云念径直转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走的匆忙,衣裙拖曳在地随着走动漾出波纹。 身后好像有少年隐约的笑声,云念逃也似地出了门。 脸颊有些燥热,往日最为正经的“师姐”二字也有些难以启齿。 明明以往他也这般喊她,可如今再从他的嘴中听到这两个字,少年压低的声线,拉成的尾音,温柔又缱绻的眼神让她羞于面对。 比之以往,他现在似乎有些强势,与她的距离拉近许多。 云念拍了拍微红的脸。 【你小师叔也来了,去找他吧,若论阵法这世间没有人比你小师叔更强。】 对,若论阵法无人比得过温观尘。 所以这琴溪山庄的天罡万古阵,以及望月台下面那万州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温观尘去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 她步履匆匆赶路之时,一人迎面走来。 穿着一身锦服,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目不算太过出众但胜在周身的气质温润。 【他今天穿的是紫缎锦——】 “值我们踏雪峰几月的开销?” 系统还没说 完,云念面无表情开问。 系统:【……起码五年。】 云念:“……” 拳头硬.了。 可恶,她才是真正的牛马。 沈之砚来到了她身前,他昏迷了许多天,眼窝下面有些乌青,周身的颓靡明显,纵使身上穿的再过光鲜亮丽也遮盖不住从肺腑间蔓延出来的颓丧。 云念见到他也有些难以言语。 毕竟沈之砚能昏迷这么多天,其中也有她的功劳,她那一摔足以让他十天半月站不起身。 “云姑娘。” “殿下。” “云姑娘怎么不看我?” 云念:“……殿下,当初摔你的事情我不后悔,要杀席玉我也不悔,他做错了事情那是他应该的结局,你糊涂我也应该打醒你。” 这次是毫不避讳的直视。 两人对望许久,沈之砚忽然便笑了。 他弯了弯眼,这倒是出乎云念的意料,她以为沈之砚会生她的气。 他叹了口气,风流倜傥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我知晓当时自己糊涂了,你做的对,是我的错。” “……殿下明理。” “不过云姑娘,你那一摔是真的让我躺了十天。” 云念尬笑:“……哈哈,那真是不好意思。” 沈之砚也没计较的意思,两人之间的矛盾烟消云散。 “云姑娘也是要去望月台吧,我刚从那边回来。” “是。” 他又没说话了。 云念也不知道该说啥。 沈之砚今日并未带随从,自得知他的身份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自相处。 云念有些尴尬,正要找借口离开之时。 “云姑娘。”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他开了口。 云念下意识仰头:“嗯?” 沈之砚道:“抱歉。” 云念知道他在抱歉什么。 她无所谓摆摆手:“殿下也不必这般,你当时存了利用我们的心,可那玉镯也是我故意露给你看的。” 当初云念第一次进入记忆之时带着谢卿礼去找沈之砚,故意露出手腕的玉镯想要刺激沈之砚借此得到些消息。 沈之砚也知晓他们的目的,顺着台阶下将皇后与傀儡师可能认识的消息传给他们,是存了利用他们去查这件事的目的。 云念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她道:“金丹修士几乎都死了,其余的修士被蛇毒麻痹,又被吸食了些精血,这些时间陆续有宗门来找皇族讨要说法,想必殿下也很头疼,过去的事情便过去吧。” 身旁的人很久没说话。 久到云念那股尴尬劲又上头之时,他低低道:“云姑娘,我还挺羡慕谢公子的。” “……什么?” 沈之砚仰头长叹:“谢公子虽然身世凄惨,可有踏雪峰真心相护,你们都愿意为了他以身犯险,即使他修 杀戮道也并未放弃,他身边有真正爱他的人。” 他垂首望着只到他脖颈处的人,唇角的笑意依旧柔和。 “可我没有了。” 待云念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远了。 系统讷讷:【这……沈之砚其实也挺可怜的。】 可怜吗? 云念也觉得。 虽然贵为太子,如今沈敬去世,他便是人族的王,权力和钱财都有了,可也只有这些了。 人们尊他敬他,唯独没人爱他。 终归世事难料。 云念只余一声惋惜,收回眼赶往望月台。 当时望月台被云念一剑劈塌,望月台下面的那间石室又在苏楹救谢卿礼之时被炸掉,这里如今只余一片废墟,地面上的蛇血混着人血还没清理干净。 身穿蓝色袍服的人捂着鼻子皱眉,乌发半挽半束,眉目清俊柔和。 温观尘清淡的语气中难得露出些嫌弃:“真脏。” 扶潭真人抽了抽眼角,“怕损坏些旁的痕迹便没清理,只等着你来呢,你先忍忍吧。” 温观尘放下手,余光瞥见一旁走来的云念。 只一眼,他微微挑了挑眉:“呦,几日不见瘦了这般多,江昭那小子不给你吃饭啊。” 云念忍住想要顶嘴的心,扯出笑意道:“弟子被这天罡万古阵吓得不敢吃饭,就等着小师叔来替我报仇了。” 她指了指望月台后面的后山:“天罡万古阵的阵眼就在后山祠观,而这里……” 云念又指向地面:“这下面有个万州过,当时那戴兜帽的就是从这下面逃走的。” 温观尘长睫微敛垂首看了一眼地面,嗤笑了声后道:“天罡万古阵你察觉不出来,万州过你也察觉不出来,我不是教过你这种传送阵法是如何布下吗,这五年你都学了些啥?” 传送阵发实际上就是劈开了另一道空间,换言之,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两个空间,另一个空间无形无色,但确实存在。 只要阵法打开,另一个空间便会显露,便可以到达千里之外。 云念嘟嘟囔囔:“我当时也感觉不对劲,但也察觉不出灵力波动,就没多注意……” 当时她和谢卿礼带着皇后以及徐从霄进到望月台下方那间石室之时,云念确实察觉出不太对劲的地方,好像进入了深渊一般,后背忍不住发寒。 但彼时谢卿礼也没查出什么,她便也只能安下心。 温观尘听着倒是气笑了:“那你还真厉害。” 云念往扶潭真人身后缩了缩。 扶潭真人问:“可能看出些什么?” 温观尘道:“万州过需要用无妄盘,从霄成了如今模样应该有这方面原因,看这阵法破碎后的痕迹……他当时应该是重伤,没来得及用无妄盘便强行撕开了阵法,如今应该是死了的……” 扶潭真人反驳:“可他是渡劫。” 温观尘神色未变:“渡劫又怎样,不用无妄盘强行 撕开阵法,还得摆脱雷阵束缚,他便是裴凌也得死在这里。” 云念探出头:“师叔确定他死了?” 温观尘颔首:“看这阵法的损伤程度十之八九,当然也不排除他有什么邪术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他就算恢复,也定然打不过你那小师弟的,在修行一术上兴许成了个废人。” 云念的心却怎么也松不下来。 总觉得不会这般简单,能带领一个门派灭了三大家族的人,将整个修真界玩的团团转,怎么可能这般轻松便输了? 温观尘:“后山的天罡万古阵我看了,起码布下了十年,也就是说从十年前他们便计划好了会将谢卿礼引来这里,用这阵法困住他。” 云念:“可有关天罡万古阵的记载不是早被裴凌烧干净了吗?” 温观尘反问:“任何东西只要存在便不可能完全抹去它的痕迹,你怎知哪一本古书中不会留下呢?” 他话锋一转又道:“天罡万古阵可以压制剑修手中的剑,而据我所知,柴家的防御阵法名唤万相阵,可以压制刀修手中的刀。” 温观尘话中的含义他们都听了个明白。 “师叔的意思是……万相阵可能是……模仿着天罡万古阵布下的?” 一个可以压制剑修手中的剑,一个可以压制刀修手中的刀。 “你还不算太笨,还有得救。” 温观尘点了下她的额头,衣袖拂起带来一股冷香。 云念吸了几口忍不住问:“师叔,我以前就想问你到底熏的什么香啊这么好闻?我也买一些。” 怎么他们一个两个男人身上都这么香。 温观尘白了她一眼。 扶潭真人没眼看:“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先看阵法。” 他问温观尘:“你确定这属实?我并未听说过柴家的阵法。” 温观尘颔首:“我钻研阵法这么多年,这世间便没有我不认识的阵法,当年柴家布下万相阵时我偷摸去研究过,确实可以压制刀修手中的刀,尤其开了灵智的。” “刀剑虽分两派,但数千年前也属于同一宗,继裴凌后才分出的。”温观尘说:“因此万相阵对我的本命剑也有些压迫作用,我便换了柄刀试试,但那刀完全不能动弹。” 云念有些不明白:“可柴家习刀啊,为何会布下专克刀修的阵——不,不对。” 扶潭真人也反应过来了。 温观尘挑眉望着两人。 云念呢喃:“柴家灭门会不会便是因为这万相阵?这也是那人布下的阵法,包括当年的裴家,三天内灭门……会不会有天罡万古阵的原因呢?”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血腥味。 温观尘连忙捏住鼻子:“所以你们现在要去查柴家啊,万相阵是柴家第三任家主柴行知布下的,想必他知道天罡万古阵,仿着天罡万古阵来的,说不定那柴行知便是那戴兜帽的。” 云念:“可 他怎么可能活两千多岁呢?只有生死境的时间才是静止的……” 温观尘问:“你怎知他没去过生死境?”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云念倏尔抬头。 对啊,她怎么知道那人去没去过生死境? 倘若他那两千年一直待在生死境,直到前些年才出来的,那他为何能活到现在便有了解释啊! 云念眸光一亮,双手拽下温观尘捂鼻的手紧握摇晃:“感谢师叔!等我从南泗城回来就勤勤恳恳当小白鼠给师叔试炼阵法!” 温观尘使劲甩她:“别拉我的手,这里好难闻,我的鼻子!” 知道温观尘这人龟毛洁癖的很,云念连忙松手笑呵呵看温观尘,再次鞠躬行大礼:“多谢师叔点醒我们!我们过几日便去南泗城查柴行知和那千年龟妖。” “师父我先回去了!我去准备渡化神的雷劫,这几日准备好我们便准备去南泗城了!” 她提着衣裙便要转身离去,如今温观尘的一句话算是点醒了她,她可以先从柴行知和生死境下手。 扶潭真人连忙拽住她:“你还真准备去南泗城?那里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要去也是师父去,你们不许去。” 云念按住他的手,在扶潭真人怔愣的目光中,她忽然扑上前抱住了他。 她抱的很紧,贴着扶潭真人的胸膛细声道:“师父,这是我们必须去面对的事情,你还有大师兄要照顾,他苦了十五年才回到家。” 扶潭真人没说话。 她仰起头笑嘻嘻:“孩子翅膀硬了就放手让他们去飞吧,师弟可是渡劫呢,我们肯定没事的。” 云念趁着扶潭愣神的功夫,出手颇快拽了拽他的胡子。 赶在扶潭真人震怒前她撒腿就跑:“师父,你的胡子先别乱修,你自己弄不好,等我回来帮你修!” 扶潭真人吹胡子瞪眼,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他气冲冲道:“你不是喜欢抓她去试炼阵法吗,不如给你了,我不要了。” 温观尘连连推拒:“你可别了,我不喜欢收徒,有苏楹一个就行,而且看目前的模样,你要是把这丫头给我了,那谢小子你也留不住了。” 扶潭真人脸一红:“那不行,我一个大乘有个渡劫的徒弟,这我能吹一辈子,谁要给你啊。” 两人说归说闹归闹,可目光真望向远处离开的人后,神情是不约而同的沉重,方才的轻松好似没存在过一般。 温观尘的面上也褪去了轻松,脱尘的眉目间尽是凝重:“你真放心让他们去啊,南泗城许多年前因为那场疫病已经成了座死城,如今只剩下那玄龟一只妖,从霄这般谨慎的人都能栽在其中,这些孩子刚出江湖。” “何况还有生死境,就凭这几个毛头小子,真进了生死境可不一定活着出来,而且那浮煞门……如今咱们是一点线索都没。” 召齐各大宗门用尽了手头能用的人,可依旧什么线索都寻不到,好似这个门派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云念的身影已经跑出很远。 扶潭收回眼,回身望向身后已成废墟的望月台。 地面的蛇血已经干涸,四周的墙壁倒塌,寸寸塌陷的土地昭示着之前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我信他们。”他又重复了句:“我相信他们可以平安回来。” 扶潭真人喃喃道:“师弟,或许这些孩子便是唯一能救世的人了。” 温观尘轻叹:“你我也该退居后方了,放手让年轻人去闯。” 扶潭真人没再说话,并肩伫立目送云念越走越远。 *** 谢卿礼换上了身新的白衫,乌发用玉冠束起,将那块龙扣戴在腰间。 穿过竹林,假山,来到一间密室。 修长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如愿到了一方突起。 紧闭的石门被打开,寒意迎面扑来,四周尽是坚冰。 他走进来,正中间的冰棺中安静躺着一人。 他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 棺中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满头青丝仅用几根玉簪挽着,面上画着精致又不失大雅的妆容,如果不看她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裂缝,她闭眼的模样好似睡着了一般。 谢卿礼从乾坤袋中取出方斜长的木盒。 打开木盒,一根金簪熠熠生辉,簪柄雕刻着映月花的模样。 他俯身小心将金簪簪进棺中人的发髻中。 那根金簪与女子满头的玉簪形成鲜明的对比,实在有些太过格格不入。 谢卿礼兴许也看出来了,低头轻笑了下。 “阿娘说您戴着一定好看,可我怎么觉得不如玉簪好看呢?” 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拔下那根金簪。 谢卿礼靠着冰棺坐下,一向洁癖的少年席地而坐,冰室的寒意冷的彻骨,他的鼻息间呼出的气息都带了些霜花。 “阿娘在世时总与我说您,您与阿娘关系很好,当年您去世后,听说阿娘哭到昏厥,与父亲的婚期也推迟了许久。” “这金簪是阿娘准备送您的礼物,可您去世太早,沈敬说您被葬进了皇陵,这金簪便一直没送出去。” “当年谢家蒙难,老管家替我挡刀去世,舅舅和舅母以及外祖父外祖母死守谢家战死,阿娘带着我逃了出来,可也没逃多久,她说让我头也不回地跑,沈敬会来接我,可沈敬没有来。” 少年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 许久后,一声叹息落下。 “小姨,我曾经怨过您,阿娘那么信任你的夫君,为何谢家蒙难他没有来,我明明知道不该怨您的,但我那时候没办法了,心里的怨恨急需一个宣泄口。” “我逃出来后听说了沈敬在抓修士,我查到了当年的真相,我还是放不下您,十四岁生辰那天,我独自闯了皇宫,沈敬险些死在我手上,可皇宫修士太多,那时我只是个化神后期,我没能带走您,您怨我吗?” 没有人回应他。 安静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您应当不会怨我,阿娘说您人很好,若您在世一定会疼我。”他将头靠在冰棺侧面,仰头望着头顶上方厚重的冰面,可以往我总是在厌恶我自己。⑤[(” “我讨厌自己,为何我是裴归舟的孩子,为何阿娘要为了救我将那东西随着父亲的修为渡到我体内,为何裴家、谢家、柴家三家因为我而死?” “我逃出来后在妖域待了五年,那里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只妖便想吃了我,我也只有杀了他们,杀戮道登峰造极之时,人性也逐渐被蚕食,我曾以为我会成为一个怪物,我以为自己接受了这个结局。” “可是小姨。”他的声音逐渐压低,“我害怕了,我不想变成那样。” 谢卿礼垂下头:“我后悔修杀戮道了,我不想失去人性,我不想认不出来他们,我不想灭世,我害怕变成那样,师姐会讨厌我的,师父也会不喜欢我的。” “小姨您说,我会变成那样吗?” 这次依旧没人回答。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 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也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 有些太冷了,他的脸上凝结了霜花,寒意冰冻肺腑。 谢卿礼扶着冰棺站起身,坐了许久,一朝站起身还有些缓不过来。 “我忘了,没有人会跟我说话,只剩我自己了。” 谢卿礼撑着冰棺的手紧了又松,最后看了一眼冰棺中的人,唇角牵出勉强的笑。 少年道:“小姨,我有了新的家人,这次我会拼尽全力去留住他们,我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他走出来之时天已经黑透,谢卿礼穿过假山来到竹林,幽深的林间寂静,小路黑不见影,月光有些暗淡,四周几乎不能视物。 他也不点灯,独自走在黑暗之中。 熟悉的脚步声自对路传来。 谢卿礼停了下来,远处的光影模糊,不亮的灯却好似能驱散所有黑暗,在虚空中漂浮着靠近他。 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暖。 直到近在眼前。 从竹林那端走出来的少女提着灯,瞧见他后弯眼笑的明媚又盎然。 她挑了挑眉:“小公子,怕黑吗,我是来卖灯的,骨折价优惠给你,一盏灯只需要一颗灵石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快来抢购吧!” 她穿着一身青衣,几乎与身后的竹林融为一体。 可是好奇怪,他只看得见她。 只有她。 她比世间一切事物都要美好。 他负手而立,也学着她笑:“可是只有一盏灯,姑娘卖给我的话,你要怎么回去呢?” “嗯……” 小姑娘眉心微蹙,撇嘴装作思考的模样。 谢卿礼也不说话,只站在不远的地方笑着看她。 直到身后又传来了两束光亮。 小姑娘在此刻闪开,颇为骄傲地指着身后:“被耍了吧嘻嘻,我们有三个人呢!” 青年和蓝衣女子也提着两盏灯走出。 苏楹来到身前戳了戳云念的额头,颇为无奈笑道:“你跑的那么快,就是来忽悠谢师弟的灵石啊。” 谢卿礼看向了那青年。 青年别过头,侧脸瞧着有些微红,尴尬解释道:“我可不是来接你的,是师妹说想吃火锅,竹林深处有个亭子,我们买了食材顺道来这里找你。” 云念叉腰:“你说假话,明明是你要来竹林吃的!” “你放屁,我只是说竹林有个亭子,我没说要来这里吃。” “你说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两人又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吵着。 寂静的林中少女和青年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楹习惯了他们时不时的争吵,闻言也只是摇头。 她走上前将手中的灯递给他:“夜路太黑,纵使是修士也要点个灯,不怕黑吗?” 谢卿礼接过灯,目光轻柔落在远处的少女身上。 他垂下头,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嗯,不怕了。” 以后都不会怕了。! 第 52 章 南泗之境四 夜已经深,细碎的月色穿透薄纱般的云层,落在静谧的小径之上,风吹而过卷起满地落花。 云念喝的有点多。 “江昭,你出老千!” “你才出老千呢,明明是你自己不行!” “你肯定看我牌了!” “就你那烂牌,一个对子都凑不出来!” 云念喝多了牌品也不怎么滴,扒着江昭的手就要去看他手中的竹叶牌。 “云小念,你这是明着出老千啊还看我的牌?” 云念一个赖皮颇为不讲理:“我康康怎么了!” 谢卿礼默不作声将锅中早已煮烂的菜捞起搁置在云念碗中:“师姐,吃饭。” 云念收回死死扒着江昭的手,乖巧地坐回谢卿礼身边。 她捧着碗可怜兮兮:“师弟,我的灵石都输光了。” 谢卿礼有些想笑,取出一盒灵石搁置在她手中:“没事,我钱多,师姐接着打。” “谢谢老板!” 她两口吃完碗中的菜放下碗又跑到江昭身边:“再来!我有钱了!” 江昭白了她一眼:“行行行,让我看看今日能不能给我们阿楹赚套首饰回来。” 谢卿礼看了眼她搁在桌上的空碗,默不作声又帮她下了些菜。 云念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尤其喜欢吃辣。 可他吃不惯这些。 一颗丸子被捞进了碗中,谢卿礼望着碗中的丸子有些愣神。 苏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对上少年惊愕的眼神后也只是指了指锅中的汤勺:“知道你爱干净,用公勺捞的,菌汤的不辣。” 苏楹坐在他身边,对面是两个不知道吃饭只顾着玩闹的人。 她越看眼眸越弯:“谢师弟,你觉得我和阿昭谁先喜欢对方的?” 谢卿礼道:“江师兄吗?” 苏楹摇头:“不是哦,是我先喜欢他的。” 这倒是出乎谢卿礼的意料,江昭对苏楹几乎是有求必应,捧在手心怕摔了,如对待掌上明珠那般。 苏楹的侧脸漫开红霞,望着江昭的眼神格外温柔。 “我之前是个剑修,因为重伤伤了经脉便弃了剑道,从折枝峰拜入踏雪峰,跟着温师叔学习阵法,那时师妹还没拜入宗门,阿昭时常被拉去试炼阵法,久而久之我们便认识了。” “他以前可真是混蛋,老是惹我生气,可他对我很好,非常非常好,想尽办法哄我开心,我便动心了。” “可是这小子是个榆木脑袋,怎么都看不出我的心意,还是愚笨地对我好,直到我故意激他说我有个未婚夫,吓得他一夜顿悟,花了好几天打出这玉戒来向我表白心意。” 苏楹抬起手,中指上的玉戒在月色下泛着皎洁的流光。 “那师兄倒真是愚笨。” 苏楹却笑着道:“可不止你师兄哦,你师姐也是这般。” 她示意谢 卿礼看向对面坐着吵得火热的两人,他们也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念气的脸红脖子粗,掐着江昭的脖子俨然要掐死他的模样。 少女的眉眼格外生动,情绪丰富的人一贯藏不住心事,她应当是被江昭气急了,死死按着他的脖子骂着他。 她每天都是这样,非常具有生命力,像是逆境中开出的一朵不败的花。 苏楹说:“谢师弟,喜欢不一定要靠嘴说,行动有时也可以表达心意,你怎知她不是与阿昭一样心动而不自知呢?”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也认为你不是单相思,谢师弟,你是有家的人,相信等后年我与阿昭成婚之时,或许你与云师妹也修成正果了。” 他是有家的人。 谢卿礼背着云念走在小径上,前头的江昭和苏楹手牵手并肩走着。 云念喝的有些多,她一向馋嘴嘴上没有把控。 少女紧紧抱着少年的脖颈,红唇搭在他的脖颈处,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侧脸看。 她时不时戳戳他的侧脸,捏捏他的耳垂,如今又开始拉过他的马尾给他编辫子。 谢卿礼也不挣扎,只随着她去。 “师弟,你头发好好啊,又香又滑,竟然还不分叉,你是细软发质吗?” 谢卿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懂得怎么哄她。 “师姐的头发也生的好。” 云念撇嘴,“那可不嘛,做过蛋白矫正的,花了我好多钱呢。” 又是这些他听不懂的话,是她那里的话。 谢卿礼的笑意散去几分。 云念的呼吸都喷涂在他的侧脸,瞧见谢卿礼的脸侧渐渐红成一团:“嘿嘿师弟,你脸红了。” 谢卿礼大大方方承认:“嗯,我有些热。” 云念抱紧他的脖颈,往他背上又爬了爬,拍了拍他颇为不满道:“师弟,我要掉下去啦。” 他便笑着将她往上推了推,让她安稳又舒服地坐在他的臂弯间。 云念茫然看着谢卿礼的侧脸,一只手还不老实地捏着他的脸。 系统已经麻了,它的宿主连着两天因为喝醉酒社死,身为系统的它现在十分麻木。 它果断切断自己与云念的联络,随她便去。 云念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细声问谢卿礼:“师弟,你害怕吗?” 谢卿礼脚步一顿,侧过头问她:“师姐害怕什么?” 云念呜咽了下,嘀嘀咕咕道:“就是南泗城啊,那个浮煞门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门生修为都很高,还有生死境也在那里,裴凌前辈一个渡劫后期的修士都能被困在其中,你爹当年是天下第一剑修也……总之那里面不知道有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贴着他的肩膀不知道在嘟囔什么,谢卿礼听不清,却也知道她的恐惧源于何处。 前面的江昭和苏楹已经走出很远,再拐个弯便要看不见人影。 谢卿礼侧过头贴了贴云念的额头安抚她:“没事的, 我会保护师姐的。” 他背着她继续往前走,步伐颇为稳妥缓慢,生怕颠醒了她一般。 “师姐,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背上的人很久都没说话。 谢卿礼以为她睡着了,安静背着她跟上江昭的脚步。 在走过转角之时,竹影骤然从浓密转为稀疏,背上的人声若蚊蝇:“可我怕你出事。” 谢卿礼停下了脚步。 他偏头看过去,她闭着眼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侧脸被压的有些微扁,红唇微启露出莹润的贝齿,呼吸间酒香混合着她的气息丝缕缠绕。 今日她的酒品倒还行,酒疯都发在江昭身上了,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谢卿礼转过头,默不作声将她往背上又托了托。 “不会的,师姐。” 他会保护她,所以要先保护好自己。 要活着,才能护住她。 *** 怕谢卿礼他们担心,云念可以大清早便起来,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关上门,生怕吵醒隔壁的谢卿礼。 可刚转身,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少年不知在院中等候了多久,鬓发上沾了些清晨的露水,长身玉立与青阶之下仰头看她。 云念:“……早啊。” 她尬笑着,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谢卿礼颇为给面子,也冲她弯眼笑:“师姐,早。” 云念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走下来:“我睡不着,想出来打段八段锦,这么巧啊你也睡不着?” 随着她的走近,少年的眉眼笑意越发浓厚:“嗯,睡不着,在等师姐。” 云念:“……” 好吧,她就知道谢卿礼猜出来了。 那些伪装出的闲散被收起,她微垂下头挪到他面前:“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们,我担心你们忧心我。” “我知道。”谢卿礼揉了揉她的头,“师姐要渡化神的雷劫了吗?” “嗯,当时裴凌前辈替我遮盖了修为躲过了天道盘查,可是若不真正过雷劫,我的体格未经过雷劫锻造依旧是个元婴,马上要去南泗城了……我还是想在去之前将雷劫过了。” 她挠了挠头,瞧着有些犹豫:“我没跟你们说,怕你们担心。” 谢卿礼问:“可是师姐,你可知这次你要过十四道雷劫,很疼的。” 云念无所谓笑笑:“我知道呀,但没事的,我可以的。” 瞧见少年唇瓣翕动要说什么,云念连忙伸手抵住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需要,师弟,这是我自己的雷劫,我不需要你帮我,不过就十四道劫雷嘛。” 她还是一如既往倔强。 谢卿礼垂首看了她许久,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的云念有些不明所以然。 “你笑——” “我知道。” 少女少年同时开口。 他一步向前俯身抱住了她,高大的身影刚好可以 将她完全笼罩,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方:“我知道师姐很厉害,我不会帮师姐,我在此等你好吗?” 她就在他的怀中,因为要承受他而微微仰着头。 ⑤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我等师姐回来,嗯?” 他好像在哄她。 事实上,这些日子来他对她好像确实变了许多,有些……太过温柔了。 云念推了推他,少年也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她。 她微微红着脸,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 她转身就走,刚走出几步又停了转身看他。 谢卿礼依旧是负手而立含笑看她。 云念冲他喊了句:“我要吃桂花糕,我渡完雷劫就要吃!” 也不等少年答应,她转身跑的飞快,一溜烟便看不见人。 谢卿礼等了许久,目光安静眺望着远处的山头。 浓云自天际飘来,厚重的云层遮盖了微微初升的日头,粗壮的劫雷在其中蜿蜒酝酿。 他没有动,直到那第一道劫雷轰然砸下。 声势浩荡,将寂静的琴溪山庄吵的热闹起来。 远处一人御剑而来,身上的外衫穿的凌乱,好似是刚从床上爬起。 他的本命剑碎了,如今尚未重塑,用的还是扶潭真人给的木剑。 江昭几乎是跌了下来:“是师妹在渡劫!” “嗯。” 江昭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了从长计议找法器帮她抗雷劫吗?为什么她自己生抗了,你怎么不拦着,她扛不过去要怎么办!” 虚空中又飘来几道身影。 苏楹、扶潭真人和温观尘齐刷刷落地。 “是师妹在渡劫?” “念念自己去了?什么都不带?” “谢小子,你怎么不拦着些,十四道劫雷呢,她自己能过吗?” 三人一句接着一句问。 谢卿礼并未看他们,眸光毫无波澜看着第二道劫雷降下。 “她能过。” 他太过笃定,好似确定了云念一定可以过了雷劫。 他又强调了句:“她可以过,她是云念。” “她说了不需要旁人帮忙,我相信她。” 因为她是云念,所以他会永远相信她。 云念不想他们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下那些本该她承受的东西。 云念想要变强去保护他们。 云念一直都在努力做到这点。 在第三道劫雷酝酿的时候,谢卿礼召出碎荆剑,少年转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江昭愣了:“他不是最关心师妹吗?师妹如今在渡劫,他去哪里啊?” 苏楹捂住了他的嘴:“你闭嘴吧,谢师弟比你更不想云师妹出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温观尘轻叹了声,拍了拍扶潭真人的肩:“你也别急了,我瞧着谢小子这般模样,念念应该无事。” 他伸着懒腰拉长声音:“回去 睡觉啦,困死了。” 扶潭真人并未看他,声声劫雷像是砸在他心口。 以往他的徒弟们渡雷劫他都会提前准备好法器,亲自守着他们渡劫,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出手。 扶潭真人掩在宽袍下的手忍不住抖。 一道又一道劫雷落下,深林之中的少女终于忍不住跪地。 她佝偻着身形,双臂撑地艰难支撑着自己的身形,血水淌了浑身。 “淦,好疼啊系统!” 系统:【……我让你用法器你不用。】 云念:“你不懂,裴凌前辈说之前师父教的都是错的,生抗雷劫重塑体格的修士……和靠法器过雷劫的修士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为了变强?】 云念咬牙擦去唇角的血,轰隆闷重的雷声吵得她头懵。 “我必须变强,南泗城太危险了。” 系统也不知该说什么。 它跟过的宿主不少,也带过新手,可从来没有一个新手是它亲眼见证着成长的。 从一开始的咸鱼度日,到如今可以独自面对劲敌。 或许是在现实世界也没有家人,她的共情能力很强,格外珍视身边的人,即使这是个任务,她也是真心对待这些人。 爱是真的,想要保护他们也是真的。 系统感慨:【你真的长大了很多,跟许多身经百战的前辈也有的一拼了。】 又是一道劫雷砸下,劈开云念脊背的衣衫将她狠狠贯在地上。 她喘息着吐出大口血,血浆弥散在唇齿间的味道实在难受。 云念噫噫呜呜:“难得从你的嘴里听到夸我的话……可是真的好疼啊呜呜,还有几道劫雷啊……” 【两道。】 云念的意识有些模糊,满脑子都是: 下个任务打死不接这种修真世界。 她要去甜文世界! 系统没说话。 又是一道劫雷砸下,云念束发的玉簪被生生劈碎。 血水糊了满嘴有些呼吸不上来,她费力仰头吐出满嘴的血。 “还好,还好今天没戴师弟送的绒花。”她话锋一转,“那东西好贵的。” 系统:【……】 她今早特意将绒花和凤扣收起来,换了身自己几年前的旧衣裳,美曰其名勤俭简约,不能便宜这雷劫。 云念仰头看天,其实除了一片昏沉什么都看不到。 她除了疼还是疼。 云念闭上眼,等着迎接接下来的最后一道劫雷。 这会是最强的一道。 听霜剑嗡鸣着蹭她,剑意凝成薄薄的防护罩护在她周围。 云念将听霜剑搂住:“呜呜听霜你对我好好,我走的时候能不能把你带走啊。” 系统无情打断:【不能,闭嘴。】 云念:“听霜,我好爱你,你真是个小天使。” 听霜嗡鸣的声音越发 欢快。 最后一道劫雷在云念和系统的斗嘴中落下。 地面塌陷出一方深坑,骇人的威压劈断周围的树木,大火在瞬间燃起。 乌云散去,阴冷的气息烟消云散,温暖的日光一点点覆盖密林。 云念视线看不太清,茫然望着虚空中的圆日。 “系统……乌云散了,出太阳了。” 【嗯,辛苦了,宿主你是——】 “系统……我没蓝了……好疼啊……” “最棒的”三个字被系统生生憋回去。 它麻木地看着云念涕泗横流哭的满脸泪水,抱着听霜呜呜咽咽。 远处似乎有人在喊她,云念觉得很吵很吵。 一人抱起了她,青竹香驱散了那些难闻的血气。 耳边交杂着许多声音,他们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云念喃喃:“我的桂花糕……” 少年的声音很柔和:“买了,师姐醒来就能吃到。” 意识在堕入虚妄的前一刻,云念挣扎着握住了身前人的衣领。 迎着几人关切焦急的目光,她艰难道: “记得,灭火。” 放火烧山要牢底坐穿的。 江昭神情复杂地看着谢卿礼怀中的人。 满脸焦黑像是从煤炭出来一样,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少年用自己的白袍将她牢牢裹起。 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她那点桂花糕。 谢卿礼躲开扶潭真人要来抱云念的手,率先一步将云念打横抱起。 “师父,我来吧。” 扶潭真人一颗心全在云念身上,根本没发现他那点小心思。 他忙不迭道:“哎哎好,你小心些,念念背上有伤。” 江昭和苏楹正要跟上前,便见少年回身: “师兄师姐,灭火的事情便劳烦二位了。” 他抱着云念,和扶潭真人并肩离开。 苏楹和江昭对望。 苏楹喟叹:“灭火吧。” 江昭:“……” 他一脸忧愤跟着苏楹回身灭火。 不是,明明他才是师兄,为什么要听谢卿礼的话啊! *** 云念醒来时屋内只有少年一人。 她趴在榻上,背上盖着薄被。 他拉了个垫子坐在榻边,一手被她紧紧握着,头靠在榻上闭眼小憩着。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背上的伤也不疼了,应当是有人为她疗愈过伤口。 云念有些饿,松开紧握着谢卿礼手腕的手,撑起身子小心去够床头桌上放着的油纸。 她闻到了桂花香,是她的桂花糕! 系统:【……不是你一醒来就吃啊?】 云念终于够到了自己的桂花糕,放轻动作解着麻绳,小声回着系统:“没血了可不得加点血。” 动作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云念呲牙咧嘴“嘶”了 声。 冰凉的手按住了她,接过她手中的油袋。 “师姐别动,背上的伤刚上完药。” 少年不知何时醒来,微垂着眼神态温柔,骨节分明的手灵活解着麻绳。 云念讷讷笑了声,双臂交叠垫在下颌,撑着脸看他:“我饿了,云小姐现在需要加血才能复活。” 谢卿礼笑了瞬,终于解开了麻绳。 他捏着块桂花糕递到云念唇边:“师姐尝尝,店家今天现做的。” 有人伺候的感觉颇为美妙,也不会牵扯到背上的伤,云念懒洋洋趴着张嘴。 桂花糕软糯香甜,在唇齿间化开后是满满的桂花香,甜意顺着舌尖蔓延。 少年一手捏着桂花糕,一手捧在其下接着碎渣。 她满足的双眼眯起,苍白的小脸也因此多了些血气。 乌发并未束起懒散披着,瞧着便越发温和柔软,小口小口吃着他递来的桂花糕,慵懒的模样乖巧的要命。 少年喉口有些干涩,喉结上下微微滚动,不动神色敛去眸底的晦暗与动情。 “师姐,要喝水吗?” 云念:“要!要梨水!就在我的乾坤袋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乾坤袋。 少年取出她要的东西递过去,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杯。 “不喝了,现在云小姐还要吃桂花糕。” “好。” 他有求必应。 扶潭真人进来之时瞧见的便是少年半跪在榻边,低垂着眸子伺候云念的模样。 屋内的烛火映在少年的侧脸,连墨发都好似镀了层金光,一贯清冷的人周身是一种难言的、缱绻的、温和又珍视的柔软。 而踏雪峰那小霸王懒散趴在床上,颇为自觉地咬着谢卿礼递过来的桂花糕。 扶潭真人眼角微抽。 云念和谢卿礼也注意到了来人。 云念大声喊他:“师父!” 谢卿礼温顺颔首:“师父。” 扶潭真人快步走来按住要起身的云念,冷着脸道:“给我趴着,你背上的伤很严重。” 云念嘻嘻笑着:“师父看见我英勇渡劫的雄伟身姿了没,我没靠法器生生扛了十四道劫雷呢!” 她还挺骄傲。 扶潭真人恨不得抽她一掌:“你还敢说,为什么要瞒着师父渡劫!” 云念皱眉:“是裴凌前辈告诉我的,用法器渡劫的修士都是脆皮猪,生抗的才是真勇士。” 她将莹白的手腕递过去:“你探探我的经脉,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扶潭真人早就探过了。 裴凌说得对,凭血肉之躯扛过雷劫的修士确实要更胜一筹,她的灵力汹涌澎湃,几乎可以与化神中期相比。 他没啥好斥责的,那些怒意其实都是心底的担忧害怕。 云念也知晓,颇为欠揍地将小脸凑过去:“师父你放心,我十年内一定大乘,到时候你就可以 骄傲地出去吹牛说你收了一个渡劫和大乘当徒弟!”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病态,也知晓他们的担心,故意说些话试图缓和气氛。 扶潭真人终究还是心软,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你不管是不是大乘师父都很骄傲。” 云念笑得春花荡漾。 谢卿礼的唇角微微勾起,又将云念尚未吃完的半块桂花糕递过去,小姑娘自觉地张嘴。 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云念咽下口中的桂花糕看去。 来者穿着一身蓝袍,清透的眉眼似谪仙一般。 闻着屋内浓重的药味他皱了皱眉,瞧见虚弱的云念后又挑了挑眉。 “你还挺勇敢啊,敢自己生抗雷劫。” 温观尘走过来,食指弯起轻敲了下云念的脑门。 云念笑呵呵捂住额头,一旁的少年在瞬间抬眼看去,目光紧紧盯着温观尘敲她的那只手。 温观尘:“……” 真就如芒在背。 他收回手,视线瞥了眼少年郎,接受到他冷冽的眼神后默不作声将目光转到云念身上。 温观尘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其他门派的执事在玄渺剑宗等了好几天,琴溪山庄的事情差不多收尾,其余的事情交给太子处理便可,我和你师父以及其他长老们要赶回去处理事务,你们在琴溪山庄养伤,养好后……想去南泗城就去吧。” 扶潭真人也道:“你师兄和苏师姐不愿意回去,铁了心要陪你们去南泗城……念念,阿礼,师父放不下你们,这次没有师父陪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的大弟子失踪十五年不人不鬼地活着,他寻了整整十五年。 如今这四个孩子险些丧命于琴溪山庄,扶潭真人一颗心怎么都放不下。 温观尘拍了拍他:“你可别担心他们了,这谢小子可是渡劫中期呢,除了裴凌可无人打得过他。” 谢卿礼低眉顺目:“师父,我会护好师姐他们的。” 扶潭真人也只能强行定下心。 他将两块两块玉牌递给云念和谢卿礼:“这是师父前几日炼的,上面有师父的灵力,在危急时刻多少能挡些,你师兄和苏师姐的我已经给了。” 谢卿礼将两块玉牌接过:“多谢师父。” 温观尘轻哼了下,在云念兴奋的目光中乾坤袋中取出方竹简。 他还没递过去,云念激动坐起:“多谢小师叔!” 少女摊着手,双目灿如繁星。 温观尘一脸肉疼地将竹简递过去:“你师父都给了东西,我自然是也得给……不,是借,回来还得还给我。” 云念抱着竹简弯眼:“弟子知道,多谢小师叔!祝小师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观尘:“……” 扶潭真人:“……” 温观尘指着牵机册:“我将九星杀阵也放上去了,之前你试炼过那个阵法,如今它是个九阶的杀阵,如果你们遇到浮煞门也可以用它,阵眼还是在天元星位,他们未必看得出来,这上面还有传送阵法,真打不过就跑。” 云念:“好,谢谢小师叔!” 一直到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匆匆离去,云念连忙将手头的竹简摊开给谢卿礼。 “师弟你知道吗,这是牵机册,是小师叔耗费了百年时间打造的法器,有了它我们一定能赢!这上面存了他研究出来的所有阵法,我们只要念法决便能布阵,这是好东西啊!” 竹简明明不大,可竹片薄如蝉翼,摊开后每一片竹子上都画着各式各样的阵法图,云念粗略数了一下有将近三百个阵法,从防御阵法到九阶杀阵全部都有。 “那浮煞门不是很牛逼吗,若我们遇到他们硬抗是绝对不行的,一打多必然是我们处于下风,这时候我们可以布阵,师叔设计的阵法可厉害了,可以跨境杀人。” 她太过激动眉飞色舞,脸上的情绪多变。 “师弟,我们这次一定可以平安回来。” “嗯。”谢卿礼直视她,笑着点头:“一定。” 他们都会活着回来。 他不会失去任何一个人。! 第 53 章 南泗之境五 “你们要去南泗城?” 尖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云念离他太近被聒的有些头疼,连忙捂了捂耳朵。 她一边捂耳远离跑堂小二,一边朗声回应他:“昂,对。” 跑堂小伙肩上搭着汗巾,端着托盘的手一抖,整个托盘险些掉落,一旁的江昭连忙接住。 小一瞳孔微颤:“你们疯了啊?” 云念凑上前问:“怎么了,这南泗城到底有啥东西啊,一路上大家都这般害怕?” 小一神情紧张,慌忙端着托盘就要离开:“我不知晓,你别问我了。” 一柄长剑横在眼前,剑柄闪着凛凛寒光。 他挪着眼去看,少年冷眼看过来。 明明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落在小一眼中却好似见到了自己的太奶在向自己招手,浑身的汗毛倒立,头皮隐隐发麻。 少年温声开口:“你说吗?” 小一吓得腿都在抖。 一旁的苏楹看不下去了,拉下谢卿礼的剑后细声安抚小一:“没事的,你别怕,我们不会伤你的。” 她取出几块上品灵石搁置在小一端着的托盘上:“这是给你的报酬,我们是来除妖的,南泗城中有个千年玄龟,想必你也知晓,此妖不除终究是个大患。” 小一梗着脖子看了眼托盘上搁置的灵石,颤着声音道:“你们……你们别去南泗城除妖了,会死的。” 云念立马来劲:“为什么,南泗城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他们在几日前便从琴溪山庄出发要去南泗城,南泗城在最南方,离琴溪山庄颇远,几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赶到了这里。 可通往南泗城的路却找不见了,地册上显示的南泗城明明就在那里,可真赶到那里却只剩下一座山。 于是他们便来附近的村镇去问,但离南泗城最近的村镇也得在千里之外,在镇里问了许久也无人敢说,听到南泗城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客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刚好饭点于是他们便来了这里。 此时此刻,云念搬着凳子又凑近了些:“为什么不能去南泗城,我们真的是来除妖的,你别怕只管说。” 她亮了亮手中的剑,听霜剑意凛然,一看便是柄上品名剑。 小一有些崩溃:“不是我不敢说,是你们去了肯定会死啊!” 这村镇有些没落,客栈没什么人。 小一左右看看神态紧张,确定周围没什么人后半蹲下身。 云念苏楹和江昭不约而同拥过来,少年依旧慢悠悠喝着茶。 小一压低声音:“南泗城在一千多年前就成了个死城,我听阿爹说,当年的南泗城可是能与皇城相提并论的,但是突然爆发疫病,那场病蔓延快,得了二天就得死,全身的血肉都溃烂了,根本救不了。” “这么严重?” “是啊,那书上为了安抚百姓故意一笔掠过 ,实际上我们当地的都知道,一千多年前那疫病便是大乘修士来了都救不了,在五天内扩散全城,无一人幸免,连城中的修士都染了病,各大宗门和皇族只能封了南泗城,什么人都不许进出。” 苏楹忍不住呵斥:“那便眼睁睁看着百姓去死?整个城上万人呢!” 小一跟看傻子一样看她:“这位姑娘你是傻了吧,这病根本救不了啊,得了就是死,当时有个大乘的医修偏要进去救人,也染了病,并且修士比百姓的病情扩散更快,两日便暴毙了,总之为了压制住疫病……唉,南泗城封了半年,直到里面再没有一点声音,半年后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二月。” 一座繁荣的大城终究成了座死城。 云念将地图摊开:“那为何我们现在找不到南泗城了?明明地图上画的是在这里往南一千二百里,可那里只有一座山。” 她的指腹落在某处用红墨圈出的地方。 小一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这里就是南泗城啊,但南泗城灭城后第五年,整座城一夜之间消失,就只剩下这座山了,有人说是天神为了掩埋这些亡灵从上界投下来的,所以我们叫这座山坟冢山。” 江昭问:“你的意思是,这座山是凭空出现的。” 小一颔首:“祖上是这么传下来的。” 几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中看出凝重。 那么大一座山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便是裴凌也没有这本事移山。 何况十五年前徐从霄是去了南泗城的,若那里是座山,那徐从霄去的又是哪里? “还有那千年玄龟……”小一似是怕惊到什么,将音量压的极低:“这附近之前有个越林县,她当年灭了越林县,整个县城一千多人都死了,然后她逃窜进了那座山,后来有个化神修士来追……” 化神修士。 徐从霄。 云念急匆匆问:“然后呢?” 小一有些惋惜:“那修士去了整整五月,出来时候浑身都是血,神志不清,好像是追着人出来的,他那身上……你是不知道多惨,都是蛇咬的洞!浑身上下没有好皮。” 蛇。 方才沉默的少年这时有了些动静,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瓷杯搁置在木桌上发出闷重的声音。 不大的声音却把几人吓了一跳。 小一拍着胸脯抱怨:“公子你好生吓人啊。” 谢卿礼垂眼看他,像是在看个死人。 小一:“……” 抬起的手默默垂了下去。 谢卿礼问:“你确定是蛇咬的?” 小一:“当然,我也是乡下长大的,蛇虫见多了,是不是蛇咬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指着外面空旷的街道:“他当时就是从这门前跑过去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蛇咬的血窟窿,哦对,他满脸泪水,他在哭!” “对对对,他就是在哭,我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当时他摔倒在门前,我去扶了他 一下,他推开了我,嘴里一直在喊‘站住,给我站住’,脸上都是泪水。”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有些惊骇,云念一时难以消化。 徐从霄心性极为坚韧,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将他逼到大哭这种地步,拖着重伤的身体还要去追人。 他发生了什么? 气氛低迷,小一似乎也察觉出了,挠挠头无措道:“我真不想再看人去南泗城了,我在这客栈一十年了,见了无数修士信誓旦旦要去南泗城除妖,可最终出来的只有十五年前的那个化神修士。” “而且啊……” 他好像想起了很恐怖的事情,一直在无意识吞咽。 苏楹柔声安抚他:“你别怕,尽管与我们说就是。” 小一吞咽了许多下,接过苏楹递来的茶猛灌几口:“我便与你们说了吧,这事情压在我心中许久了。” 他道:“我爹在世时有个挚友是个散修,那散修当时也是要去南泗城除妖,可是……他没出来,我阿爹大着胆子按照约定的日期去接他……你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吗?” 他的瞳仁剧烈颤抖。 本就低迷的气压越发骇人。 云念:“什么?” “我爹刚上山便看到了他的尸体,尸身就扔在一个坑里,不仅有他还有很多人,周围爬了一堆蛇在吃那些尸体,我爹拼命抢回了那散修的尸身。”他又喝了杯水后道:“那散修没了骨头!” “是脊骨吗?” 少年突然开口。 小一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云念苏楹和江昭看过去。 少年道:“是浮煞门,他们抓修士会抽掉他们的脊骨,我不知他们有何用。” 云念心里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一颗心跳的很快。 下一刻,少年抬眼看过来。 “被囚禁的那二年,他们每日都会抽掉我的脊骨。” 几人张了张嘴。 鸦雀无声,说不出话。 谢卿礼好似在说今日吃什么一样平淡。 “我的脊骨会在第一日重新长出来,那东西也一直在我体内,任凭他如何划开我的肌肤抽掉我的脊骨,那东西都在我体内。” 可即使这样,也要抽他的脊骨。 是种折磨。 是种发泄。 是种报复。 云念的手紧紧攥起,指甲深陷进掌心。 苏楹和江昭一言不发,望向谢卿礼的目光似含有万千情绪。 “你……这位公子……” 说话的是小一。 他满脸惊愕。 云念沉着声音道:“多谢,你先下去吧,我们知晓了。” 送走小一后四人都沉默着,这顿饭吃的格外艰难。 一直到吃完饭后,少年去结账,转身却瞧见身后的二人。 “怎么了?我没事。” 江昭道:“那些 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如今定是不会再让你经受这些。 谢卿礼轻笑?_[(,率先走了出去。 少年的声音传来:“江师兄,这些话你不太适合说,有些怪。” 二人:“……” *** 南泗城外。 云念仰头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山忍不住感慨:“这山要不是天神投下来的话,我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移了这么一座大山。” 四人一起看向高山。 山顶直通云霄,若非御剑而是步行的话不知道要爬多久。 江昭也道:“修真界还有这等人才可以移山?” 苏楹回:“移是不可能的,他从哪里搬来这么大座山,又怎么将它运到这里?” 可天神这个解释也实在有些荒谬。 身旁的人一直动静。 云念问:“师弟,你怎么想。” 可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她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 好像有点难过。 他好像陷入了一场回忆。 “师弟,你怎么了?” 少年终于回了神。 他并未看她,只是问:“师姐,你有没有想过,这山或许一直都在这里。” 云念看向他眨了眨眼:“什么?” 少年仰着头,侧脸挺拔俊秀,目光平淡看向高耸的山顶。 “我说,这山或许一直都在这里。” 他朝云念看过来:“我指的是最初的南泗城,尚未灭城的南泗城。” 云念忽然就懂了:“你的意思是,南泗城下面本就埋着个高山,在南泗城灭城后,地面塌陷,深埋的高山上浮,将地表之上的南泗城顶了起来?” 苏楹道:“那样的话,南泗城便不是消失了,而是……在山顶?” 山顶周围雾霭笼罩,浓云遮蔽一切,丝丝缕缕的雾气中隐约透出些青绿,宛如瑶台仙境。 江昭喃喃:“可怎么可能……高山就算上浮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便顶了起来,这得经过千年万年吧?” “如果是他,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谢卿礼拔出碎荆:“看看便知道了。” 话音刚落。 一股厉风裹着二人将其推向远处,云念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卷着远离少年。 少年握着碎荆剑,厉风卷起黄沙吹动衣袍拂动,风声呼啸声似恶鬼哭嚎,墨发随风凌乱飞舞。 古朴的长剑经文流转,剑意化为实形缠绕在剑身上,渡劫修士毫不掩饰威压,强大骇人的灵力几乎将几人压迫地跪倒在地。 他单手执剑,一剑劈斩而下。 地面塌陷,泥土寸寸崩裂。 轰鸣的声音几欲将耳膜刺破,黄土卷起枝叶朝他们卷来,又被少年布下的屏障阻拦在外。 云念被劲风吹的睁不开眼。 地面在摇晃,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 她站不稳身跪坐在地 ,捂住耳朵艰难去看远处的少年。 透过厚重的烟尘,少年的白衣隐约可见,修长笔挺的身形在厉风中仍稳稳立着,白衫猎猎作响。 这场地撼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直到那股劲风和剧烈的摇晃稍稍平缓,云念撑剑起身跌跌撞撞朝他跑去。 在一颗巨树要朝少年砸下的时候,她抱住他的腰身将他迅速后拖。 “谢卿礼!你站着是准备等死吗!” 她抬眼去看他,少年的侧脸上都是被碎石刮出的伤口,脖颈一道伤口在往外渗血,大片的血染红了白衣。 云念根本没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双手并用点住他的穴位帮他疗伤。 少女脸上的急迫太过明显。 谢卿礼的心很冷很冷,像是坠入腊月的河流,冷的他浑身都疼。 他喊了句:“师姐。” 云念头也不抬:“别跟我说话。” 少年不听话,偏要说:“我之前被囚禁在这里。” 云念的手忽然就不动了。 江昭和苏楹也赶了上来。 谢卿礼的脸色惨白如雪,偏生还在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啊……可我为什么会忘了这里呢,我怎么可以忘了呢?” 他抬剑指向眼前,目光僵硬看过去。 “师姐,这上面,埋着裴家、谢家、柴家二家的人,一万二千人,他们的尸身根本没有被收殓,休宁城、南域、天玄城里的那些坟都是空坟。” 他落了滴泪。 落入尘埃只留下一摊水渍。 “可我逃出去后记忆有损,我忘了,我为什么会忘了。” 云念茫然随着他的剑看过去。 方才伫立在眼前的高山…… 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还残留着裂痕,谢卿礼用尽灵力一剑劈开了地面,整座山塌陷下去,将山顶的死城带了下来。 他们站着的四周倒塌了许多树木枝干,而本该是条山路的地方出现座高耸威严的城墙。 城门布满灰尘,遍体是岁月的痕迹,紧闭的城门隐约可以见到被火烧过的痕迹。 而城门上一方牌匾歪歪扭扭挂着。 龙飞凤舞雕刻着—— 南泗城。! 第 54 章 南泗之境六(一更) 消失了这么多年的南泗城出现在眼前。 它真的在山顶,那座山一直都埋在南泗城下面。 可云念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卿礼的话。 “师弟,师弟没事的……没事的……” 她慌张地要去抱他。 可抱住的人好像石化了一般,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师姐,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忘了呢……”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云念的脸上。 泪珠一颗颗自他的眼眶砸落。 云念见过他落泪的模样,可江昭和苏楹何时见过这些,两人心中的惊骇不比知道谢卿礼是渡劫修士之时少,甚至更甚。 在他们面前一向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少年郎像个走丢了的孩子,任由云念抱着,漆黑的眼却死死盯着破败的城门。 “这不怪你,这不怪你的,没事的没事的。” 云念一遍遍喊着他。 可他就像丢了魂一般,心理上的重创一朝压垮了他。 “我不该忘的,我为何会把他们丢在这里整整十年……我为何会忘记这些……” 他一遍遍呢喃着,摇着头,落着泪,茫然无措又绝望,脸上和脖颈上的伤口撕裂渗血。 直到江昭上前将两人扯开。 “够了谢卿礼!”他死死拽着云念的手臂,目光如炬般看着眼前的少年,“过去的事情无论再痛苦,无论怨谁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来这里便是为了找到幕后真凶报仇,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沉迷于过去吗?” 他走上前,握住少年的双臂,眼底隐隐浮现荧光。 “谢卿礼,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半点错,没有人会怨你,你信师兄,不会的。” 他说着好像也要落泪了般,匆匆忙忙别过头去擦掉眼角的泪花。 少年愣神看着他,可目光却好像没有焦点。 他低低问江昭:“师兄,我能带他们回家吗?” 江昭压抑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能,我们带他们回家。”江昭的声音很坚定:“师兄用命向你担保,我们都会平安回去,帮你报仇,带他们回家。” “不过就一个浮煞门,你如今可是渡劫中期,无人能打的过你,我们会一起揪出幕后真凶,将他们千刀万剐以奠这一万三千条人命。” 谢卿礼垂下的手被温热的掌心紧握,他茫然看去,云念紧紧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的冷意。 方才消耗太多的灵力,他一旦虚弱脊骨中的东西便会叫嚣着要吞噬他,谢卿礼的经脉会下意识与之对抗。 他很冷,冷的呼吸困难。 “师弟,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 苏楹也来到了身前。 谢卿礼微微阖眼,那些心底翻涌的痛意与悔恨割着他的心,寸寸滴血。 他并未回应他们,无意识握紧云念的手,掌心冰冷霜寒。 云念 看了眼,松了自己手上的劲任由他握着,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两颗心却思绪纷杂。 直到少年睁开了眼,缓慢仰头望着歪歪扭扭的牌匾。 “我记得这扇门,我的记忆中有这里。” 江昭问:“你确定自己曾经被囚禁在这里吗?” 谢卿礼点头:“是。” 江昭追问:“可还能想起来些别的?” 谢卿礼看了许久。 许久后哑着嗓子开口:“我想不起来别的。” 方才脑海里闪过的片段零碎。 只能想起来一方深井,他被废了浑身的经脉,脊背上划开的伤口已经化脓,终日流着鲜血,鼻息间都是难闻的气息,肮脏血腥。 看守的人在外面喝酒嬉闹,一人笑着说:“家主将谢家的人也带回来了,你说这南泗城就这般大,他带回来三家的人回来作甚,不过都是些尸体。” 另一人回:“说不定是要喂蛇呢!” “那谢家刚灭门血肉还算新鲜,柴家和裴家的尸身可都成了白骨呢。” “家主自有家主的打算,咱们就别掺和了,这小子的脊骨长出来了吧,这次你去抽,昨日我抽的时候他咬了我一口呢。” 当时只有五岁的他在做些什么呢? 他恶狠狠瞪着从井上跳下的人,他凶残问他:“你们要他们的尸身做什么!” 来者拿着柄匕首靠近他,兜帽遮住了浑身,腰间的令牌上刻着诡异的鸟头,面具之下的眼是邪佞、恶意满满。 “喂蛇啊,你怎么话这么多?” 彼时的谢卿礼明明废了浑身的经脉不能动弹,却在那一刻迸发了强大的杀意,扑上前咬住他的脖颈狠狠撕扯下来一整块血肉。 他记不清自己的结局了,总之是场残酷的虐待。 他不后悔咬了那人一口,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再使些力,最好一口咬断他的血管。 可他也只记得这些了。 “师姐,我忘了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妖域,关于这里的记忆……很模糊,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我为什么会忘了……我怎么会忘了呢。” 他捂住头,额上青筋暴起:“我为什么现在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只能想起了这些,还有呢,还有呢……” 他的情绪又爆发了,周身的杀意明显,连清明的眼底也逐渐被血红代替,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剑身震动,战意瞬间涌起,听霜感知到敌意也不满地威震要出来迎敌。 云念慌忙上前抱住他,踮起脚将下颌搭在他的颈窝,抱着他轻哄:“想不起来没关系的,我们不想了,不想了师弟,没事的没事的,我在,我在你身边呢。” 她声声安抚着他,极尽温柔与呵护,少年的杀意不知为何,在那一刻逐渐收敛,最终化为烟尘,风吹消散。 云念抱着他:“想不起来我们就不想了,没事的,没事的……” 江昭心口郁结的难受,双手紧紧蜷起,又被柔软 的手分开与之十指相扣。 苏楹的眼眶微红,不敢去看对面紧紧相拥的两人。 她问他:阿昭⑻_[(,为什么这些事情要谢师弟去承受?” 江昭微抿唇瓣,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对面的少年少女抱着彼此,谢卿礼的下颌抵在云念的颈窝,弯下腰身闭着眼,盖下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为什么? 江昭仰头望天憋回去自己的那点酸涩。 他也不知道。 他对谢卿礼的感情很复杂,起初是戒备加警惕,觉得他心思太深让他有种不安。 可他拜入了踏雪峰,成了他的师弟,江昭是他的师兄便会去保护他。 直到琴溪山庄中他的身世揭露,直到江昭知晓这些血仇。 他理解了谢卿礼。 他的心思深、他的伪装都是为了自保,如果不这样他根本无法在那种吃人的境地下活下来。 “阿楹,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 不知道那所谓的天命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阿楹。”他看向她,握着她的手,“谢卿礼是我们的师弟,我们也是局中人。” 苏楹忽然笑了,揩去脸上的泪水,点头应下:“嗯,你说得对。” 谢卿礼是他们的师弟,所以他们要保护他;他们也是局中人,所以要拼尽全力去破局。 云念从谢卿礼的怀中退出,少年的情绪已经平稳,体温也比之方才要正常些。 她取出根红绳系在他的手腕,低垂着眸子淡声道:“本来想再编个小花串上去再给你的,可是你的身上好冷啊,那我现在先给你吧。” 红绳上串着颗灵火珠,比红绳的颜色稍微深些,隐约可以看见有跳跃的火焰。 其实对他早已无用,其实他的经脉不是这种东西可以疗愈的。 但手腕上与灵丝绳相碰的地方腾起一股暖意,沿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游走,最终汇聚在心尖。 “师弟,即使进了生死境,你戴着它我也能找到你。” “同样。”她举了绝腰间的凤扣,眼尾唇角都绽开笑意,“我戴着凤扣你也能找到我。” 身后一人嗤笑:“那我们呢?你就不找我们?” 江昭微微挑眉,满眼的幽怨宛如在看一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一般。 云念便嘻嘻笑着打哈哈:“江师兄有苏师姐,那用得着我去找。” 话是这般说的,可云念却上前从乾坤袋中取出两个追踪符递给两人。 “这是我来之前做的,上面有我们四人的气息,我们一人一个拿着可以找到彼此,不过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江昭敲了敲她的脑门:“还算你有点心眼。” 云念捂着额头:“师弟,你看师兄。” 声音颇为幽怨,尾音拉长又低像是在撒娇。 他们两人无论在什么 时候都能打闹起来。 可如今两人的打闹却少了以往的嬉笑,虽然嘴上在拌嘴,实际上余光都不约而同瞥向他这里,其中的意味分明。 他们在想办法缓解紧张压抑的气氛。 谢卿礼看着他们,脑海里在这时却回想起了那人曾对他说的话。 ——“你恨我吗,可你一个废人,孤立无援,你能奈我我何?”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灵丝绳,那股暖意沿着指腹蔓延。 那人说错了,他不是废人,也不是孤立无援。 谢卿礼的唇角缓缓勾起。 他喊了声:“师姐。” 云念小步跑过来,扬起小脸站的颇为板正:“我来啦,小公子有什么事情啊。” 谢卿礼眼底的笑意加深,指着脖颈上的伤口:“有点疼。” 云念笑着取出丹药为他上药:“云大夫来为你诊治。” 江昭和苏楹对视,齐刷刷移开了视线。 鼻息间是少女的气息,温暖的手在他冰凉的肌肤上游走,指腹时不时碰触到他的伤口,本来应该疼痛的地方逐渐掀起一股酥麻。 他弯下身方便她处理伤口,如此两人刚好可以对视。 云念眉开眼笑:“小公子好生体贴,那云大夫就少收你些诊金吧。” 谢卿礼很配合她:“多谢。” 她低眉为他处理着伤口,细细密密的伤痕太多,虽然都不严重,但处理起来也有些麻烦。 谢卿礼看向远处的南泗城,江昭和苏楹也在观察着高耸的古城。 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一千多年的风吹雨打,它伫立在山顶不知经历了什么。 城门上火灼的痕迹即使这么多年依旧清晰可见,整个南泗城死气沉沉。 “师弟觉得为何会地裂山浮将南泗城带到山顶?” 身前为他处理伤痕的人忽然开口。 她并未看他,依旧专心在手头的事情上,好似在随意与他闲聊一般。 谢卿礼眨了眨眼,说话间鼻息似乎要喷涂在她脸上:“是那人做的,除了他,我想不到旁人,一千多年前裴凌前辈应当已经进了生死境,那只剩下他一个渡劫。” “师姐,只有渡劫可以一剑劈山,可以将下面的山托上来。” 还是云念小看了渡劫,直到见到谢卿礼方才那一剑,她才知晓渡劫有多恐怖。 一剑撼动四海八荒,裴凌当年也是这样,用一柄剑划开了天之一线逼退妖域。 可也正是因为这些说明了另一点。 云念道:“说明他在一千多年前便是渡劫了。” 只有渡劫才有这样的能力。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云念想到了掩埋在更深处的真相:“如果这样的话,那南泗城的那场疫病……究竟是不是疫病呢?” 偌大的南泗城下面埋着座山,那场疫病爆发的突然,在五天内扩散全城,整座城无一人活着,宗门们救 不了他们只能想办法封城,最后一把火烧了整座城。 附近的村镇也都搬走,方圆千里只剩下这一座城,五年后的某一天却突然地陷,下面掩埋的山被顶起。 一座城就这么“消失”了。 “师姐,那场疫病应当是人为。” 少年开口肯定。 云念的手一抖,药粉便洒在了少年的衣领上。 “抱歉,我走神了。” 她连忙去拍他的肩。 少年摇了摇头:“无事,我自己来吧。” 肩膀上的药粉被拂去,云念在这时回身看向那座“消失”了千年的古城。 仿佛还能透过城墙上的灼烧印记看到当年的惨状。 “所以南泗城那场疫病,很可能是那兜帽人搞出来的,他为了要这座城?” 开口的是江昭。 江昭和苏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们本也不笨,轻易便能猜出来。 苏楹道:“他应当是为了城中的某个东西,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无法驱逐所有人,只能将这座城变成一座死城,因此便不会再有人敢来这里。” 能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又是闹出来疫病杀掉所有人,又是劈开地面耗费灵力将地下的山移上来,让南泗城从此消失在世间? 最大的可能性。 “生死境。” 云念苏楹和江昭齐齐开口。 只能想到生死境。 云念只觉得这人实在恐怖:“就因为生死境在南泗城,他想要掩盖生死境的存在,便要灭了整个城?” 南泗城可足足有几万人呢! 不同于他们三人的惊诧,谢卿礼从始至终都很淡然。 在看到那座山之时,在那些记忆突然想起来之时他便猜到了。 少年冷声道:“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灭城,灭了三大家族,满手杀戮,这都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与身前三人对视:“他手上沾染的人命有数十万条。” 三大家族一万三千人。 这么多年来失踪的散修,灭门的家族,消失的南泗城,或者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云念喃喃:“疯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布了一千多年的局,能让裴凌为此放弃大道驻留在生死境,能将谢卿礼逼成这种地步,能组织起这么一个强大的门派,他到底想干什么? 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存亡,那天命是什么? 少年却绕过他们径直向前:“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江昭也道:“走吧,师妹。” 云念颔首跟上。 越是靠近南泗城,那股死气便越是明显。 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死寂。 今日的天气本就阴沉,空气潮湿阴郁,一股冷风吹来卷起满地的枝叶和黄土,随着越来越接近南泗城,云念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鼻息间的气味 太过难闻。 像是什么东西腐朽了并未掩埋,一直留在原地发烂发臭。 又像是许久未曾打扫过,呼吸间都是那股糜烂又呛人的灰尘味。 南泗城的大门威严紧闭,城门上用红墨画着大字。 封。 一个字将整座城放弃。 城门上挂着锁,甚至还有禁制,可见当时封城之时有多果断。 云念探手去摸,还未触碰到禁制,谢卿礼攥住了她的手。 “师姐,别碰,这禁制是大乘布下的,贸然触碰会遭到反噬,我来。” “好,那交给你了。” 他都这般说了云念自然不会给他添堵,知晓谢卿礼能应付后,应了声便跟着江昭苏楹后退。 碎荆剑光乍起,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去,排山倒海般撞向紧闭的石门,禁制顽强抵抗却被逼得寸寸瓦解,只不过一息功夫便瓦解。 生锈的锁头从中碎成两半,一阵轰隆的震响之后,关闭了千年的城门轰然倒塌。 浓重的烟尘扑鼻而来,云念横臂去挡。 透过漂浮的尘垢,昔日繁荣昌盛的南泗城终于揭露在眼前。 她走上前,四人并肩而立。 在一座偌大的城池面前他们实在有些渺小。 青砖铺就的地面满是火着的痕迹,偶尔可见几处比四周痕迹较深的地方,透过这些形状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是个人。 两边的楼阁破败,窗子欲坠不坠,墙面上也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当年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三月,将所有的生灵烧个干净,直到如今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依旧没有出现新的生命,地面连根杂草都没,真真正正的荒芜。 几人踩着步子进去,四周安静的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空气中的腐朽气息实在太过难闻,江昭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皱眉道:“这城门是很久没打开过吗,当时师兄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有禁制的,而且……” 他看了看谢卿礼,压低声音犹犹豫豫道:“你说你被囚禁在南泗城的话……那证明这里面应该是有人的,那浮煞门应当在里面,为何这禁制还没破碎……” 禁制完好,外人应当是进不来的。 “我不知晓。”谢卿礼罕见地摇头:“我确定自己被囚禁在南泗城,方才想起来的记忆不是假的。” 云念也听不太懂了。 “难不成世上有两个南泗城?”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荒谬,不等他们开口便否认了:“不,不可能的,世上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城。” “会不会是幻境?” 温柔的女声响起。 三人在同一时刻看向了她。 苏楹沉声:“幻境是可以做到捏造出一座城的,神机堂的老祖怀虚前辈便能做到这点,当年他与裴凌前辈对决,便是捏造了浮生境困住了裴凌前辈整整一年,可怀虚前辈当时只是个大乘,而裴凌前辈已经渡劫了。” “真正的 幻境大能能做到无中生有,跨境骗过比自己修为高的修士,会不会我们如今来的是幻境?” 而真正的南泗城不是这样。 几人还没给出回应,少年的眉目瞬间凛冽,拔剑在一瞬间便冲了上去。 他的动作太快,三人只来得及看到白影一闪而过,再晃神之际便瞧见他早已冲出甚远。 碎荆剑与一柄长刀相撞,江昭急忙撑起灵力罩拦在身前挡住逸散开来的威压。 谢卿礼下手颇狠,几乎是压着对方的命门打。 来者应当也是没想到他的修为如此之高,脸上诧异浮现又在迅速被收起,冷着脸勉强应付谢卿礼的杀招。 云念的心思全在握刀的那人身上。 他长得很年轻,看着与温观尘差不多年纪,五官周正英气,周身的气息干净纯粹,眼神很清澈,即使面对谢卿礼的杀招也只是抵抗,出手间不带一丝杀意。 他好像无意杀他们。 倒像是他们闯入了他的地区,而他出来驱赶。 他手中的那柄刀…… 刀锋锐利,刀身前宽后窄,刀柄是并不是常见的黑色,而是清新的靛蓝色,一点不符合刀修朴实沉闷的刻板印象。 但他的刀法游龙戏水,一柄笨重的大刀在手中好似毫无压力,随着他的动作紧逼向少年。 云念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刀柄呈蓝,刀身前宽后窄……只有天玄城柴家的刀修是这样的。” 而这人的修为很高,虽然比不得谢卿礼这个渡劫,但能硬生生抗这么久便证明他起码得是大乘修为。 天玄城柴家不算大门派,这么多年来出的大乘修士只有三个。 柴家第一任家主柴庆,但他死在魔修手中。 柴家第三任家主柴行知,他失踪了。 柴家第十九任家主柴阙,死在十五年前带领柴家支援裴家的那次战役中。 三位大乘只有一人消息不明,生死未料。 云念看着那人,细语喃喃道:“他是柴行知。” 江昭几乎是瞬间反问:“那兜帽人不是柴行知吗?眼前这人若是柴行知的话,那兜帽人又是谁?” 他们在之前的所有猜测…… 在这一刻推翻。! 第 55 章 南泗之境七(二更) 不仅是云念惊骇,江昭苏楹也是不可置信。 这突如其来的一遭打破了他们之前所有推敲。 还未等他们思考出个结果,那边的战况已经分出胜负。 少年横剑劈下,压着柴行知将其贯在地面,还未等他挣扎,谢卿礼一剑捅穿了他的肩胛。 柴行知闷哼一声却并未求饶,而是将刀柄反手一握便要朝谢卿礼再次打来。 谢卿礼还未出手,一柄银白的长剑自侧面挑出,灵活敲向他的手腕将他手上的大刀缴械。 剑尖直指他的面门。 云念冷声:“别动。” 碎荆的剑身实在过于冰凉了,被它所伤的人身上都会披上霜花,寒冰自柴行知受伤的伤口处向外扩散。 他冷的齿关在打颤,却死死咬着牙关绝不吭声。 少年一手执剑压制着他,居高临下看着他。 确定他不会再有反抗的余力后,云念推了推谢卿礼:“收手吧,他对我们没有杀意。” 这也是方才谢卿礼并未杀他的理由。 因为柴行知没有杀意,谢卿礼便放了他一马。 少年收回剑,柴行知吐出大口鲜血。 他无力动弹,云念蹲下身点住他的穴位替他止血,取出灵丹递到他嘴边。 柴行知看过来,眸底是明显的戒备。 云念抬了抬手:“我们无意害你,否则方才我师弟便会杀了你。” 他也清楚这点,那白衣少年郎年纪看着不大,谁料修为竟比他还要高,也是他轻敌了。 谢卿礼要杀他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再下什么毒。 他微抿唇瓣,最终还是接过了云念递来的灵丹。 “多谢。” 江昭和苏楹在此时也赶了过来。 几人半蹲下身将柴行知完全包围。 柴行知:“……几位道友,你们围的我有些压抑。” 江昭朝一旁站了站,给他留了条小道:“现在可以吗?” 柴行知:“……可以。” 他盘腿坐在地上,仰头望向唯一站着的谢卿礼:“那山是你劈的?” 少年沉默回应。 柴行知点点头,又问:“你修的杀戮道?剑意如此肃杀,丝毫不像正派的剑法。” 谢卿礼漠然回应:“你话真多。” 柴行知:“……你别多想,我没有看不起杀戮道,任何道存在就有意义,你能在此道上修至渡劫也是你的本事。” 说到这里他双臂后撑,面上挂了几分笑意:“小子,你家族为何?能出一个渡劫修士应当得是大门派。” 谢卿礼不说话。 柴行知似乎是个话多的,也不恼怒,坐起身来凑近他:“欸,你认不认识裴凌啊,我听闻裴凌是天下第一剑修,可惜裴凌飞升了,否则我还想会会他呢。” “还有裴家,之前老是听闻裴家的剑法卓群,要不是我不 能下山还真想领悟一下。” 他越说几人的眉头越皱。 柴行知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滔滔不绝的话生生中断,沉思片刻小声问:你们怎么这般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⑨[(” 他的目光茫然,但能明显看出来是疑惑,对他们没有丝毫恶意。 即使他们都给了他一剑了也依旧没有动杀心。 云念神色复杂道:“裴家十五年前就灭门了。” 柴行知愣了:“……什么?” “柴家十五年前灭了门,与之一同灭门的还有天玄城柴家,十三年前南域谢家也灭了门,都为一个门派所为。” 这些事情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知晓。 可柴行知不知道。 云念也并没有错过他面上的惊愕,可他的惊愕只是出于对三大家族一朝灭门的惊愕,他听到柴家被灭之时毫无反应。 就好像不认识柴家一样。 云念问:“你不知晓这些事情是吗?” 柴行知摇头:“我在山上已经很多年了,久到自己都数不清,外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可知道天玄城柴家?” “知道,不算大门派,门生跟我一样是习刀的。” 果然,他果然不认识柴家。 江昭直截了当问:“你叫什么名字?” 柴行知愣了瞬,老实回答:“柴行知啊。” 江昭:“那你不认识柴家?” 柴行知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了,闻言有些无奈:“我知道柴家曾经有一个家主名唤柴行知,我俩碰巧同名同姓,可这名字是我爹娘起的,我也没办法改,但我跟柴家没关系,我是个散修。” 云念却看向他手中的刀。 刀身前宽后窄,刀柄靛蓝,这分明就是柴家的标志。 他是大乘修士,散修如何能修到大乘? 而他又刚好叫柴行知,这怎么可能这般巧。 实在有些诡异。 柴行知这时却反问:“你们来这里是作甚?” 云念道:“除妖。” 没必要隐瞒,他们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谢卿礼又一剑劈塌了那座山,柴行知想必也知晓他们所来必有目的。 一声轻笑逸散。 柴行知唇角勾起,笑意弥散进眼底:“你们是来杀阿翎的吗,我记得十五年前也有个修士来了,可是他只来了一天便走了,当时他也说要杀阿翎。” 阿翎。 雀翎。 是那只千年玄龟。 那来的修士…… 云念问:“是不是叫徐从霄,长得有些粗犷,修为是化神,剑法很柔和。” 柴行知挑眉:“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确实是化神,你认识他?” 云念:“他是我大师兄。” 这倒是有些巧了。 柴行知说:“你大师兄当时也是要来除妖,他一个人爬了三个月才上了山, 来到了这南泗城外,但他没进来啊,他修为不够冲不开这禁制,然后就在外面待了大半天,我瞧着他实在有些无聊便坐在城墙上与他说了会儿话。” 江昭急匆匆问:“后来呢?” 柴行知道:“他说是来除妖的,可他进不来,我又出不去,后来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于是就追下了山,后来再也没见。” 说到这里柴行知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闯上山,也是我第一次见生人。” 徐从霄来到过这里,但并未进去,而是发现了什么于是离开了。 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成了那客栈小二见到的模样。 满身都是被蛇咬出的伤,心智崩溃到大哭。 柴行知有些不满:“我说你们这些小孩为何都要除掉阿翎,人有好坏之分,难道妖便没有吗,为何因为种族不同便将对方一棍子打死呢?” 云念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傻:“雀翎十五年前杀了整个越林县的百姓,这算好妖?” 柴行知倒是恼了:“你在说什么啊,阿翎这些年根本没出过南泗城,你没看到这禁制还在吗?她一直都在南泗城,我们——” “行知!” 凌厉的女声传来。 滔天的威压覆盖下来。 谢卿礼反应很快,在瞬间将碎荆的剑鞘横插在地,灵力将云念苏楹和江昭三人保护起来。 眼前绫罗一闪而过,缠绕在柴行知腰间将他拖离他们。 随后红影自虚空掠来,谢卿礼提剑迎上,与来人紧密打在一起。 云念下意识想出去抓被卷走的柴行知,可少年的声音却自虚空传来:“师姐,不能出来!” 话音刚落,浓郁的白雾自四面八方包围来,少年的身影在瞬间被淹没,云念只能透过不时浮现的剑光判断他的位置。 谢卿礼留下的防护罩将白雾抵挡在外。 苏楹喊道:“这是瘴气,有毒的。” 所以谢卿礼将剑鞘留下保护他们。 若是旁人云念也不至于这般慌乱,但她能清楚感知到来者修为深不可测,谢卿礼一个渡劫中期,连柴行知那样的大乘都能在十招内制止,可他与眼前的女子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招了。 而且……她刚刚听到了谢卿礼的闷哼声,虽然很快被压制下去,但她就是听到了。 谢卿礼受伤了。 云念咬牙想要封了鼻息去帮他,少年似乎预知到她的意图,声音也带了些焦急:“师姐,不许出来,这瘴气很毒,会沿着皮肤渗入经脉,可在瞬间杀死大乘以下的修士!” 说着碎荆的防护罩更加坚固,这下云念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江昭忍不住出声:“竟然这般厉害?” 来者究竟是何人? 他们三人都在大乘以下,出去便是送死,根本没办法帮谢卿礼。 他们只能听到激烈的打斗声,瞧见剑光和绫罗相互纠缠。 直到一声呼喊:“阿翎,别打了,我们快离开。” 那红衣女子想离开,却被身后的少年紧紧缠上。 谢卿礼的语调似切冰碎玉:“你想走,你走的掉吗?” 他死死纠缠着眼前的人,杀意毕露,柴行知咬牙也拔刀冲上前与之一起对付谢卿礼。 对方两人打谢卿礼一个人,一个大乘加上一个根本探不出修为的人,纵使谢卿礼是渡劫修士,云念的心依旧提了起来。 “师弟,别打了!收手!” 可他俨然杀红了眼,就像没听到云念的话一样。 或者说,他不想收手。 那女子是雀翎,这男子是柴行知,两人都与浮煞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谢卿礼不可能放他们走。 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只要有关这方面的事情他一向不要命。 云念只能想办法让柴行知他们分心。 而办法…… 脑海里的系统忽然出声:【雀翎在乎柴行知,从柴行知身上下手!】 云念茅塞顿开。 “柴行知,你想不想知道真相,你被骗了,你就是那个柴行知,与天玄城柴家有着——” 赤红的绫罗冲破浓雾朝云念袭来。 “念念!” 苏楹和江昭冲上前来要替她拦下这一击。 可这时,那绫罗撞击到碎荆的防护罩上,防护罩破碎出几道裂痕,而绫罗被强大的力量反弹回去。 只是这一时间便给了少年机会。 是剑身入体的声音。 紧接着是男子焦急的呼喊:“阿翎!” 浓雾在一瞬间散去,方才被遮盖的一切露出。 红衣女子被钉在墙壁之上,少年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掐着她的脖颈,而一旁握刀的柴行知慌乱地急忙扔掉手中的武器。 “我不动手,你别伤她,你别伤她!” 雀翎染着豆蔻的手死死抓着谢卿礼的手腕,尖利的指尖在冷白的肌肤上划出道道伤痕。 她长得很漂亮,几乎是逼人的美艳,这身艳红的衣裳穿在旁人身上或许会显浮夸,可在她身上穿着却颇为合适,好像这世间出了红色没有任何颜色可以衬她。 奈何谢卿礼从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少年的杀意毫不掩饰,执剑的手用力,便看到嫣红的血珠滴滴溅落。 柴行知怒吼:“你放手!别碰她!” 谢卿礼只道:“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雀翎紧抿着唇,即使脸色因为窒息已经通红,却还是死也不开口。 少年面无表情:“你不说是吗,那要不我杀了柴行知?” 他拔出碎荆,血水喷溅涌出,而碎荆的剑尖指向了一旁的柴行知。 “别!不要!” 雀翎在瞬间便慌了。 谢卿礼问:“你说吗?” 雀翎的美目中浮现恳求,扣着谢卿礼手腕的手在抖。 她看了眼一脸焦 急的柴行知。 谢卿礼知晓她是什么意思,偏生他颇为心狠。 “你怕柴行知知道你的面目?怕他知道什么,知道你骗他故意隐瞒他的身份,只是你残杀了越林县一千多条人命?” 我没有杀他们!??[”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柴行知愣神:“……阿翎?” 雀翎美目含泪,望着柴行知道:“行知,我没有杀过无辜的人,你信我。” 她落了泪,却不是因为被谢卿礼扼住命门。 她只是看着柴行知。 柴行知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焦急,到惊愕,再到如今的平淡。 他忽然笑了,唇角的笑意柔和:“我信你,你不会滥杀无辜,你不是那种妖。” 雀翎弯了弯眼,好像只看得见柴行知,对眼前的杀神熟视无睹。 云念被这一遭整懵了。 看雀翎这模样好像真的没有杀害越林县那一千人,那那些人是谁杀的,徐从霄追的人又是谁? “嗤。” 冷笑声回荡。 谢卿礼看不下去他们这你侬我侬的模样,掐着雀翎脖颈的手用了力,惹得柴行知又是一阵怒吼。 “雀翎,你与浮煞门是何关系?” 雀翎张了张嘴,可开口却什么声音都没。 眼见她快被掐死的模样,云念慌忙喊谢卿礼:“师弟,松手,你快掐死她了!” 谢卿礼倒是知道听她的话,冷眼看了眼雀翎,随后后退半步松开了遏制住雀翎脖颈的手。 雀翎顺着墙壁无力滑下跪坐在地,美艳的脸上涨的通红,捂着脖颈剧烈咳嗽着。 “阿翎!” 柴行知大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谢卿礼垂首看着地面上相拥的两人,碎荆的剑鞘被他收走,云念三人连忙追上来。 柴行知警惕地看着他们四人,“我不知你们到底对阿翎有什么误解,但是她没有杀人,无论你们信不信,阿翎这些年从未下过山,我们一直在山上。” 雀翎也抬起头,艰难道:“我并未杀人,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若你们相信我,可以随我来。” 谢卿礼没有动作,云念也看向他。 他只是冷眼望着雀翎:“我对越林县被谁灭的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与浮煞门是何关系,你不敢说吗,是怕你这情郎知道些什么?” “你怕什么,怕他知道你在骗他,怕他知道你的真面目,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怕他——” “我会告诉你的!” 雀翎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敢看一旁的柴行知,“我会告诉你的,我也不会害你们,你随我来好吗?” 柴行知一直在看她。 可她只看着谢卿礼,眼中的祈求明显。 谢卿礼不心软,可云念也抵不住这般的眼神。 她拽了拽谢卿礼的胳膊:“她不敢做旁的事情,信她一次。” 谢卿礼看了雀翎许久,所有人都沉默着等他回应。 直到少年收回剑。 “你若有什么花招,我先杀了柴行知。” 雀翎在柴行知的搀扶下起身,声带撕裂太过沙哑:我知晓,你们随我来。③_[(” 她肩上的血很快便止住,柴行知扶着她朝某处走去。 几人跟在他们身后,穿过长而破败的街道,一直来到某处石墙。 这面墙实在是平平无奇,墙面上都是火烧的痕迹,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雀翎拂袖,面前的墙在他们的眼下由静止转为动态。 好似一滴水溅在了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波动的灵力昭示着这里不仅是一面墙。 她回身对几人道:“请随我来吧。” 雀翎在柴行知的搀扶下一起迈进了……墙面。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云念还没决定要不要跟着进去,便见谢卿礼想也不想踏了进去。 留下的三人:“……” 虽然知道他强,但这么果断也着实有些傲慢了。 他都进去了,他们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便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跟着进去。 好似踏入了另一个空间,阴冷潮湿的空气消失,腐朽糜烂的气息散开,诡异死寂的沉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阳光,芬芳的清香,人声鼎沸的喧嚣。 云念望着眼前的一切,因为惊愕红唇微启。 日光实在耀眼,草木蒙青,青砖铺就的宽巷中人群拥挤,两边的商贩吆喝着推销,远处的酒楼笙歌曼舞。 几个孩子在追逐嬉闹,一人直直撞在了云念的腰间。 云念回过神来下意识扶住他:“你没事吧?” 撞她的是个孩子,瞧着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白白胖胖颇为软嫩可爱。 他的额上一点红,是方才撞在云念身上留下的。 云念想也不想便伸手替他揉着:“姐姐没看到你,没事吧?很疼吗?” 稚童退后几步,抬头瞧见云念的脸后小脸微红,怯生生道:“没事的漂亮姐姐,阿娘说对女孩子要温柔,我不生你的气。” 十分童真的一句话,若是以往云念肯定会笑,但这里是南泗城。 是本该灭城的南泗城。 她的心里很复杂。 身后的几个孩子在喊着那稚童去玩,他回声应了句,又仰着脸冲雀翎笑:“阿翎姨姨,行知叔叔再见!” 云念这才发现雀翎和柴行知用修为将身上的伤掩盖了,依旧是一副整洁的模样,似乎是怕吓到这些人。 雀翎笑得很温柔,俯身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去玩吧。” 一直到几个孩子跑远,云念才缓缓直起身。 来往的人时不时对雀翎和柴行知打着招呼,两人都一一回应。 云念处于宕机状态,江昭和苏楹也差不多,便连谢卿礼也沉了脸色。 他们想过一切可能性,却从未想过这种场景。 “这里就是南泗城。” 她看向他们,又重复了句:“这里,是已经灭城一千多年的南泗城,南泗城爆发疫病是真,但灭城是假,你们方才进入的南泗城是假的。” “是我和行知在守护他们。”雀翎抿了抿唇,声音异常坚定:“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想救他们,我不想他们死。”! 第 56 章 南泗之境八(一更)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反而听不懂了。 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看向云念他们。 原因无外乎一个,他们穿的衣服与这些人的款式相差太大。 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这些人一直在这里未曾出去,无论是衣物款式还是发髻装扮都截然不同。 云念能看出来他们面上的戒备,那是掩饰不住的戒备。 身旁站着的人有些不耐,眉头微皱,身侧的长剑剑意微凛。 谢卿礼虽然长得柔和,但一双眼太过漆黑深邃,不笑的时候望着人像是在看一具尸体般毫无温度,来往的人连忙将头垂下去。 “跟我来吧,我们找个地方谈。” 雀翎知晓在这里说这些有些不合适,和柴行知挽着手示意几人跟上。 江昭和苏楹看过来,似乎是在征求云念和谢卿礼的意见。 云念道:“走吧,来都来了,总得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吧?” 她和谢卿礼并肩跟上雀翎和柴行知的步伐,江昭也只能牵着苏楹追上去。 这座城当真是繁华,云念越走便越是能理解为何南泗城可以与皇城并称,若非疫病严重,宗门和皇族是绝对不可能放弃南泗城的。 经过这一路她也算看明白了,雀翎和柴行知在南泗城的地位颇高,百姓们对他们不是害怕,也不是一味的敬重,而是一种很真挚的感情,像是挚友一般可以相互聊闲话,可以互相问候彼此是否吃饭。 几乎所有人,上至年逾古稀的老者,下至刚回走路的孩童便没有不认识雀翎和柴行知的。 雀翎和柴行知也会笑着回复每一个人。 云念都不知晓他们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人的名字的,一路上起码遇上千人。 雀翎和柴行知左拐右拐,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处竹林,四周种着许多迎春花,风吹带来竹香和花香。 庄园安静坐落在竹林之中,几人刚靠近,门口的守卫便亲切冲雀翎打招呼。 “雀姑娘,柴公子回来了。” 系统:【……我感觉雀翎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坏妖,连手下的人都能相处成朋友。】 云念没应声。 是不是好妖需要进一步确定,就算她跟南泗城百姓的关系不错,也不能证明她没有杀越林县的百姓。 这两者并不冲突。 他们跟着雀翎穿过长廊,廊下便是潺潺流水,水中鲤鱼嬉闹游动,水面上不时浮出几株摇曳的红花,云念不知道这些花是什么品种,只觉得有些过分妖艳。 一股风自远处拂来,掀动水面波澜起伏,吹拂来浓郁的花香,云念没忍住皱了眉。 苏楹和江昭也是同样的反应。 雀翎头也不回解释:“这花叫今芒,一年可常开,是只有南泗城才有的花,当地人信奉它,几乎家家户户种的都有,如今正是今芒花正盛的季节,花香确实会有些浓郁,再过一 月便会淡去。” 她解释的这般仔细,几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跟着她走。 直到来到一处竹楼,雀翎忽然顿住脚步。 她看向一旁的柴行知:行知,南街那边有人要看病,你先去吧,我晚会儿过去。▏▏[” 她要支走柴行知的意思太过明显,可柴行知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应下:“也好。” 一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视野之中,雀翎推开房门。 “请跟我进来吧。” 这栋竹楼只有上下两层,面积并不大,一眼便可将屋内的拜访尽收眼底,一层应当是雀翎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除了个桌案和煮茶的地方外只有个屏风。 “几位请坐。” 雀翎脸色有些苍白,褪去了方才强行伪装出的镇定,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又无力,肩上的伤口中涌出的血混着她身上的花香存在感实在过强。 江昭和谢卿礼毫无反应,但云念和苏楹却是忍不住心软了分。 美人重伤着实有些可怜。 苏楹看了眼云念,云念便了然了,将扶潭真人给的灵丹拿出来递过去。 “无毒的,我师父给的。” “多谢姑娘。” 雀翎红唇微弯无声笑了下,在云念别别扭扭的目光中取出灵丹吞下,似乎对他们毫无防备格外信任的模样。 她的血止住后,面上也多了些血色。 美人抬起眼看来,“我和行知不是故意要伤你们,只是你们闯入了南泗城,而我的使命便是守护好这座城,驱逐所有外来人。” 云念问:“能告知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谢卿礼靠在椅背中,一双眼漠然落在雀翎身上,周身的敌意与戒备依旧没有收起。 雀翎在几人的目光下垂了垂头,视线无意识落在桌面上。 “我知晓你们现在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何南泗城明明灭城了千年,可却在这里重新出现?” 她直视几人,道:“外人眼中南泗城爆发疫病,那场疫病也确实很严重,五天内扩散全城,得了的人三天内就得死。” 看来那小二说的是对的。 云念:“那为何他们没有死?” 雀翎道:“当年宗门派人来封城,让百姓们在城中等待死亡,死伤将近一半,后来他来了。” “……谁?” “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穿着兜帽戴着面具,修为很高乃是渡劫,彼时我和行知在城中救治百姓,他和我做了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将生死境的地方告诉他,他帮我救下这些百姓。” 生死境。 果然是生死境。 “为何要与你交易?生死境与你有何关系?” 雀翎道:“生死境是我在守护,我们玄龟一族生来便要守护生死境。” 她站起身拂袖,摆放在屋中的屏风迸发出耀眼的光亮,随后 屏风上的水墨画逐渐扭曲,墨色退散变为一片茫然的黑。 那扇屏风俨然成了个通道。 通往另一个空间。 雀翎道:“生死境就在南泗城,只有我能开启,自修真界诞生之时玄龟一族便承担着守护生死境的职责,南泗城在万年前只是一座山,周围是海域,便是我们玄龟族栖息的地方,但八千年前生死境动荡,海水倒灌淹没了数十座城池,崩塌出深渊,将这座山沉了下去。” 她叹息:“玄龟一族为了阻止海水继续倒灌淹没城池死伤无数,最终只剩下不到十只,这座山沉了下去后,这里便成了空地,流离失所的百姓定居于此,我祖上也便收留了他们,南泗城便是这般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看向几人的眼神平淡安宁:“我知晓世人厌恶妖邪,觉得妖族与魔族一样是嗜血的怪物,可我族存在万年,从未杀害过无辜之人,爹娘都为了守护生死境而死,如今只剩下我一只玄龟。” 屋内没有人说话,只有雀翎自己的声音。 她很漂亮,是夺目的漂亮,周身的气质明明强势逼人,可在此刻却软了姿态。 苏楹江昭和谢卿礼三人沉默不语,于是话只能云念来问。 “那你可知南泗城的疫病是为何?”云念话锋一转,尾音凛冽:“南泗城的疫病八成是那人所为,他的身份很复杂神秘,会的邪术有许多,也远比你以为的心狠手辣,你可知如今修真界灭门的门派有多少?失踪的散修又有多少?这些都是他和他那叫浮煞门的门派所为。” 雀翎的神态中有伤感,有惋惜,唯独没有惊讶。 云念便知晓了她知道这件事。 云念拧眉:“所以他算计南泗城爆发疫病,又以此要挟你为他打开生死境?雀翎,你便任由他拿捏?” “可是姑娘,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雀翎轻飘飘反问:“我自幼在南泗城长大,我怎么可能见他们去死呢?我知道疫病是他所为,也知道他要用此拿捏我进入生死境,可我没有办法,我打不过他,也治不了那场疫病。” “姑娘。”雀翎与她对视,“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云念也沉默了。 是了,即使知道要与她合作的是幕后真凶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她恐怕会做出与雀翎一样的决定。 这不能怨雀翎。 雀翎回身坐下,无视肩上的伤为几人添茶。 “南泗城在外人眼中已经灭城,那场疫病很严重,当时的皇族一心要灭城,仙门掌权人又是个软耳朵,南泗城的百姓突然痊愈,这件事传出去他们也不会心安,我和那人的交易或许泄露,生死境在南泗城这件事便瞒不住了。” 她将第一杯茶递给左手边的苏楹,苏楹接过后小声道谢。 江昭接过她的茶却并未喝,谢卿礼根本没动手接,云念连忙笑呵呵接过担心雀翎尴尬。 可她并没有别的情绪,依旧是那副宁静的模样。 雀翎道:“所以他打造了幻境,你们方才进入的死城是幻境,从你们进入这附近之时便进入了幻境,在世人眼中南泗城灭城了,实际上当年烧的是幻境中的假城,真正的南泗城一直安稳存在,百姓们生活的都很好。” “南泗城灭城五年后,事情逐渐被淡忘,他劈开地面,将那座山托了上来,让南泗城就此消失在世人眼中,这里彻底成为禁地,千年来没人来过。当然,南泗城的百姓也出不去,我们便守着这座城过日子。” 所以这便解释了那些百姓为何会这般戒备他们。 因为他们都知晓这座城在外界已经成了座死城,而他们这些活人自是不可能出现,世世代代的南泗城人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多年,对外界没有一点向往,只想安稳守在这里过自己的生活。 因此他们对保护他们的雀翎和柴行知格外感激,因此他们对云念这些外来人格外提防。 他们害怕自己的安宁生活会被打碎。 “那人进生死境是为何?” 开口的是少年音。 云念不自觉被吸引过去,自进来之时便一直沉默的少年在这时候突然开口。 他又问了一遍:“那人为何要进生死境,里面究竟有什么?十八年前是否有两人也进了生死境,一人是大乘后期,一人怀着孕是化神期。” 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雀翎毫不避讳与他对视,少年漆黑的眼底像是在酝酿什么恐怖的东西,稍有不甚便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雀翎摇头:“我并未进去过生死境,里面可窥天命,但凶险万分,我族诞生之初便听从天命守护生死境,只知道里面有可以决定修真界存亡的东西。” “那人进入生死境究竟干了什么我不知,他待了一千年,在五百年前才出来的,十八年前他又来过一次,还抓了个女修,他让我打开生死境,随后他带着那女修进去,然后一男修追了过来。” 雀翎顿了顿,放缓声音沉声道:“那两个修士一个是大乘,一个是化神,彼时那女修怀孕已有五月,他们应当是夫妻,那男修应是来救自己的夫人。” 谢卿礼神色未变,可他们却都听到了碎荆的震动嗡鸣声。 他就坐在云念身边,云念垂首去看,少年握着剑柄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因为太过用力带动身上的伤痕崩裂流血。 云念急忙握住他的手,硬生生掰开了他紧握的掌心。 她小声唤他:“冷静点。” 碎荆嗡鸣的声音逐渐减小。 云念怕他再失控依旧紧紧攥着他的手。 少年问:“然后呢?” 雀翎道:“男修没出来,只有那女修出来了,彼时的她浑身是血,我知晓应当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心软了,便在生死境的出口做了些手脚,掩护她离开后才重新打开生死境,然后那人便出来去追,再后来我便不知晓了。” 瞧见谢卿礼这副模样后她也反应过来:“那对夫妻……是你的 爹娘吗?” 按照时间来算,年纪确实对的上。 谢卿礼没回答,而是看着她问:“生死境是不是只有你能打开,当年是你打开生死境才让那人带着那女修进去?” 雀翎下意识回应:“是。” 话音刚落,少年的剑劈斩过去。 这情况发生太快,便是离他最近甚至还与他牵着手的云念都没反应过来。 雀翎修为毕竟高,也活了上千年,在他的杀招逼近时便撑起灵力护体。 她用十分力布下的防护罩在与剑光相碰的一刹那破碎,眨眼间便化为澧粉。 雀翎被骇人的威压狠狠击出去,身躯撞到墙面后又无力下滑,鲜血自唇瓣大口溢出。 谢卿礼挥剑上前便要斩杀她。 三柄长剑在同一时刻出鞘拦下古朴肃杀的剑身。 云念挡在雀翎身前:“师弟!” 苏楹和江昭一左一右控制着谢卿礼的胳膊。 少年俨然杀红了眼的模样,周身的杀意不加掩饰,渡劫的威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云念承受不住捂嘴吐出大口血。 她的咳嗽唤回了濒临崩溃的人。 谢卿礼眼底的血红在一瞬间消散,面色煞白如纸,扔掉手中的剑便扑向前去抱她。 “师姐,师姐对不起,你伤到了吗?我帮你疗伤——” “谢卿礼。”她推开了紧紧拥着她的少年,在他惊慌无措的目光中擦去唇角的血,“冷静点。” 她跪坐在雀翎面前,身后的雀翎还在吐血,重伤到连坐都坐不起来。 江昭和苏楹也好不到哪里去,唇角和衣领上都挂着血。 云念捧住他的脸,小声哄着他:“我知道你很难过,你恨雀翎帮那人打开了生死境,间接害你爹死在里面,你爹在里面得到的东西又导致了裴家、谢家和柴家三家的灭门,但我们现在不能杀她,雀翎是唯一可以打开生死境的人,她也是如今唯一能守护生死境的人,师弟,她不能死。” “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去查清真相吗,去生死境救裴凌前辈出来,去查清楚这天命是什么,这是我们唯一可以与浮煞门对抗的筹码,他们太强了,也太神秘了。” “那人所做的这一切应当都是为了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我们总得去生死境查清楚,那东西到底为何能成为天命,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啊,不能杀雀翎,不能杀她。” 她一声声柔着声音哄他劝他,眉眼间的怜惜与心疼呼之欲出。 肩上按上两只手。 “谢师弟,云师妹说的对,不能杀雀翎,她也是被利用的,归根到底我们真正的仇人只有浮煞门和那兜帽人。” “谢卿礼,听师妹的话,你冷静些,莫要再在此事上冲动。” 只要沾上这方面的事情谢卿礼便很容易失控,那三年的囚禁将他的恨意愈挫愈重,他恨所有推动那场惨剧的人。 雀翎艰难撑起身体,粘稠的血丝自莹白的下颌滴落:“你恨我,我理 解,但我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当年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们想进生死境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我有两个条件。” 谢卿礼冷眼瞥去,眼底的森寒冻得雀翎遍体生寒: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你知道那人在生死境活了这么久,出来灭了多少门派吗?那些人的死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若是不帮他打开生死境,他早就天人五衰死了,哪还有那么多门派灭门?ㄨ_[(” 雀翎只抿着唇,固执道:“我罪孽深重我知晓,我可以赎罪,但我必须要你们答应我的条件,否则生死境我不会为你们打开。” 谢卿礼嗤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我就先杀了柴行知如何?” 雀翎依旧死死咬着牙,俨然一副威胁的模样。 谢卿礼的笑意散去,只剩下杀意。 “你说你的条件,我们需要考虑。” 少女突然开口打碎了紧张的对峙。 雀翎撑着墙坐起身,靠坐在墙边无力喘着气,发髻上精心装饰的发饰歪七扭八。 她仰头看着云念,道:“第一件事,我帮你们打开生死境后,若那人知晓的话会撤去南泗城的幻境,也可能会派人来报复,我需要你们保护好这些百姓。” 这本来就是修士应该做的事情,云念毫不犹豫应下:“我们会传信回玄渺剑宗,让他们派人留意,一旦有动静立马布防。” “第二件事。”雀翎的眼中带了祈求:“不要告诉行知他的身份。” 这也是云念想到的,倒也不算惊讶。 她从一开始就看出了雀翎在瞒着柴行知他的身份。 可云念不理解是为何,要说雀翎是怕柴行知离开她,可柴家都灭门了,柴行知又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怎么可能会离开她呢? 云念:“为何?” 雀翎惨笑一声,眸中落下两滴泪:“行知会疯的。” 她喃喃道:“行知的父亲死在他的手上,他意外杀了自己的父亲,当时他疯了,记忆混乱有损,是我想办法帮他消除了那些记忆,让他以一个新的身份活在世上,他以为自己是在南泗城长大的,以为自己只有几百岁,他不能想起来这些。” 几人沉默不语。 她又道:“行知只是大乘,本该天人五衰死去,但我不舍得,我用邪术将自己的命格与他共享了,我们玄龟长寿,我便是不飞升也能活上万年,因此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燃烧我的寿命。” 云念终于明白了。 所以柴行知以为自己只有几百岁,是个散修,所有的记忆都是雀翎打造出假的塞给他的。 雀翎害怕他想起来当年的事情,他意外杀了自己的父亲,他会再一次疯掉;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燃烧爱人的寿命,他会自裁。 所以她那么害怕他们将柴行知的身份告知给他。 但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云念的猜测,徐从霄明明就在说柴行知和雀翎,可眼下看来徐从霄根本没有见过雀翎。 他只来了一天,甚至没有进南泗城 。 云念问:“十五年前那个化神剑修,你没有见过他吗?” 雀翎摇头:“我见过,但他确实没有进南泗城。” 看出来云念不信,她无力轻笑:“到这种时候了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他没有进南泗城。” “那浮煞门呢?我师弟说他们的据点就在这南泗城。” 雀翎目光一转望向谢卿礼。 她看了许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浮煞门,他们的据点不在这里,你怎知不是你这师弟记忆错乱了?” 谢卿礼脸色冷下。 这时的江昭开了口:“越林县是被谁灭的?” 雀翎沉默了。 江昭又道:“不是你杀的吗,我大师兄便是追着你来的。” 雀翎回答:“那人传我去越林县,我不知是为何,赶去之时那里已经遍地尸骸,所有人都说是我杀的,你大师兄话都不问便来追我,我不欲与他打斗便跑了回来,可他也是有毅力,能爬了三月的山来找我。” 云念:“柴行知不是说这有禁制,你们出不去吗?” 雀翎:“那是骗他的,我怕他离开,那禁制是我布下的,我可以随时解开,回来后再重新布下。” 几人神色各异看着雀翎。 雀翎有些无奈:“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大师兄没有进过南泗城,你师弟也不是被囚禁在这里,那浮煞门的据点也不在这里。” 云念忽然笑了,眉眼弯弯道:“行,我们信你,那何时可以打开生死境让我们进去?” 雀翎摇了摇头,虚弱无力道:“生死境不是随便打开的,需要适合的天象,只有月全食之时才能打开。” 她指了指那屏风,整个屏风是一团黑。 “如今那里是一团黑,证明去往生死境的路还没出现,等到月全食那天便会出现条光路,你们就可以进去。” 四人一起看向她,雀翎坚定道:“我并没有骗你们,如今我真的没有能力能做到这点。” 她开始咳嗽起来,大片大片的血溅开落在地面:“你们只能先在这里待几天,月全食在下月十七,那时我才能打开生死境……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的话就是这样。” 一直到几人从雀翎那里出来。 雀翎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就在宅院靠近东南角一侧,这里僻静也没什么人,处于宅院的最深处。 刚进入院中,江昭布下隔音阵法后当即开口:“她在骗我们。” 三人早已听了出来,云念擦干净院中的石凳一屁股坐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谢卿礼也跟着休息。 少年的脸上很冷,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江昭:“她说不认识大师兄,可大师兄不可能莫名其妙喊她和柴行知的名字,而且照大师兄的性子,既是来除妖的,怎么可能因为进不去南泗城就转身走了?他肯定会想办法解除禁制,所以大师兄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很大可能来过这南泗城,只不过他们在骗我们。 ” 云念点头:“而且,你还记得她刚刚还说了什么吗?” ——“你师弟也不是被囚禁在这里。” 云念补充道:“我并未说师弟被囚禁在这里,我只是说南泗城的据点在这里,为何她会知道师弟被囚禁在南泗城?” 苏楹:“所以师弟并不是记忆错乱,他是真的被囚在南泗城,而这里……有浮煞门的据点。” “对。” 云念回。 苏楹又问:“那其他的话会不会也是骗我们的?玄龟一族守护生死境,她为了救南泗城的百姓与那人做了交易,放他进了生死境,柴行知杀了他的父亲后疯了,雀翎将自己的命格跟他捆绑,这些是真的吗?” 这时沉默许久的少年开口了:“是真的。我外祖父的父亲曾与雀翎的父亲打过交道,彼时雀翎还只是个幼龟,她的父亲说玄龟一族自诞生便在南泗城,要用性命守护这座城,不能离开这里,应当是为了看守生死境。” “至于那交易,外头那个死城确实是幻境,并且不是一般人能布下的,若是那人,他有能力做到这点,雀翎也不是心狠的人,不可能丢下南泗城,交易应当是真的。” “而柴行知杀了他的父亲……其实不是秘密,各大宗门的当家都知晓,我外祖父也知晓,这件事传了许多年,柴行知意外杀了他父亲后便失踪了,他不过是个大乘,现在还没死的话应当是有人为他续了命,这世上也不是没有邪术可以捆绑命格,雀翎的寿命足以支撑他们两人活下去。” 云念悟了:“所以她说的话半真半假,她认识大师兄,或者大师兄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同样,她也知道你被囚禁在南泗城,浮煞门在这里有驻扎的据点,只是她在隐瞒我们。” 假话说多了会越来越假,所以她只隐瞒了重要的事情,也说了些真话,半真半假以为他们几个少年郎分不出来。 云念想到了什么:“她不告诉我们大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隐瞒浮煞门在南泗城有据点这件事,之前席玉与我说,大师兄闯进了浮煞门去救人……大师兄当年闯的不会就是南泗城这里的据点吧!” 她突然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她不想让我们找到浮煞门的据点,想让我们安静待在这里,因此她隐瞒大师兄来过这里的事实,不想让我们去找浮煞门。” “至于那生死境,她说要看天象,会不会因为……她现在不能开,她不能让我们进去,要让我们待在这里?她有自己的计划,所以现在要连蒙带骗稳住我们?” 苏楹:“念念说得对。” 江昭:“你有时候还是有脑子的。” 云念扬起下颌看谢卿礼,脸上情绪分明,就差写上“快夸我”三个大字。 谢卿礼那点戾气渐渐散去,颇为给面子:“师姐很聪明。” 云念弯了弯眼,笑嘻嘻道:“总之我们再逼问她也不会说,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就与在琴溪山庄那次一样,顺着她的计划走,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好。” *** 月色如水,云念打开了半扇窗。 屋内太过闷躁,这间屋子像是许久都没人住过一般,纵使打扫过也有些陈年的潮湿气息。 江昭和苏楹住在对面两间屋子,瞧着灯已经熄灭,想必是睡下了。 这几日赶路他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云念仰头望天,南泗城附近千里都没有人烟,这里实在是安静,夜幕漆黑,弯月周围零星散着几颗星星。 系统开口:【很累吗?辛苦了宿主。】 云念趴在窗台上,下颌抵在手臂上,闻声懒散应了声:不辛苦,命苦。” 系统:【……我也觉得这个世界任务有些难了,回去你可以要求加薪,顺带帮我提一嘴,给我也加点积分,阿门。】 云念问:“系统,你说那兜帽人死了吗?” 【你小师叔和你师父都觉得是死了,但我觉得没死,他这人很谨慎,又是天罡万古阵又是万州过的,能以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修真界,怎么可能死的这般轻松。】 云念也觉得是:“雀翎兴许是听命浮煞门,她太多软肋,又是南泗城又是柴行知的,任何一个便可以拿捏她,她既然说谎要留住我们,说明幕后操控的人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南泗城。” 云念揉了揉眼角,颇为头大道:“工作好难啊,为什么当时进入这个世界不给我找一个牛逼哄哄的身体,起码给我加满攻击啊,这样我早干爆那个戴兜帽的了,哪轮得到他在这跟我分不清大小王。” 系统:【……你闭麦吧。】 云念又趴在窗台上,有些想念现代生活,她想吃好吃的。 隔壁很久都没动静,谢卿礼或许睡了。 已经很久没过过夜生活了,这些古人睡得实在太早,她连个一起吃夜宵的搭档都没。 云念闭上眼,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你等等,你先别睡,你看那是不是谢卿礼?】 云念一个惊醒。 【屋顶上呢,就最高的那里。】 “哪儿呢哪儿呢?” 【不是你脸上那俩洞是摆设吗?最高的那栋楼!】 云念循着系统的指引望去。 距离太远她有些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瞧出是个人影。 白衣在夜风中飘动,马尾随风微扬,懒散靠着身后的屋顶,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他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 云念来劲了,推开门就急匆匆跑出去。 系统:【你去干啥!】 云念:“拉他吃夜宵!” 【……】 她翻上屋顶之时才瞧清楚少年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这一看倒是惊住了,少年席地坐在屋顶,一腿曲起一腿随意垂着,慵懒靠在屋顶的梁柱上,单手拿着壶酒仰头灌着。 她来之时他刚好喝完一口酒,酒水顺着下颌滚落,淌过分明突起的喉结后没入衣领 。 一向洁癖的人竟然就这么坐在屋顶,肆意不羁地灌着酒。 月光照在他身上,少年周身的孤寂掩盖不住,茫然望着夜空中的弯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太过专神,连身后靠近的云念都没发现。 若这时有人要杀他几乎是易如反掌。 云念来到他身边,取出两个垫子递给他一个:“垫着,屋顶脏。” 少年雾蒙蒙的眼看过来,并没有身后接她的垫子。 他笑着问:“师姐怎么不睡觉?” 云念挑眉颇为骄傲:“因为本小姐饿了,要找人吃夜宵,刚好抓到了一个没睡觉的幸运鬼,那就给你这个荣幸陪云小姐吃顿夜宵吧。” 她抬了抬手,示意他接过垫子:“快点垫着啊,很冰屁股的。” “多谢师姐。” 少年拉过她的垫子垫在身下,又是随便往后一靠。 云念则喜滋滋坐在他身边,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来之前买的吃食。 她边取边说:“我买了好多肉呢,有板鸭,有酥肉丸,有卤鸡腿,你看你瘦的,还不吃点补补。” 她递过去一个鸡腿,乾坤袋中时间静止,拿出来之时甚至还冒着热气。 谢卿礼看了眼她手中的鸡腿。 云念催他:“吃啊!” 少年却有些茫然,抬眼看她。 “师姐,我不喜欢吃肉的。” 云念愣了:“……什么?” 他又说了句:“我很讨厌吃肉的,我不喜欢吃肉的,那三年他们会强行喂我吃生肉,让我活成个畜生模样,可我是个人啊。” 是云念完全没想过的回答。 在踏雪峰,甚至是琴溪山庄之时她总是买许多吃食给他,大部分都是肉类,她想让他长长身体。 她递过去的东西他都接了。 可现在他说:“师姐,我不喜欢吃肉。” 手上的吃食好像成了把刀子,翻转过来扎进她的心口。 鸡腿滚落在屋顶染上灰尘。 少年似乎也酒醒了,哑着嗓子道:“我说胡话了,师姐给的我都喜欢。” 他说着便要去捡掉落的鸡腿,手指还未触碰到,云念忽然便将摆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进去。 谢卿礼愣了愣,无措抬眼看她。 她笑得眉眼弯弯:“嘻嘻,吃素好啊,吃素长寿!我也喜欢吃素,我还买了好多水果和蔬菜饼呢!” 她一股脑翻出些果子递过去,又塞给他块薄饼。 “蔬菜饼,这家的饼子可好吃了,我还买了果子很甜的!” 她学着他的模样靠着身后的房梁,小口咬着手中的薄饼,从谢卿礼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微鼓的侧脸,肌肤冷白。 少年的唇角弯起弧度,轻咬了口她递来的饼子。 软软的,后味带了股青涩,也不知是什么菜做的。 他们坐在最高处,云念与他一起望着底下的万家灯火。 直到身边的少年打破了沉默,他听见她问:“师弟,你还不喜欢什么啊?都可以跟我说的,我们之间可以说任何话。” “我不喜欢什么?” “对,你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修炼,不喜欢冬天,不喜欢血,不喜欢别人用淫邪的眼光看我。” 他喝的太多了,靠在云念的肩头处。 云念没有动,仔细回着他的话:“不喜欢修炼我们就摆烂,你都是渡劫中期了,不喜欢冬天的话,那冬天我们去南方,不喜欢血的话以后杀人我蒙住你的眼,不喜欢别人看你,以后谁要用那种目光看你我第一个剜了他的眼睛。” 她又问他:“那你喜欢什么呀?” 谢卿礼喃喃回:“喜欢晴天,喜欢睡觉,喜欢果子,喜欢踏雪峰,喜欢师姐送的灵丝绳。” “还有呢?” “还有……” 他皱着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云念安静等他回答。 肩上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少年仰头看过来。 云念垂首与他对视。 漆黑的眼眸里是浓郁的柔意。 “最喜欢师姐。”! 第 57 章 南泗之境九(二更) 最喜欢师姐。 呼吸间的酒气混着他的竹香,云念下意识眨了眨眼。 少年躺在了她的腿上,侧身搂住她的腰身,双臂紧紧环着细腰。 他像个孩子,连以往清冽动听的声音在此刻也好似带了些稚嫩。 “因为师姐对我最好,所以最喜欢师姐。” “以往的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师姐有时候睡觉会碰到凤扣,我便伴着师姐的呼吸声入睡,可以睡上三个时辰以上,也不会做噩梦。” “师姐给我做好吃的,送我灵丝绳,帮我找仇人,在我渡劫时候为我抗雷劫,在他们死后,师姐是第一个毫无算计保护我的人。” “师姐很温暖,像个小太阳,在师姐身边很开心。” “我很想他们,我今天很难过,可师姐又来找我了,所以我很喜欢师姐。” 他抱的太紧,冷白的脸上绯红一片,呼吸间都带着浓重的酒气,云念也看不出来他到底醉了没,还是单纯喝酒上了脸。 可若是没有醉,这些话他又怎么可能说出口呢? 不仅云念宕机,系统也跟着宕机。 【……你,他,不是你们……算了我先退下了,你们随意。】 “师姐,我很喜欢你。” 云念纵使再过厚脸皮也有些顶不住,面对这么一个漂亮好看的少年郎,红着脸像小孩一样抱着她一声声说着喜欢,简直是妲己转世,母单完全顶不住。 她别过头咳嗽几声,一股脑将手中剩下的薄饼塞进嘴里,好似吃东西能分散注意力一样。 少年还在说:“师姐,你最喜欢我吗?” 那块饼子险些噎死云念。 她猛地拿过谢卿礼搁置在一旁的酒瓶猛灌几口,才终于将卡在喉口的饼子咽下去。 “师姐,为什么不说话?”他抬起雾蒙蒙的眼看她,月光下的眼睛亮的刺眼。 “你不喜欢我吗?” 他有些委屈的模样,眼底的受伤不是作假。 云念心肝都软了,连忙抱着他哄:“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有多喜欢灵石就有多喜欢你。” 他这才松懈,兴许是知道云念有多爱钱,唇角的笑意颇为明显:“嗯,师姐说过很喜欢我这张脸。” 云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她剧烈咳嗽着,少年坐起身来拍她的背:“师姐别激动,待会儿嗓子都咳哑了。” 云念恨不得抽死自己这张嘴。 那一次为啥要说那些—— 不,不对。 好像……不止一次。 ——“师姐,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这张脸?” ——“师姐,我好看吗?” ——“只给师姐看好吗,师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攀附我,拥有我,亲.吻我。” ——“只有师姐可以碰,我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云念:“!!!” 淦,不是梦啊! 她几乎是惊恐回眸,正好对上少年担忧的目光。 他好像个大狗狗,跪坐在她身边,一双眼睛漆黑水亮,看她的眼神格外专注,似乎无论周围有什么他都只能看见她。 那些因为醉酒缺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向脑海。 她的目光不自觉下移,落在谢卿礼的唇瓣上。 她想起来他当时怎么勾引她的了。 而她颇为乐意地上了钩。 首先是他主动,少年生涩不得章法,只会辗转轻.咬,然后是她主动,抱着他的脖颈送上唇,甚至还大胆地撬开齿.关。 最后少年郎的妄念被勾起,学霸学什么都很快,与她唇齿相交,津液交融互换,呼吸都被他纂夺,生杀都由他,主动权全在他手中。 云念的腿都在抖,心跳震耳欲聋。 他为什么说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亲了将近一刻钟啊! “师姐?” 一个最清晰的答案浮现。 他喜欢她。 不是师弟对师姐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是带了欲.望、占有、掠夺的喜欢。 “师姐,你在想什么?” 他又喊了句。 清俊的眉眼就在眼前,少年的五官线条轮廓清晰锐利,漆黑的眸倒映出她红透的脸,眼尾微微上挑,是格外俊美的一张脸。 他们初次见面时,他的眼底是风雪俱灭般的清寂,温和却疏远。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目光? 柔和,专注,缱绻又宠溺。 云念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她从来没觉得一个人长得好看是种罪过。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会被他的美色吸引跟他…… 瞧她一直不说话,谢卿礼忍不住皱了眉:“师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像是在报怨一般。 云念下意识摇头:“抱歉,我走神了。”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些云念的燥热。 她掩盖性地别过头:“我觉得这宵夜吃了容易发胖,我们回去吧。” 少年毫不留情戳穿:“可师姐方才还说我太瘦了让我多吃些长身体。” 云念:“……” 自己搬的石头砸的就是脚疼。 “那你在这里吃吧,我回去了,我有些困。” 她刚要站起身,少年拽着她的手腕将她又拉了回去。 他靠在她的肩上:“不想回去,屋里好久没住人很难闻,我陪师姐一起睡。” 云念:“!” 她震惊到失声:“你要怎么陪我睡啊!” 他取出件披风,厚重的款式是冬天才会用上的,少年不由她拒绝将披风裹在两人身上。 “在这里睡。” 云念一脸麻木。 “谢卿礼,你喝了几瓶?” 少年没应声。 云念伸头去看他的身边。 一瓶,两瓶…… 她试图撑起笑意。 可恶,笑不出来。 他喝了整整九瓶! 云念咬牙切齿:“谢卿礼,这酒度数很高的,我也只敢喝两瓶,你是真敢啊!” 这下两人的角色互换,醉鬼成了他。 他靠在她的肩头,闻言“嗯”了声,又道:“师姐,我头有点疼。” 云念:“你头不疼才不合理。” “师姐,我想睡觉了。” “回去睡吧。” “不想回去,屋里不干净。” 云念:“……”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龟毛洁癖。 云念垂首去看他,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又根根分明,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扑闪,像只蝴蝶般扇的她心痒痒。 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云念伸手去碰,第一次在他的脸上感受到温热。 虽然还比不得她的体温,但在谢卿礼身上只要没感受到寒意便谢天谢地了。 他是真的喝多了。 云念心下叹气,手上却默默替他拉了拉披风:“睡吧,我守着你。” 少年轻轻应了句:“好。” 他的呼吸逐渐规律,云念一动不动,生怕吵醒他睡觉。 如今想来,喝醉了又岂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说自己一直睡不着,整夜整夜失眠,能睡三个时辰便已经难得。 喝醉了起码他睡的安稳。 两人坐在这里吹着晚风,两颗心靠的很近。 云念的思绪乱成一团。 她试图让自己去想些正经事转移注意力,譬如这南泗城里的事情,譬如那兜帽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又在计划些什么。 可思绪总是在刚被转移到另一处之时便强行扭转回来。 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最喜欢师姐。” 是最喜欢。 甚至他说的那么多喜欢的事物里,只有她这一个人。 他还说他是她的,是独属于她的,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独占的。 云念压了压眉心,茫然望着靠在肩上的人。 她第一次直观意识到少年的春心萌动。似枯木逢春,一发不可收拾。 她低语问:“你喜欢我吗?” 本是自言自语不指望得到回答。 可睡着的少年却下意识回应: “喜欢。” 喜欢师姐。 云念抱着他,一颗心无措又恐慌,心跳声剧烈,敲锣打鼓向她宣告着她如今很不冷静。 她要怎么办呢? 她的心意是什么? 她喜欢他吗? 云念知道谢卿礼对她不是简单的任务对象,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 可那种复杂的情感到了喜欢这一地步吗? 她分不清,想 要一人来替她捋清楚,可系统如今不在,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人能给她指引。 夜渐渐深了,晚风愈发凉,她抱紧了他,他也下意识搂住她的腰身。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直到过去了许久,已经到了后半夜,整个南泗城都见不到几处亮光。 她看着他的脸,心跳越来越快,一起蔓延的还有酸酸甜甜的滋味,缠绕在心头,涌向四肢百骸。 云念轻叹一声,脸颊贴在谢卿礼的额头上,闭眼放松自己那些乱麻般难解的思绪。 兴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思索太久精神疲乏,她的呼吸也很快平稳。 肩上的少年长睫微颤睁开了眼。 他仰头看她,少女睡着的模样很乖,红唇微启露出贝齿,清香缠绕在她的发间,又被风带到他的鼻息。 他清楚知道自己喝醉了,但没醉倒人事不省的地步,那些话一半是酒精驱使,一半是压抑已久的心意爆发。 疯狂想让她知道心意,想蛮横出手独占她,想让她瞧见他那些见不得人只敢在她醉酒时说出的念头。 想跟她在一起,想亲她,想抱她,想与她做所有亲密的事情,身在一切,心也在一起。 “喜欢。” 他又回了句。 少年凑近她,薄唇印上她的红唇,只是一触即离并未深入。 “喜欢师姐。” 他将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抱着她闭眼入睡。 在最危险的地方,她却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只要有她,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 屋内的灯摇曳,空气中还弥散着清淡的药味,很快又被浓郁的花香掩盖。 雀翎闭眼呼吸着,身后的人只着锦裤赤着膀子,打了水来替她擦身,处理完后又掀被上榻轻吻肩颈。 雀翎的脊背莹白,蝴蝶骨清晰可见,光洁的肌肤上还映着几处印.痕。 柴行知擦去她额上的汗,眉眼间隐约有些忧心:“阿翎,你到底怎么了,瞧着身体有些虚弱,那些人对你动手了?” 他说着便要去探她的经脉,她翻身过来揽住他的腰身,避开了他伸来的手。 雀翎未施粉黛,美艳的脸上满是霞晕,额上的细汗顺着滴落在锦褥上:“没有,他们很礼貌,没有对我动手,我没事就是方才有些狠了有些受不住。” 柴行知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尴尬地别过头轻咳几声,别别扭扭跟她道歉:“对不起,我没控制好,以后……记得提醒我,我注意。” 明明已经成婚百年,雀翎瞧着他这副模样还是心底暖洋洋的。 她凑上前轻吻他的唇角:“行知,我爱你。” 柴行知弯起眼,满心满眼都是柔情与爱意,他抱紧她:“这明明应该是男子该说的话,我也爱你。” 他贴着她的耳根,一声又一声:“我爱阿翎,我最爱阿翎,柴行知爱雀翎。” 雀翎勾着他的脖颈向下,红唇又递了上去。 “阿翎,还可以吗?” 女子娇笑:“这得看柴大人了,小女子奉陪到底。”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烛火摇曳着,一阵风吹开半开的窗子,本就苦苦坚持的烛火彻底熄灭,搁置在榻边的热水凉透,汗水砸在身上,雀翎死死咬着牙,染着豆蔻的手蜷紧又被人松开十指相扣。 “阿翎,别握拳。” 她忍不住落了泪,缠他越发紧。 “行知,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你是我的妻。” “行知……再等等,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她的声音太低,柴行知根本没听清她最后的话。 他俯身覆上她的唇,在最亲密的时候诉说着自己的爱意:“阿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喃喃着:“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信我。”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滴眼泪坠落。 分不清是谁的。! 第 58 章 南泗之境十 云念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骨头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晨光初升,连昨晚凛冽的风也变得柔和,今日又是个大晴天,日光落在身上闪的她睁不开眼。 腰后有些酸,在这屋顶上坐了一晚后她这老腰还真是有些受不住了。 云念迷迷糊糊睁开眼,鼻息间的气息太过好闻,清爽干净又带了些寒意,是她很喜欢的低沉冷香。 她茫然抬头去看,少年分明突起的喉结就在眼前,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瞧见微抿的薄唇,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然后…… 黑沉沉但又温柔似水的眼睛。 “师姐,早。” 少年抱紧了她,像只讨主人欢喜的小猫般蹭了蹭她的额头,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困倦与沙哑,贴着她的耳根倒灌进来,平静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云念一脸麻木:“……” 他们的身体在披风之下相贴,她记得明明昨晚她是搂着他的,为何一觉醒来反而是她靠在他的肩头,几乎是缩在他的怀中。 云念没应声,这辈子没反应这么快过,几乎是在瞬间推开了少年郎,裹着两人的披风散开,她扭头就想跑,可双腿僵硬难以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面朝瓦砾要摔倒下去。 云念:“!” 会毁容的吧! 她吓得闭紧了眼,丝毫没想起自己是个修士可以动用灵力护体。 柔软的腰肢被人揽住,猛力拉扯着她起身,转眼之间便扭转了她必摔的局势。 他的掌心贴着腰肢,特意将灵力蕴热后才涌进她的经脉,温热的灵力沿着交织纵横的经脉流向全身,小心打通於堵之处。 四肢关节的僵硬瞬间被解冻。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笑:“师姐缓缓再动,别再摔了。” 云念回头笑得颇为勉强。 偏生当事人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酒力应当被他化解,原先红如晚霞的脸颊也恢复成如今的模样。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谪仙模样,只有在她面前才有些烟火气。 昨晚他的话一句句回绕在脑海。 “师弟。”云念犹犹豫豫,怯生道:“你记得昨晚说了什么吗?” 少年微微歪头,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我昨晚喝醉了,我说了什么?” 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 云念微抿唇瓣,长睫眨了几下,在少年清澈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没,你什么都没说。” 谢卿礼的笑在那一瞬间险些挂不住。 她果然还是乌龟属性,他只要一有动作她就会缩回来自己的乌龟脑袋,窝窝囊囊待在自己的乌龟壳。 她爬起来就想走,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掌心。 他只微微用力,她便被拉向了他的怀中。 少年郎的体格强健,这个年纪的人骨骼还在抽条,她撞向他的怀中时下颌磕在他的胸膛,瞬间便泛起了一片的红痕。 “我记得。 ” 他的指腹按在她的下颌,动作轻柔又专注,转瞬间消除了红痕。 “我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我可不像师姐一样喝醉了就忘记自己做的事情,一点都不负责。” 时间太久了,看来她没想起来那些暴露身份的话,只想起来了他们的那次亲吻。 那他可以放心大胆步步紧逼。 似乎有预感他要说什么,云念不敢看他,下意识便要别过头。 下颌被卡在他的虎口。 两人都是坐着的姿势,但他依旧比她高上许多,挡在她的面前遮蔽了初升的朝阳,日光自他的身后披散下来,将少年的轮廓映衬的模糊又柔和。 “我说喜欢师姐,师姐知道我什么意思。” 少年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寸寸流连,似乎要将这张脸刻入骨髓,生与死都永远铭记。 “不是师弟对师姐的喜欢,是男子对女子的喜欢,想跟师姐永远在一起,想让师姐成为我一个人的,想师姐给我一个真正的家。” 双目相对,云念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逐渐红晕的脸。 第一次被人表白,一贯温柔的人在此刻却强势起来,死死拽着她要她听完她的话。 他问:“你想起了多少,你记得在雁平川的那次亲吻吗?” “师弟,我……” “你记得那次亲吻,我们亲了一刻钟,三次,唇齿相交,是你教我如何接吻。” “我,我那时候……” “你喜欢跟我接吻,师姐很享受,不是吗?” “别说了!” 云念忽然向后跌去挣脱了他的束缚。 少女乌黑的眼瞪大,眸中的情绪复杂,慌乱无措,可偏生让他瞧不出爱意与情动。 日光打在他的脊背,他却好像如坠冰窖,冷的刺骨。 她抖着唇:“师弟,那次你喝醉了。” 明明只是一句无措时下意识说出的话,可落在他的耳中好像是在拒绝一般。 他听出了拒绝的意思。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垂下的手用力攥紧,喉口好像卡了什么东西难以呼吸。 眼前的人红唇微启,他曾死死纠缠过她,她缩在他的怀中,无助攀附他,教着他亲吻又陪他身体践行。 可如今他好像没有看到情动。 是他猜错了吗? 她不喜欢他? 心底深处陡然腾起一股暴戾,叫嚣着要吞噬他。 有什么东西在蚕食他的神智。 他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了,熟悉的疯狂在心底蔓延。 云念匆忙便要爬起离开,身后的少年却忽然开了口。 “师姐,我没有喝醉。” 云念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卿礼安静看着她,对上她惊愕的眼,那股戾气和绝望铺天盖地席卷,一股难言的破坏欲涌在心头,破罐子破摔道:“我没有喝醉,我亲你不是因为醉酒。” 他不顾一切压上前,将她困在怀中,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沙哑:“我就是想亲你,只想亲你,想的要疯了。” “我不仅想亲你,还想你像那晚一般靠在我的怀中,攀附我,容纳我的所有,与我共赴极乐。” “我想对你做的事情多了,我妄想得到你,那晚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心底那些欲念作祟,我对你从不清白,你一点没看出来吗?” 云念要溺毙在他的怀中。 他的眼底有些暗红,情绪似乎压抑不住:“师姐……那晚是我故意引诱你,我诱你与我亲吻。” 明知道在这里说这些话不合适,可对上她躲避的动作,那点子压抑的占有欲与欲望一股脑爆发,一贯冷静的人也难以稳住情绪。 他攥紧她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腕被他捏的通红。 “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们生死都得——” “谢卿礼。” 话还没说完,她挣扎着痛呼:“你捏疼我了!” 眼底的暗红在一瞬间褪去。 他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的细腕被他捏红,指.印清晰可见。 他慌乱地为她疗愈:“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失去理智了。” 是杀戮道。 在南泗城外那次也是,只要他的情绪波动,道心就开始动荡,戾气翻涌在心尖,毁坏欲和自毁欲逐渐攀升。 自他突破渡劫中期后便有些压抑不住这颗道心,杀戮道越发登峰造极之时,他的人性也会被蚕食。 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他控制不住情绪,方才都没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谢卿礼咬牙,死死压制住经脉中翻涌的灵力,他不能被它控制。 她却在这时抽回了手。 谢卿礼呆愣看向她,她的眼底情绪很复杂,紧紧盯着他。 他在那一瞬间以为她看出了他心底那些想对她使的手段,那些低劣的想法。 “师姐,对不起……” “我没事。”云念小声回,“你……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 谢卿礼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念翻身就想从他的怀中跑路。 他按住了她的腰。 云念:“!” 她又被翻了过来。 眼前的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点子疯狂和逼迫一瞬间烟消云散:“对不起,对不起师姐,我方才太急了说胡话了,我没有想那般对待师姐,师姐忘记那些话。” 少年修长的手攥起,用力至骨节泛白,清冷矜贵的人此刻声音喑哑哽咽:“师姐,我只是想你爱我。” “谢卿礼……” 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脸颊。 “师姐,你说过会对我很好的,我想要什么都会给我。”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我想要你,我只想要你。” 泪水烫的云念心慌。 云念抗拒的力气骤然消失。 她果然喜欢他这副模样,她喜欢他是那个乖巧温柔的谢卿礼,他方才真是被杀戮道驱使过分糊涂了。 少年的唇角似乎勾了下,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又被他迅速掩盖,他还是那般红着眼流泪的模样。 云念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困在了房梁和他的怀抱间。 谢卿礼的话锋一转变成了控诉:“我没有跟女子亲近过,阿娘说亲吻是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做的。” 云念:“……其实这个也不——” “准”字还没说出口,他率先打断了她的话:“我愿意对师姐负责,此间事了之后便三媒六聘求娶师姐。” 刚上线的系统:【!!!】 不是它就离开一晚,怎么都进展到成婚的地步了! 【云念,你们——】 云念反手把它关了进去。 系统:【……】 “师弟,其实大可不——” “师姐也得对我负责。” 云念:“?” 谢卿礼蹭了蹭她的掌心,颇为赖皮道:“我的所有都给师姐了,师姐也要对我负责。” 云念脸色复杂:“我们只是亲了,不是那个啥了。” 谢卿礼真诚回:“师姐也可以跟我做那些事情,不过如今尚未婚配确实有些早,但若师姐想我可以去学。” 云念:“……你怎么学?” 少年微拧眉头:“我可以去问合欢宫,我是渡劫,师姐与我双修在五年内便可以入大乘。”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 这条件好诱人啊。 听着确实不错,吃亏的好像也不是她,但…… 她云念不是这种人啊! 她想要推开他:“我可以自己修炼。” 他却一股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沓地契,又将乾坤袋递给她:“裴家和谢家的地契、灵石和珠宝都在我这里,这些便是聘礼,都给师姐。” 云念看着乾坤袋中琳琅满目金光闪耀的一堆珠宝和灵石瞪大了眼。 他这么有钱! 谢卿礼的语气带了诱哄:“不止有这些,裴家和谢家老宅地下还埋了许多,师姐喜欢吗?” 云念用了毕生最大的克制力别开了眼,将手中的乾坤袋和地契都还给他:“不用,我不要这些。” 少年好似有些受伤,刚压下的眼泪又在眼眶打转,眸中的情绪分外明显,好似在看一个负心郎般。 “师姐不愿意吗,是我有哪里不好吗?” 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从她身前退开,周身的气息压抑沉闷。 “我确实没什么好的,这些年身边一个人都留不住,不管做什么都只能看他们离我而去,除了一身修为和一张脸外什么都不剩,师姐是踏雪峰小师妹,喜欢师姐的人应当不少,没必要选择我。” “我从不强求,也不会强迫师姐 。” 从云念这个角度能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好似砸在云念心头上,闷得她喘不过气。 少年垂着头,周身的孤寂浓重到她忍不住酸了鼻头。 云念一颗心在瞬间被揪紧,想也不想便扑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他抬起雾蒙蒙的眼看她。 少女挠了挠头,尴尬笑着:“你很好,哪里都很好,我……我只是得好好想想,师弟,我需要时间。” 谢卿礼茫然看她。 她擦去他的泪水,捧着他的脸,小心又小声的哄着他:“你总得给我些时间吧……事情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可以给师姐时间,多久都能等。”谢卿礼忽然笑了:“但是师姐,你会给我时间吗,会离开我吗?” 这…… 她要怎么回? 云念有一瞬间是想摊牌的,但理智战胜了冲动,对上他的目光后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谢卿礼又问了一遍:“不会吗,永远不会吗?” 云念昧着良心:“……不会的。” 少年弯眼笑得格外开心:“我信师姐,师姐说的话我都信。” 云念笑了两声掩饰心底那点说不明的酸涩。 他忽然上前抱住了她,下颌抵在她的脖颈,贴着她的耳根道:“师姐,我只有你了,你若是走的话我真的会疯。” 云念沉默了一瞬,高悬的朝阳落在眼里眩晕又刺眼。 少年低语:“我一直都信你,你一句话,我可以决然赴死,所以师姐,你千万不要骗我。” 一定不要骗我。 怀中的少女终于有了动作,撑起双臂回抱住了他:“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不会骗你。” 少年的肩膀在抖,云念以为他是哭的,那点子惊愕都被心疼代替,她完全见不得他有一点难过,谢卿礼的身世给他加了buff,在云念这里是一点见不得他受委屈。 她抱的更紧,小声安抚他:“别哭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师弟给我些时间。”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少年面上的情绪变得迅速,眨眼间消失不见,薄唇紧抿连带着原先清冷的气质都陡然间乖张起来。 他侧首望着身旁的少女,莹白的耳根就在他的脸侧,她没有耳洞,耳垂莹润白皙,让他想咬一口。 骗子。 小骗子。 又骗了他。 他若是不留后手,她定是头也不回地跑。 他已经不想再给她时间了。 *** “唉。” 【你别叹气了,听的我也想叹气,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云念系上腰带,支支吾吾道:“就是之前那次醉酒……我想起来了,我们亲了……” 【!你敢对男主霸王硬上弓!】 云念:“我没有,是他勾引我的!” 【他勾引你就上钩了?你 能不能有点原则!】 “我喝醉了!我们醉鬼没有理智啊!而且他那张脸,我又不是戒过毒!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系统人工智能无所畏惧,云念一介人身口干舌燥。 她来到桌边坐下喝着茶,听着系统在脑海里疯狂尖叫。 【所以你要怎么办?你要跟他谈个恋爱我没意见,但你不能让他黑化,你走的时候他怎么办。】 云念也不知道啊! 她抱头痛哭:“我真不知道,我都没谈过对象,我怎么知道走了他会不会黑啊,要不你想办法消除他的记忆。” 系统:【……不可能,他是男主,没有人可以消除他的记忆,你闭嘴。】 云念没说话,她抱着头看着眼前摆放的茶杯,水面荡漾映出她怔然的脸。 系统知晓她现在心里很乱。 它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云念,回去后要不换个部门吧,你……你不太适合穿书局这个部门。】 穿书局是什么? 穿梭在不同世界,跟不同的任务对象产生纠葛,纠正原书剧情,拯救不了就放弃这个世界,任务完成就果断离开。 不能动情,即使任务是去谈恋爱。 不能犯错,该走就得走。 【你真的不太适合,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穿书局那件事?】 云念点头。 当然记得,进入局里听的第一堂课就是这件事。 【那个前辈可是连S级世界的任务都能轻松完成,最后败在了一个C级世界。】 他犯了错,他的任务只是去助攻男主的白月光死去,加快男女主感情进度。 【但他动情了啊!对一个他要杀的人动情!他没杀那人,放任世界崩塌,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不算什么大事,这么多世界总有拯救不了的,他也有钱赔得起那点积分。 但是他犯错了,他趁世界崩塌前将任务对象带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来到,世界意识下意识绞杀她,总之最后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另一个世界也险些崩塌。 【所以你知道的,动情的话……可能会在工作上犯错。】 云念下意识反驳:“我不会犯错的。” 【你是不会做出那位前辈那样的决定,你不会拉另一个世界垫背,但你会做出别的决定,若世界真的崩塌,你会做什么?】系统顿了顿,又道:【云念,他现在也算是剑道魁首,等他杀了仇人报仇后,心魔已除,不可能黑化后,你的任务会自动判定成功,你必须给我立刻想到解决办法。】 云念被它越说越乱。 屋门在这时被敲响。 “师姐。” 他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经过早上那一出后,云念现在根本听不得他说话,每一句都在提醒她干过什么好事,他又对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师姐,收拾好了吗?” 云念看着自己越系 越乱的腰带陷入了沉默。 “不会穿吗,需要我帮忙吗?” 云念连忙喊:“不用,你别进来,我自己可以。” 她随便打了个蝴蝶结确定这衣服不会散开后,一口喝完茶杯中的水便打开了门。 少年并未穿白衣,而是穿着一身青衣,款式不同于修真界如今流行的样式,也不是他以往习惯的那种简洁风,是一种偏华丽繁琐的风格,穿在他身上一点不显夸张。 云念看了眼自己的衣裙。 “……” 跟他的款式几乎一样,也是青衫。 【……雀翎有心了啊,这跟谈了有什么区别。】 她看向少年的腰间,腰带规矩系着,几个环扣整齐排列。 她又看了眼自己系成一坨狗屎的腰带。 少年闷笑了声,云念的腰间一紧脚步不稳上前几步。 冷淡的竹香密不透风涌来,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她胡乱系着的腰带解开。 云念拉住一角腰带,声若蚊蝇道:“我自己来吧。” 谢卿礼并未松手,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师姐弄不好的,我来吧。” 云念无力反驳,只能尬笑。 她确实弄不好,这是修真界一千多年前流行的款式,她根本没见过这种穿法,繁琐又麻烦,一个个环扣让她头都大了。 不过几个来回,那条腰带便稳当当束在她的腰间。 云念退后几步,清了清嗓子后道谢:“多谢师弟。” “师姐客气了,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她不敢抬头看他,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份都感觉心跳如雷,急匆匆从他身边绕走:“办正事吧,师姐和师兄上午都走了,现在天都快黑了。” 他们纵使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雀翎一句话也不会说,于是便商量好了要去街上看看,瞧瞧这南泗城到底是什么模样,那浮煞门可能会藏在哪里,顺便看谢卿礼有没有什么印象。 苏楹和江昭上午便出发去了城北和城东,城西和城南便交给她和谢卿礼。 谢卿礼不过转身的功夫,她便已经走出甚远。 跟个兔子一样跑的还挺快。 空气中还留有她的气息,清香中混了些甜。 “师姐,等等我。” 他追了上去。 南泗城的街道人声鼎沸,此时天色快要黑沉,正是收工做饭的时候,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云念默不作声观察着身边穿行的人。 他们今日刻意换了当地的服饰,因此也没有人再用那种戒备的眼神看他们。 云念小声问谢卿礼:“你觉得他们是活人还是假的?” 她怀疑过这里的人是假的,或者也是个幻境,一个幻境里面套了另一个幻境。 谢卿礼被她奇怪的脑回路整笑了,颇为无奈打碎了她那点奇思妙想:“是活人,雀翎没说谎。” 云念:“那就是说兜 帽人救了他们后,他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这里算是个世外桃源独立于世间。” “是。” 云念:“那……你的记忆中有这些路吗?” 她仰着头望着他,眼底有些小心翼翼。 谢卿礼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眼四周,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穿过,各种气味交在一起有些难闻,人太多了,时常有人撞到他身上,擦过他的胳膊。 四周的建筑还停留在老式,可他一点记忆都没。 “只有一座井,很高很深,很冷很黑,我不知道周围都有什么。”他仰头望着暗淡的虚空,天边一抹斜阳将要落山,“我给看管的人下了毒,将他们喂了蛇,然后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出来的,这段记忆是缺失的,再有记忆之时便是在妖域。” 他说这里时垂眸看了眼云念。 她只是仰着头看他,眼底还是心疼和怜惜,没有害怕也没有旁的情绪。 即使他说他将那些人喂了蛇。 谢卿礼弯唇:“师姐,如果找不到浮煞门的据点要怎么办?” 云念拧眉:“找不到就等他们来找我们,反正他们现在估计在某个犄角旮旯盯着我们。” 她扫了眼四周,那些百姓生活的很好,来往的人脸色红润衣着整洁。 或许这里便有浮煞门的人。 浮煞门肯定知晓他们来了南泗城,否则雀翎根本没必要说谎话稳住他们,一拖再拖就是不打开生死境。 “向前再走走,说不定看到哪里便能有记忆了,当时你不也是看到那座山便想起来了些东西?” 云念正要向前走,手腕被人牵起。 她诧异抬眸,少年只是虚虚握着她的细腕,微扬下颌示意她看远处。 “前面有个菜市,人很多别走散。” 说罢便牵着她继续向前。 系统:【呵,诡计多端的男人。】 云念微微挣了一下,身旁有人撞了过来,擦着她的肩险些将她撞到在地,少年连忙回身揽住她。 “师姐?” 云念:“……” 她起身整理了下头发,欲盖弥彰道:“看来人确实挺多,走吧哈哈哈。” 少年还是握着她的手腕,并未与她掌心相贴。 可以往他们是经常牵手的,但当时并没有这般暧昧。 如今知晓了他的心意,连并肩走在一起都多了些旖旎。 她任由他拉着,不时有人擦过她的肩,他将她紧紧拽在身边,两人并未被分开。 两人沿着街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走完了城南之时,云念拽了拽谢卿礼。 少年回身:“师姐?” 云念问:“城南也没有印象吗?” “没有。” 云念皱了皱眉:“那我们再去城东看看吧。” 她回身望着高耸的城墙,低声喃喃着:“若他们真的将三家一万多具尸骸带了回来 ,会藏在哪里呢?” 总不能真的喂蛇吧? 云念不敢说这些话,生怕谢卿礼情绪爆发。 她心思太过深沉,任由谢卿礼拉着她走,满脑子都在想那一万多具尸身要放在哪里,这南泗城也没有那么大,怎么会容下这么多尸体? 难不成埋在山上? 那更糟糕了,山都被谢卿礼一剑劈下去了,除非谢卿礼再托起来这座山。 可那山高耸广阔,便是爬都得爬三月,纵使是一万多具尸身埋在其中也像一滴雨水混入小河,根本不是好寻的。 直到迎面走来两人,一人身着蓝色衣裙,一人穿着同色系的长衫,款式与云念和谢卿礼身上的相差不大。 苏楹和江昭一人拿着个糖葫芦手牵手走来。 瞧见谢卿礼攥着云念的手腕后,两人挑了挑眉。 江昭走来:怎么就牵上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苏楹打了他一下:“你闭嘴别乱搅和。” 云念慌忙挣脱谢卿礼的手。 谢卿礼默不作声收回手,目光却落在江昭手上的糖葫芦。 他记得云念也喜欢吃这东西。 云念率先开口:“你们去城北城西逛了一下午发现了什么吗?” 江昭脸上的不正经也收了起来,摇头道:“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看了眼四周,拉着云念来到一旁的巷子。 几人聚在一起。 江昭问:“你一路上都没发现吗,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幼儿和壮年,六十岁以上的都很难见到。” 他这一句话给了云念当头一棍。 云念急忙回想方才走来的一路。 系统:【好像……还真是啊……基本没见过老者,双鬓泛白的人很少很少,基本都是些壮年和小孩……】 苏楹道:“我们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人,只有这一件事,于是便想着来这里看看,瞧瞧这里是不是也是这般。” 她沉了语气:“事实上确实是,基本没有老者,难道这里的老人都不出门吗?” 这也不现实,有什么事情是限制老人出门的? 雀翎和柴行知瞧着也不像这般不讲理的人,看南泗城百姓对他们都颇为信任,两人应该为南泗城做了不少好事。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全然没发现身边的少年郎微眯双眼,不动声色按住了身旁的剑。 云念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在看巷口。 除了人还是人。 她讷讷问:“师弟,你在想什么?” 少年神色平淡:“师姐,或许这里的人活不到老去。” 三人一起看了过来。 谢卿礼始终看着巷口来往的人群,孩子在追逐打闹,男人扛着农具准备回家,妇女挎着篮子出来买菜。 偶有见几个双鬓泛白的,但走路依旧稳妥,瞧着也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 所以……是这里的人都活不到老去? 虽然震惊,但却是最好的解释。 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云念完全想不明白:“雀翎既然说这里的人生活的很好,为何他们会短命?” 谢卿礼耐心回:“她说的话不可全信,可能是她在演戏骗我们,也可能……” 他的声音骤然冷淡,身旁的碎荆剑在嗡嗡作响。 “是这些人都在骗我们。” 巷口的人忽然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数十双眼睛望着他们。 *** 血肉化为烟尘飘向虚空,白骨倒下。 “对不起,陈阿伯……” 雀翎擦了擦面颊的泪水。 远处走来的人瞧见后嗤笑:“你还是这般心软,这些百姓都没有怨言,心甘情愿为了南泗城赴死,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呢?” 雀翎的脸色骤然冷下,看也不看身后的人,好似他是什么恶心的东西。 来者步伐稳健身量高挑,兜帽自上而下裹了全身,面具下的唇瓣苍白泛着乌青。 雀翎冷声回:“你来做什么,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啧。”他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并肩看着脚下的白骨,“我来看看这些孩子如今活得如何不行吗?” 雀翎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恐怕是想杀他们吧。” “唔,雀城主真聪明呢。” 雀翎撇开眼,抱起地面的白骨将其安置在冰床之上。 她沉默着为身前的白骨整理衣衫,将他的双手交叠在身前。 “他已经死了,这些年来死的这么多人,每一具尸身你都要这般梳理才送他们走,何必呢?” “与你无关。” “雀翎,你的心真的很软,这也是你一直要被我拿捏的原因,但凡你狠一些呢,你们一个两个的软肋怎么都这么多?” 雀翎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绫罗猎猎朝身后的人杀去。 来者只是轻飘飘用剑去挡,雀翎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你都伤成这般了还要动手,是嫌命长吗,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这座城就完了呢。” 他说着假惺惺要来扶雀翎,雀翎后退几步撑住身体,恶狠狠望着他:“别碰我!” 他便收回了手,冷眼睨着她:“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不要有什么别的动作,我知道你不想杀他们,但你想想柴行知和南泗城的这些人。” 他忽然笑了,愉悦道:“雀翎,我若是见不到云念江昭和苏楹的尸身,那我就从城东开始杀起,你猜我一剑能斩多少人?” 雀翎怒吼:“不许动他们!” 她摇摇晃晃起身,“我会按你说的做,不许动他们。” “我已经派人出手了,记得接应。” 他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雀翎擦去唇角的血,回身看着冰床上的白骨。 她面无表情看了许久,眼泪一滴滴落下。 “陈阿伯,我做的对吗?”!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59 章 南泗之境十一 几十双眼睛同时看过来着实有些恐怖,云念浑身的感官拉响警报,戒备在瞬间包围在周身,江昭立马上前将几人护在身后。 本以为会是场恶战,却见巷口处的几十双眼睛齐齐弯起,并未看他们,而是看向他们身后的某处。 更像是……某个人。 云念回身看去。 巷子阴暗狭窄,因为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两处高耸的墙壁将这条窄巷衬得格外阴森幽暗,黑暗中走出来一人。 他拎着个东西,身子高瘦穿着身黑衣,当他走出黑暗的那刹那,月光映衬到他的脸上,硬朗周正的五官显露在他们面前。 “柴行知?” 巷口的百姓们齐齐打招呼:“柴公子又去给雀姑娘种今芒花了啊。” 柴行知笑着应:“我反正闲着也是无事。” “柴公子对雀姑娘可真好,成婚百年了还是这般恩爱。” “咱们雀姑娘喜欢今芒花,柴公子便在城中种满今芒。” “今芒花可是南泗城的福祉,柴公子这也是为了咱们全城百姓祈福。” 柴行知冲戒备的四人微微颔首,径直走出巷口与拥挤而来的百姓寒暄。 他实在太过熟络,纵使知道南泗城的百姓对柴行知和雀翎颇为信任,但每看一次都会觉得感慨,能与全城百姓都处成这般模样也是难得。 他的人缘是真的好。 送走那些百姓后,柴行知回身与巷子中的四人对望。 他似乎有些诧异:“你们出来……买糖葫芦?” 苏楹和江昭手中拿着两根糖葫芦。 云念还没想好应对方法,身旁的少年郎松开握剑的手反手握住云念,懒散应了声:“陪师姐出来逛街。” 江昭也握着苏楹的手:“阿楹想买身衣裳,陪她出来看看。” 云念没动,任由少年握着她的手。 江昭和苏楹十指相握,苏楹也笑着回:“这腰身有些大,也不好再麻烦你们,便想让阿昭陪我出来买件衣衫,顺便给云师妹也买件。” 云念:“……是,你们这里的衣服我实在不会穿,想去看看还有没有旁的款式。” 她说的真诚,加上苏楹的腰身确实纤细,衣服穿在她身上像是晃晃悠悠,柴行知没有理由不信。 他了然一笑:“这样啊,那随我来吧,这边有家店做衣裳挺好的,我带你们去看看,那家店我比较熟,你们来这里就当我请客了。” “那便多谢了。” 云念和谢卿礼对望一眼,彼此眼中尽是沉默。 为了不让柴行知怀疑,她一路上与谢卿礼握着手,四人成双成对跟在柴行知身后。 他人缘确实不错,托了他的福,云念几人也成了众人焦点,加之容貌出色些,不时有目光朝他们看来。 谢卿礼的脸色越来越冷,云念知晓他不喜欢旁人看他,于是便捏了捏他的手。 两人颇有默 契,转瞬之间少年脸上的霜寒融化,周身的不耐也收起了些。 柴行知走在最前面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还在跟他们介绍着南泗城。 “南泗城被一条护城河围了起来,因为今芒花靠水而生,那条河里便长了许多今芒花,这条护城河存在了几千年,穿梭着南泗城的大小街道,于是河中的今芒花便也因此成了南泗城的象征。” 他指了指一侧的河流。 柴行知说的对,这条护城河不仅将南泗城围了起来,水路还四通八达,一路上他们都绕着这条河走。 河面上伸出许多绿枝,艳红的今芒花相互映衬,拥挤在狭窄的河道中,水面上倒映出岸上的人影和今芒的花身,随着一阵风拂来,倒影阵阵扭曲,今芒也跟着摇曳。 南泗城的花香很浓郁,今芒花实在太过香艳,如今正是花期正盛之时。 想必外界是没有今芒的,我夫人便很喜欢这种花,我们相遇之时她便是在种花,我瞧着她一个女子太辛苦了,便去帮了她一把,随后我们便认识了,再之后顺理成章成了婚。↑_[(” 提起雀翎之时,柴行知的脸上都是笑意,分明是极其硬朗周正的长相,一笑的时候跟谢卿礼倒有些像。 像只大狗狗。 苏楹问:“柴公子自出生便在这座城吗?” 柴行知回:“是。” 苏楹:“你如何修炼的?” 柴行知:“我父亲是个散修啊,他教我的,后来遇到阿翎,阿翎修为很高教我修行,我兴许也有些天赋,在刀道上越发精进,自己便也修到了大乘。” “你这些年从没下过山?” “没有,南泗城的百姓都知道当年那件事,我们在外界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何必再出去找麻烦呢,这城里什么都有,自给自足也挺不错。” 系统也道:【看来柴行知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难道真是个傻白甜,一直被雀翎蒙在鼓中?】 云念也不知晓。 那兜帽人起码一千多年前便活着,并且还是柴家的人,柴行知又是两千年前柴家的家主,会不会与那兜帽人认识呢? 事情过去太久了,很多话传来传去,其中的真假已然难辨。 他们沿着走了许久,柴行知带着几人拐进了一家店铺。 本来懒散靠着的掌柜瞧见来者后,苍老的面上堆起笑意,急急忙忙起身迎上前:“柴公子又来给雀姑娘做衣衫?” 柴行知笑着摆手:“今日不是,是来带几位友人买衣裳。” 他让开露出身后的四人,掌柜的脸上依旧堆着笑,目光扫过几人后便道:“是这两位姑娘吧,生的真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是。”柴行知示意云念和苏楹:“这家店做衣裳是南泗城一绝,姑娘看看这周围的衣裳可有喜欢的,若没有相中的可以跟掌柜说自己的喜好,三天就可以做好。” 他将灵石递过去:“我先将钱给了,掌柜的帮忙多照顾些。” 掌 柜连连摆手:“说了许多次了不收钱,我怎么能收柴公子的钱呢,你别跟我客气了。” 柴行知早便猜到了他不会收钱,依旧是以往的做法,将灵石朝他的柜台一扔便转身离开,速度快的掌柜这个年迈的人完全追不上。 阿翎还在府中等我,劳烦掌柜替我照顾些友人。” 云念瞧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怎么了师姐?” 少年压低声音问。 云念摇头:“没事。”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 掌柜的转过身来:“柴公子还是这般,每次都说不要他的钱,但每次他都还是给了。” 他笑得颇为慈祥:“你们几位既是柴公子的友人,那我自是也得好好招待,姑娘们看看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 云念与苏楹对望,彼此都有些无奈。 他们根本不是来买衣服的啊,就只是一个借口。 云念急着出去回去谈事情,随便扫了眼指了个青衫:“就那个吧,我瞧着不错。” 苏楹问江昭:“阿昭觉得哪个好看?” 江昭喜欢给苏楹买衣服首饰,久而久之审美也在线,很轻易便能挑出最适合苏楹的衣服。 他仰首指着高处的蓝衣:“那件,我觉得阿楹穿着好看。” 他们看着真的像认真选衣服。 云念:“……” “师姐重新选个吧,那件款式太老了,不适合师姐。” 清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云念被吓了一跳。 少年弯腰在她耳边低语,热气扫在耳根掀起一阵战栗,莫名让她想起白日的事情,云念那点子尴尬劲又上来了,耳垂在谢卿礼的面前迅速红晕。 她缩了缩脖子拉开距离。 “总归是柴行知付钱,你无论挑哪个这钱都出了。” 云念囫囵应下:“嗯,那我再看看。” 她说着便从他的身边绕开,装模作样地选着挂在上面的衣裙,实际上心思杂乱,那些衣服落在眼里都一个样。 云念正要随便再选个,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那件可否让我师姐试一下。” 他指的是同色的青衫,色彩比云念选的那件要浅淡些,像是林间初生竹笋,腰身收的很好,外衫罩着层薄纱,挂在屋内在烛火的照耀下莹莹生辉。 掌柜连连应声:“公子会选,这衣裙乃是雪丝做的,卖的可贵了,但柴公子的友人我自是不多要钱,我这就拿下来给姑娘试试。” 云念麻木地接过衣裙。 少年推着她的肩膀进去:“去试试,总之是柴行知掏的钱。” 云念站在狭小的隔间里,望着手上的衣裙陷入沉默。 【……你是不是不会穿。】 云念:“……是。” 【……我今天也没看懂他是怎么系的腰带。】 “……巧了我也没看。” 她拿着衣服手足无措,隔间忽然被 敲响。 “念念,我能进来吗?” 是苏楹。 云念眼眸一亮,飞快拉开房门将外头站着的苏楹拽了进来。 狭小的隔间挤着两人着实有些拥挤,她捧着衣衫委委屈屈:我不会系腰带,师姐救命。?[(” 苏楹忍不住笑了,戳了戳云念的额头:“你啊,那今日的腰带谁给你系的?” 云念支支吾吾一个字都憋不出。 苏楹戏谑:“哦,是谢师弟啊。” 云念:“……我俩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嗯,知道啦,你俩现在不是那种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云念的错觉,苏楹好像刻意加重了“现在”两个字。 云念:“真不是。” “嗯,不是。” 苏楹也不反驳,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邃,上前帮云念解着衣服。 她身上清淡的楹花香扑鼻而来,还夹杂了些许药味。 苏楹身子骨一直不好,平日都得吃上许多灵丹。 云念张开双臂任由她帮忙解着衣衫,小声问她:“师姐,你最近的身体还好吗,也怪我们,不该让你跟来这般操劳的。” 苏楹捏了捏她的脸:“师姐能有什么事啊,我身子好得很,就许你们来不许我来啊,我哪有那般金贵。” 云念拉着她的手:“你也别太累着,我们有小师叔给的牵机册,真遇到那群浮煞门的人也有自保之力,届时你可别冲动上去布阵,你要是累着了我师兄非扒了我的皮。” 苏楹推着她转身:“知道啦,你跟阿昭怎么说的话一样?” 身上的衣衫滑落,露出莹白纤细的身躯,苏楹替她套上内衫后将她转了过来。 小衣掩盖不住女子的美好,冷白的肌肤上隐约露出一颗红痣。 苏楹下意识将她的小衣往下扒了扒。 “念念,你心口上怎么长了颗痣?”苏楹拧眉,沉思道:“我们上上个月还一起泡过澡,我不记得你心口上有颗痣啊?” 云念垂首随意看了眼:“我也不知道。” “突然长的吗?” “好像是吧,影响不大,一颗红痣而已。” 云念又笑嘻嘻,“师姐教我系腰带吧。” 总不能每天都让谢卿礼帮她。 苏楹柔声应下;“好好,你看好了,这种腰带虽然系法麻烦,但其实也不难,你看一遍就会了。” 江昭靠在柜台等着两人出来,而那白衣少年安静抱剑立在门边。 江昭问:“掌柜,你们这生意景气吗?” 掌柜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回他:“还算好,柴公子时常来光顾,他对雀姑娘好得很,经常来给她做衣裳。” 江昭点头:“这样啊。” 他又问:“掌柜,你多大了?” 掌柜的唇角一僵,虽然很快便被自己掩盖下去,但江昭还是明显察觉到。 谢卿礼也看了过来。 “我也不是故意冒昧,只是觉得掌柜看着与我父亲差不多大,想问问掌柜的年纪。” 害,也没啥不能问的,我都五十有九了。?” 五十九。 江昭点头:“看着掌柜一点不显老。” 老者或许都喜欢听这些,掌柜也弯起眼,脸上的皱褶不自觉堆着:“公子可真会说话,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他边说边将桌上的衣裳挂在墙面上。 江昭直起身子,喊了句:“我瞧着掌柜这衣裳做的好看,能来给我量一下尺寸,我也想定制件。” “欸,好。” 掌柜拿着竹尺走来。 他靠的很近,江昭个头又高,比身前的掌柜要高上一头多,张开双臂任由掌柜为他量着尺寸。 “公子转过身。” 江昭顺着他的意转身。 掌柜在他身后量着腰身,江昭转身后刚好与站在门边的谢卿礼对上眼。 他依旧是那般不冷不淡的模样,只要不是在云念身边,那点温柔永远不可能出现在脸上。 “尺寸已经替公子量好了,公子可以留下想要的款式,三日后来取便行。” “多谢掌柜了。” 隔间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云念犹犹豫豫跟在苏楹身后。 江昭只看得见苏楹,脸颊微红小声夸她:“好看。” 苏楹上前揽住他的臂弯。 云念的四肢像是刚长出来一般,这衣衫太过修身,本就繁琐的腰带箍的很紧,玲珑纤细的腰线明显,外面套着的那层薄纱为其增添了些朦胧的美感,走动间裙摆荡漾宛如朵朵莲花。 系统夸她:【很好看,挡什么啊。】 云念:“你不懂,真的有些别扭。” 自她出来的那一刻谢卿礼的目光便没有从她身上移走过,少年郎的目光专注又柔软,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眼尾也忍不住弯起。 云念不敢看他,别着头默不作声走到他身前。 “很好看。” 笑意温存,嗓音低而沉,本就好听的音色越发清润。 云念清了清嗓子,飞快瞟了他一眼后又收回眼:“那是,最贵的衣服肯定好看。” 闷笑声响起,他笑着纠正她的话:“是师姐好看。” 因为穿在她身上才好看。 只有穿在她身上才好看。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有种神奇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系统:【哇别说你了我都顶不住。】 云念别开眼没看他,露在外面的耳根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直到走出店铺,云念走的很快,这件衣服穿在身上有些束缚她的脚步,她便提着衣裙走。 谢卿礼不紧不慢跟在身后,江昭和苏楹牵着手走在前面。 一直到回到府邸,进入小院后云念便布下阵法。 江昭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云念几步 来到他对面坐着。 “师兄。”她凑过去,“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江昭白了她一眼:“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苏楹坐在江昭身边,谢卿礼也撩起衣袍来到云念的一旁坐下。 云念道:“那柴行知的衣摆有血啊,他不是去种花吗,哪里来的血呢?” 柴行知一路走在几人之前,虽然天色暗淡,他又穿了一身黑袍,但几人都是修士对鲜血的敏锐度是绝对在线的,在他凑近的时候云念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今芒花香,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血气。 江昭懒洋洋回:“杀人去了呗。” 云念拧眉:“他杀谁?这里可都是南泗城的百姓,我不觉得柴行知会对他们动手。” 柴行知那么喜欢雀翎,眼中的爱意根本藏不住。 雀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南泗城的百姓和柴行知,就算是爱屋及乌柴行知也不可能动南泗城的百姓。 “这里又不是只有南泗城的百姓。” 说话的是谢卿礼。 对上云念诧异的眼,他又补充道:“不还有浮煞门的人吗?” 云念:“……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去杀了浮煞门的人?” “不是,这不应该啊。”云念想不明白,“雀翎应当是听从浮煞门的,那他是雀翎的夫君,为何会去杀浮煞门呢?他这不是在害雀翎和南泗城的百姓吗?” 苏楹摇头:“不,他不会害雀翎和南泗城的百姓,他做这一切……有可能是为了救他们。” 云念还是没听明白:“雀翎是为了南泗城的百姓和柴行知才跟那浮煞门合作的,如今他们应当在暗处盯着我们,说不定还动手了,可柴行知这时候去杀了他们……他要救我们?他如果救了我们,那浮煞门恼羞成怒大肆屠杀的话怎么办?” 她实在是搞不懂这人。 谢卿礼安抚她:“别多想,他若是真的杀了浮煞门的人,于我们也是好事,没必要去纠结他的动机。” “还有一件事。”江昭猛不丁开口。 云念下意识问:“怎么了?” 江昭道:“那裁缝店的掌柜说他五十九岁了,可他靠近我的时候,他身上有灵力波动,虽然很微弱,但应该是个修士,并且年纪应当是伪装出来的,我不认为一个已经五十九岁的人除了脸上以外,那双手几乎没有皱纹。” 他的手很粗糙,虎口有薄茧像是长期执剑留下的,但江昭看的很清楚,粗糙跟苍老是两回事,他的手背上根本没有衰老留下的纹,皮肤依旧紧致。 云念狐疑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真实身份有别的,不是普通百姓?” 江昭颔首认下:“是。” 在南泗城中,一个修士要伪装成平民,那他…… 云念喃喃:“浮煞门的人?” 江昭点头:“嗯。” 系统战战兢兢:【所以那掌柜其实是认出了你们的身份,但却并未动手一直伪装……他是浮煞门的探子,又 或者那裁缝店是一个小暗桩……天啊,你们方才离浮煞门很近啊!】 谢卿礼沉默喝茶?[(,云念和江昭苏楹不约而同看向他。 少年的神色很平静,因为垂着眸子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他察觉到三人的目光,头也不抬道:“我没事,也不会冲动。” 三人:“……那便好,那便好。” 云念也小口小口抿茶。 寂静一时蔓延,四人坐在一起却心思各异。 诡异的芬香又顺着夜风飘来,云念捂了捂鼻子。 “这花真的太香了,南泗城的人也能受得了。” 跟南泗城的布局一样,这座宅邸广阔,一汪人工建造的河道穿过整个宅邸,河中种了密密麻麻的今芒花。 雀翎怎么会喜欢这种花。 云念吸了吸鼻子:“欣赏不来。” 谢卿礼看了眼身旁穿过的水路,一朵今芒花刚好在脚边。 云念捋着思路:“南泗城的百姓短命,老者颇少,这应当不是巧合,是有旁的原因。” 江昭:“嗯。” “柴行知今夜不是单纯去种花,很可能去杀人了,或者跟人发生打斗了,总之他在骗我们。” “对。” “那裁缝店掌柜很可能是浮煞门的暗桩,他们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消息,估计该有行动了。” 苏楹:“念念聪明。” 云念有些头大:“南泗城百姓短命这件事尚未知晓,柴行知是不是真的杀了浮煞门的人还有待考量,至于那裁缝店……师弟,明晚去看看如何?” “或者直接把他抓来严刑拷打……算了估计不行,反而打草惊蛇,还是搜老窝吧,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发现。” 苏楹和江昭已经回了屋,云念迈进房门正要关门,身后的少年突然喊了她一声。 “师姐。” “嗯?” 她回身看他。 谢卿礼递过来个东西,用油纸包裹着。 云念接过后去看,才发现他不知何时买了串糖葫芦。 她瞪大眼问他:“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少年弯唇轻笑:“从裁缝店出来,师姐走得很快没有注意我,我在路边买的。” 他的语气明明很平,传到她耳中却好像有些抱怨,似乎在怨她走的太快都没等他。 云念轻咳几声掩饰尴尬,颇为矜持将糖葫芦递给他:“太晚了我不吃,你吃吧。” 谢卿礼摇头:“给师姐买的,放着明日再吃吧。” 他后退一步道:“师姐,早些睡,做个好梦。” 少年转身进了隔壁的屋子,徒留云念自己一人风中凌乱。 屋外已经没人,她关上了房门。 手中的糖葫芦与在雁平川那次买的差不多,个头都挺大,裹着的细糖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啧啧啧,这表白了后就是不一样,你瞅瞅他那眼神恨不得粘你身 上,哪还有半点遮拦?】 云念根本不想理它,她坐在木椅中看着手上的糖葫芦。 隔壁没有一点动静,云念也不知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对她太好了,记得她所有喜好,对她永远都是一副温温柔柔任她差遣的模样。 她揭开油纸咬下颗糖葫芦,甜味在舌尖绽放,唇齿间都是甜腻的味道。 【男主送的糖葫芦甜吗,乖巧听话任你拿捏没了姐姐就不行的弟弟你值得拥有。】 云念觉得系统很奇怪,说着担心男主黑化让她想清楚要不要接受这段感情,另一边却又贱兮兮怂恿她跟他在一起。 “你真的,你精神分裂吧。” 她反手把它关了进去。 系统:【……】 云念收起糖葫芦,这玩意儿晚上吃多了牙疼。 她望着窗外的圆月,坐在椅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许久后,一声轻叹弥散在屋内。 *** 不知何时下了雨,蒙蒙细雨打湿了院中的翠竹,溅在水道中带起道道涟漪,艳丽的今芒花越发明媚。 拥挤的今芒花被从中拨开,水道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苍白的手扒上河岸,随后黑影们翻身跃起。 雨水越来越大,圆月也消失在夜幕,幽暗昏沉的小院诡异静谧。 只余悉悉窣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弯刀泛着凛冽的银光,悄然逼近其中的三间房屋。 一人回头去看,抬起手与剩下的人对视。 手掌横劈而下。 行动开始。 人影目的明确掠向紧闭的三间屋门,苍白的手刚要触碰上门把。 滔天的威压迫下,刀光一闪而过在院中划出虚影,鲜血迸溅,三只手掌落在地面。 却并未听到一声惨叫,虽然事故发生突然,但被切断手掌的三人迅速后退至院中与同伴并肩而立,数十双黑沉沉的眼望着屋顶上的人。 青年长身玉立,黑衣勾勒出笔挺高大的身形,单手执刀,居高临下睥睨着院中的人。 为首的人皱眉:“柴行知?”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又道:“前半夜派出去的人是你杀的?” 屋顶上的人不动声色数着院中的人,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为首的人倒是笑了:“你连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来杀我们?你要护这几个人?” 柴行知只是问:“你们是什么组织,与阿翎在做些什么?” “你那好夫人在做什么你去问她啊,不过……你如今应该没机会了!” 几人迅速冲上屋顶,彼此都穿着黑衣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看到刀光四起。 柴行知一边打一边后退,试图引导他们离开这里。 “担心我们吵醒这些小子?那你可别担心,我们下了迷迭香,他们今日醒不来,而你今日恐怕也醒不过来了,啧,你死了我 们要拿捏雀翎有些麻烦,但不是还有这些百姓吗?” 柴行知冷着脸:不过几个化神期也想杀我。?[(” “是化神期,可十几个化神期也能困死你,更何况,你不是刚打过一场吗,还有力气?” 长刀在这时朝柴行知的命门涌来,柴行知迅速躲开,可身后却又攻来一柄刀。 身前身后同时攻来长刀,柴行知躲避不及,咬牙正要护住命门抗下其中一柄刀。 长刀即将穿透身躯的刹那,古朴的长剑从窗中破出,令人神魂震荡的威压一股脑破来,数十柄长刀瞬间破碎。 黑影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眼前剑光一闪,鲜血成直线状喷溅出来,脖颈一阵剧痛。 头颅从房顶上滚下。 十几具无头的身躯跌落在屋顶,又因为惯性滚落下来落在地上,闷重的响声唤回了柴行知的意识,血水被雨水冲刷淌了满院。 柴行知浑身湿透,那些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随意擦了把脸后从房顶一跃而下。 少年缓步从屋中走出,白衣依旧整洁穿在身上,马尾高高束起。 他踩入血水中,雨水落下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在外,少年并未被一滴雨水沾湿。 瞧见淋成落汤鸡的柴行知后他微扬眉头:“你好歹是个大乘,避水决都不会下个?” 柴行知紧抿唇瓣看着他:“你为何没昏?” “柴大人多少有些看不起渡劫修士。” 柴行知沉默了一瞬。 两人隔着遍地尸骸对望。 谢卿礼的唇角还挂着懒散的笑,笑意却一点不到眼底。 柴行知又问:“你何时知道有人要来杀你们的?” “刚刚。” 柴行知:“……” 他耐着性子问:“你……你知道我会来阻拦他们?” “嗯,你前半夜不是刚杀过一场吗?怎么了,衣摆的血都不擦干净?” 柴行知看了眼衣摆上的血:“……” 他的脾气颇好,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我杀的是他们?” 谢卿礼觉得他有点傻:“这南泗城里除了这些百姓,不是只剩下这些人了?” 柴行知:“……这些人到底是谁?” “浮煞门。” “……什么东西?” “灭了柴家、裴家和谢家的门派。” “……为何会在南泗城?” 谢卿礼嗤笑:“这你得问你那心上人。” 柴行知抿唇没应声。 谢卿礼忽然笑了:“柴行知,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吗?” 柴行知只看着他不应。 谢卿礼歪了歪头,少年的眉眼格外清俊,笑得颇为无害:“你是柴家的第三任家主,你知晓自己的身份,你不是能猜出来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想做什么?” “我告知你一切事情,帮你让雀翎摆脱浮煞门的控制。” “那你想要什么?” 少年的笑意收敛,周身的霜寒逼迫的人几乎跪下。 柴行知按住身旁忍不住生起战意的长刀。 谢卿礼开了口,声音似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帮我找到裴家、谢家和柴家三家的尸身。” 他一字一句: “总共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一具尸身,翻天覆地,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第 60 章 南泗之境十二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在池水之中溅起朵朵水花,虫鸣和鸟叫都消失在急雨之中,院中的芭蕉疯狂摇曳。 柴行知看不清眼前的人,眼前一片模糊,貌若观音的少年还在一句接着一句说着那些被掩藏的秘密。 眼前的光亮越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少年的脸落在眼中逐渐扭曲。 “柴行知,雀翎不敢告诉你的,我敢,她既然骗我们,我也没必要遵守她那些承诺。” 谢卿礼又道:“你就是柴家第三任家主,当年你于一次历练途中被人蛊惑走火入魔,你父亲去救你却死在你手中,清醒过来后你疯了,神志不清活成了个魔头,是雀翎找浮煞门的家主帮你消除了记忆,打造了假的记忆。” “柴行知,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这么长吧,一个只是大乘的人却活了两千岁,你这般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 柴行知茫然抬眼看他,雨滴砸在脸上,却像是锤在心尖。 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呢? “我……我……我怎么可以……” 他跌跌撞撞后退。 四周的黑暗像是要淹没了他一般,细细小小的刺重重扎入心尖,痛感蔓延顺着经脉涌向全身。 为何他还活着? 他有什么资格活着? 凭什么他清清白白忘却一切活在世间? 手中的刀在颤抖,最终掉落在地,闷重的声响给了他最后一击闷击。 他颓然跪坐在地。 少年垂首睨着他,“柴行知,你就算是想以死谢罪也不是在现在,你可知因为雀翎让那人进了生死境,他在里面活了这般久,出来后成立浮煞门杀了多少人吗?” “三家的灭门有她的一份力,同样,你作为得利者也该与她一同承受这罪孽,若你们找不到裴家、谢家和柴家的尸身,那我便一剑劈了这南泗城,将它翻个底朝天。” 少年的声音实在太过冰冷,与他的外貌实在不符。 柴行知仰首看去。 天色太黑了,没有月亮,那些雨水砸在他身上,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能感知到那道冰冷似毒蛇的目光。 柴行知抖着唇:“你恨我们,是吗?” 少年没应声。 柴行知忽然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大笑的声音盖过了噼啪的雨滴声。 他的双臂撑地,肩膀颤抖,坠落在地的不知是泪珠还是雨滴。 “你恨我们,你怎么可能不恨呢?我也恨自己,我也恨自己……” 谢卿礼一言不发,站在雨中冷睨着疯癫的人,灵力罩替他挡住了砸下的雨滴,少年依旧洁净体面。 直到许久之后,跪在地上的人撑着刀晃晃悠悠站起身。 他的脸色煞白,在漆黑的夜里与厉鬼无甚区别。 “谢卿礼,我跟你合作。” 早已知道他的回答,谢卿礼神色未变。 他淡声 提醒柴行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最好警告雀翎,若敢动我师姐一根汗毛,我必拉着这整个南泗城的百姓给她陪葬。” 柴行知知晓他不是在威胁,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更知道他有这么狠的心。 从见到谢卿礼的第一面,他便看出来这少年郎是个圣人面修罗心,他的道能修至这地步,剑下亡魂恐怕摞成了山。 “谢卿礼,我和阿翎会赎罪的。” 他丢下这句话离开。 院中只剩下谢卿礼一人。 他沉默地陷进无尽的黑暗,任由黑夜吞噬他,看着满地的尸骸血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天边一声惊雷炸起,雷电蜿蜒穿梭在夜幕之中,粗壮的闪电颇像他渡劫那日。 他有些冷了,已经入了深秋,夜间太冷了。 冷的他浑身发寒。 他转身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那人就在屋内沉稳睡着。 想见见她。 他小心推开门,兴许是知道他在隔壁无人敢来动他们,她并未上锁。 谢卿礼跨步进去,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她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这香,与她身上的气息很像。 屋内暖和,桌边的灯还没燃尽,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卧室一角。 谢卿礼来到榻边,少年跪地坐下,安安静静看着床上睡的四仰八叉的人。 她中了迷迭香,以她的修为抵挡不住这种迷香,此刻睡的十分安稳。 薄被只盖住肚子,一角还垂落在地,她只穿着中衣,也不知睡着时候冷不冷。 谢卿礼将掉落在地的薄被拾起,耐心拍干净后为她掖好,将横躺在榻的人严严实实裹住。 他拉过她的手腕为她清理着身体中残留的迷迭香。 屋里很安静,只剩下外头传来的雨滴声,混着隐约的雷声。 他趴在她的榻边看着她,凤扣被搁置在枕边,她的呼吸声规律像是小猫,莹白的脸颊在烛光的映衬下模糊又柔和。 “师姐。” 谢卿礼低声喊了句,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忽略不计。 “嗯……” 睡着的人下意识应了句,也不知是在回应他还是睡憨了。 谢卿礼笑了声,眼眸弯起似是极其愉悦的模样。 他拉过她的手紧握在掌心,下颌抵在手腕上看着她。 “师姐,我很想他们。” 少年的目光虚妄没有焦点:“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害他们为护我惨死,连他们的尸身都护不住,死了也没个收尸的人。” 这次她没有回应,她睡的很沉。 “师姐,我好累啊。”他拉起她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一滴眼泪顺着鼻梁掉落在她的掌心,又沿着玉白的手腕淌下滑入衣袖之中。 “可我没有资格累,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我的舅母死前怀了孩子,可她选择与我舅舅死守谢家战死。我的外祖父外祖 母死在一起,为护我和阿娘离开。两岁前的我其实是在裴家生活的,那时灭门之时我没有记忆,只听说裴家两位当家,我的祖父和祖母派人护送我和阿娘一路逃回谢家,南域谢家一贯隐居,那些人不知道谢家在哪里,我也因此又躲了两年。” “这么多年了,师姐,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他跪坐在地,枕在她的榻边,两人的脑袋挨的很近。 他的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清甜芬芳,带着股无尽的安心和温暖。 “我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你了。”他小声说着:“师姐,只要有你在,我可以有勇气做任何事情,所以你不要离开我。” 一直没人说话,只有浅淡的呼吸。 他闭上眼,枕着她的掌心靠在她的榻边。 眉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碰。 细细摩梭着他的眉峰,又顺着来到眼角,小心又坚定地替他擦去那些眼泪。 他抖着长睫睁开了眼。 她侧躺着,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只是双目依旧倦怠无神,迷迭香的药劲还没散去,她的意识尚未清醒。 或许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为他擦去眼泪。 “师姐……” 她喃喃问:“你怎么哭了?” 云念反应不过来,困倦的不行,眼皮像是在打架一般想要闭眼,但耳边一直有人絮絮叨叨说着话。 她睁开眼便瞧见他在榻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水,她的腕间都是他落下的眼泪。 一只手被他的脸颊靠着,她只能翻过身来用另一只手替他擦去眼泪。 “师弟,谁欺负你了吗?” 为什么要哭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分辨不出这是不是梦境,也不知晓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一边疯狂想睡觉,一边又想为他擦眼泪。 可他的眼泪越擦越多,她从未见过他哭成这般。 一滴一滴,断了线般。 她根本擦不干净他的眼泪。 他就专注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淌满了泪水,随着他无声落泪,她的心也好似被揪紧了一般。 云念急了,慌乱撑起上半身拿衣袖为他擦泪。 “你别哭了,你别哭了,我难受……我也想哭……” 她太过困倦,可他这般哭着她根本没办法去睡觉。 “师弟,你别哭,谁欺负你了?” 可他不应声。 她愈发凑近他,因为侧躺着仰身的动作,本就宽大的中衣领口敞开滑下,露出冷白的肌肤和圆肩,以及隐约的一角小衣。 红痣掩盖不住。 她越急,那颗痣颜色越来越浅。 谢卿礼愣愣望着那颗变色的痣。 它变浅了。 他以为这辈子永远看不到它变化。 “师姐……” “呜呜你别哭了,你哭的我心疼……我也想哭……” 大颗的眼泪又从她的眼眶落下,他下意识去接她的眼泪,滚烫的泪水唤回了他的意识。 心尖蔓延上一股难言的滋味,汹涌澎湃淹没了他。 眼泪是温热的,他的心是狂跳的。 狂喜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欺身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师姐,你喜欢我是不是,你如我一般。” “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师姐?” 她有些懵,还在哭兮兮为他擦眼泪:“呜呜你别哭啊,我好困,你哭的话我睡不着……” 他单膝跪上榻,高大的身躯将她牢牢箍在怀中,遮蔽了唯一的烛光,云念本就模糊的视线越发不清晰。 他吻去她的泪水,一贯冷静的人在这一刻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语调急切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师姐,师姐你喜欢我。” 不喜欢他的话同心痣根本不可能变色。 可她反应不过来,满脑子都是他方才哭的模样。 他在这时候压上来,一手垫在她的脑下,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少年的唇冰凉压上,一股脑冲破关卡触碰到香.津。 清淡的竹香混合在唇.齿间、鼻息间,丝丝缕缕无法逃离。 云念很困,完全抵抗不住那点药劲。 但唇瓣被勾.住,想要躲避的柔软也被他缠紧,急切的吞.咽和低沉的喘.息在耳边回绕,动听到她一朝抛弃了所有的理智,心甘情愿化身纣王。 少年的衣领被人揪住,又无助松开下滑环住了他的腰身。 他的身上好香,是她很喜欢很喜欢的气息,太过干净纯粹,成了谢卿礼的形容词。 好像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体香。 阵地不知何时转移到了颈间,又滑向圆肩最终落在那颗痣上,并未再往下走,也并未再有别的动作。 同心痣被他细细吻着,云念越发困了,与他十指相扣。 她侧首看去,他的手背青筋突.起,手腕间红绳规规矩矩戴着,灵火珠里的火焰还在跳跃,一跳一跳的让她越发懵。 他从始至终没有去解她的中衣,只沿着散开的衣领细细密密流连忘返。 少年离开又覆上了她的唇。 云念很困,困得不行。 像是八辈子没睡过觉一样,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困。 但他在亲她。 在睡觉和与他亲亲之中,困鬼想也不想选了后者。 她喜欢和他亲亲。 他好香,哪里都香。 银线顺着下颌淌下,又被他擦去,转而又扣向脑后压迫困鬼仰头,直到她的唇瓣没了知觉,她忍不住推了推他。 他顺从起身,也知晓自己今晚过分了。 少年居高临下望着怀中的人,她未施粉黛乌发披散,冷白的脸通红,乌黑的眼眸水亮,连带着下颌都印上了些痕迹,细细密密延伸向下。 是他留下的。 “谢卿礼,我要睡— —唔!” 他又覆了上来。 来回几次后她彻底没了力气,任由他亲了大半晌。 直到最后困鬼一脸麻木,少年靥足放过她。 云念捂着嘴哭:你是朕的妲己吗,要来勾引朕,想要朕亡国???[” 少年闷笑几声,翻身脱鞋躺在她身侧,将她搂进怀里。 “嗯,只勾引师姐。” 云念侧过身缩在他怀中,颇为自觉地抱住他的腰身:“我要睡觉了……我好困,我怎么这么困啊……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谢卿礼没应声,掌心贴在她身后为她输送灵力。 迷迭香的药力不好解,她恐怕要睡上许久。 她缩在他的怀中,谢卿礼脱去外衫只着中衣,并未盖被子,隔着被子将她搂进怀中。 其实很冷,这个天气不盖被子又加之他的体温低,但他怕冻到她。 他身上太冷了。 “师姐。” 她很困,几乎要坠入梦乡,却还是下意识回答:“……嗯?” “你喜欢我,你自己知道吗?” 困鬼反驳:“……我没说喜欢你。” “嗯,嘴没说。”少年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眼眸弯成月牙,“心说了。” 她的心说了喜欢他。 同心痣替她转达了。 有同心痣,她永远走不了。 只要同心痣变了色,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师姐。” “……你好烦。” “师姐明天醒来会生气吗?” “……会,因为你吵我睡觉了。” “嗯,我的错,那师姐明天打我。” “……好,打死你。” 她睡熟了。 谢卿礼将她抱着他腰身的手塞进薄被,连人带被箍在怀中。 “师姐,我会对你负责的,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人过。” 他知道自己今晚冲动了,本来满心的绝望与悲痛,可看到同心痣变色的那一刻,巨大的欢喜将所有理智击垮。 或许她的喜欢还没到爱那一步,也远不及他的心意,但即使只是一点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他不是在乎世俗的人,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杀戮道蚕食他的人性,若不是道心还未破碎,他早已入了魔。 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想留下的人也会想尽办法紧紧攥在掌心。 同心痣也好,之前的次次引诱与今晚的强势也罢。 他都不会后悔。 “师姐,睡吧。” 少年垂首,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 她睡的无知无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柴行知淋着雨回到了小院。 雀翎早已睡熟,她对他毫无防备,他出来之前便点了她的穴位。 他看着自己满身的雨水,沉默着去了隔间清洗。 青年乌发半湿,墨色中衣衬得脸色惨白,暖热身体后才敢上榻搂住她。 她背对着他,柴行知将她的穴位点开。 他抱着她想了许久,这张脸在心里放了几百年,他对她太过喜欢,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去死,愿意为了她永远留在这座城。 雀翎在他的心里是美艳的,外表看着冷酷,实际心肠软的不行,在南泗城这一千多年来是她在守护这座城。 他与她成婚那日,她哭的梨花带雨,他连洞房都没入小心抱着她哄了一晚,也不知她为何会哭。 原来是这样吗? 他们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甚至可能相爱。 而他疯了,忘记了她,忘记了所有人。 她不知花费了多少功夫才想办法救回来他。 他对她而言是不是拖累呢? 一个千年大妖,世上仅剩的一只玄龟,寿命无限长的妖却爱上了他一个大乘期修士。 她被浮煞门拿捏,是不是也有他的原因? “阿翎。” 他低声唤了句。 本是低声呢喃,本不打算有所回应。 可怀里的人却动了动,迷茫睁开眼。 瞧见撑起胳膊看着她的人,她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快速反应过来。 雀翎翻身与他面对面:“行知,怎么还没睡?” 柴行知握紧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暖着。 “没事,梦见了些往事忽然醒了。” 雀翎有些想笑,问他:“梦见了什么?” 柴行知看了她许久,忽然将她拥进怀中:“梦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种花,搞得浑身都是泥土,我说你不会种便上前帮你。” 怀中的人身子一僵。 柴行知接着道:“你说最喜欢今芒花,可是不知道怎么养活它们,刚好我也会种今芒,我便自告奋勇时常帮你,于是我们便顺理成章相爱,成婚,相伴终生。” “……怎么突然梦到这些?” 柴行知问:“阿翎,你想不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雀翎惊慌抬头:“你想离开吗?” 她很慌乱,美目中是掩盖不住的急切。 她害怕他离开。 柴行知温柔轻笑,替她捋起鬓边散落的乌发,掌心描摹着她的侧脸:“我不会离开你,你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雀翎松了口气,抱紧了他的腰身:“行知,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吧,南泗城很好的。” 柴行知应:“好,生活一辈子。” 他笑着,可眸中却有浅浅荧光闪烁。 雀翎一颗心不知为何在狂跳,下意识揪紧他的中衣:“行知……我们说过会永远在一起的……等那几个少年从生死境中出来,我便将山重新托上去,我们就安静生活在这里好吗?” 柴行知看着怀中的人,目光一如既往温和:“阿翎,生死境中究竟有什么呢?” 雀翎笑着回:“ 我说过许多次,我不知晓啊,我也没进去过。” “那几个孩子若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吗?” “……我不知道。” 柴行知抚着她的脸,“阿翎啊,你心性纯善,我知晓你爱南泗城,你愿意为了我们去死,可是阿翎,我们不愿意拖累你。” “人不是只有自己的小家,我们是这世间的一份子,是要与它共同存亡的,若那几个孩子真是来救世的,阿翎,你该帮他们,我也该帮他们。” 雀翎艰难吞咽:“行知……你怎么了?是他们与你说了些什么?” 她的眼中满是试探与惊慌。 柴行知看的一清二楚。 一颗心沉在谷底。 “行知?” “没有。”他否认,“他们没有说什么,只说外头有浩劫,希望进入生死境寻到解决办法,因此来找你帮忙。” 雀翎松口气,扑进他的怀中。 他的气息依旧还是那般温暖,是一股青草的清新。 她深深嗅了下,心下的慌乱终于平稳。 “阿翎,我希望你帮他们。” 他说。 雀翎没应声。 柴行知又说了句:“不要将自己困在南泗城了,若这世间真有场浩劫,南泗城和我,你都留不住的。” 雀翎忽然握紧了手,指甲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的大脑空前清醒。 “阿翎,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翻身压上来,吻上她的唇,雀翎下意识回应。 男子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所以阿翎,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顾及任何后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生当相随,死亦不悔。” *** 在云念醒来之前,谢卿礼起身穿好衣裳,将她蹬开的被子拉了拉。 少年来到小院,雨早已停歇,只剩下遍地尸骸和血水。 他漠然看了眼,渡劫的威压逼下,那些尸骸化为澧粉,连血水都没剩下,血雾散在空中又被一阵风吹走。 他使了个清洁术,尚未干涸的血水消失不见,小院又是以往那般干净整洁的模样。 他踩着步子来到院中的石椅旁坐下,安静地等着屋内的人转醒。 一直到正午过去。 最先醒来的是江昭,他拉开房门微微转头,嘟嘟囔囔道:“昨夜睡的好沉啊,竟然一觉睡到大中午。” 刚说完便看见了院中坐着的少年。 江昭挑眉:“你醒来了为什么不叫我们啊?” 谢卿礼头也不抬自顾自喝着煮好的茶:“瞧着师兄睡得熟便没喊。” 江昭戏谑道:“呦呵,怎么变贴心了。” 他来到谢卿礼身前坐下,熟络地倒了杯茶水,漫不经心问:“她们还没醒?” “嗯。” “啧,云念睡到这时候就算了,阿楹不应该啊。” “兴许是这几日太累了,师兄等着吧。” 江昭便坐着与谢卿礼一起等,这期间他时不时与谢卿礼说着话,他说十句谢卿礼回一句。 说到最后江昭口干舌燥,一脸复杂的看着谢卿礼。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他提醒:谢卿礼,云念是个话痨。??[” 谢卿礼回应:“嗯,我知道。” “你话这么少,没想过接不上她的话,她会觉得你无聊吗?” 少年抿茶的手一顿。 他放下了茶。 他看了过来。 江昭笑嘻嘻:“怎么样,要不要师兄给你出谋划策一下?” 少年的黑眸沉沉看着他。 江昭锲而不舍:“云师妹这人爱吃爱玩,不过你有钱可以养得起她;她喜欢上山摘果下河摸鱼,那你就陪着她,切莫跟我师父一样管着她;她话很多很密,你千万不能烦躁,必须要句句有回应。” “嗯,还有呢?” “她喜欢睡懒觉,在她睡醒前你不要去烦她;她有时候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我们都没听过,那你就得记住,在她下次说之时接上话;她这人心肠软,喜欢打抱不平,她要打谁你就去锤爆他。” “嗯,我记下了。” “还有还有……” 谢卿礼听的颇为认真。 江昭滔滔不绝的模样宛如军师。 直到最后,江昭放下茶杯,一语总结。 “简而言之就是,顺着她,宠着她,她指哪儿你去哪儿,她要打谁你就按谁,她要干啥你就陪着,别顶嘴别阻止别拒绝。” “好,师弟谨记。” 两人都没注意房门何时打开。 直到一声诧异的低语打破了这副诡异却又和谐的画面。 “阿昭,谢师弟,你们……” 江昭和谢卿礼不约而同看去。 苏楹打开了门。 她愣愣看着对面的某处。 江昭和谢卿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云念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望着两人。 谢卿礼端茶的手一紧,险些把茶杯捏碎。 江昭瞬间站了起来。 云念:“你这么会出谋划策,当时表白时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抓着踏雪峰几个师兄师姐问了个遍,吓得三天没睡,还没有等苏师姐同意就把玉戒套在她手上了?” 江昭:“……” “师姐。” 少年也起身朝她走来。 云念下意识后退。 他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喉结微微滚动。 云念喉口一紧,昨晚的事情像是梦又不是梦,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困成那样,连眼皮都睁不开,可却还是想要为他擦眼泪。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江昭和苏楹也意识到了不对。 还没问出口,便见少年大步进了房门,步伐决然毫不犹豫。 他拉着云念的手推着她进屋,甩手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很重。 啪嗒—— 是门锁扣上的声音。! 第 61 章 南泗之境十三 他攥的很紧,云念的手腕顿时便红了一大片。 在被他推进屋内之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跌跌撞撞随着他进屋,亲眼瞧见他甩上了房门扣上了门锁。 外头的人似乎也与她一样愣神,随后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人大力拍着房门。 “谢卿礼,你干什么!不许对我师妹动手!” 苏楹死死拽着他:“你叫什么,谢师弟怎么会对云师妹动手!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江昭被拖走,屋内只剩下云念和谢卿礼。 他垂着眼看她,应当是在外面坐了很久,身上还带着秋风的寒意。 云念被他拉在身前,他们的距离太近。 她敏锐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他似乎有些生气,他从未这般对过她。 系统在脑海里尖叫,昨晚它处于休眠状态也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云念知道,那场持续了许久的亲吻,彼此的唇.齿相交,她没有抵抗,甚至意乱情迷,小心回应着他。 乱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师姐,你又忘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沉。 云念根本不敢看他,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你先放手……” “那看来是没忘。” 声线带了笑意,方才的那些阴沉气息荡然无存。 不知何时已经被他逼到了桌边,后腰抵上木桌,身前是少年宽广的身躯。 云念的双臂抵在他身前:“谢卿礼,你干什么!” 腰肢被人掐起,他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提起。 云念:“!” 失重感来的突然,她慌忙攥紧他的衣袖。 他将她托在了桌上。 这桌子不算矮,比云念的腰身要高些,此时她正好坐在桌上,双腿悬空触摸不到地面,离他的距离又近了些,但还是需要仰头看他。 少年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劲瘦的腰身挤进她的腿.间,将她以一种绝对独占的姿势困在方寸之地。 系统:【!!!】 它的警报声一声大过一声,云念被它吵的头疼,下意识切断了与它的联络通道。 再一次回到小黑屋的系统:【……你最好别有需要求我的一天!】 “谢卿礼,你要造反了?” 云念推着身前的人,以往她这般模样他定是会弯下姿态来哄她,乖巧听话任她吩咐。 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少年弯身压下来,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这个高度刚好可以对视,彼此的瞳仁倒映着对方的脸,只有对方。 她还没说话,他俯身亲了上来。 云念:“!” 一触即离,她回过神之时他已经退开。 “师姐没忘,我也没忘,昨晚我们就是这么亲的。” 少年勾了勾唇,目光从她惊愣到瞪圆的眼眸下移到红唇。 昨晚亲了太久,她的唇依旧有些微肿,下颌上的指.印还未消退,她今日将乌发半盘,留下一半散在脖颈间。 修长温凉的手撩起墨发,露出发下遮掩的旖.旎。 “谢卿礼,你真的是造反了!” 她慌忙便要抬手阻止他。 少年握住了她挥起的手腕,薄唇印上她的玉颈轻啄一口。 云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被他的唇触碰的地方好像掀起一股电流,沿着一路涌窜到四肢。 嗯,想造反了,不想等师姐了。▓[(” 他知晓了她的心意。 他们是两情相悦的,那为何还要等呢? 人生在世应当抓紧一切时间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如此你拉我扯实在浪费时间。 某人一点不觉得自己有错,沿着那些细细密密的印痕轻啄,原先浅淡的痕迹被加深。 云念缩了缩脖子,像个鹌鹑一样推着他:“你再这样我要打死你了!我要动手了!” 谢卿礼笑着问:“师姐要杀我?” 云念坚决点头:“杀了你个狗东西。” 少年一点不生气,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胸膛也跟着起伏震动,莫名有些痞气。 “师姐要怎么杀?” “捅你一剑?” “有些疼,换个杀法吧。” 少年脸皮颇厚将脖颈凑上前,“师姐也可以还回来,我喜欢这种杀法。” 云念:“……” “谢卿礼!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她想要跳下来,可他结结实实挡在身前压迫着她,身前身后都无处可退。 少年凑得很近,与她的视线对上,在这个静谧的对视当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在缠绕,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云念抵在桌上的手微蜷。 “师姐,你喜欢我。” 是肯定句。 “你喜欢我,所以我不想再等了。” 云念:“我……我什么时候说了喜欢你!” “我看出来了,所以我不等了。” “……不行,你必须等,我还没想明白呢!” “不等了,师姐是我的了,你喜欢我。” “……我不是!” “是,你收了我的凤扣。”他抬起腰间的龙扣,将其对上云念腰间的凤扣,两个玉扣并成一对,龙凤相互盘绕飞舞。 “我阿娘给我的,让我送给喜欢的女子当聘礼。”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当然,师姐的聘礼不止这些,裴家和谢家都是我的聘礼,你若还想要别的,我都会为你取来。” 云念的心跳很快,几乎要从胸腔跳到嗓子眼,浑身在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 她自己也分不出来。 “你,谢卿礼你不要不讲理!” 他明着耍赖皮:“嗯,我不讲理。” “那我还给你!” 她说着便要将凤扣还 给他,却被少年按住手。 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背,少年郎低垂着眼:“送给师姐就是师姐的,还给我的话那我就扔了,除了师姐没有女子配得上这凤扣。” 云念想不明白,她那么听话乖巧的小师弟呢,为什么突然这般强势! 他又凑了上来,嗓音格外沙哑:“师姐,你不是很喜欢我这张脸吗?” 清俊的五官在眼前放大,云念的喉口干涩,撑着双臂后退。 “与我缔结婚契,师姐可以与我睡在一处,每日清晨起来便能见到我,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亲吻拥抱,耳鬓厮磨,共赴极乐。” 也不知是不是特意,他拖长了尾音。 云念的脸爆红:“你,你,你——” 谢卿礼还在引诱:“我是渡劫修为,师姐与我双修五年内必入大乘,百年内我保师姐可以成为渡劫。” “我有很多地宅和灵石,师姐想买什么都可以,我的钱都给师姐花。” “师姐?”少年尾音上扬,清冽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与我结婚契吗?” 他单手反转,一张金光闪闪的灵契悬浮在虚空。 “你愿意吗?” 他凑到眼前,呼出的气息全部扫在云念的脸上。 少年的眼帘微垂,细密的睫毛覆盖其上,眼眸安静看着她,带着股极端的吸引力,叫嚣着要将她也拽入深渊。 她没想明白怎么就到了结婚契这一步。 他确实好看,这张脸完全长在她的审美。 跟他结婚契她不亏。 但她尚有理智。 她不是那种看脸的人啊! “谢卿礼,我……” “师姐,愿意吗?” 他又问了一遍。 云念别过头:“我不要。”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嘟嘟囔囔有些委屈。 这回答在谢卿礼的意料之中。 他并不觉得难过,只觉得有些遗憾,没能诱惑她先有了名分。 一颗泪珠自少女眼眶中坠落,落在桌面上溅开,他的心也好像随着那颗眼泪被揪紧。 少年连忙收起婚契,清楚自己逼她太紧了。 谢卿礼在木椅中坐下,撑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抱在膝上,毫不嫌弃用衣袖替她擦去眼泪:“师姐别哭了,你哭的我心疼,真生气打我一顿出出气好吗?” 云念不理他,推着他就想离开。 他又按着她,力气不大却不容拒绝。 少年轻柔为她揩去眼泪,不过一晚之间态度转变的吓人,虽然对她依旧温和顺从,但其下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强硬。 “别哭了师姐,我没逼迫你现在与我结婚契,我们将南泗城的事情处理完再结婚契。” 云念惊恐看向他:“你……我没答应嫁给你!” “没答应嫁给我,那我嫁给师姐好吗,我入赘。” 她斜坐在他的膝上,少年的动作很轻柔, 又带着极尽的珍重,小心哄着抱着温柔又缱绻。 云念觉得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癫了。 未来大杀四方称霸修真界的男主说要入赘? 她吓得磕磕绊绊:“谢卿礼,你……你真的喜欢我啊……” 少年替她擦泪的手一顿,掀起眼帘看她:嗯,不只是喜欢,是爱。?” “我爱师姐。” 他坐直身体,微凉的指尖替她别去鬓发,在脸颊仔仔细细摩梭。 “师姐,我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只剩下你了,你对我很重要,比我的命要重要,我离不开你,也必须在你身边。” 头一次认认真真被人表白,即使是在做任务,即使表白的人是她的任务对象,云念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意。 “你也喜欢我的,你的心告诉我了。” 他看向她的心口。 那里是他昨晚极尽珍视吻过的地方,那颗同心痣在她的肌肤上,却被他的唇.齿覆盖。 他的脸在眼前放大,越来越近,清冷的眸底是柔意的光,直勾勾望着她,只有她。 唇角被吻上,谢卿礼轻啄一口。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们是彼此的,我们应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薄唇在辗转,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想与她接吻。 在他攻城掠池的前一刻,云念空白的大脑忽然醒悟,猛地别过了头,他的唇落了个空,亲上了她的侧脸。 少年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反应过来,拉开与她的距离。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扑闪的长睫。 她在他的膝上坐着,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他甚至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心跳。 她还是想不明白,又或者在下意识逃避,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不过一晚他的态度转变太大,她也有些慌乱。 谢卿礼知晓不能逼她,没有人教过他怎么追自己喜欢的女子,他只能小心又谨慎地凭着自己的心意来。 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脸颊,那点子强势一溜烟便消失不见,漆黑的眼眸雾蒙蒙又乖巧十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师姐,你心疼心疼我吧,我只有师姐了。” 他在与她撒娇,颇像一个泛着肚皮要摸摸的小狗。 云念根本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心尖迅速塌陷,周身的紧张与戒备渐渐被自己收回。 笑意在少年的眼底迅速划过。 他的姿态越发软:“师姐,对不起,我不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好吗?” 少年倾身上前,双臂环住她的腰身,下颌抵在她的肩颈。 “师姐,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所以你认认真真想清楚,我等你,但别让我等太久了。” 也不要给他不想听的回答。 他只要那一个答案。 少年不动声色敛去眸底的晦暗,轻轻亲了亲她的鬓发,环着她腰身的手越发收紧,似要 将她揉进骨血。 屋内的两人没有一点动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江昭越发心急。 苏楹给他倒了杯茶:“你真是想多了,谢师弟怎么可能对云师妹做什么?” 江昭不可置信:“怎么不可能啊,阿楹你不了解男子,男子对心爱之人有着与生俱来的欲.望,他看我师妹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 像是想到了什么,江昭的脸色涨红,忽然拍桌站起。 “草,谢卿礼!你敢动我师妹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苏楹都没来得及拉他,便见江昭撑着手跳过了石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抬脚便要踹门。 房门在这时被打开,少年撑着房门,闻声淡淡看了眼江昭抬起的脚。 江昭:“……” 他默默把脚放了下去。 “谢卿礼我师妹呢!” 他推开谢卿礼,藏在少年身后的少女显露。 她的眼眶有些微红,乌发披散下来遮住脖颈,双手无意识揪紧似乎有些心虚的模样。 江昭大步上前就要去看她的脸,手刚要碰上她,一柄长剑横在眼前。 剑鞘闪着银光,剑意丝毫没有遮掩。 少年看过来,目光清寂毫无波澜:“我跟师姐聊会儿天,师兄未免有些太过紧张。” “聊天?”江昭的怒火被点燃:“你家聊天聊一个时辰啊,你们是不是做什么事情了!” 谢卿礼收回剑,漫不经心擦拭着剑鞘,懒懒散散回他:“我要真做些什么,师兄怕是几天都见不到我和师姐。” 江昭:“……” 云念:“……” 谢卿礼拉起云念的手带着她越过江昭,苏楹还在院中坐着,瞧着江昭站着不动有些疑惑。 “怎么了?阿昭怎么站着不动?” 这句话尚未得到回应,苏楹又瞧见了云念红如晚霞的脸。 “这……念念,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上前从触碰云念的脸颊,烫的她忍不住缩手:“发热了吗,脸好烫啊。” “没事没事!”云念挣开谢卿礼的手,几步后退离苏楹和谢卿礼远了些。 “我没事。”她飞快瞟了一眼谢卿礼,正好与他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刚压下去的心跳又乱了起来,“我真没事,你们别担心。” 江昭走过来,唇线紧抿瞧不出来情绪。 苏楹:“阿昭,你怎么了,刚才跟谢师弟和云师妹说了什么?” 江昭看着那一脸平淡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的人就来气。 但那些话也不能真的告诉苏楹。 “没什么。”他握紧苏楹的手,“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不想管了。” 苏楹也不知他这气是怎么来的。 云念也不说话,谢卿礼也沉默,独留苏楹一人头大。 “云师妹,你到底跟谢师弟刚才在做什么啊?” 在做什么? 云念笑得很勉强。 方才少年半强硬半诱哄地抱着她足足一个时辰,他絮絮叨叨说话,云念很少回,但他一直说,他们认识这么久,云念从未见过他说这么多话。 其实大多都是他这些年的经历,他在谢家时的童年,逃出来后去到妖域又是怎么生活的,离开妖域回到修真界怎么摸爬滚打的,又是怎么寻当年的真相。 很多很多。 他过的很苦,每一天都在躲避追杀,数次生死濒危。 云念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些。 但她一直很安静地在听,听他讲着自己的经历,将那些残酷又绝望的过往以最平淡的语气告知她。 足足一个时辰,少年将自己的所有都告诉了她。 最后他抬起一直靠在她肩上的头,弯起眼眸笑着跟她说:“师姐,这就是我的前半生,不过没关系,我原谅这个世界了,因为你来了。” 她来了。 她来到了他身边。 所以他原谅了这糟糕又疼痛的前半生。 谢卿礼一直在看她,云念只要抬头就能与他对视。 她隔着江昭和苏楹看向谢卿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还是在笑。 云念垂下的手揪的越发紧。 直到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开口道:“去吃饭吧,师姐,晚上你们三人去裁缝店,我去寻另一处地方。” 云念愣了愣,诧异问:“你要去哪里?” 谢卿礼道:“不舟渡。” 不舟渡。 金尾鹤最初生活在不舟渡,五百年前仅剩的三只被抓走。 不舟渡就在南泗城。 云念倒是忘了这一茬。 江昭也反应过来:“不行,不舟渡在城郊,那里很适合埋伏,如果被埋伏恐怕难应付,我和你一起去。” 云念急匆匆附和:“对,你一人不行。” 她脸上的焦急清晰可见,谢卿礼的心尖一软,没去回复江昭的话,而是先回了云念。 “我没事,不会有人打得过我,师姐别忧心,万一裁缝店也有埋伏呢?苏师姐修为不高身子骨弱,你们两人要多关照些。” 云念还是急:“可是裁缝店在闹市,他们就算埋伏也不会太过声张,不舟渡不一样啊。” “我可以的,师姐,你相信我。” 他果断回绝了云念的提议。 态度坚决,云念也找不到话去反驳。 她和江昭苏楹对视,几人在谢卿礼的坚定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他们只能选择信任他。 *** 夜色已深,云念看着谢卿礼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江昭在身后阴阳怪气:“这么舍不得啊,我还没问你们今天到底是干了什么,他为什么把你惹哭了?” 白日那点子旖旎又浮现在脑海,少年低哑的轻哄,不容拒绝的轻吻,真真切切的表白。 云念回头白了江昭一眼。 江昭:“?” 云念:“没事,聊点闲话。” 江昭:“聊闲话需要关门吗?有什么闲话是我不能听的?” 云念:“你怎么那么八卦呢,练你的剑去不行吗?” 两人又开始拌嘴,苏楹无可奈何上前分开他们:“停停停,都快到裁缝店了,别吵架。” 如今已经快后半夜,南泗城没有宵禁,但毕竟夜已经深了,街上几乎没有人,三人一路上来除了一个打更的便没见过旁人。 云念收回眼不再看江昭,江昭也不理她,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苏楹扶额。 裁缝店大门紧闭,屋内并未燃火,瞧着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江昭拔剑,凛寻剑被扶潭真人重新锻造过,虽然威力不如以前,但依旧是把名剑。 “退后,我先进去探探。” 江昭性格谨慎,以往他们外出历练都是他先探路,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会让师弟师妹们跟上。 苏楹和云念退后。 江昭上前轻碰房门。 咔—— 是房门推开的声音。 他的脸色立刻便沉了下去,回头去看云念和苏楹两人。 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意思。 一个裁缝店开门做生意的,大晚上闭店后也不锁门。 说明他知道他们会来寻他。 里面有埋伏。 江昭直接拔剑劈开了房门,刹那之间,烟尘与木屑四起,交杂的剑光逼来。 数十道黑影从中逼出,在瞬间将几人包围在内。 皆都一身黑衣,面具遮挡了长相,腰间坠着雕刻着鸟头的令牌。 三人背靠着背,江昭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的人。 “总共十五人,十人是元婴后期,有五人修为看不出,应当是化神,这里布了隔断阵法,这条街上的百姓看不到我们。” 便是最冷静的苏楹也忍不住慌了神:“我们应付不来的,你和云师妹都刚迈入化神,我只是个元婴期,对上这些人我们没有胜算。” 唯一有胜算的人如今还不在这里。 云念握紧了听霜剑,大脑飞速运转企图找到一丝突围的机会。 但…… 这些人训练有素,瞧着像是随意的站姿,实际上将他们围的密不透风,是明显的围杀阵。 她默默回复苏楹和江昭:“我有小师叔给的牵机册,我们可以用阵法。” “不行,对付这么多元婴和化神得用起码七阶的杀阵,这里还有很多百姓,他们肉体凡胎抵御不住,会死的。” 他们是修士,修士无论在何种境地也不可能残害百姓。 难道只能硬抗? “上,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时为首的黑影冷声开口。 云念手执长剑冲进包围圈,几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围上前来便要将她斩 首示众,刀刀不留情分俨然一副要杀她的模样。 她应付的困难,苏楹那边也被缠住,江昭还要分心去护她。 这场战几乎是必败。 云念咬牙硬抗,见江昭的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汩汩淌落在地。 一柄长刀朝江昭的背心而去,而他无知无觉一心护着苏楹,云念的余光瞥见后心神都在震荡,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足尖轻点便要去救他。 “师兄!” 长刀逼进江昭后心的刹那—— 刀光自上劈斩而下,来者黑衣翩飞,杀意肃然。 本要偷袭江昭的人转眼间被断了头,鲜血迸溅刚好落在转身的江昭脸上,他茫然看着眼前的人。 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他的身影太快,黑影快出残影,对付几个化神和元婴颇为轻松。 不过一炷香时间,十五个埋伏的人已经齐刷刷倒地,血水淌了满地。 江昭盯着他戒备问:“你是?” 来人收刀转身,并未看江昭,而是看向云念。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云念原先还算镇定的神色蓦地垮掉,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脑海中宕机的系统也惊了。 “顾前辈?” 【顾凛?】 江昭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人拽着云念的手迅速远离。 只在刹那之间,两人消失不见。 回过神的江昭眨了眨眼,长睫上的血珠滴落,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握剑的手都在抖。 “阿昭,师妹她被带走了……” 江昭唇瓣翕动了好几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云念!” *** 山体投下浓重的阴影,护城河中流水潺潺,今芒花此起彼伏互相挨着,野兽的嘶吼声自远处传来。 突然,虫鸣消失,四周寂静无声。 月光穿过斑驳的树叶倾洒下来,一人自林外走来,高大挺拔的身影拉长,他穿着一身显眼的白,负手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谢卿礼来到一棵树下,古树参天,枝干繁茂,最适合隐匿。 他忽然笑了,清俊的轮廓线条隐匿在黑夜之中,神色平淡分辨不出情绪。 “还不出来吗,要我把你们一个一个揪出来?” 话音刚落,幽深难以视物的林中掠出数百道黑影,浓重的杀气将整间林中栖息的生灵吓走。 煞气弥散,白衣少年的周围密不透风尽是黑影。 “你们家主倒是有心了,派出来这么多人来抓我?” 他太过淡定,反而让来人提起戒备。 没人应他的话,谢卿礼皱了皱眉:“嗯,三四百人,我只需要留一个人就行,好办。” 离他最近的黑影来不及反应,白衣如鬼魅一般飘向眼前,他对上一双隐隐暗红的眼,正要横剑去挡。 剧痛袭来,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四肢和血肉横飞。 同伴惨死在眼前,被少年的威压炸成一滩血肉,这场景太过惊骇。 但容不得他们反应,谢卿礼已然起了杀心,碎荆剑跟着他游走,所过之处倒下大批尸骸。 树木倒塌,烟尘与血肉横飞,满地残肢和血水。 少年杀红了眼,白衣往下滴着血珠,一剑贯穿了一人的腹腔将他踩在脚下。 月影下,他像是厉鬼一般,明明是一张温柔清俊的脸,此刻满脸血水,笑得愉悦又无害,偏生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只能叫人瞧出来无尽的杀意。 碎荆剑身布满冰霜,瞬间便将剑下的人冻成冰雕。 少年歪首道:“选中你了,幸运儿。” 幸运儿。 黑影人惊恐瞪大眼,左臂一阵剧痛,他痛苦嘶吼,绝望又骇人的叫声在幽静的密林阵阵回绕。 他艰难看去,自己的左臂已经只剩下白骨,血肉一片片落在四周。 这人生生剔了他的血肉。 少年柔声问:“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黑影人疼的牙关打颤,却还是紧闭着唇死也不说。 少年“啧”了一声,“你实在不太识相,你知道我剃掉你浑身的血肉需要多久吗?可你还有骨头呢,我还可以一块块碎掉你的骨头,但你放心,在你身上的血流尽、你的血肉被剔完、你的骨头被碾碎完全前,我会想办法留住你的命。” 这既是他说的幸运儿。 杀掉所有人,只留下一人问话。 黑影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慌乱仰头看他,少年冷睨着他。 下一刻,他的左腿掀起一股剧烈的疼痛。 “你还不说吗?你们的家主是谁,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惨叫声此起彼伏,黑夜中只能看到剑光时不时炸起。 直到地上只剩下一具骨骼,血水黏在白花花的骨上,月光一照更加惨白。 少年皱眉,似乎有些纠结:“还不说的话,那我便要开始碎你的骨了哦。” 尾音拉长,像是邻家的少年在撒娇。 可传到黑影人的耳中,跟催命符没什么区别。 他不怕死,但这少年连死的资格都不给他。 他看到那少年又抬起了剑,剑身上一滴滴都是他和同伴的血。 恐惧淹没了理智,他大吼:“他是柴厌——呃!” 浓黑的鲜血喷溅在谢卿礼的脸上。 他无措眨了眨眼,看着脚下已经化为一滩血水的“人。” 少年呢喃:“化尸咒?” 中咒的人一旦说出某个违禁字,便会触发咒语化为一滩血水。 是用来控制死士忠诚保守秘密的咒术。 谢卿礼擦去脸上的血,望着满地的尸骸。 “柴厌。” 那人叫柴厌。 *** 云念完全惊了,她被夹在胳膊肘下,系统在脑海疯狂尖叫。 他带着她飞快掠过,一座座房屋在脚下化为虚影。 一直到了某间屋子,他夹着她从窗户口翻进去,将她搁置在软榻。 “欸,回神了。” 大手在眼前晃了几下。 云念眨了眨眼,目光从劲瘦的腰身上移,瞧见了来者的脸。 是一张很年轻的脸,五官俊美,轮廓锐利带了些痞气,瞧着她的目光含笑。 “顾前辈?” “呦呵,你认识我啊。” 顾凛笑呵呵回,瞧着颇为吊儿郎当。 云念神色复杂:“我进穿书局的第一堂课便是听了前辈的事例,我们看了视频,关于前辈将那个任务对象带去了另一个世界……以及前辈被处罚的事情。” 顾凛微扬眉头:“我就知道这群人会公开处刑我,好歹给他们打了那么多年工,一点裤衩子都不给我留。” 云念发誓,这是她来这个世界五年内见过最疯癫的事情。 系统早已疯了:【顾凛啊!那个犯错的金牌员工,S级世界轻松拿捏的前辈,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念也想不明白,她小声问:“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顾凛看了她许久,眸中的情绪让云念分不出来。 “……前辈?” 顾凛道:“云念,我是局里派来的,这个世界出了差错。” 云念什么都听不清了。 大脑好似被重击。! 第 62 章 南泗之境十四 什么叫出现差错了,怎么会出现差错了? 除了超高位面的S级任务,又或者是前辈带实习生,否则一个世界只会出现一个穿书局的员工,为何顾凛会在这里? 云念想不明白,整个大脑被搅成一摊浆糊,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前辈什么意思?” 顾凛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抱胸一脸沉静看她。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碎荆》这本书中根本没有提及过谢卿礼的身世,也没有提及过生死境和所谓的天命,因此这个世界被评为C级世界,交给了你一个刚转正的新员工练手,但事实上,你目前经历的剧情已经可以让这本书的任务难度升级,局里得到的消息比你看到的更加严重。” 云念辩解:“我听不太懂,我们已经快要找到幕后真凶了,很快就可以替谢卿礼报仇了——” 顾凛轻飘飘打断:“有什么用呢?” “……什么?” “云念,没有用的,事情比你想的要更严重。” 顾凛直了直身。 云念呆呆坐在榻上,没有功夫去想谢卿礼是不是也遇到了伏击,江昭和苏楹现在怎么样,这些她都没有功夫去想。 满脑子都是顾凛的话。 她磕磕绊绊问:“什么叫比我想的严重?我们明明都要找到幕后真凶了,马上就可以为谢卿礼报仇。” “难道你的任务只是为他报仇阻止他黑化吗?”顾凛突然开口,连脸上的笑都消失不见:“云念,穿书局第一条原则是什么?” 是什么? 云念的嗓音格外沙哑:“一切任务的目的是为了维持世界稳定。” “你觉得世界稳定只需要消除男主的心魔阻止他黑化?” 不是的。 云念知道不是的。 一个世界的稳定是需要多方面去评判的,因此当初皇帝说傀儡师要杀他之时,系统和云念都提起了心。 人皇如果被傀儡取代,人族动荡,那世界一样要崩。 为什么要阻止谢卿礼黑化? 因为谢卿礼黑化后会灭世。 因为谢卿礼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他若是黑化没有走大男主路,世界没有气运,生灵被他屠杀,这个世界要毁灭。 但若是旁的事情……也可以毁灭世界呢? 云念喃喃:“生死境……” 系统:【生死境里不是有天命吗,难道这天命……难以扭转?】 顾凛像是能听见系统的声音一般,点头应下:“是,这天命你们很难扭转。” 在云念的目光下,他沉声道:“你知道谢卿礼脊骨中的东西是什么吗?” 云念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顾凛道:“局里查了许多资料,那东西邪佞的很,谢卿礼能十七岁渡劫确实有一部原因是因为它,但它可不是来助谢卿礼的,它 是来杀他的。” 云念眨了眨眼,张了张唇却怎么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它脊骨中的东西是决定这整个修真界的关键,那玩意儿至善至纯,若谢卿礼修正派剑法也就算了,但他修杀戮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念听懂了。 谢卿礼脊骨中的东西很强大,至善至纯,若谢卿礼修正派剑法可以一步登顶,那东西定会助他在修行一道上成为天下第一。 可他修杀戮道。 他的道不是济世救民,不是大善的道,从头到尾都是鲜血淋漓踩在摞成山的白骨之上。 一个修恶道的人成了那东西的宿主,它会下意识绞杀他。 顾凛的神情很严肃:“云念,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它很强大,非常强大,你也看出来了,谢卿礼一旦虚弱或者情绪失控,那东西就会叫嚣着要吞噬他,而谢卿礼的经脉会与之对抗,这也就导致了他如今这一副像是从冰川中捞出来的身体。” “谢卿礼一旦冲破渡劫后期,杀戮道会立马吞噬他,那东西会被激发到最强,双方抗争,到时候你觉得会是谢卿礼赢还是它赢?” “男主死了,这个世界失去气运之子要崩塌;就算谢卿礼压制了它赢了,一个修杀戮道的人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届时你觉得他神志不清能打得过那浮煞门和幕后那位渡劫?” “并且,这个世界还有场浩劫,与谢卿礼和幕后那个渡劫息息相关。” 顾凛取出一件东西,他将其搁置在地面之上。 是块金属圆盘,在修真界出现实在奇怪。 他打开了开关,深蓝的光泽闪烁,立体影像投射在眼前。 云念看到画面的那刻,心脏暂停跳动,眼也不眨地盯着虚空中流转的光圈。 就连一贯话多的系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遍地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高高摞成一座座小山,断裂的残肢分辨不出是谁的,交叠挤在一起,碎肉和着血浆。 浓云遮天蔽日,日光难以穿透,天地间尽是幽暗,隔着屏幕好似也能闻到那股血腥的气息。 沉闷又压抑。 业火漫天,一人立在高立的尸堆之上,修长高挑的身形模糊,周身的压迫却难以忽视。 他垂首看着遍地废墟,往日高束的马尾凌乱,几缕碎发粘着血贴在侧脸,眼底是翻涌的疯狂与杀念。 猝不及防间,云念与他对视。 隔着屏幕,两个世界,两个人的视线交叠。 除了一张脸,她见不到丝毫曾经的少年模样。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朝她竖起了剑。 碎荆的剑身半碎,残剑滴着浓稠的血,霜花被血染红。 “谢卿礼……” 云念下意识扑上前想要去抓谢卿礼的手,可除了团空气什么都握不住。 投影在这时候结束。 顾凛 挑眉问:“云念,你看清楚了吗?” 她茫然问:“这是什么,前辈?” 原书中的解决是她在听霜剑境中看到的,那她方才看到的又是什么? 连碎荆剑都断了,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剑。 顾凛神色平淡:“这是局里根据目前情况预知的最有可能出现的剧情。” “谢卿礼会在不久后冲破渡劫后期,杀戮道登峰造极,脊骨中的东西拼尽全力绞杀他,杀戮道也会在此刻蚕食他仅剩的人性,你觉得他一个人能同时对付这两个麻烦吗?” “打败脊骨中的东西,他会被杀戮道吞噬,失去人性毁天灭地;打不败脊骨中的东西,他会被它绞杀,成为一个任由它驱使的傀儡,待这东西找到新的宿主后,他会神魂俱灭。” “这就是他的结局,必死的结局。” 云念的手都在抖,浑身都冷好似被丢入冰川,冷的牙关都在打颤。 眼泪一颗颗坠落,鼻尖酸涩到难以抑制。 顾凛瞧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悠远:“云念,我曾经如你一般面对着自己无法改变的结局,我犯了大错,你不能再错了,每一天都有世界崩塌,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你需要面对。” 他站起身上前,朝云念伸出手:“放弃这个世界,跟我离开。” 骨节分明的手摊开在眼前,手腕上还戴着根手链,这手链太过精致,一点不像男子的款式,反而像是个女生戴的。 再往上,是一块被灼烧后留下的伤疤。 云念看了许久,泪珠一颗颗断线般砸落。 顾凛又喊了一遍:“云念,跟我离开,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眼前的手还未收回去,在等着她握紧。 云念抬起红肿的眼看他。 顾凛安静等着她。 她开口:“这个世界呢?” “放弃它。” “放弃后呢?” “……时间到了它自己会崩塌。” “然后呢?” “……这里会化为虚无,《碎荆》世界消失。” 云念抱住膝盖将头埋下,从顾凛这里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脑袋,脑后别着两个银质的绒花,毫无生命的东西在此刻偏生让他瞧出些萎靡不振。 屋内很安静,顾凛甚至听不到云念的呼吸,也看不到她究竟在干什么,又是什么表情。 只有云念自己可以瞧清楚。 眼泪完全收不住,麻木地自眼眶坠落,在锦褥上溅开化为一滩水花,不多时便打湿了一小片锦褥。 心里很难受,系统也不说话。 满脑子都是踏雪峰那些人。 扶潭真人收她为徒时告诉她:“你既是我踏雪峰的弟子,师父会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你,以命护你和师兄师姐们。” 师兄师姐们颇为疼爱她,就连嘴最欠的江昭对她也是拿命相护疼爱有加。 来之前答应过师父要来 生死境中找到替徐从霄彻底重塑识海的法子,她还没有做到。 还有谢卿礼…… 他过的那般苦,四岁被囚,七岁逃出,在妖域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回到修真界还要一边躲避追杀一边查当年的事情,那么多人想杀他。 她还没替他找到仇人,也没有见到他成为剑道魁首消除心魔。 也没给他答案。 放弃这个世界,就是任由它毁灭,所有人随着世界崩塌一起死去,从此化为虚妄消失在万千世界之中。 “云念,听话,你改变不了结局,若是一直在这里,世界崩塌你很难离开,会白白丧命。” 头顶上传来轻柔的触碰,他似乎也心软了,生涩地安慰着她。 “必须要走吗?” 她的声音嘟嘟囔囔,哭腔太过明显导致有些听不太清。 顾凛沉默一瞬,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嗯,必须要走。” 他叹了口气:“云念,三年前我也是这般,我明知道结局改变不了,若我不杀了她任务会失败,世界会崩塌,我那么自私地放任世界崩塌,将她带去了另一个世界,导致另一个世界也险些崩塌。” “这是我的错,她死在我怀中的那日,我的心好像也死了,我颓废了整整三年,直到局里让我来接你,我不能看你步我的后尘,一个走向崩塌的世界,该放弃就要放弃。” 可人为何总是要做这些选择呢? 她知道每天都有世界因为拯救不了而崩塌,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辈甚至在任务中途便能预估到这个世界的结局,果断选择离开放弃这里。 她明明知道的,知道顾凛说的是对的。 她都知道。 【你不想走的话,就别让自己后悔,那就不走,我知道你不舍得放任他们死去。】 一直沉默的系统突然开了口。 【反正真的崩塌的话大家都会被业火烧干净,你一堆,我一堆,谁也分不清,我一个人工智能不怕死,只要你不怕就行。】 云念许久没应声。 系统又絮絮叨叨;【哎呦我的老伙计,咱俩搭档五年多了,你啥样我还不清楚吗,我早都说你不适合穿书局了,你那心肠软的不行,就算顾凛再怎么说你也不会走的,那何必跟他废话呢?】 云念道:“你可以走的,解除与我的绑定,局里会回收你。” 【我才不走呢,任务失败我回去也是回厂重修,不喜欢那些人摆弄我。】 云念忽然笑了:“系统,虽然你挺无用的,搞出了很多岔子,还老是跟我斗嘴,但这些年很感激你陪伴我,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是你给了我很多勇气。” 系统:【……前三句就不用说了,谢谢。】 云念擦干净眼泪抬起了头。 顾凛垂首看着她。 在他的目光中,云念摇了摇头。 “我不走。” 这话确实出乎顾凛的意料,纵使见过风风 雨雨的金牌员工也有些诧异:“云念,这不是闹着玩的,若世界崩塌之时你很难离开的,这个世界在自毁,纵使是我也不一定能带你走,你会与他们一起化为虚无。” “你的肉身被摧毁,灵魂也会,你真的会死的。”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又道:“可也不是没有转机,不是吗?” 顾凛觉得她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能有什么转机?杀戮道和谢卿礼脊骨中的那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若是有转机呢?” “……什么?” “我们还没有进入生死境,我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裴凌前辈宁愿放弃大道承受天谴也要留在生死境等着谢卿礼来寻他,他说了谢卿礼是唯一可以改变天命的人,而我是他的转机,说明生死境中有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东西。” 顾凛有些恼:“不过一个人的一面之词,你便当真信?” 云念反驳:“可前辈的话也是你的一面之词。” 她实在牙尖嘴利,顾凛那些劝她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云念站起身,仰首望着顾凛:“前辈,当年你做那件事后悔吗,你不也险些死在世界崩塌的业火之中?” 她看向顾凛的手腕,那里有一道伤痕,是业火灼烧留下的。 他戴着那个手链根本遮不住,但他还是戴着。 “是那个任务对象的手链是吗?” 顾凛缩了缩手。 云念道:“你根本不后悔,我也不后悔,我不想离开看他们去死,裴凌前辈说了有转机,我信他。” 她又看向地面放着的投影盘,“不过是你们预测的结局,又不是真的会发生,我相信生死境中有能改变这一切的转机,也相信谢卿礼不会被脊骨中的东西打败,不会被杀戮道蚕食人性。” “他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他答应过我会守护我们,他不会这么做。” 谢卿礼答应过她的事情都做到了。 他被杀戮道驱使了那么多次,可她都唤醒了他。 以后也会。 云念再次摇头:“前辈,我不走,你走吧,时间太久了,我师兄师姐恐怕急疯了,我得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要离开,还未走出房门,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的人忽然开了口。 “你让我怎么走,摆烂三年第一次接了个任务,这么简单的活儿还没做成,回去不得被他们笑话死?” 云念扣在门锁上的手微蜷:“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顾凛嗤笑,“我来之前就有预感你可能不会离开,我看过你的资料,以前实习时候当炮灰也经常心软,你明明不适合这个部门,来这里干吗?” 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欸,我说小丫头,我没做到的事情,你未必做不到,老子豁出去了给你这一次机会,别让我失望。” 他拉开了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顾凛又回过头来看她:“愣着干啥,走 啊,我们一起回去。” 云念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问他:前辈不走吗???[” 顾凛挑眉:“不走啊,我经验比你丰富,真到世界崩塌那一日,我肯定比你跑的快,说不定还能捎上你一起跑路救你一条小命。” “可是前辈你……你的身份要怎么解释?” 顾凛弯了弯眼,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穿书局会为我们安排身份吗?” 比如云念穿到这个世界之时,她的年龄被刻意改小,虽然身体是自己的,不过骨龄只有十几岁,还有一个假身份让她顺利拜入玄渺剑宗。 顾凛举了举手中的刀:“我的身份比你要好点,毕竟我武力值加满了,在雀翎和柴行知的记忆中,我是这南泗城里的修士,居住在他们的府邸之中,算是门客这一类的存在吧。” 云念点了点头:“好。” 顾凛道:“跟上。” 云念关上门跟上他的脚步,此时路上早已没人,只剩下他们两个走在街上。 凄凄凉凉,月色拉长两人的身影。 兴许是被顾凛说的话吓到,云念的气压很低沉,垂着首无知无觉跟着他走,顾凛丝毫不怀疑自己这时候就是把她带走她都反应不过来。 他喟叹一声,“你年纪还小,刚毕业没多久,还没见过更多的事情,我第一次单独做任务之时与你差不多吧,我的任务也是阻止主角黑化,我跟他一起长大算是好兄弟,可他最终还是被利益驱使成了书中结局的模样。” 云念糯声问他:“前辈走了吗?” 顾凛道:“走了,不走等死吗?我做过很多努力企图改变他的结局,可直到他因为利益捅了我三刀,那时我便想明白了,该断就得断,有的结局是无法逆转的,从那之后我确实心狠了不少,在许多世界中都能出色完成任务。” 云念小声反驳:“可我狠不下心。” 小姑娘垂着头,眼睛红成兔子,乌发还凌乱不堪,像极了顾凛家中的妹妹。 他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们不一样,这世间若都是冰冷无情之人那成了什么呢?心软也挺好的。” 云念抬头:“前辈,谢谢——” 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朝顾凛砍来。 剑身凛然,刀锋骇人,俨然要斩断顾凛的手。 顾凛急忙闪开,拔出腰间的长刀与来人打在一起。 这事情发生太过突然,云念愣了一瞬后立马回过神来。 “谢卿礼,住手!” 白衣少年周身依旧整洁,穿的并不是他出门时穿的衣服,应是重新换了一套,马尾也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目清隽,周身的气息干净霜寒。 但此刻冷着脸紧抿着唇,古朴沉重的长剑在他手上游鱼戏水,一举一动带着强烈的杀意和怒意。 顾凛也冷脸相对,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便加满了攻击,修为竟能与谢卿礼持平。 但顾凛没他心狠,刀下刻意留了情。 也没他 不要命,会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命门。 不过转瞬间便落于下风,谢卿礼的长剑直直要砍掉他方才揉云念头发的那只手。 银白的剑与之相撞,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一人拦在了顾凛身前。 谢卿礼的杀意在瞬间收敛,慌忙松了手上的杀招。 “师姐?” “谢卿礼,你住手!” 云念也收回剑,柳眉微微拧起,纤细的身躯却牢牢挡在顾凛身前。 少年的脸色煞白,长睫止不住地颤抖,压抑的戾气在心底翻涌爆发。 “师姐……” 她要护他? 她为什么要护他? 云念转身看了眼顾凛,后者朝她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便也松下心来,与顾凛一起望向眼前的少年。 她解释道:“他是我……总之我们认识,他叫顾凛,对我没有恶意,是来助我们的,你别动手。” 谢卿礼没看顾凛,只紧紧盯着云念。 云念被他盯得心虚,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虚。 她摸了摸耳朵试图缓解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凛前辈对我们没有恶意,我信任他。” 她信任他。 谢卿礼只觉得肺腑间压抑的那股血气都要喷溅而出,在喉口翻涌,唇齿间都是铁锈味。 他张了张唇,嗓音喑哑的不成样子:“师姐,你哭了,他欺负你了吗?” 云念摸了摸眼睛,好像确实有些肿。 担心谢卿礼误会,她连忙找补道:“我没事,我跟顾凛前辈许久没见面,方才聊了会儿天……他没对我怎么样,我只是聊到了些往事。” 她还在骗他。 真的只是故人吗? 谢卿礼闭了闭眼,胸腔内的血气再也抑制不住,别过头吐出大口鲜血。 “师弟!” 云念吓得神魂不稳,几步上前搀扶住他。 谢卿礼闷声咳嗽着,方才在不舟渡外打了那一场,一人对抗几百个元婴和化神,纵使赢了却也伤了自己,担心她焦心特意换了衣裳才回来,谁知道回来便瞧见她和一个男修走在一起,他还摸了她的头。 他凭什么能碰她? 他有什么资格能碰她? 可最让他心慌的是,她没有反抗,她乖巧地站在他身前任由他触碰。 谢卿礼擦去唇角的血,呼吸颤抖着回过头看她。 她很急,眼底都是担忧与急切,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师弟,你怎么了?” 他的脸上覆盖上一层寒霜,云念知晓是因为他虚弱了,脊骨中的东西开始作祟。 她急忙便要去为他疗伤,冰冷的手却在此刻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他一字一句:“师姐,跟我回去。” 他直起身不管身后的人,死死握着她的掌心便要带她离开。 云念挣扎着:“谢卿礼, 我先为你疗伤。” “我没事。” 他出口回绝。 少年一边扣着她的手,一边调动灵力压制脊骨中的东西。 身后却在此刻传来脚步声。 少年回头看他,眼底的阴冷明显:“你跟着做什么?” 身侧的碎荆嗡嗡作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顾凛眉梢微扬:“我也住在雀翎的府邸啊,再说了这条路是你建的吗?” 谢卿礼那点压制的杀气又弥散上来。 云念连忙反手握紧他的手:“没事没事,他真的住在那里,我们也确实认识,别冲动!” 她的主动相握让谢卿礼缓了缓,云念仰着头点头,安抚的意味明显。 谢卿礼别过头,握紧她的手朝府邸走去,脚步匆匆到云念险些跟不上。 她也不知他为何生气,但又能感觉到他的怒意与敌意,隐约还夹杂着一些伤心。 看着她的眼神幽怨又难以置信,眼底翻涌的戾气颇像她方才在投影中见到的谢卿礼。 她沉默地跟着他离开,顾凛紧紧跟在身后。 一直到回到府邸要进入小院,他还是跟在身后。 谢卿礼回身,“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顾凛笑的春花灿烂:“我跟念念许久没见,聊会儿天不行吗,我们还没来个友谊的拥抱呢。” 念念? 拥抱? “你还想抱她,回家抱狗去吧你!” 谢卿礼挣开云念的手,拔剑便冲了上去。 “谢卿礼,住手!” 急匆匆赶回来的江昭和苏楹瞧见这一幕后齐齐一怔:“这什么情况?” 谢卿礼和顾凛你来我往打着,江昭上前拉着云念左右看着:“你没事吧?他没对你怎么样吗?” 苏楹也跟上来,两人将云念浑身检查了遍。 云念头都要大了,推开将她团团围起的江昭和苏楹。 “我没事,我跟他认识,总之……总之一会儿再解释,先把他们分开啊!” 再打下去雀翎和柴行知都要被惊醒了! 三人冲上前齐力将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眼见谢卿礼浑身炸毛战意未退,云念抱着他的腰身将他推进屋,关上房门上了锁。 门被紧紧关上,在外只剩下三人。 江昭和苏楹齐刷刷看过来。 顾凛收回刀朝他们摆手,后退两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你们别担心,我跟云念是旧友,方才只是有些话要跟她说才将她掳走了,我对她没有坏心。” 江昭和苏楹不信,周身都是警惕。 顾凛也不理会他们,自来熟地在院中坐下。 屋内,云念将谢卿礼推到木椅中。 她没看谢卿礼,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猛灌几口。 少年呆愣看着她,眼眶还红润着,隐约有荧光浮现。 云念瞥了一眼便忍不住软了心 。 她站着,他坐着,刚好需要仰首看她。 云念叉着腰问他:“你打他干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说话。 云念又问:“怎么了到底,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般冲动了。” 谢卿礼眼帘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冷静下来后也知晓自己方才不妥了。 云念看他这般模样,心里早已没有了气。 她揉了揉他的头:“他对我们真的没坏心,你别多想,乖。” 少年下意识轻蹭她的掌心。 云念拉过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 不碰不要紧,一碰云念的眉头顿时紧皱。 “你的丹田都快枯竭了,你到底去干什么了,是不是被埋伏了?” 还未触碰到他,鼻息间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让云念一阵心慌。 她急忙去点灯,借着烛火的照耀清楚瞧见少年的腹间被染红的白衣。 “没事。” 他侧身想要挡。 云念按住他的手,音量也忍不住大了些:“谢卿礼,怎么会没事啊!” 少年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已经扯开了他束腰的系带。 中衣粘在身上,到处都是隐约的血痕。 “师姐,没事的。” 他想要去拉开她,一双水亮的黑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说是恶狠狠不太准确,她像只炸毛的小猫,瞧着凶实际上最为可爱。 谢卿礼只是走神了一刹那,中衣的系带被她解开,少女利落扒开中衣。 冷白的肌肤在摇曳的烛火下有些暧昧,壁垒分明的胸膛上满是刀痕,浅的只有一道血痕,深的看起来触目惊心,血水将中衣与伤口粘在一起,云念提着心小心将其分开。 “师姐。” 少年压着嗓子喊她,修长的手搭在一旁的扶手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云念没理会他,知晓他肯定是遇到伏击了,怪不得他要将他们支开。 他是算好了要自己一个人去解决那些埋伏。 云念又气又急,更多的是心疼,心底酸酸涩涩,瞧见他浑身的伤后鼻尖更是酸涩难忍。 她点住伤口周围的穴位,柔软的指腹在他的身上游走,触碰到线条流畅的肌肉,温暖与冰冷的对比鲜明,少年的喉结滚动,喉口干涩难忍。 她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小心谨慎替他吹着气,生怕他受了一点疼。 谢卿礼一动不动盯着她,搭在扶手上的手越攥越紧。 距离太近了,他可以看到她的睫毛,脸上细小的绒毛,饱满的红唇。 只要他低下头就能亲上她的脸,只要他按着她的腰身就能吻上她的唇。 少年别过了眼,呼吸逐渐灼热,她的热气喷涂在身上却像是直接落在了心尖,一点点挠的他心痒。 身上涌起一股难言的燥热,顺着经脉游走汇聚到一处。 欲.望汹涌澎湃。 他忽然便站起了身,急匆匆拉上衣衫握着她的手便打开了门。 在少女怔愣的目光中,他将她推出了门。 云念:“师弟?” 院中坐着的三人也看过来。 本来要关上门的少年瞧见石椅上坐着的人后,他好像也有些愣。 握着门把的手一紧,他又将云念拽了回来。 房门砰的在众人面前关上。 院中的三人:“……” 所以他开门是干什么? 他这一遭将云念整懵了,她困惑问他:“怎么了?” 少年却别过身,呼吸粗重脊背也随着起伏。 云念绕到他眼前:“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额上还出了汗?” 她抬手便要去碰他。 少年几步后退,转过身背对着她喘气,扣着木桌的手用力,生生将桌角掰碎。 “师弟,你到底——” “我没事,师姐你可以去屏风后等我吗?” 他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谢卿礼不敢转过去,生怕她瞧见自己的难堪。 他便是脸皮再厚如今也不敢在她面前露出这副模样,纵使昨晚的亲吻他动了情,可她那时候意识不清没有注意,他为了压抑情.欲也只敢亲吻她的脖颈和肩膀,连她的中衣都没敢去解,生怕解了便彻底抑制不住。 但如今不同,他这副样子连宽袍都遮挡不住,她又意识清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定是会被他吓到。 不能被她看到。 起码不是现在。 “师姐,你去屏风后等我,我自己收拾一下。” 云念想偏了,以为他是旁的地方也有伤不方便她处理,脸颊一红只能支支吾吾应下。 “好,你有需要喊我。” “嗯。” 这一声像是从嗓子中憋出来一般。 云念退到屏风后,坐在软榻上等着谢卿礼自己疗伤。 少年似乎背对着她坐着,屏风上映衬上模糊的身影。 这么盯着人家也挺不好的,云念别过眼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旁的地方,从乾坤袋中取出松子小口吃着。 少年坐在木椅中,双手搭在一旁的扶手上,不敢看自己的那点欲.望,也不敢触碰它,只能紧闭着眼调动浑身的灵力压制澎湃的经脉。 喉口干涩的不行,隐秘之处腾起的燥热比昨晚还要强烈,可这次没有她在身边让他亲吻,他也不敢在她清醒时让她看到这副模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人教过他,只能凭借本能调动灵力压制欲念,企图它能自己在灵力的压制下平息。 分明突起的喉.结上下急促滚动,少年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虬劲,一贯整洁干净的人浑身都是汗,细密的汗水自额头下滑,连带着脖颈和手背上都是汗珠。 他想着她,念着她,听着她在屏风后小口小口吃着东西,那点子欲.望却越发难耐。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又或者是今日瞧见她与那人姿态亲密激的,脑子糊涂混沌无法思考。 压抑不住,根本克制不了,灵力一点用都没,他要疯了。 她就在不远处,他满脑子都是她,想让她救救他。 少年终于忍不住低.喘出声,一旁的扶手终于被他掰断。 正在磕松子的云念一愣。 低沉的喘.息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屏风后的少年脊背微弯,方才的咔嚓声应是扶手被他掰断的声音。 难道他的伤比她想的严重? 云念下意识站起了身:“谢卿礼!” “别过来师姐!” 她不听话,脚步匆匆便出了屏风。 她忽然便不动了。 他抬起头看了过来,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旖旎与情动,少年滚烫红透的脸和压抑着情.欲的眼尽收眼底。 “师姐……” 他喊了她。! 第 63 章 南泗之境十五 云念不是傻子,毕竟是个成年的现代人,心理年龄已经成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这副模样哪是正常状态? “师姐……” 少年又唤了她一声。 明明是最常见的称呼,也不是情话,更不是威胁,但云念也不知怎么回事,在那一刻脚步紊乱后退,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她后退半步的动作与白日一样,但眼下有外头那人的影响,他瞧见了他们的亲昵,一颗心本就死死提着。 她后退了。 她在这时候后退了。 偏偏在今天后退了。 谢卿礼的大脑一片懵,那黑衣小白脸触碰她发顶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被刻意忽略的醋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迸发,也不管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她,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在云念尚未反应过来时便来到了她身前。 他握着她的双臂将她推进了屏风之后,那里是个软榻,她由于惯性原因跌坐在榻,他便在此刻跪在她身体两侧压迫上前。 “师姐,你躲我?” 少年神色平淡,语气也平平淡淡,偏生能听出来其下掩藏的疯狂与怒意。 “我……我不是……” 云念倔强反驳着。 目光却尽数被他吸引。 他的中衣凌乱散着,伤痕遍布有些还在流血,腹.肌块块分明,腰线流畅清晰,明明穿衣时候看不出来,脱了衣衫后却着实结实,压迫在她身前将她的视野堵的严严实实。 云念满脑子都炸了,一张脸爆红,连带着耳根都染上红意,太明显了想不注意都难,薄薄的锦裤根本遮挡不住什么。 系统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啊啊云念啊,这是我不付费能看的东西吗!】 还没等云念将它关进去,它自己颇为自觉切断了与她的联络通道。 云念:“……” 不要走啊! 不要抛下她一个人! 她没有勇气面对啊! “师姐,你是不是在躲我?因为那人来了,你不想与我亲近?你在拒绝我?” 他一句接着一句,越说声音越沉,越说离她越近,直到低头便能亲上她。 云念的身后是软榻的靠背,身前又是他温热的身躯,少年情动,以往寒冷的体温都温热不少,将他身上那股清冷的竹香烘托的越发浓郁。 他开口逼迫:“师姐,说话。” 云念别过头不敢看他:“我没有躲你,也不是不想和你亲近,没有在拒绝你。” 身前的人闷笑出声,笑声愉悦又肆意,方才的阴冷好似云念的一场梦。 “师姐想和我亲近?”他好像在诱哄她,凑到她的耳边:“不会拒绝我?” 云念:“!” 淦,说错话了! 她急急忙忙要推他:“我不是,你不要曲解我的——” 糊涂的大脑有些清醒了。 掌心下的肌肉紧实,触感温凉,她呆滞看去,自己刚好按在他的身上,像是摸到了炸弹,云念急忙收回了手。 少年的呼吸很重,额上隐忍青.筋暴起,又被他生生压制,撑在她两侧的手攥得很紧。 “师姐,我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些委屈,小心凑上前来将下颌抵在她的脖颈,细细密密说着话:“师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云念浑身的汗毛倒立,扭动着要从他的怀中离开:“谢卿礼,我,我不会……” 他哼哼唧唧像个孩子:“师姐我想要你……” 想要她? 云念惊恐看过去,红唇因为惊愕微微启开露出莹白的齿。 少年的眸光越发隐晦,全身上下的血液在躁动,紧紧盯着她看。 兴许是他忍得太过厉害,如玉的脸涨红,额上汗水滴落,她看的也有些心疼,连带着抗拒的力气都小了些。 云念支支吾吾:“师弟,你,你自己想办法可以吗?” 少年艰难道:“我不会,没人教过我,灵力也压制不下去。” 他的眼眸一点点莹润,修挺的眉头紧皱,身上的伤口因为压抑崩裂,不断有鲜血淌出。 因为他的虚弱,眉峰和长睫上隐隐出现些寒霜,霜花一路蔓延到脸侧和脖颈处,脊骨中的东西又开始作祟。 云念立马急了:“师弟!” 他碰上她的脸侧:“师姐,我想亲你……” 他的眼尾洇红,脸上都是霞红,额上和脖.颈上尽是汗水,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欲念,那些渴望与疯狂尽数剖开给云念。 他问她:“师姐,你不喜欢我吗,我这张脸,这具身,这条命都是你的……你喜欢吗,我给你好吗?” 这些话倒灌着落入耳中,敲的云念大脑发懵,少女情怀越发藏不住。 耳后被覆住,柔软的唇掀起烈火,一路蜿蜒流连。 云念的力气被抽空,知道他脊骨中的东西有多恐怖后,再看他满身霜花之时心也被揪了起来,心尖处快速塌陷。 她根本拒绝不了这副模样的谢卿礼。 浑身霜花,经脉逆行,脆弱又委屈的谢卿礼。 她心疼,也心软。 这算是第一次清醒状态之时的亲近。 云念的手紧紧攥起,身体瘫.软放松,戒备在一次次的轻啄下消失不见,直到最后,明显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谢卿礼在这时候覆上她的唇,他扣紧她的腰身将她压向自己,细细勾勒唇.齿交缠,轻巧撬开关卡,怀里的人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簌簌颤抖,双手无助揪紧他的衣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笑了声,攻略地愈发狠,将云念抱起搁置在膝上,面对面坐在怀中。 他低语说着:“师姐,我喜欢你,我是你的……” 云念闭着眼根本不敢看他,被他纠缠着,能清清楚楚感知到令他难受的东西,动也不敢动生怕激化它,只是方 才的片刻心软,防线被他一寸寸攻陷。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他的肩膀,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与他平视,少女闭着眼糯糯回应着他。 谢卿礼并未解她的系带,而是褪去了自己的中衣只着锦裤抱着她,两人贴的越发近,云念已经麻木,也不知道为何他那么喜欢和她亲近。 第一次见到的谢卿礼是高高在上的云间月,没有一点世俗的欲念,何时他也变成了这副模样,伏低姿态引诱她,用皮相去吸引她,他总是知道她喜欢什么,而他刚好有这些。 他拿捏住她吃软不吃硬,也知晓她会永远对他心软。 更知晓—— 她确实喜欢他。 她也放不下他。 云念只觉得他当真是男主,在无论哪个方面都天姿出群,她毫无还手之力。 “师弟,等等。” 在他放她呼吸的刹那,云念别过了头。 眼眸水汪汪的看的他心痒,那点情.动越发强烈,云念察觉不到少年丝毫好转的趋势,反而是她愈加失控,再这么下去她今夜真的会理智失控跟他发生些旁的事情。 师姐。?[(”他凑上前还要索吻。 云念埋首在他的肩膀间:“你听我说,你,你自己去泡个冷水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不应,反而侧首亲她的颈项,她又开始晕晕乎乎,衣领松开露出小衣的一角,他沿着那根细绳来回辗.转,目光紧紧盯着她心口处的那个红痣。 比上次的颜色更浅了些。 她又多喜欢了他一分。 云念没回过神已经被压在榻上,呼吸被篡夺,只能靠渡过来的气息存活,生死都在他手中,迷迷糊糊又是一阵掠夺,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屋内彻底一团黑,外面好像也没有动静,江昭和苏楹应当离开了,那顾凛前辈呢? “唔——” 唇.瓣在这时有些微疼,跑偏的理智也被他拽了回来,少年抬起身子看她,云念的领口松松垮垮,小衣也松开了些许险些藏不住美好。 “师姐在想什么?” 想什么? 她刚刚在想顾凛在做什么。 云念下意识回:“在想顾前辈……唔,谢卿礼——” 他气势汹汹压了下来,那些珍视的柔和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蛮横的攻占。 一直没有触碰的原则也在此刻崩塌,解开了怀中人的衣带,灵活地扯开系带,湖绿色的小衣浮现,蜀绣制成的荷花交相辉映,她比花更美。 带着薄茧的掌心光滑细.腻的蝴蝶骨上流转,云念无力靠在怀中任由他掌控,唯一的支撑便是他。 “谢卿礼……” “是阿礼。” “阿礼……” “我在。”他凑到她的耳边,恶劣又戏谑喊她:“姐姐。” 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谢卿礼还算有点理智没有去扒云念的小衣和锦裤,留了蔽体的衣服,身上浸染着浓郁 的竹香,从里到外标志着她属于他这个人。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_[(,总之很晚了,时间过去太久,他终于起身,拉过一旁的薄毯为她盖上,随后转身大步匆匆朝隔间的净室走去。 云念躺在软榻上小口喘着气,心跳如雷贯耳,茫然看向天顶,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落进来。 此时已经后半夜。 云念喉口干哑,唇.瓣麻木没了知觉,屋内安静沉寂,只有净室中不时传来的水声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做梦。 她真的跟他亲了这般久,将近一个时辰。 虽说云念是个现代人,身上还穿着小衣和锦裤对她而言不算裸.露,但在这个时代,相当于床笫间的爱人只着贴身衣物。 她侧过身望着紧闭的净室门,水声缭绕,偶尔有几l声熟悉克制的低.喘传来,方才他便是这般在她耳边呼吸。 很动听,动听到她的神智也跟着飞到九霄云外。 云念裹紧薄毯安静闭眼,平息着自己狂跳的心和燥热的身体。 时间过去了很久,她的体温逐渐降下来,意识也昏昏沉沉有些想睡觉,迷迷茫茫间察觉到有人将她抱起,清凉的水汽混着冷淡的竹香将她包围。 云念困倦睁眼去看,少年的乌发半披在身后,发尾还滴着水珠,雪白的中衣被浸湿,下颌滴着水。 她迷迷蒙蒙替他擦去额上和面上的水珠,嘟嘟囔囔道:“你怎么不擦干再出来,会感冒的。” 即使意识不清,她对他的关心依旧是出于本能。 谢卿礼笑着贴了贴她的脸颊,将她搁置在床榻上:“没事,我不冷。” 他用薄被将少女裹紧,看她转瞬间又陷入了梦乡。 夜色太深了,她在外又打了一场,如今再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她也确实困得不行。 少女乖巧陷进他的被中,小脸细嫩,浑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乖巧又可爱的要命,他越看越觉得欢喜,这张脸明明已经深入骨髓,却怎么都看不够。 少年俯身轻啄她的唇角,又捏捏她的脸,惹得睡着的人皱紧了眉哼唧着要打他。 谢卿礼又收回手,灵力烘干身上的水珠,起身拿过一旁的外衫穿好。 转身之际,脸上的柔意烟消云散,只剩下触目惊心的漠然与冷淡。 他拉开门,江昭和苏楹早已回房休息,院中只坐着个黑衣人。 瞧见谢卿礼后他扬了扬眉头:“呦呵小子,还舍得出来啊。” 谢卿礼面无情绪关上门。 顾凛放下手中的茶,“来坐不,我们聊聊天?” 谢卿礼来到他对面坐下,清淡的眼底毫无波澜。 顾凛不满道:“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又没仇,我跟念念——” “闭嘴!”少年捏紧了拳头:“念念是你能喊的吗?” 顾凛感慨:“我跟念念可是老乡,为何不能叫?” 老乡。 谢卿礼掩在袖中 的手一紧。 果然,他和云念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当初云念说会有人来接她走,是他吗? 难言的恐慌空前强烈,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 碎荆剑在一旁嗡鸣,谢卿礼回过神来,再次看向顾凛之时,眸色陡然间变化,杀意与毁灭欲铺天盖地。 顾凛也冷了脸:“你想杀我?” 谢卿礼握紧了碎荆剑并未回答他的话,似乎是在想用什么办法杀掉他才不会引云念怀疑。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如果没有我帮忙,云念在最后很可能会死。?_[(” 谢卿礼的瞳仁微缩:“……你说什么?” 顾凛双臂环胸惬意看他:“就是你听到的那句话,谢卿礼,你们马上要面对一场浩劫,与你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你很可能会死,我救不了,但如果没有我在,云念也肯定会陪你一起死,你想清楚了再动手。” “而且。”他看了眼谢卿礼手中的剑:“我的修为也不低,你如今有伤在身能杀得了我?你不怕把云念吵醒吗,我可以很确定告诉你,如果你杀了我,她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他很笃定。 顾凛这人一贯嘴毒,但说话一阵见血。 果然见浑身杀意的少年强行压抑下来那股子杀气。 顾凛又笑道:“不管你怎么想,我是来帮你……不,准确来说是帮云念的,我会救她的命,所以你也别对我太大敌意,咱们和平相处不好吗?” 谢卿礼收起了身上的煞气,少年依旧是清风明月的模样:“你想做什么?” “我本来是要带我这老乡离开的。” 少年刚压下去的杀气又上来了。 “但她不走,她说放不下你。” 谢卿礼一愣,唇角微微勾起,身后无形的尾巴好似都翘了起来。 少年颇为矜持地放下手中的剑,“嗯,我知道。” 顾凛来之前便看过谢卿礼的资料,却也没想到……他与资料上写的不太一样。 书里的谢卿礼是温润疏远的少年郎,他见到的谢卿礼是个杀神,唯独在云念面前才有点温柔劲。 “欸,谢小子,你喜欢云念?” 顾凛问的异常直白。 谢卿礼毫不避讳应下:“你不是能看得出来吗,何必多问一句。” “那你可真是喜欢错人了。” 顾凛也不生气,笑呵呵看他,只是笑意却多了点别的意思。 谢卿礼没理他。 他知道顾凛的意思。 顾凛和云念都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都以为自己会离开。 都认为他和云念没有结果。 少年的目光望向虚空,夜色太深繁星点缀在夜幕之中,南泗城一片寂静,莫名像极了踏雪峰。 他的前半生昏暗痛苦,他想抓住唯一的星。 他只要她。 她走不了。 顾凛轻叹,与他一起仰头赏月。 他的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右手手腕上戴着的手链,冰凉的触感好似她还在他身边。 “谢卿礼,有些人留不住的,有些事情也不一定能改变结局,我也想看看,你们会走到何种境地。” 少年没理他,起身淡淡瞥了一眼。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生不能在一起。 那便死在一起。 少年转身回房,院中又只剩下顾凛一人。 他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清晰锐利的轮廓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发俊美,周身的孤寂却好似要将他吞没。 谢卿礼来到榻边,云念缩在被中睡的安稳,呼吸均匀规律,一阵阵挠在心尖。 他褪去外袍只着中衣,掀开薄被替她穿上中衣,随后躺下拥入怀中,抬起她的头让她枕在一侧胳膊上。 完完全全将其包裹。 小小一只就缩在他的怀中。 屋内漆黑不见光,只有几l缕月光洒进来,周围安静,他们的呼吸交缠。 她睡着的时候很乖,细嫩的脸颊枕在他的臂弯,长长的睫羽像团小扇盖下,红唇微微启开,呼吸声浅淡。 “师姐。” “嗯……”她皱了皱眉,嘤咛一声。 谢卿礼的指腹在她的侧脸摩挲:“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有你了。” 他为她下同心痣是他自私。 那些事情瞒不住她,她迟早会知晓一切。 可他不后悔。 他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少年垂下头,薄唇轻覆上她,小心勾着她,她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睡懵了也会下意识回应他,启开唇齿方便他攻占。 刚压下去的欲念隐隐要爆发,谢卿礼在最后关头挣扎出来,急促呼吸着平稳自己。 她又睡着了。 直到体内那股火压下,谢卿礼轻叹了声,揽着她将她按进怀中。 下颌抵在她的发顶,喉.结贴着少女的额头。 “师姐,我快要忍不住了。” 所以快点接受他。 他想立马与她结婚契,也不想只能亲亲抱抱冲凉水澡压制自己。 “师姐,睡吧,做个好梦。” 云念迷糊“嗯”了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 江昭和苏楹并肩坐着,两人一起沉默看向眼前紧闭的房门。 苏楹默默问了句:“云师妹不在她的房间,那还能在哪里?” 江昭:“你觉得呢?” 苏楹:“……时代果然是不一样了。” 江昭一脸幽怨看过来:“我们都订婚了还没一起同过榻,他们两个都没订婚竟然能睡在一起。” 苏楹脸颊一红,磕磕绊绊解释道:“我,我,我们左右也快成婚了,不急这一时。” 她羞红了脸的模样逗笑了江昭,他捏了捏她的脸:“我当然不急 ,得先想办法把你的身子养好,不然我们连洞房都入不了。” 苏楹的脸彻底滚烫,艰难吞咽支支吾吾:……嗯。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耳边突然传来谑声:“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他走路没个动静,江昭的剑在刹那间便朝他劈了过去。 顾凛轻巧一闪躲过了他的剑,称赞道:“不错啊小子,本命剑碎过还能这般厉害。” 瞧见来者是谁后,江昭下颌紧绷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住想要胖揍这小白脸一顿的心。 他收回剑没有好气问:“你又来干什么?” 顾凛笑嘻嘻:“来看我们念念啊,找她叙叙旧咋了?” 江昭又恼了:“你算老几l啊敢喊她念念,是你能喊的吗!” 他与谢卿礼一样颇为护短,根本听不得一个外人在口头上叫云念的小名,拔剑便要朝他斩去。 苏楹急忙抱住他的腰身:“你别动!你怎么这么冲动啊!” 顾凛皱眉一脸嫌弃:“你怎么跟那谢小子一样,毛毛躁躁一点都不沉稳。” 江昭又怒了:“我和我师弟怎么样轮得到你来说?小白脸来跟我打一架!” 屋内的少年微拧眉头,瞧见怀里的人动了动后连忙下了个隔音决。 可还是吵醒了她。 此刻已经快正午,她便是再能睡也该醒了,何况外面又吵。 云念迷茫睁眼,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入目是一身雪白的中衣,领口微敞可以看出分明清晰的锁骨。 再往上是滚动的喉结,线条流畅的下颌,翕动的薄唇,挺拔的鼻梁。 然后…… 柔和缱绻如点墨般深邃的眼。 他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哄:“师姐,还可以再睡会儿。” 云念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是,她的床上怎么会出现谢卿礼! 她毫无反应一脸麻木,谢卿礼想过她或许会羞赧,又或许会生气,唯独没想过她面无表情看他,好似根本不认识他。 少年小心凑近:“师姐?” 脸颊被人掐住,她使劲捏了捏,一点不留情面。 少女呢喃着:“是温热的,不是梦。” 谢卿礼的脸被她掐住有些愣,听到她的话反而笑了。 “嗯,不是梦。” 云念:“……” 那更惊恐了呢。 昨晚她…… 她急忙掀开被子,瞧清楚自己身上的中衣后提起的心才算落了下去。 身上没有异样,他们没有更进一步。 他捏了捏她的脸:“师姐,婚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会携聘礼去向师父请婚,我们再结双生婚契,择日风风光光将师姐迎娶进门,我连婚书都写好了呢。” 他取出乾坤袋中的婚书。 云念茫然看过去。 “我有许多地契,师姐若不想住在踏雪峰,那我们便游 山玩水,修真界到处都有裴家和谢家的家产,师姐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将婚书递给云念:“师姐,我知晓自己这些时日有些混蛋,我这人没什么教养,四岁家破人亡,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但我不会丢下师姐不管的,我会对师姐负责。” “阿娘跟我说过,对待喜欢的女子要捧在掌心用性命呵护,我喜欢师姐,我想娶师姐,我会一辈子对师姐好的。” “师姐,你可以放心将自己交给我。” 婚书上的字端正又不失风骨,笔力虬劲,一看便是他的字迹。 墨水早已干透,应当是他很久前写的。 他罗列了许多聘礼,一张纸根本写不下,几l乎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她。 誓词简单却诚恳,字字句句都是少年懵懂的爱意与情怀。 枯木逢春,一发不可收拾。 云念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做什么,眼眶有些微酸,心口堵的不行。 他想这件事想了多久呢? 连下聘的婚书都写好了。 “别哭,师姐。”少年倾身过来将她揽进怀中,“你一哭我难受,心也跟着疼。” 云念没有挣扎,安静缩在他的怀中。 他拍着她的脊背轻轻哄着她,语气也温柔又缱绻:“师姐,你喜欢我的。” 云念没说话。 “你喜欢我,或许不如我喜欢你那般多,但你喜欢我,这就够了。” 少年的下颌抵在发顶,“师姐,这就够了,你喜欢我一点点,我就可以喜欢你一辈子。” “我们会过的很好很好,春日看花开,夏日吹晚风,秋日赏落叶,冬日淋霜雪,是我们的家,只有我们两人的家。” “我会一直爱你护你,只有你一人,没有旁人,我们的生活只有彼此,也只能有彼此。” 其实他表白过许多次,他的心意也很明显。 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云念。 无论是系统还是顾凛说的都很对,她的心肠太软了,她根本不适合穿书局,她会在任务中对他们生了情感。 谢卿礼也说得对。 她喜欢他。 所以喜欢他这张脸,喜欢与他接.吻,喜欢与他亲密。 倘若换成旁人引诱她,她会这么做吗? 她不会,她会生气,甚至会打人。 可这人是谢卿礼。 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上钩。 所以她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 “谢卿礼。” 她突然开了口。 “嗯,我在。” 云念的喉口堵了块什么一样,呼吸困难,说话也困难。 鼻尖酸涩不成样子。 “我有很多秘密瞒着你,我……我不一定永远都能在你身边。” 更害怕,她走了之后他会接受不了。 她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又让他生了心魔。 少年揽着她腰身的手一紧。 她察觉到了他肢体的僵硬,可她还是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你能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吗?让我应付好接下来的一切,我……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许久没说话。 云念有一瞬间是想摊牌的,将自己的任务和身份告知他,可告诉他后又能怎样呢? 他能做什么? 她又能做什么? 隔着两个世界,他们能做什么? 腰间的手紧了紧,他将她抱的越发用力。 “师姐,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云念心下苦笑。 他不知晓幕后真相,当然是这般觉得。 在她注意不到的角落,少年压下晦暗,又重复了句:“你不会离开我的。” 她走不了的。 云念闭了闭眼,小声说:“婚约,再等等我……给我最多一月时间,好吗?” 这里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他们和浮煞门都在收尾,这场只能存活一方的战局已经要落下帷幕。 或许要不了一月。 她与谢卿礼也许只剩这点时间了。 “嗯。”少年将婚书收回去,抱着她道:“师姐,别担心,有我在。” 谢卿礼垂首,她闭眼在他怀中,长睫上还挂了些水珠。 他不动声色啄了啄她的发顶,贴着她腰身的手荧光微闪,灵力沿着她的经脉游走。 小心谨慎,顺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汇入心口,红痣颜色越发浅。 与此同时,自同心痣四周蔓延开来的荧光顺着上涌,一路来到识海处,在满是花海的地方播种下数颗花种。 土壤松动,艳红的花芽破土而出。 她丝毫未曾察觉。 同心痣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识海会被打上彼此的印记。 他们生生世世都分不开。! 第 64 章 南泗之境十六 云念收拾好出来之时,院中的石椅上坐着三人。 江昭和顾凛一左一右坐着,中间夹着个苏楹看起来颇为头大的模样。 瞧见云念和她身后的谢卿礼后三人神色各异。 江昭:“呦,跟我说了吗你们就睡在一起了。” 苏楹:“念念你们……” 顾凛:“我说老乡啊,你别看那谢小子人模狗样的,私底下肯定烟酒都来的,不如跟我回去再相相我们那188大长腿——哎哎哎你怎么又动手!” 他总有能将人轻易激怒的本事,谢卿礼拔剑就要斩了他。 云念大声喊:“都给我住手!” 谢卿礼收回剑,神色依旧冷淡。 顾凛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这人挺恶趣味,遇见这么一个比他小上许多岁的少年郎总忍不住生了逗弄的心。 云念白了他一眼,率先走到石桌旁坐下。 只有四张石椅,她只能从乾坤袋中取出个木椅放在身边,谢卿礼温顺坐下。 只是一双阴冷的眼依旧死死盯着顾凛,颇有种要将他暗杀的模样。 云念看了看谢卿礼,又看了看顾凛,以指沾水在石桌上划出一道长线:“你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不许越过这条线。” 谢卿礼:“……” 顾凛:“……” 云念:“你们是小朋友吗,老是打打打的,有意思吗?” 谢卿礼识时务道歉:“对不起师姐,我以后不会了。” 云念的脸色缓了些。 谢卿礼挑眉看对面的顾凛,神色间的挑衅一点也不遮挡。 云念也看了过来。 顾凛:“……行,知道了。” 他跟绿茶不共戴天! 对面的苏楹和江昭一副看戏的模样。 明明身上的印痕被谢卿礼用障眼术遮挡了,云念还是觉得浑身膈应,被他们这么看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清了清嗓子,打消自己那点子尴尬劲,装作不在乎地道:“顾前辈是我之前的……老乡,对,但是我们很久没见过,他是很多年前来到南泗城的,一直定居在这里,跟我们查的事情一样,他知道很多东西。” 说到这里她飞快瞟了眼其余三人,如愿接受到他们一致的目光: 你编,你接着编。 云念:“……” 说谎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她真的做不到啊! “反正……反正他虽然是雀翎和柴行知府邸上的门客,在他们看来是南泗城本地的人,但这都是他的伪装,他跟我们目的一样,是为了查浮煞门。” 鸦雀无声,根本没人说话。 云念编不下去了,一个眼刀甩过去示意顾凛自己说。 顾凛接收到信号,悄悄在桌下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谢卿礼瞧见后咬了咬牙,越看他越不顺眼,哪哪都想让他砍上一 剑。 顾凛端正坐姿轻咳几下开始瞎编:“我自幼师承一乡间道观,自年少便有救世的鸿鹄之志,却不料师父师兄一朝遭人杀害,我便一路追查查到了这浮煞门头上,于是追到了南泗城想办法混了进来。”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了句:“毕竟你们看得出来我还挺厉害的,不过一个禁制根本拦不住我,我进来后造了个假身份,于是一直待在南泗城,前几年救了柴行知一命,于是被雀翎请来做了门客,有时跟着他们处理一下南泗城杂七杂八的事情。” 云念也不免感慨,穿书局做事就是靠谱,假身份捏的还挺真。 顾凛说的口干舌燥,将自己得知的所有消息半假半真告知他们。 面前一整个茶壶的水都是他喝的。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的身份也是这样,我对你们没恶意,我的目的也是解决这浮煞门。” 他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江昭抱剑看他。 苏楹一脸狐疑。 谢卿礼冷眼相观。 顾凛:“……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些信任?” 江昭:“嗤。” 苏楹:“嗯……” 谢卿礼:“你觉得自己说的很可信?” 有些话前后矛盾,加上江昭从未听过云念有什么老乡,她在拜入玄渺剑宗前明明是个孤儿,连云念自己都说不出老乡在哪里。 如今到了南泗城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修为这么高的人说是她的老乡,偏生云念还真信了,江昭和苏楹生怕她被骗了。 只有谢卿礼知晓他的身份,但即使心知肚明他不会害云念,却依旧讨厌顾凛,毕竟顾凛是来带云念走的,他对于谢卿礼而言是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让他恨不得立马除了为快。 他不能动顾凛。 谢卿礼没看他,而是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她在桌下偷偷给顾凛竖了个大拇指,谢卿礼看不懂什么意思,应当是他们那边的话。 只有她和顾凛知道的暗语。 那点子戾气与醋意又开始翻滚,他扫向顾凛笑的灿烂的那张脸,拳头被自己捏的嘎巴响。 越看越碍眼。 好想杀了。 庆幸的是下一刻云念注意到了他,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没事捏拳干什么,身上的伤疼了吗?” 谢卿礼颇为不要脸:“嗯,有点。” 果然见她的注意力落在了他身上,一点眼神都没分给一旁的顾凛。 顾凛:“六,你厉害。” 谢卿礼任由云念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他的经脉处处冰冻,云念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师姐,我没事的,别担心。” 云念收回手,小姑娘瞧着有些不太开心。 谢卿礼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的,别担心。” 江昭忍不住开口:“欸欸欸,光天化日注意一点行不行,我们能不能聊 正经事?” 正经事就是他们昨晚经历的那件事。 云念问:“你是不是知道有埋伏?” 她虽然没看谢卿礼,但几人都能听出来她在问谢卿礼。 谢卿礼点了点头:“嗯,知道。” “你知道不舟渡和裁缝店有埋伏?” “都知道。” 所以他选择支开他们三人去裁缝店,自己去不舟渡外面对几百人。 谢卿礼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生气他丢下他们将他们送入裁缝店的包围中。 他耐心跟她解释:“柴行知那边去援助你们了,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你身上还有凤扣,除了渡劫无人能伤你。” 云念不可置信看他:“我生气的是我自己吗?我们三人对付十几人,还有柴行知,可你呢,你自己对付的是几百人,你瞧瞧你那身上有多少刀口?” 谢卿礼被她突然加大的音量吓到,握着她的手松了松。 江昭和苏楹也附和:“念念说的对。” 从始至终他们是伙伴,应该共同去面对。 而不是他独自去解决最大的麻烦,替他们将所有后路铺好。 谢卿礼垂眼,“师姐,我知晓了,以后不会这般了。” 云念本就无意与他真的生气,见他这副模样气也消了许多。 她是亲眼所见他出去之时还好好的,回来时浑身都是深深浅浅的刀口,丹田一副快要枯竭的模样。 自从她认识他,他好像三天两头就在负伤吐血。 云念扣紧他的手:“师弟,我想你好好活着。” 谢卿礼眨了眨眼。 她又道:“我们都想你好好活着,你不是要保护我吗,那你更应该先保护好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否则战力最强重伤难战,我们几个是打不过浮煞门的。” “嗯。”他又重复了句:“我知道。” 他要保护云念的话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顾凛不合时宜开口:“啧,咱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亲爱的们?” 四人齐刷刷扭过头不看他。 顾凛不屑:“我知道的比你们还多,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他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正经的,朗声道:“据我目前所知,雀翎确实受浮煞门控制,浮煞门拿南泗城和柴行知威胁她。” 江昭:“我们知道。” 顾凛话锋一转:“但是,当年的南泗城根本不是疫病。” 这下就连云念也惊了:“……什么?” 顾凛道:“南泗城当年不是因为疫病灭城的,是蛇毒,是一种蛇毒。” 蛇毒。 又是蛇。 云念问:“什么蛇毒?” 顾凛道:“六索锦蛇。” 六索锦蛇,剧毒,身体有六条颜色不一的链纹而得名,蛇中霸王。 这种蛇的蛇胆是大补之物,可以解百毒,增百年修为,因此六索锦蛇在几千年前 一直被捕杀。 这世间仅剩的一条六索锦蛇也于三千年前被杀,这种蛇应该绝种了才是,怎么会在南泗城出现?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苏楹低声道:“咱们在琴溪山庄之时,戴着兜帽的那人会御蛇,我被抓走之时关在地牢,便是几条蛇看管我,那些蛇群种类不一,有普通的草蛇,也有可以麻痹神经的乌梢蟒,光是我认不出来的便有七八十种,他为何能操控这么多蛇?” 修真界有这种能大规模御兽的法术吗? 他怎么能与那些蛇沟通的? “若是他天生就可以跟它们沟通呢?” 谢卿礼突然开口。 几道视线一起看去。 顾凛也看了过去。 谢卿礼接着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他就是蛇呢?” 云念忽然顿悟。 要想大规模操控这么多品种不一、尚未开灵智的蛇,还要让它们按部就班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修真界没有这种法术。 除非他能与这些普通的蛇精沟通,让这些尚未开灵智的蛇臣服于他,听他的话按他计划的走。 那只能是一种情况。 他也是蛇。 他是开了灵智的蛇,是修行几千年的蛇妖。 云念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六索锦蛇?” 六索锦蛇算是蛇中较为容易成精的一类,几千年前甚至出过修至渡劫的蛇妖,所以他修为这么高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六索锦蛇。 这种蛇于修行上天生便较其他妖更加容易。 算是种族天赋。 “有可能。” 江昭点头肯定。 苏楹附和:“所以一千五百年前南泗城的疫病根本不是疫病,而是蛇毒,这种蛇毒蔓延很快,只有那兜帽人可以解,所以他以此拿捏雀翎?”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不解:“可是雀翎到底为何会被他一直拿捏,那种蛇毒解了后,雀翎完全可以带着南泗城百姓重见天日,她当初说是因为担心那时的皇帝和仙门掌权人不安,但我觉得这个理由不真。” “一千五百年前的皇帝虽然严苛,但也算是位明君,当时的仙门掌权人是明净宗的般虚大师,出家人耳根子是软了些,可也是心向苍生之人,纵使封城无可奈何,但也不是会因为猜疑而行无妄杀戮的人,雀翎为何那么怕他们会对南泗城百姓出手?” 云念想明白了:“除非,有个把柄是能让那兜帽人一直拿捏雀翎的。” 几人对视。 齐刷刷道:“蛇毒。” 顾凛弯了弯眼:“呦呵你们还怪聪明嘞,是的,六索锦蛇的蛇毒不能完全根除,只能压制,因此南泗城的百姓世世代代血液中都会残留这蛇毒,只要那兜帽人不替他们解,一夜之间这里就可以成为死城。” 这才是拿捏雀翎的根本原因。 她放不下这座城,也不可能让他们绝后,可初代中毒的南泗城人孕育后代后会将这蛇毒一并传下来。 因此世世 代代,南泗城人的血液中都有六索锦蛇的蛇毒。 因此雀翎被困在这座城,任由那兜帽人拿捏。 因为只有他能解毒,只有他能救这些百姓。 几人的心头都像压了块巨石。 云念细声道:“若真是这样,南泗城的百姓……” 浮煞门一定要灭。 兜帽人一定要除。 可除掉他后,没有人会再替南泗城的百姓们解毒。 如今的局面不可能双赢,所以雀翎即使不愿意助纣为虐,依旧要听命于浮煞门被他们拿捏一千多年。 她生在这座城,奉命守护这座城,城里的百姓于她而言胜似亲人,所以她放不下他们,也不可能看他们去死,只能做昧良心的事情。 苏楹呼吸不上来,只觉得压抑的很,不自觉喃喃着:“雀翎的心不坏,她对我们没有杀意,我能感受到她有时候很纠结,可她没有办法,只能为了这些百姓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念念,你说我们要怎么做呢?” 她看着云念希望她给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她坚定下去的答案。 可云念也给不出,南泗城里有上万人,她没有权力去决定他们的生死。 “剿灭浮煞门,杀了他,放弃这座城。” 少年的声音切冰碎玉,比之他们所有人都要坚决。 迎着几人犹豫的目光,他又道:“浮煞门残杀修真界起码十数万人,放任下去只是徒留祸患,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南泗城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应该是座死城了,这是他们的命数,外头灭门的门派不比这座城里的人少,可没有人救过他们。” “你们若犹豫不敢动手,那便我来,我亲自杀了那人,我来放任这座城去死,我来做这个刽子手。” 从头到尾谢卿礼都不在乎这座城的生死,若不是云念在这里,倘若只有他一人来到南泗城,在进入这里之时他便会劈碎这座城翻个底朝天。 他只要那人的命。 柴厌。 他道:“他叫柴厌。” 顾凛几人都没说话。 谢卿礼自顾自说:“昨晚逼问出来的结果,只知道他叫柴厌,他既然一千五百年前便是渡劫了,也有可能和两千年前的柴家第三任家主柴行知认识呢?” “都姓柴,柴行知和雀翎还是那种关系,有没有可能柴行知也是他拿捏雀翎的筹码呢?爱情亲情一起威胁,啧,倒还是不要脸。” 柴厌,柴行知。 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呢? 云念:“可是柴厌是个蛇妖……为何会是柴家人?” 谢卿礼道:“兴许柴家人不忌口跟蛇妖私通呢,又或者柴家人也不知晓柴厌的身份。” 云念急匆匆道:“我这就传信给师父,让他去查柴厌这个人。” 柴家的灭门是他所为,他灭柴家一定不只是因为柴家要护谢卿礼。 柴家的防御阵法是万相阵,是仿着天罡万古阵设立的,说明即使柴家没有去援助裴家 ,柴厌依旧会灭了柴家。 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灭柴家。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既是柴家人,为何这般恨柴家? 苏楹江昭和云念前去发信,一时之间又只剩下顾凛和谢卿礼。 顾凛瞥了眼一脸淡然的谢卿礼,忍不住挪到他身边问:“你喜欢云念什么?” 少年凉凉看他一眼冷哂:“关你屁事。” 顾凛:“……我好奇不行吗?” 一个原书中一心向道好似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为何会对一个仅仅认识三月的人动心。 少年坐的是个木椅,他懒散靠在椅背中,目光从顾凛手腕上的银链闪过。 “那你呢?”他问:“你戴着的那链子是个女子的吧,你为何喜欢她?” 顾凛那点子吃瓜的笑僵在脸上。 谢卿礼挑眉:“她死了是吗?” 顾凛脸上的笑彻底消失。 谢卿礼点头:“看来是,她死了你为何还活着?” 他的嘴毒一点也不输顾凛。 顾凛的神色看不出一点情感波动,身上不正经的气息早已消失。 谢卿礼嗤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她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呢?” 顾凛在此刻开口:“那我能做什么呢?” 少年恶劣勾起笑:“当然是陪她去死啊,黄泉路上舍得她一人?” 跟在云念面前截然不同,此时的谢卿礼就像一个恶趣顽劣的少年郎,幼稚又毒舌。 顾凛没生气,而是又问他:“你呢,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少年眯了眯眼,忽然间笑了:“我不会如你那般废物护不住心爱之人。” “若你就是护不住呢?” “那我就陪她一起死,她前脚走我后脚便跟去。”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下。 谢卿礼毫不犹豫,甚至脸上还挂着笑。 可顾凛知道他没开玩笑,也不是说空话,他真的会这么做。 顾凛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链,与谢卿礼对望了许久。 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顾凛笑出了声,“谢卿礼,你与我以为的谢卿礼还真是不一样。” 谢卿礼没回他。 “你问我为何喜欢她?大抵就是命吧,我接近她带了旁的目的,我想杀她,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我重病之时也是她照顾的我,我无家可归时也是她将我捡回去,她养着护着一个要杀她的人,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她的结局为何是那样?” “谢卿礼。”顾凛的话虚妄飘渺:“我不甘心,也不舍得。” 所以犯了大错。 可却不后悔。 顾凛叹息:“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呢?不需要,只是命数罢了。” 远处的小径走来几人,穿着湖绿衣裙的少女走在最前面。 她的神情肃重,像是在想什么严重的事情。 明明她身边还跟着两人,可 谢卿礼只看得见她,其他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背景色。 他与顾凛多像呢?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一开始接近她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想要利用她进入内门,甚至还想要杀她,可她将他捡回了踏雪峰,照顾重伤的他,于困境中多次拯救他。 所以他明知她会成为他的软肋,却毫无反抗之力跌入情网,任由爱意编制成网将他牢牢缠紧。 这是他的命数。 他心甘情愿认下。 她是他唯一的软肋。 也是他唯一的欲念。 他只对她有掠夺的欲望。 云念走了过来,瞧见他一直盯着她看之时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谢卿礼温和轻笑:“没事,只是想看看师姐。” 经过连着两晚的旖旎,云念听他说什么都像是情话,不适地别过头。 她故意岔开话题:“师姐布了阵法,我们方才传信给了师父,他收到信后定会去查,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少年道:“等。” 云念:“……什么?” 谢卿礼又说了句:“在这里等。” 顾凛也点头:“等就行了,莫慌。” 不是,什么叫等啊? 江昭也没明白:“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啥也不干就坐在这里等啊,等什么啊,等有什么用啊大哥!” 谢卿礼懒洋洋道:“等柴行知。” 江昭:“……等他干吗?” 少年抬眼:“等他将南泗城翻个底朝天,把裴家、谢家和柴家的尸身给我找出来。” 云念:“你与他合作了是吗?” “是。”谢卿礼点头,“只有将三家的尸身安置好,我才能放心一战。” 不久后定会有一场恶战,不知道三家的尸身到底在哪里,谢卿礼不会放心动手的。 他会担心尸身就在某处埋着,而他不小心毁坏了那里。 三人坐下。 云念试探问:“你怎么知道柴行知会有办法找到三家的尸身?” 谢卿礼神色不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拼了命也想雀翎摆脱浮煞门的控制,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尸身与我合作。” 他看向云念:“师姐,我很快就能带他们离开了。” 江昭和苏楹都没说话。 *** 玄渺剑宗。 扶潭真人收回手,一旁的青年蹙眉问:“怎么样了,从霄的识海还是不能重塑吗?” 扶潭真人摇头:“重塑了一大半,但最后一点怎么都聚不起来。” 温观尘喟叹:“只能等那几个小子去生死境找裴凌,看他是否有办法了。” 扶潭真人望着榻上躺着的大弟子沉默不语。 腰间的玉牌忽然一亮,符令从中闪现。 扶潭真人一愣,意识到这是苏楹的灵印后急忙打开。 云念的声音从中传出:“师父,那兜帽人叫柴厌 ,你快去柴家查一千五百年到两千年前柴家的族谱,他是个蛇妖,可能与柴行知认识。” 传音戛然而止。 温观尘诧异开口:“这……云丫头说的是真的吗?我从来没听说过柴厌这个名字。” 竟然还是个蛇妖? 温观尘紧皱眉头:“柴家不要命了吧,敢收一个妖邪进门。” 扶潭真人收起玉牌替徐从霄掖好薄被:“师弟,从霄交给你多照顾照顾,我去柴家看看。” 温观尘拦住他:“你的灵力近些时日消耗太多,要去也是我去。” 扶潭真人一口回绝:“这些时日你为了从霄也耗费了不少灵力,念念是我的弟子,他们拜托的事情应该是我去做,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从霄。” 温观尘还没来得及阻拦,扶潭真人已经大步离开。 屋内只剩下他和徐从霄。 他望了望榻上安睡的徐从霄,一声轻叹弥散。 温观尘上前拉过徐从霄的手腕,灵力朝他的识海涌去。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安睡的人长睫轻颤几下,搭在薄被上的指尖微微蜷起。 *** 扶潭真人一路来到天玄城,柴家坐落在天玄城城郊,当年柴家灭门后整个门派都被封禁交由仙门把控。 柴家没有存活的人,上至白发老者下至襁褓中的婴孩尽数被灭,柴家的家产无人可以继承,仙门也没有回收,便下了禁令将整个柴家封禁。 可扶潭真人不一样,他是仙门十六位长老之一,有权力进入柴家。 他拿起腰间的玉牌,柴家紧闭的大门感应到了熟悉的印记,禁制在瞬间消失,扶潭真人轻轻一推门便打开。 整个柴家颇为辽阔,虽不是大门派,但毕竟是个宗门,府邸也有数千平。 刚走进大门,尘封了十五年的腐朽味扑鼻而来,青砖长满了苔藓,隐约可以看到干涸的血迹。 石柱倒塌,牌匾歪歪扭扭,墙壁上到处都是血迹。 十五年前的杀戮与绝望依稀可见。 扶潭真人心下堵塞,却知晓如今不是感伤的时候。 柴厌这个人能修至渡劫,应当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可他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若不是他自己隐藏,便是柴家不愿告知世人,想必是因为柴厌的身份。 蛇妖。 一个宗门里面竟然有妖。 扶潭真人穿过一个个长廊一路来到藏经阁,这里放置了柴家所有的资料,包括族谱。 他一掌劈开上锁的门,推开门之后厚重的灰尘扑鼻而来。 扶潭真人捂了捂鼻子,看着满屋子排列有序的书册。 宽袖一挥,数百本书册漂浮向虚空,书页被无形的力量翻着,哗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灵力快速消耗,扶潭真人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些冷汗,可这几百本中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重复方才的动作又换了新的书册,一遍又一遍,直到额上的 汗在地面淌成了一滩。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也渐渐暗下。 哗啦的翻页声忽然静止不动。 虚空中的书册掉落在地?_[(,只剩下一卷画卷立在虚空。 他感知到了上面的字,那上面印有柴厌两字。 那是……柴厌的画像? 扶潭真人伸出手,指尖几乎是抖着去接那卷画像。 他摊开那卷画册,从下往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蛇尾,蛇身上有花色各异的横纹。 旁边的小字竖排。 扶潭真人展开画卷,一句一句念着:“柴厌,修真界第一万五千三百年生,父柴则,母不详,兄……” “柴行知。” 扶潭真人心中的惊骇滔天,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手,小心展开剩余的画像。 蛇尾往上却是人身,一袭黑衣,再向上是苍白的下颌,然后是高挺的鼻梁,再然后—— 凛冽的剑光自身后劈斩而来。 扶潭真人敏锐觉察到危险,拔剑回身去挡。 银白的剑与赤红的剑身相撞的刹那,迸发的威压将周围的书架轰塌,扶潭真人被砸出数十丈远,倒塌的书架重重砸在他身上。 他吐出大口鲜血,血浆挂在唇角,涨红着脸艰难去够落在不远处的画卷。 只差一步就能看清他的脸了。 只差一步。 在他够上那卷画册的刹那…… 一只银靴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 扶潭真人听见自己骨裂的声音,强撑着抬头去看。 长靴上绣着银色的锦纹,包裹着有力的小腿,来者穿着一身兜底的黑袍,面具之下的唇瓣微勾。 “啊,当年忘了一把火烧了这藏经阁,险些让你瞧清楚了我的脸,我倒是小看了这些孩子,能查到我的身份。” 扶潭真人浑身的骨头好似被他震碎,磕磕绊绊吐字:“你……为何你的修为……你明明……” “我明明应当金丹半废,甚至重伤死去是吗?” 强行突破谢卿礼那场渡劫中期的雷劫束缚,撕开万州过逃跑,他明明应该废了金丹,为何修为一点没见衰退,分明还是渡劫中期的实力。 为何? 来者弯眼笑了笑:“因为我与你那小弟子一样,不管受再重的伤都能很快痊愈,他有的东西,我也有哦。” 扶潭真人瞳孔急速骤缩。 “可是你没机会告诉他们了,扶潭,谁让你偏要护着谢卿礼呢。” 赤红的剑悬浮在虚空,凛然的剑光朝扶潭的命门刺来。! 第 65 章 南泗之境十七 扶潭真人费力抬剑想要殊死一搏。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的弟子还在南泗城,他们面对着生命的威胁,他还没将查到的东西告知他们。 他得去救他们。 可抬剑的力气都没有,曾经骄傲肆意的剑修在这一刻宛如个废人,只能看着赤红的剑裹挟着杀气朝他的命门刺来。 从霄,阿舟,阿昭,见悠,晚晚,念念,阿礼。 他的七个弟子。 他还没将一身修为都教给他们。 他从始至终都只想将所学的剑法教给他们,不指望他们成才,能有自保的能力便可。 可到最后也没做到。 扶潭真人大口大口吐着血,杂乱的胡须上都是自己吐出的血浆,视线模糊只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朝自己逼近。 一点一点。 近在咫尺。 到了脖颈处。 铮—— 是刀剑相碰的声音。 熟悉的呼唤穿透云霄,将他混沌的意识再次唤回来。 “师父!” 不是一个人。 是许多人。 他费力掀起眼皮,映入眼帘的人穿着一身青裙,乌发盘成双髻,清秀的小脸上尽是焦急。 “晚晚……” 陈晚小心抱起他,回首看向身后顽强抵抗的女子和青年:“一师兄,四师姐,师父的经脉断了,需要赶紧接好!” 林见悠抽空看了一眼,清冷的眼底也忍不住浮现泪花:“布阵带师父走,这里有我和师兄撑着。” 陈晚犹豫:“可是你们——” “快走!” 凌舟回首怒吼。 两位化神初期的弟子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力竭,若不是身上还有法器支撑早已落败,可即使使上浑身力气和法器对上一个渡劫中期的大能也只是负隅顽抗,强弩之末罢了。 陈晚知道。 她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师兄师姐,擦去眼角的泪花捡起地上的画卷,弯腰将扶潭真人背起迅速布阵。 多亏了她那小师叔温观尘,否则她也学不到这么多阵法。 脚下的圆盘急速旋转,传送阵法即将开启。 “想走?” 来者微微眯眼,剑身一转便要朝陈晚而去。 “师兄!” “师妹!” 林见悠与凌舟对视,不约而同调动浑身灵力萦绕在剑身,自左右包围上来,两柄剑顽强拦住兜帽人的去路,只是这一瞬的功夫,陈晚已经带着扶潭真人消失不见。 “你们找死!” 强大的威压迸发,两道绿影被砸向身后的墙面,两柄长剑在眼见碎裂。 本命剑碎掉,金丹也跟着一同浮现裂纹,林见悠和凌舟剧烈咳嗽,血浆呈星状喷射而出,却还是死死看着提剑朝他们走来的人。 凌舟喘着气:“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我师 弟……” 柴厌来到了他们身前,闻言倒是歪头轻笑了瞬:“你们踏雪峰弟子都这般重情分?你和你那江师兄、苏师姐遇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都一样,都是问我为何要谢卿礼那小子。” 他知晓追不上陈晚,如今便也不急了,半蹲下身看着地上的两人。 “为什么你们都偏要护他呢,为什么你们都不恨他呢,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屑于杀你们,可你们偏要去护他?” 他握紧凌舟的脖颈,收紧五指,如愿看到他涨红了脸。 “放……放开他……别碰他……” 林见悠艰难爬着要来救他,一贯清冷整洁的人此时满身都是血。 掩在兜帽下的脸终于冷了下来:“不过一个刚来三月的人,为何你们都要护着他?” 凌舟最后一口气也要消尽,林见悠终于爬了过来,布满血污的手死死扒着他掐着凌舟的手,尖利的指尖在手背上挠出数道血痕。 “放开他……住手……” 来者瞥了他一眼嗤笑:“你也想救他?你瞧瞧自己如今这副模样,踏雪峰四弟子林见悠,冰肌玉骨,清冷出尘,修真界求娶你的人能排上数十丈远,你看看自己如今什么模样?” “满脸脏血,腿骨都断了,扭曲的样子真丑,后悔吗,恨吗,恨你师父为何要收谢卿礼为徒吗?” 林见悠赤红着眼,暗红的血止不住涌出,夹着着大块的血肉碎片。 迎着来者挑衅的目光,她忽然咳嗽起来,大片的血喷洒在他的脸上。 她还在笑:“你在放什么屁啊……我师弟有什么错……灭了三家的人不是你这个狗杂种吗……” 这些脏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实在有些诡异,林见悠在外的形象清冷冰洁,如瑶台的仙娥,仿佛她就应该知礼守矩,那些话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 只有踏雪峰的人知道她是最为嘴利的人。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一个杂种也敢哔哔赖赖置喙我踏雪峰的弟子……活久了还能见到畜生说话……还真是——呃!” 长剑穿过她的肩胛将她钉向身后的墙面,纤细的身影悬空双脚离地,血水像是小溪般一滴滴落下,瞬间便在脚下淌成了一汪小洋。 林见悠的意识越发模糊,来人放下凌舟眨眼间掠到她身前,掐着她的脖颈收紧。 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怒意与杀气,阴冷的声音似是地狱索命的恶鬼:“你牙尖嘴利的很啊,那我先送你下去如何?” 林见悠没有挣扎的力气,模糊的视线中瞧见凌舟一直躺在地上紧闭着眼,已经不知生死。 她也不知他死了没。 但他们今日应当都会死在这里。 肺腑间的空气被迅速挤压,窒息感让她的脑子越发混沌,肩胛处穿着的长剑烫的她像是被按在铁板上灼烧,伤口处焦糊的气息弥散开来。 死亡逼迫而来之时,脑海里只剩下初入踏雪峰之时扶潭真人教会的第一句话: “剑修手中的剑为护 天下太平,这不是你的刃,而是苍生的盾。” 她救下了自己的恩师,为天下留住了一个大乘修士,也算死的有价值了。 双手无力垂下,意识即将堕入深渊前,眼前的光线一点点模糊,越来越窄,越来越迷茫,直到化为一条细线。 彻底湮灭之前——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掐着她脖颈的手忽然松开,肩胛中的长剑被人拔出,一人揽住了她的腰身。 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看不清他的脸,周围都是浓烟。 “师妹,别怕。” 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来了,林见悠以为自己在做梦。 却见那人一手揽着她,一手俯身扛起地面的凌舟,借着浓烟的遮挡利用阵法迅速离开。 浓烟散去,只留下满室倒塌的书架和散乱的书册,长身玉立的人捏紧了拳头,右腹部的伤口往下渗血。 这股毒烟压抑了他的灵力,一看便是凌舟经常使的手段,踏雪峰的人倒真是都学了个精髓。 知道明着打不行,便使暗招。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徐、从、霄。” 腰间的令牌在这时一明一暗,他冷眼接通:“说。” “家主,第七、第十暗桩被毁了。” 他怒骂:“废物!到底是谁!” 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化为残影消失。 *** 小院的门被推开。 柴行知回来之时,雀翎刚好在院中。 女子穿着一身艳红的袄裙,坐在水道边摆弄着今芒花,染着豆蔻的手与今芒妖艳的花瓣不分上下,夺目且耀眼。 瞧见他回来后,雀翎仰头温笑:“行知,你回来了啊。” 天色已经微微黑透,斜阳挂在天边,却铺在水中,随着水波的流转圆日也跟着摇曳晃动,半边瑟瑟半边江。 余晖落在小院又打在她身上,她起身擦干手上的水,如以往百年间一般朝他走来。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城中无事吗?” 雀翎上前扑进他的怀中,双臂揽着他的腰身,浓郁的香气自她身上散发,顺着柴行知的鼻息涌来。 他却敏锐闻到了一丝血气。 柴行知抛下心头那点复杂的情绪,慌忙问:“阿翎,你受伤了吗?” 雀翎摇头:“没有。” 那股血气转瞬间消失,被浓郁的花香取代。 柴行知仔细嗅了嗅,除了她身上的花香外什么都没。 怀里的人柔声问:“行知,早上我睁眼便不见了你,你去哪里了?” 柴行知脊背一僵,旋即反应过来回她:“无事,出去转了转。” 赶在雀翎还要追问前,他随意岔开了话题:“阿翎,我买了些糕点,你尝尝如何?” 他拉着她在院中坐下,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雀翎弯眼:“还是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女子小 口咬着刚做出来的糕点,眉目间都是笑意与幸福?_[(,看不出来丝毫其他的情绪,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假的一般,雀翎没有跟浮煞门合作,她没有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情。 可事实上,那些都是真的,他躲在雀翎背后让她为他冲锋陷阵了一千多年,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事情。 他不是个合格的修士,也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一块糕点被递过来,雀翎一手捏着那块糕点,一边道:“行知,你尝尝。” 柴行知扯出笑意压下那点伤感:“好。” 还是之前吃的味道,什么都没有变。 变的只有两人的心。 瞧着女子明媚的美艳,柴行知忽然开口:“阿翎,你很好。” 雀翎一愣:“什么?” 柴行知接着道:“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雀翎放下手中的糕点:“行知……你为何忽然说这些话?” 柴行知摇了摇头,一扫脸上的凝重,眼眸弯成月牙。 “没事,感慨我一个散修何德何能娶到一个这般好的夫人。” 在雀翎怔愣的目光中,他忽然上前打横抱起雀翎朝屋内走去:“夫人,天晚了,该办我们的事情了。” 帷帐被放下,柴行知吻上她,女子闭眼承受,白藕般的玉臂攀上他的脖颈。 “行知……” 柴行知放缓动作,一遍遍亲着她。 “阿翎,阿翎……” 在她意识不清之时,他闭上眼覆上她的唇,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雀翎一时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荧光自青年心口迸发,一点点朝女子的心口处涌去。 有什么紧密相连的东西被一点点切断。 雀翎意识模糊间,似乎看到了柴行知苍白的脸和额上大颗大颗滴落的汗水。 “行知……” 她的话没问出口,青年的动作忽然加剧,强硬地篡夺着她的神智。 模模糊糊间好像听到他在说什么。 “阿翎,是我不配……” 她已经睡熟了,柴行知起身穿上衣服,打了盆水来为她擦洗干净。 雀翎无知无觉任由他动作。 柴行知拉过一盘的被子将她卷进去,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阿翎,你信我一次,我只骗你这一次。” 青年捡起床尾散落的衣衫,从中取出块令牌。 令牌忽明忽暗急速闪着,对面的人应当焦急万分。 柴行知面无表情地接通了令牌,阴冷的男声传来:“雀翎,我在不舟渡,给我滚来,你若是不来,我便从城东开始杀起。” 那人只丢下了这一句话,随后毫不留情切断了令牌。 柴行知回身看了眼榻上的人。 她安静睡着,他刻意让她疲累,趁机给她下了昏睡咒,她应当是能睡上许久。 柴行知不敢再看下去,生怕再看便狠不下心离开。 脚步声远去。 屋门被关上,榻上本来安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她茫然望着头顶绣了今芒花的床帐,一颗心沉寂又难耐,无措地探向自己的心口。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一滴滴将锦枕打湿。 “行知啊……” *** 云念又忍不住看了眼谢卿礼,少年躺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落日,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云念:“……”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谢卿礼看了过来。 少年轻笑:“师姐,我好看吗?” 云念白了他一眼。 少年将手上剥了一半的橘子喂到她唇边,云念麻木张嘴咬下。 她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便也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师弟,我们都在这里坐上一天了,柴行知到底去干吗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 软榻很宽,她盘腿坐在他身边,而他靠在软榻上。 “等他来,他自己有办法。” 云念吃一瓣橘子,谢卿礼便喂一瓣。 “唉,你说他能有什么办法,雀翎能告诉他吗?” 云念轻叹,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谢卿礼又捏了个提子喂给她,懒洋洋回:“比起我们,雀翎更信任柴行知,就算雀翎不说,他也有办法自己查。” 云念觉得雀翎当真复杂。 她应该已经意识到柴行知做的事情了,她也在纠结。 一边想阻止,一边想放任。 一边是亲情与爱情被拿捏,一边是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我倒是想看看,雀翎会怎么做。” 谢卿礼忽然开口。 “什么意思?” 云念嚼着嘴里的提子看他,对他这云里雾里的话有些不理解。 “没事,就是想看看雀翎是不是会良心发现帮我们一把,还是一错到底死也不回头。” 谢卿礼的神色寡淡看不出什么,又给她剥了个橘子递过去。 云念接过往嘴里塞了一瓣,心里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他:“师弟,你会杀雀翎吗?” 谢卿礼与她对视,云念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她换了个委婉的说辞:“雀翎这人很复杂,你说她坏吧,她也是被逼无奈,心肠太软,做不到看南泗城的百姓去死,只能被柴厌拿捏;你要说她不坏吧,可生死境被她打开,那人进了生死境后活了这么多年,出来后成立浮煞门杀了这么多人,雀翎也确实间接推动了这件事……算了,听天由命吧。”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纠结,语气也比方才颓靡不少:“若她一心阻拦我们,死也不悔悟,也只能杀了她……害,好像也不能杀,她是看管生死境的人。” 云念忍不住挠头,纠结的模样看的谢卿礼心软。 “师姐。”少年说话间含笑:“这些我自有考量,你不需要担心这些,有我在。” 有我在。 云念艰难吞咽一下,他的唇瓣微弯,莫名让她想起来他死死纠缠她的模样。 “师姐——” 话还没说完,一瓣橘子被她塞了过来刚好堵着他的唇。 “你,你别说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柴行知过来!” 那瓣橘子被塞进唇瓣间,她的脸有些红,谢卿礼一眼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在云念收回手之前,他握着她的手,迎着她诧异的目光将那瓣橘子衔进唇齿间。 唇瓣似有若无擦过少女的指尖。 他顺势握着她的手,惬意又自在道:“嗯,很甜。” 两个字被他说的格外暧.昧。 云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她慌忙撤出手,他也不为难她,乖巧松劲让她离开。 少年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姐姐,你脸红什么?” 姐姐? 两个字瞬间将她的意识带回昨晚,那时候他就是这样恶劣又故意喊她,贴着耳根叫着她。 不止喊了一遍,后来意识混沌大脑宕机之时她也听见了许多声。 姐姐。 云念回身打了他一下:“你闭嘴,不许喊我姐姐!” 少年还在笑:“可是你比我大一岁啊,姐姐?” 云念捂住他的嘴:“不许喊姐姐!” “姐姐。” 他又喊。 “不许喊!” “为什么不能喊,姐姐?” 云念跪坐在他身边死死捂着他的嘴:“不许喊,叫我师姐!” 他借驴下坡弯着眼啄了啄她的掌心。 云念:“!” 掌心火燎一般,她这辈子没那么快过,收手的动作太过迅疾以致于失去重心,她又坐在榻边,一时不察竟往后跌去,胳膊被人拽住,他又将她拉了回来。 少年坐起身,清隽的脸凑到眼前,呼吸间气息喷涂在她脸上,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她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双颊霞红满脸羞赧的模样。 少年轻轻笑了声,像是山涧的清泉叮当作响,撩动她的心弦,泛起一道道波纹。 “姐姐,小心点。” 尾调拉长,颇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逗弄心爱的女子。 云念像被按住了尾巴的猫,浑身无形的毛炸了起来。 “谢卿礼,你故意的!” 她推开他,少年顺着她的劲倒在软榻。 他抿了抿唇角,压抑许久的笑声还是溢散出来,笑声回荡在屋内,云念很少见到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没有一点虚伪,完完全全就是个少年郎。 他笑起来时候真的很好看,上扬着唇角,眼尾却低垂弯起,长睫也跟着扑闪,有一颗小小尖尖的虎牙隐约可见。 那点羞涩与恼意忽然就不见了。 云念凑近他,突然说了句:“你好像有梨涡欸。” 很浅很浅,但他面部表情一丰富就能看出来。 两个很小的梨涡,他平时很少大笑,云念竟从未注意过。 谢卿礼听不懂梨涡是何意思,但知道是她喜欢的存在。 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莹白的齿也显露,少年看着离他很近的人,心尖快速塌陷,越来越想逗弄她。 “师姐喜欢吗?” 云念点头:“有梨涡的男孩子笑起来很好看。” 谢卿礼问:“那我以后经常笑给师姐看好吗?” 云念蹙眉:“开心的时候笑,但不开心的时候就不用强装了,我不要你为了我掩藏自己的情绪,你不想笑也可以不笑。” “唔。”少年沉思片刻,又认真点头:“不会呀,我在师姐身边就很开心,开心就想笑,就像这样。” 他忽然仰头凑近她的脸,两人之间只隔了两指距离,少年看不见底的眼定定看着她,眸光像是盛满了银河与繁星,明亮又耀眼。 唇边两个很浅的梨涡越发明显,清晰可见。 “比如现在我就很开心。” 他说了句话。 云念:“……” 她真的要顶不住了! 她喃喃着:“其实这也不能怪纣王……” 谢卿礼听不太懂:“什么?” 她回过神来,按着他的额头将他推远了些,“没什么,我说你不要勾引我了!” 少年揉了揉额头,“师姐看出来了呀,那师姐上钩吗?” 云念颇为矜持别过身:“不上,我不是这种看色相的人,我们是有思想道德觉悟的。” 少年惋惜:“师姐道心坚定,那看来我还得加把劲了。” 云念:“……” 她捂住耳朵:“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了!我听不得这些!”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谢卿礼目的得逞,笑着靠在身后的靠背上随她一起看着窗外。 他们并未关窗户,院中燃着篝火,是顾凛在教苏楹和江昭烤肉。 三人不过半天便相处融洽,最初云念也觉得惊讶,顾凛社交的本领是真厉害,苏楹也就算了,她本来性子就温和无意与人起争执,但江昭这龟毛的人半天就被顾凛拿下,云念也不由为他竖起大拇指。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云念觉得有些尴尬,这里是他们昨晚亲昵的地方,方才被他拉进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方才他又狐狸精上身,如今心思一静下来想的也多了些。 她糯声声问:“我们出去吃东西吧,等柴行知来。” 谢卿礼这次倒是乖乖听话了,他坐起身:“好。” 两人从屋内出来后正好迎上江昭看过来的目光,瞧见云念微红的脸后他拧了眉头:“谢卿礼,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师妹了?” 云念:“你别乱说,没有!” 谢卿礼笑而不语。 江昭指指点点:“你们注意点,不许给我做旁的事情。” 苏楹按下他的手:“你别操心了,吃你的烤肉。 ” 顾凛搬着小凳子挪到云念身边,手肘捅了捅云念,小声问她:“老乡啊,你跟他进展到哪一步了?是有名无实还是有实无名,又或者有名有实无名无实?” 他没啥眼力见,丝毫不管谢卿礼想要刀了他的眼神。 云念:“……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吃瓜的?” 顾凛:“害,无聊的地方总得寻点有趣的事,你们持证上岗还是无证驾驶啊?” 云念:“没证也没上岗,闭嘴。” 顾凛:“那他不太行,这都没拿下你。” 云念:“……” “你说够了吗?” 谢卿礼终于忍不住了,腰间的碎荆剑嗡嗡作响。 顾凛委委屈屈搬着小板凳挪走:“嘁,小子,你爷爷进展可比你快多——欸欸欸你又动手!”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云念上前一左一右分开他们。 “停!谁再动手谁是小狗!” 谢卿礼收回剑,顾凛拍了拍被他划破一角的衣裳。 云念有些头大:“我们是要办正事的,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天天吵啥?” 少年也没说话。 云念递过去个果子:“不饿吗?” 谢卿礼看了会儿。 云念又递了递:“吃啊。” 她知道谢卿礼不吃肉,自那晚后刻意将乾坤袋中的果子都整理了出来,唯一可惜的就是来之前没有多装些蔬菜饼,她又是个肉食爱好者,乾坤袋里基本都是肉食。 “多谢师姐。” 他接过去,果子被云念洗的很干净,轻咬一口都是甜腻的气息。 小院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几人抬头看去。 柴行知依旧一身黑衣,腰后别着个长刀,瞧见几人后挑了挑眉:“还吃上了呢,有我的份吗?” 云念白他一眼:“你想吃就来呗,矜持啥呢。” 柴行知却并未动作,只是站在院门处看谢卿礼,微扬下颌示意他出来:“走吗?” 谢卿礼依旧坐着,咬着果子问他:“做什么?” 柴行知笑道:“杀人。” 谢卿礼:“杀谁?” 柴行知眯了眯眼,“杀一个我们都想杀的人,你想知道他是谁吗,那就跟我来。” 他沉声道: “今晚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 第 66 章 南泗之境十八 这个“他”指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这下是连饭也吃不进去了,味同嚼蜡。 顾凛也看了过来。 柴行知只是瞥了一眼,兴许已经知晓顾凛是混进来南泗城的,总之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到如今这个地步,入局的人没有清清白白的,大家的目的基本一致。 “去吗,谢卿礼?” 谢卿礼坐直身,“我要的是柴家、谢家和裴家的尸身。” 柴行知道:“我知道,南泗城的百姓短命想必你们看出来了。 “我们知晓。” 柴行知又道:“那你们知晓他们为何短命吗?” 为何短命? 云念摇头:“暂时不知。” 柴行知笑了瞬,虽然笑意有些勉强:“阿翎告诉我是因为一千多年前那次疫病死了太多人,这座城的死气太重,并不是适合生存的地方,尚未修行的百姓们住在这里也会受到影响。” 云念觉得柴行知实在是有些傻白甜。 这明显便是骗人的话,他竟然还真信。 柴行知道:“你们也觉得我傻吧,我也这么觉得,这座城的所有人都瞒着我,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整座城将近一万人都在骗他。 “我今日才知晓,当年他们中的是蛇毒,并不是什么疫病,那蛇毒会世世代代遗传下来,而压制这蛇毒的东西……”柴行知看了眼虚空,圆日彻底沉了下去,“是这南泗城。” 几人齐齐一愣:“你说什么?” 柴行知苦笑:“六索锦蛇的蛇毒无解,只能压制,这座城下面埋着个阵法,是专门用来压制这蛇毒的,因此这些百姓出不来南泗城,只要出去,没有阵法压制他们会立马蛇毒爆发死去。” 云念:“……然后呢?” 柴行知说:“阵法的维持需要源源不断的生气,每到六十岁,南泗城的百姓们便会自愿献出生命给这阵法,将血肉连带灵魂献祭给它,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存活。” 因此没有老人。 他们到了六十岁就会向家人告别,诀别这个世界,自愿将血肉和灵魂祭给这座城。 只有这样后辈才能存活,只有这样南泗城才不会灭城。 “这种阵法不仅需要生气,每隔百年还需要大量的魂力。” 云念想到了什么,茫然去看谢卿礼。 却发现江昭和苏楹,甚至是顾凛也看了过来。 魂力。 不同于生气,人死后尸身在几年内甚至都有残魂,尤其是修士,魂力会更加强大。 谢卿礼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一反常态的平和。 他温声问:“还有呢?” 柴行知直视他的眼,告诉他残忍的真相:“那一万多具尸身,很可能被献祭给了这座城下的阵法。” 汁水爆开,少年生生将手中的果子捏碎。 几人都没说话。 纵使知道结果不会太好,可真到这一刻,心底除了惊骇只剩下说不明道不清的郁结。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碎荆剑嗡鸣震动的幅度越发大,连带着江昭苏楹和云念的本命剑也跟着一起震动,叫嚣着要出来迎战。 碎荆很生气,身为主人的谢卿礼更加生气。 柴行知垂首:“抱歉,我只能猜到这里,至于尸骸……我在阿翎的房中看到了记载,十三年前带来的尸体应该在城东荒地,具体埋在哪里我也不知晓。” 谢卿礼起身:“你让我陪你去杀柴厌?” 柴行知颔首:“是,兴许是派出来的两批人都被杀了,柴厌似乎很生气,他喊阿翎过去,我趁阿翎不注意将她弄昏了。” “你打算去迎战?” “是,今日我发现阿翎在暗中疏散百姓,浮煞门应当要对你们动手了,兴许明日便会动手,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仅凭我们两人?” “仅凭我们两人。” 谢卿礼忽然笑了:“柴公子,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浮煞门里还有妖修和魔修,最差也得是元婴后期,你凭什么认为凭我们两个可以对付他们?” “凭我只是个渡劫中期,凭你只是个大乘后期?” 柴行知神色不变:“凭我知道你拼了命也想带他们的尸身离开,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杀了柴厌剿灭浮煞门。” 无人说话。 只有篝火的燃烧劈里啪啦。 一直在云念脑海里沉默的系统开口:【云念,他不能自己去,谢卿礼昨日才打了一架,身上还有伤呢。】 云念也听出了这两人的意思是不带他们,只有他们二人去。 她知道谢卿礼很强,也知道柴行知不是等闲之辈,但如今柴厌是否真的金丹半碎还有待考量,那浮煞门门生众多,且都修为不低,已经成了魔教,只他们二人去闯也着实危险。 “师弟——” “好。” 云念和谢卿礼一前一后说话。 她眨了眨眼,茫然问:“你真要去?” 江昭也起身:“不行,我和阿楹下午又传了封信给师父,将南泗城的事情详细告知给了他,他若是收到信一定会带人来这里,我们只需要等他们来就行。” 苏楹附和:“是啊,谢师弟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未好,如此实在冒险,我们等师父来便可。” 便连顾凛也冷了脸:“见过逃命的还是第一次见送死的,你师兄师姐都去摇人了,你等等不行吗?” 云念站起身拽了拽他的衣袖:“师弟,不行,你不能去,要去的话我们一起。” 他看了过来。 云念仰着头看他,五指死死拽着他的袖口,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暴露了她的情绪。 以往的谢卿礼定是会握紧她的手。 可这一次他却一根根掰开了她的手,动作虽然轻柔但却不容拒绝,谢卿礼只道:“师姐 ,不行,以柴厌的性子应当早已知道你们传了信,定会派人想尽办法阻挠,我们不一定能等来援兵。” 师姐,我等了很久很久,就为了今天。他将她的手攥进掌心,无论前面是什么,我必须要去杀他。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66 章 南泗之境十八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我们一起——” “不行。”他回绝,再次加重语气:“不行,师姐,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许去。” 这里是南泗城里唯一安全的地方。 他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师姐,没事的,等我回来。” 云念在他的怀中,他的气息在耳根喷洒,可这次没有一点的旖旎与暧昧。 “我也想去……” “不行,师姐,这件事不行。” “我可以帮你的。” “我知道,但是不行。” 无论云念如何去说,他只是一句话: 不行。 她不能跟去。 态度坚决到没有丝毫的回转余地。 直到最后云念也不说话了,他拍着她的脊背在耳边一句句承诺一定会回来。 云念小声问:“那我们去城东,找三家的尸身。” 谢卿礼还想拒绝。 云念拉住了他:“我们是伙伴,我们说了要一起承担这些事情,你做了最危险的事情,这一点小事我们合该为你做,凭什么我们要待在这里太平度日?” 江昭应了声:“你若是要去找柴厌,那我们便去城东,若能寻回来尸身……便寻回来,你也好放心打,大不了一剑掀平这南泗城,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劝着,谢卿礼对上云念坚定的眼后,终究还是软了心。 他捏了捏她的脸,弯腰柔声哄她:“那师姐,你们带上牵机册去,遇到不对的地方直接布阵立马赶回来。” “好。” 谢卿礼又抱了抱她,她这次也乖巧任由他抱着。 “我会回来的,别担心。” “……嗯。” 她目送少年和柴行知一起离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跃上屋顶,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欸,回神了,还看什么呢?” 顾凛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微弯身子与云念平视,瞧着颇为嫌弃的模样:“眼都红了,老乡你哭了?” 云念阴阳怪气:“你闭嘴的样子真的很美丽。” 顾凛:“啧,不过就是去杀个人,怎么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云念:“杀一个人,和杀一个战力值超高的幕后大bss是两回事。” 她坐回去,江昭和苏楹之间的气压也有些沉闷。 云念只觉得手上的肉都味同嚼蜡,一点也吃不进去。 顾凛也坐了下来,瞧见三人如出一辙的颓丧后一阵头大:“我说各位,他又不是回不来,他是有光环的你们放心,哪有主角干不过反派的。” 江昭和苏楹听不懂他 说什么,也没空去钻研他的话。 云念看了一眼又收回眼。 顾凛:“……” 行吧。 他坐了会儿,眼见几人都没兴趣吃饭,顾凛只能含泪将烤烤好的肉一股脑扫进肚子。 随后他率先站起身拍了拍饱满的肚子,乐呵呵道:“朋友们,要不要去城东溜个弯消消食?” 夜已经深了,距离谢卿礼离开也快过去半个时辰了,他们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想必柴行知和谢卿礼去了很远的地方。 云念起身:“嗯。” 江昭和苏楹拿起剑跟上。 起码在这件事上他们要做到。 找到三家的尸身。 *** 街道上空无一人,此刻刚刚夜深,但南泗城却好似被清空了一般。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谢卿礼嗤笑:“雀翎速度倒是很快,说清人就清人了,一万人能挪去哪里呢?” 柴行知没应声,谢卿礼便看出来了他也不清楚。 “你这好夫人倒是瞒了你许多事情。” 柴行知也回应:“我也不知道她能瞒我这么多。” 谢卿礼问:“你可认识柴厌,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吗?” 柴行知摇头:“想不起来。” 谢卿礼:“据我们推测,柴厌很可能与你认识。” “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柴行知边走便望着虚空的圆月,喃喃道:“就好比你们说我父亲死在我手上,可我一点印象都没,甚至心里毫无波澜。” 谢卿礼道:“你父亲叫柴则,柴家第二任家主,他也是个风流人物,长得好看,情场上也颇为放浪,那点子韵事在修真界还留了许多话本。” “……是这样吗,他是这样的人吗?” “如他一般的人多了去了,但他对你很好,当初你走火入魔,没人敢靠近你,是他一人闯进去想要救你,即使最终被你杀害也没有出过手伤你。” 柴行知忽然顿住了脚步。 谢卿礼回身看他:“柴行知,你比我好些,我并未见过我父亲,但我阿娘说他很爱我和我阿娘,他是天下第一剑修,十几岁便扬名仙门,对我阿娘一见钟情追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因为柴厌,他会见到我出生,会陪我长大,我会有个很圆满的家庭。” 裴家家主是他父亲,谢家大小姐是他阿娘。 天下第一剑修会做个好父亲,教他执剑护佑苍生。 谢家大小姐会教他机关术,让他多一门行走江湖的本领。 无论最后他是从了剑道还是机关术,他都会有个美好的未来,有始终在身后陪伴守护的爹娘。 谢卿礼道:“可是这些被柴厌毁了,若当年雀翎能心狠些,放弃这座城,放弃你,坚守生死境,柴厌早就死了,后来的柴家、裴家和谢家根本不会灭门,外面不会有十数万人因此失去生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会因此修行杀戮道满手鲜血,如今的我甚至 不敢下去见裴家和谢家的人。” 柴行知薄唇紧抿。 谢卿礼又道:“柴行知,你是得益者,你不能清白活着,雀翎的罪有你的原因,就算我今晚真的劈了南泗城,未来杀了雀翎,更甚至杀了你,那都是你们应该受的。” 柴行知没说话,一言不发迎上少年冷漠的眼。 谢卿礼收回视线执剑离开,马尾垂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 柴行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谢卿礼脚步一顿。 “我的年纪够当你的祖辈了,若我有个孩子,我瞧见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天下第一,我也会为他骄傲。” 柴行知来到他身边:“我知道你恨我,也许我没有脸面说这些,可我还是想说,不会有人怨你的,你修杀戮道不是你的错。” 他长叹口气,语气陡然间轻松:“起码你能修至渡劫,有能力护住身边的人,总好过我,一直以来是阿翎替我拦下了那些事情,明明我是她的夫君,我应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 “谢卿礼,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以后会怎么样,今晚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要杀了他救出阿翎,你也要杀他复仇,我们今晚是伙伴,不是吗?” 他弯了弯眼:“就算你以后真的要杀我和阿翎,起码得让我们死在柴厌后面。” 谢卿礼冷嗤一声没理他。 少年身高腿长几步就能走出很远,柴行知无奈摇头,看他的眼神颇像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他跟了上去:“昨晚你是不是收到了传信通知你去不舟渡?那个应当是阿翎给的信,那人让阿翎想办法传给你消息。” 谢卿礼一言不发。 柴行知只能自顾自说:“所以你知道裁缝店也有埋伏,让我去支援云念他们,而自己去赴约不舟渡,那些人可能也没想到你能一人单挑这么多元婴化神,甚至还有大乘。” 谢卿礼还是没说话。 柴行知也不恼:“你如今有伤在身,能有把握吗?” 谢卿礼这时候倒是有了反应,凉凉看他一眼:“你现在倒是问了,方才邀我前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 柴行知笑得和善:“我就算问了,你依然会来,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 “若我没把握呢?” 柴行知毫不犹豫:“那我们今日得埋在一起了,也算同生共死了不是吗。” “你年纪这么大了不知羞吗?我要埋也是跟我师姐埋一起,你算什么东西?” 谢卿礼从来不知道柴行知话这么多,一路上话密的他想缝起来他那张嘴。 到后来他干脆两耳不闻全当他是空气。 直到来到昨晚的密林,依旧是圆月当空,银光披散在林间。 柴行知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不是,这都是你干的?” “嗯。” 入目一片狼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舟渡是一片密林。 可如今的密林没有树。 只剩下倒塌的树干,其下掩埋着残肢碎屑,遍地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尸骸,死亡,血水。 不舟渡成了这样。 柴行知吞咽两下,压下自己心中的那点惊骇。 少年执剑望着远处的小径,因为缺少树木的遮挡,那里越发宽阔,月光将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一人踩着枯枝碎肉,踏着遍地血水走来。 步伐轻快,及地的兜帽将全身遮盖住,面具下的眼眸含着笑意. 他歪了歪头:“谢卿礼,好久不见。” 不过才一月而已。 谢卿礼曾经以为他死了的,直到来到南泗城后才发现他这般命硬。 少年不冷不淡开口:“我师姐说祸害遗千年,如今看到倒还真是这般。” 对面的人并未恼怒,面具下的唇依旧勾起:“啊,让我猜猜你们来干什么,是来杀我的吧?” 不等谢卿礼和柴行知回应,他又说:“雀翎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我的两个暗桩是你毁的吗?” 柴厌看向柴行知,可却意外看到了柴行知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 “不是你吗?” 这倒是有些新奇。 柴厌皱了皱眉:“我以为派出去刺杀的两批人和两个暗桩都是你毁的呢,若不是你毁的话……难道是你?” 他又看向谢卿礼,随即摇了摇头:“不,应当不是你,你下手可不会那般轻,竟还给他们留了全尸,那会是谁呢……我这两个暗桩是谁毁的呢?” 他也想不出来,索性便不想了,又是笑着望着两人:“不过两个暗桩,这南泗城里可是藏了成千的浮煞门人呢。” 谢卿礼没什么反应,柴行知忍不住握了拳。 南泗城总共才一万人,竟然有几千年人是浮煞门的人? 柴厌忽然一笑:“不过谢卿礼,你今晚失策了,我早已知道来的会是你了。” 苍白的手指向一旁站着的柴行知,柴厌弯眼道:“在雀翎的玉牌被我这好兄长接通的时候,我便知晓来的会是你们两个了,雀翎那丫头还真是蠢。” 兄长? 柴行知瞳孔微缩:“你喊我什么?” 谢卿礼眯了眯眼。 柴厌温柔轻笑:“兄长啊,我们可是一个父亲呢,唔,柴则?” 他说到柴则的名字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咧的弧度越来越大:“你是不知道柴则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你可是一刀捅穿了他的丹田呢,你捅了整整十三刀,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还一剑,他到死都喊着你的名字。” 柴厌捧腹大笑:“哈哈哈真是好笑呢,我也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他那么多的孩子,能入眼的只有你一个,只因你是他的发妻所生,他爱你娘,也爱你,但最后死在你手上,这算不算是喂了个白眼狼。” 柴行知的手在抖,握刀的手不稳。 谢卿礼 低声道:“别听他废话,动手!” 他清楚知晓柴厌这人的不要脸,比起动手,柴厌更喜欢动嘴让人失去神智难以迎战,随后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取胜。 少年白衣翩转,手挽剑花刹那间便迎了上去。 密林之中涌出来数百道鬼影,妖气和魔气浓郁。 柴厌一边应付谢卿礼一边道:上,杀了他们。▆[(” 柴行知应付着那些人,黑衣转瞬间淹没不见。 谢卿礼不管那些朝他逼来的人,一心只要眼前人的命。 剑锋凛然呼呼作响,声势骇人,不容置喙劈向柴厌。 眼前只有他,他只能看得见他。 只要看见他,浑身的杀意空前强大,好似有无数双手在身后推着他给与他力量,助他杀掉眼前的人。 “谢卿礼,你还是那个灾星,你知道你师父怎么样了吗?他死了,他去了柴家被埋伏在那里的我杀了呢。” 谢卿礼的刀锋一顿,柴厌找准时机挥刀而来。 少年连忙横剑去挡,却被一旁的一个魔修偷袭,胳膊上抓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谢卿礼阴冷着声音:“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啧,你师父死之前还念着你呢,想着他这些弟子,你说他是不是很傻,非得救你一个灾星?” 谢卿礼干脆封了听觉,再也听不到柴厌说话的声音。 少年一招一式依旧决然磅礴,执剑的手稳定,瞧着没有丝毫反应。 只有暗红的眼和逐渐粗重的呼吸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因为他说他杀了扶潭。 柴厌眸色一暗,不动声色看了眼远处的柴行知。 被淹没的地方只能看见不时乍起的刀光,他知道那是柴行知。 柴厌微微拧眉。 柴行知明明只是大乘后期,今日他还特意带来了几个大乘修士,为何还没制服住柴行知,难道他一夜进境? 只是失神这一瞬,谢卿礼一剑捅穿了他的左腹。 柴厌迅速后退捂住腹部。 谢卿礼身上的伤口崩裂,白衣已经染上了血,看也不看周身将他包围的浮煞门人,一剑劈开所有拦路的人,一闪而过朝柴厌逼来,俨然一副不将他断头誓不罢休的模样。 柴厌最是讨厌他这副模样,心狠又不要命,逼急了能拉着别人同归于尽。 他迎上前去。 谢卿礼的杀戮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在此刻竟然被他牢牢压制,丝毫没有失控的趋势。 今晚的事情出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失误,柴行知不知为何修为突飞猛进,谢卿礼的杀戮道安安分分被他压制,这小子颇为不要命,真打急了自爆金丹拉着他们同归于尽也不一定,他不能再这般与他拖下去。 迎着少年满是杀意的眼眸,柴厌蓦地笑了出来:“谢卿礼,云念马上也要死了。” 他是听不见柴厌说话。 但他可以读懂唇语。 他看懂了云念两字。 柴厌趁这时候解开了他自封的听觉,笑得恣意又猖狂: “他们去了城东是吗,那很可惜呢,今晚那里就得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了。” 他弯了弯眼,柔声道:“城东有我布下的九阶杀阵哦。” 九阶杀阵。 谢卿礼的心在那一刻几乎不会跳动。! 第 67 章 南泗之境十九 “谢卿礼,你舍得不管她吗,让我猜猜他们有几个人,啊,四个是吗?” 柴厌追问着,一剑捅穿谢卿礼的左腰。 身旁的妖修和魔修蜂拥而上,少年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柴厌还在说:“两个化神前期,一个元婴中期,还有一个叫什么顾凛的……嗯,我倒是看不出来他的修为,不过再厉害又能怎样,敌得过九阶的杀阵吗?” “你看我多了解你,你即使不来这里找我也会去城东找三家的尸身,我便在这里埋伏你,在那里布下杀阵,唔,可是没想到你和云念分头行动了呢。”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有动静了,连谢卿礼的剑意都察觉不到。 柴厌弯眼越发愉悦,心底因为接连被毁两个据点和白日被徐从霄暗算的怒意也消减些许。 “谢卿礼,你马上就要冲破渡劫后期了吧,届时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要怎么办呢?”柴厌慢慢逼近,“我来帮你好吗,跟我离开这里?” 他絮絮叨叨说着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静了,远处柴行知那里也逐渐安静下来,似乎一切都渐渐平息。 似乎是他赢了。 柴厌等了许久,直到周围安静沉寂再也没有丝毫声响,只剩下他们交织的呼吸声。 “散开吧。” 他淡淡道,可平稳的声线下却能让人听出来强行压抑的疯狂。 是这么多年的计划终于要得偿所愿的激动,心底的狂喜足以冲刷掉这些年的挫败。 布了这么久的局。 拥挤着谢卿礼的魔修和妖修们散去,柴厌走上前,兜帽拖曳在地染上污垢,高挑的身影被月光拉的狭长,步调缓慢又悠扬。 地上躺着的人毫无反应,马尾凌乱不堪,束发的镂空银冠歪歪扭扭,白衣上是自己的鲜血和魔修妖修们的污血。 他闭着眼,面色因为失血过多煞白,若不是身上还有灵印波动,看起来与死了也无甚区别。 这副弱小无助不能反抗的模样,好似穿过了十几年的时光,让他看到了之前那个只能被他踩在脚下抽出脊骨的孩童,没有力量只能任由他拿捏折磨。 有那东西又如何,他不如他柴厌,谢卿礼有了那东西依旧是个废物。 他蹲下身,地面上的人没有反应,以往那个瞧见他就满身杀意的少年郎终究成了卑微匍匐的废物。 “谢卿礼,你是不是很生气?十年前你打不过我,如今你依旧打不过我,三家为了护你和你脊骨中的那个东西落得个满门尽灭的下场,你连他们的尸骨都护不住。” 少年无知无觉。 柴厌轻笑了声。 苍白的手朝谢卿礼的脖颈探去,在即将触碰他的命脉之时。 乌黑的发中一双眼睁开,冰冷的视线与面具下的双眼对视。 柴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银光一闪而过,右手腕处一痛,血光崩溅,整个手掌自手腕处被齐齐断掉。 少年的 动作很快,在他发出痛呼前翻身而起,掐着他的脖颈将他贯在地面。 “柴行知。” 他只是轻飘飘喊了句。 远处被压制毫无声息的地方迸发出骇人的威压,拥挤的魔修和妖修来不及逃窜,血肉与碎屑混着血雾飘向漫天,林间像是下了场血雨般。 黑影闪到身前,一人执刀替他拦下蜂拥而上的魔修和妖修。 “我来对付他们,你杀了柴厌!” 柴行知一刀斜插在地,地面寸寸崩塌,黄土和碎石扬了漫天,原先平整的地面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起身横刀相向,眉眼间尽是肃杀之意。 “今日过此线者,诛。” 柴厌被贯在地上,前来救援的魔修和妖修被柴行知一人拦下。 他终于明白了:“柴行知自燃金丹了?” 大乘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便能迈入渡劫的人,调动浑身的灵力涌向丹田,致使丹田翻涌澎湃,可在瞬间跨境,大乘也可以发挥出渡劫的威力。 但坚持不了多久,一旦金丹枯竭,天谴会立刻降下将他劈成碎屑。 他从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谢卿礼也看了出来。 他并未回答柴厌的话,而是举剑便要劈下,俨然一副要将他断头的架势。 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今晚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了柴厌。 柴厌慌忙躲开,左手捂着自己的断掉的右手,调动灵力催动脊骨中的东西,希冀着右手可以快速长出来。 可少年并未给他机会,而是一股脑冲过来压着他打。 少年道:“你也有那东西是吗,你脊骨中的东西主杀,因此它是来助你的。” 柴厌只有一只手能动,一手执剑躲避着谢卿礼的杀招,垂下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谢卿礼,你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吗,我脊骨中的东西来助我,可你脊骨中的东西主生,偏生你修了杀戮道,它可是来杀你的呢。” 少年的脸上隐约可见寒霜,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但即使只是转瞬间也被柴厌瞧了清楚。 他一连退后数十丈远,笑着道:“看来你也不是毫无反应啊,杀戮道还在蚕食你的人性,你比以前强了许多,还能在它的影响下坚持这么久,是因为云念。” “闭嘴!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柴厌挑眉:“你急着去救她?恐怕她现在已经进了杀阵吧。” 谢卿礼的手在颤抖。 柴厌瞧见后心下暗喜,这小子还是这般不经激。 “你想去救她,你怎么救得了她,你就是个灾星,你只会给她——呃!” 他根本没看见谢卿礼是怎么动作的,他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碎荆寒凉的剑身捅穿了他的后心。 谢卿礼拧动着剑身将他的心窝搅得稀巴烂。 柴厌跪倒在地咳着血,少年才此刻劈开了他的后背,抓住他脊骨中的 东西便要往外抽。 那东西通体银白,像是一根长骨,被他抓住后竟有灵性地疯狂扭动要逃窜。 柴厌痛到没有还击之力,谢卿礼单脚将他踩在泥土中,冷着脸拽着那东西往外拔。 “我知道你的命门不在心口,我便是将你斩首你也能活,若是我抽了你脊骨中的东西后再杀了你呢,你还能活吗?” 迎着柴厌赤红的眼,少年勾唇轻笑:“据我所知,你脊骨中的东西和我脊骨中的东西还不一样呢,我脊骨中的可以再生,你呢?” “冒牌货,劣品,残次不缺的东西,是吗?” 他每说一句柴厌的眼便涨红一分。 “柴厌,我等今天已经很久了。” 谢卿礼双手染血,那东西深深扎入柴厌体内,滑腻又疯狂的很,他死死拽着它要将它一鼓作气拔出,掰断了最上的一截,还要再往下掰。 柴厌在此时怒吼:“谢卿礼!你爹没死!他与裴凌在一起!” 少年的动作一顿。 被斩断的右手在此刻长出,柴厌飞快劈剑过去,调动浑身的灵力殊死一搏,渡劫中期的威压不加一丝收敛,少年生生受了这一击,白影如断翅的蝶般撞出狠狠砸在地面,一连滑行数十丈。 被少年拽住一半的东西飞快潜入柴厌体内,他撑着被劈开的脊背祭出法器结阵,在少年再次提剑要朝他斩来之时催动阵法,身影眨眼间遁走。 只剩下谢卿礼一人。 他茫然望着地面的血和残留的阵法碎片。 “万州过。” 又是万州过。 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留下的话。 “你爹没死。” “谢卿礼,快离开这里!” 沙哑的嘶吼唤回了他的意识。 他循声看去,柴行知浑身浴血,撑刀单膝跪地,身前的妖修和魔修好似被什么东西定住难以动弹。 而柴行知的上空,厚重的云层正在迅速蔓延,隐约的雷声震耳欲聋。 “我的天谴要来了,你快走,去救云念他们!” 柴行知说话间涌出大股的血。 谢卿礼看得出来这是强行跨境调动灵力的结果。 他冷眼看着柴行知。 柴行知说:“即使今晚没杀了柴厌,我也没什么遗憾的,这里困了起码一半的浮煞门人,今日我带着他们死在这里,剩下的人便靠你们解决,我信任你们。” 上方的天谴雷阵死死压制着柴行知和他身旁的那些浮煞门人,他们挣扎想要逃蹿,却被这场要毁灭一切的雷阵束缚。 “谢卿礼,快走,雷阵要蔓延到你那里了……” 雷层在扩大,只要在雷阵范围内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劈碎。 谢卿礼仰头望了望天,看了眼柴行知,提剑转身离开。 他一句话没说,冷漠的好像柴行知的生死与他无关。 这才应该是谢卿礼。 柴行知颓然倒地,看着周 围被压制着的妖修和魔修们,迎着他们愤怒惊恐的脸笑了。 他越笑,咳出的血越多,满脸糊了血浆毫无来时的整洁模样。 他本来也没指望今夜能杀了柴厌,柴厌若真这么好杀,雀翎也不会被他拿捏那么久。 他知道柴厌会带浮煞门的人来这里,他要做的只有替雀翎除掉这一祸患。 这里有起码一半的浮煞门人。 他们都会与他一起葬在天谴之下。 他迷迷糊糊有些困倦,安静等着劫雷降下,脸颊旁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嗡鸣,柴行知有些不耐,睁开眼费力扭头去看。 一柄银白的剑鞘立在他身旁。 那阵嗡鸣声是它在结阵,它的鞘身上被人下了防御阵法。 霜寒又强大的灵力,是谁不言而喻。 柴行知看了会儿,忽然便勾唇笑出了声。 笑声爽朗又恣意。 天边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他早已离开赶去了城东。 柴行知在这一刻才了解了他。 谢卿礼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心狠,或许是因着身边有了温暖的人,他如今已经可以压制杀戮道,也比之前心软不少。 那些人既是他的软肋,也成了他的盔甲。 “你这小子啊……” 劫雷在此刻降下。 被碎荆剑鞘凝聚成的防护阵法拦截在外。 阵法之外的魔修和妖修们痛苦嘶吼,修为低的在瞬间化为飞烟,修为高的尚能再撑撑。 天谴不同于渡劫的劫雷,天谴是天道的怒意,是带着必杀他们的心,一道接着一道没有丝毫停歇,整个不舟渡燃起大火。 第十道劫雷后,碎荆剑鞘也撑不住了,禁制破碎,劫雷直直朝柴行知的面门打来。 模糊的视线中倒映出逼近的劫雷,粗壮又骇人,一道下去他便会化为飞烟。 满脑子都是雀翎。 想再见她一面。 他喃喃:阿翎……?[(” 在劫雷来到面门的前一刻。 有什么东西竖在身前,那道劫雷重重劈在了它上面。 柴行知努力掀起眼皮,满脸是血,只能透过血红依稀辨别出眼前是什么东西。 是个龟壳,并不是寻常的暗绿色,它是很好看的赤红色,坚硬又宽广,牢牢挡在他的身前,将所有的视线遮蔽。 月光映衬不进来,龟壳里一阵黑。 可浓郁的花香却掩盖了难闻的血腥气,一人扑在他身上,垂下的乌发扫在脸上,滚烫的泪水一颗颗落下。 落在他的脸上,冲刷了血水,却又烫的他心疼,连意识也清醒了些许。 纵使看不清,他也记得她身上的味道。 “阿翎……” “我在。” 满是血水的手被捧起,贴上了柔软的脸颊,泪水沿着掌心流向手腕。 “我在,行知。” 柴行知苦笑:“你知晓是 吗……我还是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雀翎笑着说⒑[(,迎着外头震耳的劫雷,在他的耳边道:“行知是个心善的人,你的道是济世救民,是我错了,我不该消除你的记忆,将你困在南泗城。” 柴行知被抱起,他的经脉寸断,丹田已经碎完,如今与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雀翎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他们都看不到彼此,可她能感受到他迅速流失的生气,他能察觉到她坠落的泪水。 柴行知握紧她的手:“阿翎……你没做错,浮煞门的那两个暗桩是你毁的,令牌也是你故意留给我让我带着谢卿礼来杀柴厌的,你在帮他们,不是吗……” “嗯,你说让我不要顾及后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便去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阿翎很棒……我的阿翎很棒……” “行知,是我太执拗心软了,我间接做了很多错事,那些孩子说的对,我不清白,若今日我们撑不过去,那你我便一起下去向他们赎罪如何?” “好,阿翎……” 龟壳上爬了裂纹,狂风顺着涌进来,透过裂缝他们能看到外头呼啸的劫雷,电闪雷鸣宛如世界末日。 有几缕月光照射进来,斑斑驳驳落在雀翎的脸上。 她的神色异常平淡:“是我错了,南泗城在一千五百年前便应该是个死城了,是我舍不得他们,是我做了错事。” 柴行知染血的手覆上她的脸,女子垂首看着他。 她美艳的一如初见,红唇弯起,漂亮的丹凤眼也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行知,我爱你。” 柴行知撑着最后的力气尽力让自己笑的好看些,温柔又缱绻回她:“我也爱你,阿翎。” 劫雷一道接着一道,疯狂砸向撑起的龟壳。 *** 顾凛走在最前面,望着荒芜的街道喟叹。 “雀翎动作还挺快哈,这么大个城说清就清了,那你说那些百姓会被安置在哪里呢?” 云念摇头:“不知。” 顾凛回首,果不其然又瞧见几人萎靡的神色和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叉腰劝道:“我说各位,咱们别担心了好吗,谢卿礼武力值没那么弱的,那柴厌一看便是个惜命的主,可谢卿礼不要命啊,疯子跟疯子打,最疯的那个一定能赢。” 云念:“你说谁是疯子呢?” 江昭:“你骂谁呢?” 苏楹:“谢师弟可不是疯子。” 顾凛:“……” 他举起双手,无语地点了点头。 他就不该跟这些人废话,他们踏雪峰一贯的护短,连他这老乡也耳濡目染变成了这般。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城南。 城南荒地靠近城门,附近几十里没有人眼,只有宽阔的护城河环绕着整个湿地,河面上浮出拥挤的今芒花,花香到了刺鼻的地步。 云念捂了捂鼻子:“这里为什么种这么 多的今芒花?” 城内虽然也有,但没有这么多,而城南这里的河道几乎看不出水面,今芒花成群成簇。 任何香气再好闻,当过度的话也会变得难闻。 几人默契的封了自己的鼻息。 城南的荒地除了一条河,便是及膝的杂草,夜幕广铺延绵,只有几颗零星点缀,除了风声和河水的潺潺声外安静沉寂,连一丝虫鸣都没。 顾凛皱眉:所以朋友们,我们开始挖地??” 三人看着眼前幽深茂密的荒草陷入了沉默。 但柴行知说那些尸骸被埋在了城南荒地,他们站着的地面下或许便有一具尸骸,用灵力劈开地面很难不损坏遗体,只能自己用铲子一点点挖。 云念认命,从乾坤袋中取出几把铁锹分给彼此。 “干活吧。” 顾凛拿着铁锹来到云念身边,随着她一起挖地:“老乡啊,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后换个部门?” 云念:“……没有。” 顾凛:“要不要跟我一起跳槽,我也不想在穿书局了,我们去信息管理局干文员吧。” 云念:“不要。” 顾凛:“为什么,穿书局可是有生命危险的,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员工死在世界里面。” 云念一脸冷漠:“工资低。” 顾凛:“……” 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行。” 云念挪了个地方接着挖,顾凛又屁巅屁颠跟过去。 “跟我讲一下你怎么拿下那谢小子的呗,我可好奇了,他跟你认识才三月就用情这么深,我长得这么帅,之前也接过攻略任务,我花了三年还多呢。” 云念:“你好烦啊,我根本没攻略他。” 她从一开始只是送温暖,后来知道他的身份后便心疼又心软,对他与其说是任务对象,不如说是家人。 顾凛诧异:“那他自我攻略的啊?” 云念:“我怎么知道,你别烦我了,我要干活了。” 她吭哧吭哧挖着坑,顾凛一脸复杂看着她。 或许云念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耳根红成一团,说话之时根本不敢看他的眼。 她对谢卿礼也有情。 顾凛在她身边挖着坑,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铁锹挖掘的声音、呼啸的风声和潺潺的流水声。 苏楹和江昭在另一边。 顾凛冷不丁又开了口:“云念,想必你看的出来这个世界在收尾。” 云念挥锹的手一顿,一息功夫后又旁若无人般接着挖地。 “嗯。” 她默默应了声。 顾凛道:“反正……我从业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有员工和任务对象在一起的,所以你还是控制下吧,我们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开的。” “……嗯。” 顾凛看她这副模样也没说话,跟在她身边掘地。 另一边的江昭替苏楹擦去额角的汗:“阿楹, 你休息下吧,我来挖。” 苏楹摇头:“不必,我也没那般体弱。” 她望向城内的方向,目光悠远又担忧:“也不知谢师弟那边怎么样了。” 江昭闻言也是沉默。 仅凭柴行知和谢卿礼两人,对上柴厌一个渡劫和浮煞门那么多门生,这场仗很难打。 他接着干活:“我相信他。”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只觉得周身越来越热,空气闷躁难以流通。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片,一手撑着手中的铁锹一手扇着风:“怎么会这么闷啊。” 云念侧首看了眼顾凛,他如她差不多,脸上红晕明显,额上都是汗水。 顾凛也直起身:“不是,我年纪轻轻也没虚到这种地步吧,为什么挥了两下铁锹就能出这么多汗。” 内衫贴在身上,粘腻又闷躁难受。 鼻息间的空气也沉闷不已,呼吸好像都有些困难。 一旁的人没应声,顾凛拧眉看她。 云念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神色冷凝望着眼前的荒地,腰间的听霜剑在震动。 “怎么了?” “嘘,别说话。” 她趴下身,将耳根贴在地面上。 顾凛江昭和苏楹齐齐看来,不约而同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云念的喉口艰难吞咽,瞳仁忽然皱缩,动作迅速从地面爬起。 “快御剑到虚空!” 几人反应颇快,江昭揽着苏楹在瞬间腾空,顾凛也随着云念远离地面。 双脚刚离开地面的刹那,土地眨眼间塌陷,强烈的震感震碎堤坝,护城河中的河水破栏而出,淹没了整个地表。 四人并肩悬浮于空中。 周围没有一丝光亮,黑暗吞噬了所有,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置身于虚妄之中。 耳边却传来猎猎的罡风声。 系统磕磕绊绊:【这是……】 云念呢喃:“九星杀阵。” 熟悉的阵法。 苏楹不可置信:“九星杀阵是温师父才研究出来三月的,他在两月前改进了许多,下发到三宗六派十四宫,如今被各大宗门用作防御阵法,布阵的方法除了各大门派的长老外无人知晓,他为何会知晓!” 云念也想不明白,她急忙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替师叔试过这阵法,四周的八位叫做地星对应八卦图的卦位,阵眼在八个方位的交点处,即天元星位!” 此时一道罡风袭来,几人急忙躲开。 “要精准确定天元星位的位置,偏差一毫便会激化九星杀阵,我来破阵,你们辅助我!” “好!” 三人齐齐应下。 云念看过原书,也亲自替温观尘试炼过这阵法。 她腾飞在虚空,密不透风的罡风化为利刃朝几人涌来,没有丝毫的空隙,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杀意比之她三月前试阵的那次要强上百倍,只是待在这阵法 之中便能感受到一股滔天的压迫感,肺腑似被挤压在一起。 她学着上一次试阵之时的做法,苏楹江昭和顾凛护在她的周围替她撑起防护灵罩。 云念闭眼听风声。 第一道罡风,来自乾位,死门。 三人替她挡下那道罡风。 第二道罡风,来自离位,生门。 云念在阵法中移动,将手中的灵力聚成线抛出去,正中离位。 第三道罡风,来自坤位,死门。 三人再次替她拦下那道罡风。 …… 一连八道,直到四根银线抛出,找到了准确的四个生门对称的卦位。 云念睁眼,厉声低喝:“现!” 方才抛向四方的丝线陡然间点亮,四根金光灿灿的丝线在黑暗之中格外明显,交点都交于一处,那便是天元星位。 “帮我破阵!” 改进后的九星杀阵力量强大,阵眼不是她一己之力便能击碎的。 三人应下:“好!” 苏楹的灵力汇聚成冰锥,云念和江昭将灵力凝聚在剑身,顾凛单手执刀。 灵力裹挟着万军过境之势砸下,撕破虚无的黑暗,劈碎所有迎来的罡风,不容置喙砸向四根银线汇聚的地方。 剑光犹如明昼照亮了一切,视野不再是暗无天日的黑。 余威带动已成江面的地表崩溅出朵朵水花,今芒花被拦腰砍断,凋落的花瓣漂浮在江面之上。 云念横臂挡住吹来的厉风,任由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周围没有丝毫声响,罡风好似停歇。 “成功了?” 几人对视。 还未给出彼此回答,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毁天灭地的危机感在瞬间涌窜向四肢百骇,浑身的感官响起了警报。 云念大喊:“不对,阵眼错了!” 可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成百上千的罡风在一息之间从四面八方涌来,顾凛慌忙调动灵力聚成防护罩。 他来之时加满了仅次于谢卿礼的武力值,也有渡劫前期的修为,可生抗这杀阵却着实困难。 顾凛咬牙:“赶紧想办法,这阵眼不对!你师叔说的是天元星位吗!” 云念只觉得荒谬:“不可能啊,就是天元星位,就算改进了,可也只是阵眼的力量加大了,阵法比之之前杀意强大,他明明说阵眼没变。” 苏楹:“我师父说的就是天元星位,他亲口告诉我的……” 这明明就是九星杀阵,他们没有判断错阵法。 难道那人将阵法改进了? 顾凛有些撑不住,忍下喉口的血道:“快点,用牵机册!那里有传送阵法,我们离开这里!” 系统也提醒:【牵机册里有个九阶的传送阵法,刚好可以压制这个阵法,快用!】 云念急忙打开牵机册,快速找到那个阵法。 四方阵。 她默念法决。 脚下浮现遮天蔽日的圆盘,经文流转盘旋。 九星杀阵越发狂躁,罡风密集强大到顾凛已经力竭,血水从眼眶、鼻腔和耳朵处涌出,大股大股的血自唇齿间溢散。 阵法终成,云念眸光一亮:“好了,快——” 瞳仁逐渐扩大,脸色一下子惨白,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眼底的光消失不见,只剩下不可置信。 “怎么会……” 浑身的灵力被脚下的阵法抽走,最后一丝反抗之力也被剥夺。 顾凛的防护罩破碎。 罡风朝几人打来。 云念的身子好似被放进了滚轮,一刀刀割在身上,血肉被划开,殷红的血水滴落在脚下的河水中。 她听不清系统的尖叫。 身子迅速下沉,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江昭翻身将苏楹护在怀中,顾凛紧闭双眼生死未卜。 呼啸的风自下而上拥抱着他们,四人一起跌入波涛汹涌的护城河中。 在那一刻,绝望的不止他们。 谢卿礼连剑也不会御了。 他看错了吧,是他看错了吧。 自四岁谢家蒙难,他从两眼懵懂到眸如死灰,本以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可迎着月色,听着狂躁的罡风卷动,朦胧的视线中,血染红了大地,虚空中坠落的人纤细又脆弱,一刀刀罡风切割在她身上,他的心也被剖开。 汹涌的浪涛转瞬间淹没了她的身影。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道道的罡风划在他身上,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师姐!” *** 【醒醒……醒醒……】 云念皱眉。 耳边吵得她难以入睡,她有些恼怒想要捂住耳朵。 可刚一动,浑身好似被碾压过一般尖锐的疼。 一人在说着话,将她抬起的手重新放下。 可那道声音还在喊她。 【云念……云念……】 【醒醒,快醒醒……】 【快点给我醒来,云念!】 云念忽然睁开了眼。 她喘着气,可肺腑好似被划烂,呼吸犹如上刑,空气穿透肺腑疼的她颤抖。 眼前出现一张脸:“姑娘,你醒了?” 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她在他的脸上好似还能看到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人笑了下,俊美的脸有些不好意思:“你是阿礼喜欢的女子吧,我们在这里相遇也是我没想到的,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办法给你见面礼。” 云念眨了眨眼,翕动着唇瓣想要开口。 可开口却像是破败的风琴,声音不成样子。 那人连忙制止住她:“你别说话,你被那杀阵的罡风切到了声管,恢复还得等一会儿。” 杀阵。 对,杀阵! 她 急忙要起身,那人连忙按住她:“你身上还有伤,你想问那几个孩子吧,没死,但……伤的也很重。” 云念艰难侧过头去看,她身边并排躺了三人。 顾凛就在她旁边,再过去些是苏楹和江昭。 他们都紧闭着眼,身上的衣衫破败,刀口遍布,面上苍白透露着死寂。 “我叫裴归舟,是阿礼的父亲。” 那人忽然开口。 云念不可置信看去。 裴归舟挠了挠头,弯眼冲她温和笑着。 他穿着一身紫色锦衣,墨发高束成马尾,眉眼清隽精雕细琢,眼尾微微上挑,是极其俊美的一张脸。 脑海里的系统在这时候开口:【你也很震惊吧!我也是,这简直就是谢卿礼2.0版!这也太像了!】 裴归舟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不是死在生死境里了吗? 裴归舟好似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出口解释道:“这里就是生死境。” 云念这才惊觉,他们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天际昏暗视线模糊,只有一点光亮照亮这一切 她躺着的地面是块石头,前面不远处是处断崖,崖下面究竟有什么她也不清楚。 裴归舟盘腿坐下,轻叹一声后道:“当年我也以为我死了,将所有修为渡给了阿鸢送她出去,可后来我又醒了,我便知晓了,因为生死境中没有消亡,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在这里死不了。” “所以你这几位朋友也死不了,你放心,他们的伤会慢慢修复。” “至于你们怎么来到生死境的。”裴归舟有些犹疑,“生死境其实就是这世间的裂缝,我不知为何本来闭合的生死境在刚刚打开了一条缝,你们被卷了进来。” 云念没说话,裴归舟看向了她腰间的凤扣,眸光忽然格外柔和。 “这是阿礼给的吧,当初我和阿鸢说留给他未来夫人的,看来是他送了出去。” 云念有些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她很疼,浑身都疼。 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裴归舟的话被堵了回去,瞧见后也只是叹息了口气。 “你们身上的伤是九阶杀阵留下的,另外,你们的丹田也枯竭了,应是灵力被抽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是诛仙阵。” 开启后阵法中的所有人都会被压制,灵力被阵法吸走,毫无反抗之力。 云念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她听到自己忍不住的啜泣声,喑哑哽咽。 【……是你师叔。】 是温观尘。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看出来的。 柴厌会那么多阵法,天罡万古阵,柴家的万相阵,望月台下的万州过,这些都是绝顶的阵法,这世间论阵法谁比得过温观尘? 温观尘去到琴溪山庄之时,身上熏了浓重的雪莲香,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血气。 当时温观尘为何一口咬定柴厌已经 重伤死了,明明扶潭真人都只是觉得柴厌重伤,可他偏要说死了,其实就是想他们放松戒备不是吗? 九星杀阵明明刚研发出来不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温观尘明明说九星杀阵的阵眼在天元星位,为何他们遇到的阵眼是错的? 温观尘那般抠搜的人却将牵机册给了她,牵机册里明明是他留下的传送阵法,为何她念完法决后,打开的是诛仙阵? ——“小师叔,阵法很好,你日后一定会将它精进更多,我相信以你的实力,九星杀阵会成为最厉害的阵法。” 她为了寒酥丹替温观尘试炼阵法,她说了那句话,她知道了阵眼,于是温观尘将阵眼改了。 于是他们判断错了阵眼,他们险些死了。 ——“师弟你知道吗,这是牵机册,是师叔耗费了百年时间打造的法器,有它我们一定能赢!” 她接过牵机册之时很开心,因为这是温观尘耗时百年炼制的法器,她以为凭借这个他们可以有余力对抗浮煞门。 可却没想到,自己成了刽子手。 她打开了诛仙阵。 他们的信任成为温观尘刺向他们的利刃。 云念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抬起手捂住脸,泪水却顺着指缝和眼角滑落。 她那么信任他。 她那么信任温观尘。 温观尘教会了她那么多阵法。 裴归舟一言不发等着她哭完。 这里的时间没有概念,她不知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几乎要流干净这辈子的眼泪。 【云念,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 云念啜泣着没应声。 系统又道:【世界崩了,逐渐自毁中,因为谢卿礼,你需要立马出去找他。】 【并且还有一件事……】 云念止住了哭声。 系统道:【你身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云念茫然问:“什么?” 【你的身上有个东西,在阻止你离开,方才世界崩塌我下意识启动程序想带你和顾凛离开,可走不了。】 【你走不了,云念。】! 第 68 章 南泗之境二十 她走不了? 云念听不懂,甚至觉得系统是在骗她。 “你在开玩笑吗,这只是个任务世界,我为何会走不了?” 系统反驳:【可你是身穿,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只不过是骨龄被改小了。】 “所以呢,为何我走不了?” 【我不知道,当我要带你脱离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拦我,似乎……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在阻拦她离开。 为何要阻拦她离开? 云念的大脑难以分辨出系统到底在说些什么。 【总之事情有些麻烦,但你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世界崩塌这件事,在你们坠入护城河的时候,世界在震动,应当是因为谢卿礼,可能是因为他的心魔。】 他怎么了? 云念艰难撑起身体,裴归舟慌忙来扶她。 裴归舟的眼睛很亮,兴许是觉得她是谢卿礼心仪之人,瞧她的眼神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十五年前的天下第一剑修,就连谢卿礼也以为他死了。 裴归舟与她以为的不太一样,云念以为一个天下第一剑修应当是庄重严肃的,就与扶潭真人那般。 又或者与裴凌一般,骄傲恣意极为自强。 但事实上,他更像是个腼腆的少年郎,眼神似未出江湖一般纯净,丝毫看不出来在江湖历练已经百年。 “阿礼喜欢的女子一定是顶好顶好的。”他称赞道,可眸光中的希冀却也明显。 云念知晓他想要问什么。 她拿出纸笔写信给他:“谢卿礼很好,已经修至渡劫。” 裴归舟一看便弯眼笑了起来,眉目间的自豪与骄傲根本压不住:“天赋果然是好,定是随了我和阿鸢。” 她又写:“他如今在南泗城,我们来剿灭一个门派。” 裴归舟有些担忧:“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他被困在这里十五年,根本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念抿了抿唇,对上他茫然无措的眼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裴归舟道:“姑娘若是为难的话可以不与我说。” 云念却提笔就写。 她写字很慢,因为身上有伤写出来的字还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裴归舟很有耐心,并未催她也并未有不耐的表情,只是安静盘腿坐着等着她。 这副模样与谢卿礼在她身前时莫名有些像,很乖。 她写了整整三页。 裴归舟看的很认真。 明明神色未变,可眸光却渐渐莹润,握纸的手在抖。 时间过去了很久,只有三页纸,云念用不了一会儿便能看完的东西,他却看了整整一刻钟。 他仔细地辨别那些字,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虚假的痕迹。 云念垂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布满刀痕的手背上。 “所以,裴家和谢家以 及柴家都灭了门,阿鸢死了,阿礼被抓走囚禁了三年,后来流亡到妖域,再后来回到修真界,他拜入了踏雪峰,进入翠竹渡取得了碎荆,扬名后引出了幕后的人,你们在琴溪山庄遇到了阿鸢的胞妹。” 云念点头。 “那个幕后人叫柴厌,也是你们的师叔温观尘,他成立了浮煞门大开杀戮,一心想要阿礼。” 云念又点点头。 她苦笑了一瞬。 她也没想到,谢卿礼以自己为引,引出来竟是温观尘,所以在她带着谢卿礼进入踏雪峰之时,温观尘便已经知道了谢卿礼的身份,他只是为了布后面的局才给她那颗寒酥丹,装模作样扮成以往那副模样。 他不确定谢卿礼的修为,因此不敢冒险,选择在琴溪山庄动手,提前在那里布下天罡万古阵。 裴归舟和云念都没说话。 生死境之中实在太过安静,风声没有,阳光没有,寂静的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地方,这里是世界的裂缝。 许久后,裴归舟道:“我知道了,你们受苦了,你想知道阿礼脊骨中的东西是什么吗?” 云念抬眼看他。 她的乌发凌乱,满头发饰只剩下谢卿礼送的那两个绒花,兜不住头发,大部分凌乱散下来,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裴归舟的目光透过她似乎在看什么。 他低声道:“那叫穹灵剑骨。” 云念柳眉微拧。 “穹灵降祐,麟趾众繁。”裴归舟道:“这是天神降下来的福祉。” 云念没应声,安静等着裴归舟说接下来的话。 “你应该看的出来,穹灵剑骨至善至纯,它的存在是为了安抚天下太平,它的主人也必须修行正派,如此它会助他一举成为天下第一,陪他一起护万世太平,它很强大。” “生死境便是看管穹灵剑骨的地方,这剑骨在修真界诞生时便存在,等待着它的主人到来,它选择的主人是裴凌,也就是我们裴家先祖,在许多年前裴先祖来到生死境取走了它。” “可是先祖在渡劫之时窥见了天命,未来修真界将会有一场浩劫,他放弃了飞升,将这剑骨给了他的孩子,也就是裴家第二任家主,可穹灵剑骨的主人是它自己挑选的,它看不上裴家第二任家主,因此当时的裴家家主直到死都没能觉醒穹灵剑骨,它深埋在裴家人的血脉之中,沉睡着,随着血缘一代代传承下来。” “直到我这一脉,它也依旧在我体内,起初我以为它也看不上我,定是不会选择我,事实上它确实没有选择我,直到最后我也没有觉醒它。” 云念在纸上写:“可是谢卿礼说是您在生死境中得到的这东西。” 裴归舟摇了摇头:“不是,这东西一直在我体内,只是我并未告知阿鸢,担心她被卷进来,当时生死境之中阿鸢濒死,我将浑身修为渡给了她,她以为我是在生死境中得到的这东西,实际上这是裴家祖祖代代流传下来的,在阿礼成型的那刻便从我的体内去到了他体中,可惜三千 年里只有先祖和阿礼能唤醒它。” 云念接着写:“之后呢?” 裴归舟道:“当年温观尘抓了阿鸢来,是想让她在生死境中将阿礼生下来↑_[(,剖出阿礼脊骨中的穹灵剑骨,他知道阿礼体内有那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明明那时的阿礼只是个胎儿,裴家自裴凌后便无人能唤醒穹灵剑骨。” 之后的事情云念差不多可以猜到。 裴归舟前来救妻,与温观尘打了一架,随后裴归舟重伤为了让妻儿活下去,将所有修为渡给了谢鸢护送她出去,谢鸢在雀翎的掩护下成功逃脱。 云念又写:“那裴凌呢,您见到他了吗?” 裴凌应当也在生死境之中。 裴归舟摇头:“并未,我没有见过他。” 云念便不理解了:“裴前辈也在生死境之中,为何您会没有见过?” “生死境很大,很广阔,我并不知晓他究竟在不在这里,总之我并未见过他。” 可这世间时间能静止的地方只有一个生死境,裴凌若是还没死,只能是在生死境之中。 云念的视线投向远方,这里看不到头一望无垠,什么都没有,在这种环境下他竟然还没疯。 裴归舟道:“姑娘,其余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我也只知道这些,关于温观尘为何要阿礼的穹灵剑骨,以及他成立浮煞门抓那么多的剑修是做什么,便需要你们自己去查了。” 云念又写:“我现在需要出去,您知道怎么出去吗?” 裴归舟笑了:“姑娘,我若是知道的话还会被困在这里十五年吗?” “若我知道的话。”他喃喃道:“或许阿鸢也不会死,她是被我连累的。” 若不是嫁给他,她不会生下裴家的骨肉,不会因此被温观尘盯上。 云念颓了。 【你得出去啊,谢卿礼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世界不断在破碎,每一刻都有块裂缝出现。】 云念也想出去,但裴归舟都没办法。 “或许有办法。”裴归舟突然出声。 云念急忙看向他。 他道:“生死境是这世间的裂缝,若不是雀翎打开的话,证明方才是外界动荡,那只需要等到它再次动荡之时,或许那裂缝会出现,届时我们一起出去。” 这是个办法,但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着吗? 万一要等好几年才出现呢? 云念抱着膝盖没说话。 裴归舟也叹了口气:“姑娘,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你朋友也是,如此状态出了生死境八成得死,生死境虽然无聊,但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这里没有消亡,你的朋友在此可以养好伤。” 云念回身看了眼身侧的顾凛,他一贯没个正经,她以为他是强大沉稳的,可如今的他面色惨白,身上的刀口比之她还要严重。 当时的顾凛离九星杀阵的阵眼最近,那些罡风有一半都打在了他身上。 顾凛身边躺着江昭和苏楹。 苏楹是受伤最轻的,她被江昭护在怀中,可她身子骨弱,九星杀阵的余威也够她受的。 江昭……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云念的手无意识攥紧。 江昭身上没有好皮,甚至有一道刀口自左肩横到右腹。 “姑娘,在这里等着吧,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 云念讷讷点头。 *** 满城都是业火。 大火燃了半边天,南泗城的火着了一月。 徐从霄搀扶着扶潭真人,身旁是陈晚,身后跟着同样虚弱的林见悠和凌舟。 “南泗城有结界,进不去。” 说话的是徐从霄。 身后跟着乌乌泱泱的仙门子弟。 扶潭真人的脸色很不好,全靠徐从霄撑着才没倒地。 他抖着手摊开画卷,画卷上的人蛇尾人身,粗壮的蛇尾缠绕盘选,花色各异的链纹诡异又带了危险,面容清俊宛如谪仙,眉眼出尘,偏生眸色深沉,盯着人之时只觉得脊背发寒。 他也不敢相信。 他也曾怀疑这副画卷的真假。 为何会是温观尘呢? 仙门子弟们在身后列阵,只待温观尘从中出来便斩杀他。 徐从霄握紧了自家师父的胳膊:“师父,当务之急是接师弟和师妹他们出来,莫要因此伤了身体。” 扶潭真人反握住徐从霄的手,一夜之间苍老许多,鬓发染上几缕白霜。 “从霄,当年你受苦了。” 当年的徐从霄一路追寻到南泗城,顺利潜入南泗城,住在一个平民百姓家,本来都要查到浮煞门所作所为,却被温观尘发现丢入蛇窝。 徐从霄想到什么,苦笑着说:“我也不知他竟是小师叔,那一家人也因我被杀,我悲痛欲绝追了出来,在雁平川外被他碾碎了识海。” 温观尘这人极为心狠,对于一个心怀苍生大道坚定的剑修,碾碎他的道心比杀了他更加残忍。 他享受这种折磨,将徐从霄变成那副杀戮工具的模样。 徐从霄望向自己的手,指尖忍不住微蜷。 这些年他杀了太多人了。 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颤抖的手被人按住,徐从霄无措抬头去看,握着他的人是陈晚、林见悠和凌舟。 “大师兄,这不怪你。” 他们对他摇头。 徐从霄看向身后的仙门弟子,无一人的眼中有过厌恶。 没有人因为他杀了那么多人而厌恶他,这非他本意,也不怨他。 “如今只等他出来,一举剿灭浮煞门。” 扶潭真人冷声下令。 “是!” 声势浩大。 扶潭握紧了拳,眸光紧紧盯着眼前被封禁的南泗城。 南泗城的百姓也不知被雀翎弄去了哪里,这些日子来根本没人出来,这座城燃着大火,可里面没有一丝动静,谢卿礼下了 禁制,没有人可以冲破一个渡劫的禁制。 如今城里只有南泗城的百姓、浮煞门、谢卿礼他们几人。 扶潭真人忍不住道:“阿礼,念念,阿昭,阿楹啊……一定不要出事……” 滔天的业火中,白衫被热浪卷起。 银冠歪歪扭扭,少年的乌发凌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眼底暗红,修长冷白的手上满是污垢。 眼前的河道什么都不剩了。 他将整条护城河蒸干了。 河道上今芒花摞起铺成宽被,白骨累累,泥泞下还掩埋了尸骸。 整个护城河里是无数的尸体。 是摞成山的白骨。 谢卿礼的大脑一片混沌,跪坐在地,正对着一具白骨。 那白骨的拇指上戴了个扳指,本是上好的金饰,可在河中沉浸这么多年,扳指上藏了泥泞锈迹斑斑,岁月一点也不心软。 “外祖父……” 他喘着气,只是不远的距离,他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小心伸手握住那白骨戴着扳指的手。 他又喊了句:“外祖父……” 这半月来他的眼泪早已流干,如今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是地狱吗? 他喃喃着:“师姐,师姐……” 师姐,来救救我。 师姐,来带我走。 三家的尸骸,整整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一具尸身,都在这河道之中。 他挖了一月。 他们躺在厚重妖艳的今芒花上,红和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万多具尸体。 整整一万多具尸体。 “师姐,师姐……” 他喊着她的名字。 “师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又开始执拗挖地,双手染满泥泞,碎荆剑身上尽是污泥,跟在他身旁帮着他掘地。 南泗城的护城河已经被他蒸干,为何还是没有找到她。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同心痣告诉他她还在这里,那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固执地以为她被埋进河道的淤泥之中,昼夜不停挖了整整一月,挖出来一具又一具白骨,这些白骨有些陌生,有些熟悉,甚至他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还能透过白骨上的一些首饰以及残留的服饰叫出他们的名字。 可没有她。 唯独没有她。 他想要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 “师姐,师姐你在哪里……” 谢卿礼绝望无助,心智在一点点崩塌,渡劫的威压下意识将这座城封禁起来,因为灵力四溢使得周围的许多建筑跟着燃起。 他挖了好久好久。 他找了她好久好久。 曾经以为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余生无非泥里打滚,直到后来她来到了身边,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倾心的少女,他想守着她过完这辈子,可不过转瞬之间,什么都不剩。 身后又是空无一人。 “师姐,师姐…… 只剩下他痛苦的嘶吼。 业火烧的越发剧烈??[,火浪要吞没整个南泗城。 云念抱膝坐着,额头抵在膝上。 她昏昏欲睡,意识不太清醒,在这里面总觉得困倦难耐。 可脚下的地面在此刻一阵晃动。 【云念!快醒来!】 系统尖叫。 耳边是悉悉窣窣的声音,云念迷迷糊糊睁开眼。 自她进来之时便昏暗不见天光的天幕被撕开,一缕微光投射进来,身下坐着的地面剧烈摇晃动荡。 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顾凛他们也早已清醒,这些时日他们便在这里疗伤,在生死境之中确实疗愈要快些。 可他们都想出去。 因为谢卿礼在外面。 裴归舟来到她身边:“姑娘,外面又开始动荡了,等那天幕撕开,我们便出去。” 云念站起身,坐久了腿有些麻。 她的眼很红,这些时日熬的太多了,刚刚才眯了一小会儿,此时看什么都看不太清,但一颗心跳的很快。 她回身看了眼顾凛,他冲她点头。 苏楹搀扶着江昭的胳膊。 天幕越撕越大,云念透过裂隙看到漫天业火,热浪掀起几人的衣袍。 “就是现在,走!” 裴归舟拽着她的胳膊,顾凛带上江昭和苏楹,几人迎着狂烈的浪涛朝着被撕开的天幕而去。 云念被吹的睁不开眼,越靠近裂隙,那股热浪越是汹涌。 裴归舟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在即将出去的刹那,一股猛力拖拽着她要将她扯向另一处地方,云念下意识要去抓裴归舟的手。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姑娘!” “师妹!” “云念!” 云念再次醒来之时,浑身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炙烤般,汗水淌了满身。 倒塌的树木在燃烧,烈火浓烟冲天而上,熏得云念止不住咳嗽。 【啊啊啊你的裙子着火了!】 小腿莫名灼热,云念连忙低头去看。 她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燃起了大快,火焰接触到布料瞬间壮大。 淦,谁莫名其妙放火啊! 云念急急忙扑灭身上的火,像只兔子一样从地上窜起来。 她环顾四周,这火也不知燃了多久,倒塌的树木已成一滩焦灰,分明没有什么可燃物了,但火焰还在燃着。 像是…… 【业火。】 对,像是世界崩塌后燃起的业火! 没有可燃物也能燃烧,它的目的便是烧干净这世间的一切。 如今的业火还不算强大,云念是看过视频的,世界真正崩塌之时的业火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窒息和滚烫。 【是因为谢卿礼,他那边出了事情。】 云念焦急想要去找他,她似乎是跟顾凛他们分开了,如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出来前的那股拉力莫名其妙,偏偏还只拉了她一个人。 【先别想这些了,你感应一下灵丝绳,看谢卿礼究竟在哪里?】 “好。” 云念应下,刚要闭眼感应灵丝绳。 【躲开,云念!】 刀光朝面门逼近,云念的警报响起,急忙朝侧边闪去。 利刃擦着面颊而过,一缕乌发被砍断,又在空中悠扬落地。 云念收回眼看过去,悄无声息握紧了腰间的听霜。 几十人身披兜帽,身影被背后的火光模糊,只能看到来者身量很魁梧,手上的刀还在滴着血。 【浮煞门的人?】 云念觉得自己也真是点背。 她估算着这些人的修为,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突围的方法。 “原来是这小姑娘啊,那小子挖了一月河道要找的人。” 为首的一人突然开口。 “这诡异的火想必也是那小子搞出来的,他将整座城都封了,我们也出不去,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这火烧干净,不如把她抓了去跟那小子谈判。” “我看行。” 云念:“……” 我觉得不行啊! 方才支招的那人狞笑着:“小姑娘,见着那小子最好哭着求他救你,否则我们浮煞门人折磨人的招有许多哦,你不会想尝试的。” 他的话刚落下,几十道身影一晃挥刀朝云念砍来。 对付这么多人她真的打不过的! 云念咬牙正要硬抗,剑还未拔出,一柄银白的长剑自虚空劈斩而下,离云念较近的十几人瞬间被断首。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得见头颅落地,鲜血喷涌而出,剩余的人收起刀训练有素转身离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腰间箍上一双手,猛力拉拽着她转身,血气掩盖了清淡的竹香,她被死死拽进怀中。 他太高了,云念被迫踮起脚,少年垂首将下颌抵在她的脖颈,哭声委屈又沙哑。 “师姐,师姐……” 他抱的很紧,按着她的腰身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云念眨了眨眼,他的眼泪蹭在她的侧脸。 她也不知多久没见过他了,在生死境之中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知是过去了十天,二十天还是一个月。 “师弟……” 云念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谢卿礼。 谢卿礼应该是干净整洁的,身上的气息如山月似清风,而不是这样玉冠歪扭,浑身都是血腥气,白衣上泥泞污垢。 他哽咽喊她:“师姐,我找了你好久……” 好久好久。 久到他觉得此生像是过完了。 “师弟,我……我回来了……”她抱着他的肩轻拍:“我在你身边,我回来了。” 清凉的雨水自天而降, 云念抬头,天际乌云翻滚,豆大的雨滴在瞬间哗啦砸下,四周的业火逐渐势微,那股要将人烧成灰烬的灼烫散去。 下雨了。 在南泗城即将被烧成灰烬之时,下了场雨。 “师姐,师姐……” 他哭着喊着她,。 我在,我在……?[(” 她只能一遍遍回应。 南泗城外。 “下雨了……” 扶潭真人的眼底映出南泗城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云层。 这场雨下的实在突然,方才还是业火冲天,不过眨眼之间云层迅速堆积,紧接着雨滴哗啦砸下,空气中的热浪被压下,灼人的温度也逐渐降低。 徐从霄艰难吞咽了下:“是……因为师弟吗?” 还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天神不忍瞧见一座城毁在这场大火之中? 他们都不知道。 南泗城的禁制还在,他们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不肯出来。 *** 云念几乎是被他拽回去的。 还是雀翎的宅邸,不过里面没人,偌大的宅邸似乎只有他们二人。 寂静又空旷。 云念丝毫不怀疑这是这座城里唯一尚算完好的宅邸,没有丝毫业火灼烧的痕迹。 他将她送到这里后便消失不见,云念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 她屈膝坐在软榻上,屋内因为半月没住人有些闷热,云念将窗户打开,看着院中的芭蕉被雨水打弯,今芒花懒散垂着头,湍急的雨水越来越大,雨势正急。 她就这么看着,等着谢卿礼回来,许久未曾睡觉,困意席卷而来。 少年是在夜深之时才回来的。 云念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迷迷糊糊抬眼看过去,他换了身白衣,与白日焕然一新,依旧是以往那个整洁又干净的少年郎。 屋内并未点灯,云念靠在软榻上下意识喊他。 “师弟,你回来了。” 夜色太深,她没有看见少年晦暗的眼。 好似盯上了猎物,恶狼露出獠牙,清淡的眼底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师弟,你还好——唔!” 云念活动了下睡麻的腿,正要起身去找他,少年大步上前将她压在了榻上,腰身被一双手垫着,托着她弓起贴合他的身躯,少年的吻铺天盖地覆下。 他的力气很大,一手按着她的腰身,一手托在脑后迫使她抬头。 下颌被人捏紧,她忍不住低呼,他在这时趁虚而入,死死缠绕着她,在唇.齿间横冲直撞,银线不断顺着两人相抵的下颌淌下。 云念和脑海里的系统完全宕机。 她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下意识将脑海里的系统关了进去,只觉得不能被旁人看到。 回过神后,云念挣扎着要别过头,被他困在身前的手无力推拒着他。少年郎任由她推着,身躯纹丝未动牢牢抵在身前,双膝跪在 她两侧,死命亲着她?_[(,呼吸被他尽数篡夺。 他的攻势与他的长相截然不同,迅疾又具有攻击性,死死纠缠着她,挣扎的动作逐渐减小,缺氧的窒息感让她不假思索,下意识顺着他汲取生的希望。 外头起了风,卷着细细丝雨吹进来,刮在两人的脸上有些冷,如今已经深秋,夜晚加上下雨,那股寒意让她有些冷。 少年起身去关窗,云念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涌进肺腑,混沌的大脑却越发不清楚。 他又覆了上来,她的脑子混混沌沌,小衣被撤去散开,最后的遮蔽也没了,冰冷的唇在此时蜿蜒向下,云念柳眉微拧抓紧了薄毯,实在没经历过这些,被生涩又强势的少年吊的不上不下,心跳剧烈,那股子慌乱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谢卿礼褪去自己的外袍凑上来,又吻住了她,另一只边却想要去解云念的裙衫。 云念别过了头急促呼吸着,一手推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一手死死拽着裙腰与他抗争:“谢卿礼!” 他不听,自顾自做着想做的事情。 这般近的距离云念能清楚感知到他的情动,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的失控,他今晚是真的打算做了这些事。 “谢卿礼,你答应过等我的!” 他终于止住,她推开他后迅速拉过一旁的薄毯掩在身前遮蔽。 少年抬起头看她,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冰冷陌生的好像是个刚认识的人。 云念知道他现在不对劲,尽量放轻声音跟他沟通:“我,我这些时间在生死境中,我不是故意丢下你,我还见到了你的父亲,裴归舟也出来了。” 他不说话。 云念拉着薄毯的手一紧:“我们先不这样好吗,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跟我结双生婚契。” 他这时开了口。 声音无波无澜。 云念:“……什么?” 两人的之间出现了张金箔,用灵力写下的字迹有力,一看便是他的字。 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云念没看仔细,只看到左下角的两个名字。 云念。 谢卿礼。 他咬破手,将鲜血按在属于他的名字那栏。 原先暗淡的名字金光闪烁,他的灵印已刻在婚契上。 谢卿礼迎上云念懵懂的眼,嗓音喑哑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跟我结双生婚契,就现在。” 他又重复了句: “今晚是我的十八岁生辰,我们就今晚成婚,结双生婚契。”! 第 69 章 南泗之境二十一 云念不可置信。 他还在说:“现在,跟我缔结双生婚契。” 谢卿礼很少在她面前这般蛮横过。 他对她一直都有着无尽的包容。 “师弟,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云念下意识想要退缩,身上仅有一个薄毯遮蔽,他也没穿上衣,肌理流畅,腰线清晰,腹.肌随着他的呼吸清晰可见,身上的刀口已经消失。 眼看要从他的怀中退出来了,小腿被人握住,他拽着她又将她拖了回来。 云念:“!” 少年的唇又覆了上来,云念抵抗不得,很快又在他的攻占下晕晕乎乎。 垂下的手被人拉起,细微的痛感唤回了她的意识,云念蓦地睁眼,刚好瞧见他攥着她的手要往婚契上印。 “别!” 她咬了他一口,趁少年愣神的片刻别过头,将自己的拳头攥紧死活不往婚契上按。 云念的一举一动映在谢卿礼的眸中,少年的呼吸刺痛,眼底酝酿出难言的风暴。 “师姐,你不愿意?” 这话落在云念耳中跟问她选择何时死一个意思。 她看了他一眼,少年的唇线紧抿。 “我……你说过会给我时间……” “你也说最多给你一个月,如今已经一个月了。” 云念愣愣:“什么?” 谢卿礼只道:“你离开了一个月。” 一个月。 她离开了这么久? 在生死境她分不清时间,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原来是一个月吗? 他撑在她的身前,问她:“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答案,就现在。” 谢卿礼望着身.下的人。 乌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眼睛很漂亮,与他对视之时,他心甘情愿沉溺在她的目光之中。 他是渡劫,视力很好,既是是屋内并未点灯的情况下也能看清她的一切。 都是他留下的。 不是梦,不是他这些时间的疯癫打造出的梦境。 只有真真切切的占有和缔结婚契后彼此相通的识海才能让他确定她的存在。 “师姐,给我答案,就现在。” 婚契上他的名字闪着金光,只有她的名字暗淡尚未被点亮。 与他成婚吗? 她从来没想过。 她知道应该拒绝,她不能在这里待着,任务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要离开。 她都知道的。 可迎上少年的目光,他平淡毫无起伏的眼神像一柄利刃刺穿她的心窝。 如今的他与听霜剑境中她看到的谢卿礼太像了,与穿书局预估的结局也如出一辙。 谢卿礼看她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 麻木,毫无生气,一滩死灰。 好像知道她不会同意,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只等着有人来 给他最后的解脱。 他看了她许久,屋内有些冷,他的身上覆上了层薄薄的霜花,爬上他的眉峰、长睫,,呼出的气息都带了些冰碴。 他看起来镇定,实际上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云念伸手抚上他的眉,霜花接触到她的体温化为颗颗水珠,又在转瞬间涌上更多。 要拒绝吗? 因为穹灵剑骨,他因此痛失血亲,被关在那座不见天光的井中,每日都有人来抽他的脊骨,日复一日的折磨。 他逃出来后亲手碎了道心,只有七岁的孩子是如何另择大道重塑经脉,在妖域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 一路来失去的人太多。 一路来什么都没能留下。 脊骨中的东西要杀他,杀戮道要吞噬他。 他将她视为唯一的救赎,她是他活着的希望。 谢卿礼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不开口不催促不动作,任由她的指尖在他的眉峰一路蜿蜒,在脸颊细细摸索。 他其实知道她的回答的。 云念喜欢他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她很冷静,很聪明,不会冲动将自己交给他。 他敛下眸子,压抑住自己那点戾气,正要不管不顾握着她的手按上婚契之时—— “好。” 她的声音传来。 谢卿礼的长睫轻颤几下,瞳仁微缩,喉口一阵干涩哽咽。 她在此刻主动抬起手,将血珠印在婚契之上,鲜血隐入婚契之中,她的名字迸发出微光。 婚契一分为二隐入彼此的识海之中,有什么东西连接着两人的识海。 她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她的存在前所未有清楚。 他清楚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不是肉眼看到,不是肢体触碰到。 是神魂。 他能察觉到她的神魂。 谢卿礼眨了眨眼,一颗泪珠在刹那间自眼眶坠落。 水珠溅开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泪像是断了线般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地砸在脸上。 哭什么,我不是答应你了吗。?_[(” 她替他擦去眼泪。 云念捂着薄毯起身,随意将毯子裹在身前,伸出玉臂环住他的脖颈。 “生辰快乐,师弟。” 谢卿礼小心揽上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按去。 她贴在他的耳根道:“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清香环绕在鼻息,她的身躯贴在怀中,彼此的识海上刻上对方的名字,他第一次直观又震撼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那是婚契。 双生婚契,意味着他们同生共死,死生相随。 她拍着他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轻哄:“我与你结了双生婚契,我还没活够呢,所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为了我,好好活着,健健康康 活下去。”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无论是穹灵剑骨还是杀戮道,又或者是温观尘和浮煞门,谢卿礼都要好好活下去。 不管她今后会不会离开,她都希望他好好活着。 云念闭上眼,默不作声擦去自己眼角的泪花。 她靠在他的肩上,嗅着他的气息,丝丝缕缕,刻入灵魂,要把他的气息铭记。 身子忽然腾空,云念吓得盘在他的腰.身,双臂死死抱着他。 他带着她穿过屏风,一手拖着她的大腿以防她掉下来,一手解开了榻边的帷帐。 本就昏暗的屋内更加暗淡,她被放了下来,身下是柔软的锦孺,身前是他的胸膛。 裹身的薄毯被拉下,他的吻气势汹汹。 云念没有抗拒,攀着他的肩送上唇,仰着头方便他亲.吻。 她以前从不知道,一双执剑的手可以这般磨人,让她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耳边的呼吸声低沉压抑,身前覆着的手冰冷,虎口的薄茧磨得她想要躲避。 别……别……◇” 她按住了他想要去解裤裙的手。 少年哑声道:“我们刚才缔结婚契了,师姐,你怜惜怜惜我。” 云念的心很慌乱,攀着他的肩跟他商量:“我们刚刚缔结婚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缓一下。” 在一刻钟前他们还是师姐与师弟的关系,突然进展到道侣,又要做这种事情…… 云念便是再开放也做不到这般淡定。 她尚未适应两人的角色。 可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他哼哼唧唧磨着她,额上隐忍的汗水坠落,清浅的眸底血丝暗红,连呼吸也明显滚烫起来。 “师姐,我很难受,不想泡冷水澡了……” 今晚的天气很冷,他便是要去泡云念也不舍得。 她看不见他的脸,修为没有他那么高,只能在昏暗的帷帐内看见模糊的轮廓。 云念如今倒是庆幸,还好她看不见,只要她看不见,羞的就不是她。 她诺声回:“我知道,我帮你。” 谢卿礼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还没反应过来,方才攀着他肩膀的柔荑下移。 少年忽然皱紧了眉,靠在她的肩颈处喊她:“师姐……” 她没回应,长睫盖在眼帘上。 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解决方法,谢卿礼于这方面是一张白纸,不知道那么多花招,唯一的知识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他压在她的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锦褥,呼吸回荡在云念耳边,云念从未有过这种经验。 “谢卿礼,闭嘴!” 她死死闭着眼,恨不得将自己的听觉也封了,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她的心好像也乱了,神智都因此糊涂,无措也害怕看他。 他却无措地亲上她,小声又恳求喊她:“师姐,师姐。” 一贯清明的人在这一刻化为囚徒,只由她一人掌握生死,下 颌绷紧,眼尾带着情浓的艳丽,欲壑难平,在她的帮助下是极致的癫狂,可这远远不够。 “师姐,我爱你……我爱你。” 她不看他,能听到外面打起了雷越发吵的慌,可这一切都不如他的呢喃来的震撼。 夜越来越深,时间过得很慢,云念已经麻木到无力,任由他自己索求,像个小狗一样乱啃,耳边的呼吸声忽然急促,少年与她相扣的另一只手攥紧,温凉传来,竹香混杂着海棠花香越发浓郁。 云念听到少年的呢喃:师姐,我爱你。?[(” 她没说话,却回抱住了他。 谢卿礼抱着她,高大的少年微颤,神情茫然无措,下颌抵着她的肩颈处。 十八年来的第一次极乐是心爱之人给予的,她是他痛苦的源泉,也是他唯一的解药。 云念推了推他:“师弟,你好沉。” 他翻身躺下将她拉在怀中。 谢卿礼拉过她的手用锦帕擦净,再用清洁术清理干净。 他害怕她嫌弃,方才的欢愉过后也忍不住忐忑起来:“师姐,不脏的,我回来前沐浴过。” “嗯,我知晓。” 她并未嫌弃,有气无力回应着他。 他很干净,是她见过最干净的人。 她只是羞赧,虽然彼此算是合法夫妻,但不久前还是师姐师弟的关系,不过几个时辰便翻天覆地的变化。 加之很累,这几日都没睡过好觉,回来还被他纠缠了将近两个时辰。 谢卿礼将她拉在怀中,一颗心软的不像话,亲了亲她的额头。 “师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就办婚宴,我会给你一个最风光的婚宴。” 她懒洋洋应了句:“好。” 云念很困,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给予她最大的安全感,人在安全的环境总是会放松戒备。 她缩在他的怀中,“我困了,我先睡了。” 不想去管外面现在什么情况,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师姐,睡吧。” 谢卿礼抱着她,今夜头一次感觉没那么冷,他们抱在一起,她还与他结了婚契。 彼此的识海打开,他甚至可以毫无阻碍的去到她的识海。 不同于他的一片霜寒,她的识海是鸟语花香,温暖如春。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绝望过很多次,亲手挖出那一具具尸体,在业火中刨着,狼狈的像个流浪汉。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那颗死寂的心才重新跳动。 下午他去安置了那些遗骸,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办法。 到最后只有一个。 占有她,不顾一切、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占有她。 与她缔结双生婚契,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无论他的结局是怎样她都只能与他在一起。 双生婚契一旦下了便解不掉,她永远是他的。 谢卿礼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少年起身下榻,拉过一旁散落的衣裳穿好,替她掖好被子布下结界后打开房门离去。 结界囊括了整个府邸。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他也不打伞,迎着雨水走着。 *** 哗啦的雨水淹没在山野之中,成百人提刀行走在雨夜之中。 身影快又敏锐,目的明确,朝着某处宅邸而去。 穿过眼前的竹林便是那处宅邸,那里住着他们今日要杀的人。 一人回首对身后的人低喝:“家主说了,今日的目的不是杀了那小子,是生擒那叫云念——呃!” 他的话还未说完,剑光一闪而过,鲜血崩溅,头颅落地,一双眼还死死瞪着。 少年自雨中走出,步调缓慢似闲庭信步。 碎荆回到他的身边,长剑停滞在虚空直直对着林中隐匿的数百人。 月黑风高,瓢泼大雨,他自竹林深处漫步而出,白衣猎猎,上挑的眼尾弯出极具蛊惑力的弧度。 明明是个宛如谪仙的少年,在此刻对于那些人来说无异于修罗。 他漠视着眼前的人,忽然轻笑出来,食指在薄唇前竖起。 “嘘,不要叫出声哦,吵到我师姐睡觉的话,那我就不能给你们留全尸了呢。” 尾音拉长像是邻家的少年郎在撒娇。 可话音刚落,少年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白影快速掠过。 一人退避不及,眨眼间他已经到了身前,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长剑划过脖颈。! 第 70 章 南泗之境二十二 云念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狂野的雷电划破沉寂,昏暗的屋内被乍起的雷电照亮。 她缩了缩身子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黑,窗子紧闭着,屋内少年的青竹香隐隐约约。 云念坐起身,薄被滑下有些微冷,她抹黑拉过榻边放着的衣服穿上。 “师弟?” 没有人回应。 外头狂风骤雨,冷风吹的轩窗摇晃,暴雨如注和着雷鸣,雨丝绵密。 云念有些担忧,周围没人跟她说话,她只能先将灯点上。 屋内除了她没有旁人,谢卿礼不在这里。 她将轩窗拉开一条细缝,刚推开窗便被斜扫进来的雨水刮了满脸,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将视线模糊。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仅剩的睡意也消散干净。 云念急忙将轩窗拉上,听着一阵阵的雨声,心跳逐渐加快。 雨下这么大,谢卿礼到底去干什么了? 她闭眼感受着灵丝绳,他的气息很明显,就在宅外不远处。 他今日的情绪便不对劲,云念想到他浑身是血混着泥的模样便放不下心,如今下了这么大雨他又不在屋内,去宅外晃什么? 云念咬了咬牙,不知为何心底那点子慌乱莫名汹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指引她前去找他。 她披上外衫,给自己下了个避水决后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雨很大,雨幕中事物也有些困难,雀翎的府邸偌大又空无一人,一盏灯都没有,她提着盏灯穿过长廊,惊奇地发现原先种满水道的今芒花不知何时被人拔了干净,妖艳的花漂浮在水面之上。 这花是谢卿礼拔的吗? 他拔花做什么? 可云念没有功夫纠结这件事,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呼吸,以及雨水砸在地上的哗啦声,心底那点子慌乱越发明显,可要纠结原因又想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云念几步跑向前,终于来到了府邸大门处。 她拉开门便要离开,无形的力量将她软绵绵弹了回来。 云念皱眉捂住额头。 她试探性伸手,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波纹轻晃。 有东西在拦她。 力量很熟悉,是谢卿礼。 他下了结界,将整座府邸包裹进去。 不知道是担心浮煞门人潜进来还是担心她离开,虽然这样想可能很自恋,但云念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谢卿礼是渡劫,他布下的结界仅凭她难以冲破,只能想其他办法。 而她刚好有办法。 云念微扬眉头,将识海中的婚契召出来。 金光闪闪的婚契浮在虚空,结界感知到婚契上属于谢卿礼的气息后,原先笼罩了整个府邸的结界渐渐散去,阻碍她的力量消失不见。 看来跟他结了婚契也是有好处的,他的气息完全包裹着她,结 界能察觉到他的气息。 云念收回婚契。 雀翎的府邸处在竹林深处,雨下的太大,地面泥泞,云念险些滑倒,只能放缓脚步寻着向前。 灵丝绳为她指明方向,他就在前面不远处。 云念也不知他大半夜没事干来这里干什么。 竹林太深太暗,手上提着的灯根本没什么用,她只能凭着本能向前走。 直到来到了一处岔路,面前的路有三条,而灵丝绳只能指引她大致的方向。 云念:“……” 她仰头又看了眼不断砸下的雨水和昏暗无月的虚空,心里暗暗下主意,等找到谢卿礼一定要打他一顿,大半夜没事跑到这荒郊野岭干什么? 云念看着眼前的三条路,心里下不了决定,只能把系统弄出来。 【你没事就关我小黑屋,有事就知道喊我出来!云念,有你这么拿统当牛马的吗!】 云念认错道歉滑跪一键三连。 系统:【说吧,想我干啥?】 云念:“这里有三条路,分为甲乙丙,你选择哪一条?” 系统:【……】 云念:“我要去找谢卿礼,哦,不,我夫君?” 系统:【!】 机械的声音发出爆鸣声:【云念!你怎么敢的啊!】 云念:“人生在世总要冲动一次不让自己后悔嘛,我都这么大了还没谈过酷哥呢。” 玩笑归玩笑,系统气呼呼尖叫出了一堆乱码,但平静下来后,一人一统相顾无言陷入沉默。 最终系统只有一句话:【你自己不后悔就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云念:“嘻嘻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如果系统有实体,她一定把它抱进怀里狠狠揉捏。 系统:【……】 它看着眼前三条一模一样的路陷入了沉默。 云念:“不如我们同时选?” 系统:【行。】 云念倒数三个数。 “甲!” 【乙。】 云念:“我们这么没默契吗?” 系统:【……我劝你听我的,你的直觉一向不准。】 云念点头:“行,系统真棒,给你小花花!” 她提着裙摆跨过丛生的杂草,拨开眼前挡路的枝干,将手上的灯加亮了些。 虽然视物依旧有些困难,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她走了一刻钟,越往里走脸色越深。 有些不太对劲。 系统拦住了她:【不是,你没发现你好像走岔了吗?】 云念发现了。 她回头看去,因为雨水太大这里有太宽广,她没有参照物,本来走的是直线,可在现在看来好似在中途就走歪了,原先坦荡的大道越发狭窄,两边生长了茂密的竹子。 她来到了个隐蔽的密林。 眼前一望无际 的幽深,她的鸡皮疙瘩好似都起来了。 这种地方…… 【适合杀人抛尸,阿门。】 云念:“你别吓我啊。” 她扭头就要离开,系统拦住了她。 【你跑什么,你看看地面。】 云念凑近去看。 因为天色太暗,大雨倾盆,地面都是泥水,她根本没看清这里散布了些脚印,很轻很浅,像是有人在不久前进去过。 【有脚印啊,在这里能是谁?】 是谢卿礼。 灵丝绳在此刻又有了感应,金光延申向前,就指向那处密林。 他还真的在前面。 这条路杂草丛生,林间太过幽深,比左右两边的路都要难走许多,谢卿礼为何会来这里? 【他都大半夜不睡觉出来遛弯了,哪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他?】 也是。 云念心底那点慌乱也烟消云散。 知道谢卿礼在前面,就连这诡异的密林都没有那般恐怖了,只要有他在好似能给她无尽的安全感。 密林深处寂静无声,只剩下她的衣裙刮在一旁的树枝上带出的簌簌声,已经雨水落在地面的哗啦声,和着时不时乍起的一道惊雷,这场雨来势汹汹。 系统还在吃瓜:【你真的跟他缔结婚契了?】 不然呢,还有假???[” 【不是……好突然啊,双生婚契,那他若是死了——】 “闭嘴!”云念不耐地打断了系统的话:“他不可能死的好吗,不会云就不要云。” 系统:【……行,那换个话题,我仔细想了很久,那日阻拦我带你们离开的应当跟谢卿礼有关系,这个世界在阻拦你只能是因为他,因为他是世界之子,他有调动世界气运的能力。】 “……嗯。” 她其实后来也想了很多,在生死境之中的那一个月,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想着和谢卿礼的点点滴滴,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他背着她对她做了什么事情。 到最后才想明白,也可以肯定,这件事与他有关。 那些时日他强势的亲近,坚定地告诉她,她不会离开他。 不是在玩笑,不是在逗她,更不是在安慰他自己。 是因为他笃定了她离不开。 【你要跟他摊牌吗?】 “不知道,暂时没想过这些,得先把南泗城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温观尘不知在幕后做些什么,得先把他和浮煞门解决了,弄清楚那所谓的浩劫是什么,不能让这个世界崩塌,不能让谢卿礼被穹灵剑骨杀掉,不能让他被杀戮道吞噬。 还有裴凌,他又在哪里呢? 越想头越大,云念摆摆头果断决定先放着不管,先找到谢卿礼再说。 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等等,前面有声音。】 系统出言阻止她。 雨声太大以至于 云念没听出来,她站着不动屏息凝气,终于从如碎珠般的雨声中听出了些许别的声音。 好像是人的哀嚎,夹杂着熟悉的声音。 她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越往里走,声音越是明显。 鼻息间还有浓重的血气。 终于走到了头,茂密的竹林被毁坏的不成样子,青竹倒塌在地,遍地都是……残肢碎屑。 地面的水洼被鲜血染红,云念看到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出声了,怎么还在叫呢,不知道我师姐在睡觉吗,那我可不能留全尸了呢。” 声音悦耳动听,尾音带了些慵懒与不满,嗔怒的模样像极了在她面前撒娇之时。 云念连躲避都不会,直愣愣站在原地看远处的少年郎。 他依旧是今晚的那件白衫,低垂着头站在雨中,并未用避水决,雨水毫不留情砸在身上,乌发被浸湿贴在身上,水珠顺着眉上淌下。 少年低垂着头站在那里,锦靴踩在一人身上,而那人的右臂被斩断,满脸都是鲜血,牙齿被打碎完,只能呜呜咽咽哀嚎着。 “看我做什么,我是你能看的吗?” 剑光闪过,被踩着的那人发出痛苦的哀嚎,双眼的血水爆出,已然被谢卿礼划瞎了眼。 少年愉悦笑了出来:“你们浮煞门就这些能耐吗,他也敢派你们来抓我师姐?” 一声惊雷乍起,突如其来的光亮照亮了少年的脸。 月影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腰杆依旧挺直,即使是随意站着身段也好看的不行,本生了一张圣人面,侧脸温润又无害,长睫浓密垂下,唇角还挂着温柔的笑意。 可云念的一颗心好像不会跳了。 系统磕磕绊绊:【这是……谁?】 是谁? 是谢卿礼吗? 这场虐杀的凶手,是谢卿礼吗? 云念眨了眨眼,呆愣看着雨中的白影。 少年似乎杀够了,林中的尸体堆积,碎肢四处散落,血腥气熏得人难受,白衣上沾满了血。 他蹲下身,唇角的笑意也散去,神情诡谲幽深,修长的手攥紧了他的脖颈。 “就凭你们,也敢威胁我师姐?” 云念这才意识到地上躺着的那人是白日支招要抓她威胁谢卿礼的人,当时他逃了。 所以谢卿礼将他留在了最后才杀吗? 虐杀他。 不给个痛快。 云念还没想明白,少年默不作声施力捏断了那人的脖颈。 他的力气很大,将那人整个脖颈捏扁,皮肉在瞬间凹陷进去。 少年站起身,冷眼望着脚下的人炸为一滩血水。 鲜血星星点点,有些还落在了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擦去侧脸的血,貌若观音的人在此刻宛如修罗厉鬼。 云念下意识后退,脚下却踩上了一根枯枝。 咔嚓—— 明明 只是很微弱的声音,明明在雷声和雨声的遮盖下算不得什么,可他还是听见了。 猝不及防之间,两双眼相对。 云念惊恐看去,眼里的慌乱清晰可见。 少年似是凝滞一瞬,薄唇微抿,随后忽然眉梢微扬,眼尾弯起,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可笑意一点不到眼底。 反而都是冰冷。 极尽的冰冷。 系统:【……快跑啊!】 云念:“……告辞!” 她在那一刻完全宕机,这辈子没这么快过,下意识扭头便要跑,今晚的一切事情每一件都在刷新她对谢卿礼的认知,她的大脑在此刻还是混为了一团乱麻。 躲避虽然可耻,但真的很有用,她需要醒醒脑子! 可刚转身迈出一步,古朴沉重的长剑竖立在身前,碎荆嗡鸣着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念:“……” 清浅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随着他的走进,那股竹香混着血腥气交杂的味道越发浓郁,他来到了她的身前。 少年的眉眼弯弯,一手扣着她的腰身将她拉向身前,一手覆上她的侧脸,血水沾染在云念的脸上。 “师姐,你要去哪里啊?” 他轻佻又无辜的语气好似在问她要去哪里买菜一样。 云念不敢说话,磕磕绊绊:“我,我,我想回去睡觉……我困了……” 他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尾氤氲着柔意,唇角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唔,没有想跑吗,你为何不等等我?” 为何不等等他? 云念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她有些害怕。 后腰被他按着,云念退无可退。 他还在笑:“我早就知道师姐来了,你从府邸出来之时我便知道了。” 所以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看到这些,故意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给她。 他不愿意再演下去,他就是要她看到最真实的谢卿礼。 残忍、狠戾、偏执。 圣人面,修罗心。 云念的喉口一阵哽咽,他却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师姐,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云念一路上是被他拽着回去的。 无法挣扎,没有挣扎的余地,反抗不了。 等回过神之时已经被他拉进了门。 她这才警觉这里不是雀翎的府邸。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笑着拉着她的手走在小院。 “这是我爹娘在许多年前建的,留给我娶媳妇的,师姐喜欢这样的府邸吗?” 云念怔愣望着这座小院。 说是小院根本不合适。 它很大,很宽敞,也很亮堂。 更像是个庄园。 两侧高的阁楼安静伫立,门前悬挂着风铃,小院中青砖铺了满地,宽敞的院落中央 有处水榭,水榭中央是个亭阁,流水潺潺,水中还养着些看不出品种的鱼。 院角的竹栏围起,里面种了交相辉映的花,旁边栽了棵树,云念认识那棵树,是桃花树。 她喜欢桃花,发间的两个绒花也是桃花。 可为何这座房子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回头,亲了下她的唇角,眼里的光亮明显。 “我们现在在休宁城。” 云念:“?” 不是,他们刚刚还在南泗城呢,怎么突然就来了休宁城? 谢卿礼弯眼道:“传送阵法啊,师姐真笨。” 云念:“……” 忘了,他是渡劫,这种瞬间移行千里的传送阵法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只需要提前布置好便行。 少年拉着她绕过阁楼,来到阁楼后面的竹林:“在踏雪峰之时我便抽空来了这里打扫干净,种下了这些花,怕师姐觉得单调于是买了些鱼苗,这里只有我们,没有人会打扰到我们,也不会有人来带师姐离开。” 云念:那更惊悚了呢。 休宁城并未下雨,此刻圆月高悬,皎洁如银霜的月光披散下来,周遭安静清寂。 他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话:“这座宅邸并未记到裴家和谢家的名下,是我的地契,除了我无人知晓,师姐若是不喜欢这里,我们便去别的地方住。” 云念讷讷回:“为什么要来这里?” 少年回身:“因为我不想在雀翎的府邸,我们的一切不应该发生在那里。” 云念终于听出了些旁的意思。 她茫然看着竹林深处,那里热气蒸腾,袅袅的热雾在月光下升起盘选,将四周的竹香浸染的越发浓郁。 他拉着她进去,云念下意识挣了一下:“师弟,我……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他茫然眨了眨眼,微微歪头问:“我并未要对师姐做什么啊,只是身上太脏了,师姐也被我弄脏了,来沐浴方能安睡。” 她被他拉了进去,四周的竹子应当种了许多年,比方才他们在南泗城看到的更加茂密。 远处是个凉亭,凉亭中摆着个软榻,应当是用来放置衣衫的。 空气中弥散的热气驱散了寒意,这里很温暖,苍穹上悬挂的圆月和冷星灿然,即使已经夜深依旧能看清一切。 少年点燃挂在一旁的灯,收回手解着自己的系带。 云念:“我,我自己洗吧……” 她跌跌撞撞便要往后退,少年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她后退的脚步上。 他的神色很平淡,眼帘垂下看不出情绪,但周身的气息在悄无声息转变。 云念意识到了不对。 他好像很不喜欢看她后退的模样。 他因此情绪失控过很多次。 “我,我不是……我只是……” “师姐。”他抬眼看了过来,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能不能不要再躲我?” 语气很平,但能听出 来其下压抑的情绪。 云念艰难吞.咽了下,他已经褪去外衫,推着她就跌入了泉水之中。 温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脑灌入她的鼻息,云念呛了一口水,还未挣扎便被他捞了出来。 他在此时覆了上来,顺势将她抵在石壁之上,单手握住后颈,一举冲破关卡与之追逐纠缠。 【啊啊啊啊云念!】 云念推着谢卿礼,完全没功夫去理会它。 【我先撤了,你们是夫妻自己看着办吧。】 它自觉下线。 云念的脑子混混沌沌,挣扎的力气逐渐变小,到最后任由他横行。她的视线迷蒙,眼帘半阖望着眼前的人。 他的情绪很不对劲,并未闭眼,而是睁着眼看她,眸色深沉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眼底有些莹润的微光浮现,不舍又绝望。 怎么了? 云念不知道。 紧贴的唇在此时分开落向耳畔,他的呼吸声声分明。 “你爱我吗?” 她听到他问。 云念反应不过来,侧颈凑上的脑袋毛茸茸,他的纠缠让她抵抗不住,身前是拦路的身躯,身后是冰冷的石壁。 她只能看见苍穹上的圆月,脑子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一滴眼泪落在身上,又顺着淌下,他的泪水唤回了她的意识。 他又问了句:“你爱我吗?” 到底是爱才与他成婚,还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她说是为了他来的,她说是要助他成为剑道魁首,看他登顶修真界第一护佑苍生。 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对他很好,保护与偏袒,在数次救他的性命,看见他落泪恳求便会不忍,无条件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撕去了湖绿的外衫,小衣被撤开漂浮,其下一览无遗,谢卿礼覆首上去极尽取.悦,如愿听到拼命遏制却依旧溢散的声音。 “师姐,你到底爱我吗?” 为何不回应? 看到了他今晚展露在面前的真实面貌,还会喜欢吗? 为什么要后退呢? 那一刻她眼中的惊恐不是假的,明显到他在刹那间便忘了自己答应过她的事情,他答应过要等她,可他又反悔了。 若是等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呢? 她还是没回应,因为他的取.悦被吊的意识不清,眼尾荧光浮现。 谢卿礼直起身子,捧着她的侧脸问她:“你爱我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云念看着他,他好像哭了,长睫上挂着泪珠。 他的中衣还好好穿在身上,而她只剩亵裤连袄裙都被扯了,明明狼狈的应该是她,可在此刻他好像比她更狼狈。 “……你说什么?” “你爱我吗,师姐?” 他等着她的回答。 云念的大脑清明了些,搭在他肩上的手忍不住微蜷。 给他什么回答呢? 喜欢是肯定的,爱不爱呢? 到了那一步吗? 少年忽然笑了出来,一颗眼泪在她眼前砸落。他的视线下移落向心口,温香软玉清清楚楚,云念的心口上点着颗痣。 他握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心口,问她:“师姐,你知道我们的心房上点着什么吗?” 她看过去。 可什么都没看见,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这里也点着颗同心痣,对彼此的爱意越深,同心痣的颜色越浅,我的同心痣已经没了,师姐的为何还有呢?” 他无措看向她的心口,眼泪根本止不住地落下。 “你的同心痣还没完全消失,它还有颜色,为何呢,师姐对我只是喜欢吗,与对江师兄他们的喜欢一样吗?” “你为何不爱我?为何同心痣还有呢?” 他像个孩子一般倔强固执问她:“它为什么还不消失?” “师姐,你爱我有多少?”! 第 71 章 南泗之境二十三 爱他有多少? 她不知道同心痣是什么东西。 他说那是爱意的证明。 因为他爱她,所以同心痣已经完全消失,可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没到那一步,她的同心痣还在。 他抿着唇问:“师姐,你是为我来的是吗?” 云念惊恐看去。 他惨笑道:“在雁平川那次你喝醉了,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你说自己是为我来的,你说是为了阻止我灭世,你说在这之外有许多世界,你说这是你的任务。” 云念那些遗忘的记忆忽然便回来了。 她说的那些话,她将自己的底都揭了出来。 她说不出话,嗓子眼像是卡了东西,梗的眼眶都发酸。 她只是下意识要骗他:“我……那是醉话,不是的……” 谢卿礼却摇头,很认真很坚定。 “不是的,不是醉话,你说的是真的。” 她一点也骗不过他,他何等聪明。 谢卿礼的指腹探向她的心口,在那颗同心痣上摩梭。 “我未来会灭世,这世间的生死与我有关,让我猜猜,我是不是能决定这个世界的存亡?” 云念不敢说话。 他是男主,他是气运之子。 他当然可以决定这世间的存亡。 “如果如师姐所说,外面有许多如这一般的世界,每天都有世界在崩塌,那是不是证明每个世界都有人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存亡与否,或者可以称他们为——” 他忽然看向她的眼睛,黑沉沉的眼底是一片平静。 “主角。” 云念的呼吸也因此急促。 “就像话本子一样,一切故事都是围绕主人公展开,我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以他们的视角展开,若他们在中途出了某个岔子,既定的结局会改变,后续的一切都会被打混,是吗?” 他太聪明了。 云念在此刻才知道他的恐怖。 他竟能根据她说的那些话猜到这些! “我,不是的,你说的不对……” “我说的对,师姐已经给了我答案。” 她一说谎便会眨眼,根本不敢看他,生怕他瞧见她的心虚。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应该一心向道济世救民,可我走了岔子,被杀戮道吞噬,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人性被蚕食,这本书因此走向了不一样的结局,这个世界因此崩塌,对吗?” 对,都对。 他说的都对。 可云念的心跳快的要命,这辈子也没这般惊慌过。 他问:“同心痣将你我绑定在一起,它不同于双生婚契,这颗同心痣将你我的命格联系在一起,我不能离你万里外,因此你若是要离开,我会在当场死去。” 他笃定了这个世界不会让他死。 他赌对了。 云念终于明白了,为何系 统带不走她。 因为这个世界在自救,不能让男主死。 这是世界意识在拦她。 他怎么可以想到这种地步? 云念只觉得眼前的人在一夜之间完全变了,她以为的单纯善良,实际上都是他的伪装。 他不是没心机。 他的心机比任何人都要多。 她只露出一个马脚,他便能想到这么多事情。 一棋偏差,满盘皆输。 他覆上她的唇轻啄呢喃:“师姐,我知道双生婚契可能留不住你,你那所谓的局应当有办法,但同心痣呢?” 除非他死。 可这个世界不会让他死。 “所以回答我,你爱我有几分?” 到底爱不爱? 能不能爱他? 谢卿礼的眼泪落下,呼吸都不稳,一颗心好似被揪紧扔到冰天雪地,明明在温泉之中,却冷的他心肺都疼。 他压着她吻着,亵裤被解开从未被造访过的地方被把控,少女在刹那间仰起了头:“谢卿礼,别,别这样,你听我说——” 他落着泪一口回绝:“我不想听,你害怕这样的我是吗,可这就是真实的我,谢卿礼就是这样的人。” 在竹林里她惊恐的眼,下意识转身离开的步伐,每一个都搅碎了他的神智和仅剩的柔意。 执剑的掌太过灵活,云念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这些,那些薄茧让人节节败退,人生最大的折.磨也不过如此。 一件衣衫都没了,他也不知何时褪去了外衫,完完全全与她坦.诚相待。 云念迷迷糊糊朝温泉里看了眼,她吓得瞬间清醒,推着他便要朝侧边滚去。 可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是天生不匹的,更何况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还是个渡劫修士,轻而易举按住了她。 少年追问:“回答我,你爱我有几分?” 云念的泪止不住,无助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掐出月牙印。 “我爱你,我爱你。”云念只想他住手,攀着他的肩哽咽回他:“我爱你,我爱你,别这样师弟……” 肆虐的指.腹和薄茧几乎将人逼疯,隐.秘处腾起的火燎烧她的神智,他为什么会这些,他怎么可以碰那处,他在哪里学的? 她受不住这般,嚎啕大哭求他:“我爱你,我爱你,师弟别这样……” 谢卿礼却叹息,吻上她的耳垂:“师姐,你骗我。” 她只是喜欢。 没到爱的地步。 同心痣还没消失。 谢卿礼看着那颗痣,第一次有些厌恶它的存在了,它的存在告诉他她喜欢她,给他安全感,让她无法离开他。 可也清楚提醒着他,她爱他没有那么深。 “师姐,我爱你。” 比命还重要。 他很爱她,她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留恋。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唇,告诉她:“我们 是道侣,你是我的妻。” 是这辈子的妻,唯一的爱人,他会一生忠诚于她,誓死保护她,永远追随她。 ⒋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他察觉到她已经准备充分,借着温泉一点点抵进,肩膀被她咬.住,她用了很大的劲,血水顺着滴落在水中。 谢卿礼侧首看她,云念的脸涨的通红,额上的汗水细密,柳眉紧紧皱起。 他也不适,彼此都疼的不行,可她比他更难受,他还是心软了,对她根本狠不下心,却并未就此罢休,而是压抑着自己的情动小心动.作让她适应。 温柔却又强势,不顾一切也要彻底占有她。 “师姐,就当我对不起你,今晚本该是我们的洞房。” 他与她结了双生婚契,这本该就是是他们的新婚夜,他想了许久,借着贫瘠的知识想办法让她情动去办成这件事。 或许爱意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他要她爱他。 必须爱他。 要用一颗心,毫无遮挡、不顾一切、炙热坦诚地爱他。 谢卿礼只要她的爱。 她是他唯一在乎的人,是她教会他有了人欲。 竹林热气袅袅,弯月如钩挂在天际,繁星点缀在虚空,休宁城的一切都安静,夜深之后整座城寂静无声,只有隐匿在郊外的宅邸尚不安宁。 密林深处的哗啦声阵阵,交叠着簌簌的风声此起彼伏,偶有几声微弱隐约的声音传来,很快被低.哑的轻.哄和更为狂躁的波浪掩盖。 云念什么都看不清。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与任务对象有这一步。 如今看来,这里的一切应当都是他的精心设计,这处亭阁和阁中置衣的软榻也派上了用场。 繁星在摇曳,光影朦胧模糊,月亮也不再静止,视野中的一切都是如此。 脊背下的软榻吱呀作响吵得她缓不过神,苍穹就在眼前,她茫然望着夜幕中的繁星和弯月,夜色太深了,好像快天亮了。 膝弯滑下又被捞起,无力任由摆弄随着摇曳。 “师姐,师姐……” 云念看着他的眼,汗珠滴落在她的身上,她无措想要为他擦汗,可浑身没力气。 谢卿礼紧紧盯着那颗同心痣,如愿看到了它的颜色变浅了些。 他吻着它,渴望着它,依靠着它。 希望她因此爱他,因此在乎他。 同心痣发着莹莹微光,云念浑身难受,攀紧他流泪。 “师弟……” 她不知道怎么了。 她发了疯想跟他这般,一直到地老天荒,可她为何会这样想? “师姐,我给你,别哭。” 眼泪被人吻去,攻.势再一次加急,泪珠成串落在软榻上,她啜泣的不成样子,他给予了同样濒死的极乐。 云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屋内的,意识再次清醒之时已然换了地方,是一处陌生的屋子。 帷帐被放下, 他却在里面放了颗夜明珠,冷光将宽大的榻照的分外明晰,谢卿礼要看到这一切,也要让她看到,要让她清楚记得。 只记得睁眼便是少年暗红的眼。 只记得温凉的汗滴落在身上。 只记得一声又一声的情话,呢喃着对她的爱,又卑微祈求她的爱。 黑夜渐渐褪去,天边发白,逐渐升起一抹霞光,扫过暗淡的天际,逐渐弥散成金红的光笼罩天际。 万籁寂静,清风吹动院中的花摇曳,瓣身上的露珠滴落隐入青翠的地面消失不见。 谢卿礼收起了枕边的夜明珠。 紧闭的屋内竹香混杂着桃花香,隐约还有尚未散去的海棠花香。 他覆首上去亲吻光洁的脊背,听到她无助的祈求:“我困,我好困……” 她有些迷糊,眼皮在打架,困意汹涌将她淹没,偏生他又不放过她,翻.来覆.去折腾着让人难以安睡。 “睡吧,我不打扰师姐。” 规律的熟悉声响起,他将她翻了过来,打了盆热水来清理秽.物,将她抱去了另一间房中休息,这间屋今日是不能住人了,否则她醒来该吵他了。 谢卿礼看了她许久,她就陷在被中仅露出一张小脸,眼眶微红哭了一宿,闭眼睡觉也忍不住皱眉。 紧皱的柳眉被展开,鬓发被他捋顺,她的发饰也被他尽数解下,如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样格外乖巧。 屋内的一切都是按照她在踏雪峰的闺房布置的,她最喜欢那些小玩意儿,他便买了许多装饰这里,门前挂着的风铃,窗上贴着的窗纸,屋内墙上镶嵌的奇怪又有趣的壁画。 在那些年里他没敢回过这里,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时,瞒着她回了这里。 白日跟着扶潭真人练剑,夜晚用传送阵法来到这里布局,清扫庭院,栽花种树,打了个秋千和温泉。 想过很多次和她成婚的场面,他根本没想过万一云念便是不喜欢他又能如何? 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那刻,他们就只能是彼此的。 谢卿礼弯腰轻啄她的唇角,而她无知无觉。 那颗同心痣很快便会消失,她永远离不开他。 “师姐,我是你的。” 不管她要不要,他都是她的。 就此相爱,一生相随,死生不弃。 *** 云念醒来后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谢卿礼不在屋内,屋内燃着暖炉,这里很温暖,被褥上还带着少年的气息。 她麻木地想着凌晨的事情。 云念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情绪,实际上一颗心平静如水,在与他缔结婚契那刻便想过会有今天这局面,她后退的那一步刺激到了他,他修的是杀戮道,刚大杀一场的少年本就情绪不稳,他昨晚一再逼问,她又不说爱他。 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云念在想,若是自己在他第一次问之时说了爱会怎样? 以她对 他的了解,他不会做接下来的事情,会放她一马。 可她没说,那时候被情动懵了头脑,根本反应不过来。 若问她是什么想法,这件事于她而言是早已预料的事情,她想的是顺其自然发生这些,他们本就结了婚契,她又喜欢他,两情相悦的人做这些是可以的,可他显然不这么想,她的退避与迟迟不说的爱意让他失控。 云念以手扶额,浑身不适,明明两人的年纪都差不多,为什么他生龙活虎,她跟跑了十个八百米一样。 果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可惜苦的是她。 云念叹息,艰难翻身想要换个姿势睡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闭上的眼在瞬间睁开。 她动了动。 叮叮当当。 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淦啊! 云念坐起身掀开被子,如玉的足腕上套着个银链。 说银链也不对,毕竟这不是真正的链子,是灵力凝聚出来的锁链。 甚至带着暖意,一点也不冰凉,沿着她的肌肤温暖着她的经脉,充沛着她的灵力。 可也限制了她的行动。 谁的杰作不言而喻。 云念又气笑了。 不是吧不是吧,她真把他吓到这种地步吗,不就是后退了一步吗,不就是没有说爱他吗。 至于吗? 真的至于吗? 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被她逼成了个神经病吗? 房门在此刻被打开,云念看去。 少年换了身常服,颇为素雅的款式,衣领处绣着银竹,并未束冠,马尾用个发带高束。 他刚进来,云念闻到了一股甜腻的番薯香。 少年瞧见她的模样后眸色一暗,握着门把的手蜷紧,分明清晰的喉结微微滚动。 云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 她拉过被子捂住自己:“转过去,不许看!不然戳瞎你的眼!” 他轻笑了声,并未转身也并未闭眼,而是端着手上的番薯走来。 少年将她连人带被卷起搁在膝上,亲了亲她的唇,问她:“饿了吗,吃点东西?” 云念:“不饿也不想吃。” 可肚子却在此时咕咕叫起。 云念面无表情:“……你的肚子为什么在叫?它吵到我了。” 少年笑出了声:“嗯,是我饿了,师姐陪我吃点。” 他的脖颈上都是抓出来的痕迹,云念有些不敢看,别过头支支吾吾:“你给我解开。” 少年头也不抬:“不行。” 瓷勺剜着番薯送到嘴边:“师姐,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去买些别的吃食。” 云念别过头拒绝,皱眉问他:“你给我解开!” 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解。” 修长的手握向脚踝的银链:“这是我的灵力凝聚的,师姐可以在这座 宅院活动,想解开的话,那就比我强,你可以直接劈碎它。” 云念惊恐:“你说的是人话吗,我怎么比你强啊!” 他是渡劫啊! 一个渡劫啊! 少年认真道:“与我双修,师姐很快便能迈入渡劫。” 云念:“……” 你真是个人才。 他的手环着那根银链,嗓音刹那间沙哑:“很好看,我很喜欢。” 云念看着那根银链沉默。 “师姐知道我有多想把你藏起来吗,就像现在这样,造个金屋,只有我们两人,你我生时缠.绵,死亦不休。” “造一副锁链把我们捆在一起,师姐别担心,等我杀了温观尘和浮煞门,我与你锁在一起如何,我们日夜不.停,直到你成为渡劫?” 他说的很认真,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云念只觉得荒谬。 这个世界终于颠了。 温润如玉乖巧听话的正道之光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个疯子! 好似看出了她心里的那些话,少年在此时吻上她:“我爱师姐是真的。” 他放下手上的番薯,翻身将她压下。 “我爱你,我只爱你。” “那些伪装是假的,这颗心是真的。” 他拉起她的手贴在心口,心跳震耳欲聋。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 会用生命去爱她。 誓死不渝。 他又垂首覆了上来,按住云念抵抗的手腕。! 第 72 章 南泗之境二十四 太陌生了,一点不像她记忆中认识的个谢卿礼。 印象中谢卿礼是温柔听话的,是对她极尽呵护,是对她全身心信任爱护。 对她视若珍宝,虽然喜欢逗她,却并未有过蛮横强硬的时候。 他现在这副模样让云念觉得陌生,太陌生了。 “师姐……” 又凑上来想要亲她,云念急急忙别头抗拒着。 谢卿礼唇落在她耳畔。 “我饿了!我要吃饭!” 她像个泥鳅一样从怀中钻出来。 谢卿礼含笑看去,云念端起一旁盘子,拿瓷勺小剜着番薯。 她许久没吃东西了,纵使修士不需要饮食,但云念早已习惯了一日三餐正常吃,一顿不吃便肚子叫。 或许是种心里因素,总之这一勺番薯下肚,整个肚子暖洋洋,周身疲乏也消退许多。 她缩在榻边小吃着番薯,离远远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周身无形刺都竖了起来。 女时不时看来眼神实在可爱不行,裹着薄被像个仓鼠,乌发披散在肩上遮住些痕迹。 年第一次与这般亲密,极致亲昵与接触,将所有都给了彼此。 从未有这般安宁时候,与她纠缠几个时辰里,她就在怀中,无助攀附着,抵抗不得,逃脱不掉。 谢卿礼手还环在根银链之上,这是留给彼此最后束缚了,等处理完浮煞门些,回来与她一起困在这里,这里只有两,只能看得见彼此。 一个番薯她吃很慢,可就坐在榻边看着她,在目光下云念这顿饭如同嚼蜡。 “谢卿礼……” 她终还是吃完了盘中番薯,接盘子随意一丢,跪在她身前便压了去。 红唇被堵住,番薯甜腻蔓延在彼此唇.齿之间,压下来攻城掠池。 云念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粘着她,明明折腾了许久,浑身上下都被亲了个遍,怎么还是见着她就要亲。 刚了荤根本止不住,按住后颈死死纠缠着她,将云念呼吸尽数篡夺,只能从唇齿间给予生希望。 裹在身上薄被被拉,温凉身躯覆上来,云念被冻一颤,急急忙睁了眼拉被子重新掩在身前。 又想……精力这么旺盛能不能去杀几个浮煞门! 她别头躲唇:“谢卿礼,我累了!” 她有些惊恐,看也不敢看。 知道折腾她太狠了,谢卿礼闭了闭眼。 “嗯,不动师姐。” 云念还是不理,看眼神戒备。 修长手探入被中,精准攥住她足腕,拖着她便将她拖了来。 云念:“!” 取出乾坤袋中衣裳,拉下薄被便要给她穿上,云念慌忙按住手:“我,我自己穿!” 谢卿礼默不作给她穿上衣服,云念挣扎力在眼里什么都不算。 纵使什么都做了,浑身上下都被看遍了,可这时候云念恨不得戳瞎 眼。 她真没感觉错,谢卿礼就是变了很多。 年低垂着眼给她系小衣带子,神情平淡,侧脸上几道抓痕提醒着云念她都干了什么。 明明还是张脸,还是个,但就是变了很多。 从她消失一月后再回来,便像变了个,对她依旧温柔,但不再完全听她话,蛮横强势,要做事情一定要做到,引诱或者强迫都明目张胆毫不收敛。 清淡吻落在脊背上,忽然凑近竹香让她清醒,将她抱在膝上亲着她肩颈,在一处印痕上辗转。 “师姐,疼吗?”年低问,有些小心翼翼,指是什么不言而喻。 云念瑟缩着要躲:“你,你放我!” 扣着她腰身,沿着耳根轻啄:“师姐,凌晨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不后悔,重来一次我还是般做。” 自带她来了休宁城之时便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 给她机,若她说爱,回应爱意,不再逼迫她到这一步。 可什么都没说。 等来只有她在极尽折磨之时崩溃祈求与敷衍。 “谢卿礼,你放我好吗,我们好好说话。” 她拉着手。 云念知道吃什么,攀着肩柔道:“南泗城事情还没解决,我们出去解决些事情再说这些好吗,你父亲裴归舟——” “师姐,不要。” 打断了她话。 云念一愣。 年只是道:“不行,南泗城事情我去解决,但你不能离这里。” 替她穿好了外衫,将她转去背对着她替她挽发。 “你便在这里,我很快就杀了温观尘,剿灭浮煞门,届时我们办完婚宴,我与你一同锁在此处,这里只有你我,只有我们彼此。” 顺滑乌发被挽起,应当是学了,如今手法很熟练,轻松便为她盘好复杂又精致发髻,取出买好发饰别在她发间,将两朵小绒花也夹了上去。 云念现在整个很懵,对付这样软硬不吃谢卿礼毫无办法。 打不也不能杀,温柔相劝、强硬命令都不行。 自身后揽上她腰身,亲上她耳垂:“师姐,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想有一个如南泗城一般世外桃源,只有们两,没有旁来打扰们。 在夜晚抵死缠.绵,在白日诉说对彼此爱意,或许很久很久后有一个自己孩子,虽然不喜欢孩子,但若是和她,也尽好一个父亲责任。 云念瑟瑟发抖,整个都炸了。 大脑被话轰一片空白,这小子是真准备这么做! “师姐,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嗯?” 绕到她身前,单膝跪在她脸侧,扣着她后脑勺津液互换,接了一个半刻钟吻,直到云念双眼迷蒙,隐隐控制不住之时才住了手。 “等我回来,楼下有话本子,师姐打消打消时间,晚上我带你出去好吗?” 年揉了揉她头发,俯身在额上一吻。 房门被关上,云 念眨了眨眼。 原安静像是炸了毛刺猬,翻身将额头抵在榻上缓着神。 她将系统放了出来:“啊啊啊是不是c了啊!《碎荆》里明明在十年后才黑,怎么现在成了个神经病啊!” 刚被放出来系统一脸懵;【你说什么?】 云念坐起身指着自己脚踝:“你看啊!你家男主杰作,搞囚禁py啊!” 系统:【……】 “啊!” 【卧槽!】 一一统齐齐哀鸣。 谢卿礼刚绑好发髻被云念挣扎凌乱,系统走来走去比她还要焦急。 【不是,你到底做什么了啊,谢卿礼是这种吗!】 “你搞什么受害者有罪论啊,我做了啥啊,我就是……我,我没说爱,就恼了,怎么不是这种啊,我们都忽悠了!” 【怎么办啊,你可以解吗?】 “你问这话自己不觉得有bug吗,是渡劫啊我咋解!” 系统躺倒:【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们听天由命吧,你不是想跟酷哥谈对象吗?】 云念:“完了,要栽这里了,转正后第一个任务!” 系统:【生没有不去坎,如果有,你就躺下,阿门。】 云念瘫在榻上仰面看天。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破防。 系统和她都没说话,一一统齐刷刷摊平。 直到一炷香后,云念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了起来。 “不行,哪能这么轻松就放弃!” 【草……姐,你吓我一跳。】 她穿上鞋就往外跑,们在二层住,一层应当是大堂,总之她也没进去。 这宅院实在太大,云念穿长廊凭借记忆找到大门,轻轻一拉—— 门了。 云念:“!” 【惊喜来如此突然!】 她就知道谢卿礼是骗她! 云念笑盈盈就要迈步出去,脚刚抬起,足腕上银链被牵扯。 她脚定格在虚空一步也难前进,前面像是有块巨石拦截着她去路。 她力到莹白脸涨红,额上都是汗水,青筋因为力突起,可脚就是迈不出去。 【还玩真啊!】 云念累瘫在地面,毫不嫌弃盘腿坐下。 她忍不住磨牙:“我跟掏心窝子,跟我玩心眼子,回来我再收拾。” 明明出路就在前面,她可以看到外面桃林,门前种了排排桃花树,如今桃花尚未启,等了年后绽放,这里都是浓郁桃花香。 这些桃花树应是新栽,也不知从哪里移来。 这处宅院虽说在休宁城,可附近空无烟,好像方圆百里只有们这一处宅子。 她坐在门前吹着风,怎么都不敢相信谢卿礼成了现在这样。 所以从一始就在伪装,原书中提及年郎是个正道之光,实际上早在这时候就已经黑了。 不,应该更早。 或许谢家灭门之时心境便发生了翻天覆地变。 【唉,其实也合理,在样环境下怎么可能不疯呢?】 尚未出生父亲死去,两岁父家灭门,岁母家灭门,因为死了一万多,么小孩子被带走废了浑身经脉,关在深不见底井中,每日都要被拔掉脊骨,逃出来后亲自碎了道心另择大道,在妖域地方生活了么多年,回到修真界查当年真相,还要一边躲避追杀。 如今刚刚十八岁。 云念当然知道。 心里慌乱其实不是因为谢卿礼是这副模样,她害怕不是残忍狠戾谢卿礼。 她害怕是这样谢卿礼,不走向原书结局? 跟十年后谢卿礼太像了。 云念屈膝坐着,下颌抵在膝盖上,心里郁结沉闷难受。 难道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 南泗城雨终停歇。 江昭撑剑跪地,血水顺着下颌落下,苏楹哭着想要带走:“阿昭,阿昭你别吓我。” 眼前一片模糊,远处顾凛和裴归舟还在试图找到突围方法,而已经力竭,本就只是神修士,遇到这么多元婴和神妖修、魔修以及修再难应付。 一条蛇跳起要咬上苏楹脖颈,江昭最后一丝力斩断蛇头。 大血喷溅而出,没有办法动作,浑身无力只能依靠着苏楹才面前直起身体。 “阿楹……念念她……” 江昭喘着,裴归舟在这时候来到们身边替们斩着周围蛇。 当年将修为渡给了谢鸢,在生死境中这十五年虽然也在修行,但修为也大不如以前。 浮煞门数众多,温观尘是一心要们命,自们从生死境出来之时便被盯梢发现,派了一批又一批来刺杀,若不是顾凛修为算高,们早就死在不知哪里了。 云念又毫无踪迹根本寻不到。 江昭和苏楹都忧心,裴归舟要去找谢卿礼,顾凛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也是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苏楹心疾越发严重,南泗城业火留下浓重烟和血腥味,激她心疾,需得尽快送她出去。 可整个南泗城都被谢卿礼禁制包围。 耳边是苏楹哭喊,江昭视线越来越模糊,艰难撑剑想要去帮们,可浑身一点力都没有。 顾凛也终支撑不住,一个魔修在此刻横刀劈向,身后又有一个妖修逼上前来要将头颅斩掉,退无可退,必须捱下其中一招。 顾凛咬牙,越发觉得后悔,早知道刚来这里时候掳起云念就跑了。 侧身要挡下身后妖修,以脊背去抗眼前魔修之时,眼前光亮一闪,血光崩溅,温热肮脏血溅了一脸。 顾凛还没反应来,剑柄打在胸前,将狠狠砸向裴归舟、江昭和苏楹里。 结界自天而降将罩住。 顾凛茫然起身看向远处白衣。 许久没见依旧是一身白衫,瞧着没有什么变,一剑劈斩而下,周蛇群炸出数道剑光,残缺蛇身混着血肉歪歪 扭扭散落了满地。 只一眨眼,年冲入包围,以一己之力游走在数百之中。 妖修、魔修、修数不胜数,淹没了身影,只能透碎荆剑光判断位置。 顾凛喃喃:“好像……更强了。” 是更强了,一对抗这些也不显吃力。 一个渡劫中期,对上数百元婴后期、神期、大乘期修士竟然游刃有余。 裴归舟紧紧盯着被吞噬年,其实只能看到银白冷冽剑光,但知道是谢卿礼。 阿礼……?[(” 直到杀干净最后一,谢卿礼收回剑垂首看着满地残尸。 白衣上尽是血水,无一是血。 年面无表情,顶着昏暗苍穹和遍地残尸血水,一孤零零地望着们。 目光在江昭、苏楹和顾凛身上扫时是平淡,可当落向裴归舟之时,年不动色捏紧了手中剑。 一身紫衣与一样竖着高马尾,面容清隽剔透,漆黑眼中是小心翼翼与亲近,很纯净眼神,与阿娘房中挂着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曾经以为死了。 谢卿礼抿了抿唇没说话。 裴归舟反而笑了,率一步上前将揽进怀中。 拍着年脊背:“阿礼,辛苦了。” 谢卿礼没动作,双臂依旧垂着,像是被抱着石柱一般,不回应也不说话。 其实很陌生,跟程念清给感觉一模一样,对们认知都是从旁中得来,一点也不熟悉。 只知道自己有个很好小姨和父亲,只知道们是亲,只知道自己应该护住们。 “阿礼,这些年我很想你们。” 想和谢鸢。 提到另一个,年喉结微微滚动,眼底忍不住翻上红意。 唇瓣翕动几瞬终找回了音:“阿娘她……” 裴归舟沉默一瞬,再时嗓音哽咽:“我知道,爹知道,有我在,阿礼,今后爹护你。” “是我错,是我没护好你们母子,是我错。” 紧紧抱着谢卿礼,年安静任由抱着,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昭三没吱,留给们父子二独处空间。 走到这一步怪了谁呢? 谢卿礼怪自己身怀穹灵剑骨,因此让三家为护惨遭杀戮。 裴归舟怪自己与谢鸢成了婚,没有护好谢鸢,令自己妻子惨死,孩子被囚。 程念清怪自己存在让沈敬和席玉与浮煞门合作,因此间接害谢家而亡。 明明们都没错,错不是们,却反而要受尽谴责,被自己心结困死。 只有幕后真凶还在潇洒活着,没有一点悔悟。 苏楹抱着江昭,泪珠无措地落下。 怎么都没想到幕后真凶是温观尘。 她重伤无法习剑,是温观尘提议让她跟着学阵法,为懒散不是一个合格师父,对她多是放养,但也教了她许多东西,将她屋子收拾宽敞靓丽,在寒冬时为她添上上好银炭。 可偏偏是。 苏楹闭了闭眼,侧脸贴在江昭额头上,在这里几心里都装了沉沉心事。 裴归舟放谢卿礼,替擦去脸颊血。 神情很温柔,与谢鸢、程念清一般,看谢卿礼眼神柔和又慈爱。 其实爱一直都有。 擦到某处之时,裴归舟脸色一僵。 “阿礼,这是……你跟别打架了?” 衣领掩盖不住抓痕,便是侧脸上也有了些,尽管身怀穹灵剑骨,这些伤很快便能消退,但也需要一两天时间。 谢卿礼拳头一紧,欲盖弥彰别眼:“没有,我师姐抓。” 裴归舟:“这……” 谢卿礼道:“我跟她结了双生婚契。” “你说什么!” 江昭和顾凛不约而同。 两脸上是一模一样震撼。 谢卿礼淡重复:“我和师姐昨晚结了双生婚契,我们现在是道侣,如何?” 江昭:“……” 顾凛:“……” 苏楹:“……师弟,你们这……” 江昭出一淤血:“草……谢卿礼,你敢忽悠我师妹!” “阿昭!” 苏楹吓得立马给擦血。 顾凛神色复杂:“我这老乡……” 谢卿礼看去。 顾凛立马改:“还挺有眼光。” 淦啊,谢卿礼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好像突然升级,周身威压骇很。 江昭冲冲:“你,你我师妹弄去哪里了!” 裴归舟:“这……云姑娘跟你在一起啊……” 苏楹:“你和念念在一起吗,她现在在哪里?” 谢卿礼轻回:“她在家,她没事一切安好。” 天色有些昏暗,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谢卿礼看了眼天。 “我送你们出去。” 几还没反应来,眼前虚空忽然撕一道裂缝,迎面吹来风驱散了空中难闻烟火,们甚至还看到了对面之惊愣脸。 还未回神来,谢卿礼推着们扔了出去,裂缝关闭,年脸消失不见。 南泗城外镇守仙门弟子:“?” 可自虚空被扔了下来,不下意识去接。 江昭被一抱住,艰难抬头去看,对上一张粗犷脸。 双目相对,尽是无言。 凌舟:“呀,师弟你怎么伤成这样?” 江昭:“滚啊凌舟!” 翻身下来,苏楹连忙对另一个接住她弟子道谢,匆匆跑到江昭身边。 扶潭真上前:“怎么就你们出来了,念念和阿礼呢?” 江昭被生生咳血,苏楹一边手忙脚乱帮止血一边回:“谢师弟将我们送了出来,云师妹她被谢师弟安置起来了应当无事,们成婚了。” 周一片寂静。 随后是一怒吼:“什么???” 扶潭真又问了一遍:“阿楹你说可真?” 苏楹点头:“ 真,们成婚了。 扶潭真拍着胸脯直喘[(,身旁林见悠和徐从霄慌忙上前扶。 裴归舟从始至终未曾回身,与顾凛一起肩望着眼前紧闭城门南泗城。 身后有长老认出,小心上前问:“你是……裴归舟吗?” 回身看去,认出了眼前。 “元长老,许久不见。” 众又是一阵沉默。 随后群爆发一阵唏嘘。 “裴归舟啊我天!十五年前天下第一剑修!” “不是死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啊,扬名时候我还没修行呢!” 们还没争论出结果,便见远处一弟子颤颤巍巍道:“你们、你们看是什么?” 众望去。 离们较远地方,天幕之中又是一道裂缝,比之方才更大,几乎囊括半边天,而从中被送出…… 是一具具白骨。 不同江昭几被扔了出来,这些白骨被灵力拖着,平稳又小心从裂缝中送出,知道将其平放在地面。 南泗城前是一大片空地,这里方圆千里都没有烟,漫天白骨被送了出来,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昏暗光落下,一阵冷风吹来,萧萧瑟瑟,纵使见再多场面都不如这时候来震撼。 满地白骨。 一眼望去全是白花花骨头,有些能看出身,有些只剩下一根腿骨或者胫骨,连完整身都拼凑不出。 看骨架辨别,有男有女,还有稚童。 “这是什么……” 一片寂静之中,一率了。 裴归舟却在此时走上前。 来到离们最近一具白骨面前,垂首看着白骨拇指上戴着扳指。 高大剑修跪倒在地。 “父亲……” 这是…… 裴归舟父亲。 不断有认出白骨身份。 “我记得柄刀,是柴家家主。” “还有个身上捆着箭弩,是谢家机关术。” 一具具白骨,是裴家、谢家、柴家三大家族,整整一万三千余尸骸。 谢卿礼将们送了出来。 *** 昏暗地下通道,一急匆匆走来。 “第五暗桩全灭。” 另一个魔修道:“怎么,不是还有蛇奴?” 身旁怒骂:“不一群还没灵智蛇,如何能拦住谢卿礼?谢卿礼不知道什么来头,受了伤很快便能恢复,挖了一月河道,仅仅消失了一晚修为突飞猛进,第五暗桩都是一剑毙命,小子杀起来完全不要命!” “第五、第七、第十、第十、第十九暗桩团灭,其中两个为雀翎所谓,剩下可都是谢卿礼一杀,昨晚还杀了派去偷袭。” 地道中拥挤着密密麻麻影,妖修、魔修和修齐聚一堂。 “到底什么来头,不一个十几岁年郎,竟然能灭我们这么多。” 们中最次也得是元婴后期,神大乘数不胜数,为何被一个年这么压制? 一问:“家主呢,我们现下如何安排?谢卿礼将南泗城封了,我们也出不去,还不如所有一起主动出击杀了。” 另一摇头:“未见到家主,这两日没出现,只传了信让我们行动。” 一提刀起身:“要我说直接去杀了谢卿礼吧,一直窝在这里实在是难受,现在在哪里?” 头顶上方暗门忽然被掀。 照射进来光忽然将整个地道照亮。 地道内只剩下艰难吞咽。 洞年弯起眼笑盈盈问:“你要找我吗?” 翻身跳了进来,白衣上还带着血,眉眼弯起弧度极为好看。 “唔,不辛苦了,我来找你们了。” 众惊恐瞪大了眼。 身影很快,长剑径直劈来。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缕斜阳也要消散,南泗城万籁俱寂。 年提着剑自林中走出,血珠自剑身上滴下,白衣几乎被染透,漠然看了眼天边斜阳。 今日杀够多了。 天黑了,该回家陪她了。 传送阵法出现在眼前,年迈步进去。! 第 73 章 南泗之境二十五 云念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身旁摆了各种果子,膝上还合着个话本子。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收起了书,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她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忘记了白日的事情,下意识揽住他哼哼唧唧。 “困死了……” “睡吧师姐,我陪你再睡会儿。” 她被搁置在被中,少年躺进去将她揽入怀中。 云念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之时已然天黑,屋内温暖,外面似乎刮起了大风,身旁坐着个人。 云念抬头去看,少年穿着身白色中衣,靠坐在床头与她合盖一张薄被,自顾自翻看着手中的书。 榻内搁置着夜明珠,冷光将他的眉目映衬的越发剔透,半明半暗,轮廓线条模糊。 他看书的时候很安静,也很认真,有点子学霸挑灯夜读的时候。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少念垂首看来。 他亲了上来:“醒了?” 声音很清冽,云念本就没反应过来的大脑越发混沌,迷迷瞪瞪被他亲了很久,少年终于舍得放过了她。 他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低声问她:“师姐今日做了什么?” 云念现在看见他就来气,在被中狠狠踹了他一脚:“你管我呢,滚!” 谢卿礼笑着上来亲她的脸:“师姐,我带你出去玩好吗,马上要冬至了,街上还挺热闹的。” 出去? 云念眼眸一亮,掩住自己那点小心思:“好啊,我们出去玩吧。” “嗯。” 少年回应了声。 “师姐起来穿衣。” 云念心有所思,便没注意谢卿礼的眼神晦暗,一心沉浸在有机会跑路这一茬中。 她利索穿上外衫,少年又将披风给她盖上。 “外头冷,多穿些。” 云念双目明亮:“我准备好了,我们快出去玩吧!” 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谢卿礼看的喉口干哑,一声“嗯”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般。 云念瞧着他俯身撤去了脚踝的银链,嘴角的笑比AK还难压。 解开就好,解开她就可以愉快跑路了!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城区,一路走了许久,云念这才发现他们住的当真是偏僻,怪不得她在门前坐了一下午都没见什么人。 休宁城是当年裴家的立家之地,算得上是一方大城,如今已经深冬,街上的人穿着厚重,密密麻麻的人影擦着云念的胳膊而过。 她心下一阵暗喜,人多那好办啊,只要甩开谢卿礼她就可以挤进人群。 总之先跑了去找扶潭真人,南泗城的事情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谢卿礼却只让她安心待在这里等他归来,她怎么可能安心呢? 街道两边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叫卖的摊贩嗓门嘹亮,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处地方。 瞧清楚他要买什么后,云念微微挑眉 :“你又要吃这个?” 谢卿礼将糖葫芦递过来:师姐喜欢吃。??[” 他不吃这东西,只是她喜欢吃。 少年的眉眼很柔和,拿着糖葫芦安静等她接过去。 云念压下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后接了过来。 糖葫芦很甜,在唇齿间划开后又有些酸涩。 谢卿礼一路上颇为照顾她,不管喜不喜欢的东西,只要她看了一眼便尽数打包。 这种买买买的日子是云念只敢做梦才有的生活,没想到有一天能在这里实现。 在一个任务世界。 两人垂下的手十指相握,他的身量很高,云念侧首过去必须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一根糖葫芦她吃了一路还没吃完,心里藏了事情,纵使再能演也是有些敷衍的意味。 少年自然察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却并未出声问,而是依旧拉着她在集市闲逛。 【你打算什么时候跑路?】 云念恨恨咬下一口糖葫芦:“我怎么知道啊,你没看他握的这么紧吗!” 【不跑了?】 “跑啊,我也不知道他在南泗城干什么,我总得想办法去帮他,哪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师姐。” 少年在此时开口。 云念下意识回应:“嗯?” 他问:“糖葫芦甜吗?” 云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闻言讷讷颔首:“甜啊。” “我尝尝。” 他俯身亲了下来,卷走唇角的糖渣。 很快,快到云念没回神,他已经离开了她的唇。 云念才发现他牵着她走到了一处小巷,巷中无人,他挡在面前将她遮挡严实。 系统:【……我真的服了你们这些小情侣。】 云念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遭。 少年又亲了下她的脸:“很甜。” 也不知是说什么。 云念的脸爆红,急急忙别过头:“你,你干什么呢!” “想亲亲我夫人。” 云念:“谁是你夫人啊!” 谢卿礼理所当然:“云念。” 他弯下身,对上她的眼,又说了句:“云念是我夫人。” 云念:“……” 妈呀真的顶不住啊! 她侧过头轻咳几声,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少年死死攥着握的很紧。 他还笑出了声,生怕云念不知道他很开心一样。 “走吧师姐,带你去花市买些花,我们种在院中,来年回暖一定会很好看。” 他牵着她的手穿过巷子,云念的心跳很快,方才想的那些跑路的方法被打断,如今脑子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提醒自己要办正事,双方混战让她一阵头大。 花市就在巷口向右百米处,站在外面便能望见乌泱泱的人群,比之方才的街市一点不少。 谢卿礼 耐心解释:“休宁城人在冬季下雪会种下春宁花,春宁花在来年第一场雪后便会绽放,休宁城人便以此寄愿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他说到这里顿住,侧首看身侧的少女,诚挚又轻声道:“家人平平安安,合家圆满。” 漆黑的瞳仁中都是她,只有她。 明明身旁那么多人,可云念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云念有些呼吸不上来,鼻尖莫名酸涩,长睫颤了几下。 身侧一人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她迅速回过神来,逃也似的躲开了他的眼神。 “嗯。” 少年唇角的笑意一凝,随后很快被自己掩去,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师姐,我们去买花吧。” “好。”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花市,这里人挤人,卖春宁花的摊贩有很多,但无一例外,每一个摊位前都挤了许多人。 少年在这时松开了她的手。 他很高挑,挤在人堆中也夺目的很,一贯喜静的人为了几颗花种规规矩矩排队,与那些百姓拥挤在一起。 云念看了许久,喉口梗的不行,眼眶也有些酸。 【这是个好机会,你要走的话就现在,你不是要去查南泗城的事情吗?】 谢卿礼不让她查,将她困在这里有一大方面便是不希望她掺和进这件事。 可云念不放心,她太害怕他走向既定的结局,太害怕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命运。 她不能待在这里,她还需要找顾凛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云念不敢再看他一眼,借着人群的遮挡走的很快。 她挤出花市,几乎是立刻便跑了起来,努力遏制自己心底那点子慌乱,朝着人多的地方走。 她不是丢下他。 绝不是丢下他。 只是要寻找改变结局的办法,她得告诉顾凛这些事情,顾凛经验丰富,他们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是想救他。 云念来到人少的地方,闭眼默念法决便要凝聚传送阵法。 阵法刚成,她睁眼便要迈步进去…… 却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他站在阵法对面看她,不阻止,不开口,不动作。 一手拎着包好的花苗,一手负在身后看着她。 眸光是宛如死灰般的清寂,仿佛无论她今天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阻拦。 云念张了张唇,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跟他商量能行吗,他也不知在害怕什么,不可能放她离开。 可不放她离开,云念不知道南泗城到底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那种恐慌让她坐立难安,生怕某一天便迎来了原书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该走的。 可对上他的眼睛,看见他毫无起伏的瞳仁。 脚步也被定住。 她说过不会抛下他的,会永远在他身边。 两人隔着阵法相对 ,直到很久后,阵法终于失了灵力的维持而消失。 一直以来像是石雕般的人有了动作,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师姐,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似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云念没应声,任由他拉着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两人都没说话,一股难言的死寂蔓延在彼此,似深渊要吞噬掉所有人。 直到回到宅邸,他并未凝出那根银链。 少年蹲在墙角,掏出小铲递给她:“师姐,春宁花在下雪之时种下最好,等下一场雪后便会绽放。” 因为今年快过完了。 再一次下雪应当得来年后。 云念接过小铲,蹲在他身边刨坑。 她刨坑,他便栽花,冷白的手沾上了泥土,他的洁癖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买了许多花苗,院角种了乌泱泱一片。 云念低声问:“能种活吗?” 少年弯眼笑道:“可以的。” 雪早已下了起来,他们仰头望天,只看得见夜幕中片片白霜落下,两人的头上都淋了霜雪。 他说:“希望师姐平平安安。” 很真诚的一句话。 是他的所愿。 云念在心里回: “希望谢卿礼也平平安安。” 平安顺遂,过完此生。 他今晚有些过分温柔了,丝毫不提在花市的事情,吃饭之时也是夹菜盛汤。 云念以为他没生气。 她小口喝完碗中的粥,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没生气就好。 可事实证明,她对他还是不够了解。 刚收起碗的一瞬间他便压了上来,少年的唇冰凉,一手死死扣着她的后颈,一手解着盘扣和衣带。 云念推着他,可他毫无反应,她的抗拒对他而言像是挠痒痒一般。 吃饭的地方在一层,他推着她上楼,边吻边解她的外衫,云念只能跌跌撞撞跟着他走着。 系统早在谢卿礼扑上来的一刻便消失不见。 阁楼里燃着暖炉并不冷,但一路上被褪去衣物,到了楼上只剩下小衣和亵裤,他将她按在榻上,跪在她两侧俯身亲她。 云念在这时候觉察出了他的情绪失控。 原来不是不生气,而是压着情绪。 让她吃完饭办完所有事情后,便是他跟她好好算账的时间。 小衣被拽下,他覆首上去,云念拱起身子呼着气,推着他的肩膀却无法将他推开分毫,一边的书还未合上,平摊着放在榻上,她迷迷糊糊看见了摊开的那页。是个画册,册上的两人相对坐着,旁边的小字写着些什么。 云念的脑子一下子便清醒了,他、他怎么会看这种书! 亵裤被撤去,带着薄茧的指腹覆上来,云念攥紧了锦褥,死死咬牙不溢出一丝声响。他启开她的唇勾着她亲.吻,彼此的呼 吸交织在一起。 直到确定人准备充分,他放开她的唇撑起身看她,怀里的人未着一物,一切美好尽收眼底,眸若秋水看着他,被她注视之时,浑身的经脉好似都在翻.腾。 “我去合欢宫求了他们的秘术,我已记住不少,我们试试如何?” 云念脑子糊涂,只听见他说话,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少年看了眼摊开的册子,瞧见画册后喉.结滚动:“师姐,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我们今夜修这重。” 修什么? 云念没听清。 被他抱了起来坐在怀中,他又凑了上来与她亲吻,云念刚经历这事没多久,完全不知道为何他进步这么大,两人都是同一起跑线,他现在只靠一手一唇便能将她的理智剥夺,让她混沌到忘记所有反抗。 细腰被抬起又按下,云念忽然皱紧了眉,死死抓着他的肩。 他按着她,额上青.筋突起,汗水成珠砸在她身上。可这样不行太难受了,难受的想哭,她下意识想逃,可有力的手臂环在腰间。 “谢卿礼……” 她攀着他的肩哽.咽。 少年瞧见她依旧疼的脸色煞白之时也止住不敢再有所进展,他弯下头亲着她心口的那颗同心痣。 同心痣被啄着,难言的感觉顺着那颗同心痣沿着经脉上涌,大脑被激荡,识海打开,他的灵力在此刻涌进,在她的识海之中横扫。 本是一片青翠的地方不知何时长出了许多格格不入的红花,缩在青草之中安静沉睡,直到他的灵力涌了进来,掀起了一股清风。 像是意识到什么事情,云念心下狂跳,慌乱便要挣扎离开。 他按着她,灵力化为的清风在此刻拂过那些刚长出来的红花,直击灵魂深处的灵力在一刹那涌向四通八达的经脉。 云念大口大口呼吸,崩溃哭着:“谢卿礼,住手!” 他啄着那颗同心痣,那颗痣上的微光越来越明显,识海中的花越来越多,从小小一朵明显长大,每一阵晃荡都带起濒.死的极乐。 云念死死抓着他,尖利的指甲将他滑的浑身是血,她从来没有这般崩溃过。 只听过神.交,道侣之间的识海可以畅通,彼此的神魂可以互通相交,可也只是听过,很少有道侣会这般做,识海处是格外隐.秘的地方,神魂和记忆都在里面。 她的识海不知何时多出了些格外娇艳的红花,她竟一直未曾察觉。那些红花像是种在她的神魂上,一阵风吹过,带起神魂都在颤。 灭顶的压迫让她根本没办法思考,连他何时开始动作都没发现,大哭着制止他,甚至想召过听霜给他一剑:“师弟,师弟别这样……谢卿礼!” 他也不听,一边行事一边想办法让她更加动情,一边将灵力以双修术渡给她,她的经脉在翻涌,承了渡劫的灵力难以压制,只能他小心为她梳理。 谢卿礼侧首看她,少女的汗一滴滴落在身上,眼泪断线般落下,咬的他肩上都是 血,可他的心里很爽.快,看见她这副模样后那点子怒意与慌乱被极致的感觉压下。 云念的话磕磕绊绊不成句子,她哭的嗓子微哑,恨不得将那颗同心痣剜去:师弟,师弟求你,我害怕,我害怕啊……谢卿礼!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谢卿礼的动作顿住,那股浪.潮暂歇,云念缓着神只觉得像是死了一遭。 他抽身起来,云念以为他心慈手软放过了她,正要往一旁躺去,他却将她抱了起来,来到了窗边,那里被他放了张软榻,铺了厚厚的锦褥。 少年打开窗,漫天鹅绒大雪纷纷扬扬。 屋子被他布了结界,外面的风扫不进来,四周燃着暖炉没有丝毫的冷意,只是两人可以看见漫天大雪。 他瞧见她满脸泪水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 谢卿礼柔声道:“师姐,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云念茫然望着窗外的雪,朦胧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鹅绒大雪落下,院中的桃花树上落满了雪,在月光下雪花越发明显,她很少见到这般大的雪,雪很大很好看,他在此刻侵.入。 云念回过神来,玉颈扬起柳眉微拧,抓着他手臂的手用力,指甲深陷进他的手臂。 谢卿礼看着她,他啄着她的耳垂,缓慢做着这些事,说着那些心里压抑许久的话。 “师姐,我喜欢跟你做这些,我很久之前就想过我们的婚宴要留在下雪前,洞房就在落雪时分,就像现在这样,外面下着大雪,我们抵死缠.绵。” “你喜欢吗,舒服吗,与我行这些事开心吗?”他不等她的回应,或许不需要她的话,接着道:“可我喜欢,我很舒服,我也很开心,我想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闭,闭嘴!” 云念伸手要去捂他的嘴。 他为什么总喜欢在这时候说这些话? 谢卿礼却按着她的手腕,一双眼紧紧盯着她:“我的第一次亲吻是师姐,第一次心动是师姐,第一次想要死生相随的是师姐,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师姐。” “我想一辈子在你身边,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想和你在落雪后缠.绵,在下雨时接吻,守着彼此共同到白首。” 少年的眼泪落下。 可她的躲避像一根针一样扎在心尖。 她要离开,她害怕他,她不要她。 少年望向她的心口,同心痣颜色越来越浅,骨节分明的手触碰上那颗同心痣:“师姐,同心痣为何还在呢?” 她已经没了意识糊涂的不行。 谢卿礼俯身啄了下她的唇,贴着她的耳根问她:“你害怕这样的谢卿礼,所以你想离开是吗,可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 少年桎梏着她,嗓音带着熟悉的疯狂:“我就想做现在的事情,把你困在我的怀中,对你做尽我想做的事,让你接受我给的一切,揉碎你的骨血,把我们的血肉交.融在一起,生时缠.绵,死亦不休。” “师姐,我爱你,可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谢卿礼拉着她的手覆上心口,震耳欲聋的心跳让她的神智清醒了些。 他还在追问:“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说会永远陪着我,又为何要逃呢,为何丢下我,为何不要我?” 他好像生气了越来越重,凶且狠很快让云念又糊涂了去。 少年的眼泪坠下,长睫轻颤,绝望疯狂地恳求着她。 “我放不下你,我这辈子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你了,所求所愿只有一个你,只想要你,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的一切也只能是我的,你要想离开那便一剑杀了我。 云念的眼泪颗颗坠落,呼吸急促想要去抱他求饶,可他死死按着她的手腕,沉声问她:“师姐,所以你告诉我,这颗同心痣什么时候会消失?” 那颗同心痣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她什么时候才能如他爱她一般,全无保留去爱他? 她迷茫睁开眼,瞧见他莹润暗红的眼后张了张唇:“别哭,师弟……” 他忽然顿住。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谢卿礼问:“你会走吗?” 她没说话。 她不知道。 他又问:“你想走吗?” 彼此还交.融着,对方的存在明晰,可这句话却将两颗心隔开,沉默是一把利刃,戳的彼此鲜血淋漓。 谢卿礼忽然笑了,眼泪砸在她的脸上,仿佛走到了陌路一般,期盼她给一丝生机。 “师姐,你心疼心疼我好吗,我只有你了……” 他的眼泪太多也太密,让她根本抵抗不住。 云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他扣着她手腕的手。 “师弟,你弯下身来。” 他俯身下来,她抱住了他的肩膀。 “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说。 不知道会不会走,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想跟他在一起是真的。 做这些事情不后悔。 他的脊背一僵忽然坐起了身,将人面对面抱在怀中,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情,不给她留一丝缓神的机会,前所未有的疯狂,很快便将云念的意识篡夺。 暗黑的苍穹之中白绒纷飞,洋洋洒洒交织一片。 “师姐,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便是死也不会放手,便是死也得与他死在一处。 死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地方。 “你跟我死在这里,我们再也不出去了,师姐,与我一起死吧。”! 第 74 章 南泗之境二十六 云念趴在榻上。 谢卿礼在外面也不知做些什么,她一个人半死不活裹在被中。 屋内安静,她将系统喊了出来。 系统感慨:【你这……付出真多……】 云念:“这任务竟然才那么点积分,我可是身子都没了!” 心也没了,身也没了,真就啥也不剩了。 一晚上被翻来覆去折腾。 云念艰难撑起身体:“系统,他真的很不对劲,你知道他那时候想干什么吗?” 【怎么了?】 “他想我死啊!”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真的,准确来说不是想我死,是想我跟他一起死,他那时候在自毁啊,浑身的杀意要吓死我了。” 她反应迅速,察觉到他的自毁欲那刻便扑上前抱住了他。 云念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在那一刻抱着他与他接吻,主动勾着他安抚,用了浑身解数才把他按住。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这么做他真的会拉着她去死。 【……你们俩真行。】 云念抱头痛哭。 天都快亮了,他替她清理完后便出去了,云念能听到外头悉悉窣窣的动静,但心里生着他的闷气,也并未出去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让她很生气。 房门在这时被打开,系统果断退下,生怕看到什么长针眼的东西。 云念知道进来的人是谁,理也不理会,趴在榻上背着他。 他挟一身风雪进来,瞧见少女生闷气的模样有些想笑。 “师姐?” 云念闭眼。 “师姐,我错了,你理理我好吗?” 他凑上前来像个小狗一样蹭她。 云念回身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声,少年的侧脸上一个巴掌印浮现,打的她也一愣。 “不是,你怎么不躲啊……” 她只是想打他一下,没想往他脸上打,可他偏偏凑在她身前。 云念有些心虚,“我,我不是……” 少年无奈笑笑:“没事的,师姐再打一下如何?” 他顶着左脸的巴掌印将右脸蹭上来,没皮没脸的模样让云念无语凝噎。 他不要脸云念还要脸,看他这样心底那点心虚也没了,只剩下怒意。 她隔着被子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我出去!” 脚腕上又被他套上了那条银链。 少年凑过去亲她:“不行,师姐,只有这件事不行。” 云念躲避着不让他亲,他偏要上来亲她。 她不让亲嘴那便亲脸,总之就是要黏在她身上。 挣扎到最后云念气喘吁吁,任由他亲着她的脸颊、红唇和脖颈。 她算是发现了,谢卿礼真的很喜欢跟她亲密,浑身上下 都要亲个遍,明明极为洁癖龟毛的人◎_[(,在她面前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他终于亲够了,将她从被中剥出来给她穿上衣服。 “师姐,我们出去吧。” 反正他也不会让她自己穿衣,云念随他摆弄,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啥。 他给她套上披风,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门。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角落上的秋千落满了雪,院中的积雪被他扫干净,请出来了一条小路。 他拉着她来到水榭旁,那里的雪落得很厚也很干净。 谢卿礼蹲下身,如玉的手被冻的通红,却还是仰着头笑盈盈看她:“师姐,来堆雪人吗?” 眼里闪着光,好似很期待的模样。 他又说:“我没有堆过雪人,师姐教我好不好?” 不过一个雪人,可他的童年并没有这种东西。 他这般看着她,云念根本狠不下心。 “师姐,我们堆雪人吧。” “……嗯。” 她蹲下身,院中的灯点着,他提前将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 云念余光中瞥见了他的长眉上隐隐浮现冰霜,很快又被他自己压制下去。 两人一起将雪人的底堆好,云念垂着头说:“冷的话回去吧。” 少年嘟嘟囔囔有些不满意:“不要,不想回去。” “你不冷吗?” “冷,但更想跟师姐堆雪人。” 云念没说话。 他如今执拗的像个熊孩子,越说越来劲,越不让干什么便越是要干什么,脑回路颇为奇怪。 云念起身去铲雪,脚踝上垂下的一段银链作响。 脚踝上的银链是虚化的,实际上就是个银环垂了一段链子,圈着她不让她离开这间宅邸,但垂下的一角链子叮叮当当,他很喜欢听这个声音,折腾她的时候趁她不注意为她戴上,故意听着那链子晃晃悠悠作响,像是谱了个曲子。 他盯着她的裙摆中露出的那段银链,云念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长睫垂着好像在像些事情。 还能想什么,他这副模样她这两日领教颇多,一眼便能看出他脑子里那些废料。 云念踹了他一脚:“不许看!” 少年也不生气,笑盈盈收回眼:“好,不看。” 她气冲冲去堆雪人的头,故意将它堆得很丑,取出来乾坤袋中大红色的围巾给它围上。 歪歪扭扭的雪人堆好,云念指着它道:“我照着你的模样堆的,怎么样?” 这还不生气? 快生气吧,快把她扔出去吧! 云念的狐狸尾巴就差翘起来了。 可少年看了许久,替那雪人斜斜插着的树枝上绑了个红绳。 “那这便当作师姐送的灵丝绳了,我很喜欢。” 他好像真的很开心,因为这雪人是云念为他堆的,即使再丑也很开心。 云念脸上那点戏谑和心底的恶趣味 顿时没了,她推开他解下那根红绳:“丑死了,说出去丢我的人,我再堆个。” 两人的手都被冻的通红,谢卿礼身上的霜雪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削退,明明冷的连呼吸都带了冰碴,偏生一直拒绝云念的提议,死活就是要在这里跟她一起堆雪人。 两个雪人堆好,并排树立在水榭一旁。 他指着一旁稍微矮一些的雪人:“这是师姐。” 他堆得很好看,学霸学什么都快,还为那雪人披上了个披风。 云念对上他期待的眼后默默憋出了声轻哼。 “一般吧,没我堆的好看。” 谢卿礼又望向她重新堆的雪人,她说那是他。 很高大,圆圆滚滚非常可爱,她故意用树枝做出很凶的表情,或许在如今的她心里,他便是这般凶的人。 谢卿礼俯身过去亲了她一口:“我很喜欢。” 云念微微后仰想要躲开他,他也不强求,替她扫去鬓发上飘落的雪花。 “师姐,回去睡吧,天要亮了。” 他一说回屋,云念慌忙止住脚步警惕看他:“我不要跟你睡一个屋,你,你另找地方睡觉去。” 跟他睡一起,她根本不用睡了好吧。 看出了她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少年扬眉轻笑:“师姐,我倒是想,但你受的住吗?” 云念:“……闭嘴!” “不会折腾师姐了,合欢宫的双修术虽然好,但我们境界差的太大,一口不能吃成个胖子,你受不住的。” 他轻笑着攥住她的手回屋,一进屋里那股寒意顿时消散。 他解开外衫,云念几步后退自己脱去外衫塞进被中,动作快的像个兔子。 谢卿礼勾了勾唇,拉过薄被一角躺了进去,将锁在最里侧的人拉过来塞进怀中。 他死死扣着她的腰身,一手穿过她的脖颈将她面对面按在怀中。 屋内的烛火没有熄灭,外头的雪还在下着。 帷帐内很安静,两人都没说话,可尚不规律的呼吸声泄露了他们都没睡着这件事。 “谢卿礼。” 云念忽然开口。 “嗯。”少年回应。 云念的额头抵着他的脖颈,能清楚感受到少年的喉结,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 她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少年沉默一瞬,问:“我相信你。” 她不会害他。 “那为什么不放开我,为什么不要我和你一起面对?” “我害怕。”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重复道:“我害怕你对我的爱不足以支撑我留住你。” 云念的手微蜷。 “你喜欢我,可这份喜欢没有到我爱你这般,我爱你,可以为你去死,可以放弃所有,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也远胜于我自己,因此我会永远追随你,心甘情愿随着你的脚步走,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可是师姐,你不是这样 的。”他抱紧了她,“你在乎太多人了,我对你很重要,但不足以让你放弃一切,不足以让你丢掉所有理智与我生死相守,我不是被你放在理智之上的那个选项,我没有把握。” “可是师姐,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他说。 云念没说话,任由他抱着她。 “我不是个好人,也没有爱一个人就要放她幸福的觉悟,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牢牢攥紧手中,我可以和她一起死,但不能看她离开我,所以你明白吗?” 云念明白。 他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他在乎她的性命,可当她真把他逼急了,他会拉着她一起去死。 谢卿礼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 活生生的疯子。 “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的,师姐,对不起。”他拍着她的脊背,安声说道:“睡吧,师姐。” 谢卿礼哄着她,可云念根本没有睡意。 她冷声道:“谢卿礼,我会生气的。” 拍着她脊背的手一顿。 “我生气很严重的,我会讨厌你,如果你再这么做的话。” 他一直没吭声,呼吸声都好似没了,像是成了个冰雕。 “你以为把我困在这里我就不会走了吗,不,我会的,这个世界崩塌的时候,世界力量会消失,我会离开。” 她抬起头看他,一字一句:“我会离开,你再这么做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你了。 谢卿礼的手在抖,唇瓣紧紧抿起来,她的话像是匕首一样不断戳着他的心窝。 “你还要这么做吗,你要自己去面对那些事情,自己去杀掉温观尘和浮煞门人吗,凭你脊骨中那个穹灵剑骨?” 云念摇头:“你自己不行的,裴凌前辈说的浩劫是什么,你知道吗?” 没人知道是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 未来修真界会有一场浩劫,因此裴凌放弃了飞升的机会留在这里。 谢卿礼要如何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危险? 她的眼神很冷漠,看他的目光陌生,好像他们根本不熟一般。 好似她随时都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般。 谢卿礼的呼吸都痛,不敢看她,掀被起身背着她:“师姐,我去处理些事情,你睡吧,等我晚上回来。” 他拿着外衫逃也似地出了门。 云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气不打一处来,白嫩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狠狠戳他几剑。 她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睡意,越想心里越难受。 她知道他没安全感,那些年的经历让他敏感又多疑,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想尽办法都想留住,因此执拗又幼稚地要困住她,以为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刚刚十八岁的少年郎孤身一人长大,没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一个人,他靠着自己的摸索小心谨慎对她示好。 云念坐起身穿上外衣来到院中。 两个雪 人并排挨着,院角昨晚种下的春宁花已经被厚重的霜雪覆盖。 他说来年第一场雪过后,春宁花便会绽放,新的一年都会平平安安。 云念坐在台阶上,抱膝望着尚未转亮的夜空,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 要怎么做呢? 她看了许久,意识逐渐混混沌沌,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这么困…… 好像有什么人在喊她,云念抓紧了衣袖,想要抗争可却没有反抗之力,意识在此刻堕入黑暗。 “云念,过来。” 有人在喊她。 很熟悉的声音。 云念拧了拧眉,想要睁开眼去看,费力与自己的眼皮做斗争。 “云念,放平心你才能看到我,不要急。” 那道声音如是说。 云念狂跳的心隐隐平稳,兴许是听出了喊她的人到底是谁。 她知道是谁了。 是裴凌。 虚无的黑暗之中,只有那一处地方是亮的,自上投下的光亮落在青年身上,他安静地看着她。 云念挑眉:“前辈被困在生死境之中,竟然还能有余力将我的魂拘过来?” 裴凌轻笑:“谁让你拿了我的听霜剑呢,云念,剑可不是白送你的。” 听霜有些心虚地嗡鸣几下,云念侧首去看它,它颇有灵性地蹭了蹭她的腰身。 “原来是因为这柄剑啊,它还听你的话呢。” “当然,毕竟是我花了十年时间炼制的名剑,它可与碎荆齐名,你们夫妻两个一人一把。” 云念白了他一眼。 她来到裴凌身前不远处坐下,翘首看着被锁链捆着的裴凌。 他依旧是那副模样,与在琴溪山庄见到的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被两根穿透肩胛骨的铁链压迫到跪地难以起身。 云念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裴凌:“……我没穿上衣,你好歹别这么冷漠地看着啊。” 云念:“你有的谢卿礼都有。” 言下之意,他没什么好看的。 裴凌:“……害,你既然跟他成婚了,我也算是你的祖辈了。” 他是裴家先祖,谢卿礼是裴家后人。 云念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翠竹渡之时谢卿礼看见裴凌会那般生气,因为裴凌没死,却放任了裴家的灭门而并未出去相救,他恨裴凌到恨不得杀了他。 而且穹灵剑骨是裴凌留给裴家的,因此也随着血缘到了谢卿礼体内,他觉醒了穹灵剑骨,间接导致了三家的灭门。 “那小子恨不得剥了我的皮,自然也不会认我这个祖辈,我也不为难你。” 裴凌笑呵呵说着。 云念盘腿坐着,“前辈拉我进来又是因为什么?” 裴凌笑眯眯:“告诉你一些事情。” 云念:“什么事情?” “关于谢卿礼脊骨中的那东西,所谓的穹灵剑骨。 穹灵剑骨?_[(,拥有的人会在修行一道上高升,成为护佑苍生的人。 云念正襟危坐:“您说。” 裴凌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消失,渡劫后期修士的威严毕露。 “云念,穹灵剑骨便是唯一可以克制那场浩劫的东西,因此谢卿礼是唯一可以破局的人。” 那场浩劫,云念根本不知道那场浩劫是什么。 “虽然穹灵剑骨现在恨不得杀掉谢卿礼,可当初在谢卿礼尚未出生之时它便选择了谢卿礼,在他刚出生之际便被他唤醒了,谢卿礼四岁便修行到元婴了,很神奇是吗,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还在玩泥巴之时,他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 是很神奇。 但这些事情发生在谢卿礼身上又好像很合理,他毕竟是十七岁便能渡劫的人。 “可谢卿礼七岁逃出来之时碎了道心,选择了杀戮道,自那之后穹灵剑骨便不认他了,一心想要杀掉他,可谢卿礼不能死,穹灵剑骨选择一任宿主需要许多年的沉淀,在这段时间内,或许整个修真界便没了。” 云念:“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把她弄过来这里,肯定是想要她想办法帮谢卿礼。 裴凌朗声笑出来:“你果然聪慧,那你不如猜猜,我想你怎么做?” 云念看着他的眼睛道:“前辈让我帮谢卿礼废掉杀戮道是吗?” 裴凌一愣,没想到她还真能猜到这里。 云念自顾自说:“谢卿礼修杀戮道,穹灵剑骨会杀掉他,既然你们都要保穹灵剑骨,那只能让他废掉杀戮道,如此穹灵剑骨便不会再伤害他,会助他应付那场浩劫,是吗?” “……是。” 云念的脸色很冷:“可人不可能三次重塑道心,他废掉杀戮道后便真的是个废人了,如何能另择大道?” 从来没有人可以碎掉两次道心后第三次选择大道。 大部分人甚至连第二次重塑道心都做不到。 “前辈,你要我送他去死,我不愿。” 她再次摇头:“我不愿意,我不可能让他死。” 谢卿礼不能死,她不想让他死。 两人隔着虚无的黑暗对视,彼此一言不发沉默相对,难言的寂静蔓延。 许久后,一声叹息传来。 裴凌道:“如果是他的话,他可以做到。” 云念:“我不想赌,我不想拿他的生命去赌,你说的这些并不能确保他的生命没有危险。” 裴凌只说:“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谢卿礼的话,他一定可以做到。” 云念觉得跟他说话实在是废话,起身便要离开:“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前辈还是送我出去吧。” “云念。” 裴凌喊住了她。 云念回身居高临下看他。 裴凌仰头道:“我为了这场浩劫在此驻守千年,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他做不到重塑道心的话,杀戮道和穹灵剑骨必有一个会杀掉他,他必死,你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也会毁灭。” “你的师父,师兄,师姐,整个天下的百姓,所有生灵都会死去。” “你什么都留不住,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云念的指尖在抖,强行握拳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什么都留不住。 世界毁灭,那不就是原书的结局吗? “我要教你让他重塑道心,杀戮道一直在折磨他,你想看他这般痛苦的活着吗?”裴凌的声音放轻,“谢卿礼厌恶杀戮道,他本该是裴家和谢家的顶梁柱,未来应该成为修真界的大能,可他为了复仇走了岔子,他不喜欢杀戮道,但他只能选择杀戮道。” “他应该是个骄傲恣意的剑修,而不是一个满手鲜血、时常被心魔折磨的怪物,在他冲破渡劫后期的刹那,杀戮道便会吞噬掉他的人性,穹灵剑骨会被激发到最强,誓死要杀死这个灭世的怪物。” “他活不了的。” 一滴眼泪坠落。 云念茫然探手去碰,只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 他活不了的。 原书的结局,谢卿礼便是在冲破渡劫后期后被蚕食了人性,他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所有美好的记忆,屠杀了整个玄渺剑宗。 “……你要我怎么做?” 她听到自己抖着声音问。 裴凌说:“你要想办法尽快提升修为,谢卿礼体内有两颗道心,另一个是他在十年前亲手碎掉的,我要你修复它,让它吞噬掉谢卿礼的第二颗杀戮道心,我会教你怎么找到它,怎么修复它。” 云念抿唇:“你到底在哪里?” 裴凌却笑道:“我嘛,找到我没用,我出不来的,我教你方法就行,你用它去救谢卿礼。” 黑暗渐渐吞噬掉彼此,云念许久没说话。 她似乎是在心里斗争,裴凌只沉默等着她的回应。 他知道她的答案。 她也确实给了他期望的答案。 “好。” *** 山间的小路之上,鲜血淌了满地,红衣女子背着一人蹒跚行走。 她的衣服破败,走路摇摇欲坠,美艳的脸上便是血痕,泪水爬了满脸。 “行知,行知醒醒……行知……” 这场天谴险些要了两人的命。 雀翎的视野模糊,已然快要坚持不住。 温观尘派人来追杀他们,她带着柴行知靠着对南泗城的熟悉躲了整整两天。 “行知,行知……” 她哭着喊柴行知。 可脊背却涌起一阵寒意,这两天的躲避让雀翎对危机颇为敏锐,带着柴行知朝侧边滚去躲过了身后的剑光。 她以为是温观尘的人又追来了,目中的杀意展露,放下柴行知便要应付。 可刚转身,迎着昏暗的天光,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 他单手拎着剑,那柄长剑没了剑鞘,剑鞘在柴行知的腰间别着。 谢卿礼看了一眼,本来别在柴行知腰间的剑鞘飞向少年手中。 没想到会是他,雀翎的杀意消散。 或许是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或许是心有愧疚,总之她垂下了手,安静看着谢卿礼。 谢卿礼看她的眼神很冷。 雀翎一度以为他要杀了自己,毕竟他们见到的第一面,他便动了手险些斩断她的头颅。 他恨她。 雀翎看了眼柴行知,淡声道:“这些事情是我做的,你想杀的话便杀我吧,跟行知和南泗城的百姓无关,我的命来换他们的命。” 她坦然赴死,没有一丝挣扎。 可谢卿礼却笑了:“杀了你的话,生死境谁替我打开呢?” 他沉了脸色:“雀翎,你知道温观尘体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吗,一千多年前他进入生死境发生了什么,他脊骨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以及,浮煞门剩余的据点在哪里?” 雀翎一个问题也没回应。 谢卿礼眉眼弯弯笑道:“你不说的话,柴行知可要死了呢,还有那些南泗城的百姓,不是在生死境之中吗?” 雀翎忽然惊恐瞪大了眼。 “一夜之间几千的百姓消失,可他们身中蛇毒又离不开南泗城,那便还在这里,我这两天杀了不少地方,可一个百姓没见到。” 少年喜欢看到她惊恐慌乱的神情,笑意越发深邃:“那只能是被你藏进了生死境。” 碎荆剑出鞘,划破虚空逼近雀翎面前。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说的话,那我便将柴行知剐了,将整个南泗城劈平,没有压制蛇毒的阵法,他们也很难活吧。” 雀翎知道他做的出来这些事情。 “雀翎,一千余年前温观尘进入生死境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脊骨中的东西又是什么,他想做什么,浮煞门剩余的据点在哪里,你最好一字一句给我想清楚了再说,你知道我做得出来灭城这件事。” 雀翎蹲下身,将柴行知扶起靠在树上。 她的神情很温柔,沾满血污的手细细摸索着柴行知的眉眼。 “我可以告诉你浮煞门剩余的据点在哪里,但其他的事情,需要行知告诉你。” 雀翎与谢卿礼对视,说:“行知知道所有事情,我要你助我解开他封禁他记忆的禁制,让他想起来一切。” “谢卿礼,你要先救他。” 谢卿礼眯了眯眼:“你在跟我谈条件?” “不,我没有,这不是条件。”雀翎摇头:“我没有在骗你,行知记忆的禁制是温观尘下的,我解不掉,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如果他想不起来那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我不知道那些事情。” 光影自枝叶斑驳投下,少年眉眼肃重。 “雀翎,你若是敢骗我,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不会骗你, 我不会再骗你们。” *** 夜色深了,少年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袋油纸走在空无一人的林间。 往前是座宅邸,大门紧闭,雪地平整,堆积的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门口悬挂的风铃遥遥作响,风一吹卷起满地的霜雪扑来。 谢卿礼顿住脚步。 生了惧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她说讨厌他,不要他。 他看了很久很久,那座宅邸里住着心爱的人,是他拼了命也想留在身边的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她说会讨厌他,会丢下他,会不要他。 他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谢卿礼看了许久,明明心里发疯般想要见到她,可脚步怎么都迈不动一步,根本不敢上去。 他看了许久,迎着凛冽的寒风,最终还是迈了步子。 她在家待了一天,也不知吃东西了没,总的见到她将饭吃了。 谢卿礼推开门,长廊两侧的积雪不知何时被扫干净,堆着一个又一个雪雕 他愣了愣,莫名有些紧张。 谢卿礼穿过长廊,看到样貌不一的雪雕安静立在两侧,神态各异,像是一个个小伙伴在欢迎他回家一般。 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太无聊了才堆的雪人,明明清晨走之时她还在生他的气。 可心里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却又快了些,到最后他几乎是跑着走完了剩下的路。 终于来到他们住的地方。 院中的雪被扫干净了,她盘腿坐在秋千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她抬头看了过来。! 第 75 章 南泗之境二十七 谢卿礼道:“师姐,我回来了。” 可她并未回应,懒懒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漫不经心收了回去,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谢卿礼喉结微动,心下那点子欣喜也渐渐冰冻,将碎荆剑收起,提着那袋油纸小心走上前。 “师姐,我买了桂花糕,很甜的。” 声音很轻很轻,带了明显的讨好,丝毫不像以往那个杀伐果断的少年。 云念没说话,依旧翻看着手上的话本子,好似他是个空气一样。 谢卿礼脸色白了白,半蹲在她身前,慢慢问她:“师姐,你冷不冷,我们回屋看好吗,这里太冷了。” 云念这次倒是看他了,他立马扯出笑。 “我心冷,你能让它暖和起来吗?” 谢卿礼身形一僵。 云念合下了手中的书,问他:“你今天去干什么了,是不是杀人了?” 尽管他收拾好才回来,但杀人后身上的杀意不是立马便能收起的,他的肃杀之意浓重到她轻而易举察觉。 谢卿礼没应声。 “你杀了多少人?” 他还是不说话。 云念加重声音:“你杀了多少人,回答我。” “……一千多。” 云念恼了:“你自己去杀了那么多?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那浮煞门的人是好对付的吗,你怎么那么牛逼啊!” 他瞧她真生气了慌忙上前哄:“我没什么事情,我的修为进步很多,杀戮道也能很好压制了,这两日与师姐双修我也得了很多益,我能应付他们的。” 云念脸一红,捂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谢卿礼眨了眨眼,亲了亲她的掌心。 云念像被针扎了一下,慌忙收回手:“谢卿礼!” 他弯眼笑:“我在,我在师姐。” 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乖巧蹭着她的掌心,“我没事的师姐,你担心我吗?” 少年的衣袖垂下一角,手腕上的红绳还老老实实戴着。 云念那些话莫名便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裴凌送她出来之时说的话。 ——“你要在一月内,将他的道心重塑,那场浩劫会提前爆发。” 一月。 一月后会发生什么? 他看她的眼亮晶晶的,好似身后无形的尾巴都要晃起来了。 云念收回手:“谢卿礼,我饿了。” 少年忙笑道:“我给师姐做饭去。” 云念“嗯”了一声,看他将手中的桂花糕留下,挽起袖子去了膳房。 她看着白影进了屋,手上的桂花糕还热着,他应当是买完就立刻赶了回来。 云念靠在秋千的椅背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太过小心翼翼了,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明明害怕她生气讨厌他,却还是要做这件事。 可这是不对的。 两情相悦之人为什么要因为一方的缺乏安全感走到这一步。 他做饭很快,也不知在哪里学了些菜谱,云念之前从未听说他会做饭。 满桌子的荤菜,他知道她无肉不欢。 可他不喜欢吃肉。 云念麻木吃着他递来的饭,咬下一口后,鲜美的鱼肉在唇齿中融化。 “谢卿礼。” “嗯,我在,师姐怎么了?” 云念道:“以后做些素菜吧,都是荤菜吃的想吐。” 谢卿礼怔愣瞬,点点头:“好,明日就做。” 满桌子的菜他一口没动,一直在为她剥虾剔刺,看的云念心里酸酸的,只能一口接着一口扒着饭。 他收拾着桌上的残羹,云念盘腿坐在一旁看着他,思索着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替他重塑那颗被碎掉的道心。 少年有些洁癖,吃完饭后一定要将桌子和地面擦干净,真正收拾妥当后天色都黑了。 他问云念:“师姐要沐浴吗?” 云念想到什么,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少年看出了她心里所想,“我不动师姐,前两次是我气糊涂了,师姐不想的话我不动你。” 云念起身从他身边经过:“我自己洗,你不许跟来。” “好。” 她缩在温泉中,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这里,以至于云念看见亭阁中摆放的软榻有些ptsd,心里的感觉颇为怪异。 她将系统召出来:“我要怎么不动声色帮他把那颗道心重塑啊,他会让我替他碎掉杀戮道心吗?” 【……这,你要不打昏他?】 云念想白它一眼:“便是十个我也打不过他。” 【下药?】 “你以为他闻不出来?” 【那我没辙了,你直接摊牌得了。】 云念靠在温泉之中,越想越决定这件事难搞。 她想了无数个法子,忽然一个激灵:“欸,灌醉他啊!” 系统:【……是这样的,我觉得他酒量应当比你好。】 云念颓了。 【不过你可以跟他玩游戏啊,谁输了喝酒,你别输不就行了?】 玩游戏? 对啊,谢卿礼的童年无趣的很,根本没玩过啥游戏,可她不一样啊,云念会的招式可不少。 “你是真聪明啊系统,奖励你一朵花花!” 【口头上的奖励就算了,谢谢,你画的饼还没做出来一个。】 云念起身拉起一旁的衣服穿好,脚步匆匆就要去找谢卿礼。 少年兴许是自己在另一间房洗过了,她跑来的时候他乌发半挽,站在院中看那些雪雕。 乌发还往下滴着水,风一吹便结成了冰。 云念皱紧了眉:“你干啥不烘干头发再出来。” 她下意识蕴热灵力替他烘干了头发。 手比脑子反应快,回过神来之时他的头发已经被 她烘干。 谢卿礼笑着亲了她一口:“我不冷。” 云念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怀抱,别别扭扭道:“别亲我。” 她来到一旁的亭阁里面坐下,将远处的竹桌也搬过去,拍了拍桌子对他道:“我很无聊,你又不让我出去,我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看话本子,你陪我玩游戏。” 谢卿礼不作他想,上前几步来到她对面坐下,神情有些歉疚:“我会尽快将那些事情处理好,以后我就寸步不离陪着你,白日带你出去玩好吗?” “……随你便。” 云念错开他的眼,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壶酒放在桌上,又将自己之前画好的棋布。 “我们来玩大富翁,谁输了谁罚酒。” 没玩过吧嘿嘿。 她就知道他没玩过这些东西,他肯定会输。 云念指着棋布:“我来讲规则,你陪我玩。” 少年颔首:“好。” 云念絮絮叨叨将规则告诉他,抬眼问他:“你听懂了吗?” 少年点头:“听懂了。” 云念开始掷骰子。 她似乎很开心,心里那点子小九九其实很明显,谢卿礼都看在眼底,尽管知道这游戏怎么玩的,却还是故意露出马脚做错选择走错路。 “你破产了,罚酒罚酒!” 谢卿礼喝下一杯。 云念笑嘻嘻道:“再来。” 谢卿礼压住微勾的唇角,陪她玩了一局又一局。 “又破产了啊老大,喝吧。” “你不太行啊,快喝。” “啧,没关系我的酒多,一定让你喝个够。” 她拿出来的酒度数很烈,谢卿礼到如今也看出来了她的目的。 她想灌醉他。 少年掩下眸底的晦涩。 他又喝了一杯。 “再来一杯,喝吧。” 他又输了一局,她又递来了一杯。 谢卿礼接过喝下。 几坛子酒下肚,他的酒量也算不得太好,已然有些晕晕乎乎。 可她好像很开心,于是他就一直输,每输一局都能看到她笑。 谢卿礼撑着头缓着酒力,肺腑翻腾,经脉汹涌,那股子酒劲上了头,少年冷白的脸连带着耳根都染上了红意。 云念凑上前笑盈盈问:“师弟?” 谢卿礼迷糊抬眼,模糊的视线中她的脸却渐渐清晰。 她笑的很开心,他很久都没见到她这么笑了,她这两天在生他的气。 “师姐。” 他喊了声。 云念快乐的要起飞,眼尾的笑意加深,搬着小板凳挪到他身边。 “你是不是喝醉了呀?” 尾音上扬,很可爱。 谢卿礼弯了弯眼:“嗯,有些难受。” 他以为她会借此机会忽悠他为她解开银链。 可她却又凑近了些,拉过他 的手腕道:“那我给你看看。” 她没有那么做,谢卿礼能清楚感受到她的灵力涌了进来,沿着她的经脉游走。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她没走。 明明他喝醉了,这是最好的机会,可她没走。 她为什么不走? 谢卿礼看着她,任由她操控着灵力涌向他的经脉。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她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道:“我看你脉象虚弱,身体似乎不好,我来替你把把脉。” 谢卿礼一手撑着脸,一手被她攥着。 他有些想逗逗她。 “我身体好不好师姐不知道吗,师姐不满意的话,那我以后多努努力好吗?” 云念的笑容垮掉,脸颊忽然爆红。 少年笑出了声,唇角的两个小梨涡隐隐约约。 云念面无表情:“我看你脉若流珠,八成是喜脉。” 谢卿礼含含糊糊问她:“嗯,有几个月了?” “嗯……三个月了吧。” 少年笑了:“师姐别冤枉我,我前天才开的荤,我只有师姐一个人。” 他装作思考,晕乎微扬下颌示意她看温泉那处:“就在那里,我是跟云念一起过的,没有旁人的。” 云念:“……” 哇,他喝醉了这么能叭叭的吗? 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年撑着下颌笑。 云念的灵力游走在他的丹田之中,却怎么都找不到那颗破碎的道心,他的丹田很冷冽,尽是肃杀之气,根本没有那颗七岁之时碎掉的道心。 可不应该啊。 她有些慌乱,若是找不到那颗道心,那就没办法帮他废掉杀戮道。 她不想谢卿礼被杀戮道吞噬道心,他本应该是最杰出的剑修,受万人敬仰,护天下太平的人。 他应该习毫无保留相助他的正派剑法,而不是时刻要吞噬他的杀戮道。 谢卿礼任由她动作,也不知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可她便是要他的命,他也不反抗一下。 他就撑着脑袋看她,看她微拧的眉头,看她浓密的长睫,看她沉思的眼,看她小巧的鼻头和紧抿的红唇。 完全长在他的心尖,她的眉眼乃至于每一根头发在他的眼底都是完美且无法比拟的。 那点酒劲让他上头,凑过去问她:“师姐,你好好看。” 云念:“?” 他很真诚,又说了一句:“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跟我阿娘一样,你们都好漂亮。” 云念:“……谢谢夸奖。” “我好喜欢师姐,你别生我的气好吗,就在这里陪我吧,我真的不想锁你的,我害怕你不要我,害怕你的任务完成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嘟嘟囔囔,乌黑的眼水汪汪。 “我很喜欢师姐,我会一直对师姐好的,我有很多灵石和地契,我会给师姐做很多饭,每日为师姐挽发,做一个好 夫君,永远照顾师姐的。 他拉过她的手枕在脸下:师姐?[(,就让我在你身边守着你过好不好,我马上就能解决完这些事情,以后我就在你身边安安心心守着你,你也陪着我好不好?” 他借着酒劲说了很多话,云念也不知道他的话这般密。 每一句都是少年诚挚的表白,小心的试探,不舍的挽留。 云念看着他红透的脸,望着他水汪汪又带着讨好的眼,心底的酸涩难忍。 她别过眼,端起一旁的酒水猛灌几口。 辛辣的酒顺着喉管滑下,酒劲驱散了些寒意,给了她一些不敢做某些事情的勇气。 她又看了过来,少年的长睫上带了些水珠,似乎是哭了。 因为她没回答。 她问:“你哭什么?” 谢卿礼没看她,小声回:“你不愿意,你讨厌我。” 他好像很委屈。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 “你说了,你清晨之时说讨厌我,不要我。” 云念气笑了:“我那是假设,假设你懂不懂!” “那你讨厌我吗?” 他抬起眼看过来。 谢卿礼恳切问:“师姐,你讨厌我吗?” 咽下去的酒让云念的脑子也有些糊涂。 他的鼻梁上还挂有尚未干透的泪珠,趴在桌上看着她。 她说不出那些违心的话。 “……不讨厌。” “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少年满足笑了,忽然起身亲了上来,他压着她按在椅背上,侧过身炙热又虔诚地亲着她,齿.关被撬开,他如今已经很熟练,精准捉住了她与之纠缠。 酒香弥散在两人的唇齿间,云念没反抗,垂下的手先是无助握紧,又被自己缓缓松开,爬上他的手臂,又攀上他的肩,最后环绕过他的颈项。 木椅很宽大,少年起身跪在她的两侧,一手扣着她的后脑迫使她抬头,一手捧着她的侧脸,他垂下头往死里亲她,前所未有的动情。 谢卿礼忽然起身,拿过一旁的酒灌了一口,唇对唇为她渡过来。 云念喝了几口后越发醉醺醺,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带度数这么高的酒:“谢卿礼……” 他亲着她的耳根回:“我在。” 唇蜿蜒向下,在侧颈上流连往返。 “不冷的,酒是助兴的。” 她听到他这么说。 云念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灌给她那壶酒。 “师姐,可以吗?”他没有如前两次一样先让她动情,借着她的迷糊侵.入,而是在解她的衣衫前便问了她。 云念侧过头看他,少年的眼里翻涌着浓重的欲.念与爱意,明显到她看一眼便觉得心颤。 他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云念与他对视,依旧环着他的脖颈。 “不愿意的话我们 就不做,师姐,没关系的。” 说着没关系,实际上额上青.筋快要爆出,宽袍也掩盖不住情动的证明。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云念问他:“我说不就不吗?” “你说不就不。” “嗯,那不要。” 少年别过头,艰难道:“好。” 他正要起身去冲澡,云念拉住了他。 她指了指桌上的棋布:“不如这样,我们来玩局游戏吧,你赢了就要,我赢了就不要。” 谢卿礼诧异看去。 云念:“不玩吗?” 少年下颌紧绷,“玩。” 他坐下身看云念掷骰子。 少年一改方才的让步,招招让云念退无可退,他很聪明,方才那些输掉的局本来就是哄她开心的,可如今有了自己的目的便毫不留情。 转瞬之间,云念宣告破产。 云念喟叹:“行吧。” 她放下骰子的刹那,他便扑了上来。 “我赢了。” 云念醉醺醺点头:“我是个有牌品的人,愿赌服输。” 他问她:“回去吗,还是在这里?” 云念迷迷蒙蒙,被他的唇纠缠的神智模糊,难言的燥.意烧着她的神智,急切地渴望着他。 “不回去,就现在。” “好。” 他布下结界,将整个亭阁笼罩起来,将她抱在身上吻了上去。结界内被他打了好几个御火符,这东西很烧灵力,但一张就能让整间屋子暖起来,他害怕她冷布了好几张。 外衫落地,他今日比前两次温柔太多,没有那么多磨.人的招,让她本就不清醒的脑子越发糊涂。 感觉到他的唇覆盖上了心口上的痣,昨晚濒死的折.磨又浮现在脑海,云念慌忙推他:“不许用那个痣!” 太吓人了,让她恨不得一剑捅死他,又或者一剑捅死自己,便是死了也不能受那般折.磨。 那些花被他的灵力吹动,一摇晃带着她全部的神魂在抖,涌过每一根经脉,来势汹涌磅礴似要兜头将她溺死。 少年喘着气抬头:“不用同心痣你受不住的。” 初次借着温泉才办成了这事,昨晚若不是因为同心痣,她恐怕得疼死。 云念抱紧他,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反正不要用它,你自己想办法。” 少年眸光一暗,亲了亲她的侧脸,自己想办法,他只会那一个办法。 一刻钟后,云念发誓这是自己说过最后悔的话。 见过他执剑之时的肆意,手.指骨节分明,指甲永远修剪的干干净净,可现在在她的体中,一点不留情面,他的吻是温柔的,但只有吻是温柔的。 云念被他按着难以起身,模糊中看到他解开了外袍将它抽走,那件白衫已经不成样子。 他亲去她的泪水:“师姐毁了我一件袍子,得赔我一件,我衣服很少的。” 云念一巴掌呼上他的嘴,磕磕绊绊凶狠骂 他:“闭,闭嘴……你自己去洗!” 少年亲了她一口:“好,我自己洗,顺带把师姐的衣服也洗了,都不能穿了。” 在此时跻身而入,不似上一次那么难捱,他用了很长时间让她适应。 云念的下颌抵在他的肩膀,咬牙抑制住自己的声响,可破碎声还是中溢出,眼前的一切在晃,他也逐渐不再温柔,随着自己的心意乱来。 眼泪一颗颗掉落,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没出息,总能被他弄哭:“师弟,师弟……” 他抵着她的额头,擦去她的泪水,看着她啜.泣又无力逃避,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哭泣,情话自相贴的唇瓣溢出:“我爱你,我爱你师姐。” 我很爱你,我只爱你。 我会永远爱你。 “师姐,你不能离开我。” 他一遍遍呢喃着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几遍,好像在向她索要承诺,好像这样便能有安全感。 太过爽.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的所有禁制被自己放开,毫无保留袒.露在她面前。两人的灵力相互纠缠,双修术将彼此的经脉打开。 云念忽然睁开了眼。 她感觉到了。 那颗破碎的道心。 少年还没察觉到,依旧在调动灵力为她扩充经脉,动作却丝毫不见疏忽。 云念开始主动回应,一点细微的主动也让少年惊喜若狂。 他从未想过她会回应他的爱意。 “师姐,师姐你喜欢是吗?” 他抱起她回到屋内,将她压在榻上继续方才的事情。 云念缠着他,咬牙死死让自己的意识清醒,悄无声息调动灵力来到那颗破碎的道心。 碎成了一片残渣,她托起灵力小心翼翼拼凑它,一块又一块,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师姐,我是你的,我是你一个人的,我们就这么过一辈子好吗?” “师姐,你舒服吗,喜欢这样吗?” 他的话太多了。 云念有意让他放松戒备,于是再不掩饰自己那点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他的大脑,果然让他越发糊涂。 谢卿礼无知无觉,因着她的回应越发没个把控,低.喘着说着情话,诉说着一声又一声的爱意,额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她身上。 她艰难拼凑着那颗碎成许多块的道心,泪却被他逼到根本止不住。 “谢卿礼。” “我在,我在。” 少年的眼对上她的,眸底的欲.念明显。 云念又拼好了一块,他还是没有察觉。 她伸出汗津津的手捧住他的脸,替他擦去汗水。 “你要活着。” 他吻了下来。 “我会活着。” “师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你也不能离开我。” 死也要死在一起。! 第 76 章 风禾尽起一 四周一片漆黑,烦躁和抑郁的气息弥散,黑暗悄无声息吞没所有人,脚步声蹒跚,蛇信震动发出嘶嘶声。 青年换上了蓝衣,宽袍披在高挑的身形之上,衣摆拖曳在身后随着他的走动刮擦过地面,满地的蛇绕过他的衣摆小心跟在他身后。 莹白的侧脸上隐隐浮现黑色的鳞片,他点燃了一角的烛火,半明半暗的光映衬在脸上,能瞧出鳞片一路蜿蜒到脖颈之中。 往日清淡温和的双眸也变成了诡异幽冷的竖瞳,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明明是在笑,偏生瞧不出一丝笑意。 他转身看向深处的床榻,烛光难以照到那处,黑暗似乎藏着些什。 “唔,您想我了吗?” 他笑得分外愉悦,脚步清浅朝那边走去。 没有人应他。 “这些时日碰到了些事情,处理的有些麻烦,来看您的时间便少了些,您生气了吗?” 他来到了榻边,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去触碰榻上盘踞的东西。 透过跳跃的烛火,弯弯曲曲的东西盘一团,投射到一旁的墙壁上。 他亲昵地贴着它。 “阿娘,阿厌好想您,您是不是也很想我?” 依旧没有人应,他的话音落下后,满屋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嘶嘶的蛇信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一般。 “闭嘴!” 他忽然厉声低喝。 无形的威压炸,将满屋的蛇炸分不出形的碎肉,恶臭的腥味弥散在狭小的屋内,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在他的脸上。 温观尘面不改色擦了擦手背上溅上的血,笑意又浮现在脸上,望向榻上一声不吭的东西乖巧道:“阿娘,你为什不说话,是黑了吗?” “啊,我忘了,您怕黑,是阿厌不好。” 他说着是自己的错,可眼里没有一丝歉疚,反而有种恶趣的顽劣。 青年起身点燃另一侧墙壁的烛火,他慢慢悠悠将整间屋内的烛火点燃,漆黑的屋子灯火通明,原先隐藏在一角的东西也露出了本来的样貌。 庞大的白骨盘曲团,一圈又一圈绕着,已骷髅的蛇头缩在圈的蛇身之中。 他又坐了远处,修长的手在烛火的跳跃下格外白皙,触碰着那具蛇身,目光好似陷入了场忆。 “阿娘,阿厌这想您,为何您不想阿厌呢?”他低声喃喃,转瞬间又笑了,“是为阿厌弱小了吗,可是阿厌现在已经是渡劫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没人应他。 温观尘脖颈上的鳞片越现越多,竖瞳渐渐眯一条细缝,这是蛇在情绪失控之时下意识的反应。 “您不喜欢我穿蓝衣,啧,是为柴则喜欢穿这身,您觉得我像他了,所以您连带着也讨厌我?” “可是阿娘,您既然讨厌他,为何又要随他去死呢?”他有些困惑,迷茫看着榻上的蛇身,“我杀了柴则,您为什要讨厌我,为什要杀我呢?” “我是 您的孩子啊,阿娘,您为何要杀我?” 他的眼神忽然变冷,一点笑意不剩,搭在蛇身上的手用力,险些捏碎那块骨头。 “你们讨厌我,您厌恶我为什是个半妖,柴则也讨厌我,我在这地殿活了十年,您可曾来看过我?” 温观尘站起身,垂首冷睨榻上的蛇身。 “您一条六索锦蛇,偏生喜欢他一个人,他既然不爱您,他既然深爱柴知的阿娘,那我就杀了她,顺带也杀了他,我明明是为了您好,是您不识好歹。”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半妖又怎样,您着看吧,世人厌恶妖,那我就将所有人杀干净只留下妖怎样?” “我没错,我没有一点错,无人能杀我。” 他不再看榻上的蛇骨转身离,长袍拖曳在地,浅蓝的衣摆上沾满了蛇血。 “家主。” 门外安静候的人瞧见他的身影后齐刷刷弯身礼。 所有人吓的不敢动弹。 他们知道这时候的温观尘是情绪最为不稳定的,每次那地殿中出来后便要大杀日,看着依旧貌若谪仙,颇像个邻家的无害少年郎,实际上这时候的温观尘是颗定时炸弹,一人若是敢看他一眼,他下一秒便能将人的头挪了,尸身丢去蛇窟喂了他那群蛇奴。 温观尘的衣摆染上了些蛇血,刚里面走出来,衣摆拖曳在地上划出道血路,腥臭的蛇血味让人忍不住皱眉。 可没人敢皱眉。 无论是妖修、魔修还是人修,无论是元婴、化神还是大乘,在温观尘面毫无反击之力,他的手段多,控制人的方法也很多。 “去将地殿收拾干净,不然阿娘会生气的。” 他说这话之时有些抱怨的语气,像个跟娘亲讨糖的孩子。 可没人敢这认为。 “是,家主。” “还有,把那个引子抓过来,通知外面的人始动。” “是。” 温观尘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众人齐齐长呼口气,衣裳已经被汗浸湿,风一吹浑身发寒。 不过一个蛇骨,他整日喊着那早已化为白骨一千多年的蛇唤它阿娘,明明恨它,又有空便来这里看它,看完后自己又始大杀戮,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 实在骇人。 活脱脱的疯子。 在场的人每一个手上沾了不少血,也不是什心软慈善之人,可再狠的人对上温观尘算不得什。 年少弑父,灭了自己的家族,间接逼死了自己的阿娘,残害兄长,大肆屠杀修真界数万剑修,抽掉他们的脊骨再将他们喂给那些蛇奴,灭了三大家族,手上十数万条命。 没人比他心狠。 众人对望一眼,彼此的眼神中看到惧意和绝望。 他们害怕温观尘,可不得不被他操控。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难,而温观尘刚好有这个能力,让他们生不如死。 *** 云念脸色虚脱,趴在榻上 一动不敢动,他还沿着脊背在亲,云念挣扎了下。 少年哄着她:最后一次,马上。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她昏昏沉沉反应不过来,咬着锦枕低泣,替他修补道心让她疲惫不堪,灵力被抽空多,那颗道心破碎的严重,她只能一点点拼凑,个时辰过去了也才拼好块。 云念攥紧了锦枕,腰肢被捞起受着进.攻,脑子里一会儿什没有,一会儿又是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总之一片混沌根本反应不过来。 云念糯糯喊:“谢卿礼……” “我在。”他自身后凑上来转过她的头,亲着她的唇瓣,“我在,别怕。” 云念的侧脸枕在锦枕上,泪沿着鼻梁滑下:“我好困,我想睡觉……” 他哄着她:“马上,我。” 云念想给他一巴掌,事实上她也确实这做了,照着他的脸就呼了上去。 但为无力,手上没有一点劲,打在他的脸上跟挠痒痒一样,他在这时候脸皮又颇厚,握着她的手又打了自己下。 “师姐生气的话再打下。” 少年郎的嗓音哑的不,可折腾的动静一点不见松懈。 云念何时被抱去沐浴也不知晓,清醒过来之时便躺在他的怀中,他替她穿上了衣服,人只着中衣相贴。 他紧闭着眼好似睡着了,屋内的灯没灭,薄薄的帷帐隐约可以透过来些光亮,她缩在他的怀中仰头看他。 这张脸很清隽,越看越好看,是很少年气息的一张脸,很符合云念在看书之时对谢卿礼的印象。 她来没想过会跟他有这种纠缠。 一个刚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她虽然年纪不大,真实年龄也比他大了岁,可如今反而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云念很喜欢他这张脸,或许一始的关心也有这张脸的加作用,以及他的身世在她这里给他加了些别的buff,总之一始的心软将自己的心也栽了进去。 她伸出手小心描摹着他的眉眼,他无知无觉似乎睡熟了。 云念拉过他的手腕,小心将灵力试探进去去找那颗破碎的道心。 她知道它在哪里了,它被少年用一层灵力藏了起来,此她第一次没寻到。 但找到过一次后,第二次再找就简单许多,而他对她没有防备,轻而易举让她的灵力侵入他的经脉。 那颗道心被塑造了一角,微弱的灵力环绕其上,是很温和凛然的气息,这才是正派的剑法。 云念谨慎地操控灵力粘合那些碎片。 裴凌说过,那颗道心修补到一定程度之时,穹灵剑骨会察觉到那颗道心的存在,助她一臂之力,会帮那颗道心吞噬杀戮道心。 谢卿礼就有机会可以走正道,他本就该修正派的剑法。 额上的汗隐隐落下,灵力的枯竭让云念的识海隐隐作痛,轻叹传来,冰凉的手替她揩去了额上的汗水。 云念愣愣去看,少年亲了亲她的唇。 “师姐,辛苦了。” 云念 茫然:“你,你知道?” 谢卿礼将她的头塞进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嗯,知道。” “你什时候看出来的?” “你试探我的第一刻。” 云念:“……” 所以他不说,是为她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在应他,而他喜欢她的应。 “谢卿礼!” 少年闷声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师姐缠着我。” 云念狠狠打了他一下。 他不要脸压低声音故意凑近她说:“师姐的腿盘在腰间的时候,我想死在师姐身上,浑身爽.快的不,大抵人间极乐也就是这样了。” 云念:“滚啊!” 论不要脸她还是不如谢卿礼一丁点。 他的不要脸程度可以申请世界金奖。 好在他还是有点良心,看她又羞又恼也不忍再取笑她。 “好了师姐,跟我说说你想做什?” 为什突然要替他重塑道心,是谁跟她说的? 少年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不动声色想着可疑的人,最终只落在了一人身上。 她在此刻给了答案:“裴凌辈让我帮你重塑道心。” 果然是他。 谢卿礼轻拍她的手一顿,杀意在刹那间涌出。 云念察觉到不对连忙解释:“裴凌辈没有说旁的话,也没有恶意,你确实不能再修杀戮道,一旦你冲破渡劫后期,杀戮道会立马吞噬你,你体内的穹灵剑骨会被激发到最强,届时你会死的。” 谢卿礼问:“是谁告诉师姐我突破渡劫后期后会被杀戮道吞噬的?” 他将她怀中拉出,垂首对上她扬起的眼。 云念抿了抿唇,道:“原书结局。” 谢卿礼神色平淡:“结局就是在听霜剑境之中看到的那样?” “嗯。” 谢卿礼了然点头:“我被杀戮道蚕食了人性,认不出所有人,最终选择了灭世。” “嗯。” “所以师姐要改变结局,我本来应该是什结局?” “你应该为正道魁首济世救民。” 正道魁首。 济世救民。 每一个词对谢卿礼来说很陌生。 他忽然笑了:“师姐,我身上背了一万多条命,压着数不清的亡魂,踩着摞山的尸骸,我要如何为所谓的正道魁首呢?我做不到这些的,我也做不到济世救民。” 修杀戮道的人怎可能济世救民? 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如何忘仇恨做正道魁首? 一始就是个死局,这是个难以全的任务。 云念没说话。 谢卿礼凑上来亲她的唇,贴着唇道:“你想我修正道吗?” 云念一言不发。 谢卿礼又问了句:“你想我修正道吗,你讨厌我修杀戮道吗?” 她沉默了一瞬,似乎在纠结答案。 谢卿礼安静 又耐心她。 少在这时候摇头:“我只是想你活着。” 不讨厌他修杀戮道,也不是一心要他修正道?[(,只是想他好好活下去。 始至终只有这点。 谢卿礼摸了摸她的脸,“我会活着的。” 云念又摇头:“我想你心心活着,你其实很讨厌杀戮道,不是吗?” 谢卿礼唇角的笑凝滞。 她其实一直是最了解他的人。 他确实不喜欢杀戮道。 人安静看着彼此,呼吸在此刻交织。 云念握紧了他的手:“你不喜欢杀戮道,你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剑修,你的母亲是谢家大小姐,谢家和裴家是世间大家族,穹灵剑骨选择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你本该是这天下的盾,我知道你修杀戮道是为了复仇。” 被废了经脉,要想迅速报仇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还未他强大起来,或许便会被妖域那群妖撕碎,又或者被温观尘抓走重新关入暗无天日的深井,每日被他抽掉脊骨。 “我知道你不喜欢杀戮道,你后悔修它了,你不想认不出来我们,你在乎师父,在乎师兄师姐,想跟我好好在一起。” 谢卿礼与她相扣的手一紧。 她还在说:“你后悔吗?” 后悔吗? 修杀戮道后悔吗? 以是不后悔的,反正自己孤身一人,他只要活下去揪出来所有的人就,他只是想要杀掉幕后真凶,拎着他的头颅去祭奠那些亡魂。 而他的结局是什他根本不在乎,或许会自尽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或许会被杀戮道吞噬大杀四方最后被人围杀,总之他不在乎。 为没有人在乎他。 为他没有在乎的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师弟,修杀戮道后悔吗?” 她的红唇翕动。 他闭了闭眼,泪珠沿着眼角滑落。 后悔。 不想忘记他们,不想认不出来她,不想亲手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有的家,不想杀掉那些在乎他的人。 后悔。 他后悔了。 非常后悔。 少在此刻上抱住了他,环着他的腰身亲了亲他的下颌。 “我来帮你好吗,我们重塑那颗道心,帮你废掉杀戮道,好吗?” “……好。” 他也不想修杀戮道了。 心魔时常折磨着他睡不着,寒凉的经脉让他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温度,总觉得自己与个死人也没区别,每日备受折磨。 她翻身压上来,坐在少年身上垂首吻他:“我来帮你,裴凌辈教了我,我来重塑那颗道心,你用双修术助我,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 纤细的手灵活解他的外衫,他抱紧她的腰身应她的亲吻。 屋内的烛火终于燃尽,借着模糊的月光,未着一物的人在此刻像个九天神,及腰披散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扫在她身上,又在她垂首吻他之时落在他身上。 他按着她想要夺主动权,云念喘着气在他耳边道:我没劲了你再接手好吗?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好,怎不好呢? 他喜欢看她应的模样,证明她不讨厌与他做这些事,证明她也在渴望他。 少年忍下蚀.骨的折.磨,掐着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将灵力用双修术渡给她,又被她转化用来替他重塑那颗道心。 破碎了整整十年的道心,他一直用灵力掩盖着它,自己不敢也不能去看。 那些遗憾与悲痛被他掩埋十年,又在此刻被她挖出来,用自己的温柔去填补修复。 “师姐。” 他落了泪,一边是被她折磨的欲.念,更多是心里那些酸涩。 她在此刻:“你信我,我是为你来的。” 她的汗一滴滴落下,脸色也有些苍白。 谢卿礼在此刻夺主动权,翻身将她扯在榻上,看人在身.下很快迷糊,只能呜呜咽咽随着他的动作啜泣,还拼命维持最后一丝神智为他修补那颗道心。 一颗破碎了这多年的道心。 他的眼泪砸在她的脸上。 “师姐,我爱你。” 那颗同心痣又浅了一分。 虽然还未完全消失,但证明她心里有他。 即使没有他的情意深重,可也证明她喜欢他,心里有一处是为他留的。 刻着他谢卿礼的名字。 最后结束之时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刚替她收拾好,她便握上了他的手。 “我们去个地方吧。” 还有一个多时辰便天亮了,她明明困得不,可一再绝谢卿礼让她睡觉的提议,拉着他套上衣服就要往外走。 少年顿住脚步不动,云念头去看,他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看她,眼底隐约有些慌张。 云念看了眼自己脚腕上的银链。 她忽然笑了:“我不走,我没有想跑,我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瞧见他依旧不动,她无奈摆手,将手腕递给他:“这样,你把我们锁在一起好吧,带你去了之后我们就来。” 她伸着手,又抬了抬手腕示意他。 谢卿礼看了眼,将她足腕上的银链解,凝聚了一根看不见的链子将人的手腕套在一起。 这样才有安全,才能确定她不会走。 她朝他伸出手:“走吧。” 笑盈盈的模样很好看。 “好。” 谢卿礼与她十指相扣。 云念拉着他的手御剑。 她御剑很快,似乎是在赶时间,一路上风驰电掣,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是一座山。 很高,比南泗城地下的那座山还要高。 她载着他落在山顶,拉着他脚步匆匆来到一处地方。 这是一处很空旷的空地,没有多树木和杂草的遮挡,她乾坤袋重取 出个软垫放在地上,拉着他并肩坐下。 “师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谢卿礼摇头:不知。◢” 云念神神秘秘笑:“我们时去雁平川的时候,你记不记得咱们在客栈吃饭之时我说了什?” 在客栈吃饭之时她说了什? 谢卿礼记得她每一句话,只稍稍想便能想起来。 ——今晚的月亮好圆,破岳城有座山别高,站在顶上好似伸手便能碰到月亮,在那里看月一定很美,日后我带你去看。 这是她说的话。 “是的,没错,这里就是破岳城的那座山。” 云念指着挂在夜空中的圆月,对他说:“爱妃,朕带你来赏月了!” 不过是那时她吃饭之时随意说的一句话,她竟然还记得。 谢卿礼看着她,她的笑容在他的眼里如一缕春风,吹拂过境消融了那些寒意,有什东西在心尖破土而出,曾经种下的小苗在这一刻彻底发芽。 “喜欢吗,赶紧看啊,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她推着他指着圆月。 谢卿礼忽然扣上她的下颌亲了上去。 云念避之不及,尚还有些懵,他撬齿.关纠缠着她。 她下意识以为他想要了,推着他:“这里不。” 少年亲了亲她的鼻头:“只是亲亲。” 很想亲她。 很想很想。 云念搂住他的脖颈送上红唇,他的身量高,人并肩坐着,可他也依旧比她高上许多。 少年垂着头迁就她,彼此的津液互换,唇齿间干净的气息交织。 他与她接吻来不闭眼,喜欢看她在自己怀中沉.沦的模样。 可这次闭上了眼,将一颗心完全放平,去受彼此的存在。 少年的长睫轻颤,浓密的睫毛垂下,温柔又安静地亲着她。 云念应他的每一下纠缠,脑后的个绒花在夜风中摇曳,发丝与他的乌发缠绕在一起,逐渐打结难以分。 直到最后他放了她,云念的心跳很快,对上他明亮的眼后那颗心越发乱。 明明比这些更亲密的事情做过,明明只是一个亲吻,在此刻比所有要震撼。 谢卿礼没忍住,啄了啄她的下唇:“师姐,这个世界还是爱我的,你说是吗?” 云念笑嘻嘻扯他的脸:“然啦,你长得这好看,修为又这高,它肯定爱你啊。” 知道她没听出来,谢卿礼弯了弯眼,笑着摇头:“不是,它将你送来了我身边。” 云念一愣,他又亲了亲她的鼻尖。 “它将你送来了,它给了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他要被溺死之时,她来到了身边。 “我爱你。” 他又亲了上去,云念闭着眼应他。 少年扣着她的后脑勺,手腕上的红绳安稳戴着,灵火珠里的火焰跳跃的越发欢快。 龙扣和凤扣触碰,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合并了一块。 他一遍遍说着。 “我爱你。” “我爱云念。” “谢卿礼爱云念。” 不到她的应也没关系,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除非他死。 他不可能放手。 圆月高悬,万籁俱寂,皎洁的月色逐渐变淡,一片黑暗之中人的吻细细密密。 少年放她,替她裹上了披风。 他将她抱在怀中,迎着凛冽的寒风对她道:“师姐,天要亮了。” 云念的眼弯月牙,环抱着他的腰身他:“天总会亮的。” 不管什时候,天会亮的。 一切痛苦会过去。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我会努力与你在一起。” 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想努力与他在一起。! 第 77 章 风禾尽起二 云念不知何时睡着的,圆月消失。 谢卿礼抱着她坐在山顶,听着山风穿过山谷带动猎猎声响。 一缕金光自远处撕开夜幕,孤星隐没,夜间的冷风也缓和了许多,吹在脸上没有那么多刺痛感。 他看着圆日从露出一角,到逐渐升高,直到日光驱散了所有黑暗,照在身上温暖柔软。 怀里的人睡得安稳,呼吸声规律,她通宵了一晚几乎没怎么休息,此时困意一来便抵抗不住。 谢卿礼就抱着她,让她坐在他怀中,侧脸贴着他的心口,伴着他平稳的心跳入睡。 心是为她而跳的。 他抱着她在这里待了将近三个时辰,云念兴许是没睡安稳,忍不住皱眉挣扎了几瞬,唤回了谢卿礼的意识。 盯着圆日看了太久,导致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初时竟然看不清她的脸,闭了闭眼后才看清她的眉眼。 谢卿礼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小声问她:“师姐,我们回去吧?” 她虽然没睡醒,但还是下意识回应他:“嗯。”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将两个坐垫收起,将披风的兜帽为她戴上,将人包裹的密不透风后布下传送阵法抱着她迈步进去。 休宁城离破岳城很远,今日休宁城也转晴了,他们回来的时候院中的两个雪人已经隐隐有些融化。 谢卿礼加了个结界护着它们,这是云念跟他一起堆的雪人,是他们两个,他因此欢喜的很,也不舍得看它们融化。 纵使留不住多久,但能留多久便多赚了一天,他便多欢喜一天。 他将云念放下,解开她脑后的两个绒花,褪去她的外衫后将人卷进薄被。 她睡的很沉,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红唇微启,乖巧的模样让人看的心尖都软。 谢卿礼闷笑几声,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的每一处地方在他这里都是令他格外上瘾的存在,只要看见她就想抱想亲,想跟她一起沉沦做些旁的事情。 或许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刚开荤有些收不住,刚好她又是他心悦的人。 “师姐,在家等我,嗯?” 她没应声。 谢卿礼替她掖好被子后垂首,两人手腕间相连的银链显露又被他解开。 他的视线落向她的脚腕,在薄被的遮盖下看不到,那根银链在她的足腕上戴了整整两天。 她不喜欢,但他很喜欢,他喜欢听它的声音。 可云念不想他用这东西困着她。 谢卿礼默了默,跟自己心理斗争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为她套上那根银链。 他转身关门,却在宅邸外布下了结界。 还是害怕她离开,要留一个最后的保障。 *** 南泗城外。 江昭生无可恋:“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远处的白骨都被盖上了锦布,一时之间这么多具尸身难以送出去,可就地掩埋又实在不妥,只能安置在这里等谢卿礼来处理。 如今他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南泗城里的禁制是他下的,他将里面的人困在里面,也将来支援的他们堵在外面。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扶潭真人坐在一旁,远处是乌泱泱的仙门子弟。 两百多岁的剑道大能沉默,面容在短短几日苍老许多,从来到这里便一直看着紧闭的南泗城。 或许旁人会疑惑为何谢卿礼要封城,只有他们踏雪峰的弟子知道。 因为里面是浮煞门的据点,浮煞门里的门生不知为何,修为都在元婴后期以上,化神大乘数不胜数,人妖魔三族齐聚,而修真界如今的大乘都不多,更何况这些弟子。 这是场难打的仗,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人多。 可谢卿礼不想看无谓的牺牲,不想看他们因此丧命,他选择自己面对,关门打狗,将浮煞门困死在其中,一个个剿灭殆尽。 只有他一个人。 扶潭真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的一旁的弟子心里难受。 徐从霄叹了口气:“师父,师弟修为很高,一定不会有事的。” 扶潭真人默了一瞬,哑着嗓子开口:“可他会受伤。” 不会死,但会受伤。 会流血,会疼。 他苦笑一声:“怪我没本事,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害你们一个个险些在这浮煞门手中丧命,如今只能窝窝囊囊在这里看小弟子冲锋陷阵。” 他又开始了。 几个踏雪峰弟子对视,彼此的眼中都是无奈。 这几日不知听他念叨多少次了,不管他们怎么开解,他就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怎么都想不开。 知道再劝也不会解开他的心结,几个弟子安静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着禁制之内的南泗城。 城墙上还有被火燎烧的痕迹。 “师父。” 清冽的少年音却在此刻传来。 几人身子一僵,众人齐齐沉默,不约而同的死寂。 扶潭真人不可思议回眸,白衣少年顶着艳阳站在他身后,马尾高束,依旧是以往那副模样。 “阿礼……” 谢卿礼颔首:“师父。” 扶潭真人几乎在瞬间便爬了起来,大步过来便抱紧了谢卿礼。 他几日未曾换衣,又在外面风餐露宿了几日,周身狼狈的不行,但一贯爱干净的谢卿礼没有挣扎,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 扶潭真人开始哭嚎:“阿礼啊,你吓死师父了,我就你一个渡劫的弟子,指望你给我养老呢,你别吓我啊……” 几个弟子:“……” 又又又是这句话,他对每一个弟子都是这么说的。 扶潭真人哭着,谢卿礼没有哄也没有回应,目光与远处的裴归舟对上。 前日才见过的人,可他们也只见过那一面。 “谢卿礼 ,云念呢!” 忽然一道急匆匆的声音打破寂静。 扶潭真人也不哭了,松开谢卿礼顶着一双红透的眼看去。 顾凛神色焦急,推开挡路的徐从霄来到谢卿礼身前。 “云念呢?” 谢卿礼漠然回:“在家,怎么了?” “在哪里?” “关你何事?” 顾凛气的咬牙,可打又打不过,只能忍住脾气道:“我劝你把她给我送回来。” 少年一口回绝:“你别劝,我不听。” 顾凛:“……我找她有事。” “有什么事跟我说便行,我会转告我夫人的。” “……” 草。 顾凛气的握紧拳头。 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简直了,激的人只想狠狠给他几拳。 “阿礼啊,念念在哪里啊?” 扶潭真人忍不住问。 谢卿礼并未直面回应,而是道:“她很安全。” 他这意思便是不打算说了,也不让他们知道云念的消息。 扶潭真人还想说,谢卿礼却已经离开去到裴归舟身边。 “父亲。” 裴归舟拍了拍他的肩:“阿礼。” 谢卿礼开门见山:“您带着仙门弟子回去吧,不必在此等候。” “不行!” 反对的是一个长老,谢卿礼不认识他。 那长老手握一柄拂尘,厉声反对道:“这浮煞门残杀修真界数十万人命,危害苍生,势必要除之才能心安,如何能原路返回,你快将这城中的禁制解开让我们进去除掉他们!” 少年却并未动手解开禁制,而是懒散瞥了他一眼。 明明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年龄当他的孙子都不够,但只是一眼,那长老下意识瑟缩一步不敢看他。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他的脸色一僵有些尴尬。 “你,你这小子……” “凭你们吗?” 少年轻飘飘打断。 众人齐齐愣住。 “凭你们这里只有十个大乘,百位化神,其余都是些元婴和金丹,凭你们吗?” 这话实在轻佻,在场能来的在宗门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闻言脸色都不太好,可对上一个十几岁就能渡劫的修士,那些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南泗城里剩下的浮煞门人还剩下两千余人,即使你们有万人也打不过,他们的修为很高,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不如回去救人。” 救人? 一人问:“什么意思?” 谢卿礼淡声开口:“三宗六派十四宫的防御阵法是温观尘所创吧。” 防御阵法。 众人忽然惊恐瞪大了眼。 对啊,三宗六派十四宫的防御阵法,甚至是杀阵都是温观尘设计出来的阵法,他既然在仙门中隐藏了这么久,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仙门待了一百多年,从小弟子拜入玄渺剑宗修行,明明是剑修却钻研阵法,为何? 他明明已经是渡劫,明明一心屠杀,明明抓了那么多剑修,为何要隐入仙门?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77 章 风禾尽起二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隐入仙门有目的。 不断有人的手在抖。 不断有人呢喃。 “师父……” “师姐……” 他们喊着自己的同门,喊着自己在乎的人,连握紧武器的力气都没。 “你们最好回去,现在就回去,南泗城的事情我会解决。” 谢卿礼看向远处的白骨,冷厉的声音一转,沉声道:“还有,将他们带回去……寻个妥善的地方葬了吧。” 时间过去这么久,根本分不清他们的名字,有些尸骨残破,衣物都被河水侵蚀完全。 那些今芒花是为了掩盖河中一具具立着的尸体。 可人死总要入土为安的。 谢卿礼转身便要进城,身后传来数道声音。 “阿礼。” “师弟。” “谢卿礼。” “谢道友。” 他并未回身。 却听到他们说:“平安回来。” 谢卿礼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地进了南泗城,禁制又被布下,将整个南泗城笼罩在内。 他今日要清理剩余的据点,将温观尘的手足一根根拔掉,然后去找他。 剐了他。 碾碎他浑身的血肉。 少年的白衣消失,一人进入一座城,面对一个门派。 裴归舟始终望着紧闭的门,即使已经看不到谢卿礼的身影,一双眼还是望着。 顾凛神色复杂看着他离开。 在扶潭真人带人去收遗体之时,他悄悄来到一旁打开了脑海中的光脑。 “代号02,部门穿书局,任务世界《碎荆》,呼叫总部。” *** 云念醒来之时谢卿礼又不在,她懒洋洋趴在床上把系统叫了出来。 【……你这小日子过的真是不错,一点也不急?】 云念翘着二郎腿:“我急能有什么办法,他把银链撤去了,但外面还布了个结界呢。” 这结界也能阻拦她离开。 “而且他的道心还没重塑完全,我现在不能离开,我得帮他把最后的道心拼凑好了。” 【云念,我得告诉你一个很严肃的事情,我感应不到穿书局了。】 “……”云念一个鲤鱼打挺:“什么!!!” 系统还在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前的时候每个月我都会跟局里联系一次,但昨天我联系他们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跟他们沟通,就好像有个屏障挡在我们之间。】 “你怎么才说啊!” 【你昨天把我关进去了我怎么说啊!】 是了,她跟谢卿礼独处的时候系统一般都在小黑屋。 云 念有些慌:“这可不是小事啊,联系不上他们,到时候要离开的时候没有接应方,我们走不了啊。” 离开的天路需要两边同时打开,他们这边发起请求,局里确定任务成功或者失败后才能接通,离开的通路才能出现。 如今系统没办法跟局里沟通,那就说明到时候请求根本发不过去,她就走不了。 【所以啊!你要先去找顾凛啊,看他能不能联系上啊!】 云念又瘫了。 她生无可恋:“你说的倒是轻松,谢卿礼根本不可能让我跟顾凛见面。” 联想起他对顾凛的敌意,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顾凛的身份,害怕顾凛带她离开,对顾凛一直戒备,没杀了他都算不错的,如何会让她跟顾凛见面。 他们两个穿书局的人碰面还能干啥,肯定商量着咋跑,谢卿礼又不是傻子。 一人一统齐齐摊平。 【一个只有五十万积分的C级任务竟然这么多岔子。】 “这年头牛马是真好当,五十万积分就能让我卖身又卖命了。” 【唉。】 “唉。” 外面的天都要黑了,谢卿礼今日又去南泗城杀了。 他的算盘云念也知道,温观尘躲在幕后不出来,肯定憋着什么鬼点子。 谢卿礼如今找不到他,那就只能先搅毁所有据点,将温观尘的盾一点点敲碎,最恨的人往往留在后面才杀。 云念倒不是很担心他,他这两天修为增长很快,与他双修之时云念能清楚感受到他越发澎湃的经脉。 唯一担忧的就是他身上那个杀戮道,以及一月后要爆发的浩劫又是什么? 云念蒙起被子痛嚎:“啊,想死啊,上班好难!” 系统:【你不如趁这时候想想,这个世界不管失败还是成功你都要离开的,我看你可不想走。】 云念没说话。 她躺了很久,算算时间谢卿礼该回来了,他一般都是这个点回来。 云念的想法刚出,外头传来走动的声音,房门被推开。 她拉开蒙头的被子看去,少年一手拎着串糖葫芦和几袋吃的,另一手拎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木盒回来。 瞧见她后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脚步匆匆上前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中。 他亲了亲她:“师姐,想我了吗?” 云念迷迷糊糊被他亲了许久,闻言含糊点头。 他果然笑了,从她的额头一路亲到下颌,将整张脸亲了个遍。 系统:【……我先下了。】 直到云念受不了了直接推开了他,牢牢裹着被子戒备看他:“人不能过度纵欲,老了会地中海。” 谢卿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将她从被中剥出来抱到软榻边。 桌上放着他买好的糖葫芦和吃食,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师姐吃点东西垫垫,我去做饭。” 少年挽起袖子就出了门。 云念咬着糖葫 芦沉思,越来越觉得自己这夫婿不错。 在外大杀四方,在家洗手做羹汤。 云念懒散靠在软榻上,如果不用考虑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没有理想只有享受。 爽。 她吃完糖葫芦又打开一旁的果饼,一口一口往肚里塞,安逸的像是来旅游一般。 直到吃的半饱后云念才停了手,不能吃太多,一会儿还得吃谢卿礼做的饭。 云念喟叹出声,目光瞥见一旁的木盒后一顿。 瞧着不像是装吃食的,实在太过精致,应当是装首饰的。 云念一喜。 难道他给她买首饰了? 她喜滋滋打开木盒,被一片银光闪花了眼。 是条细链,银质应当是上好的,看起来颇为纯正,不过一根细细的链子上却刻着精美的花纹,凑近可以看的清清楚楚,链上还穿了些……铃铛。 只有三颗小铃铛,晃悠的时候声音很清脆,云念认得出来这种铃铛。 这是福音铃,一颗可以卖上万颗灵石,是北都沉丝坊所做,它是蕴养经脉提升修为的好灵器,铃音还能助眠。 谢卿礼有钱,自然买得起三颗。 但…… 云念往手上比了比。 这链子太长了,根本套不到手上。 她又往脖子上带。 又太短了套不进去。 那他买这个干啥? 云念有些不懂,难不成是给他自己买的手链? 她刚要放下去,房门被推开,少年的衣袖还挽着,似乎刚洗过手,手上还带着水珠。 “师姐,下楼吃饭吧。” 话音刚落,看到了云念手上的链子。 云念:“……啊,我以为是给我买的,但看起来不是,你自己戴的吧?” 她刚要放回去,门外的少年几步走过来。 “不是,是给师姐买的。” 云念:“可是我戴不上,这链子你戴着合适,你是不是买大了啊?” “没有买大,刚好合适的。” 他在她身前半蹲下身,冰凉的手直接攥住了云念垂下的右脚,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褪去了锦袜。 他的手上还有未干的水,本就冰冷的手攥在云念的足腕,冻的她微微瑟缩。 “你干什么?” 她惊恐看着谢卿礼毫不嫌弃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拿过那根银链圈在了她的足腕。 莹白的足腕上套着个做工精致的银链,随着云念的挣扎,三颗小铃铛叮叮作响。 云念总算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了。 不是手链,也不是项链,是足链啊! 他去掉了那根困着她的银链,但自己去打了个足链。 他还穿上几颗福音铃,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谢卿礼,我踹死你啊!” 云念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少年不躲不退乖巧任由她踹,却在她踹过去的时候握住了她的脚。 三颗小铃铛响的越发清脆。 云念的脸一阵滚烫。 “给我解开,我不要戴这个!” 她扭动着就是要去解,他握着她的脚躲着她。 “师姐,这东西解不掉的,还能滋养你的经脉,戴着吧,你不想它响的话可以念法决关上它的声音。” 云念咬牙:“我不要!” 他打这足链之时便存了别的心思,若是个普通的足链也就算了,偏生是穿了福音铃的足链,她怎么看不出来他脑子里那些废料。 少年讨好轻哄,“师姐没事的,很漂亮的。” 云念想打死他。 他看了眼那根足链,眸光越来越暗,在云念察觉到不对劲挣扎着要收回来之时。 少年哑着嗓子说了句:“真的很漂亮。” 温柔的吻落在了腕间的那根银链上。 云念浑身的毛炸了。 “谢卿礼!”! 第 78 章 风禾尽起三 云念越来越想踹他一脚,可脚踝被他握着,这人又好不要脸。 脚链被他亲着,三颗小铃铛随着作响,好似敲击在她的心尖之上,云念只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脚腕一路上涌,扩散到脸颊又蔓延到耳朵,最后将整张脸涨的通红。 她狠狠蹬了他一脚:“谢卿礼!滚啊!” “师姐害羞什么,你身上哪里我没亲过。” 他捧着她的脚又亲了一口,笑着凑上前要来亲她的唇,云念慌忙捂住自己的嘴挣扎。 “你敢在这时候亲我,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她瞪大眼缩在软榻之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躲他像是躲什么瘟疫般。 谢卿礼起了逗她的心,压上前就要亲她。 “就要亲。” “不许亲!” 他亲了她的眼睛,“这里要亲。” 云念一只手捂眼:“不许亲!” 他又亲了亲她的鼻尖:“这里也要亲。” 云念下意识将另一只手腾出去捂住了鼻尖:“不许亲我!” 两只手都被他忽悠走了,少年笑了声,云念察觉到不对劲之时他已经俯身下来亲上了她的唇。 “亲到了,师姐真香。” 云念:“!!!” “谢卿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竟然敢用亲过她脚腕的嘴来亲她! 云念不知哪里来的劲,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坐在他的腰身上死命掐着他的脖颈,气呼呼的模样俨然要掐死他一样。 少年动也不动,还扶着她的腰身帮她稳住身形,眼里的笑意浓的要溢出来一般。 云念也没有太大的劲,看他一副不要皮不要脸的模样后一股子怒火像是打在了软棉花上。 “师姐很干净的,师姐没有脏的地方,我不嫌弃的。” 云念捏着他的脸:“我说你了吗,我说我嫌弃!” 少年将脸凑过去:“那师姐打我一下出出气。” 他真的是疯了。 云念坐在他身上,看着乖巧躺着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谢卿礼不是这样的吧,她记得谢卿礼是清冷出尘洁癖龟毛的少年郎吧。 可现在活生生就是个街溜子。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谢卿礼一愣,但脑子转的很快,瞬间便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师姐来检查检查。” 他四仰八叉躺在软榻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脸上就差写上:快来扒我衣服好好检查一番吧。 云念:“……” 她神色复杂。 少年却在此刻压下她的后脑勺,薄唇抵了上去,含着她的红唇辗.转反侧,撬开齿.关一鼓作气冲进去,勾着她来回啃噬吮.吸。 云念推着他,他任由她打着就是非得亲。 直到最后她气喘吁吁,他春光 满面亲了亲她的脸。 “师姐,晚上你再找我算账,我们先去吃饭。” 云念浑然便不动了。 离得这么近当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变化。 她朝着他的脑门狠狠拍了一巴掌:“不要脸!” 谢卿礼一点也不生气,起身像托小孩一样将她面对面抱在怀中朝楼下走:“我不要脸,要脸怎么讨得了媳妇呢?” 忽然腾空让云念下意识夹紧了他的腰身,听到少年戏谑的笑。 他啄了口她的耳朵,声音带了些恶劣:“师姐晚上也夹这么紧。” 云念:“谢卿礼,滚啊!” *** 残风卷起最后最后一丝斜阳,寒风瑟瑟,吹动白衫和青衣猎猎作响,玄渺山上郁郁葱葱,弟子们并肩而立。 “师父,阵法没问题。” 江昭疾步来到扶潭真人身边。 所有的弟子被召到第十二门前的空地,长老们将弟子们牢牢护在结界中。 扶潭真人闻言蹙眉。 一旁的御兽司长老元擎忍不住出口道:“已经来回检查四五遍了,还请了法禅宗的长老来看,他于阵法上的觉悟只次于温观尘,他都说没事的话,是不是谢卿礼想多了。” “不可能。”扶潭真人开口拒绝:“阿礼说话做事有自己的依据,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他既然说了一定有他的考量,我相信他。” 徐从霄也附和:“是,师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多留些心眼总归是好的。” 元擎皱眉道:“阵法已经关掉了,弟子们要怎么处理,这么多人我们没有地方安置。” 他回身看向身后乌泱泱的人群。 玄渺剑宗有剑修上万人,根本没办法找地方安置他们,何况还有其他的宗门,如今修真界有名的门派中防御阵法大多都是温观尘所创,顶着个这么颗定时炸弹根本不敢在门派中继续待下去。 可没有地方能容纳这么多人。 “这些孩子要怎么办啊?” 不断有长老叹气。 这么多弟子,年纪也不大,玄渺剑宗里也不知还有没有温观尘布下的阵法,万一他留有后手根本没办法应付。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忙。” 清丽的女声却在此时自身后传来。 自人群之中渐渐开出条路,一人从远处走来,换下了那身亮眼的红裙,穿着一身黑衫与身旁的青年颇为登对,她扶着一人穿过人群朝扶潭真人走来。 扶潭真人不认识她,可是苏楹和江昭,包括顾凛也认识。 “雀翎,柴行知?” 雀翎温和轻笑:“好久不见。” 不过才一月多未见。 她变了许多,连以往精致夺目的妆容都卸下了,瞧着竟多了些温婉。 柴行知也变了很多,比之前沉默了很多。 众人是知道雀翎和柴行知的,虽然未曾见过,但一个千年 玄龟和一个一千多年前柴家的家主,这两人没一个是普通的。 我可以帮你们收留这些弟子。雀翎道。 扶潭真人拧眉:你为何要帮我们⒅_[(,你要我们如何信你?” 雀翎只说:“你们信不信由你们,但我不会再害人了,我做了很多错事,这是我唯一能偿还的机会了。” 柴行知没应声。 雀翎又道:“我可以带你们进入生死境,温观尘没办法进去,这些弟子是安全的。” 扶潭真人冷笑:“进去后任你拿捏是吗,你不开启我们便出不来。” 雀翎没应声,柴行知开了口:“我可以担保,不会的。” 他确实变了很多,乌黑的鬓发多了许多白发,似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 柴行知望向远处的玄渺剑宗,主殿高耸,群山郁郁葱葱相挨,即使站在第十二门也能望见高耸的主殿。 “我上一次来这里之时才刚当上柴家的家主,如今已经快两千年了。” 他笑了笑,可笑意实在有些勉强,周身的孤寂浓重到令人心生怜意。 柴行知收回视线,目光忽然有些冷冽:“你们知道温观尘真正的身份吗,以及一千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安静等着他告诉答案。 “他的母亲是有三千年道行的六索锦蛇,修为高深,蛇中之王,与我父亲柴则相遇,我父亲为人多情,与她有过一夜风流,当时我父亲并不知晓她是妖,她怀孕了,我父亲便娶了回来。” “直到柴厌生下来,人身蛇尾,这件事才算暴露。”柴行知叹气,“父亲想要杀掉他们母子两个,但我阿娘拼命拦下,柴厌出生之时身上妖气太重,当时的他还小不懂如何收敛妖气,柴家的阵法会克制他,于是我阿娘便将他藏进了地殿,我和阿娘时常去看他,但他的阿娘……没去过。” 那条六索锦蛇厌恶这个半妖之子,也痛恨柴则的无情。 所以柴厌生了杀心,可他这个当兄长的并未发现。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光鲜亮丽出现在一个被关在地殿之中不见天日的半妖面前,他陪他玩的那些游戏,带给他的那些吃食都成了炫耀,在一个年幼却没有阿娘疼爱的孩子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他们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恨上了柴家。 没人知道一个孩子是怎么掩饰杀心,一边在地道之中修行,一边与他们虚与委蛇让他们放松戒备。 “他是六索锦蛇,天赋很好,我和阿娘也会教他修行,他学的很快,不过短短三百年便要渡劫了,天赋很高,也能够收敛自己的妖气,父亲便默许他出现在柴家,以柴家养子的身份活动。” 可柴则为他赋名,柴厌。 柴家厌恶的存在。 可也是柴家修为最高的一人。 厌恶却也不得不依仗他。 扶潭真人问:“之后呢?” 他们都不知道柴行知为何要说这些话。 柴行知回应:“柴厌幼时是不能习剑和刀的,他是半妖之身,刀道和剑道都是极其肃杀的道法,他的身子骨不行,习不得。” 江昭反驳:“不可能,我与他交过手,他是剑道大能!” 柴行知看了过去,问:“所以你觉得他的剑道是怎么练成的?” 怎么练成的? 众人的心跳忽然慌乱起来。 柴行知说:“我和阿娘只教过他阵法,他很聪明,于阵法上竟然能修至大乘后期,很厉害是吗?” 是很厉害,当今的阵法大能最高也只是大乘前期。 “柴厌一心想习剑,以往的渡劫和大乘多是剑道和刀道,他厌恶柴家,因此也不喜欢刀道,可他习不了剑。”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柴行知缓缓开口:“修真界在一千多年前便有剑修失踪了,只是你们不知道,你们以为这件事在五百年前才开始,实际上并不是,那些失踪的剑修,你们猜结局是怎样?” 江昭喉口干哑,讷讷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浮煞门人抓到剑修后会抽掉他们的脊骨……” 柴行知颔首:“是,每个剑修都有剑骨,此骨的好坏才能决定在剑道一术上的成就,而剑骨就在……” 他的目光一寸寸下移,落在了侧背着他的一个剑修身上。 在脊骨中央停下。 “那里。” 被他盯着的剑修只觉得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原先温热的血好似被冻住,脊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难言的战栗让他几乎在瞬间拔剑出鞘。 四周寂静,没有人说话。 柴行知和雀翎安安静静看着那名剑修,剑修冷静过来,执剑的手轻颤,随后收回了自己的剑。 “抱歉,我情绪失控了。” 他垂首道歉。 柴行知并未生气,而是接着朗声道:“他便是抽掉那些剑修的剑骨,用这些剑骨来重塑自己的剑骨,于剑道一术上突飞猛进,成功迈入渡劫,此后他设计我走火入魔,我父亲为救我闯入我的杀阵之中,但他不是被我杀的,他被我重伤后……被柴厌捅了十几刀。” 柴厌恨柴则。 “清醒过来的我被他欺骗,以为是自己杀掉了父亲,因此疯了,他便以我和南泗城的百姓拿捏阿翎,要求阿翎替他打开生死境,这也是为何他没死,尚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他说的话一句更比一句惊人,整个修真界仅仅这五百年来失踪和灭门的剑修便有十数万人,他得抽掉了多少人的剑骨! 仅仅因为修行剑道便要被这般屠戮吗? “他脊骨中的剑骨很邪佞,一点不输谢卿礼的穹灵剑骨,似乎主杀伐,爆发之时会很强大,不是好应付的,当年三家有近七成的人是他所杀,你们不一定应付的来。” “他一定还有别的后手,我不知其他道法的门派是如何,但你们玄渺剑宗一定被盯上了,只有生死境是能护住这些弟子的地方,只要阿翎不打开生死境,他便进不去。” “生死境之中没有消亡,就算他进去了你们也死不了,只能这般做。” 只有生死境才能护着这些习剑的弟子。 否则剑道或许要彻底消亡了。 他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在场的所有弟子都听的清楚,几十位长老也听的明明白白。 若柴行知说的是真的,那只有生死境是能护住这些弟子的地方。 是剑道最后的保护。 柴行知只说:“请你们相信我和阿翎,我们不会害你们,我们是来赎罪的。” 犯了那么多错,间接害了那么多人,他和雀翎都不是恶毒之人,良心上的谴责让人根本受不住,每一日都备受折磨。 柴行知看了眼雀翎,后者冲她轻笑。 两人携手跪下。 “过去是我们错了,修真界有这么多的剑修被害有我们的推动,我和阿翎会向他们赔罪,可在此之前,请进入生死境,替修真界护住最后的剑种。” 两人叩首。 跪的不是玄渺剑宗,是那无辜被害的十几万剑修。 雀翎身为生死境的守护者,因一己私心打开了生死境,放任温观尘在里面生活了一千多年,出来成立浮煞门杀了十数万人。 柴行知作为温观尘的兄长,当年是他和他的阿娘力保温观尘,才让他活了下来,也间接导致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请进入生死境。” 两人再次说。 扶潭真人沉默许久,看了眼身边的弟子,几位弟子没有做决定。 这么大的决定没人敢做。 几十位长老看向被围在他们的结界中的一张张年轻的脸,这些都是剑宗未来的顶梁柱,是剑道未来的传承者,可仅仅因为选择了剑道便要面临着被抽掉脊骨的威胁。 都是些年轻的孩子。 扶潭真人看了多久,众人便沉默了多久,雀翎和柴行知也跪了多久。 直到一阵风吹过,天边的斜阳将要隐没。 苍老的声音沙哑:“你们愿意相信他们吗?” 问的是那群弟子。 弟子们齐齐不说话。 扶潭真人又说:“我们这些长老可以不进去,一门道法是靠新鲜的血液才能得以延续,我们可以死,但你们不行,你们是这一道上最后的希望。” 几十位长老齐声道:“玄渺剑宗三峰十二门弟子听令,现在,进入生死境。” *** 云念懒洋洋缩在椅子中等谢卿礼喂饭,他实在太过贤惠,剥虾剔刺一熟练的不行。 被他抱过来之时没有穿鞋,此时云念光着脚,少年将她的脚放在膝上暖着。 她一边吃着他喂来的饭,一边低头想要去解那根银链。 “师姐,很漂亮的,没必要解开。” 谢卿礼拉过她的手,“吃饭吧,炖的鱼汤。” 云念喝下他喂来的汤,有些想给他一巴掌。 “谢卿礼。”她 支支吾吾:“给我弄开,不然我打你了。” 嗯,师姐打吧。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他不要脸道。 云念真的…… 拳头硬.了。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她一直在纠结那根脚链要怎么解掉. 他收拾好餐桌的时候她还在低头解链子,谢卿礼蹲下身与她对视。 “师姐,你喜欢它吗?” 云念:“不喜欢,请解开。” 少年便又笑:“可我喜欢欸,很喜欢,师姐满足满足我嘛。” 他开始撒娇,像个小狗狗一样,哼哼唧唧在她面前伏低姿态。 云念躲开,他就上前亲她,总之就是求着也得让她戴着。 “谢卿礼,不许亲我!” “不要,就要亲!” 迷迷糊糊被他压在了榻上,他俯身亲过来:“我们今夜修第七重,将剩下的道心修复。” 必须得尽快修复,他马上就要清理干净浮煞门人,温观尘这么久不动作,躲在暗处看他杀掉那些人一定在计划什么。 云念晕晕乎乎,衣裳已经被他褪.去,少年这几日进步飞速,对她的了解要远大于她自己,轻而易举便让她准备好。 脚腕上的福音铃晃得她头大,满脑子都是她的嘤咛和他的呼吸,那阵铃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她推着他:“给我,给我关掉它。” 少年不应,反而攥住戴着福音铃的那只足腕,眼底的欲念明显:“做完了再关掉。” 他亲上她的耳垂,动作又急又凶,故意恶劣道:“很好看,也好听,师姐叫的更好听。” 云念的脑子都晕了,大脑空白,被他按着腰折腾,昏沉到只想睡觉。 他却在此时唤醒她:“姐姐,还要记得帮我修补道心呢,别睡。” 姐姐。 “闭嘴!” 她的神智又回来了些,死死捂着他的嘴。 他啄了啄她的掌心,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可却丝毫不停歇,垂首望着她笑:“姐姐,我的道心还碎着呢,姐姐帮帮我?” 还要替他修补道心。 云念咬牙,承受着满是爱意的进.攻,将他转来的灵力用双修术化为己用,小心谨慎探入丹田找到那颗破碎的道心,一块又一块修补着它。 她仔细数了数,还剩下不到二十块便能修补好,只要下一次找机会激发它,穹灵剑骨会立马觉察到那颗道心,助它强盛到足以吞噬谢卿礼的杀戮道心。 他马上就可以废掉杀戮道,修他的正派剑法,从此走他的大男主路。 可谢卿礼这时候话很多,一句接着一句:“姐姐,要仔仔细细修补好啊,不然我打不过温观尘怎么办?” 他又开始使坏。 云念抗拒着:“你,你别这样,谢卿礼!” “别怎么样?” “……闭嘴!” “为什么要闭嘴,姐姐?” “……不许,不许喊我姐姐!” “那喊什么?”他咬着她的下唇,又辗转向颈项,“娘子,夫人?” 云念掐着他恨不得揪下来一块肉。 他忽然看向她的眼睛,笑得眉目张扬,额上的汗珠落在她的身上。 “还是喊师姐喜欢的,宝贝?” 是云念被折腾狠的时候求饶喊出来的。 他竟然知道什么意思,还记了下来。 少年在这时候脸皮很厚,清冽的声音因为情.事而喑哑,热气喷涂在她的侧脸,知道她喜欢听他的声音,故意在她耳边低.喘,勾人又好听的不行。 “宝贝,宝贝,你喜欢吗?” “别睡,我的道心还没修补好呢,宝贝?” 云念喊他:“谢卿礼……” 他不要脸凑上来:“我在,宝贝。” 云念一巴掌呼上去:“滚……” 一直到屋内的烛火彻底燃尽,云念的灵力有些枯竭,他也不敢再折腾她,抱着她沐浴完后将她揽进怀里,蕴热灵力替她缓解疲乏。 福音铃到底是响了半晚,云念现在听见那声音便头大。 “谢卿礼。”她喊了句。 少年柔声回:“我在。” 云念面无表情抬眼看:“你最好有一天别让我比你强。” 谢卿礼还在笑着:“师姐想对我做什么都行,不用比我强,我不反抗,请君随意。” 他拉过她的手,沿着自己的锁骨向下,凑到她的耳边放轻声音道:“打我可以,亲我可以,像我对你那样对我也可以,可以把我按在榻上欺负一整晚,我都随师姐。” 云念:“……” 他不是什么抖M吧! 怎么属性这么奇怪! 少年逗她够了,闷笑抱着她轻哄:“师姐,逗你的,辛苦了。” “知道就好,还算你有点良心。” 云念哼哼两声,不想听他说话,闭眼酝酿着睡意。 “师姐,修补道心累吗?” 云念摇头:“没事。” 谢卿礼拍着她的脊背:“我总担心你累,我马上就会处理好这一切,师姐,你等等我好吗?” “等处理完后,我们就立刻办婚宴,给师姐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师姐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你去。” 云念抬头看他,少年的眸底都是柔意,温和到她的心尖塌陷。 谢卿礼亲了过来,云念诺诺回应他,柔软与柔软相贴,彼此的心在此刻更加近了。 少年松开她,替她擦去下颌的水珠,笑着道:“师姐,同心痣的颜色又浅了一分,它是不是很快便会消失了?” 云念看了眼,自己的心口处那颗同心痣确实又浅了些,比刚开始的艳红色要浅上太多。 “我会等到那天的,要不了一年,同心痣一定会消失。” 云念讷讷点头没应声,又缩进了他的怀里。 一年。 恐怕要不了一月她便要离开,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她好像都留不下来。 “师姐,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她没说话。 少年轻吻了她,摸摸她的头:“没事,睡吧。” 云念抱着他的腰身,少年不动声色掩去晦涩。 马上要解决这些事情了。 结果是怎样,他也想看看。 她口中所谓的原书结局。! 第 79 章 风禾尽起四 少年踩着步子而去,古朴的剑身上往下滴着殷红的血,随着他的脚步淌了一路。 遍地尸骸,残肢与碎屑混在一起,清透的日光披散在他的身上,白衣上的血水在烈日下闪着幽深的光。 他踩上了一具白骨。 准确来说,是只剩下脖颈以上的血肉未被剔去,自脖颈向下的血肉尽数消失,只剩下沾着血水的白骨。 “嗬嗬……” 被踩着的人想说话,可开口却被满嘴的血呛了个遍,只能发出断弦的古琴一般的声响。 “温观尘是怎么操控你们的?” 被踩着的人还在低声咳嗽着没有回应他。 鲜血溅到了谢卿礼的锦靴之上,他皱了皱眉有些嫌弃:“你好讨厌,这是我师姐给我选的衣服。” 一剑劈斩下去,头颅被分开滚落在地。 谢卿礼淡然移开眼看向另一处躺着的人,唇角的笑依旧愉悦。 “还好,多留了一个人。” 他笑盈盈朝那人走去,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 “叫的小声些哦,我先帮你剔一条胳膊,你要是还不说的话,那就只能去步你那好哥哥的后尘了呢。” 惨叫声响彻嘹亮,一片片血肉落地,那只左臂只剩下白骨。 “温观尘为什么能控制你们,你是个魔修吧,为何会听一个半妖的话?” 那人死死咬着唇不敢说,眼中的恐惧分明。 少年微拧眉头:“原来是不能说啊,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是说了利落去死好,还是不说,生不如死的好?” 谢卿礼的尾音微扬,“唔,我还挺闲的,现在天还没黑,我还能待二个时辰呢,不如这二个时辰我在这里陪你吧。” 他说的陪可不是简单的陪。 魔修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用这柄剑先剔掉你的血肉,然后敲碎你的骨头,用灵力吊住你的神魂不散,啊对,你们魔修怕红莲业火是吗,我会凝哦。”谢卿礼微微抬手,一坨暗红的火焰在掌心跳跃,“要不要先试用一下呢?” 在魔修惊恐到目眦俱裂之时,滚烫的业火落在他的左腿上,瞬间燃烧起来,却被少年阻隔着并未烧到其他地方。 痛苦的哀嚎惊飞了林中的鸟,魔修痛到满地打滚,可无力抵挡甚至灭不了这业火,只能看它将自己的血肉连带骨骼一起烧干烧净。 心里和身体上的双重恐惧让他难以思考,慌乱想要去求这少年郎。 “我说,我说!” 谢卿礼弯眼道:“早说啊,温观尘为何能操控你们?” “因为他脊骨中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叫阴——呃!” 谢卿礼退开。 方才还在说话的魔修已经炸成一滩血肉。 少年早已预料到这种局面,神色依旧平淡,地面上一滩黑血渐渐蔓延开来。 脊骨中的东西。 阴什么? 谢卿礼收回剑离开。 南泗城里的据点已经全部被他捣毁干净,只剩下最大的一只耗子。 抓到他,然后一刀刀剐了他。 *** 绿茵茵的火跳跃着,地殿之中幽暗沉闷,所有的人跪地不敢说话。 青年依旧穿着一身蓝衣,修长的五指干净又骨节分明,腕间盘着条青翠的小蛇。 他懒洋洋望着掌心上盘选的蛇身,“据点都被他杀干净了?” 跪地的人群应声:“是。” “他总共杀了多少人?” “……二十个据点,总共五千余人。” “二天内杀完的?” “……是。” “他现在在哪里?” “在找家主。” 温观尘回身,那条蛇顺着手腕爬上了他的胳膊,又要大着胆子往脖颈去,他蹙了蹙眉有些嫌弃。 “滚开。” 蛇头和蛇身被分成两截落下。 即使这蛇是他养了几l月的爱宠,当触碰到底线之时他依旧眼也不眨地杀掉。 乌泱泱跪着的人将头垂的越发低。 温观尘取出手帕擦着被那条蛇爬过的手腕,淡声问:“越林县的阵法准备好了吗?” “准备完全,等待家主下令。” “找到了云念了吗?” “找到了,昨日有探子看到两人去了破岳城,根据距离和时间来算,应当是在休宁城中。” “嗯。”他丢下手帕,灵火将帕子燃烧干净,“去抓她,不许杀。” “是,家主。” 一人正要转身离开,温观尘忽然开口:“等等。” “家主还有何吩咐。” 貌若谪仙的青年忽然笑了,衣袖垂下掩住苍白的指节,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眸中的笑意越发深邃。 “还是我亲自去吧,还是第一次以柴厌的身份见我这师侄呢。” 虚空撕裂,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浮现。 “将引子处理了,丢去喂我的蛇们,可别饿着它们。” “是,家主。” 青年迈步进去,蓝衣消失在裂缝之中。 一片寂静之后,不知谁开始呼吸,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粗重的呼吸溢出。 众人像是死里逃生一般,讷讷擦去额上的汗,腿软到几l乎站不起来,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一个魔将颤颤巍巍走向前方的台阶之下:“将引子处理了吧。” 那里躺着十几l具尸身,满地都是鲜血。 他上前将一人翻过身,死去的人脊背上被划开血窟窿,上半身软如一滩烂泥。 这便是他说的引子。 被抽掉剑骨的剑修们。 这些人的尸身会喂给他养的那群蛇。 *** 云念醒来之时已经到了下午,果不其然身旁空空如也 根本没人,谢卿礼又去了南泗城。 她躺在榻上缓了一会儿,能察觉到自己的经脉在汹涌,这几l日承了他太多灵力,她一个化神期和一个渡劫中期的修士中间隔了一整个大境界,他领悟很好,双修术被他渡过来后能发挥出十分的力,云念的修为也跟着突飞猛进。 好像要冲破化神中期了。 他的道心还剩下几l块就能拼好,只要渡过重塑道心的雷劫,他就能废掉杀戮道。 穹灵剑骨应当会帮助他渡过雷劫,然后他冲破渡劫后期,或许可以杀了温观尘。 那场浩劫…… 应当与温观尘和那浮煞门有关。 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能颠覆修真界,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云念只觉得头大。 她揉了揉太阳穴,下一次打死不接这种任务,要换换脑子。 云念翻身坐起,榻边的小桌上放着叠好的衣服,还带了皂角的清香,从内到外一应俱全,他每日都会为她放好今日要穿的衣服。 外头的雪还未化去,推开门有些冷,水榭旁的两个雪人还并肩立着,被谢卿礼的灵力护着没有丝毫的融化痕迹。 她戳了戳代表谢卿礼的那个雪人,高高胖胖非常可爱,脑袋上还戴了个毡帽。 雪人的脸被云念戳出两个凹陷,云念又慌忙给它补好。 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忽悠谢卿礼放你出去啊,你得去找到顾凛。】 云念的笑意淡了淡,仰天叹气:“亲爱的统,我也想出去,可是你看谢卿礼那副没皮没脸软硬不吃的样子,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道心马上就要塑造好了,你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让他放你出去了,不管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只剩下一个月时间,我得提前联系穿书局,不然你走不了啊。】 云念蹲下身抓起一团雪揉捏,轻声回它:“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确实得出去,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这样对他们两个都不好,那场浩劫不应该让他自己去面对,顾凛不等到她估计也不会走,得跟他回合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云念捏了一个又一个矮墩墩的小雪人,并排放着像是一排小将士。 【你玩的还挺开心。】 云念笑嘻嘻:“那没办法啊,我又不喜欢看书,又出不去,可不得寻点乐子吗?” 以往她都能睡到傍晚的,刚醒没多久谢卿礼就能回来,然后等他做饭。 今日不知怎么醒了早了些,离谢卿礼回来还有些时间,她只能坐在这里等他。 可这次系统却没说话。 云念不明所以喊了句:“你咋不说话啊?” 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她一般不会在脑海里回应系统,而是真的出声说话。 可这次她却听到了颤抖的机械音:【云念,快,快跑啊……】 与之而来的是另一道声音:“ 念念,你在跟我说话吗?” 声音像是清泉流过山涧,很好听很清润,如春风拂过心尖,瞬间消融掉所有的冰雪。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可云念却好像跌入冰川。 熟悉的声音将她定在原地,浑身的汗毛倒竖。 “怎么了,念念认不出我了吗?” 脚步声在接近她。 系统磕磕绊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念眼神一转,清淡的眸子忽然肃杀,厉声低喝:“听霜!” 银白的长剑自屋中破门而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压朝着穿着蓝衣的青年而去。 与此同时,云念迅速起身退避。 她终于看清来者的脸了。 依旧如在踏雪峰那般穿着一身蓝衣,乌发用玉簪半挽,清清冷冷,笑意温和又礼貌,让人生不起来一点戒备。 听霜被他的护体威压拦截在外,定格在虚空之中嗡鸣作响。 一个应该被谢卿礼困在南泗城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云念眼里的惊骇和戒备太过明显,温观尘知道她在想什么,歪歪头轻笑:“我们都是渡劫修士,他是剑道大能,可我是阵法大能,就算谢卿礼本人面对我的阵法也没办法,一个传送通道罢了,云师侄未免太瞧不起师叔了。” 云念默不作声看了眼虚空中的结界,已经破了,谢卿礼应当感知到了,他会马上赶回来的,只要她撑一会儿便行。 “啊,那你不用等他了,我可是给他留的有后招,你以为我会不留后手主动现身这里吗?” 云念嗓子眼微哑,听霜在此刻飞回她的手中。 她紧握听霜剑,即使知道谢卿礼如今应该没什么事情,但依旧忍不住担心。 温观尘这么淡定的模样,留的后手一定不简单,谢卿礼现在肯定慌乱想要回来救她,在这种心态下他能应付吗? 温观尘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而是缓慢踩着步子上前:“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云念低喝:“站住!” 他停下脚步,笑眯眯看着云念:“我以前就觉得你很奇怪,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情,带着江昭他们玩的游戏我活这么久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呢,还有你对谢卿礼莫名的关心。” 温观尘微扬眉梢:“云念,我不觉得你是什么烂好人,可你对谢卿礼从一开始就很好,也很了解,你从某个地方来,是为了他吗,他身上有什么你要的东西吗,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云念在那一刻以为他猜了出来。 可温观尘又叹息:“你也想要穹灵剑骨吗,不如我们合作?” 云念:“……不需要,我不要穹灵剑骨,也不想跟你合作。” 幸亏温观尘没想出来,想来也是,他如何会知道这么荒谬的事情,谢卿礼也是在她露出一些马脚后才猜出来的那些事情。 “云念,你确定不和我合作吗?” 云念警惕:“不需要。” 温观尘有些惋惜:“那没办 法了,我今日可是为你来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一转飞快冲了上来,渡劫的威压让人难以抵抗,两个并排立着的雪人被轰塌,云念被他的威压击飞狠狠撞击到桃花树干上。 她无力跌坐在地咳出大口血。 根本没有还击之力,温观尘一点没留手,照着把她弄残的心来的。 【云念,不能硬抗,渡劫和化神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你快跑!】 云念当然知道。 在温观尘要弯身来掐她的脖颈之时,她忽然笑了,道:“我与你合作有什么好处?” 温观尘一愣:“什么?” 云念冷声问:“我要成为强者,我与他双修可以在百年内迈入渡劫,你能给我什么?” 温观尘起身,垂眸冷睨她:“怎么,你要我跟你双修?” 系统:【……】 云念险些没憋住吐出来。 她努力维持自己想要作呕的声音,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没这个想法,但我只有这一个条件,我要成为强者,谢卿礼迟早会被杀戮道吞噬,我不想我的师父和师兄师姐死,你必须想其他办法帮我变强。” 温观尘没说话。 云念又道:“你不第一时间抓我,反而要先忽悠我跟你合作不就是因为与我合作你能省去不少麻烦吗,我是谢卿礼亲近之人,他对我完全不设防,我比你更容易得到穹灵剑骨,但我只有这一个条件,我要变强。” 温观尘没有一丝情绪看她。 云念知道他还没完全相信,只能憋着那股血气继续骗他:“我是喜欢他这张脸,但他修杀戮道迟早会被吞噬,裴凌前辈说我在听霜剑境中看到的都会发生,我不想师父和师兄师姐死。” “他将我掳来关在这里,我和他结了婚契,可和他双修我的修为进步很多,这是你给不了我的。” “小师叔,我想变强。” 温观尘:“我凭什么信你?” 云念:“你只能信我,不行的话我可以立下证心誓。” 她默念法决,随后竖起二指:“我发誓,方才所言无一丝虚假,如有作假立刻神魂四散。” 金光闪闪的誓言在虚空消失。 她依旧好端端坐着,这便证明她说的没有虚假的话。 云念心里很忐忑。 她说的确实是真心话,喜欢谢卿礼的脸是真的,裴凌说的话是真的,不想师兄师姐和师父死是真的,被谢卿礼掳来关在这里、和他缔结婚契,以及双修增长修为和想要变强都是真的话。 因此证心誓没有反应,识别不出假话。 她只是没有立下别的誓言,比如想要和他合作,云念刚刚刻意没有说这句话。 她在赌,在赌温观尘没发现她话中的漏洞。 温观尘看了她许久,在云念悄无声息握紧听霜准备最后一击之时,他忽然勾了勾唇溢出些笑。 云念一愣,温观尘已经弯身要来扶她。 “念念啊,你早说啊。” 修长的手攥住她的胳膊,他的乌发垂在眼前晃悠,带动他身上清淡的雪莲香萦绕在鼻息。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云念被他拽起来,温观尘的脖颈就在她眼前,那里便是他的命门。 她一手背在身后凝结出冰锥,一边浅笑着附和他。 温观尘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被他的手碰到的地方即使隔着衣服也让云念一阵恶寒。 “念念啊,你说你这么聪明,他这么灾星的人自然配不上你,你本该就站在我这边的,但是你……” 温观尘抬眼看她,眸中没有一丝笑意。 云念在这时候将手中的冰锥狠狠扎过去。 “偏偏不知好歹。” 温观尘的下半句话落下。 【云念!】 冰冷的手攥住云念的脖颈,她被掐着抵在树干上,双脚悬空窒息的感觉传来。 温观尘的脸凑近,一双眼已经成了竖瞳的模样,侧脸隐隐爬上些鳞片。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机灵,我毕竟教了你五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收紧手,肺腑间最后一丝空气也要被挤干净。 在云念毫无还手之力后,他忽然松了手,将她扛了起来。 “放心了,不杀你,我留你还有用。” 云念被倒垂着挂在他的肩上,浑身的血倒涌到大脑,周身没有一丝力气,听不见系统在唤她,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清醒,可却提不起来一点力气。 虚空之中开出一条裂缝,温观尘带着她便要迈步进去,云念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便要挣扎。 不能离开,不能离开这里。 被他带走后不知道他会如何威胁谢卿礼。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召唤腰间的凤扣,强大的灵力迸发,温观尘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她还留有后手,下意识放下她抵抗。 云念被从他的肩上甩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地面坠去。 可一双手却揽住了她的腰身。 一人翻身将她抱在怀中,云念的眼睁不开,只能听到他说:“云念,老子找了你好久!” 似乎听到温观尘的怒吼。 似乎感受到凛然的风。 意识堕入黑暗。 再次醒来之时,比视觉更先传来的是痛觉,脖颈上青紫的掐痕疼的她连呼吸都像是上刑。 云念低声轻咳,系统在脑海里喊她。 【你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还没死。” “呦,我以为你日子过的不错呢。” 戏谑的声音自对面传来。 云念艰难看去。 顾凛坐在她对面不远处,两人隔着个篝火相对,这里应当是个洞穴,周围黑暗不见光,唯一的光亮只有眼前的这堆篝火。 好几l天没见,再次见面还有些陌生。 顾凛嗤笑 :“没想到不过几l天,再相见之时你已经是人妇了。 云念坐起身没说话?_[(,乌黑的眼看着他也不应声。 顾凛懒洋洋递过去个番薯:“吃不?” 云念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顾凛:“啊,那真是可惜,只能我吃了。” 云念唇角微抽。 她没工夫跟他废话,既然见面了就该谈正事,尽管嗓子疼的不行,还是喑哑道:“我联系不上局里了。” 顾凛点头:“我知道,局里跟我反馈了。” 他放下手中的番薯,眉眼有些肃重:“云念,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云念的手微蜷。 顾凛道:“空间天路在明天便会开启,局里已经跟你的系统对接好了,约定在明日的子时,跟我一起离开这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张了张唇,努力找回声音:“为何?” “为什么突然要走,我只差一步就能帮他重塑道心,穹灵剑骨不会再杀他,这个世界有救的。” 事情太突然了,她明明不久前还跟谢卿礼好好在一起,为何今日变成了这样? 她近乎祈求地看着顾凛,脖颈上的掐痕过于骇人,乌发也凌乱不堪,周身的狼狈让顾凛看了也鼻尖一酸。 顾凛摇头:“这个世界救不了的,温观尘脊骨中的东西主杀,它与主生的穹灵剑骨不死不休,而穹灵剑骨如今衰弱很难对抗,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了。” 他取出投影器。 光幕在夜中显露,人间炼狱在眼前浮现。 到处都是业火,四散奔逃的人群,被拥挤的人群踩死的数不胜数,修士们悬浮在虚空试图灭火,可那火焰诡异的很,反而越烧越旺。 “这里是休宁城,就是你前几l日待的地方,你睡了七日。” 云念长睫颤抖。 “你知道越林县吗,就是当初传言被雀翎灭掉的那个村镇。” “……知道。” “越林县是温观尘剿灭,他在里面布下了可以通往妖域和魔域的阵法,将修真界与两域接通,打破了修真界自裴凌后二千年的太平。” 裴凌以一己之力将魔域逼退至极北魔渊,划开天之一线将妖域困在东境,可现在温观尘接通了二域。 “他并未让这些妖修和魔修去围杀百姓,而是——” 顾凛厉声道:“全数围杀谢卿礼。” 他要穹灵剑骨。 顾凛起身,朝云念伸出手:“谢卿礼杀了七天,加上你失踪了,他一心想要去找你,已经隐隐失控,不出意外最多撑上半月便会落败,跟我走吧,改变不了的,你除不掉温观尘脊骨中的那个灭世剑骨,你也没办法逼退那么多魔修和妖修,我们该离开了。” “云念,你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总有些留不住的人,总有些改变不了的结局,这只是你的工作,失败了也没什么,还会有别的任务。” 云念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顾凛没看到她的眼泪,也没听到她的啜泣声。 她就安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凛轻叹,也有些不忍心。 “云念,没关系——” “我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 顾凛一愣:“什么?” 云念又摇了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放弃。” 她仰头看向顾凛,对上他的眼:“顾前辈你呢,《念心》世界对你而言也只是一个任务世界吗,白婉霜对你而言也只是一个任务对象吗?” 顾凛伸出的手微蜷。 “我也是,《碎荆》对我来说不仅是一个任务,谢卿礼和我师父、师兄、师姐他们对我来说也不是任务对象和npc,我不想看他们去死。” 云念站起身,眼里没有一滴泪。 “我们的工作不就是在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吗,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改变既定的结局吗,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的,我也不会走的。” 她后退几l步,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去找他。” 云念转身,湖绿的裙摆勾勒出篝火的光亮,两个绒花在脑后摇摇欲坠,疾步朝着洞穴外跑去。 她要去找他。 去救他。 去救谢卿礼。 改变他的结局。! 第 80 章 风禾尽起五 云念想过很多次自己第一次出任务之时会是什么模样? 在联盟学习的那些年,她想过很多次用那些知识和前辈的经验去做好自己的第一个任务,无论是什么任务她都会认真完成,以证明她是一个合格的穿书局员工。 初次接触《碎荆》这本书,她以为这只是一个C级任务,谢卿礼只是因为同门的欺辱才走到黑化灭世那一步,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事实上的谢卿礼经历的事情远比她以为的可怖,也远比她以为的更具毁灭性。 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感情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乎扶潭真人,在乎江昭苏楹他们,在乎谢卿礼,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死,想要改变他们的结局。 或许对于顾凛这种老员工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任务,从业这么多年见过许多任务失败最终崩塌的世界,失败了大不了就赔些积分,被局里记一次失误。 一个世界消亡就消亡了,还有更多世界需要她去拯救。 但云念不愿意。 只要想要这个世界会崩塌,所有人都会在业火中烧成灰烬,从此消失在宇宙洪荒之中,除了她和局里的一记档案外再无人记得他们,一颗心痛的要命,呼吸好似刀割。 不愿意。 不想。 不能。 云念召出听霜剑朝南泗城御剑而去,可身后却急匆匆追上来了一人。 顾凛拽住她的隔壁:“我来御剑,你跟在我身后。” “前辈,你可以走的。” 顾凛只是将她拉向身后,撑起防护屏障将两人护在其中,下颌紧绷瞧着分外严肃的模样:“我当然要走啊,明天我就走,你爱走不走,我只帮你这一次。” 他们御剑在虚空,能看见下面四散的火堆,不断有地方被凭空出现的业火点燃,即使周围根本没有可燃物。 顾凛抿了抿唇,道:“每一处有业火出现,便证明这里的时空出现了裂缝,很快便会成为一片汪洋火海。” 下面已经成了一片炼狱。 “南泗城更是如此,你不怕吗?” 顾凛回首看了眼她问。 云念被他拽着与他并肩立在剑上,睨了眼下面的火海,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热议和滚烫的灼气,皮肤宛如被炙烤。 她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在奔逃。 所有人都很害怕。 “云念,你不怕吗?” 她不怕吗? 云念摸了摸自己的心。 “我怕。” “那为什么还要去?” “我更怕他们死。” 怕死。 但更怕他们死。 顾凛忽然笑了,长叹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好似都柔和了许多。 “云念,你与那时候的我很像。” 云念与他对视。 顾凛 摩梭着手腕上的手链,眼神温柔又缱绻。 “婉霜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舍得杀她,仅仅因为是配角,便要去为了主角的爱情去死吗,我也做了错事,可我不后悔,你也不会后悔。” 顾凛加快御剑的速度。 他的声音随着风传来:“人一直活得很理智会累的,总要冲动一次,结果怎样根本不重要,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白婉霜死后,他生不如死。 “她说让我好好活着,替她看看外面的世界,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 他曾一颗心沉寂到难以跳动。 在此刻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找到了新的意义。 曾经没做成的事情,这一次他想看到结局。 一个与他有着同样处境的后辈是如何改变已定的结局。 “云念,你要救下他。” “好。” *** “师父!” 一声厉喝在身后响起,尾音凄凉又颤抖。 扶潭真人正欲离开的脚步顿住。 他回头去看,最为淡定的大弟子脸色煞白。 徐从霄背上背着一人,那人的血淌了他满身,星星点点落在地面之上,浓重的血气让他的手颤抖到握不住剑。 “师弟,师弟他……金丹碎了……” 他背上背的是凌舟,踏雪峰二弟子。 扶潭真人几步过去,徐从霄放下背上的凌舟。 “阿舟……” 以往最为皮糙肉厚的汉子在这一刻闭眼躺在地上,肺腑之间一个血窟窿往外冒着血,周身的灵力溃散到不成样子。 “越林县这里的结界关不上,魔修和妖修不断涌出,他们的状况不对劲,像是被操控了神智目的很明确,一心要杀谢师弟。” 徐从霄强行稳住自己慌乱的心,解开凌舟的衣衫将他的伤口暴露出来。 扶潭真人只消看一眼便明白,自己这二弟子的金丹是彻彻底底碎了的。 “二师弟被一个妖修捅穿了丹田,那妖修很厉害,得有大乘初期的修为。” 扶潭真人的手蜷了又松,松了又蜷,大脑一片懵,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明明已经见惯了生死,可这一刻还是浑身冰冷。 好像十五年前听到徐从霄死讯的那一刻,连路都不会走了,无视阻拦在雁平川外翻天覆地寻了三月。 “大乘期……大乘期……” 徐从霄握紧了拳,咬牙切齿:“温观尘不知为何能操控那些魔修和妖修,连大乘的都能被他控制,想必与他控制浮煞门门生是一个招式,他有能操控他们神智,强迫他们为自己卖命冲锋的能力。” 否则根本走不到这般局面。 成千上万的魔修和妖修前去围攻谢卿礼一人,他自己被堵在南泗城之中,他们根本接近不了他,只能在越林县这里应付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魔修和妖修,企图为谢卿礼阻拦一些。 可没有用。 根本没有用。 这些妖修和魔修被操控了神智,打起架来颇为不要命,势如破竹,对他们这些新鲜的血肉一点不感兴趣,甚至任由他们阻拦也要去南泗城杀谢卿礼。 “师父。” 冰冷的手按住了扶潭真人的手腕。 他茫然看去,徐从霄红着眼忍住眼泪。 “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要想办法关上这裂缝。” 扶潭真人哆哆嗦嗦:“阿舟他……” “二师弟救不了,南泗城的威压越来越弱了,小师弟出了岔子,他是唯一能改变如今情况的人,只有他有能力关上通往妖域和魔域的通道。” 扶潭真人望向四周,遍地尸骸,远处的天幕中宽阔又深邃的裂缝有种诡异的蛊惑力,从另一方不断涌出黑雾,瞳色各异的眸子带着嗜血的杀意,从中跳出的魔修和妖修们无视阻拦的修士,似是被什么召唤着一般一股脑冲破防线去往南泗城。 “师父,只有谢师弟可以关上这道裂缝。” 能与温观尘抗衡的只有他一人。 “我在这里,师父,你去找谢师弟,一定要救下他。” 徐从霄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他握着扶潭真人颤抖的手,迎着他悲痛的目光,一字一句: “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死,但谢师弟不能。” 只有穹灵剑骨可以与温观尘体内那邪佞的东西抗衡。 “师父,去救谢师弟吧。” 扶潭真人起身,望着跪坐在地的徐从霄和闭眼不知生死的凌舟。 他听到自己说:“等师父回来。” 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扶潭真人不再回头,生怕看一眼便再也忍不住。 他的两个弟子,一个弟子现在失踪不知生死,一个弟子被困在南泗城之中。 他不是个好师父,没有能力护住他们。 但扶潭会死在他们前面。 徐从霄抱着已然要气绝的凌舟,眼泪自鼻梁滑落。 “师弟,你会怪我吗?” 没有留下扶潭真人救他。 “你怪我吧,是我的错。” 凌舟垂下的长睫轻颤几下,紧闭的眼在此时却眯起了一条细缝。 他的瞳孔扩散,微微翕动唇瓣。 徐从霄凑近听。 只听到破败的声音:“怪你……个屁。” 徐从霄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冲刷了脸上的血迹,这场持续了七日的争斗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师弟,累了就睡吧。” 凌舟早已闭上了眼,徐从霄不敢去探他的呼吸,将他放下抽出腰间的剑。 他望着夜幕中的天幕,不断从中涌出的魔修和妖修,以及殊死抵抗的修士们。 在场几乎没有剑修,温观尘想要剑骨,年轻的剑修都被雀翎收进了生死境之中,能留下的都是些有自保之力拼死不愿进入生死境的修士,以及那些剑宗 剑派的长老们。 修士们死的死伤的伤,不断燃起的业火要吞噬一切⑽,热浪卷起衣衫,又将倒在地上的尸体吞噬燃烧干净。 真是地狱。 徐从霄冷下脸,手挽剑花便迎了上去。 *** 苏楹被一剑击飞。 “阿楹!” 江昭慌忙上前来接她。 身后的魔修在此刻朝他刺来,又被一柄碧绿的剑接下。 “阿昭,带着阿楹走,我和晚晚去找小师弟!” 林见悠一剑砍掉魔修的头。 陈晚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两人将江昭和苏楹护在中间,剑光利落收割着魔修和妖修们的头颅。 苏楹推开江昭:“不行,丢下我,我的灵力已经耗尽只会拖累你们,你们三个去找谢师弟!” 江昭怒吼:“不行,我怎么可以抛下你!” 苏楹忽然打了他一掌:“江昭,我没有灵力了!我没办法再为你们护法,我连一个最简单的防护阵法都凝不出来,我现在是个废物,你带着我只会拖累,去找谢师弟啊!” “他不能死,他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你看看四周的魔修和妖修,你看看这诡异的业火,你到如今还要糊涂吗!” 林见悠和陈晚没说话,护在两人周围。 江昭的眼红的不像话。 苏楹遏制住自己的眼泪,她的心疾太过严重,这七日辅佐他们布阵已经消耗了所有的灵力,此刻心口剧痛难以呼吸,却还是强装着保持镇定。 林见悠却在此刻开口:“阿楹,让阿昭带你先走。” 陈晚回头,青衣已经破损,身上道道的刀痕和爪痕,清秀的面上却是与年纪不符的淡定。 “我和师姐去找小师弟,你和师兄先走。” 苏楹却死死推开江昭,“阿昭带着我也难以突围,你们离开不用管我,去找谢师弟。” 她勉强撑起笑意,放柔声音道:“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吗,你们去救下谢师弟后再回头来找我,我不会有事的,我歇会儿就能凝聚一个隐身阵法的。” 可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假的。 她根本没力气了。 江昭沉沉看着她,苏楹压住喉口的血。 她还在笑:“我会躲起来的,你们三个修为高先去找谢师弟,我吃两颗灵丹就能有力气,我凝聚个隐身阵法躲起来好吗?” “阿昭,听我的话。” 三人沉默。 就在苏楹以为自己劝动了他们,正要展露松懈的笑意之时,江昭却忽然将她背了起来。 “谢卿礼是我师弟,你是我未婚妻,我不能丢下他,也不会丢下你。” 他低声厉喝:“师妹,护法,我们突围出去找谢卿礼!” “好!” 苏楹忍不住大哭:“你放下我啊,我会拖累你们的!” 她张嘴之时便吐出大口 的血,心疾让她的意识不清楚,却还是知道自己会拖累他们。 江昭一手托着她,一手执剑与林见悠和陈晚一起突围,朝着远处的南泗城而去。 他不说话,任由苏楹啜泣挣扎。 可仅凭三人难以突围,温观尘似乎将整个妖域和魔域都唤了过来,仅凭他们这些修士很难对付,便是当年的裴凌也是在迈入渡劫后期才逼退两域的。 林见悠的左臂又被抓了一掌,她没管冒着黑气的伤,继续斩杀着四周的妖修和魔修。 三人几乎要力竭,可魔修和妖修越来越多一往无前要去往南泗城,拥挤着将通往南泗城的路拦的严严实实,他们要想去南泗城必须要杀出一条路。 一柄长刀从侧方朝陈晚砍来。 “师妹!” 江昭和林见悠齐齐出声。 两人正要不管不顾去替陈晚拦下这一刀之时,银白的剑划破虚空,自远处劈斩而来,一剑斩断了那妖修的头。 腥臭的鲜血崩溅,却又被无形的灵力拦截在外。 “小师妹……” 陈晚呢喃。 几人不可思议看去,云念来到几人身边。 顾凛一刀劈开眼前拦路的魔修和妖修,他本就是渡劫前期的修为,在此刻算是战力最强。 “我来开路,你们跟在我身后。” 云念应下:“好。” 听霜游走在四周,替他们收割着不时上来突围的妖修和魔修们。 江昭呼吸不稳,他们都做了很多的心理预备。 云念被温观尘抓走了,会被杀掉还是会怎样,他们都不知道,谢卿礼也疯魔的不成样子。 可她现在回来了,在消失了七天之后。 云念的头发乱的不行,脖颈上一道青紫伤痕证明她险些被掐死。 开口沙哑的不成样子:“别看我,我没事,现在去找谢卿礼,不要被这些火碰到。” 她瞧着分外淡然。 纵使有再多想问的话在此时也说不出口。 几人只能沉默应下,辅佐她和顾凛在拥挤的妖修和魔修中杀出条通往南泗城的道路。 *** 简直像是一场噩梦,谢卿礼已经杀红了眼。 他不知道这些魔修和妖修是哪里来的,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在阻拦他。 但他知道云念出事了。 在休宁城的结界被温观尘打碎之时,他便意识到了这是温观尘的计划。 温观尘放任他在南泗城大开杀戮,让谢卿礼放松戒备以为温观尘还在这里躲着出不去,只能推自己的手下来供他杀戮,谢卿礼也以为浮煞门只有南泗城的这些人,只有那二十个据点。 可事实上,他们的人在外界还有,也远远不止二十个据点,便连雀翎也被温观尘骗了。 他满脑子都是云念。 他拼了命也想出去找她。 可源源不断的妖修和魔修们拦 住了他的去路,撕咬着他?[(,用刀用剑用利爪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只知道杀。 要杀掉他们,要去找云念。 “师姐,师姐……” 杀心越发严重,杀戮道被激发。 那颗被修复大半的道心又开始隐隐破碎,杀戮道心蠢蠢欲动,他杀了这么多天,修为却一点没弱,反而越发澎湃,经脉在汹涌,修为节节攀升。 他离渡劫后期只差雷劫。 谢卿礼在调动浑身的修为冲破那道禁制,只要冲破渡劫后期就能引来九天雷劫,就能劈死满城拦路的东西,他只要扛过去就能去找她。 去找他的师姐。 去找云念。 少年的脸上已经被霜雪覆盖,眉峰和长睫上凝满薄霜,呼出的气息转瞬间凝结成冰碴,周身的霜寒掩盖不住,经脉是前所未有的寒凉,冷的他心肺都疼。 杀戮道越来越强大,穹灵剑骨也被激发,两者在他的体内相抗,备受折磨的只有他。 可还是想去找她。 “师姐……” 他喊着她的名字,好似这样便能给与自己无尽的力量。 那劫雷为什么还不来,他为什么还没有冲破渡劫后期。 “师姐,师姐……” “师姐,师姐你在哪里……” 滔天的黑雾掩盖了少年的身影,只有穿梭的剑光证明他还活着。 远处的人懒洋洋坐在石椅之上,望着被淹没的少年叹息。 “你说他是不是很傻,偏要给自己一个软肋,否则我也不会进展这般顺利。” 身后的人不敢说话。 “啧,强者最忌讳有软肋,你说那剑骨为何要选择他呢,明明我才是最合适的。” 他脊骨中的东西隐隐作祟叫嚣着自己的不满。 温观尘“啧”了声,淡声道:“别烦我。” 若不是那个剑骨认了谢卿礼,温观尘是不会要脊骨中的东西的。 这玩意儿也邪佞的很。 温观尘笑着问身后的人:“你觉得他可以坚持多久呢?” 身后的人战战兢兢回:“他战了七日已经力竭,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家主才是这时间最强的剑修。” 温观尘没说话,青年的唇角依旧挂着笑意。 他以为自己奉承对了,以为温观尘喜欢听这种话,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到眼前的血光一闪。 比疼痛更先传来的是视觉。 他看到属于自己的身体还老老实实跪着,可为什么……没了头呢?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也倾斜歪扭栽了下来。 他还是回答错了。 瞧见眼前这一幕,那些跪着的人越发不敢说话,垂下头身子发颤。 根本拿捏不准这个疯子的想法。 温观尘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眉目依旧清清淡淡毫无反应。 “连这都看不出来,他哪里是力竭 了呢,他分明是越来越强了,啊,这杀戮道还是个好东西呢,他的杀心强盛至此。” 温观尘站起身,蓝衣迎风微震,望着少年的眼神像是恶狼盯上了猎物,只要下一瞬便会露出獠牙将他吞噬。 “找到云念了吗?” 可身后却没人回应。 青年眉头微拧,正要回身之时却闻见了一股血腥。 只在一刹那,他的灵力化为满天冰锥朝身后刺去,无尽的杀意要杀掉闯入的人。 一柄长刀护在四周将他的冰锥化去,双方拉开了阵营。 温观尘回身看去,目光只在满地尸骸上停留了一眼,即使自己带来的十几个人在一息间被杀害也毫无反应。 “你要找我吗,小师叔?” 云念笑盈盈看他。 顾凛执刀立在几人之前。 江昭背着苏楹落下,林见悠和陈晚一左一右护在他身旁。 几人看着温观尘,眸色是不约而同的沉默。 明明是他们的小师叔,怎么就在转瞬间成了这样的局面? 温观尘弯眼,笑意一如在踏雪峰那般温柔:“找了你好几日呢,当时这小子带你离开了,害我生了好久的气,杀了不少人呢。” 他的语气埋怨,好似这些人是因为云念死的一般。 他将杀戮当成游戏。 云念脸上的笑也沉了下去。 温观尘看向顾凛,眼眸微微眯了眯:“你到底是谁呢,为何会有渡劫的修为?” 一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人,却有着渡劫前期的修为。 顾凛挑眉:“怎么了,觉得爷爷比你强心里难受了,你要靠着杀那么多剑修才能修炼到渡劫,可我和谢卿礼只需要稍微修炼一下便能达到你一千多年才能有的境界呢。” 他一贯嘴欠,刻意加重“稍微”两字,欠揍又挑衅。 温观尘眼底的笑瞬间散去,霜雪风暴隐隐酝酿。 “你想死吗?” 顾凛没回应他的话,而是对云念道:“去找谢卿礼,他失了神智。” “好。” 云念转身便走毫不犹豫。 “想走,也得看走不走的了!” 温观尘身形一晃拔剑砍来,顾凛提刀迎上,江昭放下苏楹和林见悠以及陈晚一起包抄上去。 温观尘厉声:“都给我滚出来,别让她过去!” 不知隐匿在哪里的人尽数涌出,提刀朝云念砍来。 她正要横剑抵挡,一人从天而降,骇人的威压劈斩过去,地面塌陷将那些人尽数埋了进去。 是裴归舟。 他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狼狈的不行,周身的衣物破败沾满了血迹,应当在外面杀了许久,一路杀进南泗城的。 又是一人自虚空过来,刚落地便拉着她左右看着。 瞧见云念脖颈上的掐痕后心疼的眼泪直落:“念念,你疼不疼啊,是师父没用护不住你。” 他抖着手要来替她疗伤,云念侧首躲开。 “我没事,师父。” 远处不断涌来听令来杀他们的人,虚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重,谢卿礼马上就要冲破渡劫后期了。 不能让他在这时候渡劫。 裴归舟道:“云姑娘,你去带阿礼走,这里教给我和扶潭真人。” 扶潭真人也知道事情严重,急忙擦去眼泪拔剑与裴归舟并肩而立。 “快去,先带阿礼离开这里,他现在渡雷劫就是死路一条!” 云念没有回头,在他们的掩护下一路冲到被包围的地方。 她挤进去。 她杀着。 身上都是污血,难闻到她想要作呕,可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她透过一个魔修的身影看到了熟悉的白衣。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到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到处都是血,脸上也满是血污,只有一双眼还能辨认出,可眼底也尽是杀意与血红。 可云念就是知道那是谢卿礼。 她压抑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师弟。”! 第 81 章 风禾尽起六 很轻很轻的一声呼唤。 很快便在打斗声中淹没。 她的身影也被黑雾掩盖,她的声音递弱不清,可在大杀的少年还是听见了。 他望了过来,连一旁要杀他的魔修和妖修都不在意,仿佛只看得见被掩在黑雾之中的纤细人影。 只有他。 云念冲了上去,抱住他的腰身将他拖离朝他挥下的利刃。 扶潭真人和裴归舟在此刻落下,两人成圈手挽剑花杀出一条血路。 “带他走!” 云念揽着谢卿礼回头看了眼。 扶潭真人和裴归舟齐声:“走,快带他离开!” 云念抿了抿唇,抱紧谢卿礼的腰身召出听霜,在扶潭真人和裴归舟杀出的血路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是唯一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所有人都因为他在生死间徘徊。 他不能死。 这个世界必须存在。 身旁的人没有动静,云念这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黑沉沉的眼就看着她,对身旁的一切熟视无睹。 目光是不可思议的,是悲痛难耐的,是小心翼翼的,是惶恐害怕的。 云念的心尖一酸,勾出笑意如以往那般对他说:“我来了,我没事。” 她带着他御剑,追来的魔修和妖修都被裴归舟和扶潭真人拦下。 “师姐……” 染血的手碰上她的脸。 是温热的,是柔软的。 是真实的她。 云念贴了贴他的掌心:“你看我没事吧,我带你离开。” 云念没敢带他离开南泗城,外头满是妖修和魔修,出去的瞬间就会被围堵。 她带着少年穿梭在深山之中,找到一处洞穴抱着他进去,布下隐身的阵法。 即使知道撑不住多久。 云念小心将他放下,他的身上都是血,到处都是深可见骨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她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少年仰头看着她,云念憋了很久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往下坠。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生涩哄着她:“师姐,别哭。” 云念侧过头擦去眼泪。 她解开谢卿礼的外衣,他们本就是道侣,她对他的身体很熟悉,见过他所有模样。 衣服褪去后,遍体鳞伤的身体展露在云念眼前。 只要看到的地方都是刀口和抓痕,数都数不过来,魔气和妖气丝丝缕缕盘选在伤口周围,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穹灵剑骨会在三天内修复他的伤,可他身上每日都会出现许多伤痕,便是连穹灵剑骨也没有办法。 云念捂住嘴痛哭,呜咽声像是敲击在谢卿礼的心尖,疼的他喘不过气,慌忙上前去抱她。 “我没事,我没事的师姐,别哭别哭。” 云念埋首在他的肩上,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 ,他还为她做饭沐浴,他们还亲密无间,再一转眼翻天覆地,所有都变了。 “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心口被揪的难受,云念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他疼不疼。 在南泗城被日夜不停围杀的这七日,疼不疼? 少年抱紧她:“不疼,不疼的,很快穹灵剑骨就能帮我修复。” 他身上的血气实在太过浓郁,重到她根本闻不到他的那股子青竹香。 云念不敢碰他。 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她越发难受:“谢卿礼,谁让你强行冲破渡劫后期的……” 少年身子一僵,小声解释:“我想要去找你,可他们一直拦着我。” 根本杀不完,他又心急她的安危。 云念闭了闭眼,心底的后怕越来越明显。 倘若她没有来这里会怎样? 谢卿礼会强行冲破渡劫后期,他此时的道心还未重塑完全,那颗杀戮道心会立马吞噬他,穹灵剑骨会被激发到最强,一切都完了,他一定会死。 “你来了,我没冲破渡劫后期,还来得及师姐。” 他拍着她的脊背哄着她,少女滚烫的泪水让他害怕到难以遏制。 云念从他的怀中退出来,“外面现在很乱,温观尘接通了连接另外两域的通道,他脊骨中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尽快帮你重塑最后一点道心,让那颗道心吞噬掉你的杀戮道心,然后你才能突破渡劫后期。” 如此穹灵剑骨才不会杀他。 谢卿礼看了她很久。 云念握紧他的手:“听我的话,我现在帮你重塑道心。” “然后呢?” 少年轻飘飘打断了她的话。 云念一愣:“什么?” 谢卿礼问:“重塑道心,之后呢,我废掉杀戮道,穹灵剑骨助我登顶剑道之首,我杀掉温观尘,将妖域和魔域的人打回去,修真界太平无事,然后呢?” “你要走了是吗?” 云念张了张唇。 可说不出话。 她的意思明显。 她会走。 “师姐,前几天我一直没敢问,现在事情不一样了,你也看到了这局面,我想问你,我们在一起过了那些天,你还是想走是吗?” 云念依旧没有说话。 谢卿礼看着她的沉默,心尖被扎的千疮百孔。 他摇了摇头:“同心痣不会让你走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那里只剩下刀痕,同心痣已经完全隐入他的心房。 “如果是你杀我,我绝不反抗,你可以离开。” “杀了我,你就能走。” 云念抖着唇,艰难又磕磕绊绊:“你在逼我,谢卿礼。” 杀了他世界会崩塌,扶潭真人他们都会死。 谢卿礼笑得很勉强:“我是在逼你,你就当我 卑鄙吧,我不可能活着看你离开的。” 在赌,这个世界不会让他死,同心痣会束缚她。 在逼她,是要放弃一切离开,还是留下来与他相伴终生。 少年清去身上的血,止住不断冒血的伤口。 他俯身亲过来,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师姐,你都知道的。” 冰冷的唇贴着她的脸游走,一点点亲去那些泪水。 “从同心痣布下的那一刻你就没有退路了,我和你之间除了相伴到白首,只能一死一活。” “又或者。”他亲上她的红唇,贴着唇瓣轻啄,“我们一起死。” 谢卿礼取出干净的袍子拉过垫在她的身下,推着她压上去一举撬开齿关纠缠住她,遍体鳞伤的人按着少女纤细的腰身死命亲吻着她。 洞穴深处只剩下一声声呢喃。 “我们一起死吧,就在这里,一起死去好吗?” 他真的想杀了她。 他在召唤雷劫要劈死两人。 云念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少年亲吻的动作顿住。 他抬起头看着怀中的少女。 云念的神情很冷静,眸中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仿佛他做什么都不重要,她都不会在乎,是一种格外陌生的眼神。 谢卿礼的喉结微微滚动,无措又绝望地恳求她:“我只有你了,师姐,别这么对我好吗,我只剩下你了。” 眼泪像珍珠一样落在她的脸上,又溅开化为一汪水潭。 他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滴在云念的身上,青衣被血染出一朵朵红花。 “谢卿礼,我帮你重塑道心。” 她推开他坐起,拉过他的手腕将灵力涌进去,按着裴凌教的方法找到那颗被重塑了许多的道心,只剩下最后几块他就可以废弃杀戮道。 “师姐……” 她没回应,很冷漠。 没有回应他问她的话。 没有回应他方才的呼唤。 只是垂着眼替他修补道心,纤长浓密的睫毛掩下盖住眼底的情绪,他甚至看不出来她生气了没。 但应当是生气了。 他方才的杀意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想杀了她,想与她死在一起。 云念不再理会他,放任他胡思乱想,而她全身心替他修补那颗道心。 道心被一块块粘好,只剩下最后一块。 云念紧闭眼试图去托起它,可灵力刚碰触到它的那一刻——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意识堕入一片黑暗。 又是跟之前两次一样,走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她很淡定看向远处,只有那一处是亮的。 “云念。” 一人喊了她。 那人抬起头,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 云念“嗯”了声,颇为淡然坐下。 裴凌默 了默,忽然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 云念不愿废话,开门见山问他:“前辈这次唤我过来又是为何?” 裴凌直起身。 云念的眼忽然一冷。 她没看错,原先穿过裴凌肩胛两侧的锁链断了一根。 现在只有一根锁链压制着他。 “唔,这锁链断了,马上另一根也会断掉。”他解释道。 云念有些不理解:“你不是说这是天谴吗,为何会断掉?” 他笑嘻嘻道:“因为天神现在没功夫管我啊。” “……什么?” 裴凌说:“你知道我为何会受到天谴吗?” “……不是因为放弃飞升,惹怒了天神吗?” 裴凌摇头:“有一点是因为这个,但还有呢? 云念没说话,但心里却浮现了个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是她想的那样? “因为穹灵剑骨吗?” “因为穹灵剑骨。” 两道声音同时落地。 裴凌笑了:“看来我们还是很有默契的,是的就是因为穹灵剑骨。” 他微扬下颌示意云念去看两边的天柱,那两条锁链便是钉在两根天柱之上。 “那上面便是上界,所谓的天神居住的地方。” 云念大惊:“你不是在生死境吗?” 裴凌无奈:“我是在生死境啊,生死境那么大呢,它就在上界与下界之间,它是两个世界的裂缝。” 他又点了点头示意云念看向脚下一望无际的黑暗:“下面就是下界,人妖魔居住的地方。” 云念的脑子都要反应不过来了。 裴凌撇了撇嘴懒洋洋道:“当年我意外去到南泗城,进入生死境之中,穹灵剑骨认我为主,我顺利突破渡劫后期,在它的帮助下逼退妖域和魔域,此后大道走到头本应飞升,可渡劫之时在天命之中看到了些旁的。”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裴凌回:“温观尘体内的那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 “那东西也是穹灵剑骨。” 云念从未觉得人类的语言这么难懂。 她眨了眨眼,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在说什么?” 裴凌颔首:“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穹灵剑骨本就没有好坏之分,全看第一个唤醒它的人是何本心。它本分为阴阳两骨,但我不知还有一骨,我只拿走了一骨,事实上双骨合一才能成为穹灵剑骨,我的剑心向善,此骨被我唤醒自然也向善,可我在渡劫之时感应到了另一块剑骨,我看到了一千多年后会发生的事情。” “我看到有人再次闯入生死境,取走了另一块阴骨,用自己的杀心唤醒了它,阴骨成了主杀伐的剑骨。它助那人修至渡劫,它有着利用杀意操控人心的本领,它的存在便是杀。” 杀干净所有人。 云念明白了他的意思。 温观尘为了活命进入生死境,却在里面意外得到了另一块阴骨??[,他用自己的杀心觉醒了那块阴骨,阴骨成了杀伐之骨,可以调动一切心存杀心的存在。 比如妖修,比如魔修,比如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他们的杀意便成了阴骨操控他们的筹码。 所以那些魔修和妖修俨然失去了神智,听从温观尘号令,其实就是阴骨在操控他们。 阴骨有这么强大的本事,那阳骨…… “阳骨可以调动正气,你有想保护的人,你有爱的人,你的身上有善心,你想要守护某样东西,那阳骨便能助你一臂之力。”裴凌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为什么浮煞门人的修为都这么高吗?” 云念点头:“……因为阴骨在帮助他们。” 为什么浮煞门人最低也得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化神大乘数不胜数。 因为阴骨可以激发他们的杀气,助他们在修行一道上比别人快上几倍。 虽然控制他们,可也能助他们。 因此浮煞门人忠心耿耿,即使温观尘让他们去送死也毫无怨言。 裴凌惋惜:“但很可惜,谢卿礼并没有善心,阳骨很难被他用来助你们增长修为,你们做不到温观尘脊骨中的阴骨那般。” 云念当然知道这点,谢卿礼从不是心善之人。 裴凌顿了顿又问:“那你觉得凭借谢卿礼一个人能应付数千万的魔修和妖修吗,你觉得凭你们修真界如今只有十余位大乘、百余位化神、剩下的只是元婴及以下,可以应付那些有阴骨一臂之力的人吗?浮煞门人还有很多,远远多于你的认知。” 不可能。 打不赢的。 云念终于知道那些业火哪里来的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在走向毁灭了,因为谢卿礼注定会死。 她捂住眼,压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它落下。 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心慌。 裴凌望着上方陪伴了他三千年的光亮,那上面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修士们都想飞升成仙与天同寿。 “我做了错事,如果当时我取走阴骨便不会出现这般事情,是我将阴骨遗落在了这里,我间接将天神降下的福祉变成了灾祸,我还放弃飞升辱了它的脸面,这天谴是我该受的。” 云念没说话,她的眼泪快要憋不住。 她哽咽问:“你明明说替他重塑道心后,他就能应付温观尘的,你明明这么说的……” 裴凌苦笑一声:“云念,那时的天谴还很强大,我说不出更多的天命,我只能告诉你那些东西,可如今这个世界要没了,天谴也随着变弱,诚如你所看到的这样,我已经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而劫雷并未将我劈死。” “你说过的,你说过他有救的……” “我将你叫过来就是告诉你,还有最后一丝可能。” 裴凌的声音掷地有声。 云念茫然看过去。 她抖着声音问:“什么?” 裴凌说:“取出阴骨,毁掉它,那些被操控的魔修和妖修便能恢复神智。” 怎么毁?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阴阳两骨双生,需要同时毁掉,谢卿礼也要拔出自己的阳骨,将两块剑骨一起毁掉。” 拔掉自己的阳骨。 云念喉口发梗,无助捏紧了衣袖。 “拔出阳骨后谢卿礼会怎样?” “修为尽毁,他敢毁掉天神的东西,天谴会降下,如果他能扛过去就能活,扛不过去就得死,这是唯一的方法。”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 两人双目相对很久,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直到云念忽然站起了身,声线不稳到破音:“裴凌,他修为尽毁如何承受天谴,你这是要他死!” “你明明说重塑道心穹灵剑骨就不会害他,你明明说过的,我以为他能活,我以为他可以活!” “我来这里就是阻止这一切的,我比任何人都想他活,我拼了命想让他们活着,我想让所有人活下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她无力跪坐在地,看着自己的眼泪成串落下。 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明明想救他们的……谢卿礼才十八岁,他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过……我师父那么好的人,我的师兄师姐每一个人都是济世救民的修士,他们明明一心向善,从未滥杀无辜,为什么不能活?”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都是错的,都是错的,这不公平!” 云念嚎啕大哭,绝望的哭声回荡在四周,裴凌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安静又平静地看着她哭。 心存的唯一希望被打碎,她明明以为谢卿礼可以活下去,以为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一切都是她以为。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总觉得这辈子眼泪像是流干了,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 眼前一片模糊,头疼的要命。 裴凌叹息,在这时开口:“云念,或许他可以扛过去呢?” 云念没说话。 “你们只有这一个办法,你需要替谢卿礼废掉杀戮道,让穹灵剑骨听他号令,助他关掉通往两域的通道,随后让他冲破渡劫后期,打败温观尘,将阴骨拽出来,同样,让他取出自己的阳骨碾碎,然后承受天谴。” “他扛过去,业火自然会灭掉,他扛不过去,业火会烧干净下界的一切,你们所有人的生死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云念沙哑嗓音开口:“天谴难过吗?” “很难,比渡劫后期的劫雷要强大数十倍,天谴是天神的怒火,跟渡劫的雷劫没有可比性。” 惹怒天神,就得做好承受天谴的准备。 “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云念抬头看去:“那你呢,你出不来吗?” 裴凌无所谓道:“谢卿礼若是能扛过去,或许这天神一高兴会放我一马,若扛不过去,兴 许想起我了将我也劈死。” 云念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话可以说,没有话想说,所有的希望都被打碎。 谢卿礼要怎么渡过能灭掉整个下界的天谴。 “云念,出去吧,他的道心只剩下最后一点便能重塑,去帮他,然后去面对这一切,你们走投无路了。” 眼前的黑暗消失,裴凌的脸逐渐模糊。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他有些焦急地喊她:“师姐!” 云念睁开了眼,少年清俊的脸就在眼前。 他很慌乱,即使说着要带她去死,可真的见到她闭眼毫无声息地躺在他怀中之时,一颗心好似不会跳动了。 云念望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里都是她。 这双眼看着她时是格外温柔的,是爱意满满的,她希望他能用这双眼去看更远更美的山河,去认识更多的人。 可会不会有一天,这双眼会紧闭再也睁不开了。 “师弟。” “我在。” 她抚上他的脸,告诉他:“如果我要送你去死,你会怎么做?” 少年毫不犹豫:“你可以杀我。” 云念笑了,弯眼的模样格外明媚。 她扣上他的手腕,磅礴的灵力一股脑涌入他的经脉,找到最后那块碎片。 粘合了它。 少年的脊骨中迸发出强大的光,云念在这时候抱住了他。 “师弟,别怕。”! 第 82 章 终章·上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无论结局是什么。 “别怕。” 云念抱紧了他,这是一个没有其他杂念的拥抱,只有两人彼此之间的心相贴相近。 谢卿礼茫然无措,侧首看了看她,只能瞧见她紧闭着眼。 穹灵剑骨虽然肃杀,但格外温暖,经脉之中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暖意,不是以往寒冷似跌入冰川的模样,是真的暖和许多。 他有了正常人的体温。 谢卿礼能感觉到杀戮道心在破碎,它在试图反抗,可抵不过有穹灵剑骨相助的另一颗道心。 经脉中凝结的冰碴被暖风吹拂融化,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在此刻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师姐。” 他呢喃着。 可意识却堕入深渊,再也坚持不住,无力跌倒在她的肩上。 云念撑住他的身体,望着肩上的少年郎。 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周身覆盖的霜雪消融化为颗颗水珠挂在他身上。 灵力探向谢卿礼的经脉,以前寸步难行的经脉在此刻大敞着任由她的灵力穿过,云念看了许久,泪花在眼底打转,终究还是凝结成水珠落下砸在他的脸上。 【他怎么样?】 云念替他拂去凌乱的发丝,几乎是抖着声音:“穹灵剑骨在废除那颗杀戮道心,另一颗道心已经完全重塑,只要废掉杀戮道,只要他渡过渡劫后期的雷劫,他就可以破心转道另择他道。” 杀戮道再也不会控制他。 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道在穹灵剑骨的协助下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那颗重塑的道心一点点吞噬。 云念抱紧了他,望向洞穴外看不见光的天幕。 她只能看见漫天业火,只有业火,这个世界的火越烧越大,很快便会完全燃起烧干净所有的一切。 【空间传送的天路在半天后便会打开,你只剩下半天时间,云念,想好了要怎么做吗?】 云念不知道。 她分不清自己的心。 谢卿礼昏睡着,她抱着他,明明他就在她的怀中,可却好像已经失去了他一般。 她垂首看向怀里的少年郎,因为穹灵剑骨的原因他闭眼沉睡着,褪去了以往的淡漠和疏远,看着便越发无害,就是个邻家的少年。 仅仅十八岁便要经历这么多事情吗? “谢卿礼……” 他没有回应。 “你别怕。” 云念抱紧他,侧脸贴着他的额头,目光毫无焦点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她只是呢喃着:“你别怕。” *** “家主。”一人跪地,“要杀了吗?” 天际昏暗不见光,青年一身蓝衣,宽袍上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他有些嫌弃地撕去衣袖。 温观尘回头看了眼,被缚灵绳捆着的几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瞧不出一点生 息。 不用。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他来到一人身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扶潭真人神志不清,经脉被废掉四分之二,只剩下几根经脉还在苦苦支撑,艰难撑起上半身恨恨望着衣着干净的温观尘。 “你,你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温观尘背着光,模样落在扶潭真人眼里只有一滩虚影。 “我想做什么?”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我想你们人修都死啊。” 这个世界只剩下魔和妖。 扶潭真人惊恐缩了缩瞳仁,纵使知道他的目的不会好,却也没想到他存了这种灭族的心。 扶潭真人气急剧烈咳嗽着,红着眼紧紧盯着他:“你,为何要阿礼体内的穹灵剑骨?” 为何? 他要穹灵剑骨到底要干什么? “唔,我一直冲不破渡劫后期,取了他脊骨中那根剑骨后才能冲破渡劫后期啊,双骨合一,才是穹灵剑骨哦。” 他笑得很温柔,扶潭真人听不懂什么双骨合一,但也知道他的目的最终还是灭族。 可眼前的业火已经不仅是要灭人族,有燎烧整个世界的趋势。 他到底想干什么? 温观尘懒散瞥了眼扶潭真人身旁到底的几人,裴归舟紧闭着眼生死不知,他伤的最重,而那几个弟子也是如此,一个个身上没有好皮,被捆着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们还没死。 只缺了一个顾凛。 “家主,那人很蹊跷,他用的那东西不是传送阵法,没有灵力波动,不知道怎么跑的。” 温观尘垂着头擦拭着手腕的血迹,闻言没有应声。 一个银质的东西,没有灵力波动,也不是什么法器,竟然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 前几日去抓云念之时,那个叫顾凛的也是这么带着云念跑的,他连追都追不上。 “家主,需要怎么做?” 跪地的人小声问。 温观尘扫了眼早已昏迷的扶潭真人和其余几人,懒散道:“吊起来,他们会出来的。” 染了血的锦帕被他仍在地上,灵火燃起很快便将其吞没,火光将他的脸映衬的忽明忽暗,清冷出尘的模样偏生能瞧出些厉鬼状。 他仰头望天,南泗城外的那些魔修和妖修失去了围杀的对象,为了激起他们的杀心好操控他们,温观尘只能让他们去杀那些修士。 他站在城墙之上看殊死反抗的人修。 浅眸逐渐成了竖瞳,侧脸和脖颈浮现细密的黑色鳞片。 “阿娘,你错了,我永远都会是最强的。” 温观尘坐在城墙之上,懒洋洋看着已成火海的人族境地,远处乌泱泱尽是火光,他也不知道这股业火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无论怎么样,就算烧干净所有也没关系,就算将他烧死也无所谓。 这个世界本就是脏的,烧干烧净才好。 “将他们给我吊起来,等到子时,若他还不出来便杀掉 一人。” 是。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 顾凛跌落在地,高大的青年佝偻着腰身,银质的传送通道跌落在地。 他的脸色煞白,额上和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唇无血色只能看着自己腰腹上的伤口在往外冒血,失血过多让他浑身冰冷,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意识不清快要昏过去。 他强撑着看了眼天,还有不到四个时辰。 可云念在哪里呢? 早知道刚来这里就掳走她了,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他靠在树干上艰难为自己疗伤,苍白的手上挂着个银质手链,随着他的动作垂下的一角晃悠着,银光闪亮映入眼帘,唤醒了些他的意志。 “婉霜。” 他喊了句,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熟悉的声音。 心心念念的声音,发了疯也想再听到的声音,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顾凛颓然闭上了眼,放下了为自己疗伤的手,任由鲜血横流生命力迅速流失。 不想挣扎了,没有她的世界像是地狱,每一日都生不如死,好想去见她一面。 任务不想再做,云念他们也不想管了,他只想去见见白婉霜。 “婉霜……” 意识混混沌沌,他清楚知道自己快死了。 死了也好。 死了吧。 死了就能见到她了。 可这时,脑海里却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是道机械音。 【宿主,我醒了。】 顾凛抖着长睫睁开了眼。 在那一刻以为自己做了梦。 不是他脑海中的光脑在说话,是系统。 是《念心》世界的系统。 每一个世界都会派发新的系统,说话的是《念心》世界的系统。 系统明明消失了整整二年,从《念心》任务世界崩塌之后便消失不见,他以为它被送去回收了。 他也对它有愧疚,因为自己的坚持让世界崩塌任务失败,连累了这个跟了自己那些年的老伙伴。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白婉霜没死,她的意识出现了,《念心》世界在重组。】 “……你说什么?” 【白婉霜作为《念心》世界的女二号,是男主的白月光,男主在她死后才意识到自己深爱着她,此后才开始原书与女主的误会和替身剧情,可是因为你的介入,白婉霜将死被你带走之时,男主已经意识到自己深爱着她,在他眼里你是夺妻的人,他的恨与对白婉霜的爱支撑着那个世界一直未曾完全毁灭,直到上个月,局里检测到它在自行重组,不过其他事情还是需要等你回去后再考量。】 顾凛呼吸不过来,浑身疼的要命,伤口一直在往外涌血。 “……为什么?” 【我们猜测,当主角的某种意志强大到足以接触到世界意识之时,他可以与它沟通,唤醒它,借用它的力量去重塑将要崩塌的世界, 这是一个世界最后的自救,这项猜测在几十年前就被提出,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论证,直到上个月《念心》世界被检测到在自行重组。】 “然后呢?” 【经局里检测,不仅《念心》世界,还有许多已经被封入档案永久封存的世界也有重组的,甚至有重组完全的,因此我来了,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碎荆》世界也不一定会被毁灭,如果主角谢卿礼可以做到这点,那《碎荆》便不会销毁。】 【好运,宿主。】 顾凛捂住腹部在流血的伤口,看着血水顺着指缝溢出。 他的系统与云念的系统还不一样,他的系统冷漠又严肃,专业且公事公办,来这里只是为了通知他这件事,不会管他的死活,说完话便消失不见,应当是回了系统局。 手腕上的银链还在晃,冰冷了这么多年的心头一次有了些温度,他听到自己扑通震动的心,像极了与白婉霜表露心意的那时,她笑得很温柔,他红透了脸,他们在烟火中接吻。 心跳如雷贯耳。 顾凛仰头看天,远处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厚重的云层,雷电穿梭在其中,威压骇人,狂风凛然,他便是离的这么远也能察觉到那股杀意。 是渡劫后期的雷劫。 是谢卿礼。 顾凛看了眼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点住了伤口周围的穴位,将乾坤袋中的灵丹一股脑吃下。 他跌跌撞撞起身朝雷劫那处跑去。 业火燃的越来越大,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时空裂缝出现,这个世界已经快要崩了,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因为谢卿礼衰弱了。 这场浩劫,其实就是人族的灭亡。 温观尘要杀了所有人。 南泗城外。 一直坐在城墙之上的人听到隐约的雷声,忽然便笑了出来。 “啊,他要渡劫后期了啊,这可不行呢,我还没渡劫后期呢。” 他站起身,望着被定格的魔修和妖修们。 “看到那边的雷阵了吗,全数去围杀,一旦雷阵停下,一旦他出来,一起上。” 被控制的魔修和妖修齐齐应声朝着远处的雷阵奔去。 刚渡完雷劫的身体很虚弱,就算是渡劫后期又怎样,成千上万的魔修和妖修总能杀掉他。 而那道通往两域的通道中还有越来越多的魔修和妖修,便是车轮战也能跟他打上好几轮。 阴骨和阳骨都是他的。 他会是世间最强。 温观尘叹息,他垂首看了眼下方的炼狱,转身朝着远处的雷阵地方驶去。 总共也没剩下多少人活着了,他要去取他的阳骨了。 *** 云念跑的很快不敢回头去看谢卿礼。 只要不看就不会心软,只要不看就能坚定自己的心去做想做的事情。 她不敢御剑生怕被发现,只能沿着山路奔跑。 迎面一道黑影浮现,云念以为是温观尘派的 人到了,下意识要出剑迎敌。 “是我。” 熟悉的声音。 “……顾前辈?” 顾凛拽着她的手隐入一旁,他们刚藏起来,对路涌来浓重的黑雾,黑雾中夹杂着数千双瞳色不一的眼,他们并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目的明确朝着雷阵范围跑去。 “那些人是温观尘派来的,他估计马上也会到,我们不能走路,跟我用传送通道。” 顾凛取出银质传送通道,这是穿书局的东西,可以穿行千里,用一次要花掉很多积分,云念是个穷鬼自然没这种外挂,顾凛这种金牌员工自然不缺钱。 他也不问她要去哪里,直接拽着她就进入了传送通道。 不过身形一晃,再一睁眼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顾凛的脸色很苍白,即使身上穿的黑衣也能看出来那些殷红的血,腹部一个骇人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 云念问:“你没事吧?” 顾凛白了她一眼:“你现在想起来我了,托你的福差点死了,你说你当初直接跟我走了多好,哪还会有现在的局面?” “抱歉,顾前辈。” 顾凛没好气:“道歉就不必了,怪我命苦,先救人。” 他没管云念,抽刀飞身上前直接砍断了看守之人的脑袋,将麻绳尽数斩断,被吊着的几人失去支撑坠下。 听霜剑变大上前接住了坠落的人,云念慌忙去看他们的情况。 扶潭真人、裴归舟伤的很重,已然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江昭、林见悠、陈晚和苏楹虽然重伤,但尚且还有活命的希望。 顾凛落下,抽刀将这里所有看守的人尽数斩杀。 一直到城门这里不剩下一人后,瞧见远处还有源源不断涌来的魔修和妖修,他几步上前一手拎起一人,背上还抗了两个,对云念道:“我们走。” 传送通路在眼前打开,云念扛起剩下的两人跟着他冲了进去。 从越林县赶往南泗城的妖修和魔修众多,他们只能选择烧钱的传送通路尽量避开那些人。 在踏出传送通道的刹那,云念急忙将扶潭真人他们带出来。 “他们没事,现在没工夫去管他们,还有不到二个时辰便是子时了,你要做什么事情现在立刻马上去做。” 云念的动作一顿。 顾凛蹲在她身边,小声道:“云念,你要做什么?” 云念的手指微蜷,无措看向他。 顾凛又问了一遍:“云念,你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脑海里浮现谢卿礼送她出来之时说的话。 ——“师姐,我会扛过去天谴的。” 云念抖着唇道:“穹灵剑骨分为阴阳两骨,阳骨在谢卿礼体内,阴骨在温观尘体内,阴骨杀伐之气太重,若不毁掉,这些魔修和妖修、以及那些被控制的浮煞门人难以摆脱他的束缚,世间的杀气还会被阴骨控制利用,必须要毁掉它。” “怎么 做?” “……谢卿礼要拔出自己的阳骨,也要拔出温观尘的阴骨,将两块骨毁掉,从此世间再无穹灵剑骨,但是……” “但是什么?” 云念近乎祈求看他:“天谴会降下,谢卿礼取出阳骨之后会修为尽废,他很难扛过去天谴。” 她捂住脸,葱白的手上都是血水。 “顾前辈,我该怎么做啊,我要怎么做啊……” 心里绝望到没有一丝波澜,好像结局已经定下了,好像这就是结局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呜咽哭着,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哭,可是看着这人间炼狱,看着心爱的人独自面对渡劫后期的雷劫,看着自己的师父、师兄和师姐重伤将残,身边的人都落了个这种下场,这与原书的结局有什么区别呢? 一只手在此刻搭上了她的肩膀。 “云念,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云念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泪眼朦胧对上顾凛看过来的眼神。 “《念心》世界在重组。”他又哭又笑,唇角几乎在抖,“不止它,很多以往已经宣告毁灭的世界也在重组,因此局里猜测,主角与世界意识可以沟通,借用世界意识的能力去重塑世界,这是一个世界最后的反击。” “所以,谢卿礼如果可以跟世界意识沟通,如果他可以做到这点,他可以用它的力量去抵挡天谴,一切都有可能,你要相信他,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也是《碎荆》唯一的机会。” 像黑夜中跌撞行走,她以为再也看不见一点光亮,余生不过在痛苦与恐慌中挣扎,可这时的眼前却出现了一抹光亮。 满脑子都是: “这是《碎荆》唯一的机会。” 还有机会。 “所以云念,现在我们要去将后患铲除,为谢卿礼铺平前路。” 顾凛起身看向远处,天幕中挂着撼天的裂缝。 云念从来不知道原来魔域和妖域有这么多妖魔,根本数不清,或许几万、十万、更甚至…… 她只看到数不清的魔修和妖修从中涌出,每一刻都有许多。 而残存的修士已经几近于无。 “云念,你记不记得《碎荆》中有一段剧情,谢卿礼要去极北魔渊取药之时用的是什么?” 云念站起身,泪水早已被自己擦干。 “记得,星罗阵。” 这算是原书靠近后面的剧情了,书里的谢卿礼虽然接到了琴溪山庄的请帖,但并没有去,现实中是云念拉着他去的。 在书中的谢卿礼和扶潭真人在秦郡灭掉傀儡师之后,温观尘也没有动手,但扶潭却无缘无故中了毒,谢卿礼要替他寻一味仙药,那药便在极北魔渊,当时是温观尘布下星罗阵让他去到魔渊的,只是谢卿礼在那里被群魔围攻险些死去。 如今看来,原书剧情中关于魔渊的部分,想必就是温观尘故意给扶潭下毒引谢卿礼去魔域。 “ 在书中他便是用星罗阵连接魔域的,那你觉得眼前的阵法是什么?” 云念也是方才被裴凌送出来之后,谢卿礼因为重塑道心昏迷后,她等待他醒来之时反应过来的。 系统急忙翻书,果然找到了这段剧情。 云念呢喃:“星罗阵。” 温观尘并未在现实世界中使用过星罗阵,无人可以认得出来。 书里也没有写阵眼在哪里。 两人沉默,方才那股干劲也尽数消失。 “念念,我知道……” 微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念和顾凛回头去看。 苏楹的眼睁不开,只能强撑着半咪,即使吃了云念喂的丹药也不见好转,但她撑着地费力要做起来。 云念几步上前来到她身边搀扶着她坐起身。 “星罗阵,我知道。” 她说话间便咳出血,捂着嘴努力压抑那股血气。 云念知道是她的心疾犯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给她输送灵力吊住她的性命。 苏楹好受了些后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握住云念的手。 “念念,我知道星罗阵。”她望向天幕之中的裂缝,道:“他毕竟教了我很多年,他没有教过我星罗阵,但他的屋子是我一直在打扫,他出远门之时我进去过,我看到了这张阵法图。” 当时的苏楹只以为是他新钻研的阵法,瞧着这阵法有些复杂,以为温观尘还在研究当中便没管,也没敢乱动,温观尘也不知道她看到了那张图,她也并未问及过为何不教她这个阵法。 直到方才听到云念的话。 星罗阵。 “那张阵法图上写的就是星罗阵,可以撕裂几万里外的空间隔空移物,这应当就是星罗阵。” 云念赶忙问:“苏师姐可还记得阵眼?” “记得。” 苏楹的神情却一点不轻松,反而很严肃,与云念对视的瞳仁微缩。 “星罗阵,阵眼有整整六十四个,六十四个阵眼为阵心提供灵力,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每一个阵眼抖需要借助……灵脉。” 当时的苏楹看到这里竟然并未觉得惊讶,她以为是温观尘研究出来的阵法要供给宗门们使用。 “六十四个阵眼,灵脉。” 当今修真界的门派分为二宗六派十四宫,往下还有细分,但有灵脉的修士家族总共就六十四个,温观尘的阵法也只有这六十四个门派才有资格用。 灵脉。 这是修士修炼的根基。 有灵脉的门派,门生们修炼会更快,比没有灵脉的门派要快上许多。 “念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云念明白。 顾凛也明白。 星罗阵的阵眼,在六十四个门派中,温观尘当初为他们布下的防御阵法实际上是为了掩饰星罗阵的阵眼,这阵眼在汲取那些灵脉。 他隐入仙门的目的便是这些吗? “念念,我们要捣毁星罗阵,灵脉也会随之废掉,修真界现存的灵脉都会毁于一旦,在没有寻到新的灵脉之前,修士们修炼会难上许多。” 云念当然也知道。 这么大的决定,她要怎么做呢? 她不知道,这事关修真界的存亡,她不敢去做决定。 “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开口的是顾凛。 顾凛道:“云念,若是不毁掉星罗阵,通往两域的通道不可能关闭,修真界永远没有太平的日子可过,否则当年裴凌为何要废那么大的功夫逼退魔域退到极北魔渊,用一整年时间劈开天之一线将妖域困在东境?” 因为妖魔与人族难以共存。 只要星罗阵不关闭,纵使这些妖魔恢复神智,修真界也依旧难以太平。 “更何况,现在谢卿礼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妖魔,还有温观尘,他没有余力应付星罗阵。” “念念,灵脉可以不要,还能再寻,无人会怪你的。” 是苏楹开了口。 她还是那副模样,无论何时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去吧,去告诉各大宗门驻守的人,毁掉灵脉,关闭星罗阵。” 她推着她:“念念,快去。” 云念回身看了她一眼。 业火越来越大,他们已经被火包围,顾凛布下结界可以暂时抵御一阵子。 可云念知道,或许今晚这业火便会将这里的一切吞噬掉。 “去吧。” 苏楹温笑。 扶潭真人、裴归舟、江昭、林见悠、陈晚都在她身旁闭眼不知生死。 他们都是为了挽救这一切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顾凛拍了拍她的肩:“走吧,我们一起去为谢卿礼除掉最后的后患,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还有不到二个时辰,五个多小时,他们便要离开这里。 两人收回视线,飞奔着朝远处的战场跑去。 苏楹终于无力跌躺在地。 她大口大口吐着血,血浆糊了满脸顺着鼻腔堵住气管,咳的心肺都疼,心疾揪着她的心难受的不行。 苏楹艰难侧身,江昭闭眼躺在她身侧。 他身上都是刀口,是为了护她。 他一直都拿命在守护她。 苏楹费力抬起身,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染血的手去握他也同样沾满血迹的手。 “阿昭,谢谢你。” 这一生即使现在死去也没什么遗憾的。 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足以支撑她走完黄泉路。 这就够了。 *** 一柄长剑自远处驶来,拦住了砍下的一把长刀。 随后魔修的头被斩断,鲜血被一人拦下。 跌坐在地的修士抬头去看,纤细的身影就在眼前挡着,湖绿的衣裙破烂沾满了血,脑后的两 个绒花摇摇欲坠。 站起来!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她的声音穿透一切。 那修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便站起了身。 云念抽空看了眼顾凛,后者冲她点头。 云念召来听霜腾飞至虚空,清丽的声音响彻越林县上空。 “此通道名唤星罗阵,阵眼在六十四个有灵脉的门派里,需要毁掉灵脉才能关闭星罗阵,请各位执事、长老、弟子们,无论你们的门派还剩下多少人,请务必联系驻守在门派中的弟子,立刻去毁掉灵脉。” 她的话实在太过惊骇,有许多修士因为惊骇险些被妖魔伤到。 灵脉。 那是宗门的希望,是弟子们修行的根基。 如何能够毁掉? “请你们信我,被围在南泗城的是我师弟谢卿礼,他在渡雷劫,只有他一人,独自面对渡劫后期的劫雷,还有数万的妖魔,以及同为渡劫的温观尘,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帮他,我拼了命也想他活着。” 云念立在虚空之中,裙摆和发尾被冷风扬起,周身的狼狈让人不忍直视,可一双眼却冷静的可怕。 “灵脉还能再寻,若是星罗阵不关闭,谢卿礼一人应付不来的,或许人族今日会灭族,或许这业火会烧干净一切,请各位,救救他吧,也救救这个世界。” 不想他们死。 不想任何一个人死。 可毁掉灵脉这种事情太过骇人,没人敢私自做决定。 修士们冷着脸应付四周的妖魔,阻止他们前往南泗城。 他们看到遍地的残尸,看到穿着不一样宗服的弟子,这些方才还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不过转眼间便成为一具尸骸。 虚空中的少女并未落地,而是漠然望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决定。 要不要毁掉修真界最后的根基去赌这一把。 要不要冲动这么一次。 要不要……去救那个被困在南泗城的少年郎? 在很多人还未下定决心之时。 一道声音率先开口。 “玄渺剑宗驻守弟子林城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后山灵脉。” 云念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独臂的人在斩杀面前的魔修。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关闭了通信玉牌,并未看云念一眼,也并未看身旁的其余修士。 是玄渺剑宗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他的左臂被斩断,比起云念上一次见到之时要苍老许多。 天下第一宗门的灵脉是最为强盛的,可他毫不犹豫下令毁掉,身旁的玄渺剑宗其余长老毫无异议。 这一切本就是应该的。 谢卿礼在前方迎敌,他们理应为他赌一把。 将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去赌这一把。 “明禅宗驻守弟子听令,毁掉祠观灵脉。” “飘渺派驻守弟子听令,毁掉景山灵脉。” “合欢宫驻守弟子听令……” “归 元宗驻守弟子听令……” 云念闭了闭眼,那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的呼吸困难,与顾凛隔着虚空对望。 两人相视,忽然便笑了。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谢卿礼想的那么冷漠。 一切都还有救。 *** 白衣少年跪倒在地,劫雷一道又一道砸在身上。 他浑身是血,可这一次与上一次过雷劫不一样,这一次穹灵剑骨在助他。 之前它一直想杀他。 可这次不一样,它在帮助他,调动自己的力量守护他。 这还真是新奇,自他修杀戮道这十年来,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他,杀掉他。 可这次竟然在帮助他。 “你还真是……可是我不想要你啊……” 他喃喃着,看自己的血滴落在地。 纵使穹灵剑骨在帮助他,可雷劫也是塑体的必经之路,该砸在身上的劫雷还得受着。 六十四道劫雷,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 为了节省力气,他干脆躺在地上,任由那劫雷一道道砸在身上,毕竟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 谢卿礼仰头望天,只能看见厚重的云层和弯眼的雷电。 “天神的福祉……” 他忽然笑了。 家族被灭,幼时被囚,这就是它给的福祉吗? 手腕上的灵丝绳被他解了下来紧紧攥在掌心,这是云念给的第二条灵丝绳,不能再被这劫雷砸断。 他闭眼受着劫雷,满脑子都是云念的脸。 相处的一点一滴,那些回忆是鲜活美好的,是温暖生动的。 她才是他的福祉。 “师姐……” 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没有跟温观尘撞上,但是他这里更可怖,他只能将她赶走。 经脉汹涌澎湃,仅剩的杀戮道心瓦解碎裂,在这场劫雷中逐渐消散,另一颗道心却愈发强大,它安静地待在他的丹田之中。 温暖游走在经脉,体格在一道道劫雷之中越发强大,他迷迷糊糊之时,劫雷似乎很久没有降下了。 谢卿礼抬眼看去,云层还在,寂静又诡异像是在酝酿什么。 周围听不见一丝声音,连风声都没,好似这个世界仅剩下他一个人了。 渡了那么多次雷劫,谢卿礼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只剩下最后一道劫雷了,是最强的一道,是决定生死的一道。 谢卿礼悠闲自得,甚至唇角含笑望着那酝酿的劫雷。 最后一道,只要劈不死他,他就可以杀掉所有背叛的人。 一声轻叹弥散。 被轰鸣的劫雷掩盖。 这声势撼动整个修真界,海水澎湃汹涌,树木倒塌,林鸟乱飞。 远在皇宫的沈之砚看向天际。 奔跑的百姓回头惊恐看去。 厮杀的修士们齐齐停顿。 浑身浴血的云念也看了去。 “谢卿礼……” “师弟……” 无数道声音喊了同一个人。! 第 83 章 终章·下 浓云散去,泥土早已塌陷出深坑,坑底的少年站起了身。 白衣破破烂烂,他有些嫌弃,脱去外袍取出了件新的白衫怡然自得穿上。 即使手上都是鲜血,即使身上都是伤痕。 谢卿礼抬眼看向林中隐匿的黑雾,少年微微扬眉:“这么多人啊,你们不知道自己是被拿来当替死鬼的吗?” 可是失去了神智的魔修和妖修们根本没有神识只知道听从命令,温观尘给的命令是杀掉他。 数万妖魔一起朝他扑来,少年勾了勾唇,剑影快到难以察觉,只是转眼便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温观尘坐在远处的树上看着底下黑雾弥散的林间。 他看不到谢卿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刚渡完雷劫之后会格外虚弱,这么多妖魔一起上阵应当能困住他,等他力竭后他再出手。 渡劫后期又怎样,一拳难敌四手。 他幽幽喟叹,靠在树上懒洋洋闭眼。 等这一天太久了,在很小之时心底便埋下了这颗种子,当柴行知光鲜亮丽出现在他身前,当他被关在地殿几十年无法见到天日,当自己的阿娘和父亲都厌恶他的存在,当他杀了自己柴则后那所谓的阿娘投来的痛恨眼神,当她举起刀要杀了他为柴则报仇之时。 一颗心早已死了。 他要变强,杀了所有人。 剿灭整个人族。 “南至,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条命吗?” 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没应声。 他便又笑着说:“唔,我想想,大概有二十万?” 他笑得很随意,好像在说吃了多少饭一样。 “第一次杀人之时,我砍断了他的头;第二次杀人,我斩断了他的四肢,第三次杀人,我开始剥人皮了,到后来啊……太多太多了,根本数不清,那些人死前惊恐的眼神可真好笑,他们求着我让我放他们一马,说自己家里还有家人等着他们。” 家人。 “嘁,我都没有家人,他们凭什么有呢,所以我从来没有放过一个人哦,我把他们都杀了。” 尾音恶劣,让人听的脊背发寒。 温观尘又叹息:“你说人怎么就是杀不干净呢,不过没关系。” 他说到这里又放轻声音,“很快就能杀完了。” 只要拿到阳骨,阴阳两骨合并成为穹灵剑骨,他就是世间最强的人,他可以一剑劈碎整个修真界。 真好。 “南至,你为什么不说话?” 身后的人一直没应声。 他抬眸看去,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惊恐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不断涌出淌了满身。 “我倒是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 清冽的少年音传来。 温观尘拧眉,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密林中浓重的黑雾被一道剑光撕裂,凛然的剑意势如破竹朝他砍来。 他急忙闪开 ,砍来的剑光尽数砸在了南至身上,将已成一具尸骸的人炸为满天血雾。 那本该被包围的少年身形如电,只是眨眼间便冲出包围来到他身前。 他连忙横剑去挡,赤红的剑与碎荆相撞,少年压着他急速后退,林间的树木根根倒塌,枝叶与烟尘四起。 他们的速度太快,那些魔修和妖修根本跟不上,谢卿礼逼着温观尘远离这里。 少年的剑意强大,不过几息功夫便压着他退到百里之外,布下骇人的结界方圆百里围起。 温观尘收剑侧身远离,调动浑身灵力拉开与谢卿礼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宛如杀神的少年郎。 少年依旧姿容清俊,眉目含笑,漂亮又清冷,身上的白衣洁净不染尘埃,周身的气息却像是脱胎换骨。 不是霜寒的,是温暖的。 以往他这么频繁动用灵力早就该虚弱了,杀戮道会蚕食他的人性,穹灵剑骨会与杀戮道对抗,双方在折磨他,他的身上会像是坠入冰川一般布满冷霜。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 剑意虽然肃杀但凛然,没有那股邪佞的气息。 气息虽然强大但温暖,没有如以往那般凝结了浑身的冰霜。 “你废了杀戮道?” 温观尘纵使再过淡然,此刻也忍不住破音。 怎么会呢? 人怎么可能第二次重塑道心? 谢卿礼却歪了歪头,少年笑得无害:我师姐帮我重塑的道心,怎么样??” 温观尘没说话。 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惊慌,他以为他渡完雷劫后怎么也得半残,可为何现在毫无影响,甚至比之前强大许多。 渡完雷劫后为何会没反应? 少年提剑缓步走来:“我纵使虚弱也能杀了你,我就是比你强,无论你再怎么不服,我都比你强。”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一晃朝他冲来。 碎荆剑意化为游龙缠绕在剑身之上,随着他的进攻呼啸着朝温观尘驶来。 温观尘急忙抛下自己那点子杂念全心应付。 谢卿礼的眼底翻涌着杀意,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使出浑身力道要杀了他。 “温观尘,你想召唤那些妖魔吗?”谢卿礼一剑劈过去,“别费力了,他们赶来也得一刻钟呢,这一刻钟足够我杀你了。” “就凭你?” 温观尘躲开,手挽剑花主动迎上去。 “就凭我,凭我四岁元婴,凭我可以十六岁便渡劫前期,达到了你一千岁才有的境界。” “不过是因为穹灵剑骨罢了!” “唔,就算没有穹灵剑骨,我一样比你强。” 碎荆一剑击飞温观尘,蓝影一连撞出数十丈远。 少年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提剑又砍了上去。 “凭我是裴家人,凭我爹是裴归舟,凭我娘是谢鸢,凭我是谢卿礼,凭我是你一个蛇妖永远比不上的人 。” 温观尘的眼越来越红,侧脸爬上的鳞片越来越多。 “恶心下贱的东西,也该动我们谢家和裴家,也敢打我师姐的主意?” 谢卿礼反手执剑,趁他失神一剑捅穿了他的腰腹。 他拧着剑看血水落下: “温观尘,我想过许多次要如何杀你,可如今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少年忽然弯眼笑了。 寒意自脊骨中涌来,温观尘调动浑身的灵力想要抵抗—— 闷雷乍起。 周身不知何时一片昏暗,闷重的雷声像是敲击着他的大脑,雷电隐匿在云层之中似万军过境一般,粗壮的劫雷紫光凛冽,穿透一切目的明确。 “……化妖雷?” 专克妖邪的雷阵,可让人顷刻间显出原型,将其修炼出的人形碾碎成为畜生。 他纵使是半妖,可这副人身也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自从可以完全维持人身之后他再也没有化过蛇形。 那是一种屈辱,柴则、那条六索锦蛇、所有柴家人都厌恶他的人身妖尾,看见那条黑色的蛇尾时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即使他修到大乘后期之时,柴则为他赐名留像留的也是人身蛇尾像,这是在提醒他,他不是柴家人。 他只是柴家养的畜牲。 “谢卿礼!!!” 温观尘的冷静尽数崩塌,这一千多年强撑出的尊严终于被碾碎,手上的招式毫无章法,脊骨中的阴骨爆发要吞噬他的心神。 少年并不进攻只作抵抗,懒洋洋后退任由他劈斩。 第一道化妖雷在此刻降下。 温观尘被这种羞辱折磨失了心神,一心只想杀掉眼前的少年郎,那道雷电撕破黑暗重重劈在了他的身上。 痛苦的嘶吼声响彻。 他的神智回来想要逃跑,少年转瞬间来到他身前,死死压着温观尘。 宛如谪仙的人垂首看着被按住无法挣扎的人,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你跑什么,这人身维持这么久了就不想见见自己的蛇身是什么模样吗,我可是很想看看呢。” “谢卿礼!!” 又是一道化妖雷在此刻落下,重重劈在两人身上。 少年的唇角隐隐溢出鲜血,却还是死命压制着要逃跑的人。 “别怕哦小师叔,我陪你一起受着这雷呢。” 谢卿礼弯眼轻笑。 温观尘拼命挣扎调动灵力护体,却只能看那化妖雷一道道砸下来。 不行,不可以! 他不要恢复蛇身,他不要看到那条蛇尾! 不行,不行,不行! 可毫无反抗之力,化妖雷一道接着一道劈在两人身上,谢卿礼是人身只是受了几道雷,可他这个半妖却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人身。 蛇尾忽隐忽现,他的脸上鳞片越来越多。 “小师叔,还有最后一道化妖雷哦。” 少年轻佻说道。 一颗心剧 烈跳动,慌乱到不行,从来没有这般惊恐过,温观尘连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想要求饶。 即使是死也不能看到他的蛇身。 “谢卿礼,求——” 轰—— 最后一道化妖雷降下。 两人不约而同吐出大口鲜血。 烟尘散去后,痛苦的嘶吼逐渐衰弱。 谢卿礼起身擦去唇角的血,漠然又肃杀望着地面的人——不,半妖。 巨大的蛇尾盘旋弯曲,六道颜色各异的链纹环绕,蛇尾之上是布满黑色鳞片的人身,就连曾经宛如谪仙的脸上也爬满鳞片。 很丑。 也很吓人。 “啧。”少年皱眉,“原来你长这样啊,世人眼中出尘俊秀的阵法大能竟是这副模样,你是不是很久没见过自己这具蛇身了?” 杀人简单。 诛心更有用。 就像温观尘最喜欢用的招式,控制那些修士,碾碎他们的识海让他们从济世救民的修士成为满手鲜血的恶魔。 或许他想不到有一天这招会用在自己身上。 温观尘茫然睁着眼,竖瞳扩散,拼命想要维持自己的人身,可重伤后连一丝灵力都难以凝聚出来,修炼了那么多年的人身被他毁去。 他还是条六索锦蛇。 “当惯了人,便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了?”少年来到他身边,身上的白衣破旧,因为化妖雷也伤了不少,但瞧着还是光风霁月的模样。 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论比什么你都比不过我,你永远不如我。” 谢卿礼还在笑,偏生笑意不达眼底。 “让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对你,唔……” 少年皱眉思索。 温观尘知道大势已去,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输。 为什么谢卿礼总能在逆境之中翻盘。 为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抬手自裁,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谢卿礼手里。 可手刚抬起,剑光划过,四肢后知后觉传来剧痛。 蛇尾挣扎扫过地面。 少年忽然笑了:“不如这样,老规矩,先剐了你,再捏碎你浑身的骨头,把你的尸体丢去喂鱼如何啊?” 裴家两位当家被他活剐了。 谢家大小姐谢鸢被他捏碎了骨头。 三家的尸身被他丢去河里受着鱼虾啃咬,为了维持所谓的阵法。 剑光化为利刃,一刀刀割在蛇身之上,黑色的鳞片一片片落地,肮脏的蛇血淌了满地,血肉化为飞屑,血雾蔓延,绝望的嘶吼声响彻整个林间。 谢卿礼冷漠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少主,活下去。 ——阿礼,这不是你的错。 ——跟着你娘走,不要在这里! ——别回头,不许看娘,头也不回地跑! 所有人都是因为他而死,可没有一人怨过他。 从来没有。 那些无辜而死的人,那些被埋在河底十几年的尸骸,那些无处可归的亡魂。 一万三千余人。 都对他说: 这不怨你,你没有错。 无法原谅他的只有他自己,一遍遍折磨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他看着地面上已经不成样子的“人”。 他开了口:“温观尘,你该死。” 鳞片被剐干净,血肉被削去,白骨被一寸寸捏碎,地面上的东西已经成为一滩烂泥。 谢卿礼用剑将他翻过身。 那根白色的剑骨显露,瑟瑟发抖想要躲避。 少年拽住它,一鼓作气将它拔出。 在它被拔出的那一刻,地面的东西痉挛一下,颓然到底再无声响。 那根剑骨被他握在掌心,谢卿礼看着它毫无反应。 修长的手收紧,那根死命挣扎的骨头毫无还击之力,自顶端寸寸碎裂,再无动弹的力气。 他仰头看了眼虚空。 碎荆剑从他的手中飞出,一剑劈开了他的脊背。 谢卿礼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疼的浑身颤抖,牙关都在打颤,却还是抖着手伸向自己的脊背。 他摸到一片滑腻的血,是温热的血,第一次有了人的温度。 他触碰到了那根剑骨。 握住了它。 死死拽着它。 很疼很疼,疼的要死,可满脑子都是那些无故惨死的人。 都是因为它。 “给我出来!” 他收紧力道,死死拽着那根剑骨一寸寸抽离它。 它察觉到危险想要逃,可少年的力气太大,即使疼到意识不清手上的力气也没松片刻。 “给我出来。” “给我滚出来!” 四周的业火越燃越大,乌云在头顶上空凝聚,天际再无一丝光亮,四周昏暗到难以视物,毁天灭地的威压要将人压碎。 一声惊雷撼天动地,整个地面在摇晃,业火在瞬间燃烧的更为剧烈。 星罗阵在此刻关闭,源源不断涌出的妖修和魔修终于停下。 云念茫然望向了远处。 她看不到一缕光,只有远处的云层中穿梭着要将人劈碎的劫雷。 是天谴。 【请宿主注意,空间传送天路即将开启。】 机械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识。 她浑身都在抖。 顾凛在此刻来到身边:“云念,要走了。” 她一动不动。 顾凛又道:“天谴来了,世界要崩塌了,你看周围的火已经完全灭不掉了,这个世界要亡了。” 还是救不了。 顾凛的心里也像压了块巨石一样。 他忍住酸涩的眼,握住她的手:“跟我走,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宛如石雕的人忽然挣开了他 的手。 “听霜!” 银白的长剑来到身边,云念跳上剑。 去找他! 云念! 顾凛喊着她的名字。 可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最后一个魔修被杀干净,远处的人影匆匆忙忙跑来。 来者身穿红衣,美艳的脸上还带着血迹,应当也在这里坚守了许久。 她看着远处的天际皱眉:“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三阵雷劫? 方才两次劫雷过去后,这一次的劫雷……更加吓人了。 遮天蔽日,将所有的光亮遮挡住,四周的业火像是加了燃油一般瞬间腾起,他们的呼吸都因此受难。 顾凛神色复杂望着她:“这是天谴。” 修士们齐齐怔愣:“……什么?” 顾凛看着这些方才并肩作战的人,哑着嗓子开口:“这是天谴,谢卿礼要毁掉穹灵剑骨,这场业火因为穹灵剑骨产生,这一切不会结束,阴骨还在,它还会选择下一任宿主,杀戮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呢?” “毁掉天神的东西,就要承受天神的怒意,这是天谴。” 他仰头望天。 “谢卿礼扛过去就能活,扛不过去就得死,他是天神选择的人,他死了,业火会烧净一切。” *** “给我出来!” 少年厉声低喝,单手用力,那根剑骨再也无力挣扎被他拔出。 他喘息着,呼吸抖的不行,脊背上的血淌了满身,冷风顺着伤口往里灌。 两根剑骨并排放着,染血的手触碰上它们,他却一直未曾收劲。 谢卿礼艰难抬眼,目光紧紧望着业火之后。 在等一个人。 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直到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从听霜剑下跌落,几乎是爬到他身边。 “谢卿礼,谢卿礼……” 少年的脸上是血,手上也不例外,他擦干净手上的血小心触碰上她的脸。 “师姐,我报仇了。” 云念的眼泪止不住,一颗颗往下坠,沿着他的掌心下滑到手腕,冲刷了他腕间的血迹。 “我知道,我一直都信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谢卿礼挑眉:“师姐,我要碾碎剑骨了。” 云念也笑:“碾吧。” 光亮在少女身后展露,朦胧虚化的光圈逐渐扩大,自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吹散了一切血气。 谢卿礼还在笑:“师姐,你要走了吗?” 云念的没说话,唇角还挂着笑意,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脸颊。 脑海里的系统在警告:【请宿主立刻进入传送天路。】 一边是谢卿礼的笑,一边是机械的警告。 “我知道你要走了,你也知道我会做什么。”少年捡起一旁的碎荆剑,神态依旧是温柔 的:“师姐,杀了我离开,或者——” 他将剑递给她。 云念看了眼没说话。 血气混着竹香涌来,他凑身上前揽住了她的腰身。 少年一如既往,声线温和又缱绻: 留下来,予我爱与极乐。?_[(” 他们是道侣。 他们是彼此的心上人。 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的极乐和爱只有她能给。 谢卿礼闭上眼,等着她给最后一道死刑。 可腰间却环上一双手,她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根笑盈盈道:“你说的挺好,那你倒是把我的命门松开啊。” 谢卿礼长睫微颤睁开了眼。 云念缩在他的怀中,丝毫不顾及他一身的血,俏生生道:“我不走,我们一起死吧。” 谢卿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她还在笑:“我陪你一起渡天谴,大不了就让它把我们劈死,你一堆我一堆谁也分不清。” 这是系统的原话。 脑海里的警告声一阵接着一阵: 【请宿主立刻进入传送天路!】 云念直接关掉了它。 她从他的怀中起来,捧着他染血的脸:“我不走,我陪着你,我说过会永远陪你的。” 一如很久以前那样。 他问她:“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她回:“会,我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会与你一起度过。” 而如今,她也在身边。 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白首不离,生死不弃。” 云念看着他的眼睛,小心又郑重告诉他。 “师弟,我爱你。” 是她第一次主动说的爱意。 不是床笫间被他逼出来的回答。 谢卿礼眨了眨眼,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落。 云念有些无奈,反手替他擦去眼泪:“你怎么还哭了,别哭啊。” “师姐。” “我在。” “师姐。” “我在呢。” “你爱我吗?” “我爱你。” “有多爱。” “很爱很爱,和你一般。”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会。” “那就够了。” 他忽然笑了。 “师姐,同心痣其实可以解开的,我方才解开了。” 云念还没反应过来,身前传来一阵推力,拍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扔去。 少年的脸远离她,猛烈的吸力卷着她的腰身,云念被拖拽着看自己后退。 他的身后是冲天的业火,有些已经燃上他的衣摆,热浪吹动白衫翻飞,望着她依旧在笑,眸光缱绻,清隽的脸被火光映衬的半明半暗,轮廓线条清晰疏朗,一如初见那般。 “谢卿礼…… ” 云念回过神来,挣扎着要去抓他:谢卿礼!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可一只手在此刻抓住了她的胳膊,顾凛死死拽着她往传送天路退去。 “放开我,放开我,顾凛!” “谢卿礼,谢卿礼!” 云念拼命朝他伸出手,泪花和火光模糊了她的视线。 “谢卿礼!抓住我的手,谢卿礼!” “抓住我,抓住我啊!” “谢卿礼!!!” 光圈吞噬了一切。 少年收回眼,望着只剩下漫天业火的密林,他垂首看着手腕的灵丝绳。 泪珠砸落在地,落入泥泞之中。 “嗯,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 谢卿礼抬剑,剑光劈斩而下,两根剑骨化为醴粉。 业火在一瞬间被助燃到最旺,整个林间漫天大火。 他躺倒在地,望着天幕中酝酿的劫雷。 还是舍不得她陪他去死。 他想过很多次拉着她去死,死也不愿意放手,可一想到她会被这天谴劈成碎屑,无人会再记得她,还是舍不得了。 一点也不舍得。 不舍得她死。 不舍得她疼。 想让她好好活着。 想让她带着两人的回忆好好活着。 他不觉得自己会扛过天谴,他已经没有修为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会随着他的死去而崩塌,但剑骨他必须要毁掉,它留在世间这些事情永远不会结束。 这一切祸患的源头,所有苦难的开始。 他要带着它一起与这世界化为虚无。 可她会好好活着。 这糟糕的一切早该结束了。 他闭上眼,等着天幕中的劫雷落下。 一百寸。 五十寸。 十寸。 九寸。 八寸。 …… 直到到了眼前。 他一动不动。 可预料的疼痛并未落下。 他听到无数压抑着的痛苦哀嚎,感觉到不同的灵力波动。 谢卿礼看去,朦胧的视线中却映出一道道身影。 一人立在他身前。 无数人在他身前。 上百人,上千人,上万人。 整个林间都是人。 是那些被雀翎收进生死境的剑修。 他们也是后来才发现的,温观尘在玄渺剑宗的弟子体内下了禁制,只要他念法决,这些弟子体内的剑骨便会破体而出。 因此他们都进入了生死境,在温观尘死之前都没出来过,在外抵抗的没有年轻的剑修。 可这些陌生的弟子却都挡在他身前,还有其他宗门的人,穿着不一样的服饰,拿着不一样的武器,使着不一样的功法,却不约而同在他身前。 “阿礼!” 是扶潭真人 ,他明明站都站不稳,还是要撑剑挡在他身前。 阿礼,父亲在这里! ㈨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是裴归舟,他如一个寻常父亲一般,瞧着自己的孩子心疼的满脸泪水,可脚步毫无退避。 “谢卿礼,我还没活够呢,不许死!” 是江昭,他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却生生让他看出了些心疼。 扶潭真人厉声:“撑剑,结盾,今日若扛不过去,我们都得死!” “是!” 谢卿礼笑了瞬,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回应的力气都没。 没用的。 这是天谴,过不去的。 他闭上了眼,意识恍恍惚惚,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却没有一个可以看得清。 浑身都疼,好想睡觉。 还有,还想做一件事,可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了。 他仔细想着,努力对抗那股困意,想着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想做什么? 谢卿礼皱眉,识海有些疼。 他想不起来,果断放弃准备安心去睡,他实在太困了。 可在这时候脑海里却又有道声音,模模糊糊又吵得他睡不着。 “师弟……” 什么? “师弟……” 谁? “师弟,我是云念。” 云念。 一张清丽的脸在眼前浮现。 满脸泪水,乌发凌乱,一身青衣破旧。 她扑进他的怀中: “我说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是在听霜剑境中她说的话。 云念是他的师姐。 他想起来自己想做什么了。 他想再见她一面。 好想好想。 “师姐……” “你想见她吗?” 空旷的声音带了回响,在一片虚无之中环绕。 “你想见她吗?” “……想。” 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想见她是真的。 “想。” 他又回答了句。 谢卿礼茫然望着眼前的一切,旷古的黑暗被什么东西撕破,一只眼半睁着望着他。 它问:“你想活下去吗?” 谢卿礼茫然看着它。 “你想我活下去吗?” 那道声音这么问。 谢卿礼好似知道了它是谁:“你是……这个世界。” 那只眼睛快要闭上,声音越来越虚弱。 “你想我活下去吗?” 想它活下去吗? 想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谢卿礼忽然将手搭在了眼上问它:“你想活下去吗?”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固执反问他:“你爱我吗?” “你爱这个世界吗?” “你想这个世界活下去 吗?” “你爱他们吗?” 一句接着一句在问他。 一句更比一句虚弱。 它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 可少年闭眼躺在地上,一句话也没回应过。 直到最后,那只眼喟叹一声,带着无尽的遗憾,眼皮要彻底闭上之时—— 沉默的少年开了口,清冽的声音唤醒了它。 “爱。” 它微微掀动眼皮。 少年的手依旧搭在眼上,喉结微微滚动,又回了一句: “爱。” “我想你活下去。” “我想他们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 最后一句话: “我爱这个世界。” 谢鸢爱他,裴归舟爱他,扶潭真人爱他,程念清爱他,江昭、苏楹、林见悠……他们都爱他。 很多人爱他。 很多人在守护他。 很多人与他并肩。 还有—— 她爱他。 云念爱他。 ——师弟,有很多人爱你。 她是这么说的。 他曾经一心复仇,抱着自毁的心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冰冷又绝望,没有他留恋的人,没有留恋他的人,什么都没有。 直到她出现。 教会他爱自己,爱别人,爱这个世界。 枯木逢春,万树花开。 “我想去爱他们,我想去爱你。” 她教会他爱,握着他的手去触碰一个个爱他的人,带着他领悟一切幼时缺失,又在心里暗暗渴望的情感。 无论是爱恨贪嗔,这都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情绪。 她告诉他,他活着不是为了复仇。 他的命是自己的,是所有爱他的人的。 “我想活,我想去爱你,我想他们活着,我想去爱所有人。” 一滴水珠自少年的眼角淌下。 “我想再见她一面。” 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 “所以拜托你,活下去。” 虚妄之中,半睁的眼颤抖,眼皮逐渐掀开,暗淡的瞳仁一点点清明。 古老的声音似从洪荒传来。 “好。” *** 林间的小路幽深,谢卿礼穿过桃花林推门进入。 他穿过长廊来到小院,院角的春宁花早已烂漫,从原先的一簇长了满园。 谢卿礼依旧是一身白衣,瞧见院中的人后没好气道:“你又来干嘛,昨日不是才蹭过饭。” 江昭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苏楹急忙上前缓和气氛:“哎呀,今日是元宵节,这不是担心你自己住不好吗?” 谢卿礼没应声,一旁的膳房中走出几人。 扶潭真人撸起袖子一脸痛苦:“阿礼啊,真不行,师父不会 包元宵!” 裴归舟从他身后探出头:“阿礼来帮帮父亲,这咋粘锅了? 谢卿礼眼角微抽?_[(,放下手中的花种进屋, 屋内的林见悠和凌舟对着面前的一摊子面粉发愁。 角落里陈晚和徐从霄在择菜。 谢卿礼:“……你们今日都要在这里吃饭?” 众人:“嗯!” 谢卿礼:“……” 他忍了忍,还是撸起袖子认命做饭。 这顿饭吃到深夜,谢卿礼作息不错,到点就开始赶人。 “都走吧,我要睡觉了。” 几人被他推出门,扶潭真人死死扒着房门:“欸欸欸,阿礼啊,跟师父回去吧。” 江昭:“你的屋子师父每天都在收拾。” 裴归舟也道:“要不父亲陪你住吧,你自己不行啊。” 谢卿礼冷漠拒绝:“不用,我既已成家便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们回去吧。” 几人的脸色一变。 几双眼睛相对,彼此的沉默诡异又沉重。 裴归舟忍不住劝:“阿礼,十年了,该放下了。” 云念走了十年,那场天谴过去已经十年了,他就这么一人住在这里,守着满园的花等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回来的人。 他重塑了金丹,天赋很好,修为在十年内便迈入了大乘,只差一步就能渡劫。 他过的很好,可又不那么好。 谢卿礼神色平淡:“嗯,你们回去吧,我困了。” 院门被他关上。 一切又是平静,偌大的宅邸只有他一人。 少年漠然沿着长廊回去,在这里还能隐约听到城心放烟花的声音。 今日是元宵,万家灯火,合家圆满。 他还是一个人。 少年仰头望天,夜幕中弯月高悬,冷星点点,清风吹来裹来满园花香。 他听着烟花声和鞭炮声,一颗心安静沉寂。 “师姐,你吃元宵了吗?” 她说过她那个世界也有元宵节,她今日吃元宵了吗? 本是一句喃喃自语,本不指望得到回答。 “这不是在吃吗?” 熟悉的声音如锣鼓般响起,带动他的心都在跳动。 那道声音很清脆:“我们家师弟的厨艺进步了许多啊,我真是嫁了个好夫君。” 谢卿礼的呼吸都在抖,掩在衣袖中的手更是抖的不行。 他缓缓回身看去。 水榭中的凉亭,他还未收拾好的饭桌旁坐着个少女。 她颇为自觉地给自己盛了碗元宵,白嫩的小脸瘦了些,模样也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但五官依旧清丽,眼中的笑依旧明媚。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凉亭中的人却皱了眉:“元宵没了,我还没吃饱呢。” 她叹息口气,摸了摸扁平的小肚子:“唉,安顿好一切马不停蹄赶过来,还是没赶上饭点。” 院中的人好似石化了一样,站着一步也不敢动。 云念指着他装作生气:“谢公子,你老婆饿了,快去做饭!” 可他还是站着不动,眼泪无知无觉落下,莹白的下颌都挂上了泪珠。 云念跳了下来几步来到他身前,伸出手粗鲁擦去他的眼泪:“哭哭哭,你都多大了还哭。” 谢卿礼攥住她的手,他小心捏了捏。 是温热的,是真实的。 不是梦。 “师姐……” 云念弯眼轻笑:“你老婆又回来了,开心吗?” 他又喊了句:“师姐……” 云念捏了捏他的脸:“在在在,还叫呢,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谢卿礼瞬间慌了:“什么任务?还会走吗,任务完成又要离开吗?” 他太过急促,惶恐的模样让云念心疼地要落泪。 她忍住眼泪,眉眼弯弯亲了他一口。 云念仰着头,望着清隽好看的人。 “任务就是,给你一个家。” 在谢卿礼怔愣的目光中,她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风吹而过,院角的春宁花摇晃,清香扑鼻而来,裹起两人的发丝交织纠缠,彼此的心跳清晰。 “春宁花开了,师弟。” 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合家圆满。! 第 84 章 云妹和小谢[一] 月色如银,微风吹拂过院角,春宁花摇曳。 云念小心替他擦去眼泪,看着他哭的哽咽心里又酸涩又想笑。 “你哭什么,我回来了。” 他抱紧她的腰身,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之上,嗅到了熟悉的清香,是在梦中想了整整十年的味道,他想了太久太久。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吗?” 云念抱住他,在他耳边一声声回:“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到谢卿礼身边了,我回来我们的家了。” “我不会再走了,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一起。” 这些年她好想他。 “我很想你,师姐。” “我也很想你。”她亲了亲他的侧脸,从他怀中退出来,吻去他面上的泪水,“我也很想你,我好想你。” 云念的手捧上谢卿礼的脸,印象中的少年郎身量越发高了,如今她踮起脚也难触碰,但他会为她弯腰。 他弯下腰,云念的指尖细细摸索着他的眉眼,从眉峰一路往下。 “你瘦了,师弟。” 还是好看的,但就是瘦了,比她养出来的谢卿礼瘦了许多。 当年她小心努力养出来的少年郎已经成了个青年,眉目比之先前越发出挑锐利,但看她的眼神还是如以往一般柔和乖巧。 “师姐也瘦了很多。” 温暖的手小心触碰上她的脸颊,能清楚摸到骨头。 以往的云念喜吃喜玩,脸上是有肉的,白嫩又可爱,现在的脸上都挂不住肉,削瘦了太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云念握紧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笑盈盈回:“我这十年在努力打工啊。” 其实不止十年,她去了很多世界,在不同的世界待了很多年,他们分别了好久,她只能求助顾凛偶尔利用职权将《碎荆》世界的情况发给她。 她看到了他用世界力量抵抗天谴。 她看到了他独自一人回到小院,顶着一身的伤跪在院中痛哭,绝望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看到了他重塑金丹,努力修行为了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等她回来。 每顿饭都会做上一大桌好吃的,即使身边没有人,即使那一桌饭最后都得他吃完。 每个夜晚都会对身旁的空气道一声“晚安”,即使从来没有人回应。 每个除夕春节都是自己过,独自坐在屋顶看着远处的烟火炮竹。 “累不累?” 她问他。 那些年累不累。 谢卿礼摇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不累,等到了。” 因为等到了,所以再累都值得。 他知道她会回来的,即使旁人都告诉他不可能,她不会再回来,他也一直相信她会回来。 因为她是云念,云念不会不要他,云念不会抛下他。 “师姐,你累吗?” 谢卿礼的眼底都是心疼,摸不到她脸上有一点肉,她瘦了太多。 “师姐,你这些年累吗?” 云念贴在他的掌心,泪珠砸落在他的掌根,又顺着跌落。 她弯唇展笑,瞧着有些委屈:“累,这些年一直在打工,好累啊。” 果然看见他眸底的疼惜越来越浓。 “我们局里也挺人性化的,干够三十个世界就可以退休了,那些重组的世界便脱离了原书剧情的限制,是一个新的世界,退休后我就可以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来到这里,托你的福,世界意识没有阻拦我。” 云念能察觉到在她来的时候它是醒了的,可它放任了她这个外来者,它没有出手绞杀她。 在她来到之后,它便陷入了沉睡。 或许说,它在等她来,她来了之后它终于放心沉睡过去。 “我这些年都没休过一天假,做了十五个C级任务,十个B级任务,还有五个A级任务呢,我今早上才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回到局里的。” 回去后办完交接工作,跟局里的前辈们道别之后马不停蹄便赶来了这里。 因为知道今天是《碎荆》世界的元宵节。 因为不想他一个人过节。 她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你老婆回来了,开心吗?” “很开心。” 青年搂住她的腰身,俯身覆上她的红唇。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欲念的吻,彼此唇齿相交津液互换,他扣紧她的腰身俯身亲着她,云念搂着他的脖颈回应,只有亲密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才能回应这些年的等待。 水珠顺着下颌淌下,又被他吻去,扣上她的下颌亲了小半晌,直到云念气喘吁吁推着他,青年终于离开了她的唇。 “这么久了师姐还是不会换气。”谢卿礼点了点她的鼻头。 云念气汹汹捏住他的鼻子:“你很会嘛,我不在的这十年里是不是实践颇多啊。” 谢卿礼蹭了蹭她的鼻尖:“没有,只有师姐。” 云念没说话,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两人双目相对看了许久,从彼此的眼里瞧见浓重深厚的爱意,以及根本掩饰不住的思念。 她掐住他的脸狠狠揉捏:“我们家小谢越长越俊了。” 他也弯眼笑:“师姐也越来越漂亮了。” 云念松了手,忽然便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侧脸贴在少年的胸膛,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青竹香如丝如茧将她包裹起来。 “师弟。” “嗯,我在。” “我不会再走了。” “我知道。” “我要重新修炼了,我的积分只够加满元婴的修为,剩下的都用来买了来这里的传送通路,我没钱了。” “我有很多钱,我会帮师姐很快修炼的。” “我们成婚吧。” 少年身子僵硬着没应声,云念 也不催他,闭眼贴着他的胸膛。 心跳出卖了他。 疯狂又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一直没说话,云念放开他。 她取出个小木盒在他面前打开。 “谢公子,你愿意跟我成婚吗?” 是两只对戒,不是银质,也不是金质,是晶莹剔透的玉。 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隐约可以见到戒圈里的小字。 “我花了很多钱买的玉,自己学着磨了好久,去做任务时候我都戴着它,磨了三年呢,喜欢吗?” 她仰着头看他,潋滟漂亮的眼睛乌黑明亮,似是盛着汪湖水般柔和。 “我们那边成婚是要送戒指的,可是谢公子送了我凤扣,那我也理应送点别的,你说呢?” “所以谢卿礼,跟我成婚吗?” 云念捧着木盒问他。 即使缔结了婚契,即使两人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即使彼此的心早死死死纠缠在一起,神魂上刻上对方的名字。 可该有的一切都想拥有。 他垂着头看着那个木盒,小心试探伸出手去触碰那对玉戒。 “……是给我的吗?” 云念被他逗笑了:“是给谢卿礼的。” “……真的吗?” 云念耐心回:“真的,愿意和我成婚吗?” 他停顿了好久,确定她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后哑着嗓子回应:“……愿意。” 他说这话,可眼泪滚滚坠落,一颗又一颗势如破竹砸下来,云念连忙捧手去接他的眼泪。 她吊儿郎当试图缓和气氛:“怎么这么爱哭啊,姐姐心都疼了。” 青年忽然抬起头看着她,一边落泪一边沉声道:“师姐,我愿意,我想要。” 他取出玉戒,拉过云念的手郑重又温柔为她戴上。 玉戒圈着少女的指节,莹白的玉衬得肌肤越发白,她戴着的玉戒上刻着他的名字。 他被她挂在心上。 “我想与你成婚,我愿意。” 他又低声说了句。 云念止不住笑,取过另一只玉戒拉过他的手,玉戒被缓缓推进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 她颇为大气拍了拍谢卿礼的肩:“谢公子,以后就是云姑娘的人了。” 白衣青年弯了弯唇,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一直都是师姐的人。” 他迎着她的眼睛,“谢卿礼一直都是云念的人。” 从第一面就是她的,自遇到她的那一刻,一颗心万劫不复。 云念的心跳很快,那股子思念和欢喜将她吞没,一股冲动越发把控不住。 她突然跳上了他的怀中,紧紧盘着他的腰身,这举动实在有些出乎谢卿礼的意料,他下意识抱紧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大腿防止她摔下去。 这个高度云念就比他高了些,她垂首对望他的眼睛,两只手捏着他的脸颊:“我好开心,我们去成婚 吧,就现在!” 谢卿礼一愣:“今晚?” 云念点头:“当然!” 她笑着问他:“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谢卿礼的喉结微微滚动。 “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她亲了亲他的眼睛,“偏屋放了满屋子的聘礼,都是你这十年买的,婚服是你亲手缝的,缝了整整五年,不是吗?” “我都知道的,我看到了啊。”她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我知道的,你都准备好了,你想了很久不是吗?” 谢卿礼的眼眶又开始酸了。 “我们现在成婚好吗?” 她又问了一遍。 他当然想了,很想很想。 想了整整十年。 可是他们的婚宴不应该在这时候。 他轻声与她商量:“师姐,我说过要给你风风光光的婚宴,我们还未发请帖,旁的也没准备。” 云念笑得很神秘,“唔,我不想要风光的婚宴,我觉得好吵啊,至于旁的……” 她从他身上挣扎下来,拉着他的手便跑,一路穿过长廊。 谢卿礼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那些年的分别让他丝毫不愿再离开她,纵使天涯海角也要随着她去。 一路跑到大门口,她神秘一笑拉开了大门。 门外站着乌泱泱的人。 谢卿礼有一刹那是反应不过来的。 扶潭真人、裴归舟、江昭、苏楹、林见悠……甚至还有雀翎和柴行知。 几人看到云念之时是一模一样的震惊。 太过不可思议了,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这十年没有一点动静,根本无人知晓她的去处,谢卿礼也并未说她到底去了哪里,只说她离开了。 离开了,可是离开后又去哪里了? 玄渺剑宗内她的魂灯灭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否则为何要离开,为何不回家,为何要丢下谢卿礼? “念念……” “师妹……” “云姑娘……” 不同的声音喊着同一个人。 云念笑嘻嘻拉着谢卿礼的手,“我回来啦,怎么了各位想我了没?” 几人完全呆滞,没一个人回过神来。 “嗯……你们这样看我搞得我们跟不认识一样,我刚刚不是给你们传信了吗,这么一会儿了还没回过神来?” 云念叉腰有些气,刚到这个世界她就给几人都传了信。 雀翎和柴行知这几日刚好在休宁城,扶潭真人他们还未走远,收到信后急匆匆便赶来了这里。 以为是假的,但还是想来亲眼见一下真假。 “我说各位——欸!” 话还没说完,一人几步上前抱住了她。 “念念啊!” 云念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作的人已经被抱了个满怀,扶潭真人还是以前那般,外面严肃正经,回到家对着几个弟子毫 无长辈形象。 “师父,我回来了。” 她任由扶潭真人抱着,隔着他与对面沉默又神情复杂的几人对视。 几双眼睛对望了许久,忽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回来了?” “回来了。” “还会走吗?” “不走了。” 会永远在他们身边。 *** 此刻已经快要夜半,有人帮忙很快便布置好了,几人的动作很快,谢卿礼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东西。 当云念沐浴完被雀翎和苏楹推进屋内,瞧着熟悉的布局时还有些感慨。 几年没回来了,这里的一切都跟以前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谢卿礼收拾的很干净。 “一回来就着急成婚啊。” 苏楹解开她胡乱束起的盘发,取过木梳开始为她束发。 雀翎调笑:“可不是嘛,一回来先来找谢公子,收到云姑娘的信之时我还有些惊讶呢。” 云念道:“他等了太久了。” 这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谢卿礼等了多久所有人都知道,这附近只有他一人居住,就受在这里十年,整整十年鲜少出休宁城,哪里都不去,一直在这里守着。 女子成婚之时婚服是要自己缝制的,可云念自然是不会的,兴许是为了缓解思念,谢卿礼揽下了这活儿。 婚服是他亲手缝的,一个少年郎去南泗城请雀翎教他,学会后去买了上好的布料,学会后每日除了练剑养花就是缝缝补补。 偏屋的两件婚服不是他做的第一套,在此之前他还做了很多,无一例外都被他闲置,要就是要最好的,这十年来刺绣的手艺倒是越来越精进。 “谢公子挺苦的。” 雀翎替她描眉,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云念笑的眼睛都红了:“我知道。” 顾凛传来的影像不多,毕竟这是穿书局不允许的,他只能利用职务偶尔给她开个后门。 可短短几段她看到的都是他在等她。 过的很不好。 云念忍住酸涩道:“所以我一回来就找他了呀。” 来赴这场缺席了十年的婚宴。 在元宵这天,在他苦等她的第十年,在满园的春宁花绽开这日。 苏楹别过头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云念抱住了她的腰身,像曾经那般靠着她:“苏师姐与江师兄成婚了吗?” “早都成婚了,我们都成婚九年了。”苏楹点了点她的额头,“可惜你没看到。” “雀姑娘呢,你与柴大哥如何?” 雀翎莞尔一笑:“很好,那场天谴过去后,南泗城百姓的蛇毒便解了,我和行知守了那么多年便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些年去了不少地方,去村子里教教孩子读书,在外捉捉妖除除魔。” 云念知道这是世界意识的力量。 它会重生,消除一切苦难,南泗城的蛇毒自然被解开了。 生死境也没了,穹灵剑骨早已毁灭。 “裴凌前辈呢?” 云念忽然想到了他。 雀翎道:“不知道去哪里了,好几年没见了,总之好好活着呢。” 裴凌去干了什么云念也不知晓,顾凛只告诉了她谢卿礼和踏雪峰的人过的怎样,如今外面是何模样云念丝毫不知。 “你也别管他了,他修为很高,当今的渡劫就只有他一个,你这夫君当年废了修为,如今也只是个大乘。” 她话锋又一转,“不过呢,天赋很好,果然是随了他那爹娘,恐怕要不了几年便能重新迈入渡劫。” 云念点点头,目光落向铜镜。 苏楹在身后挽发,雀翎便在一旁替她梳妆,铜镜中的女子眉眼清丽,精致的五官被精雕细琢,额上添了花钿,唇红齿白的模样分外好看。 苏楹将谢卿礼买的那些首饰一一戴上。 兴许是从未梳过这般明艳的妆容,云念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也有些愣神。 苏楹将凤冠为她戴上,和雀翎一起调整着方向。 “很好看。” 两人齐齐开口。 “谢公子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如今看来,云姑娘只能戴最好的。” 每一根金簪都是少年亲自找人打的,凤冠是他花了重金花了好久的图,等人打了整整半年。 在那些等待她的日子里,他只能靠坐着这些事情来缓解自己的思念,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提醒自己她还在身边,安慰自己她一定会回来。 他只能做这些。 云念笑着,铜镜中的人也笑,凤冠垂下的流苏摇晃,叮叮当当的声音分外悦耳。 “出去吧,想必师弟等急了。” “好。” *** 她看不清路,流苏遮蔽了视线,被苏楹和雀翎扶着迈出房门。 顶着颇重的头饰走了没几步,对路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是雀翎的惊呼:“现在还不到来接的时辰,你应当在大堂等候。”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不自在:“我……我不放心。” 像是羞涩,像是欢喜。 更多是恐慌。 梳妆的时间太长了,他害怕她又走了。 或许苏楹和雀翎听不出来,但云念这般了解他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害怕。 修长如玉的手探向珠帘之下,指甲修剪干净整洁,虎口和指腹上带了薄茧。 “师姐,牵着我走吧。” “好。” 云念将手放上他的掌心,青年紧紧握住。 透过珠帘她可以隐约看见谢卿礼的侧脸,挺拔且清俊,他站在她身边,气息依旧清冽干净,但不似以往那般寒凉。 没了穹灵剑骨和杀戮道,重塑金丹的人已经是个正常人了,有着正常人的体温,是这个年 纪的男子应该有的温度。 她也回握住了他。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谢卿礼一顿,随后握的更紧。 随着他迈入大堂,江昭他们站在两旁,高台上坐着的是裴归舟和扶潭真人。 谢卿礼的家人只剩下裴归舟,云念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只有扶潭真人一个长辈,他自然是充当了娘家的角色。 她听到扶潭真人问:“阿礼,你可会对念念好?” 身旁的人一直没有松手,与她十指相扣。 “会,弟子一生会珍之重之,以命护她,所求所愿皆系于她一身,生死不离,白首不弃。” 云念侧身悄悄看他,透过珠帘的空隙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也不知是为何,那一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初见之时,他一袭白衣胜雪,貌若谪仙的少年看过来的那一眼。 风雪俱灭般的清寂。 可现在映着满屋的红烛,他的马尾依旧用玉冠高束,明明还是以往的那张脸,可眼里的情绪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了情感。 云念展颜明媚笑起:“我也会。” “愿与谢卿礼结发为夫妻,缔白首之约,恩爱两不疑,死生不复弃。” 与她相扣的手越收越紧。 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他弯起的唇角。 听到一如既往的声音诉说爱意。 “愿与云念结发为夫妻,缔白首之约,恩爱两不疑,死生不复弃。” 两人跪地叩首,珠帘打在地面却像敲击在心尖。 云念看到自己的眼泪落在地上,晕出红烛的光。 *** 她坐在屋内,几人前半夜便吃过饭了,谢卿礼只给她自己做了饭。 他端着餐盘进来之时,云念坐的颇为板正。 谢卿礼越看越觉得欢喜,将饭菜放下后在那一刻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就坐在不远处,垂下的珠帘挡住了她看过来的视线,但他就是知道她在看他。 根本不敢动,生怕这一切是场幻梦,过去十年他做过太多这种梦境了。 直到云念嘟嘟囔囔喊了句:“我脖子好酸,凤冠太沉了。” 闷头一棍将谢卿礼打醒,他急忙回身应下:“我来帮你解下。” 几步来到她身边,她乖巧仰头方便他解开。 谢卿礼的手伸出去却又顿珠,明明快要触碰到珠帘了,却怎么都不敢掀开。 他们真的成婚了。 是吗? 他停了太久,久到云念叹了口气。 “谢卿礼,我的脖子要断了,你不想刚成婚就当鳏夫吧。” “抱歉,我走神了。”他连声道歉,“我这就帮师姐解开。” 遮面的珠帘被一点点掀开,帘下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展露在眼前。 谢卿礼的心跳在那一刻都停了。 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她。 她的五官很漂亮,曾经的她带了 些娇憨,是无害又温暖的一张脸?,可如今在脂粉的点缀之下,貌若桃花,眸光细碎摧残,口脂将樱唇缀红。 那身他亲手缝制出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明红色的衣裳衬得人如暖玉,金线绣出的桃花大朵大朵,腰封将不盈一握的腰身勾勒的淋漓尽致。 他做废了很多件嫁衣,这是最成功的一件,他无数次想过穿在她身上会是怎样的场面。 可真的到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此时落在他眼中的画面。 心跳如雷贯耳,喉口哽塞到难以呼吸。 “师姐……” 云念歪了歪头,带动满头金钗跟着晃悠。 “还叫师姐呢。” 谢卿礼抿了抿唇,明明知道应该替她解下头饰,可瞧见她这副模样,身子被定住一般寸步难行。 “你该喊我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嗔怒。 谢卿礼的唇瓣翕动,艰难吐字:“夫人。” 云念也从未见过他穿红衣,大红的新郎服穿在高大的少年身上,宽肩窄腰格外好看,褪去了平日的清冷淡漠,反而多了些妖冶与蛊惑。 偏生一双眼看她之时还是小心翼翼的,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云念拉下他的头,仰首送上红唇,贴着唇唤了句:“夫君。” 口脂将他的唇染红,连带着下颌也沾上红意,他握着她的双臂垂首亲着她,撬开齿.关勾住柔软纠缠,桃花味的口脂在彼此的唇间蔓延,他的唇瓣逐渐下移落向耳畔。 云念喘着气指向一旁的小桌:“合卺酒。” 在耳根肆.虐的唇移开,谢卿礼起身去端合卺酒。 他将酒递过来。 云念笑着问:“我今日选的酒很烈,你敢喝吗?” 谢卿礼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云念还在挑火:“我故意选的哦,酒是助兴的。” 酒是助兴的。 很多年前他说过的话。 她的双臂后撑在榻上,仰着头戏谑看他,口脂被他亲走只剩下一些残留在可怜兮兮的唇瓣上,耳根上也被他唇上的口脂染上红意。 谢卿礼仰头灌下酒,掐着她的下颌俯身覆上她的唇将酒水渡了过去。 她来者不拒地喝下,两人又亲了会儿,待分开之时彼此的唇间牵出银线。 她指了指一旁的酒:“还喝吗,可以喝完哦。” 云念抱着他覆上他的耳垂,如愿看到莹白的耳根在面前红成一片,连带着侧脸都霞红滚烫。 “喝完了好办事,我给你七日时间。”云念亲了口他的侧脸,“这七日随你意,想怎么样都行,谢公子能行吗?” 谢卿礼的肩膀在抖,呼吸急促的不行,呼出的气息都带了滚烫的热意,清明的眼底也逐渐暗红,掐着她腰身的手用力到难以克制。 云念眸若秋水,瞧他一直不说话故意激他:“谢公子不行吗?” 谢卿礼闭了闭眼, 压住自己心底快要崩塌的防线。 “不要先吃饭吗?” “我瞧着夫君比饭香。” “今日不吃,七日内你应是没时间吃了。” “唔,我家夫君不会让我饿着的。”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现在就去,不然你怕是去不得了。” “不去,谁出这宅邸谁是小狗。” 谢卿礼忽然抱起了她大步匆匆朝后院走去,他一边亲一边扒着她的衣衫,嫁衣和婚服散了一地,到竹林之时两人的身上只剩下红色的中衣。 他抱着她跌入温泉,这次云念很幸运的并未呛水,在掉进去的刹那便被他捞了起来,满头珠钗被他解下搁置在岸边,他的唇在瞬间覆上来。 云念还有空调戏:“看来夫君喜欢在这里。” 初次也是在这里。 谢卿礼凑上前将她抵在石壁上,脊背后是温凉的泉壁,身前是少年滚.烫的身躯,他意有所指道:“不在这里师姐受不住的。” 云念倒是没想到这些,确实受不太住,之前两人的那几天每次最开始都难的不行,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如今十年没有过的话…… “害怕吗?” 云念挑眉:“根本没在怕的。” 谢卿礼的目光自她的眉眼一寸寸下移,直到落在了光洁的心口上。 即使两人坦诚相待过许多次,被他这么一动不动盯着也着实有些尴尬。 云念拍了拍他的肩:“公子盯着那儿不太好吧。” 谢卿礼的眸色越来越暗。 云念意识到了些不对的地方:“你……你不会是……” 话还没落地,他利落地在心口划出道口子,血珠被灵力托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入云念的识海。 云念:“……谢卿礼!!!” 微弱的荧光显露在彼此的心口上,灵力涌向四通八达的经脉,这一次的云念清楚感知到识海的不同,土壤中像是被藏进了什么东西,它挣扎着破土而出,一朵朵花苗长出,逐渐有绽放的趋势,像是只要再有阵春风便能彻底绽开。 艳红的痣点在彼此的心口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浅,最终隐入彼此的心房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 是同心痣。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上她的心口,那里隐着一颗看不见的同心痣,但他能找到位置。 “我很喜欢同心痣,师姐也会喜欢的,这七日我们用同心痣——” 谢卿礼凑近她的耳畔,声音贴着她的耳根道灌进来。 “好好来,一刻不休。” 瞧见她宕机的模样后,谢卿礼勾唇轻笑,态度在瞬间蛮横起来:“时间不多,师姐是修士,不用吃饭不用休息,我们便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保师姐修为增进大截。” “师姐,你立下的承诺,可不能哭鼻子啊。”! 第 85 章 云妹和小谢[二] 云念:“……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谢卿礼挑眉:“不是师姐说的吗,这七日随我?” 云念试图挽回自己的脸面:“我也是有前提的,得我来。” 谢卿礼狐疑:“师姐会?” 云念:“你瞧不起谁呢!” 她伸出手就开始扒他的中衣,正红色的中衣褪去后,肌理分明的胸膛显露。 遍体鳞伤。 云念扒他衣服的手忽然顿住再也不敢动弹。 那些被掩埋的记忆尽数涌现。 谢卿礼没有穹灵剑骨了,那些伤痕没有东西会在替他修复,十年前他在妖魔之中杀了那么久,一人面对那么多的妖修和魔修,身上留了数十道刀口。 十年了,当年的伤实在太多了,直到如今都没有完全愈合,那些伤已然成了比皮肤颜色较深的疤痕,贴在他的身上却像是扎在云念的心尖。 她探出手去触碰那些伤痕,摸到突起不平的疤痕之时,心底压抑了十年的酸涩与心疼尽数迸发。 谢卿礼攥住她的手轻吻:“没事的,都过去了,时间长了自己会消退的。” 她却抽出手抱紧他去触碰他的脊背。 只一下,云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汹涌迸发。 “你疼不疼啊,取穹灵剑骨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啊?” 谢卿礼叹息口气,俯身疼惜亲去她的眼泪,低声呢喃着哄她:“真的没事,早知道不让你看了,我去医宗寻药仙想办法弄去好吗?” 云念的指腹下是弯弯曲曲的伤痕,很明显也很突兀,即使她看不到他的脊背也能想象出那是多么恐怖的伤,当年他劈开自己的脊背拽住来那根穹灵剑骨,留下的伤已经这么久了也没有恢复。 世界意识重塑之后,明明所有人的伤都被修复,只有他没有。 这也是天神给他的惩罚,他带着这些伤过了这么多年。 “你疼吗?”她抱紧他,哽咽着问他:“师弟,你疼吗?” “不疼,不疼的师姐,我没事的,这些伤早就好了,不要哭好吗?” 他还是如以往那般亲亲哄哄,“不疼的,真的没事的,早都已经过去了,我等到你了便没事了,师姐,没事的。” 只要等到了她这些伤都不算什么,便是受上再重的伤也没关系。 “师姐真心疼的话,用别的方式安慰安慰我?”青年抬高她的下颌覆上去,在唇瓣上流连辗转,她则乖巧启开唇齿让他进去。 柔软与柔软相贴,温柔的触碰比激烈的对峙更加激荡人心,他闭着眼专注感受着她的存在,她则搂紧他的腰身回应着他。 两人的身量相差太多,云念仰着头实在有些困难,后脖颈渐渐酸软,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的人在瞬间察觉到托着她将其抱起。 她被他托高了些,如此便不用仰着头去承受他,可以垂首与他相拥。 乌发被撩起的温泉水打湿贴在 脸颊,她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变化,青年的手缓缓下移,许久未曾有过这种事情他也有些生涩,下手没个轻重缓急。 云念咬紧牙关,抱着他的手越收越紧:“谢卿礼……谢卿礼……” “师姐?”他亲着她的耳垂故意用薄茧去磨她,带着诱哄的意味道:“师姐,我来好吗?” “这十年我想了太多次了,做梦也梦见了许多,师姐知道自己在我的梦中是什么模样吗,师姐在我的梦中就是这样,我做了很多次这种梦,醒来之时衣服都不能穿了。” “就想像现在这样,想死师姐了。” 云念晕晕乎乎,无助攀着他的脖颈,难耐的呼吸让人听的头皮发麻,谢卿礼箍着她腰身的手越发收紧。 她轻声喊他:“谢卿礼……” “我在。”他又反过来喊她:“师姐。” “嗯……我也在。” 他抽出手,将她的头从肩上抬起来,望着她道:“梦成真了,你回来了。” 在此刻抵进,云念的指甲深陷进他的肩膀,下意识死死咬住他的肩。 十年没有过的两人比初次好不了多少,彼此都难受的不行,但云念扒的很紧,没有痛呼没有拒绝,只是死死抱着他,谢卿礼顿住没动侧首去亲她的脸颊。 他心疼的不行:“难受吗?” 云念摇头:“没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脸色却白的吓人,额上的汗水一点点坠落。 “我们改日再说,今日先不如此了。” 他说着话抽身便要离开,云念又扒着将他拽了回来,她恶狠狠看着他:“你,你是不是男人啊,这时候还能中途叫停?” 青年的眸光逐渐晦暗。 云念胡乱地去亲他,“给我些时间缓缓就行。” “好。” 他吻上来亲着她,将人抵在石壁上安抚,直到看到她的脸色逐渐红润,乌黑的眼水汪汪又迷茫地看着他,像是个羽毛扫在心尖,挠的他的心痒。 所有的隐忍与克制在这一刻尽数轰塌,原先的温柔渐渐变了味,几乎是按着人大开大合,这份渴求了太久的甜蜜让人难以清醒,像是饮鸠止渴越来越上瘾。 不是梦,不是他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幻梦,她真的在他怀中,被他压在胸膛与石壁之间,散开的乌发如海藻般披散,发尾浸在水中随着激荡的水流晃荡。 磕磕绊绊唤着他的名字,落在耳中让人甘愿堕入欲海,扬起的玉颈像是濒死的白鹤,攀着他肩膀的手抖着,眼角的泪花晶莹。 “师姐。” “……我在。” “我想了你很久很久,在天谴之下,送你走之时我不舍得,与世界沟通之时我还在想你,拼了命想见你,我好想你。” 云念没说话,泪水一颗颗落下。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好久,我知道一定可以等到你的。” “谢卿礼,别说话……” 谢卿礼俯身吻去她的 泪水,“你说过给我七日。” 云念羞的脸红,偏生他脸皮厚,还有脸来问她:“师姐难受吗?” 云念想打他一巴掌,他还问难受吗,是哪种难受? 她瞪了他一眼却毫无威慑力,像是小猫发怒一般,可爱又让人想狠狠揉捏。 谢卿礼勾唇轻笑,目光却一寸寸下移落在了她的心口上的同心痣,泉面下的涟漪丝毫未曾休歇,甚至愈演愈烈,在她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之时,心口上覆上薄唇。 云念的大脑瞬间清醒,很多年前那次濒死的极乐让她印象颇深,即使这么久了那股余韵好似好能回想起来。 “谢卿礼!” 青年覆上那颗同心痣,一向清冷的人在此刻莽撞的不行,誓要逼着人一次次去往极乐,压着看不见的同心痣轻啄,按着云念挣扎的腰不让她起来。 太荒谬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灵力自同心痣涌向四肢百骇,顺着经脉向上走尽数汇集到识海,在进入识海之后便化为温和的清风,吹拂过那些刚长出来的清风,直击神魂深处。 云念大口呼吸好似死了一回般哭喊:“谢卿礼,住手!” 谢卿礼还在磨着那颗同心痣,对她的话熟视无睹。 云念崩溃大哭:“谢卿礼,谢卿礼,我说了住手!” 他亲着那颗同心痣,识海中的花越来越多,从小小一朵明显长大,被灵力凝聚的清风拂过后带来濒死的极乐。 云念死死抓着他已然失了神智,尖利的指甲将他挠的浑身是血,咬着他的肩膀恨不得撕扯下一块血肉,她挣扎着要跑,可腰被人死死按住。 “谢卿礼,谢卿礼!” 青年在这时候抬头看过来,吻去她面上的泪水没有一丝悔改:“师姐说的,这几日随我怎么样都行。” 薄唇蜿蜒向耳畔,他意味深长道:“可要言而有信啊。” 同心痣又被他覆上,温泉的水花越来越大,云念悔的肠子都青了,忘记过了多久,只记得月亮在摇晃,繁星也在晃,从温泉到亭阁中的软榻,在天亮之时又被抱去屋内。 期间似乎昏睡了几次,很快就又醒来,忘了自己死了几回。 她也不知他是哪里学了这么多花样,大抵男子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初时的青涩过后便是死命的折腾,没有技巧,全是感情,云念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在这方面男子与女子的体力是天差地别,他的精力实在太过旺盛,单一个他就让人顶不住,他还时不时去磨那颗同心痣,云念死命抓着锦枕受着身后的人,眼泪快要淌净。 只有这样才能将那颗同心痣藏起来,可背对着他也让他们贴合更亲密,而他也让人束手无措,这是她的死路。 她回过头去抓他的手臂,不知是第几次示软求饶:“我,我好困,我们睡觉好……呃,好吗?” “这不是在睡吗?” 他压上来吻她。 时间又过去多久了呢,身子一次次塌陷又被他捞起, 云念终于体会到旷了这么久的人有多难应付,比之刚开荤的少年郎更加过分。 灵力被他用双修术渡过来,难得都过去十年了他还记得那本书,七天内拉着她将册子上的图都试了个遍。 她的经脉汹涌澎湃,仅仅七天便赶上以往要修上几个月的成效。 云念无力,被青年从窗边抱起搁置在榻上,他又覆了上来。 她哑着嗓子推他:“让我睡会儿,我好困……” 他吻着她:“你睡。” 云念别过头,哽咽又委屈道:“我睡不着,你别动了。” 他顿了一瞬,粗重的呼吸喷涂在她的侧脸,云念以为他放过她了。 紧绷的弦还未松开,身子忽然被人翻过去,温柔的吻落向她的脊背沿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印痕轻啄。 “一个时辰,最后一次。” 他说一个时辰,那便是一个时辰起步。 云念呜咽着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意识迷糊,最终还是堕入深渊。 再次有意识之时听到哗啦的水声,随后好像有人在拧布巾,湿热的锦帕擦拭过她的身体,双膝被分开。 尽管意识还未完全回归,但羞郝让她下意识想并拢,那条锦帕却落向……她沐浴都不敢碰的地方,他竟然凑的这么近,云念恨不得打死他。 “谢卿礼!” “要清理一下,不然师姐睡不舒服。” “滚啊!” 她抽过一旁的腰封狠狠打了他一下。 青年任由她打着,而她终于没劲了,他在此刻抱起她朝另一间屋子去。 云念以为他又要换地方开始,挣扎着便要推他,又抓又挠就是不让他好受。 谢卿礼哑声哄着:“换个地方让你睡觉,不动你了,睡吧。” 他抱着她来了另一间屋子,将人往榻上刚放下,她便自觉拉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裹起来。 谢卿礼站在榻边看了许久,云念缩在被中仅仅露出个头,双颊绯红紧闭着眼。 他捏了捏她的脸,她不耐地皱了皱眉。 瘦了好多。 心底很酸又很满,她为了回到他身边也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即使隔着两个世界,他们也发了疯般想见到彼此。 “师姐……” 轻叹弥散在屋内。 谢卿礼掀开被子侧躺进去,将缩成一团的人搂到怀中。 云念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很香,这些时日他不知收敛,她被他折腾的着实有些呛。 “睡吧,师姐。”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只手轻拍她的脊背哄着她。 屋内很快便响起规律的呼吸。 *** 云念醒来之时,屋内安静没有一丝声音,身侧早已没了人,谢卿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掀开薄被看了眼,虽然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但他应当为她清理疗愈过,不疼也不累。 云念测过 身蜷缩在薄被中,心下忍不住感慨,谢卿礼倒是越活越年轻了,比十年前十七八岁之时还能折腾,她说给他七日时间,他还真的就用了七日。 应了他说的那句话。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一刻不休。 七日内休息的时间加起来还没二个时辰,其余时间拉着她翻来覆去,虽说没有出了这宅邸,可这宅邸处处都是两人的痕迹。 二十八岁的人比十八岁的人还要生猛,果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云念躺了很久才缓过来劲。 房门在这时候被打开,白衣青年端着个盘子进来,云念背对着他动也不动,裹在被中俨然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谢卿礼似乎轻笑了两声,落在云念的耳里颇具嘲讽意味,她恼怒地回身瞪了他一眼,却瞧见了他手上托着的东西。 是碗粥。 云念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裹着薄被眼眸明亮望着他手中的托盘。 “谢公子,你怎么知道你老婆饿了。” 她闻到了小米粥的味道,应当是炖了很久,闻着便格外甜腻软烂。 谢卿礼坐在榻边,揽过她的腿弯将人连人带被抱起搁置在膝上。 青年眉目柔和,这几日的放肆让他浑身上下都是靥足,脖颈上还有道道伤痕。 云念尴尬地别过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说了不要用同心痣……你非不听我的。” 从谢卿礼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扑闪的长睫,以往她心虚之时便是这般模样。 他温和轻笑,凑过去亲她的侧脸:“没关系,我也还回来了。” 他这话一出云念立马听懂了。 她每抓他一道,他便用同心痣让她死一次。 “谢卿礼,给我解开!” 她扑上去捏着他的耳朵用力。 谢卿礼一手端着粥,一手揽着她的腰身,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我很喜欢,师姐不是也很喜欢吗,能让你我都快乐的东西为什么要去掉。” 云念捂住他的嘴:“给我闭嘴,不然缝住你这张嘴!” 谢卿礼不要脸不要皮地啄了啄她的掌心。 云念下意识收回了手。 “师姐,吃饭吧。” 他用瓷勺盛起小米粥递到她的唇边。 米粥中被他加了红枣,应当是小火煨了好久,枣味和着米粥味清甜。 云念张嘴喜滋滋吃着,他一口又一口喂过来。 这十年他每顿饭都是自己做,云念能尝出来他的手艺精进不少。 她坐在他的腿上裹着薄被,白嫩的小腿晃悠着,小腿上斑斑驳驳,脚踝上的银链还戴着,二颗福音铃叮叮响着,一晃一晃逐渐吸引了谢卿礼的注意。 云念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下一口粥,她狐疑看去,发现他的眼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云念:“……” “谢卿礼,再看把你的眼睛挖了!” 青年按住炸毛的人,讨好般亲着她的唇角:“好好好不看了,接着吃饭?” 云念气呼呼就着他的手喝下了一碗粥。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85 章 云妹和小谢[二]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刚放下粥,白影迅速朝她扑来。 被压在榻上的云念:“?” 青年掀开薄被握住她的小腿,沿着小腿一路上移,声音喑哑好听:“师姐,我还想。” 云念一脚踹了上去:“谢卿礼!” 他已经压了上来不给她反抗的余地。 云念想把那根足链拆了,福音铃一阵更比一阵急促,吵得她的头疼,糊糊涂涂任他拿捏。 等到他终于不再折腾她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云念懒洋洋趴在榻上,他打了盆水来为她清洗。 云念侧头枕在锦枕上看他。 屋内点着蜡烛,烛火为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本就温柔的人越发好看。 “谢卿礼,我们好好谈谈。” 云念觉得自己的语气很和善。 谢卿礼头也不抬:“同心痣不解,福音铃也不解,师姐免开尊口。” 云念:“……” 她掩面痛哭:“呜呜你果然是变了,你以前对我很好的,我要回家呜呜。” 谢卿礼将锦帕扔进盆中,凑上前问她:“这里就是师姐的家,师姐哭什么,我现在对师姐不好吗?” 清淡的目光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下滑,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放浪:“我这么听师姐的话,师姐让快就快,师姐让慢就慢。” 云念:“……谢卿礼!” 她拉过被子将自己牢牢盖住,隔着被子又踹了他一脚:“再说这种话打死你个狗东西。” 他握住她的脚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中,不顾她的挣扎亲了亲她的脸。 “帷帐一拉,师姐想怎么打我都行。” 云念:“……” 要论脸皮她真的一点不如谢卿礼。 她神色复杂看着谢卿礼:“这位兄台,你真的很不要脸。” 青年挑眉,“过会儿让师姐看看更不要脸的?” 他压低声音,眸光流转似含情丝:“合欢宫的秘籍有很多,我们慢慢来修,挨个修。” 慢慢来。 云念又打了他一掌。 他握住她的手抱着她笑,将她的掌心往自己脸上打:“师姐出出气,是我不好,我以后控制些?” 在外清冷出尘的人在她面前好像一直都没脾气,看她的眼神是藏也藏不住的爱意,云念那点子怒意忽然就散了。 她抱紧他的腰:“谢卿礼。” “嗯。”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好。” “我们过些时日出去玩吧,将大门一锁,只有我们两个,出去玩个二年五载,将这世间所有地方都转个遍。” “好。” 云念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 “你吃过扬州的梅子吗,酸酸甜甜的 很好吃。” 并未。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那我带你去吃吧,弥补一下我们家小谢匮乏的食谱。” “好。” “还有岭南的麻团,软糯有嚼劲特别好吃,罗南郡的苏酒是一绝,清甜爽口,喝了能忘记一切烦恼,你都没吃过吗?” “没有。” “那你这十年在干什么,这都没吃过。” “在等你。” 云念没应声,谢卿礼也不说话,安静地抱着她,两人都沉默着。 直到许久后有些微哑的声音传来:“看来我们小谢有原则,老婆不来绝不吃独食,那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都尝一遍吧。” 这话说的傲娇,但谢卿礼听的出来是带了哭腔的。 他亲了亲她的头顶:“好,师姐带我去吃。” 外面隐约传来炮竹声,谢卿礼望向窗外的夜幕。 “师姐,今日是休宁城人祈福的日子,去吗?” 云念撑起身体:“祈福?” 谢卿礼颔首:“祈福,放河灯,猜灯谜,唱歌跳舞。” 云念问他:“你去过吗?” 他摇头:“并未,师姐不在我一人去也没意思。” 在这里住了十年都没去过。 云念撇了撇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嘟嘟囔囔伸出手给他:“那本小姐牺牲一些睡眠时间陪你去吧。” 谢卿礼颇为识相取过一旁的衣服为她穿上。 “好,多谢师姐。” 穿戴好的人又是清丽的模样,站在谢卿礼身边指着空荡的脑后:“我的绒花,快给我戴上。” 谢卿礼取过绒花一左一右为她别上。 云念主动握上他的手,微扬下颌道:“走吧谢公子,云小姐今日陪你玩。” 谢卿礼垂首看着她,云念眉眼弯弯等他。 青年忽然间笑了,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啄了口。 “师姐,我爱你。” 云念脸一红,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支支吾吾:“我,我知道。” 她与他十指相扣,不自在地别过头:“我也爱你。” 谢卿礼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师姐,我这些年过的很苦,一个人等着师姐回来,师姐可以再对我好些吗?” 云念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好。” 谢卿礼弯唇温笑:“师姐说的哦。” 云念觉得他的笑很奇怪,像是夹杂了别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出了门。 “师姐,言而有信。”! 第 86 章 云妹和小谢[三] 谢卿礼牵着她出了门。 他们住的偏僻,这里几乎没什么人烟,云念对休宁城也很陌生。 她只知道休宁城曾是裴归舟与谢鸢相知相爱之处,也是裴家归隐之处,三千年前裴凌便是一己之力在休宁城创立了裴家。 谢卿礼似是看出来她心底所想,解释道:“父亲与阿娘在此处生活了许久,他们成婚便是在这里,彼时为了保护阿娘,婚宴并未邀请旁人,也并未有太多人知晓,在他们成婚三年后阿娘怀了我,胎像不稳去寻医仙保胎,因此被温观尘盯上。” 后面的事情云念差不多也知晓,温观尘将谢鸢抓去了生死境,要她在里面生下孩子取出谢卿礼的穹灵剑骨,裴归舟赶来救了自己的妻子,谢鸢离开后被裴家救走,他们都以为温观尘不敢动裴家。 “一直到我两岁之前他都没有动静,裴家也以为无事发生,直到某一日他们来了,祖父祖母为护我和阿娘死去,裴家和柴家拦截了温观尘和浮煞门,舅舅舅母前来接我和阿娘去了南域谢家。” 谢卿礼握紧云念的手,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中,好似也能看到当年的场景。 “南域谢家隐居,温观尘找了许久,四岁那年谢家也因此灭了门。” 他的声音很平淡,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在岁月中被冲刷,报完仇后那些心痛与绝望被岁月渐渐安抚,如今提及已经不再如以往那般。 “师姐,可以先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谢卿礼侧首看她。 方才便一直沉默的云念终于有了反应,她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好。”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 那也是她想去的地方。 是座山。 跟着他一路弯弯绕绕,他对这些路颇为熟悉,这十年应当走了不少次。 密林幽深,唯有一条小路延伸向上,银霜自天际披下,夜风吹来林间的幽香,谢卿礼并未御剑而是拉着她步行上去。 “师姐,这些年我来了很多次,想着你若是回来便带你来看看。”谢卿礼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宅邸道:“今日是休宁城祈福的日子,若他们还在,应当也会去城里祈福。” 云念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宽阔的宅邸坐落在林间,紧闭的大门应当是被翻修过,挂着灯笼贴着对联,许多年没人来过的地方应当长满了杂草,可是庭前干净整洁,种着茂密的春宁花。 挂了三个牌匾。 休宁城裴家。 南域谢家。 天玄城柴家。 “一万多具尸身没有地方安置,只有裴家隐居在深山,这里地域辽阔能安置他们的尸身,我便将他们所有人葬在了这里,将三家的牌匾取了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走向孤零零坐落的宅邸,推开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打扫干净的庭院,墙面洁净,院中的石柱和灯柱被修补过,即使能看出来残缺的痕迹,但依旧完 好立着。 “裴家很大,师兄师父他们来帮忙修缮的,修了整整一月。” 将血迹冲刷干净,将杂草除尽,将破损的建筑重新建造。 裴家依旧是那个裴家。 云念始终没说话,任由谢卿礼拉过她穿过一个个长廊向后宅走去。 裴家后宅还是个山坡。 即使知道谢卿礼带她来的地方是哪里,但真的瞧见实景之后,云念依旧觉得有些……骇人。 从半山坡往上,入目尽是冰冷的墓碑,呈阶梯状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头,因着三家无一生还,那些尸体在河水的侵蚀下早已残缺不堪,难以辨别出身份,也不知晓名字,因此除了几大家主之外,其余的都是些无字碑。 这里的树木不知道多少年前便存在了,极为高耸繁茂,整个林间透不进光有些阴暗,云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冷了。 不是身体上的寒冷,是让她从心底觉得冷。 她并未见过那些尸身,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可真正见到的时候那股震撼不是语言能形容出来的。 一座座坟墓下面埋葬的是一个个人,惨痛的事实以最直观的画面展现在眼前,灵魂好似也被冲击了一下。 “师姐,这是几位家主的墓碑。” 谢卿礼带她来到最前的一排墓碑。 三大家族只有很少的人留在世间有名字,其余的尸骸根本寻不到名字。 云念看向眼前几个并排的墓碑。 “其实这下面都是空坟,真正的尸身在外面的山头,这里都是些墓碑,我们分不清他们的身份。” 他单膝跪地,正对的正是—— 谢鸢的墓碑。 “阿娘,我带她来看你了。” 谢卿礼细细擦着那方墓碑,这里的墓碑实际上都干净光亮,应是他时常来看。 “他们也来过。” 谢卿礼冷不丁解释一句。 云念蹲在他身边:“谁?” “我爹,裴凌,雀翎和柴行知,包括师兄师姐他们,他们时常会来打扫,我都知道的。” 他在这附近布下的有结界,他们进出之时他是能感受到的。 “师姐,实际上有很多人记得他们,这便够了。” 迎着月色,谢卿礼侧首看她:“我想开了,早在十年前我就想开了,没有人怨过我,我会好好活着永远记得他们,这便够了。” 不再自厌。 不再有自毁的心。 想要好好活着,去记得所有人,热爱这个世界,替他们活着。 云念也笑了,眉眼弯弯道:“师弟,你知道民间有种说法吗?” 谢卿礼问:“什么?” 云念故作神秘道:“就是说啊,人诞生于世间,死后也将归于世间;由粮食养大呢,死后便会化为一滴滴春雨浇灌庄稼;生长在朝曦与月辉之下,死后也可变为一颗星星活着一缕清风常伴其左 右。” “这话呢虽然有些玛丽苏,但我一直都相信,生命的终结不在于肉身的毁灭,而在于记忆,只要你念着他们,我念着他们,世人念着他们,他们就一直在,一直在我们身边。” “就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师弟,你觉得呢?” 程念清也说过这种话。 谢卿礼一直记得。 望见云念笑盈盈的眼睛,他叹了口气。 “师姐,你是他们派来拯救我的吗。” 云念毫不客气应下:“当然,我来之时接了大任务,这些人让我来管管你这个动不动不想活的毛头小子,让你清明记得去祭奠他们,所以我就来了啊。” 晚风好似也温柔了许多。 云念从乾坤袋中取出纸钱递给他:“民间的习俗,我买了很久的。” 祭奠亡者需要烧纸钱。 谢卿礼接过,与她一起点燃纸钱,火光燃起,灰烬随着微风飘向四周。 云念望着数不清的墓碑,默默说了句: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谢卿礼陪她安静的将纸钱烧完。 一切结束之后,她站起身朝半蹲的人伸出手。 “我们去祈福吧,夜深了,外面现在一定很热闹。” 谢卿礼仰头看她,云念垂下来的眼神很温柔。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轻笑着回应:“好。” *** 华灯初上,街道两边挂满了花灯,今日是祈福的节日,一路走来几乎人手提着盏花灯。 云念感慨:“休宁城好热闹啊。”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年前,当时她将他气的不行,折腾了她一整晚。 应是都想到了当年那件事,谢卿礼与她相握的手紧了紧。 “师姐,当年对不起。” 云念挑眉:“错哪里了?” 谢卿礼道:“不该对师姐那么粗鲁。” 云念:“……就这?” 他笑了笑:“我不后悔当年逼迫师姐与我成婚,只是不该对师姐发脾气。” 他说的脾气便是折腾了她一整晚。 云念真想给他一巴掌。 她气呼呼转过头:“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给你计较,日后一定要还回来。” 方还站在身边的人忽然俯身凑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今晚就可以还回来,随便师姐怎么还。” 云念甩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难道男人开了荤之后都是满脑子只有那件事吗! 初次见到谢卿礼之时,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以后会是这个样子。 谢卿礼从身后匆匆追上来,讨好地拉住她的手:“是我的错,在外面不应该跟师姐说这些。” 有些话适合回去后说。 云念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卿礼脸皮厚也不在乎,拉着她的手来到一旁,“师姐喜欢吗?” 云念问:“你会猜?” 他指的赫然是写着灯谜的花灯。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这是休宁城的传统,花灯有靠买的,还有靠猜灯谜赢的。 云念记得谢卿礼是不看这些民间的东西的,他实在不像会猜灯谜的模样,这些年也并未出来玩过。 却见他揉了揉她的头:“师姐喜欢哪个,我给你猜来。” 他这么自信云念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指着最高处看着便贵重的两盏花灯:“这俩我喜欢,我们一人一个。” “好。” 他说着便挤进人群。 谢卿礼身量高,长得也好看,一路上引来不少人注目,他如今脾性好了许多,对旁人的目光不甚在乎。 欣赏的眼神和带着其他意味的目光他是可以分清的,云念看的欣慰,只觉得他当真是变了许多。 她靠在一旁看谢卿礼将灵石递过去。 “最上方的两盏花灯。” 摊贩笑呵呵回:“那两盏花灯可是要猜对整整三十道灯谜才送的,公子确定吗?” 谢卿礼颔首:“嗯,就要那两盏。” 云念在一旁等着他,谢卿礼冲她笑。 她也笑着靠在木桩上等他。 她以为谢卿礼没有逛过灯会,不会这些东西,事实上他应对如流,几乎是摊贩刚问出便能回答上来,云念眼睁睁见那摊贩从一开始的自信到困惑,随后茫然,最后双眼明亮。 “公子,你这得是背了多久的灯谜啊,我这上面可有许多生僻的东西。”摊贩将两盏花灯递过来。 谢卿礼接过,礼貌回他:“十年。” 摊贩愣了。 云念也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提着花灯拉着她出了人群。 “十年?”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身:“你这十年都在背这东西?” 谢卿礼道:“也不是都在背,我一人无趣,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他记性好,看一遍的东西便能记住。 “想着师姐回来了要跟师姐一起来祈福,可不能让师姐赢不了花灯。” 这里人少,他趁人不注意凑上来亲了她一口。 花灯被递到她的手中,云念对上他含笑的眼,心里明明应该是欢喜的,可却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真的等了她整整十年。 抱着满腔的期待,将所有能做的都提前做好,只等着她前来。 “师姐,放河灯去吧。” 他来到河边半蹲下,取出毛笔递给她:“写下所愿,河神会实现的。” 谢卿礼好像真的信这些东西,眼中都是明亮的笑意。 云念的情绪被他感染,也蹲下身接过他递来的笔。 河面倒映着两人的脸,白衣青年的神态很平和,目光专注,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在河灯上写上自己的愿望。 云念凑过去想要看:“你写的什么?” 谢卿礼护着不让她看:“看了便不灵了。” 云念不屑别过头,蹲着朝一旁挪了几步:“不看就不看,我也不让你看。” 这一幕实在有些小孩子心气,谢卿礼无奈摇头。 ?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云念看着花灯斟酌了许久,最终小心规矩地写上字。 她的字其实不好看,毕竟不是地道的古人,这里的字也只学了个皮毛,但此时的她褪去所有的浮躁,像是在完成一件大事一般,落笔极为慎重。 护城河上飘满了形状各异的河灯,烛火燃着映在水面,随着水波荡漾熠熠生辉。 两盏花灯并排放进河中,云念轻轻拨了拨水面,花灯随着水流远去。 越来越远。 直到看不见影。 云念站起身,锤了锤蹲麻的腿:“谢公子,我们再逛逛街回去吧?” 谢卿礼握住她的手:“好。” 云念与他十指相扣,踮起脚在他耳边道:“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唇,“一定会。” 云念的唇角弯起,眼睛眯成弯月牙。 两盏河灯越来越远。 两张小字倒映在水面。 “希望谢卿礼平平安安,与之携手一生,合家圆满。” “希望云念平平安安,与之白头到老,合家圆满。” 夜色越来越深,从城心回来后已经后半夜,逛了几个时辰后浑身是汗,云念放下东西就跑去了净室。 她沐浴完出来,谢卿礼却并不在屋内,云念皱了皱眉打开房门。 水榭中的凉亭内,白衣青年坐在亭中,乌发半束,垂下的发尾还滴着水珠,应当是在偏房的净室中沐浴过。 可他又不擦干头发,云念拿起布巾便出了门。 “谢卿礼,你怎么又不擦头发?” 他抬着雾蒙蒙的眼看过来,“师姐,你洗完了。” 云念刚过来便被他伸手一拽,身形不稳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膝上。 人还没稳住身形,他仰头像只小狗一样亲了上来。 云念艰难别过头:“你真的,你再这样下去要秃头了!” 他拉过她的手触碰上自己的头顶:“师姐摸摸,我的头发很多。” 掌心下的乌发触感顺滑,柔软又茂密,他的头发确实多。 云念心里酸溜溜,皮肤这么好也就算了,头发还这么多,上帝究竟给他关了哪扇窗。 当事人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子小九九,仰着头乖巧笑着:“师姐给我擦头发。” 她哼哼两声,用布巾包裹他滴水的发尾擦拭。 沐浴后的人身上那股青竹香越发明显,丝丝缕缕盘选在鼻尖,云念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你是熏的什么香啊,这么好闻。” 他的气息很干净,又很清冽,是独属于谢卿礼的气息。 谢卿礼摇头:“没有熏香,一直都是这个味道,师姐喜欢吗?” 云念点头:“很好闻。” 他凑上来:“那师 姐再闻闻。” 云念一巴掌呼了上去:“我忙正事呢,别烦我!” 他怎么愈来愈脸皮厚了,哪有点男主的模样。 她坐在他的膝上,两人身体相贴,云念自顾自为他擦着头发,根本没发现他的目光逐渐晦暗。 刚沐浴完的人只穿了个中衣,系带松松垮垮,能隐约看见湖绿色的小衣包裹了女子的美好。 他很喜欢亲那里,很软很香,与她的人一般浑身都是软乎乎的。 这般想着,身体倒是很诚实,薄唇直接覆了上去,隔着中衣和小衣轻啄。 云念:“谢卿礼!” “嗯,我在。”他说着话,一只手也不闲着解开了中衣的系带。 小衣彻底显露在眼前,云念刚要去护着,他已经动作熟练解开了小衣。 身前一凉,上身的衣物已经被扒去。 现在是初夏院中并不冷,云念还没来得及组织,青年的唇吻了上去。 她的腰肢忽然一软,方才还中气十足的人骤然间没了力气。 “谢卿礼,白日都有过了!” “现在是晚上。” 嘴里衔着东西,声音便也含含糊糊,他抱紧了她的腰,唇齿越发滚.烫。 云念无助揽着他的脖颈,意识尚没有完全糊涂,还在试图负隅顽抗:“明日再来吧,我,我累了。” 他抬起头放过那处,反而吻上她的脖颈,不容拒绝回她:“我来,你休息。” 云念咬牙切齿:“你让我怎么休息的好!” 他侧过头有些困惑问:“怎么不能休息,师姐那七日不也休息了?” 虽然是困惑,但眼中的戏谑明显,又是故意说的这话。 云念当下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那七日她昏睡过去许多次,睡前他在办这事,醒来还没停,可他美其名曰给过她休息的时间。 只是他没休息而已。 云念捂住他的嘴:“真想把你这张嘴封起来!” 谢卿礼开始动手解她的裙衫:“师姐现在就可以封,用哪里封都行。” 他的目光看了看她的唇,又看了看她的身前。 云念:“!” “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他已经解开了系带:“师姐,留着力气等会儿骂。” 旷了十年,见到她之后恨不得关起门跟她待上几月,若不是云念会生气,他早便将宅邸一封按着她做上一月。 云念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瞧着他这副没皮没脸的模样只想揍他一顿。 忽然想到了什么,云念捂住自己躲开他的唇。 她笑的很开心,弯着眼问他:“谢卿礼,可以给你,但我们来点别的吧?” 谢卿礼艰难吞.咽几下:“……什么?” 她搂住他的脖颈,凑上前去亲他的脸:“来不来,谢公子?” 她很少主动,谢卿礼下意识去捉她的唇。 云念躲过他又起身道:“不来吗?那我可走了。” 谢卿礼箍着她腰身的手收紧:“来来来,师姐想怎么样?” 云念抬手封了他的灵力,在青年怔愣的目光中,俯身吻上他的唇,她的舌.尖探入,寻到他与之纠缠。 谢卿礼回应着她,如玉的手解开她的衣裙。 云念的吻落向他的喉.结,分明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的低.喘在耳边回响。 他想也不想便要夺回主动权,云念压住他的手,如今他没有灵力,她又是个修士轻易便能按住他。 “谢卿礼,不许动,不然我生气了。” 谢卿礼只能顿住,怀里的人不着一物,明明已经看了很多次,再次展露在眼前之时他还是回不过神,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师姐……” 他求着她,云念褪去他的衣服。 柔软的唇吻过他的额头、鼻尖、薄唇,一路蜿蜒到脖颈,绕着喉.结打转,又向下到块块分明的腹.肌。 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的脸都因此红成一团。 声音实在太好听,根本把控不住。 “师姐,给我。” 谢卿礼从未觉得如此难挨过,以往占据主导地位的都是她,可如今他被她桎梏着,只能看着她像只妖精般磨着他又不给他。 云念抬起头坐在他怀中,撑着脑袋问他:“你想要什么?” 谢卿礼下意识去寻她的唇,又被她躲开。 “你想要什么呀?” 尾音上扬,越来越像只小狐狸。 谢卿礼的头都要炸了,握紧她不盈一握的腰一句句回:“师姐。” “想要师姐,想要师姐给我。” “师姐,你别这样,你疼疼我。” 云念心里要快乐飞了,瞧着他雾蒙蒙看她,眼里都是祈求的模样只想放烟花。 她憋着笑意又问:“你想我怎么做呀?” 他按着她的腰身要将她往下按,云念撑着身体与他抗拒着,就是不随他的意。 谢卿礼急的眼底暗红,喉口急促滚动,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坐下去,师姐,求你。” 求她? 云念忍不住笑出了声,捏了捏他的脸笑得颇为狡黠:“可是我累了呢,谢公子自己解决吧,你老婆要回去休息了哦。” 她捡起地上的衣衫起身便要离开。 可手却被人拉住。 云念回身,对上谢卿礼翻腾着明显欲念的眼。 “师姐,今夜不解决的话,你接下来一个月也不用出门了。” “我说真的,师姐考量清楚。”! 第 87 章 云妹和小谢[四]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坐在长椅上的青年衣衫不整,宽袍解开,云念的视线下移能看出他的异样。 “谢卿礼,我……” 她忽然生了些惧意,现在的谢卿礼着实有些陌生,像极了十年前生气之时折腾她的模样。 他生起气来是真的不留一点反抗余地,阴沉着脸一点不管力道,一晚不休翻来覆去照着死里弄。 “师姐,我没有再跟你开玩笑,你不可能永远封住我的灵力,等我冲破禁制,你知道的。” 他勾了勾唇笑着看她,有点子威胁的意味。 云念:“……” 她看了眼他的衣服之下,嗓子微哽还在试图挣扎:“你,我累了,我们明日再来吧。” “师姐是要我顶着这副模样待一晚上?不行哦,我不愿意呢。” 他伸手一拽,云念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师姐,你这么大了,总得学会对自己的做的事情承担后果。”谢卿礼啄着她的耳根,沿着向后细细密密亲着,如愿感受到她的瑟缩。 “谢卿礼,谢公子,谢大人,我错了。” 云念乖巧认错。 可他并未放过她,一边抱紧她一边在她耳边道:“师姐,帮帮我好吗?” “不,不……呃……” “师姐好吗?” “谢卿礼……” “我在呢,师姐。” 与她厮混过那么多次,他清楚知道她哪里最受不住,轻而易举便让人失去神智。 “师姐,你不拒绝,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托起她的腰身,察觉到人已经准备好了按着她的腰身便要往下放。 云念打了他一下:“谢卿礼……你个狗东西!” 谢卿礼忍俊不禁,她这人看起来软,说话也软,骂人的话说来说去就那两句,不是让他滚,就是说他不要脸,或者说他狗东西。 听的这么久耳朵都要起茧了,对他的攻击几近于无。 他点头应下:“我是狗东西,只想咬师姐一口。” 云念死死咬了他一口。 他闷哼一声,还是按着她的腰将人放了下去,彼此都忍不住喘了声。 “师姐放松些。”他吻住她的耳垂,故意在耳边吹着热气:“刚入门呢。” 云念羞的几乎不敢看人,纵使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这些话也不是她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听下去的。 她怒骂他:“谢卿礼,再说打死你了!” 谢卿礼闷声笑了几下,故意在她耳边喘.气:“好舒服啊师姐,你呢?” 她喜欢听他的声音,云念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手,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在她耳边低.喘,这些都是谢卿礼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看出来的。 他这人谨慎,心眼子又多。 云念以为是他的习惯,实际上他就是知道她喜欢 听,所以从不压抑自己的爽快,在她耳边说各种令人羞涩的情话,故意放纵自己的声音。 她喜欢,他就故意去用这些引诱她,他出声后,她的脸果然越来越红。 谢卿礼趁她不注意按着人到底,云念回过神来已经晚了,顿时松了全身的力气。 她忍不住骂:“狗东西!” 谢卿礼知道她疼,任由她骂着,侧过首去亲她试图让她好受些。 在他的安抚下,那点子疼痛渐渐疏散,她察觉到他要开始了,急忙按住他道:“谢卿礼,我们回去好吗?” 她扒着他的肩,他这人身高腿长,云念面对面坐在他怀中根本碰不到地,彼此的存在太过清晰,她很不喜欢这样,可谢卿礼喜欢。 她磕磕绊绊求他:“谢卿礼,我们回去好吗?我冷,这里好冷。” 谢卿礼还在笑,摸了摸她的脸总结出结论:“师姐又在骗人,亭内有灵火珠,师姐怎么会冷呢?”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自打表白心意之后便在崩人设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如今更是没羞没臊,俨然一副街痞流氓的模样。 他开始缓缓动,轻声轻气呢喃:“师姐你看,我们这么近,我是你的啊。” 他还让她看?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云念忽然便抬起头,谢卿礼的眼里满是戏谑与欲念:“谢卿礼,你不要……嗯,不要脸!” 他忽然使坏,让她的声音岔了个弯。 青年靠在长椅上,喉.结微微滚动,冷白的肌肤上尽是细密的汗,外袍解开随意披在身上,锦裤还未褪去。 “师姐干嘛这么想我,我爱死师姐了。” 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她,故意摆出示弱的神情,可攻势却一次比一次剧烈。 云念受不住,眼尾的泪花浮现,无力趴在他的胸膛上:“师弟,师弟……” “我只想对姐姐好,让姐姐开心。”他按住她的脊背稳住她的身子,听着人在耳边啜泣,满足一笑凑上去吻她的脖颈,咬着软.肉呢喃:“想让姐姐舒服,姐姐这副模样看的我心都软了,恨不得把所有都给姐姐。” 云念只觉得这人太过熟练,一举一动让她轻而易举缴械投降。 他开始忽悠她:“姐姐,给我解开灵力限制,嗯?” 云念咬着他的肩死活不解。 他的攻势顿了一瞬。 云念以为他放弃了,还未来得及一喜,身子忽然一转被按在长椅之上,他跻身进来又急又凶,掐着她的腰问:“解不解?” “不,不……” “不解?你确定吗?” 一来二去,不过几个回合,云念缴械投降,哭着给他解开了灵力束缚。 刚解开禁制,她还没松口气便见眼前的人垂下头,薄唇落向了…… 濒死的感觉涌来,云念仰着头大口呼吸,抓着他肩的手收紧,指甲恨不得将他挠死。 “谢卿礼!不许用同心痣!” 他不听,云念觉得人之将死也不过如此,满清十大酷刑都不如此刻的折磨来的骇人。 七日内她被同心痣折磨的死了好几次,那种神魂上的欢.愉比肉身更加猛烈,更何况他不仅与她神交,身上也并未放过她,一遍又一遍誓要让她今日死在他怀中。 她也不知自己死了几次,谢卿礼放过了那颗同心痣,抱着她回到屋内。 他又压了上来。 “姐姐,你把我的锦裤都弄脏了,赔我一条哦。” 这话太过熟悉,她尚未想明白在哪里听过,他又开始了新一轮。 云念无比后悔自己为何要去捉弄他那一次,明明知道他这人在床笫间睚眦必报,还是要作死去试探他的底线。 她哭一次,他就喊一句:“姐姐别哭啊,我心疼。” 她踹他一脚,他就将人的腿弯架起死命折腾。 她挠他一下,他就用同心痣让她死一次。 到最后云念只觉得没了半条命,日头都升起了一缕,他终于靥足停了下来。 加上今日算是总共八天,她也不知他为何这么有精力。 云念裹着被子蜷缩在榻上,他端着水进来。 一只手扒开她的薄被,湿热的布巾擦拭过她的身体。 云念有感觉,但累的不想动,反正浑身都被他亲过看过也没必要羞涩,有人伺候她乐的轻松。 可越想越气,又忍不住拉过一旁的枕头又打了他一下。 “师姐轻点打,我替你清理下。” 云念打着他:“你个狗东西!” 谢卿礼也不生气,跟个抖M一样瞧着越来越欢喜的模样。 他在她面前的形象已经完全崩塌,云念怎么都没想到他是这种模样,男人婚后都会变吗? “谢卿礼,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云念坐起身裹着被子看他。 谢卿礼将布巾扔进盆中,瞧着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模样心底软成一片。 他颇为配合点头:“师姐说。” 云念道:“我们要控制一下,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正是如狼似虎的阶段,但为了更长远的幸福生活,我们约法三章。” 谢卿礼扬眉:“怎么约法三章?” 云念竖起手指:“第一,一天一次……最多两次。” 话还没说完,谢卿礼眸色暗沉俨然一副要跟她对峙的模样,云念的话锋连忙一转。 他没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第二,不许用同心痣。” 提起这东西云念的心尖都在颤抖,万蚁噬骨般的感觉似乎还历历在目,仅仅十年前的那一次便让她印象深刻,那七日她不知道死了几回,恨不得戳死自己又或者戳死他。 谢卿礼还是没说话。 云念不管他,又竖起第三根手指:“不许玩那些花样,不许说一些……话,不许在白天做。” 他的花样实在太多,初始还青涩稚嫩的人, 越到后面无师自通,会的东西比云念多上太多,他就可劲折磨她。 在外清冷淡漠的人在床笫间是另一幅模样,颇像个沉浸酒.色的登徒子,说出的话让她难以启齿。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87 章 云妹和小谢[四]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还总是在白天拉着她行事,丝毫不分场合地点。 谢卿礼靠在一旁的床柱上问:“还有吗?” 云念沉思一瞬,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后续补充。” 谢卿礼道:“可是师姐提了五个条件呢。” 云念:“……你管我呢,我说几个就几个。” 谢卿礼:“好处都是师姐的,那我有什么呢?” 云念:“哇你跟我算的这么清楚啊,我们……那样不是给你的好处吗?” 谢卿礼反驳:“师姐好生不讲理,明明师姐也舒服的很,怎么好处就算我一人的。” 云念又是一个枕头呼了上去:“你给我闭嘴!” 他顺势搂住她的腰身,将人揽进怀中亲了口。 “师姐实在强人所难,这些条件我一个不想答应。” 云念掐住他的脸:“你必须答应!” 谢卿礼摇头:“不答应。” “答应!” “不要。” “谢卿礼!” “嗯,我在。” 他亲了上去,按住云念的下颌吻着她,很快便看人在怀中没了力气。 谢卿礼便沿着她的额头一路向下亲,在眼睛处停留啄了好几口,又亲向鼻梁,鼻尖,脸颊,红唇。 “师姐可怜可怜我,那十年我好想师姐的。”他亲着怀中的人,声音委委屈屈,“他们都有人陪,江师兄和苏师姐成婚九年了,两人如胶似漆日日黏在一起,雀翎和柴行知去了很多地方游玩,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过节也是自己,吃饭也是自己,睡觉也是自己,等了师姐这么多年,好想好想师姐。” 他说一句云念抗拒的姿态便轻一分。 谢卿礼隐去唇角的笑意,姿态放的越发轻:“师姐,我以后注意些分寸好吗?” 云念被他亲的晕晕乎乎,他的话落在耳中,心情越发酸涩难忍。 她支支吾吾回了声:“……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好。”谢卿礼亲着她的脸颊,“听师姐的。” 谈判失败。 一直到谢卿礼出去做饭之时,云念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又被他说服了。 到底是为什么,每一次无论态度多么强硬到最后都会被他说服。 云念气呼呼裹紧薄被等着他做饭。 房门被打开,青年走了进来,她也不说话。 “师姐,吃饭了。” 瞧着人不想理他,谢卿礼自顾自拿起一旁的衣服剥开薄被,将人抱起来为她穿衣。 “别生气,我做了南瓜粥,还有豆沙包,你喜欢吃的东西。” 他低眉顺目为她穿衣,时不时凑上前亲一口,若是身后有尾巴只怕都摇起来 了。 云念拍了他一下:“登徒子。” 好好好我是登徒子,师姐不气了。” 谢卿礼将人抱起来到桌边,她还是如以往那般坐在他的怀中。 “你尝尝,很好吃的。” 粥被他温凉了些并不烫口,入口都是香甜。 “师姐,你不是要出去玩吗,我们明日就去怎样?” 他为她喂着饭,好声好气跟人商量。 云念瞬间来劲:“我们先去哪里呀?” 她这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便忘了谢卿礼惹恼自己这回事了。 “休宁城附近是燕都,燕都有海域,我们先去那里,然后一路南上去北方好吗?” “好!” 她果然不气了,谢卿礼无声笑了瞬。 “师姐,吃饭,吃完去睡会儿。” “好。” 她乖巧坐在他膝上由他一口一口喂着饭。 谢卿礼很喜欢喂她吃饭,这也是云念在与他成婚后才发现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喜欢帮她穿衣,替她沐浴,为她挽发梳妆,亲手喂她吃饭,云念也不懂他为何有个当奴才的爱好,抗拒无效后果断选择躺平享受。 她靠在他的怀中很快便喝完了一碗汤,就着他的手又吃了些豆沙包便感觉到饱腹,推了推他的手别过头:“不吃了,你吃饭吧。” “好。” 云念觉得看酷哥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他长得矜贵,吃饭之时一举一动透着说不出的规矩,吃相很好看,若不是那些经历,云念丝毫不怀疑他会成为名门贵公子,八成会与裴归舟一般是个济世救民心怀天下的剑修。 他的爹娘为人正直,裴家和谢家又是两个大家族,无论他从了剑术还是机关术,他都会扬名天下受人敬仰。 可他现在自己住在这里,住在城郊,除了踏雪峰的人几乎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什么朋友。 裴家和谢家也消失在尘烟之中,无人会再记得这两大家族。 “师弟。” “嗯?”他啄了啄她的脸,“还想吃什么?” 云念抱紧他的腰身,嗅着他身上清淡的竹香。 她超大声道:“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谢卿礼一愣:“什么?” 云念眉眼含笑:“唔,谁小时候没有拯救世界的梦想啊,我以前就想当个女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就像雀翎和柴行知那样,去哪里玩顺便帮那里的百姓做些事情,除妖降魔啊,教教小孩子读书啊,揍一顿当地的恶霸啊,你觉得呢?” “我们在每一个地方都待上几月,边玩边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嘛,我去降妖你去教小孩子读书如何,多好玩啊。” “我们可以认识很多朋友,被很多人需要,说不定裴家和谢家的名声可以就此扬起呢,你是不是也想重立裴家和谢家呢?” 她仰着头问他。 谢卿礼望着她的眼 睛,满腔的话都说不出口。 “你想重立三大家族,他们曾经是修真界有名的家族,不应该落得个湮没于人海中的下场,等过了几千年,所有人都死去后再无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一些古书外再无人记得曾经有三大鼎立的家族。” “剑术第一的裴家,机关术第一的谢家,刀术第一的柴家,我们就一路打响名声,过两年重新建立三大家族如何,我们可以做到的。” 三家的典籍还在,三大家族可以重招门生立派。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碗,喉口梗塞好似堵了个东西。 有时候他觉得她像是自己的孪生姐姐一般,她可以看穿他的一切伪装,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她说的对吗? 其实很对。 他放不下三大家。 延绵了几千年的家族,为何要落得个这般下场? 裴家建立三千年,是曾经的剑术第一,纵使后来隐居败于玄渺剑宗,但也是习剑的大门派。 谢家建立比裴家还要早,已有五千年的时间,是机关术和阵法图的第一世家。 柴家虽然建立只有两千余年,门生不多,但于刀术一派上是第一。 可三大家族灭门,若无后人继承,他们的术法会在藏书阁腐烂生锈,他们的事情会随着所有人的死去而彻底湮灭。 “师弟,你不想看到那样是吗?”云念亲了亲他的下颌,笑盈盈道:“世界意识和天道选择的人绝不会是灭世的坏人,你本就应该是济世救民的大能,你有能力做到这些,你很强大,我相信爹娘也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他却在此刻问她:“师姐,立派不是好做的,很麻烦的,也是个持久战,会很辛苦的,不怕累吗?” 云念拍胸脯:“怕什么,以后我就是宗主夫人了,我可以的!” 谢卿礼唇角的笑意约拉越大。 她怎么就这么了解他呢,她知道所有他心里所想,知道他一切遗憾,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小心填补他的那些苦痛与遗憾。 他也曾感慨,为何自己出生在那么好的环境,却没有如裴归舟和谢鸢希望的那般成为拯救苍生的修士。 也曾遗憾,为何三大家族会因为他消亡在俗世。 曾经厌恶这个世界,想与所有人共同去死。 可现在想留住这个世界,想去好好守护身边的人,永远陪在他们身边。 她都看了出来。 “师姐。” “我在。” “师姐。” “我在呢。” “你对我真好。” 云念捏了捏他的脸:“当然了,我们小谢这么好看又牛掰的人,我可得抱紧大腿。” 谢卿礼亲上去,云念笑着躲他。 “你又占我便宜!” “师姐让我占吗?” “不让,你得给钱!” “要多少都给,亲一口给五百颗上品灵石,做一次给一处宅邸 如何?” 云念的眼睛眯成月牙,捏着他的耳朵超大声道:“别想忽悠我,不亲不做你的钱也是我的,都在我手里呢!” 谢卿礼抱紧她,按住人躲避的后颈亲了几口。 伴着云念笑呵呵的声音,他也笑出了声,笑声爽朗又清冽。 “那师姐给我钱如何?我身无分文,所有钱都在师姐那里了。” 云念挠了挠他的下颌:“亲一口给你五百颗灵石,伺候舒服了给你买间宅子,你的身价够吧。” 青年弯眼轻笑,颇为不要脸地点头:“那我现在就赚钱给师姐买首饰。” 云念惊呼一声,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内间走去。 人被放在榻上便要往里去滚,谢卿礼拉住她的衣带将人搂进怀里。 他啄了啄她通红的脸:“你跑什么啊,雇佣人了总得给人排个班让我赚钱吧,我现在就要上工。” 他的发尾扫在云念的脖颈,她又痒又羞笑得根本止不住,谢卿礼还故意去挠她痒痒,云念在他的怀中滚来滚去求着他。 “我错了哈哈哈,别挠了,我揍你了!” “让我上工吗?” “不让。” “嗯?”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云念的笑声越发欢快。 “师姐,你这老板当的不行啊,哪有把人雇来又不让人上工赚钱的啊。” “谢卿礼!” “让不让?” “让让让,别挠了哈哈哈好想笑。” 她还是败下阵来,浑身出了层虚汗,小脸红成一坨。 “行,听夫人的话。” 他俯身下来堵住她的唇,动手利落解开刚系好不久的衣带。 云念也不挣扎,乖巧搂住他的脖颈启开唇齿。 他的唇齿一路蜿蜒到脖颈,云念喘着气喊他:“只许一次,我还想睡觉呢。” “好。” 意识昏昏沉沉,他闯入之时云念抓紧了身下的锦褥,又被他展开手十指相扣。 “师姐,记得给我买宅子哦。” 云念照着他的腰就是一脚,刚踹上去足腕被人握住。 “师姐你听,福音铃在响。” 起初是温和的铃声,有节奏有规律,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阵铃声越来越急促,逐渐杂乱无序只凭着心意来,野蛮又汹涌。 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好听吗师姐?”他亲着她的唇角问,“再买几颗如何?” 云念捂住他的嘴:“你闭嘴!” 青年弯眼一笑,笑意中似乎含了别的东西。 云念彻底没了神智。 一切平静之后,谢卿礼替她收拾完后将人抱起,取出新的被褥换过之后又把她塞了进去。 她睡着了,鬓发汗湿贴在脸颊。 他躺在她的身边,心心念念的女子安静缩在他怀中。 谢卿礼的一双眼离不开她,只要她在身边他就看不得旁的东西,满心满眼都是她。 “师姐。” “……嗯。” 她睡的迷迷糊糊还是会下意识回应他。 谢卿礼凑上前亲了她的额头,将人揽进怀中紧紧搂着。 “我好喜欢你啊。”! 第 88 章 云妹和小谢[五] 云念醒来后谢卿礼不在身边。 她昨天被他折腾太狠,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天天亮,等到醒来之时日头已经高升。 刚坐起身便看见小桌上放置的衣裳,整整齐齐叠着,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她坐起身穿上衣服,听见外面悉悉窣窣的声音便猜到了他在外面。 云念打开房门,院中的桃花树下站着个人正在扫地。 听见动静之后他抬眼看过来:“师姐,你醒了。” 云念有些不解:“这是在干什么?” “扫地。”谢卿礼竖起扫帚,“这一次出去或许很多年便不回来了,得打扫干净。” 云念靠着门框笑道:“可是你扫干净后不出三天又要脏了,等我们回来这里怕是落满了灰尘和枯叶。” 谢卿礼摇头:“师姐是真的傻,走之前我自然是会布下结界的,几年不回来万一谁进这屋呢?” 好像也是。 云念觉得自己真的是睡糊涂了,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她起身来到院中,指着自己的头发道:“谢公子来为你老婆挽发吧。” 谢卿礼放下手中的扫帚,“师姐等我一下,我洗个手。” 他去到一旁净手,云念坐在院中的小桌旁等着他。 环视四周,院角的桃花树已经长得颇为粗壮,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将一切都料理的很好,院角的春宁花可以开放很久,到夏末才会掉落。 这些年他就守着这处宅子等她回来,将一切打理妥当,安安静静等着女主人回家。 云念坐在院中,心里一片平静。 谢卿礼洗完手走来她身边,取出木梳替她梳理头发。 云念则笑嘻嘻仰头看他:“谢公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师姐欢喜就好。” 谢卿礼俯身亲了她一口,一点不在乎她那些奇怪的称呼,她便是对外人说是他入赘,谢卿礼也没什么旁的想法。 云念坐着不动,青年利落又熟练地替她盘出发髻,将她喜欢的那两朵绒花簪了上去。 明明已经成婚了,他却还是喜欢为她盘这种少女时期的发髻,在谢卿礼心里她一直都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女。 挽好发后谢卿礼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师姐,我收拾收拾东西,你先吃饭。” 云念当然没有意见,她早就知道他做好了饭,谢卿礼绝不会让她饿肚子。 她坐在院中小口喝粥,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云念在瞬间便拔出了听霜。 “欸欸欸,干什么呢?” 银白的长剑被拦下。 云念:“……裴凌前辈?” “呦,还记得我呢。” 来者穿着一身黑衣,五官硬朗俊美,周身强大的气压即使收敛也能清楚感受到,眉目间的气质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曾经骄傲恣意的剑修满眼都是运筹帷幄与自信,那股掩盖不 住的锋芒让人难以忽视,可云念不过十年没见他,他已经变了很多,好似被什么磨打过的璞玉,锋芒尽数收敛,气息像是变了一个人般陌生。 云念收回听霜剑问:“前辈怎么会来这里?” 裴凌打量了一番云念,眸底的情绪显而易见的轻松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莫名道了句:还好。?[(” 云念:“……什么?” 裴凌白了她一眼:“还好你没事。” 当年他也以为云念遭了什么意外,毕竟玄渺剑宗内的魂灯都熄灭了,还好她没事,否则他根本不敢想谢卿礼会怎样。 云念又问了一遍:“所以前辈来干什么?” 裴凌懒懒回:“那小子传我来的。” 云念:“?” “那你来的倒是挺快,我前天传的,你今早才到,再晚来会儿我们便离开了。” 少年音自身后传来,带了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他走上前牵住云念的手:“师姐,吃饱了吗?” 云念摇头:“还没,我才刚吃了一半呢。” 她有些埋怨,谢卿礼看了眼裴凌。 裴凌:“……” 不是吧,他真的从这小子眼中看到了杀意。 谢卿礼没理他,拉着云念在院中重新坐下,自顾自替她夹了个菜:“吃饭师姐,吃完我们离开。” 云念:“好嘞。” 裴凌:“……所以你找我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谢卿礼头也不抬:“坐下吃饭吧。” 云念瞅了瞅裴凌,看出了他的惊讶,应当是没想到谢卿礼会邀他吃饭。 她果断拍了拍一旁的石椅:“嘿嘿,前辈来吃饭吧,我家小谢做饭可好吃了。” 一直到裴凌石化般坐下,谢卿礼将一碗粥搁置在他眼前,云念将筷子递过去之时裴凌才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看着眼前挑刺的青年:“你找我来做什么?” 谢卿礼道:“我和师姐准备去游玩几年。” “嗯,我知道。” “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说。” 裴凌正襟危坐,能让谢卿礼开口请他帮忙的一定是大事。 “我要重建三大家,请你帮忙整理三大家的传家术法,谢家的机关术在这十年里我已经练完了,裴家的剑术便交由你和父亲,至于柴家,柴行知会帮忙的,我需要你整合三大家的钱财,将地契合一,选址另立门派。” 他抬眼看向裴凌:“这三年我和师姐会去打响名声,三大家必定要立,你这十年逃避也逃够了吧,我这十年闲散也够了,该你我去承担责任了。” 云念吃饭的动静也停了。 她看看谢卿礼,又看看裴凌。 她知道裴凌这些年过的糊糊涂涂,过不去心底那关,总觉得裴家的灭门有自己放纵的结果,因此一直在外不敢见谢卿礼和裴归舟。 谢卿礼是在开 解他。 将重立三大家的使命交给他,让他不要再浑浑噩噩过下去??[,给他一个被需要的理由。 裴凌不应该活成那副模样。 许久后听到一声沙哑的回应: “好。” *** 燕都在最南方,离休宁城不算远,在送走裴凌后谢卿礼便带着云念来了燕都。 海域辽阔深邃,碧蓝的海水翻滚汹涌,沙地松软,云念撒开谢卿礼的手脱了鞋。 她踩进海水之中,滚来的海浪拍打在脚背之上,溅起的水花落在小腿上,冰凉但又很舒爽。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师弟,你见过海吗?” “没有。” 他温顺摇头。 今日的太阳很好,日光明媚又灿烂,她回身弯眼笑着,光线将纤细的身影勾勒的极为模糊,但又格外的柔和。 云念笑盈盈上前拉过他的手:“这就是海,我们在海边租个小院吧,你看那边有好多民宅。” 她指了指远方。 谢卿礼毫不犹豫点头:“好。” 云念凑上前亲了亲他的下颌,“我送你个礼物吧?” 她说的神神秘秘,谢卿礼的笑根本止不住。 “好,多谢师姐。” 云念蹲下身,衣摆的一角拖曳在海水之中,如今天气还不算炎热,海风实在有些凛冽,谢卿礼默默为她打了个御火符。 她看起来很专注,海滩上散落了很多颜色各异的贝壳与沙石,云念挑挑拣拣选出来最满意的一些。 她做起事来很认真,谢卿礼就半蹲在她身边看她忙。 怎么都看不够,一个人从头发丝到脚都长在了他的心眼上。 直到她大声开口:“做好了!” 白嫩的掌心中还挂着些残留的沙土,一串……链子躺在掌心。 说是个链子,更像是个剑穗,她捡的贝壳和沙石都比较小且完整,交叉着穿成一条链子,尾端追着编制的流苏。 “这是我送给碎荆的礼物,情侣款的,我也有哦。” 她拿出刚做好的另一条在他眼前晃了晃。 两条剑穗几乎一模一样,她将另一条挂在了听霜剑上。 谢卿礼有些出神,一时之间没有去接她的手链。 瞧见他一直不动,云念又抬了抬手:“快给碎荆戴上啊!” 谢卿礼这才有了动作。 那根由贝壳做成的剑穗被穿在了碎荆的剑柄之上,天下第一名剑高兴的像个孩子,一直在嗡嗡作响表示欣喜。 因为主人欢喜。 云念笑着,趁他不注意忽然跳到了他的怀中,双腿紧紧盘着他的腰身,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谢公子,你好香啊,来让我香香!” 谢卿礼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臀下帮她稳住身形。 这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人,云念是一点也 不在乎形象,捧着他的脸左右亲着。 她像个小猫一般在怀里窜动,谢卿礼被她亲的想笑,喉口越发干涩,心尖塌陷软成一摊。 他勾了勾唇,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师姐,我好喜欢你呀。” 云念捧住他的脸,猛地又亲了他好几口:“云小姐也很喜欢谢公子,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呢?” “师姐对我这么好,我要如何才能报答师姐?” “你想怎么报答呢?” “以身相许如何?” 他仰首去亲她,云念没有躲避,笑得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搂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亲吻。 她启开唇齿让他的柔软探进来,细细勾勒辗转缱绻,口腔中尽是两人相互缠绕的气息,清新的竹香和微甜的桃花香,伴着海风的咸涩,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忘我、炙热、虔诚地亲吻着对方。 “师姐,我们玩三年吧。” “三年的蜜月吗?” 两人相视而笑。 ** 谢卿礼在燕都的海域旁租了间小院。 是栋两层的阁楼,在二层推开窗户便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域。 繁星铺了漫天,轩窗打开,银霜倾泄而下。 云念靠在窗边,他抱着她的腰身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 “师姐,你那边也有海吗?” 云念点头:“有。” 她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五年前我出了个任务,我的角色便是渔村的一个渔女,我在海上住了十几年呢,那个世界的海跟这里一样,蓝蓝的很好看,海鲜也很干净好吃。” “你吃过吗,海虾、海胆、鱿鱼这类的海鲜,我会做欸,在那个世界做任务之时学到了许多,明日我们去捕鱼如何?” 她说的东西谢卿礼都没见过,也没经历过,可他知道她会带他去见识这世间繁华。 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谢卿礼笑着应下:“好。” 他凑上前去亲她,云念转过身搂住他的脖颈。 她被他抵在窗前,月光自身后打下,落在她的发间披上一层银霜。 在他的唇落在脖颈之时,云念笑的张扬又开朗:“师弟,你说我若不是修士,是不是就死在榻上了。” 无论是十年前的谢卿礼还是十年后的谢卿礼,每一次做起来这事活脱脱是个堕仙,毫无平日的清冷自持,褪去人模人样的伪装之后只会往死里与她纠缠。 他抬起头,一边解她的衣裳一边冲她笑:“师姐死不了,我得死在师姐前头呢。” 青年凑过来与她咬耳朵:“死在师姐身上。” 湖绿的裙衫一件件落地,与白衣交杂在一起堆叠着,脑后的两个绒花不知何时被他扯掉,满头青丝如瀑般披散而下。 “师姐,抱紧我。” 她喘着气按他的指示做,谢卿礼笑着跻身进去。 她的眉头皱的很紧,声 音像是从嗓子眼憋出来的一般:“慢些,受不住。” 好。 ?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月光透过她落在谢卿礼的脸上,身后是海浪声,身前是他的低.喘和着她的嘤.咛。 鼻息间交杂的气息过于复杂,青竹香、桃花香、海水的咸涩、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海棠花香。 紧皱的柳眉渐渐松开,察觉到她的放松与缓和,一直束手束脚等她适应的人逐渐放开顾忌,动作从小心翼翼到渐渐放浪,最终大开大合毫不留情。 云念撑着窗台,身子悬空被他按在窗台之上,虽说这附近无人但多少有些羞涩。 她推着他:“回去。” 谢卿礼不应,目光落在她的心口处。 云念反应迅速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你敢用同心痣我今天真的会生气!” 她的态度太过坚决,谢卿礼有些惋惜,他很喜欢看她在怀中崩溃啜泣抓他挠他,被一遍遍送到极乐的模样。 “不用同心痣?” “不……呃,不,不用!” “好,你说的。” 云念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身子忽然一转,被翻过身来无力撑着窗台,腰身被人按在窗台上,他的一掌垫在她的小.腹上,应是怕她被咯到。 脊背上细细密密的吻覆上,他自后挤进。 云念抓紧了窗台,回身去求他:“别,别这样……” 脊背贴着脊背本就很清晰,又站着被他按着腰,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谢卿礼没说话,赶在她开口之前攻势加急,越来越凶越来越狠。 云念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眼前的一切在摇晃,连带着远处的海域都看不清,只能听到阵阵的海浪声和他的低.喘。 他还在说着话:“师姐,我好爽快啊,你也很舒服,我们每日都这样如何?” 云念拒绝:“不……嗯!” 谢卿礼轻笑:“你说嗯?那好,我听师姐的。” 云念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回去,回……回去……” 她求了他大半夜,他始终没换过地方,就在窗台前要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云念的腿软倒根本走不了路,他一直没抽空清理,那些东西沿着大腿内侧淌下,她很不舒服可又没有办法反抗,意识濒死沉沦。 直到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她崩溃大哭:“我要回去,我,我好累……” 他那点子善心突然回来,亲去她的眼泪将人转过身抱在怀中:“好,师姐别哭。” 床帐落下遮住一切,云念晕晕乎乎听到他在耳边说着什么。 “别说话,我听不清……” 他沉默了一瞬却一刻没停,看她的眼睛又逐渐迷蒙起来,神魂上的欢愉比身体上的爽快更加澎湃。 谢卿礼看着怀中的女子,他们认识了将近十一年,他有十年都在爱她。 跨越两个空间,彼此发了疯想要见到彼此,只有最为亲密且疯狂的身体接触才能让他们有那么些安全感,他们还在一起,她还是他的。 他与她十指相扣,俯身亲去她的泪水。 “师姐,我爱你。” “云念,我爱你。” “我爱你。” 一声声呜咽将他的心揉成一滩,他总喜欢在床笫间说情话。 “我爱你。” “我爱你,师姐。” “我好爱你。” 她在这时候睁开了眼。 即使他让她备受折.磨,她还是努力强撑起意识,伸出玉臂揽住他的脖颈。 “我也爱你,谢卿礼。” 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与他并肩面对所有苦痛。 他撑起身体看了她一会儿,攻势暂停,云念缓过了神。 青年忽然展唇轻笑:“师姐,我最爱你了。” 云念故意捏他的脸:“你最爱我为何不听我的话?” 他皱了皱眉,故意用力如愿听到她的低呼。 “这不是在听师姐的话,伺候师姐呢,刚刚有三次,师姐欠我三处宅邸哦,我们的合约还没结束呢。” 云念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翻身将他压下,乌发披散下来遮住玲珑的身躯。 她笑得一脸神秘:“谢卿礼,一直都是你来这不公平,想不想听听我的意见?” 谢卿礼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些狡黠。 她又在想坏点子。! 第 89 章 云妹和小谢[六] 谢卿礼很了解云念,她这人机灵的很,虽然有时候思想有些跳脱,但她眨眨眼谢卿礼便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比如她现在一定在想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坐在他的腰间,谢卿礼的手垫在脑袋下,他并未退出来,两人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 “怎么了师姐?你想做什么?” 云念俯身去碰他的唇,刚一动作便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故意使坏,云念忽然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打的响亮,谢卿礼一愣,云念也愣了。 “我,不是那个,就是……” “打的爽快吗,这边要不要也来一下?” 他将右脸凑上来。 云念:“……” 好吧也不用跟他客客气气,他这人颇为不要脸,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打了他。 “谢卿礼,想不想玩玩旁的?” 她笑得一脸妩媚,眸若秋水明珠,看的人心底痒痒的难以平复。 “师姐想怎么样?”他挑眉问她,知道她心底一定在打旁的主意,就好比上一次那般。 但云念想玩他便陪她玩玩。 纤细的手滑过他的心口,绕着一处看不见的地方打着转,谢卿礼扶着她腰身的手忽然收紧。 云念问:“同心痣这东西既然这么好,你又这般喜欢,不如我们来试试?” 谢卿礼怔愣一瞬,大脑中警报敲响,随即反应过来想要去阻止她,穴位忽然被人点住。 灵力堵塞难耐,她将他全身的灵力封住,手腕被缚灵绳捆住。 “师姐?” “谢卿礼,你也来试试吧。” 她笑得一脸狡黠。 红唇覆上看不见的同心痣,灵力沿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游走汇聚在识海,谢卿礼…… 第一次体会到了想死的心。 他的识海已经不如曾经那般霜寒,以往一片茫茫白雪的地方如今也长出了青苔,因为同心痣的缘故播下了花种,原先掩埋在泥土之下的花种被一股温和的清风拂过,紧实的土壤渐渐松动,妖艳的红花破土而出。 云念起身将两人分开,拉过被子将他牢牢裹起来:“师弟,怎么样?” 谢卿礼的唇线紧抿,额上青筋毕露满是汗水,“师姐,师姐帮我解开灵力限制。” 她不听,拉过一旁的外衫披上,半遮半掩的模样实在诱人:“不可以哦,才刚开始呢。” 云念将薄被拉下些许,露出青年光洁的心口,按住他的手腕俯身亲了上去。 与谢卿礼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看到谢卿礼这般模样。 汗水打湿鬓角,乌发贴在脸颊,往日清透的眼底满是欲念,一声声喘.息像是敲在心尖,听的云念耳根发麻。 比他们行那件事之时还要让人痴迷。 谢卿礼求着她:“师姐,师姐解开 好吗?” 云念坐在身上死死压制着他,此时没有灵力的人很好桎梏,她轻而易举便能按住他。 换位思考过后,云念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谢卿礼喜欢用同心痣了。 原来听对方喘.气,看对方的心神全部被自己的举动所操控,爽.快到濒死的极乐是自己所给予的,被痛快地渴望着,这种感觉是这么美妙。 是灵魂上的舒爽。 云念刚想笑,刚笑出声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本是趴伏在他的心口上,可身.下的人好像没有挣扎了,也没有反抗,原先难耐的低.喘被生生压制,还带了些旁的说不清的情绪。 “……” 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云念讷讷抬头,眼前白影一闪而过,视线忽然旋转被人按倒在榻。 谢卿礼带着戏谑道:“师姐,玩够了吧。” 云念:“……你什么时候冲破禁制的!” 谢卿礼笑得神秘:“师姐以为自己能困住我多久?” 云念语塞。 她是没打算能困住谢卿礼太长时间,他的修为毕竟比她高,但也不至于不到半刻钟就被冲破了啊! “师姐,你玩够了,但我这人很记仇的,我要报仇了哦。” 话音刚落,灼热的吻铺天盖地而下。 她的衣衫本就不整,浑身只披了件外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掀开了外衫,他没给她一点适应的机会直接挤进来。 云念扬起脖颈汗如雨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兴许是太过用力,他存了些恶趣的心意,肩胛的肌肉块块分明,肌肉绷紧僵硬,她反而掐的手疼。 “师姐,还玩吗?” 他咬着耳朵,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和回答,又或者是这些不重要,总之自顾自开始动,云念喘口气,他便也跟着动下,好像在随着她的频率来。 “谢卿礼……” “我在。” “我错了。” 云念乖巧认错,努力放柔姿态让他心软。 可这厮是个不要脸的,在床笫间更是如此,她刚才故意去撩.拨他,如今人本就被撩起了浑身的火气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师姐,方才你可不是这么窝窝囊囊呢。” 他亲着她的额头一路向下,勾住红唇辗.转,攻势一刻不休,将她所有的求饶和辩解封入唇齿之间,见着人在怀中越来越迷糊。 在她快要窒息前谢卿礼松开了她的唇,反而吻向她的耳畔,贴着红透的耳根呢喃:“师姐,我要开始报复了。” 他所谓的报复。 云念迷茫睁眼,心口上覆上薄唇,灵力顺着经脉涌进来一直汇聚到识海,化为温暖又柔和的风,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然拂过艳红的花瓣。 濒死的感觉如海浪般兜头砸下,她的脊背因此绷直,啜泣从喉口溢出,神魂因此颤.抖,眼角的泪水根本压抑不住一滴滴坠落,在锦枕上晕染开来。 “谢卿 礼,谢卿礼,我不要!” 她踹着他,带动足腕间的福音铃叮当作响,谢卿礼偏偏最喜欢听这个声音,攻势越发加急,识海中吹拂的风越来越剧烈。 云念不知道死了几次,只觉得跟他出来度这劳什子蜜月简直是人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他根本不可能会放过她,逮着机会就要使劲折腾她。 一晚上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话。 “师姐,师姐别哭啊,我心疼死了。” “师姐,还敢吗,下次接着?” “喜欢同心痣吗,我好喜欢啊,爱死了。” 云念不知道求了他多少次,总之他始终没放过她,一直到暮色微亮,今晚又厮混过去。 谢卿礼凑过来亲了亲她:“累吗?” 云念一巴掌呼了上去,有气无力骂他:“滚,狗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轻啄一口,反而笑着道:“师姐怎么骂来骂去只会这两句,除了这些还会说什么啊?” 云念又给了他一巴掌:“不要脸。” 他一如既往亲她:“要脸怎么讨的了媳妇。” 云念翻身拉过薄被蜷起身子,从谢卿礼的怀中退出来故意远离他。 “别碰我,不想理你。” 知道她有点生闷气,谢卿礼也不去挑衅她,将人连人带被抱在怀中。 他擦去她额上的汗,“睡吧,师姐。” 她的呼吸也逐渐规律,闭眼的模样安静又温婉,很乖很乖,他想把一切都给她。 谢卿礼吻了吻她的额头:“师姐,我爱你。” 爱不是靠说的,但爱一定要说。 谢卿礼从不吝啬诉说自己的爱意,因为是她,所以他愿意去说。 因为是云念,因为他爱云念。 *** 林间的路径幽深,枯枝扭曲伸向虚空,孩童的啼哭声响彻嘹亮,伴随着声声的哀鸣祈求,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放了她,你放了她,求求你了……” 头戴布巾的女子跪地叩首,身旁同样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奄奄一息,胸口上大片的血窟窿在往外渗血。 一身黑色曳地长袍的魔修周身都是笼罩的黑雾,血红的眼隐匿在黑雾之中看不太清,但弥散的血腥气息和杀意却是难以忽略,浓重到让人心生骇意。 不过七八岁的女童被掐着脖颈吊在虚空,双腿不断踢腾着,原先嘹亮的哭声渐渐微弱,害怕又无助地望向自己的阿娘。 女子哭着求:“救命,救命……楚楚,你放了阿楚……” 她一遍遍磕着头,祈求救下自己的女儿。 可她面对的是一个魔修。 “是新鲜的血肉。”魔修沙哑的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激动,“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嫩的血肉了。” 他无视挣扎的女童,凑上前露出獠牙便要一口咬断她的脖颈。 “阿娘……” “楚楚!” 铮—— 三道 声音同时响起。 剑意凛然浩荡,黑血迸溅头颅落地,掉落的女童被急速闪来的白影接住。 女子似乎还未回过神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只在眨眼之间局势便扭转。 白衣青年抱着怀中闭眼死死扒着他的女童,身后跑来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 云念问:“怎么样,她没事吧?” “没事,师姐。” 谢卿礼看起来有些不适应,怀里抱着个女娃娃,她因为害怕拼命抓紧一切可靠的人,用力揪住谢卿礼的衣领,脸上的泪水蹭了他满脸,哭声在耳边回荡震的他头蒙。 若是旁人他早就直接扯下来扔地上了,可偏偏是个女娃娃,打也打不得,凶也凶不了。 他只能抱希望于云念,希望她赶紧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云念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哦小师弟,你做的很棒!” “楚楚!” 女子也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来。 云念让开位置看那女子接过女童,谢卿礼终于解放松了口气。 云念指了指一旁躺着的男子:“应当是这孩子的父亲,还活着,你去疗伤。” 谢卿礼应下。 云念来到一旁被断首的魔修身边,半蹲下身在他身上翻找着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道谢:“谢谢,谢谢!多谢姑娘和公子!” 她说着便要抱着女童下跪,云念急忙上前扶住她。 “不必不必,我们是修士,这些是应该的。” 谢卿礼也走上前来:“他没事,没有伤及心脉,喂了几颗丹药吊住命了,伤口很快便能止血。”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女子一听,脸上的泪水止不住,压着怀里的女童劝道:“楚楚乖,跟哥哥姐姐道谢。” 方才还在谢卿礼怀里哭闹的女童止住了眼泪,乌黑分明的眼看了看云念:“谢谢姐姐。” 云念回以一笑:“不客气,小姑娘。” 她又看了看谢卿礼,“谢谢哥哥。” 谢卿礼欲盖弥彰别过头,喉结微微滚动回了声:“嗯。” 云念看了眼地上的魔修:“附近的魔气很重,应当还有其他魔修,我们去铲除。” 那女子连忙拽住她:“姑娘,这附近有个化神的魔修,你们应付不得的!” 云念神秘一笑:“没事的,这位公子可以哦,他是个大好人,最喜欢济世救民了,他会保护你们的。” 女子一愣。 云念拉过一旁无措想躲的谢卿礼,拍了拍他的肩颇为骄傲对女子和女童道:“他叫谢卿礼,是休宁城裴家和南域谢家的少主,也会是未来的家主,哦,还有天玄城柴家。” “可是……不是灭门了吗?” 云念笑眯眯回:“没有灭门,不会灭门的,很快会重新建立,这会是一个鼎盛的宗门,是庇佑天下的门派。” 她弯腰看向那小女童:“小姑娘,你有灵根的,以后要不要来我们的门派修行呀?” 月影下的人笑弯了眼,清透的眉眼似闪着无尽的生机,她身后的青年也看了过来,两个长相颇为出众的人一起望着她。 女童捏紧了衣袖,心跳逐渐快了起来。 “……嗯!” 她不会忘记这一天的。 身穿湖绿衣裙的女子跟在白衣青年身后,两人各执着剑,墨发随风飞舞交织在一起。 那女子说:“师弟,咱们的门生预备役又多了一个。” 青年柔声回:“是。” “师弟,我们去拯救世界吧!” “好。” 他们相伴而行迎着月色走进林间。! 第 90 章 云妹和小谢[七] 漫天的大雪纷飞,风雪卷漫,冷风如刀?_[(,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露出的尖角披上了银白的霜雪,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云念穿着湖绿的披风,领口处的绒毛收紧只露出一张白嫩的脸,眼角眉梢都是张扬的笑意,负手倒退走着,视线与身后的青年对视。 “谢公子,这是北境哦,来过吗?” 谢卿礼摇头:“并未。” 云念横臂一扫:“看,爱妃,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这话太过熟悉,好像很多年前她也这般说过,在破岳山看月之时她便是这么说的,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说法。 “那臣妾谢过陛下了。”他走到了她身前,替她拢上微微散开的披风,“臣妾要如何回报陛下?”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唇瓣,云念笑着撑着他的胸膛向后仰头,青年则牢牢揽住她的腰身帮她稳住身形。 她弯眼笑着问:“你想怎么谢?” 她说着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肩宽腰窄的青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这般好看,乌发披散貌若谪仙,腰杆笔直身量挺拔。 “以身相许,夜夜伺候如何?” 谢卿礼故意去闹她,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耳根。 云念的嬉笑都被他堵在唇齿间。 这三年两人对彼此都颇为放得开,随着修为的提升云念也渐渐受的住他了,不再是以往那般被他折腾个半死的模样,有时还会主动回应他。 一切都在变好,他们始终在一起。 冷风吹拂在两人身上,谢卿礼为她加上了张御火符,他的掌心贴着云念的脸颊,她能清楚感受到虎口和指腹的薄茧在脸侧摩挲。 云念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他亲她之时喜欢捧着她的脸,是极其珍视的姿态。 像捧着自己的掌上明珠。 两人分开之时唇瓣还牵出了银线,谢卿礼勾唇轻笑替她擦去。 “师姐真香,哪里都是香的。” 云念现在脸皮也厚了些,闻言仰首道:“那可不是嘛,我们家小谢养出来的。” 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颌。 曾经满身伪装遍体利刺的少年郎经过岁月的洗刷,以及爱人和亲友的治愈后变了许多。 温暖又温和,黑沉沉似寒潭的眼中渐渐出现星光,脾气好了许多,对身边的人多了很多耐心,也比以往更喜欢笑了。 这些年两人去了许多地方,铲除了数不尽的妖邪,谢卿礼的修为在一年前重新迈入渡劫,云念也走到了化神后期。 “师弟,这是我们的最后一站了。”云念捏了捏他的脸,触感一片光滑,“三年的蜜月要结束了,师父和师兄他们也想我们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虽然仍然觉得没过够二人生活,但有些事情总要回去做的。 谢卿礼颔首:“好。” 他俯身与云念平视,这个高度可以清晰看到两人的瞳仁中倒映着彼此。 “师姐。”他轻声唤了句,“这三年你开心吗?” 冷冽的寒风吹拂起两人的发,交织盘绕在一起,一如过去很多年。 云念揽着他的脖颈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亮,在看向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无尽的柔意,无论是在什么时候,甚至是在床笫间之时也能从那股子疯狂与失态中看出温柔和缱绻。 她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明晃晃的喜欢。 云念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呢,师弟,这三年你过的开心吗?” “唔。”云念装作沉思的模样,“我们从燕都一路北上,去了几十座城池,铲除了上万的邪祟,救了数万百姓,那你呢,你开心吗?” 青年看了她许久,云念就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看。 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开心。” 谢卿礼点头,似是觉得这话有些太过随意,又再次坚定语气道:“开心,很开心,跟师姐在一起很开心。” “跟师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做什么,纵使是除魔也很欢喜,因为跟师姐在一起。” 因为她在身边,他愿意陪她去天涯海角。 因为她在身边,所以他很开心,每一天都是如此。 云念道:“我也很开心,因为你在身边。” 她捧住他的脸像对待孩子那般亲了一口又一口,谢卿礼也不反抗,笑得眼都眯成条线,眸光越发夺目亮眼。 “好喜欢师弟啊,跟你在一起好开心,再过几百年我们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就一起退休,接着周游世界去!” 谢卿礼也给面子地回:“好。” “我们去个地方吧,快走。”云念忽然想到了什么,神神秘秘抓着他的手拽着人离开。 谢卿礼也不反抗,随着她奔跑的步子跟着一起离开。 即使身处寒风之中,相握的手也依旧温暖炙热。 “谢公子,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最后一个地方!” 云念指着远处的树,拽了拽谢卿礼的衣袖,“你快看啊,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谢卿礼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指的是一棵很粗壮的树,说是树其实也有些荒谬,它看起来不太像是树,更像是用坚冰雕刻出来的。 周身尽数被寒冰覆盖,枝干粗壮,树枝张牙舞爪伸向虚空,满树的枝叶…… 不,是晶莹剔透的叶子,是冰霜凝集出的雪叶。 但在呼啸的寒风中却没有一片叶子坠落,甚至树下也没有落叶。 “这是一棵真的树,它自很多年前就在这里,明明这里这般冷周围都没什么生灵,但这棵树在风雪的肆虐下挺立,这些枝叶并未凋落而是沉睡,待着初夏这里温暖起来。” 云念侧过头与他对视,笑盈盈补充:“这些枝叶会开成一朵朵花,很好看,很漂亮。” “因为它熬过了寒冬,迎来了自 己花季,这颗树与相思树长得太过像,当地人的许多年轻人成婚会来到这里,将自己的名字写上那些冰叶。” 云念松开他的手,“寓意着,我们共同经历困苦,迎来自己的花季,此后会永远幸福,年年岁岁长相厮守。” 谢卿礼还没反应过来,云念飞身跃上那颗树,湖绿的衣裙隐匿在满枝的冰叶当中。 她取出笔选了片叶子,一笔一划将两人的名字写上去。 墨水刚接触这片冰叶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吸收它,很快两人的名字越来越浅,直到彻底隐入冰雪之中。 云念收起笔望向树下的青年,他仰着头看她,神情专注如初见般。 “谢公子。” 云念忽然喊了句。 要不说他们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云念的话音刚落,谢卿礼便伸出手要去接她。 她自树上坠下,没有调动灵力护体,而是直接坠进了他的怀中。 谢卿礼人长得高,力气也大,她即使坠进他怀中,他也依旧抱的稳稳的。 “谢公子,云小姐带你来的最后一个地方,你喜欢吗?” 谢卿礼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替她拂去发丝上的冰碴,声音带着笑意:“我很喜欢,谢谢云小姐。” 云念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谢卿礼凑近她,云念瞬间领会,抿唇笑着将红唇送上。 清香混杂着竹香,她盘在他的腰身上搂住他的脖颈,谢卿礼一手扣着她的腰身,力道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之中。 大雪纷纷落下,两人的头上渐渐飘满了霜雪,融化后化为颗颗水珠挂在乌发之上。 “我们回去吧。” “好。” *** 时隔三年再次手牵手回到休宁城,云念竟然莫名有种感慨的意味。 休宁城依旧热热闹闹,走在闹市之中听着两边的摊贩叫喊,来往的人虽然步履匆匆但脸色红润瞧着生活的不错,一切都与以前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 圆月高升挂在夜幕,两人牵着手漫步,一路上云念颇为好奇的模样,拉着他左看右看买了不少东西。 在外的三年她也是这般,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挤,拉着谢卿礼买上许多东西,有用无用总之都要去买,谢卿礼有钱自然也是随她,她看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不用开口,他自己便会去买下。 小到一串糖葫芦,大到一件珍品法器。 云念咬着糖人感慨道:“我这算是嫁入豪门了吗?” 谢卿礼取笑道:“我的钱都是师姐的。” 云念挠了挠他的下颌,眼眸弯弯道:“好小子有觉悟,我们云家就需要你这样的女婿。” 谢卿礼俯身贴着她的耳根道:“喜欢我的话,晚上你来?” 云念:“……” “滚。” 她一巴掌呼了上去。 谢卿礼笑了笑没说话,云念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两人一路从城心回到边郊宅邸,大门紧闭着,一切如两人走之前一样,门前的落叶都没积上多少,应是扶潭真人和裴归舟他们经常来打扫。 谢卿礼打开结界牵着云念进去。 卐想看山野行月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吗?请记住[]的域名[( 长廊幽深,他点燃两侧的灵火,与云念一起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 直到来到小院,院中坐满了人。 本来空旷的院子里摆了张木桌,宽敞到足以坐下十几人。 桌上放着瓜子果盘,江昭和几个弟子磕的正起劲,瞧着身旁摞起的瓜子皮应当是在这里坐了很久。 扶潭真人和裴归舟率先起身:“念念,阿礼。” 雀翎和柴行知也看了过来:“云姑娘,谢公子。” 苏楹、林见悠、陈晚以及徐从霄笑盈盈:“师妹,师弟。” 江昭依旧没好气:“呦呵,玩了三年舍得回来了。” 凌舟给了他一脑瓜:“嘴里放不出一个好屁。” 两人又开始斗嘴。 云念张开双臂:“师父!” 扶潭真人快步走来将两人揽进怀中,“玩够了才知道回来啊,三年都没回来看一眼师父。” “哎呀这不是替我们的新门派打响名声去了吗,我和师弟拯救世界呢,我还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呢。” 她拍着老泪纵横的扶潭真人,悄悄与谢卿礼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出来。 许多年没有见过,刚见到两人后众人一股脑涌了上来。 云念是个社交悍匪,面对这么多人的热情倒是可以适应的过来,可谢卿礼不一样。 他悄悄退出了人群来到一人身边。 “父亲。” 裴归舟唇角噙笑看他,闻言点了点头:“阿礼。” 父子两个三年没见,这些年云念虽然时常传信回来,他也能经常从外界听到他们两个又去了哪里除妖,但耳朵听到的总归不如眼睛看到的来的实在。 “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父亲呢?” “我也很好。” 父子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说到这里便沉默了。 一阵诡异的寂静蔓延,两人对视忽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你让选的地方选好了,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是裴先祖准备的,他这三年一直在操心这件事,瞧着模样都沧桑了不少,今日他没有来,改日父亲带你去看他。” “好。” 今晚的月色很美,饭菜依旧是谢卿礼做的,其余人打个下手。 云念靠坐在苏楹身旁问她:“苏师姐,江师兄对你好吗?” 苏楹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看你江师兄像是对我不好的模样吗,他走哪里都恨不得揣上我。” 苏楹的身体不好,江昭自打与她成婚后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便是下山除妖也会赶在几天内回来不让她久等。 “谢师弟呢?你与他过的还好吗?” 云念摸了摸腰间的凤扣,眉眼弯弯道:“ 他对我那是言听计从,好的不得了!” 猝不及防之间与端着盘子从膳房出来的青年对上眼。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最全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尽在[],域名[( 云念并没有被抓包的羞赧,而是微扬下颌挑眉问:“你说是吗,谢公子?” 谢卿礼将盘子放下,郑重又认真:“是,我会一直对师姐好。” 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两人相视而笑。 送走扶潭真人他们后,云念摸着撑到鼓起的小腹倚在木椅之中。 谢卿礼在膳房收拾碗筷残羹,她便坐在院中吹风。 院角的春宁花越来越多了,从原先的一角长了满满一大片,那棵桃树也越发粗壮。 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 身子被人抱起托在桌上,云念抬头看去,青年半挽起衣袖露出青筋虬劲的小臂,撑在她的两侧弯腰看她。 云念的双腿悬空,他比她高上太多,这般弯了些身子刚好可以看到她的眼。 “师姐,在想什么?” 云念揽住他的脖颈笑呵呵道:“想你。” 她的小嘴挺甜,谢卿礼最喜欢她这副模样,闻言笑弯了眼。 两人的唇瓣相贴,扣着她腰身的手收紧,云念的身子宛若无骨一般贴向他的胸膛。 这三年除却云念身子不适,谢卿礼便没有放过她一次,美其名曰双修增长修为,拉着她将合欢宫那些术法来回练了个遍。 她也不反抗,乖巧由他抱起,一边与他接吻一边被他抱去屋内。 屋内早已收拾过,扶潭真人他们提前一天来了这里帮他们收拾,被褥都是清洗过新换上的。 云念陷进柔软的锦褥当中,感受到他的手拂过全身各处。 她望着头顶的帷帐忽然便想起了十三年前,他们的第一次之时也是在这处宅邸,他蛮横又强硬地与她合二为一,一晚上明明苦的是她,他流的泪却比她还多。 一边压着她占有,一边流泪问她爱不爱他,得到回应却又不满足,反而越发的绝望,颇像个耍无赖的孩子。 “我爱你。” 她冷不丁说了一句。 埋首在脖颈间取悦的青年身子一顿。 云念攀着他的肩:“我爱你,谢卿礼。” 回应的既是十三年前的少年郎,又是如今的青年。 他抬首看过来,眸色平淡又好似酝酿着什么。 云念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同心痣已经没有颜色了,我爱你如你爱我一般,深入骨髓。” 屋内的烛火半燃,谢卿礼撑在她的上方借着幽暗的烛光看她。 莹白玲珑的身躯,昨日他们厮混之时留下的斑驳还未完全褪去,她身上的痕迹好想从来都没有消退过,旧的变淡新的又会出现。玉颈雪峰,一路到平原,再往下所有的地方他都看过,都亲过。 他比云念本人更熟悉她的身体。 他也很熟悉她的心。 他知道她爱他。 “我也爱你。” 他回了句。 云念挑眉抬腿勾住了他,声若流珠般清脆:谢公子,我来如何??[(” “你不是很喜欢我来吗。”她的手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若有所思道:“你喜欢的话,今晚我来?” 谢卿礼的喉.结微滚,他很喜欢她主动,但云念很少会自己来,多是刚开始便嫌累不动,然后喊着他接过主动权。 怀中的人微微使劲,他被翻身压下,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她俯身与他接吻,谢卿礼抱着她的腰身稳住她的身形,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浓郁的桃花香。 这些年不是白做的,他很快便能让她准备好,他喘着气求她:“师姐,给我。” 云念直起身子,轩窗半开,银光自半掩的窗口披洒下来,落在她身上衬得人越发肤如凝脂,像是块上好的璞玉。 凤眸望着他,红唇微启问他:“我好看吗?” 喉口干哑,谢卿礼脑袋中那根弦紧紧绷着。 “……好看。” 好看死了,好看的要命。 云念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的手心一烫。 她亲着他红透的耳垂,“都是你的,谢卿礼,我是你的。” 她在此刻遂了他的心愿,谢卿礼死死握着她的腰,云念这人干什么都不急,慢悠悠又闲散的模样将人吊的几乎要去半条命,谢卿礼额上的汗一滴滴落下,浑身热的不行,意识岌岌可危,她却不紧不慢折.磨他。 “师姐……别这样。” 他求着她想让她别这般对他,云念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抱怨道:“我累了,想睡觉。” 谢卿礼脑袋里那根弦彻底崩了。 他就知道又是这样。 “我来。” 话音刚落,青年翻身将人压下,将主动权夺过来大开大合,急且凶狠让人很快失了神智只知道呜呜咽咽。 意识模模糊糊,耳边的福音铃响个不停,他总喜欢在这种时候将福音铃打开,听它忽快忽慢谱出悠扬的曲。 滚烫的汗滴落在云念身上,她虚弱无力将眼睁开,只瞧见他死死盯着她的眼。 啊,对。 他还喜欢在这种时候看她,看她啜泣,看她红透脸,看她微启红唇嘤咛,看她柳眉皱紧承受他给的一切。 这些都是他喜欢的。 云念迷茫之间又被送了去,困意席卷之时听到他似乎在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说了什么? 她一点没听清。 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 他们在一起,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谢卿礼抬手解下了帷帐,遮住了榻上的春光,他知道她没听清方才的话,虽然知道人现在糊糊涂涂没意识,但有些话还是想亲口告诉她。 “师姐,我是你的。” 她刚才说的不对。 应该 是—— 谢卿礼是云念的。 他会永远追随她的步伐,永远在她的身后,永远听她的一切决断,并将其视为前进的动力。 他将一生与她同行。 死生不弃,白首不离。 “我是你的,师姐。” *** 裴凌做事的效率很快。 谢卿礼带着云念抵达之时裴凌便守在山脚下,瞧见两人后他微微扬眉。 “三年不见你这是活的越发滋润了,独留老祖我在家独守老宅。” 谢卿礼拔剑:“闭嘴。” 云念连忙按住他:“别冲动。” 谢卿礼并未真的生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裴凌去办。 因为知道裴凌在自责,他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出不来,躲着不敢见他们。 于是谢卿礼将重建三家的事情交给了他,裴凌这三年终于找到事情,一心扑在这上面。 裴凌摇头:“你小子脾气还是这么差劲,云丫头怎么受得了你。” 谢卿礼:“没想到三年过去你都有白头发了。” 裴凌的双鬓中夹杂着几根白发,应当是忧劳过多。 他无奈叹气:“还不是你小子将这烂摊子交给我。” 话虽然这么说,但神情间的欣喜一点不见少,他明明也很欢喜。 谢卿礼轻哼一声牵起云念的手,裴凌走在最前面。 “这座山叫太初山,地广人稀,灵脉充沛,我花了很多钱才买下来的,你留下来的钱几乎都被花完了。” 谢卿礼应了声:“钱不用担心。” “这条山路是我喊人修了整整一年半,玄渺剑宗的弟子没事便来帮忙,也算为我省了点钱。” 裴凌确实做的很好,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足足有千丈,开辟出这一座荒山仅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他这时候话很多,絮絮叨叨说着这座山和这三年他做的事情,谢卿礼和云念安静听着。 一直到了山顶,三人望着大庭前乌泱泱的人齐齐陷入沉默。 大庭前挤满了人,其中不乏稚童,少年少女,青年青女,以及年纪稍大些的也有。 裴凌道:“太初宗前日立派,昨日便来了许多人测灵根,三道汇集的宗门这是第一个。” 剑道,刀道,机关道。 裴家,柴家,谢家。 裴凌又说:“你们这三年的名声着实打的好,不少曾经对三家尊崇的人都来了,我们招收门生很快。” 谢卿礼始终没说话,他只是看着拥挤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他这副模样,云念心里酸酸涩涩,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收紧:“师弟,我说我们能做到吧。” 谢卿礼这才有了回应。 他垂首看过来,长睫微颤。 在裴凌和云念的眼前,青年弯唇笑了出来。 可一颗晶莹的泪珠却自眼眶坠落。 “嗯,师姐。” 他做到了。 修真界第三万七千九百年,初夏,岁暮云和,太初宗创立。 三道鼎立,百年成为仙门之首。 *** 又是一年初夏。 云念独自走在山间的小路之上。 今日实在有些累,她收了三个弟子,一个比一个淘气,教的剑术也不学,气的她拿着藤条一人抽了十鞭子。 如今为宗主夫人,宗内的事情虽然不用她操劳,谢卿礼自己可以处理好,但毕竟身为执事,她自然是要努力一些的,也不像曾经在玄渺剑宗那般懒散。 在十年前云念便迈入了渡劫,是当世除了谢卿礼和裴凌外唯一的渡劫修士。 小路幽深,天色快黑透,远山被落日染上金色,霞红染满了半边天。 云念独自走在小路之上,莫名有些想念谢卿礼。 近段时间是仙门大会,他作为宗主和裴凌前去,云念因为自己的一个弟子身子不适便留在了宗内,算算时间已经十五日没见过他了,仙门大会要开上一月,他还需要很久才能回来。 云念叹了口气。 “姑娘有什么烦心事吗,为何要叹气呢?” 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云念的脚步顿住抬头看去。 小路那头站着个人,一身白色常服,乌发依旧高束成马尾,即使身为一宗之主已经一百余岁,可依旧不会束冠,而是马尾常伴。 青年的五官清隽,脸颊轮廓线条清晰,修挺的长眉下是漆黑的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貌若谪仙。 这么多年了,这张脸怎么都看不腻。 “姑娘,想我了吗?” 他还在吊儿郎当说话,这些年他的性子活泼了不少。 云念负手仰头看他:“在想某个小倒霉蛋是不是被仙门那群老头老太太烦死了,现在应当冷着脸坐在椅子中思索着怎么跑路。” 谢卿礼笑出了声,抬脚朝她走来。 风扬起青年的衣摆,一如当年他们初见那日。 也是初夏。 也是在这样的林间。 他一身白衣,她一身绿衫。 “我想我夫人了,担心她一人应付不来,便将裴门主丢了下来赶了回来。” 云念点了点他的鼻尖:“谢宗主还知道心疼夫人啊,楚楚那丫头今日把我气的不行,带着阿成和言之上山摸鱼,教的剑法也不练,我便罚了他们一人十根藤条。” 谢卿礼俯身亲了亲她,哑着嗓子道:“罚的好。” 他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往身前带了带。 “想我了没?” “没有。” “没有?” “哈哈哈别挠了,没有就是没有。” “真没有?” “哈哈哈谢卿礼……不许挠了,没有没有没有。” 谢卿礼将人打横抱起朝远处的小院走去。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好话,果然还是晚上才会说实话。” 当晚,云念被他逼着说了数不清的话。 “我想你。” “我想谢卿礼。” “云念想谢卿礼了。” 一直到深夜,他终于舍得放过她了。 旷了十五天的人有些难应付,从傍晚到凌晨按着她没停过。 当天边的光撕破黑暗,谢卿礼将人搂在怀中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她躺在他的怀里,过去的一百多年鲁他们几乎都是这么过的。 他照例在睡前对她道: “我爱你,师姐。” 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喊她师姐。 怀里的女子动了动。 她仰头送上红唇。 “我也爱你,师弟。” 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动。 春夏秋冬流转,山川湖泊隐没,从洪荒亘古到暮雪白首。 我会永远爱你。!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1 章 if线:ABO[一] 云念醒了过来。 依旧是肮脏昏暗的地方,周围黑不见光,空气中还飘散有硝烟的味道,浓重的血腥气息让她有些想吐,肺腑间一阵翻涌,说不清是哪里更加难受,总之十分不适。 透过隐约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巷口没有什么人,此刻是深夜,遍地的血水和残肢碎屑,光枪留下的痕迹洗刷不掉。 她艰难蜷了蜷身子,肚子实在有些疼,疼的她受不了,只觉得难受的不行。 饿了太久了,自菲勒星球出事之后,已经十天了她只吃了根蛋白棒,还是最次的那种只管填饱肚子的蛋白棒,可都是粗粮的东西没有必须的营养,她饿的浑身没力气。 没有营养液,没有睡觉的地方,连口水都没有。 但即使再饿也不能在这里继续躲下去了,否则只有两条路。 被中央星抓走,查出她Omega的身份。 在这里饿死,尸身腐朽都没人知晓。 她靠在墙壁上缓着力气,怎么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走到这一地步,真是世事无常。 星际第一千五百年,人类迈入多性别纪元,在男女两种性别之上出现了Alpha、Omega、Beta第二性别特征。 Beta作为数量最多的群体,是社会最普遍的劳动力,后颈上没有腺体,无法释放信息素,也没办法感知到信息素。 Alpha以超强的战力、强硬的性格、绝对的智力在星际拥有空前的领导权。 Omega拥有绝对的美貌和魅力,与Alpha有着只能被对方闻到的信息素,在发热期之时会释放出让Alpha难以抗拒的信息素来吸引Alpha被其标记,同样因其独特且柔弱的身体,在受孕后有很大概率会诞下Alpha和Omega,一直被中央星严格管控成为Alpha的配偶。 同样,Alpha在易感期之时也会浑身燥热,需要标记Omega来帮忙缓解。 云念是一个Omega,是一个星际绝对稀少的Omega,若是她愿意可以过上最好的生活。 可她偏偏是个Omega。 在得知自己分化成Omega之时满脑子都是: 完了。 巨大的惶恐让她甚至失去理智想要去剜掉自己的腺体,将自己搞得一身血险些因此丧命。 她闭了闭眼,轻叹口气。 真的很讨厌也很惶恐Omega这个身份。 在五百年前因为一次事故,导致Omega的分化率越来越低,如今整个星际只有不到1%的Omega,可等着分配Omega的Alpha却有整整15%。 这也便意味着,Omega自分化后便没了自由,登记入册之后便要被接去中央星等着分配强大且匹配值高的Alpha,没有自由,一切都无法选择,像个被拘禁的囚犯。 在被释放那天,便是Alpha来接她的日子。 菲勒星球是个偏 远的小行星,离中央星有几亿光年的距离,整个星球都没几个Omega,她一直靠着信息素阻隔剂掩盖自己身为Omega的事情。 只要被发现,她也会被送去中央星,等着分配属于自己的Alpha。 明明可以躲着的,明明已经攒够钱可以买一张逃离这里的诺亚方舟票去往古地球,明明一切都可以改变,可现在完了,都完了。 “你们几个去那里检查。” 外头传来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巷口处出现几道高大挺拔的身形,灰色制服服帖裹在身上,肩上的臂章昭告着他们的身份,眼睛以下被银质盔甲阻拦,只能看到几双如鹰晦暗的眼。 云念认识他们。 中央星的军人,都是些Alpha。 强大的信息素让她浑身颤抖,哆嗦着蜷起身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敲击在心尖,震得云念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这些军人格外敏锐,她又是个Omega,最重要的是…… 她的发热期快要来了。 若再不回去取抑制剂,等到发热期来临之时,她的信息素根本掩盖不住,所有的Alpha都会闻到。 她这辈子就完了。 “好臭,这里好难闻。” 一个军人说道。 “只有个木板,应当也藏不了虫族,不用看了走吧,指挥官就在城心,去找他汇报情况,城西捕获三只虫族。” “算了,还是有些不放心,检查一下。” 云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透过细细的缝隙瞪大眼看着那个Alpha朝她走来,戴着手套的手要来掀开她避身的木板。 而她无处可逃。 十寸,九寸,八寸…… 近在眼前。 云念紧闭着眼不敢去看。 木板被缓缓掀开…… 轰—— 是爆炸的声音。 “三点钟方向,三阶虫族,二组准备捕获!” “是!” 掀开的木板被扔了回去,重重砸在云念身上,随即是枪声和虫族的嘶吼声。 巷道不宜作战,那些士兵压着怪虫远离巷口,枪声渐渐远去,强大的信息素也越来越淡。 云念大口大口喘着气,体内逐渐腾起熟悉的燥火,难言的燥热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下意识将身上最后半支抑制剂打进了身体里。 泄露的信息素被阻断,她已经浑身是汗。 只有半支抑制剂根本没用。 云念躺在地上,外面的声音还未彻底消失,在此之前她不能出去。 菲勒星球在十天之前被发现有虫族潜入,星球领导人竟然与虫族勾结,因此菲勒星球被中央星列为危险地带,这些士兵在那位最高指挥官的带领下乘坐飞舟赶来,在十天内开启了对虫族的围剿计划。 领导人包括一些政府人员都被带走,云念其实 也在名单之上,她是研究室的人,她与那位领导者在菲勒星球被虫族潜入前见过三次。 可云念觉得自己实在冤枉,她不过是前去报告实验进展,却因此被中央星一起划为间谍,要被带去中央星审问。 一旦被带走她的Omega身份绝对暴露,云念实在没办法只能逃离,这些人在抓她。 是那位指挥官下的命令,云念知道他的手段,狠戾又决断。 她也知道被抓住会是什么结局。 外头的声音好像停了,云念不敢动弹,又在木板下躺了一会儿才敢动弹。 已经快要天黑,附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声响,可没办法,她必须要去拿抑制剂,不然最多撑到明天她的信息素便会抑制不住。 云念悄悄掀开木板,巷口幽深灰暗不见一丝光,诡异的黑暗像是深渊,只等着她进入便要将人吞噬。 云念咬牙,终于从自己躲了这么多天的地方爬了出来。 少女一身白裙挂上了些灰尘,她沿着小巷奔逃,因着在菲勒星球生活了二十年,对这里的路径熟悉,知道哪里的人少便钻巷子。 不能回家,家里现在一定被重兵把守就等着她回去。 她之前买了一批抑制剂,就放在另一处隐蔽的地方,那是她为了防备不时之需,刚好现在可以用上。 诺亚方舟今晚十点便会启动,她一定要赶上这趟方舟,否则那些士兵迟早会搜到她。 云念提着裙子狂奔,在被逼急了之后反而有了些力气,平民都被士兵们疏散到了另外的地方,如今这片区域成了空城,只有某个犄角旮旯躲避的虫族以及持枪搜寻的士兵。 哦,还有那个最高指挥官。 他应当在政府。 云念没工夫去管那么多,她只有今晚的机会了。 *** “指挥官。” 一人敲了敲门。 屋内的人没应声。 徐翼走进来俯身颔首:“虫族基本剿灭干净,相关人员已经被带走,我们排查了重点怀疑对象,有一百五十六人,目前已捉拿一百五十五人。” 空中浮现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在播放的俨然是整个菲勒星球的俯瞰图,屏幕前站着的青年身量挺拔,背对着徐翼看不清脸。 与他们不同,青年穿着深蓝的帝国制服,肩上的三星徽章标志着他的地位,长靴裹住修长有力的小腿,骨节分明的手在光脑屏幕上划动着,转换一个又一个画面。 拇指上戴着的银质扳指象征着他的权力。 中央星帝国行政处,S级领导员,最高指挥官。 “还有一人呢?” 声音清冽好听,没有一点波澜起伏,好似在问他今日天气如何。 徐翼垂首道:“云念,二十岁,是个Beta,今年刚毕业进入研究所,在之前与贝恩见过三面,两人独处超过十小时,因此也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她逃了。” 逃跑便更加确定了她的嫌疑。 或许之前只是怀疑,如今她已经被列为间谍。 “嗯。” 青年懒懒散散回应了一句。 跟了他这么多年,徐翼自然知道他这个反应意味着什么。 是在嘲讽他们,一群作战多年的Alpha竟然让一个Beta逃了。 Beta是整个星际公认的平庸,无论在能力还是长相、性格、权利,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庸的Beta,将一群Alpha耍的团团转。 徐翼脸颊微红有些惭愧,越发不敢看他,只弯头道:“我们正在全力搜捕。” 青年很久没应声了。 冷冽的竹香渐渐萦绕在鼻尖。 同为Alpha的徐翼在瞬间生了敌意,但比敌意更强大的是—— 臣服。 这是对顶级Alpha的臣服。 “指挥官,您的易感期又要到了,联盟已经派人送Omega来了,您看……” “送回去。” 不出徐翼所料,他还是这般拒绝了。 每一年的易感期他都是靠着抑制剂过,明明是顶级Alpha,星际的Omega任由他挑选,可这些年一个都不要。 徐翼叹气,看着青年取过一旁的抑制剂挽起衣袖熟练注射。 这位指挥官洁癖太严重了,对Omega有种敌意,说白了就是看不上,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便是中央星那位王也没法得到他的一点尊重,可没人敢跟他生气。 他太强了,强者有拒绝的权利。 他是一人可抵一支军舰的最强Alpha。 注射完抑制剂的人压制住了身体内的燥热,屋内弥散的信息素却还是隐隐约约。 青年转过了身。 光脑屏幕的蓝光投影到他的脸上,冷调的光将人衬得越发淡漠,皮肤冷白。 漆黑的眼似深渊,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抿的唇,乌黑的碎发掩盖不住清俊到极致的五官。 是了,比起他的能力,他的长相带来的轰动一点不输。 一个强大俊美的Alpha。 “看什么?” 他唤醒了徐翼宕机的意识。 徐翼在瞬间惊醒,瞧见了那位指挥官眼底的寒光。 他连忙垂下眼:“抱歉指挥官。” 青年没搭理他,军靴踩在地板上的踢踏声震耳欲聋。 他越过了徐翼。 “我亲自去抓她,告知他们准备今晚启程回中央星,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他说的“人”指的是谁,徐翼心里清楚。 “是。” *** 云念一路跑的很快,以往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的路,她不过跑了四十分钟。 现在浑身无力,体内的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可这次她没有抑制剂再去压制。 云念忍着体内的滚烫,艰难迈动步子朝破旧的房屋走去。 这是她寻到的一处废弃屋子,附近没什么人,里面有她藏的抑制剂。 以前以为用不到,没想到现在救了她的小命。 云念推开破旧的门,屋内一片黑暗,菲勒星球的电力被切断,如今整个星球一片黑,云念也不敢点火。 周围安静到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云念担心被发现刻意压低自己的呼吸,弯腰来到某处木柜前。 她伸手碰触上去。 吱呀—— 柜门被打开。 云念看不见,只能凭借本能去摸索,触碰到了冰凉的铁盒。 她心下一喜,慌乱的心跳也因此稍微平复了些,取出铁盒打开,里面并排放着的赫然是三支抑制剂,还有两张腺体阻隔贴。 足够了,足够她坚持到登上诺亚方舟去往古地球。 云念正要取出抑制剂注射—— 脊背一寒,身后传来诡异的声响,难闻的气息笼罩了她。 她的反应能力一贯灵敏,抱着铁盒就地一滚躲过了身后的攻击。 那只怪虫扑向了墙壁,这本就是个废弃的房子,四处漏风根本顶不住它这般撞击,墙面在瞬间被撞出坑面,整间房摇摇欲坠。 云念这辈子反应没这么快过,抱着怀中的铁盒爬起几乎是跌出了屋子。 在刚跑出去的刹那,整间屋子轰然倒塌压住了那只怪虫。 地面在摇晃,剧烈的声响在夜晚分外清楚。 云念根本没时间反应,她不认为这些石头可以压住这只怪虫,看它方才的反应能力得是三阶以上的怪虫,需要两个Alpha才能压制,她一个柔弱的Omega遇上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这里的动静一定引起了城区驻守的军人注意,再不跑她肯定得被抓个现行。 刚跑出三步之远,身后轰鸣声传来,地面晃荡,悉悉窣窣的爬行声像是夺命的曲。 那只巨虫挣脱束缚朝她扑来,云念僵硬脖子回头,那只硕大的虫型怪物流着涎水,通体乌黑覆盖鳞甲,张开的大嘴里是密密麻麻的尖齿,一口下去她会瞬间身首分离。 云念跌坐在地,怪虫扑向她,前足锋利宛如镰刀便要朝她砍来。 这是第一次直面死亡,恐怖的气息湮灭了她。 要死了吗? 最终竟然是死在怪虫嘴下吗? 她紧闭着眼,抱紧了怀中的铁盒。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有。 没有镰刀斩断身体,没有利齿咬掉她的头。 云念抖着长睫睁开眼。 那只怪虫离她只有一寸,距离近到云念可以清楚看到它口中一排排的利齿,惊恐滚动的复眼。 似乎有无形的屏障将那只怪虫圈了起来,它应当是在挣扎,可被牢牢禁锢。 云念坐在地上,怔愣看着那只怪虫的盔甲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纹,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切割它的身体。 它连痛苦的 嘶吼都发不出,复眼颤抖满是惊慌,与云念的眼对视…… 在她眼前炸开。 云念下意识闭上眼,可腥臭肮脏的血却并未喷溅在她的脸上。 她再次睁开眼,那些血汇聚成墙就堵在眼前,依旧是被屏障拦下。 这屏障…… 是精神力。 云念茫然看过去。 他就站在不远处,冷漠又压抑地看着她,笔挺的军装勾勒出高大的身形,碎发被夜风扬起,背着月光长身玉立,银霜披洒在身上衬得肌肤越发冷白。 漆黑的眼死死盯着她,眸底翻涌着陌生又让人心慌的情绪。 肩上的三颗金属星星向云念告知了他的身份。 铁盒从怀中无力落下,云念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完了。 他亲自来抓她了。 最高指挥官,S级领导员,连国王都惧怕的人。 谢卿礼。 一个顶级Alpha。 没有人知道谢卿礼在那一刻的感觉。 灵魂都在颤抖,那股清甜的桃花香弥散在空中,像是初次绽放的桃花一般清纯干净,香甜可口,丝丝缕缕盘选萦绕成为嗅觉盛宴。 Omega的信息素,没有被Alpha标记过的、沾染过、闻到过的信息素。 这么好闻的信息素若是被其他Alpha嗅到,便是再克制的人也会在瞬间进入易感期扑倒她,标记她,占有她。 带动他的四肢百骸都在抖,负在身后的手抖的不行,喉口干哑,喉结疯狂滚动,体内的热火比之前每一年都要剧烈。 不是没有闻到过Omega的信息素,可那些天生能让Alpha疯狂的信息素只会令他恶心,他厌恶那股甜腻的气息,也不愿接受帝国的配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 终于出现了,令他痴迷到极致的信息素,令他心神震荡的Omega。 一身白裙的少女跌坐在地,及腰的乌发披散在身后,如小鹿般水亮的眼睛雾蒙蒙看着他。 很乖,很好看。 她看着他时,他浑身的血液沸腾涌向某处,恨不得将她拆体入腹,揉碎她的骨血,与她死生缠绵度过难挨的易感期。 他想到了自己买的那处房子可以怎么用了。 谢卿礼终于有了动作。 军靴踩在地上,一声声敲击在云念心尖,她慌乱想要后退,可双腿疲软,空气中那股竹香让她的发热期达到极致。 云念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这么浓烈又强大的信息素代表什么,她当然知道。 这个Alpha在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他想让她进入发热期。 他在用自己的信息素诱惑她。 他想标记她,让她成为他的。 他想成为她的Alpha。 只属于彼此的伴侣。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念吓的眼泪掉落,抖着手要去捞铁盒,抑制剂滚落在地,她费力伸手去捡。 比她更快的是修长白皙的手,指甲修剪干净利落,如玉似竹的手替她捡起了那支抑制剂。 他半蹲在她的身前。 云念长睫微颤抬眼看他,对上一双幽黑深邃的眼。 离的这么近,他的气息浓重到让她的神智不清醒,他眼底滚动的情绪也分外清晰。 欲望。 占有。 一个Alpha对自己心仪的Omega有着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他沉重的呼吸,逐渐暗红的眼,颤抖的手,毫不收敛释放的信息素,都在表明一件事—— 他进入易感期了。 “小姐,你好。” 他捏碎了那支抑制剂。 可以阻止她进入发热期的抑制剂。! 第 92 章 if线:ABO[二] 云念很无助。 他太高了,宽肩窄腰,便是军装都掩盖不住结实有力的身形。 谢卿礼,曾经以一己之力横扫整个星球的虫族,一人可抵一支军舰,强大的精神力足以碾压所有Alpha,身为指挥官从未打过败仗,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极为出色且具有压迫的。 他半蹲在她的身前,可依旧比她高上太多,自上而下俯视她,像是她已经被划为他的猎物,那种独居占有欲的目光让人汗毛倒立。 抑制剂被他捏碎了一支。 竹香抽丝剥茧编织成网,燥火让她难以清醒,小口小口喘着气,挣扎着要去够另外两支抑制剂。 还有两支,还可以…… 咔嚓。 精神力震碎了剩下两支抑制剂。 打破了她唯一的希望。 冰凉的手触碰上了她的后颈,云念浑身战栗,被他触碰的肌肤好似万蚁啃噬一般难耐,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逃跑。 明明想要逃跑的,明明害怕的颤抖,可双腿根本动不了,发热期让她下意识去依附他。 一个顶级的Alpha,他的信息素让她无比痴迷,理智一点点崩塌。 “云小姐,你不是Beta吗?” 声音很好听,低沉又清冽在耳边回响。 云念瑟瑟发抖:“指挥官先生……” 修长的手拂开她一直披散在身后的乌发,腺体上的阻隔贴被撕下来。 桃花香越发浓郁,谢卿礼的喉口干涩的不行,神智已经濒临崩溃。 “我很好奇,一个beta有信息素吗,云小姐?” 竹香越来越近,他凑近了些,也不知是在闻她的信息素还是在跟她说话。 云念觉得是前者。 她无力喘息,手臂无力撑不住身体,身体疲软险些跌倒在地,却撞入冷冽的怀抱。 “指挥官先生……” “我在,云小姐想怎样?” “……我不知道。” 云念不知道。 侧脸贴在他的身前,冰凉坚硬的金属纽扣有些微咯,他的怀抱很凉,身上的燥热驱散些,可身体内的燥热越发澎湃。 因为他那股清淡的竹香。 他的信息素。 怀里的人已经迷糊,一双眼越发迷茫,无助攀着他的肩膀仰头看他,与她对视之时谢卿礼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好乖。 好软。 好想吃了她。 “云小姐。”他努力遏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以及掩饰不住激动的语气,“你进入发热期了,你需要Alpha的标记。” 发热期。 标记。 云念要疯了,忍不住啜泣,揪住他的衣领哭道:“您,您收回自己的信息素好吗……我,我受不住了……” 她想被他标记,她被他的信息素蛊惑到神志不清。 极端的恐惧、害怕、渴望以及发热期的影响让她濒临崩溃。 可眼前的Alpha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俯下身凑近她的唇边,竹香铺天盖地越发明显。 “Omega小姐,我可以标记你吗?” 弧线优美的唇线就在眼前,云念哆哆嗦嗦看去。 好想要。 好想要他。 小姐,你不说话的话我便当你同意了。?_[(” 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年轻的Alpha用军装大衣裹住怀里较小的Omega,甜腻的桃花香让所有等候的Alpha为之疯狂,可无一人敢抬头。 没人敢抬头看。 “屏住呼吸。” Alpha下达了命令。 军人们齐齐垂下头屏住呼吸,尽管空气中的信息素令人上瘾又痴迷,让一群作战了许多年的超强Alpha们莽撞的像个毛头小子。 可那是指挥官看上的Omega小姐。 Alpha对自己的Omega有着天生强大的独占欲,更何况是指挥官这么顶级的Alpha,自是不允许旁人闻到独属于他的信息素,不许旁人看到他心仪的Omega。 青年抱着怀里的人上了星舰,一股诡异的夜风吹拂而来,将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吹散。 Alpha们:“……” 人走了还要用精神力吹散信息素,果然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神智,浑身的燥热让她难以忍受,过去许多年压抑的发热期一股脑在此刻爆发,没有抑制剂帮她缓解,更何况他故意释放信息素在引诱她,激化她的发热期。 Alpha的信息素可以压制Omega,让其在短时间内失去抵抗力,迫使其进入强制发情期。 比如她现在,好像被他喂了可怕的毒药,噬骨的痒意与烈火灼烧肺腑。 云念不管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攀着他的脖子胡乱去吻他的侧脸。 “求您,求您帮我……求您……” 谢卿礼踢开了门将怀里的Omega放上床。 他这人行事简单,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个简易的铁架床和衣柜外什么都没。 橄榄绿的床单上躺着柔弱无骨的Omega,如瀑的墨发铺开,白嫩的脸潮红盈满了汗,满屋子都是她身上甜腻的桃花香。 衣领被她扒开,松松垮垮的领口掩盖不住什么东西,分明清晰的锁骨,细细的肩带挂在肩膀上,又因为她的动作下滑。 白裙被她踢的上扬,裙摆刚好掩在大腿处,纤细的双腿踢腾着,将原先平整的床单踢乱。 很干净,很纯洁,很漂亮。 “指挥官先生……帮帮我……” 她凑上来想要去亲他。 亲他的脖颈,亲他的喉结,亲他的下颌。 年轻的少女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应当未曾交过男朋友,稚嫩到像是一朵刚 盛开的小白花,连吻也只会轻啄。 明明什么都不会,明明是一个比他小上八岁的Omega,可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疯狂。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还在用抑制剂压抑自己的易感期,明明在见到她之前他对Omega是厌恶的状态。 可见到她的那一眼,所有都被推翻。 他的一切原则在她面前化为醴粉。 谢卿礼任由她亲着他,双膝分开抵在云念的身侧,撑着双臂看怀里的人被发热期折磨。 她哭求着:“先生,先生您帮帮我……” 谢卿礼勾了勾唇,懒洋洋道:可是这位Omega小姐,我只会帮自己的伴侣,我不能背叛未来的伴侣。?_[(” 云念扬起脖颈,细密的汗沿着滴落,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唤醒了她的意识,她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些。 她只觉得快死了。 “请您……请您给我抑制剂……” 谢卿礼的脸瞬间冷下,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眼底的霜寒凝结,本来温柔的信息素在瞬间肃杀,对云念来说成为了绝对的杀器。 她嘤.咛出声,体内的火越来越烧:“求您,求您……给我……给我抑制剂……” 她开始哭,发热期太难熬了,脖颈后面的腺体跟被炙烤一般烫的她难受不已,她渴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笑声。 “可是小姐,我这里没有抑制剂呢。” 没有抑制剂? 怎么会没有抑制剂? 云念绝望痛哭:“我难受,我难受,求您……求您帮我买支抑制剂好吗?” 或者,能不能收起来自己的信息素? 身上压着的Alpha毫不收敛自己的信息素,这使她的发热期越来越狂躁。 可他不愿意。 他不想收回信息素。 谢卿礼只死死盯着身下的人,上半身已经快被她自己扒光,他也不伸手阻拦,左右他也想看。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Omega产生了极致的欲.望,她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美好且极具蛊惑力的。 谢卿礼不信她不知道如何渡过发热期。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她偏偏要下下策的抑制剂。 他难道还比不过一支药剂? “小姐。”谢卿礼气到极点反而笑了,“你似乎没把我放在眼里呢,我只会听命于自己的Omega,我也只会为她办事,你有什么理由让我帮你去买抑制剂?” “你以什么身份?” 云念的意识岌岌可危。 他的信息素太过强大了,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汹涌,他的易感期也来了。 一个处于发热期的Omega和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独处一室,他的目的清楚又直白。 他想标记她。 无论她是拒绝还是同意。 他看上了她。 云念忽然绝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着他,身子一滚便从他的怀中滚出,爬着要下床之时—— 冰凉的掌握住她的小腿,他不过轻轻一拽便将人拉了回来。 青年的吻与他的人不同,反而是灼热滚烫的,他压着她的脊背,吻在她脖颈后的腺体上。 离开了腺体阻隔贴之后桃花香越来越浓郁,满屋子都是竹香和桃花香。 薄唇覆盖上她的腺体,云念的整个身子绷紧,挣扎的力气忽然被抽空,趴在被单上抓着枕头用力至骨节泛白。 谢卿礼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身为Alpha的本能。 本能的掠夺,本能的侵占,本能的强势. 少女的腺体被他的唇舌扫荡,他每一次的动作都能引起她的哆嗦,她咬着枕头哭到难以自抑,微弱到似小猫哭喊般的啜泣和浓郁香甜的桃花香让他也随之发疯。 谢卿礼将人翻过来,掀开她的白裙褪去自己的军装。 “我会标记你,我的Omega小姐。” 云念已经被他方才的举动折磨到神志不清。 星舰在这时起飞,透过窗户她能看到外头穿梭的行星,一颗又一颗挂在夜幕之中璀璨且耀眼。 有没有哪一颗是古地球? 一个没有Alpha、Omega和beta的世界。 她从出生就在菲勒星球,这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生长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衣物已经全部被褪去,云念茫然抬头去看,身上的Alpha散发的信息素越来越强烈。 他的易感期来势汹汹,应当在遇到她之前就处于易感期了,与她一般都靠抑制剂生捱。 身子在一个陌生的Alpha面前展露,云念没有功夫害羞。 她害怕。 她忽然捂住脸崩溃大哭:求您,求您不要……我不想被标记……?_[(” 不想成为Alpha的专属Omega,不想成为生育工具,不想在家等候自己的丈夫回来,不想不停生孩子。 因为Omega和Alpha的结合有最大几率诞下Alpha,这些都是星际以后的人才,一个Alpha对社会的贡献是一百个beta也比不上的。 谢卿礼额头上的青筋在跳,易感期已经让他离化身野兽只差一步,可她的哭泣又揪住他的心,心疼的难受。 “别哭,别哭。” 他俯身去亲她的眼泪,与她十指相扣,“你已经成年了,该有自己的配偶了,我会是唯一配得上你的人,我是最强的Alpha,我可以给你一切。” “你的发热期不能再压制了,我来帮你好吗,标记不可怕的,我们一起度过美妙的情热,等星舰落地便能永久标记,此后你的发热期都由我来解决。” 信息素越来越紊乱。 他不会那些安抚的手段,也以为这些并不需要,直截了当拉过叠好的被子铺开,将人翻过身让人跪在被上,提起腰肢抵上,薄唇覆 上她的腺体。 尖牙刚咬破皮肉,欲.望刚入一点,紧致让人疯狂,意识瞬间瓦解,在彻底崩溃之前,尖利的哭喊声撕破一切。 “我不要,我不要!” 她挣扎的太狠将他挤了出来,他没空去管自己连忙按住她,她实在哭的太惨,脸上都是泪水糊住了她的眼,几乎是放声大哭。 Alpha对自己心仪的Omega有着超强的保护欲,她的泪水像是切割着他的心口,与她方才被发热期折磨出的泪水还不一样,她如今是真的觉得心里难受才哭的。 “别哭别哭,怎么了?” “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生孩子!” 她嚎啕大哭,因为发热期的缘故嗓子沙哑,音量也不大,但揪的他心疼。 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的指挥官手足无措:“什么生孩子?” 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云念哭喊道:“Omega被联盟管着,被标记后必须为Alpha诞下子嗣,这会是星际最优秀的后代,我不要生孩子!” 看着人哭的梨花带雨歇斯底里,谢卿礼总算是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因为Alpha和Omega的数量太少,因此Omega被分配Alpha后便会被联盟放上长达三月的假,美其名曰蜜月,实际上是两人同时进入易感期和发热期,在这期间受孕的几率很大,双方的结合生下Omega和Alpha的概率高达95%,只有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Omega和Alpha产生。 她指的是这些。 谢卿礼觉得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他亲着她的脸,按住她挣扎的手,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去安抚她:“不会的,我不会让你生孩子的。” “可是联盟会逼迫我生孩子!” “没有人敢逼迫我的Omega。” 他轻飘飘打断她。 云念还在哭,“我不要,我不要……” “我们不要孩子,我不会让你生孩子,别怕,我的Omega,我不会伤害你。” 云念根本不听:“我不要,我不要被标记……” 她又抓又挠,加上一直在哭的模样明显是在抗拒,她实在太害怕了,又太伤心了,谢卿礼根本没办法去强行标记。 如今理智被她的哭声唤醒些许,他也明白了她为何会这般反抗,这对于她确实太快了。 他们才见面一小时,对他来说是一见倾心,认定了是她,只想要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掌控,Alpha天生的掠夺欲让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可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强大的Alpha在逼迫她,用自己的信息素诱导她进入发热期。 “我不要……标记不行……不要标记……” 她兴许是真的害怕急了,说的话也语无伦次。 谢卿礼看了她许久。 他是个Alpha,这么多年来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想做的事情 一定得去做,掠夺几乎成了本能,强势也是一贯如此。 可这些暂时不能用在她身上。 谢卿礼闭了闭眼,耳边是她的哭泣,他听得心疼,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Omega产生这种情绪。 “别哭了。”他哑着嗓子开口,去亲她的眼泪:“我现在不动你,有抑制剂,但你的发热期压制太久了,你已经二十岁了,身体会受伤害的,你需要临时标记。” 云念的眼泪糊住视线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声音让她本能想要逃避。 可发热期让她没有力气,青年握住她的腰将人翻了过来。 云念:“不——” 拒绝没有用。 腺体被利齿咬破,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极乐,清淡的竹香回荡在整个屋内,云念浑身战栗无法动弹,他还在源源不断注入信息素。 她从来不知道标记是什么滋味。 直到现在。 生死由他掌控,那个强大的Alpha压在她的脊背上,咬破后颈的腺体,信息素注入她的腺体,她整个人在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像个破旧的废弃娃娃瘫在他怀中。 临时标记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但却可以暂时救她一命。 不知何时被他抱走,他褪去她的白裙将其丢给智能机器人清洗,在浴缸中灌满水后把人放了进去。 星舰上的房间不大,浴缸本就只能坐下一人,他抱着她坐在怀中,撩起水替她温柔清洗。 说是温柔其实也不准确,他这人应该久居高位惯了根本不会伺候人,掌心的薄茧刮的她皮肤疼,她身子又娇嫩,但从这举动中又能看出来他已经尽可能放轻力道。 一个Alpha对自己的Omega有着无尽的爱欲和保护欲,更何况她如今被他临时标记,这种情绪对达到极点。 初次标记后的余韵足够她缓上很久。 “怎么会流血了?明明刚进一点啊……” 云念听到他的声音。 在所有方面都战无不胜的指挥官第一次起了疑问。 云念抬眼去看,这才发现他将她的双膝分开,如玉的指腹似乎刚从某处出来,带了些明显的血丝。 他竟然…… 云念一个巴掌就打了上去。 “滚!” 太欺负人了。 她止不住地哭,丝毫不在乎自己刚才打的是星际第一Alpha,总之Alpha永远不会对自己的Omega生气,他也确实没有生气。 瞧见刚哄好的人又哭了,谢卿礼叹了口气去亲她的脸:“别哭别哭,我没经验弄伤你了,下次不会这样了,这次没有成结,不是永久标记。” 他以为她哭是因为他标记了她。 云念更气了:“不许,不许永久标记!” 他还想成结,他真的……真的太欺负人了! 发热期和易感期因为临时标记缓解了些,下面的疼痛后知后觉,他们在那面不太匹配,没有提前的安.抚她根本受不住,他又没经验硬要挤,俨然一副要直接永久标记她的模样。 云念捂住脸哭:“我讨厌死你了,我好讨厌你……” 谢卿礼抱紧了她的腰,人就坐在怀里哭,他心疼又难受,但更多的是标记后的愉悦。 少女的身上都是他的青竹香。 她被他染透了,都是他的。 他掰过她的脸无视她的抗拒去亲她的唇,从初时的青涩到后来的无师自通,勾着她辗转,她抗拒的力气逐渐变小。 在云念模糊之间,她感受到他的唇蜿蜒向后颈上的腺体。 与之一同的还有他的话。 “我的Omega,我是你的Alpha,我们是永远的伴侣,我会带你回家。” “临时标记只有这一次,五日后你的发热期会再次来临,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到时候就是永久标记。 一个最强Alpha的易感期足以折腾死她,几月都不会放过她,他会一遍遍在她体内成结,将她染上他的气味,浑身上下打上谢卿礼的名字。 云念战战兢兢。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逃。 要不顾一切在临时标记结束前逃跑。 否则她会死的。 他不会放过她的。! 第 93 章 if线:ABO[三] 他的工作很忙,这是云念在星舰的第四天发现的。 因为菲勒星球离中央星有几亿光年的距离,即使是星舰也要飞上几日,星舰之上都是些Alpha,谢卿礼根本不让她出门,衣食住行都由他亲自料理。 他将办公区挪到了屋内,应当是为了看管她,云念每日缩在床上看他放的影像,他则坐在桌前翻看光脑屏幕处理事务。 他很忙,虽然是最强指挥官地位很高,云念也以为他会如菲勒星球的指挥人那般懒散度日,一切交由下属处理,事实上他并不是这般。 早晨她一醒来便会看到他已经收拾好坐在桌前处理事务,一直忙到晚上临近半夜才会休息,专注的精神力和超强的工作能力总算让云念知道他为何会到如今的地位。 不仅是战力超强的Alpha,更是领导力超前的指挥官。 云念抱膝坐在床上,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个小型光脑,他为她选了些影片供她消遣时间。 谢卿礼就坐在不远处,他并没有看她,只要他开始工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转移他的注意力。 云念小口吃着他留下来的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光脑上。 可鼻息间那股青竹味的信息素还是明显到难以忽视。 她吸了吸鼻子,默默用膝上的毯子遮住了自己的鼻子。 谢卿礼不过朝她那边看了一眼便瞧见了她的举动。 脸色几乎是在瞬间便冷了下来,被自己的Omega嫌弃信息素,任何一个Alpha都难以接受。 云念听到声响抬头看去。 她也不知他为何走路这般快,只一转眼便已经到了眼前,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压在了床上。 红唇被人覆住,他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这几天他每日都会亲她,做不了旁的事情便只能用这些缓解,吻技可谓是突飞猛进。 舌.尖被人裹住纠缠,津液互换,他全身上下都是那股青竹香,云念觉得自己的唇齿间也染上了这股味道。 直到被咬了一口,云念吃痛终于回过神来。 身体内涌来一股燥热,自从她分化之后每年都会折磨她一段时间的燥热,前不久刚被他压制下去的燥热。 云念喘.气出声,因为被临时标记,她对自己的Alpha根本起不了反击之力,甚至会下意识渴望他,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引诱他。 清甜的桃花香越来越浓郁,这股香气之中又夹杂了冷淡的竹香,Alpha越发痴迷,亲吻她的力道越来越大,心尖的战.栗连带着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克制的易感期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将人翻过来拂开她柔顺的乌发,脖颈后的腺体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牙印,那是被他标记后的痕迹。 谢卿礼亲上去,最敏.感的腺体被人衔住,身下的Omega抖的不行,纤细的手死死抓着橄榄绿的床单,难以抑制的嘤.咛泄露,取悦了自己的Omega这个认知让Alpha 越发激动,竭尽所能去吻她。 她的眼泪坠落后晕开成一小汪水滩,她的身躯在发抖,贝齿咬着下唇,甜腻的信息素越发浓郁。 “我的Omega,临时标记要过期了,你马上要迎来发热期了。”他愉悦说。 云念啜泣:“我,我没有……” 可身体的燥热不是假的。 谢卿礼拂开她汗湿的鬓发,毫无洁癖亲去她的汗水。 “临时标记只有五天,今天已经第四天了,明天便会彻底消失,你的发热期又要来了。” 云念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他很开心,似乎在期待什么。 能期待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 少女可怜兮兮回眸,发热期让她下意识渴望着眼前的Alpha,对上他深邃幽黑的眼后那些祈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受她的信息素影响,他身上的竹香也越来越浓郁,Alpha面对的是一个心仪的Omega,这个Omega还恰好在发热期来临之前,满屋子都是情热的信息素。 大部分Alpha定会扑上自己的Omega,撕破他们的衣服,将人压在身下狠狠标记,一遍又一遍在体内成结。 谢卿礼也不例外,裙摆被他掀到腰上,仅剩的底裤被扒去,云念迷迷糊糊之际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上了她。 她咬着牙哭,意识在自相斗争,想要推开他又想要抓紧他。 谢卿礼按住她的手腕,边亲边说:“我问过了三号管家,它告诉我情.事之前需要安抚,上次我伤到你了,这次不会了,别怕。” “……指挥官先生。”她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尽管对标记了自己的Alpha有着极端的渴望,可还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将温凉的指挤出去,“我不要……你答应过我的……我不要……” 谢卿礼按住她,“你需要,临时标记已经快要失效了。” “我不要……”云念拼命摇着头,可被他按着折腾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还在求他:“临时标记还有两天,还没失效。” 她只是个柔弱的Omega,对上Alpha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 “听话。” 他不管不顾褪去自己的军装,在用自己贫瘠的知识给了她一次极乐之后,抽出手俯身去看了看,觉得她应当是准备好了。 青年喃喃自语:“这次应该不会伤到了。” 谢卿礼还是比较细心的,依旧如几日前那般将被子拉开让她跪在柔软的被上,否则一场下来她的膝盖便不能看了。 大部分Alpha第一次都会采取这种姿势,可以一边成结标记,一边咬破Omega的腺体,这是无师自通的经验。 他明明说不痛,可云念还是疼的不行,像是有把刀在切割着她,利刃一寸寸刺穿皮肤,她已经痛的快要死去这把利刃才刚入一点,而她已经浑身是汗哭到哆嗦。 “放松些,这样你不好受。” 战无不胜的指挥官遇到 了人生最大的坎,Alpha的掠夺让他想要不管不顾,可对于Omega的保护欲又在阻止他伤害她。 他很疼,但他的Omega更疼。 她浑身在抖,像是濒死了般难以控制自己,死死抓着枕头,那股甜腻的桃花香虽然越来越浓,但她的汗越来越多,眼泪也根本止不住。 他想尝试去安抚她,可一动就掀起她的疼。 进退两难。 不行,不能在这时候,应该等到她的发热期完全来临,那时的她会自觉打开身体承受Alpha的掠夺,而不是这样被迫承受他,她太娇小了根本受不住。 谢卿礼小心退出,将人翻过来抱在怀里亲她的眼泪:“没事了没事了,别哭。” 她的牙关在打颤,隐忍的哭声听的他难受又心酸。 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 “别哭了,现在不动你,临时标记还在,你没事的。” 人终于哭出声了,捂着脸哭的委委屈屈。 谢卿礼心疼的不行,以为她受伤了起身去看,紧闭的双膝被分开。 并未看到令他害怕的血,提起的心松了些许,谢卿礼凑过来去亲她。 “没事没事,没流血,我没做到那一步,别哭了。”他以为这样可以安慰她,可人却哭的更大声了。 谢卿礼手足无措:“真的没流血,我帮你做过安.抚。” 云念只觉得这人在欺负她。 明明知道被标记后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没有抵抗力,还毫不掩饰自己的信息素故意引起她的情热,拿捏准了Omega不会在这时候反抗Alpha,强行安抚她又不顾她的意愿硬要挤进去。 明明说好了在临时标记前不会给她永久标记,可他刚刚明显就是想进去成结。 他还说那些话,他就是在故意欺负她,这人真的太坏了。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你好烦人。” 她捂着脸哭,泪水从指缝中溢出,面前的Alpha怎么都掰不开她捂脸的手。 “烦死你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云念失声痛哭。 谢卿礼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乱。 他尽量压低声音去哄她:“别哭别哭,星舰还有半小时便落地了,我带你回家好吗?” “我要回我的家……” “我们的家在中央星。” “在菲勒星呜呜……” “在中央星,菲勒星球与你没有关系了,回去登记后你的身份会转回中央星。” 云念哭的更大声了。 自己的Omega哭成这样,任何一个Alpha都会心疼的要命,谢卿礼更是如此。 他丢下还没处理好的事务哄她,足足哄了半小时才让人止住眼泪。 星舰在这时落地。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指挥官,我们到中央星了。” “嗯,在外等我。 是。 谢卿礼为她换上新的底裤,云念红着脸挣扎,他偏要自己去做。 一来二去之下又把人给弄哭了,她流着泪问他:“你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 一贯冷静睿智脑子转的飞快的指挥官沉默了几秒。 迎着少女红透的眼,他沉声问她:“我没有在欺负你,这是一个Alpha对自己的Omega应该做的事情。” 无论是标记还是成结占有,无论是保护还是照顾,都是Alpha应该做的事情。 他不觉得这是欺负。 云念紧抿着唇没说话。 Alpha天生便不会追求人,每个Alpha在信息匹配局完成匹配后便会被分配属于自己的Omega,高匹配度会让两人在第一次见面爱上彼此,无关外貌,无关身份,无关能力。 只是信息素的彼此吸引。 在完成永久标记之后,Alpha会用生命去守护自己的Omega,Omega同样会全身心爱自己的Alpha。 谢卿礼在第一次见到她之时,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的脸,不是她的信息素,而是她这整个人。 一身白裙的少女映入眼帘,他的心跳震耳欲聋。 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和掠夺让他对她是强势了些,可他改不了,改了便不是Alpha了。 没关系。 讨厌也没关系,等永久标记后她便不会再有这种情绪了。 他们会是彼此最忠诚的伴侣。 谢卿礼弯腰用大衣将人裹住,弯腰抱起她:“我们回家。” 几排星舰落地,所有的Alpha在外等候着。 谢卿礼抱着人下来之时,一个Alpha跑来行礼。 “指挥官,陛下来了。” 谢卿礼“嗯”了声,将大衣内的人往怀里托了托。 远处乌泱泱的人群前站着一身王室制服的人。 谢卿礼抱着怀里的人朝他走去,他并未俯身行礼,只是淡淡道了句:“陛下。” 习惯了他这副模样的人依旧笑呵呵,“菲勒星球的事情多亏了你啊,否则也不会在十天内便压制一整个星球的虫族,我也只信得过你。” “嗯。” 他一直都是这般态度,那位王并未生气,而是看向了他怀里的人。 他听说了谢卿礼这次回来带了个Omega。 “这是你的Omega?” “是。” 怀里的人瑟缩了一瞬,谢卿礼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这样也好。” 国王掩下眼底的晦暗,唇角的笑意依旧得体。 谢卿礼默不作声轻笑了瞬,若了解他的人定是认得出来这是嘲讽。 “菲勒星球涉事的相关人员已经被带了回来,审讯便不用我来了,我的Omega要发热期了,我会把工作交接好,这段时间我便不来 政府了,陛下见谅。 根本没有等他的回应?_[(,谢卿礼抱着云念径直离开。 他实在太过目无尊卑,但却没有一人敢对此有异议。 国王看了许久,直到已经看不到谢卿礼的人影。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位帝王的怒意,离开了谢卿礼面前后他便少了太多伪装,从出生便顺风顺水尊贵无比的人在一个毫无家族背景凭空杀出来的Alpha面前毫无地位,这无异于在践踏他的尊严。 可没人敢说谢卿礼,包括他自己。 这位指挥官是星际最杰出的人才,也是星际最得力的武器。 杀戮机器。 *** 谢卿礼在很多年前在城郊买了个庄园,他很少回来住,这里的一切都还没完善,只有最基础的建筑,甚至算的上是个毛坯房。 几天前他传信回来让人加大人力修缮,纵使派了很多机器人和工匠来,这么大的庄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装修好的,但他们的屋子倒是收拾好了。 刚下车云念便要往外跑,腰肢被人捞起,Alpha将想要逃跑的Omega抱在怀中从另一边下了车。 在有旁人在场之时他会收起来自己的信息素,云念这时候倒是好受了些,可是心里仍旧生着他的气,便也不想见他。 谢卿礼抱着人走进庄园。 “这是我十年前买的,之前一直住在部队很少回来,已经有人来修缮了,很快便会装好,你喜欢什么都可以说,按你的喜好来。” 云念恹恹缩在他怀里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在这里,你可以当我不讲理,总之菲勒星球你回不去,中央星比那里好上太多。” 他抱着人进了别墅,一楼很杂乱,不少家具横七竖八放着,应当都是他新买的还没来得及安装。 他抱着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空间很大,足以开出七八个房间,可他将整个二楼打通做成了卧室,沙发软枕、智能机器人、布满整面墙壁的光脑屏幕、柔软宽敞的床…… “这里收拾好了可以住人,其他地方很快便能完工。” 谢卿礼说着将人放在了床上,他不知道她的喜好,问她也没个回应,只能询问三号,按照大部分女孩子的房间去布置。 嫩粉的床品和超大且柔软的床,包括屋内的粉刷以及软装。 可他的Omega好像还是不想理他,对他做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穿着白裙的少女坐在床上抱住膝盖,白日他将她惹哭,小姑娘的眼睛现在还红着。 “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会保护你,爱护你,珍惜你,你可以信任我。” 谢卿礼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很温柔。 可她抬眼看了眼他。 然后又哭了。 Omega的泪水像是珠子般一滴滴坠落,他心下无奈,觉得这人真是水做的。 “为什么总是要哭,我有哪点不好吗?” 谢 卿礼半蹲在她身前,他们刚好可以对视。 云念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回菲勒星球……” 为什么要回去??_[(” “我就是想回去……” “回去后呢,你的发热期要怎么办,靠抑制剂还是另找Alpha?” 云念语塞。 她的发热期…… 她一直厌恶自己Omega的身份,不想被分配Alpha,害怕被标记后会不停为Alpha生孩子,因此一直想去古地球,那里几乎没有Alpha、Omega和beta。 她想的是每年的发热期自己可以生捱,反正也不会有人闻到她的信息素。 可现在被带来了中央星,去往古地球的诺亚方舟早已起飞,一切都来不及。 云念越想越气,拉过一旁的抱枕砸向他:“我不要你!我就是不要你!”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我不要被你标记!” 她总能找到他的雷点蹦跶。 谢卿礼压上前将人按住,“不要我,那你要谁?想要哪个Alpha?”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信息素不受控制泄露,云念的身子软的不行。 “不喜欢被我标记,讨厌我,可是你只能由我标记,你的发热期也只能由我解决。” 云念别过头不看他。 青年的军装制服咯的她疼,坚硬冰冷的金属纽扣贴在身上让她难受。 “我不要你。” 她还是这句话。 谢卿礼闭了闭眼,心底的怒意一直在翻涌。 “你说了不算。” 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到她,谢卿礼起身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我去办些交接工作,临时标记结束之前我会回来,我们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他已经离开了。 云念几乎是在下一秒便弹了起来。 浑身在抖,她害怕的不行。 几个月。 Omega和Alpha配对之后会同时进入发热期和易感期,联盟会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期间没有任何公务,他们的主要任务便是一起度过情热,弯成永久标记,Omega很有可能受孕。 先不说受孕这回事,谢卿礼看起来并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他说了不会让她怀孕自然是不会,这点没有必要骗她。 云念害怕的是另一点。 他是星际最强的Alpha,他的易感期根本不是她受的住的,在星舰上的那两次他们都没做成。 纵使云念没吃过猪肉,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Alpha在易感期之时很容易失控,尤其是压抑太久的Alpha。 谢卿礼根本没有标记过别的Omega,他这些年全靠抑制剂生捱,一旦进入易感期…… 她会死的。 心跳慌乱,云念穿上鞋便要离开。 她刚拉开门,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 说是眼睛也不对,门外的东西没有生命。 是个智能管家。 “您好,夫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云念摇头:“我想出去透透气。” 她正要绕出去,可眼前的机器人宽阔冰冷的身体将她堵的严严实实。 “夫人,请等先生回来。” “我要出去!” “夫人,请等先生回来。” 一连几回云念彻底怒了。 “我要出去,他凭什么管我!” “夫人,请等先生回来。” 无论她说什么它都是这句话,它只听谢卿礼的话。 云念有种一拳打在软棉花上的无力感,怒瞪了它一会儿。 它没有感情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云念怎么跟它说都没用。 她一气之下直接将门关上。 云念坐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庄园,茫然又无措。 能怎么办呢? 不能在这里等着临时标记结束。 她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一直到天色渐渐黑透。 云念昏昏欲睡之际,房门被人打开,门锁拧动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意识。 她回头去看。 “你想离开吗,我可以帮你。”!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4 章 if线:ABO[四] 谢卿礼一路来到联邦政府,家里的Omega还在等他回去,过了今晚临时标记便会渐渐失效,为了她的发热期,在星舰的这几天他加急将所有事情提前处理好。 “指挥官好。” 联邦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并未回应一路来到办公区。 将所有的事情交接过后看了眼表,已经八点多了,她也不知吃饭了没。 谢卿礼收回眼正要往外走,迎面走来一人,身上浓重的信息素味是一股甜腻到极点的气息,呛得谢卿礼直皱眉。 “谢先生,你回来了啊。” 来者穿着一身修身的长裙,卷发搭理得当,五官妩媚明艳,毫不掩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在场尚未匹配Omega的Alpha们忍不住蠢蠢欲动。 谢卿礼扫过去一眼,所有Alpha齐齐垂下头。 “公主。” 谢卿礼没有说话,瞧着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从她身边绕着便想离开。 他很讨厌这人身上的信息素,同样都是信息素,他的Omega轻易便能让他发狂,这位所谓的公主殿下只会让他暴躁到想要将她丢出去。 沈疏雨急忙上前:“谢先生!” 谢卿礼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直往后退,精神力下意识放出竖在身前挡住沈疏雨的步伐。 Alpha的精神力若是不加收敛便可成为杀人的利器,谢卿礼是真的起了杀心,沈疏雨的脸在瞬间皱起,痛苦的模样让周围愣神的Alpha们回过神来。 一群Alpha连忙竖起精神力与谢卿礼对抗。 “指挥官!” 这些Alpha们齐齐将沈疏雨挡在身后,看着谢卿礼的目光是劝阻。 就算谢卿礼是星际最位高权重之人,但毕竟沈疏雨是王室的人,他不可明着打王室的脸。 谢卿礼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 沈疏雨脸色煞白,这位公主瞧着脾气还算好,被谢卿礼这般对待都没生气,又或许是习惯了他这副模样。 在谢卿礼的目光下,她还是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 “我只是听说你回来了想来看看你。”沈疏雨从Alpha们的身后走出,即使方才险些被谢卿礼的信息素杀死,也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你这是来办交接工作吗?” “嗯。” 足够言简意赅。 谢卿礼一贯如此。 沈疏雨脸色一僵,但还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我听说你在菲勒星球带回来了一个Omega,她是间谍吧,你应该把她——” “她不是间谍。”谢卿礼不耐烦地打断,“她是我的Omega,我的伴侣,谁敢说她是间谍?” 沈疏雨的笑意彻底掩盖不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支支吾吾道:“可是那张纸上有她的名字……” “看来公主殿下对我的Omega很感兴趣,还专门去调查过她?” 他生气了。 这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出来的。 他的精神力在隐隐波动。 沈疏雨咬着下唇,倔强又无助看着谢卿礼。 谢卿礼不乐意看见她,对这位总是缠着自己的公主殿下一直都是厌烦的状态。 “她跟虫族没有勾结,殿下还是不要过多关心我的家事为好。” 这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威胁的意味,他在警告沈疏雨,又或者警告她背后的王室不要过多去掺和他的事情,谢卿礼是唯一敢跟王室叫板的人。 这话出来后,沈疏雨的脸色已经彻底苍白,出来时精心化好的妆容也稍显黯淡,眼眶微微红润俨然一副要落泪的模样。 楚楚可怜的美人在面前哭成这般模样,对Omega有着超强保护欲的Alpha们不忍心,若惹哭沈疏雨的是个普通的Alpha兴许这些人早就上去为她讨回公道了,可偏偏是谢卿礼。 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谢卿礼没工夫跟她在这里扯,瞧见她落泪后只觉得烦闷,忧心着家里的Omega不愿在此多留。 他一句话也不多说,绕过沈疏雨就离开了。 青年笔挺的身形消失在转角,沈疏雨的目光还紧紧盯着那处,眼泪成珠掉落。 有Alpha试图安慰:“殿下,指挥官也不是那个意思……” 沈疏雨笑意牵强:“我没事,我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在民众面前一直是体贴温婉的性格,是明理的公主。 Alpha们心下叹气,只觉得这位公主当真是芳心错付。 无人注意的角落,沈疏雨的笑意顿时收敛,眼底暗光闪过,染成红色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 谢卿礼并未直接回去。 “滴,识别成功。” 紧闭的金属制门打开。 谢卿礼刚进去,迎面便砸来一个东西,他眼也不眨地躲开。 “滚滚滚,我说了不给抑制剂了,你已经二十八岁了这位指挥官,易感期再压制下去你会死的,赶紧去找个Omega吧。” 谢卿礼捡起地上的试剂瓶朝她走去。 “嗯。” 第一次得到跟以往不一样的回应,方才说话的女子转过头来。 她穿着一身研究服,应该是方睡醒脸上还有红痕,戴着无框眼镜。 方清挑眉:“你嗯什么,你倒是去做啊,不要来找我要抑制剂了,我是不会再给你的。” 谢卿礼将她方才砸过去的试剂瓶搁在桌上。 “我要的是另一个抑制剂。” “什么?” “削弱易感期的抑制剂,我会伤到她的。” 方清缓了好久才听明白他说的话。 一阵沉默过后,尖锐的爆鸣声响起:“你找到Omega了!!” 谢卿礼皱了皱眉:“嗯,工作已经交接好了,明日我会跟她一起度过情热。” “草 ,万年打光棍的指挥官竟然找到Omega了!她长什么样,好看吗,信息素什么味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她在哪里,多大啊?” 她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谢卿礼听的只皱眉。 “她在家等我,我没时间跟你说这些,把抑制情热的药剂给我,再给我拿一箱恢复剂。” 方清还是忍不住激动:“不是,你跟我说说呗,我真的可好奇谁能拿得下你?” 提起自己的Omega他的眼底都是柔意与欢喜,以及明显的占有欲和掠夺,她与谢卿礼认识这么多年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对Omega的情绪,他一直不像个Alpha,对Omega的厌恶来的莫名其妙。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自己心仪的Omega。 谢卿礼没搭理她,瞧着一副越来越不耐烦的模样。 方清“啧”了声,将冻在冰柜中的抑制剂拿出:“给你一箱抑制剂吧,注意些别伤到你的Omega,要是她受不住了就给她打恢复剂,很贵的这东西,你要一箱吗?” “嗯。” 方清撇了撇嘴没说话,知道他有钱,索性狠狠宰了他一笔。 大冤种付完钱后提着东西离开,只剩下方清独自在实验室查看进账。 数了后面一串零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狂笑出声。 *** 谢卿礼本以为回到家后会看到自己的Omega。 手上提着的裙子和抑制剂以及恢复剂成了笑话。 智能机器人宕机,脑后的电源被人拔掉,屋内的少女早已不见踪影,一切都整齐有序没有打斗的痕迹,她是自己离开的。 谢卿礼不认为她一个Omega可以控制住一个机器人,他来到监控室。 空中的蓝光面板将一切倒转回一小时前。 那人很谨慎,将别墅的电源都切断了,用程序干扰了监控,但他留了后手,十年前他就装上了方清研究出的尚未上市的监控,不需电源也能打开,存储单独存于一个光脑。 他认识那人。 国王身边那位最得力的秘书,爱慕沈疏雨的人。 云念是主动跟着他走的。 白裙少女跟在青年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卿礼知道自己应该生气,但比起生气,心底更多的是惶恐。 沈疏雨派人来带走她能是因为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沈疏雨对他的意思,这事或许还有王宫那位陛下的意思。 关节被捏的生响,谢卿礼转身出了别墅。 *** 云念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这是在她离开后没多久便发现的。 她坐在后座,前面开车的男子自上车来便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试探性跟他搭话:“您好,您要带我去哪里,谢卿礼不会找到我吗?” 开车的人回:“找不到,小姐不是想去古地球吗?” 云念默不作声掩去眼底的晦暗。 他知道她想去古地球,说明他查过她买过诺亚方舟的票。 这人说帮她是为了公主,这位星际的公主殿下喜欢谢卿礼,她一个顶级的Omega,只有谢卿礼这种顶级Alpha才能配的上,便连那位陛下也想撮合这两人。 一方面是因为沈疏雨喜欢,一方面是因为若有了姻亲关系,兴许谢卿礼会更老实些,毕竟他手上的权力太大了。 因此云念的存在扰乱了这一切。 但似乎又有些不对的地方。 他敢帮她逃跑,谢卿礼的权力既然这么大难道真的查不到这一切吗,无论云念躲去哪个星球,只要她还活着他迟早能找到她。 除非…… 她死了。 尸身可以随意处理,丢给机器人焚烧,扔去海里,或者直接丢给虫族分食,无论哪种谢卿礼都再也找不到她。 虽然这位王和公主的名声很好,在星际的威望很高,但王室绝不会是外人眼中看到的那般太平,其下一定掩盖着不能展露世人的肮脏。 是她慌不择路太过心急轻易相信了他,被谢卿礼的话吓到了太想逃跑,如今冷静下来才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云念坐在后座上,双手交叠在膝上,一身白裙的少女模样乖巧。 她抬眼看了下后视镜,无意中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 他在看她。 云念弯唇笑道:“多谢您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离开。” 她装的很好,瞧着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的模样。 开车的人也装作笑道:“云小姐客气,应该的。” 云念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道。 他明明可以动手的,但他没有动手,应当是因为在这里不方便,他要将她带去某个地方才能动手。 现在他们走到了街区,虽然这里不是市中心,但街上也是有不少人。 云念指着窗外的一家店道:“您能停一下吗,我想去买个阻隔贴。” 是一家药店。 车子缓缓停下,黑沉沉的眼透过后视镜看过来。 云念道:“我的身上有他的临时标记,不买阻隔贴他很容易找到我。” 她故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 那人是个Alpha,很轻易便能闻到她身上的青竹香,谢卿礼的信息素如他的人一般强硬又蛮横,是最好分辨出来的。 虽然气息微弱,但确实还在临时标记有效期内。 云念腼腆轻笑:“或者您帮我去买个阻隔贴,我在车上等您也行。” 车子里一时间沉默了一瞬。 过了会儿,压低的声音道:“云小姐去吧。” 车门被打开。 云念神色未变道了声谢,开门下车,走路的步伐依旧从容。 她赌对了。 这位Alpha不敢轻易露面,这里处处是监控,他怕谢卿礼后来查到他身上,所以一个王室的秘书开的是辆大众到 毫无特色的车,在车内还要戴着口罩,一路上尽可能避开人多的地方。 云念打开门来到药店。 售货员上前询问:“小姐,请问需要什么?” 云念笑了笑,来到后面的售货柜。 这里是盲区,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面。 售货员小姐笑盈盈为她推销药品。 云念不觉得向她求救有用,王室在星际的民众威望颇高,一个来路不明的Omega求救,她兴许还会报警将她送回去。 她买了个阻隔贴,结账的时候一脸难相道:“小姐,请问这里的洗手间在哪里,我有些不太舒服。” 售货员小姐为她贴上阻隔贴,指了指后面的转角:“就在那里哦。” 云念拿着剩下的阻隔贴急匆匆离开。 她来到洗手间关上门,取过员工间挂着的工装自觉换上,推开洗手间的窗户翻身跃下。 开始狂奔。 还好这几日谢卿礼让她吃的好,休息也跟得上,力气还算充足。 人在生死关头总是有很大的干劲,谢卿礼想必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她现在也不敢回去见他。 这是个逃跑的机会,她可以买张票离开中央星,同样,她的腺体被阻隔贴掩盖住,那个秘书闻不到她的信息素,只要她往人多的地方走他就不会—— 一人忽然从转角处出来。 云念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挺挺撞到了他身上。 她捂着额头惶恐看着他。 那人冲她笑:“云小姐,你似乎走错路了。” 云念这才想明白。 附近来来往往很多人,但没有人看他们这里,好似他们两个是透明的人。 是…… 精神屏障。 他打开了精神力,在周围竖起屏障,这附近没有Alpha和Omega,只有数不清的Beta,不会有人察觉出来。 他抬起了手,掌心握着一把电子枪。 “云小姐,我本来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再杀你的,在这里杀你有些麻烦,我要处理许多事情,但你既然意识到了,那便留你不得了。” 他扣动扳机,唇角勾起笑意:“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殿下比?” 云念的心跳好似停止。 与之前险些死在怪虫口下一样,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大脑一片空白,从小到大一直循规蹈矩活着,战战兢兢作为一个Beta平凡又普通地活着,不过半月时间天翻地覆。 她连闭眼都做不到。 拇指扣动,光波朝她的额头打来。 云念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死亡朝自己逼近。 越来越近。 近在眼前。 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 她闭上了眼。 一秒,两秒…… 死亡并未到来。 可她闻到了血气。 云念抖着长睫睁开眼,眼前的人呆 呆看着她,不断有鲜血从他的眼眶、鼻腔、耳朵和口中溢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人惊恐瞪大眼,然后—— 轰然倒下。 精神力屏障消失,周围来往的人群看到了这一切。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爆发的尖叫,人群四散拥挤。 云念做不出旁的反应,垂下的手无意识攥紧。 对面站着的青年依旧是走之前的帝国制服,深蓝的制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高大笔挺的人自带压迫感,碎发掩盖不住眼底的暗光,他很少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她。 他看她时是侵略的,是喜欢的,是痴迷的。 可现在她看到了怒意,以及…… 恐慌? 他恐慌什么? 云念没功夫去想这些。 被虫族险些咬死之时心跳很平静,方才差点死在枪下也很平静,唯独这时候,心跳越来越快,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身上的气压实在太过低沉,居高临下看着她之时,云念害怕了。 是明明白白的害怕。 这些事件的压迫让她的情绪终于爆发,惊慌失措的人做出了人生最错的决定,一直到之后的许多年她想起来之时仍旧后怕。 她转身就跑。 太过天真了,一个Omega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Alpha,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可自从遇见这位指挥官后,她的脑子好像就没清醒过,一直处于心惊胆战的状态。 “站住。” 身后传来压抑又克制的声音。 是他在喊她。 她没有停下。 在那一刻只有一个想法—— 跑,不能被他带回去。 他不会放过她的。 裙摆跳跃的弧度晃掉了谢卿礼最后一丝神智,她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与在监控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心仪的Omega并不爱他,一心想要逃离他,甚至害怕他,无论哪一点都足以摧毁一个Alpha的清醒。 他闭了闭眼。 四周的人群在尖叫吵的他头疼,她奔跑的身影更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身子一轻,浑身的血倒涌到大脑,云念的视线一转已经被他扛了起来。 他头一次没有抱她,而是直接抗住了她,小腹被抵在他的肩膀上,三颗金属徽章咯的她想吐,头朝下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她尖叫着:“滚,滚,救救我!” 云念慌不择路朝周围的人呼救,可又有谁能救她。 王室的秘书被第一指挥官杀害,这位星际最强的Alpha一身戾气,俨然一副暴怒的模样,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上去拦他,这位指挥官杀伐果断,手段狠辣到所有人都对其畏惧大于敬重。 能让他气到与王室撕破脸,当中用精神力杀了王室秘书,如今谁上去便是找死。 云念害怕的不行,死命拍打着他:“我不 要回去,滚开!” 谢卿礼不知道她这么能说,在将人塞进车里后她狠狠咬了他一口,他也不挣扎,阴沉着脸看她任由她咬到牙关酸软才将手抽出来。 “咬够了?省点力气待会儿接着咬。” 他丢下这句话,精神力束缚着云念,将她牢牢捆在后座。 谢卿礼开车很快,云念觉得他甚至想要拉着她一同殉情。 她的胃越发翻江倒海,浑身没了力气瘫在后座上,直到被他抱进了别墅。 精神力护在别墅外。 被人丢在毯子上的时候云念的脑子很晕,茫然看着头顶的吊灯,垫子很软她深深陷进去后根本使不上力,直到一阵冰凉后她终于清醒过来。 他解开了军装外套,穿着一身白衬衣和军裤,单膝跪在她身前冷漠看着她。 云念抓着一旁的抱枕打上他的脸:“滚,滚!滚啊!” 他没说话任由她打,即使照着脸上打也不反抗,自尊心极强的Alpha却永远不会对自己的Omega动手。 青竹香却在瞬间爆发,云念的瞳孔在刹那间涣散。 谢卿礼毫不掩饰自己的信息素,加大信息素的释放,当分针转过十二点,新的一天来临,临时标记彻底失效。 后颈属于Omega的腺体烫的要命,Alpha的信息素让她疯狂,发热期的燥热比之过去这么多年来加起来都要汹涌,严重到她能感受到这次的发热期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强大。 是他。 他在催促她进入发热期。 云念完全失了抵抗的力气,她看着身上的青年,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实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他很好看,一张脸精雕细刻,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不知是不是发热期的影响,她越看越觉得他好看。 云念无助发抖,许久后Alpha抽手起身,她下意识去拉他:“不要,不要离开……” 真的太难受了,她一直哭,以前都是靠着抑制剂捱过去,本就压制太久,他方才故意放出信息素,莫大的空虚让她丧失一切思考的能力。 青年慢条斯理解开身上的衣服,衬衣褪下扔在地上,随后是皮带军裤和军靴,他压上来的一瞬间云念便勾了上去,胡乱亲着他的脸求他:“我好难受,帮帮我……” 他没说话,将她的手拉下来把人翻过去,云念回头去看他:“谢卿礼,帮帮我……” 阻隔贴被他撕去,后颈的腺体看起来触目惊心,桃花香盈满整间屋子。 云念看到他拿了支针管,朝他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下去,她没空去想那是什么,想要转过身去求他快点帮她,他的信息素让她的疯狂到恨不得去死。 “指挥官先生……”云念哭的梨花带雨,眼泪一滴滴落在藕粉的毛毯上,Alpha对Omega的保护欲应该让其放下一切事务好好去哄她。 可谢卿礼没这样做,一股摧毁欲在此刻压倒了保护欲,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注射了抑制剂,起码不会失控伤 到她,他这才丢下一切覆上去。 从来没想过会有自己的Omega,作为星际最强的Alpha,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娶国王的女儿,一个所谓的顶级Omega。 可谢卿礼厌恶她,厌恶她的信息素,厌恶所有Omega 只有云念是不一样的。 只有云念是独一无二的。 他的Omega只能是云念。 因此他划破她的腺体,Alpha的信息素被毫无保留灌进去,他没有去亲她,而是将人捞起不给丝毫反应机会直接占有,没有任何多余。 谢卿礼生气又暴躁,一个Alpha生起气来是很可怖的,他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伤到她,可还是忍不住对她蛮横了些。 他心仪的Omega只想着逃跑,在别墅之时头也不回地离开,在他来找她之时还是不要他,明明给了她机会让她站住,如果她在那时候听话。 可是偏偏没有如果。 一切都晚了,她就是讨厌他。 谢卿礼看着她,少女死死抓着毯子,她下意识排斥一切外来者,眼泪越来越多,身子也哆哆嗦嗦,脸涨的通红好似呼吸不过来。 体型上的差距注定了他们的初次不会太过轻松,谢卿礼在之前想过要慢些去进行这些,给她适应的时间让她少捱些,可她偏偏一再试探他的底线,他做不到那么冷静去耗上那么长时间。 她不是讨厌他,害怕他,不要他吗? 没关系,永久标记后她会爱他,全身心爱他。 他按住挣扎的人,即使自己也难受的不行,还是一股脑办成了前两次都没办成的事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云念的呼吸因此困难,双手收紧又张开,重复这种动作想让自己缓解些,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脑子清醒了些,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屋内没有开灯,他的脸模糊不清,但目光死死看着她,有什么东西滴在她的脊背,应该是他的汗。 “想说什么?” 他没有立刻标记,而是淡淡问了她一句话。 云念的双臂无力撑起,好像整个人被禁锢在被褥和他的怀抱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眼泪夺眶而出糊住了视线。 她的声音也抖的不行:……你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我做错了什么??_[(” 为什么要欺负她? Alpha为什么要去欺负一个Omega? 她根本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招惹了他,为何只见了一面便被盯上了。 青年沉默了,看了她许久后突然道:“那你就当成这是欺负吧。”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他的,认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强者无聊的欺负,他的话在她面前没有可信度,没有必要去解释那么多了,被自己的Omega厌恶,这足以让他疯了,只有最极致的占有才能让他抓紧她。 他亲了下来,将信息素放到最大,Omega的意识被剥夺,身子因此放开到极限 ,痛苦过后是极乐?[(,青竹香逐渐压过桃花香,在信息素布满整个腺体之后,他慢慢收回自己的尖牙。 又被翻了过来侵进,纤细的退在身侧无力摇曳,云念的目光混沌朦胧,双眼无神目光毫无焦点,只会随着他啜泣。 年轻的指挥官丝毫不歇,云念的泪水要流干了还没结束初次,体弱的Omega根本受不住这么凶,更何况她的Alpha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 也不知是多久,云念早就不清醒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青年压抑的呼吸。 他似乎说了句话。 他一直在说话,可她听不清。 她问:“你说什么……” 青年在这时压下,折磨了她许久的东西前所未有清楚,那是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很难受,也很害怕。 “看我。” 他在此刻说,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云念不可置信看去,他的瞳色是前所未有的暗沉,乌黑的碎发沾满汗水被他随意抓在脑后,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和五官,眉眼的欲念深邃。 她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恐惧覆灭了她,哭着去求他:“别,别这样,求你了……” 谢卿礼却忽然笑了,本就俊美的五官在此刻多了些邪佞,声音低沉又沙哑:“宝贝,知道什么叫成结吗?” 云念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他让她知道了。 就在他的话落下那一刻。 云念仰头咬紧牙关,尖利的指甲在他的胳膊上抓出数道血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恨不得直接打死他。 这就是成结吗? 好像要死了,他为什么要欺负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好讨厌他。 云念嚎啕大哭:“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可他没有管侧脸的巴掌印,在此刻亲去她的泪水: “我会一直爱你,守护你,至死不渝,我的Omega,我是你的Alpha。” 是他的Omega了。 永久标记的Omega。!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5 章 if线:ABO[五] 他们本来是不该相遇的。 云念无比后悔,若是那天没有去拿抑制剂,又或者更早一些,早些辞职乘坐诺亚方舟去往古地球,只要不见到他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 她不会遇见谢卿礼,Omega的身份不会被他发现,这个星际最强Alpha不会纠缠上她,她不会被迫被他永久标记。 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被他带回中央星,为什么要被他欺负,她在昏昏沉沉的半月内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 身上的人离开了会儿,她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云念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是铁盒被打开的声音,叮叮当当的玻璃瓶相互碰撞的声音。 他又走了过来,拉过她的胳膊,尖针划破肌肤,冰凉的液体被注入血管,他的动作很熟练并没有多疼。 恢复液被打进,沉到抬不起来的手也逐渐能动,浑身的酸软与疲惫缓解了许多。 云念还有功夫想,他到底是有钱,这种一瓶就可以抵上她一辈子薪资的恢复液,他一买就是一箱。 这半月内每三天他会为她打一针,若不是因为这恢复液,她早就被他弄死了。 一个顶级Alpha发了狠,他之前对她还是心疼与保护欲盖过了一切,直到现在云念才知道在战场一人横扫整个星球的指挥官怎么会是善茬。 他很聪明,很多东西即使没有经验,在摸索中也能无师自通自己领悟,把她弄的死去活来不成问题。 屋内的青竹香浓郁到盖过了桃花香。 膝弯被捞起,Alpha又进来了,云念啜泣出声却没有拒绝的余地。 谢卿礼亲去她的眼泪,轻易找到最薄弱的地带掠夺。 “我们有三月的时间,这三月我不会离开你。” 他给她判了死刑。 谢卿礼从未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以前是个工作狂,如今只觉得假太少了,恨不得直接把工作辞了与自己的Omega整日在这里厮混。 他的Omega实在太可爱了,他根本不想离开她一秒,只想拿根绳子将两人捆在一起,他太喜欢她了。 云念晕晕乎乎,不知过去多久,腰肢酸软到抬不起来,浑身上下都是那股竹香,发热期被压制下去又被他的信息素勾起,反反复复只觉得难捱。 直到耳边的呼吸越来越急,掠夺越来越凶,这半月来她见过太多次了,这是某种讯号。 她使劲推他:“不行,谢卿礼——” Alpha没给拒绝的机会,在这件事上他一贯强硬,根本不会听她的,他死死压着她,给与了两人同时的极乐。 少女的脸很红布满细密的汗水,鬓发被沾湿贴在脸侧,脖颈濒死般扬起,好似窒息了一般红唇微张,可根本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 她呼吸不上来,他亲上她,将空气渡过去。 不知到底成结了多少次,她从里到外都被打上了谢卿礼的名字,可他还是要一遍遍成结。 不厌其烦,成千上百次,云念又昏了过去。 成结后的余韵是谢卿礼也缓不过来的,可他这人向来能忍,纵使再过舒坦也只是在耳边低.喘。 他没有退出直接在她身侧躺下将昏睡的人面对面揽在怀中,Omega的身体比较特殊,虽然这些时间是凶了些,但有他的信息素安抚,以及恢复液的帮助,她身上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只是会体力耗尽虚脱昏睡过去,他会在她昏睡时候用精神力替她缓解疲乏。 谢卿礼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明明很是洁癖,便是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浑身是汗的模样,可她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干净纯洁的,每一声嘤.咛都能让他恨不得将所有都给她。 他的Omega。 谢卿礼看了她许久,屋子内已经闻不到那股桃花香,只有凑近她之时才能隐约嗅到,偌大的屋子都是Alpha情动的青竹香。 以前的他总觉得Omega这种东西麻烦,身体弱脾气又软,放在家里什么都干不了,还总能把Alpha的心勾走,他根本懒得想自己是多想不开才会去标记Omega,余生都要照顾这么一个娇气的人。 没想到见面第一眼就栽了。 她完美到无可挑剔。 “宝贝。”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 她没动,被子外都是他留下的印痕。 谢卿礼小心退出,尽管还想接着,但她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不能把她逼得太狠。 因为他的动作熟睡中的人皱了皱眉,谢卿礼忙过去亲她。 “没事没事,睡吧。” 将人重新哄睡后他起身,将她抱了起来来到窗边的榻榻米上,用毛毯将人裹住后将智能管家叫了进来。 谢卿礼头也不抬道:“收拾一下,换上新的。” 智能管家机械回答:“好的主人。” 乱成一团的被褥毛毯被揭下,智能管家抱去清洗之后换上新的。 每日都要换新的,不然云念根本睡不安稳,担心她扛不住,他每天会放她睡上几个小时,等她恢复好后才会继续。 管家收拾很快,收拾干净拖好地,将同样乱的沙发和秋千也收拾干净后,喷上空气清新剂关门离开。 谢卿礼抱着人重新缩了回去,换上新的被褥后那股情浓的味道淡了些,被太阳晒过的薄被柔软温暖,她的呼吸逐渐规律。 他没什么困意,但还是抱着她睡了小会儿。 有她在身边,他也能睡的安稳些。 *** 云念醒来后只有自己,他没有在身边。 以往她都是被他折腾醒的,今天是这半月以来第一次自己醒来,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她闭了闭眼,艰难地蜷缩起身体。 这算是她很少的清醒时间,这半月对她而言既是天堂又是地狱,死去活来根本不知道时间,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将整个二楼打通做成卧室,他抱着云 念在任何一个地方极尽缠.绵,尽情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引诱她一遍又一遍进入发热期,一遍遍成结占有。 她什么都看不清,视线一直是晃动的,他的汗落在身上是滚烫的。 有时候他会抱着她喂饭,上好的营养液,智能管家做的粥,直到她恢复体力后再次与他堕入欲.海。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明明很讨厌他,他总是欺负她,可在这半月里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她开始依赖他。 只要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会不受控制去拉他,去喊他,去抱他。 他成结之时她虽然会受不住,可是恐惧之下又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满足。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化,却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种族的天性。 这是永久标记的后果。 Alpha会与Omega产生最强的牵绊,彼此会将心全部托付给对方。 她厌恶,但她是个Omega,她是被他永久标记的Omega。 她这辈子都离不开他,否则她的发热期会将她逼死,以后每一年的发热期都不能再靠抑制剂生捱,只能由他解决。 她走不了了。 她去不了古地球了。 云念将被子盖在头上,整个人缩在被中捂嘴低泣。 谢卿礼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低泣声,他站在门口没说话,又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贯聪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解决,可面对他的Omega却毫无办法。 毕竟她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欺负她。 少女的哭声掩盖在被中闷闷传来,像是切在他的心上,他也心疼的不行,屋内的青竹香淡去些许,她的桃花香隐隐约约。 发热期还没完全过去,很快又能席卷而来。 直到耳边的哭声断断续续,她已经哭了很久,担心她身体出问题,谢卿礼还是关上门走了进去。 他拽了拽被角,她没什么力气根本抗不过他,被子被他很轻松拽开。 少女穿着身白色睡裙,因为在被中捂了太久出了一身汗,小脸通红脸上的泪痕明显,眼眶肿着盈满泪光。 一滴眼泪顺着鼻梁滑落,他单膝跪在床上去亲她的眼泪。 “哭什么?” 云念一巴掌打了上去。 本来就没力气,这巴掌像是挠痒痒一般,但尖利的指甲依旧在他的侧脸刮出一道血痕。 她早已经不像初见那时还对他有着一丝敬畏,如今的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在那半月里谢卿礼不知道捱了她多少巴掌,肩上、脖颈、脊背和胸膛前都是她挠出来的血痕,他也没生过气。 “滚!” 跟小猫凶人一样。 谢卿礼将右脸凑过去:“还要打吗,这边也打几下。” 他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让云念越来越气。 她大声控诉他:“强行标记Omega是犯法的!” 他“ 嗯”了声,无视她的挣扎将人从被子中抱了出来,像是抱小孩一般将她抱坐在怀中。 不出意外又捱了她几巴掌,他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照脸上打,不是拿枕头砸他,就是踹他或者抓他,又或者咬他。 直到云念没磨得没力气了,虚弱靠在他怀中闭眼不想搭理他。 谢卿礼亲去她的汗水,将汗湿的鬓发拂开露出白嫩漂亮的小脸,压低声音去哄她:宝宝,别生气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云念推着他:“滚,滚啊,烦死你了!” 说着烦死他了,可他靠近之时那股青竹香涌来,她下意识想要去靠近。 被完全标记后的Omega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对标记了自己的Alpha会有身体和心上的双重依赖,会不受控制靠近他。 谢卿礼也知道这点。 他根本不收敛自己的信息素,抱着她小声哄着,在外大杀四方的指挥官低声下气的像个仆从。 云念刚刚哭过,声音沙哑模糊不清:“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我没有招惹过你,我只是想好好生活。” 自己的Omega难受成这样谢卿礼也不好受,漆黑的眼望着在怀里的Omega,他的手抬起想要去安抚她,可在触碰她的前一刻又定格在空中不敢去碰。 她全身都被他亲过看过,他触碰过她许多次,唯独不敢去碰这时候的她。 很脆弱,很无助。 他只能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我没有欺负你。” “……你欺负了……我好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她根本止不住委屈,谢卿礼看不见她的眼睛,但能看见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颗颗水珠悬挂在上面。 他伸手去接,她的眼泪砸在掌心。 心口闷闷的疼。 “你总觉得我在欺负你,你的发热期若再不解决你会死的,Omega不可能单靠抑制剂生捱这么多年,就是我一个Alpha捱了这么多年也逐渐受不住,你迟早要有自己的Alpha。” 他努力放轻自己的声音,以为能借此让她的情绪缓和些,可却忘了她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云念不想理他,目光飘渺看着地板。 “我不想生孩子……” “我们不要孩子,我吃过药的,你不会受孕。” “我不想在这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将中央星的事情处理好就带你离开。” “……我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他这次没说话了。 云念抬眼看他,又说了句:“我不想要你,我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双目相对,屋内是诡异的沉默。 寂静像是深渊吞噬掉所有人,他的眸色淡淡看着她,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云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这是她唯一能反抗的机会。 她对他没有一点畏惧,笃定了Alpha不可能 伤害自己的Ome),因此又道:我只想要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我不喜欢你,你太霸道了。” 谢卿礼在这时候开口:“换一个,这个不行。” 云念坚持:“我就要这个,我只要这个。” 他又沉默了,一言不发盯着她看,眼底的光越来越暗。 云念的手捏紧,在他的注视下心跳好似快了些。 “我就要这个,我不要你!” “换一个。” “不换,就要这个!” “宝贝,我不想跟你生气。” “那你就生气吧,我不想要你就是不想要你,我要离开!” 谢卿礼看着她的眼睛不说话,眼底逐渐酝酿起风暴。 云念被他看的不适,吞咽了下后又开了口:“我不要——” “看来永久标记还是不够。” 他打断了她的话。 云念还没回神忽然被翻过身,裙子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他也只穿了条睡裤,青竹香迸发汹涌又澎湃,她的发热期在瞬间被引发。 云念一阵无力,方才的嘴硬全部烟消云散,有意识之时人已经冲进,后颈的腺体被咬破,Alpha将自己的信息素毫无保留灌输进去,看着柔弱的Omega无助喘.气,乌发披散下来摇曳,瘦削的蝴蝶骨上都是这段时间他留下的痕迹。 看她这样心里难受吗? 难受。 他难受,她也难受。 明明已经永久标记,明明她也知道自己离不开他了,明明她也意识到她自己的变化,可还是不要他。 总觉得他欺负她,可掠夺是一个Alpha天生便会对心仪的Omega所做的事情,这是Alpha改不掉的. 她要活下去迟早得找Alpha度过发热期,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他? 只能是他。 必须是他。 Alpha太凶,云念根本撑不住,回过头哽咽着求他,心里想要他别这样,可身体上却在回应他,因为发热期和永久标记的原因她控制不住自己。 可Alpha在生气,生气的Alpha不会听话的,易感期同样难熬,两个压抑了太多年的人碰到一起,情热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 “宝贝。”他俯身去亲她的脊背,碎发上的汗水抵在她的身上,“你是我的Omega,你只能是我的。” 一个小时过去云念早就没了力气任由摆布,他在此时又一次按着她,在Omega体中成结,竹香浓郁到泄露出去,弥散在整个庄园。 庄园很大,园外的人脸色煞白。 她坐在车内,身旁站了个身着黑色制服的Alpha。 庄园外护着精神力,谢卿礼的精神力没有Alpha可以突破,他们在外已经等候了半月都没见里面的人出来。 反而是这股信息素越来越强大。 即使有精神力屏障依旧掩盖不住,浓郁的信息素让人喘 不过气,他们都是Alpha,自然知道这股信息素代表什么。 这是一遍遍成结才能浓到这种地步,又或者说,是里面那个Alpha在故意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引诱自己的Omega,不断挑起她的发热期,不断以此为借口在她体内成结帮她压抑发热期。 根本闻不到属于Omega的信息素,应当是被他遮挡住了,毕竟他应该知道庄园外站着个Alpha,没有Alpha希望自己的Omega被别的Alpha闻到信息素。 强大的Alpha便连易感期也如此强悍。 沈疏雨的脸色白的不行,五指捏紧膝盖上的裙摆。 空气中弥散的青竹香应当属于她,她喜欢他的信息素,她以为他会是她的。 应该属于她的,她才是顶级Omega,她是王室公主。 可他在一遍遍打她的脸。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他永远不会是她的。 他只会是那个Omega的。 “公主,我们还要等吗,指挥官不会见我们的。” 沈疏雨闭了闭眼,“……等。” 她没有办法,她必须等。 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敢将主意打在那个Omega身上。 谁都不知道谢卿礼的手段竟然这般狠,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王室秘书,公然跟王室撕破脸,国王气的不行,正要派人去抓他,他在当晚却黑了整个王室的操作系统,将王室的丑闻传送到光幕上循环播放。 是王室与虫族勾结的证据。 沈疏雨是知道这件事的,王室在很多年前便从根腐烂,一直与虫族有些勾结,虫族不会以此攻打中央星,因此中央星一直太平,而那些偏远的星球王室放任不管,甚至会帮助虫族侵入。 这是双方协议。 谢卿礼竟然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好运。 他要出手了。 当晚,一名S级领导员被暗杀。 星际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死的悄无声息,可以在重重包围下潜入进去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谢卿礼。 他动手了,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王室战战兢兢,即不知道谢卿礼手上还有多少证据,也不知道谢卿礼到底有多强,不敢派人来暗杀他,生怕热闹他后会报复王室。 沈疏雨是被推出来挡枪的。 国王交给她的任务是,无论如何,就算将自己的命搭上都得让谢卿礼原谅他们,放下对王室的报复。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沈疏雨没有办法。 她恶狠狠看着寂静的庄园,一届公主受到这么大的侮辱。 她第一次认识到谢卿礼的心狠。 *** 云念觉得自己要死了,每天清醒时候只有被他喂饭之时,恢复液很快便打完了,他又喊人送了一箱,每日他都会给自己打抑制剂。 Omega与Alpha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云念不知道为什么星际的那些Omega会愿意跟Alpha共同度过发热期,在她看来这简直难熬,恨不得死过去。他就没有放过她一天,这三个月对云念来说像是三年。 中间她实在受不住,谢卿礼陪她看了半天电影,那是她唯一清闲的半天,此后他基本上都缠着她一起度过情热,强悍的Alpha让柔弱的Omega根本抵不住。 她被抱去洗漱,刚从浴缸中捞出他便想继续,云念终于扛不住了。 她拿起一旁的浴巾狠狠抽在他身上:“你不要太过分了,信不信我死给你看啊!” 这些天让Omega实在崩溃,她狠狠打着他,将所有的不满发泄在他身上。 自己的Omega抗拒的这般厉害,易感期和发热期早已经彻底被压制下去,如今他们早已可以离开这处庄园,她终归还是顶不住了,死命挣扎让人心疼的不行。 谢卿礼将人抱在怀中哄:“好好好,我不动你了,我们睡觉?” 他这次没说假话,将人抱回去之时智能管家已经打扫完屋子。 身旁的Omega睡的很香,谢卿礼没什么睡意,肆意宣泄过后浑身都是酣畅,如今脑子清醒的很根本睡不着。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缩在被中闭眼安睡的Omega,时不时摸摸她的头发。 如今的人浑身都是他的信息素,三月的标记足以让她依赖他。 心软的不像话,只要在她身边,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以前不理解为什么Alpha对Omega有着这么强大的独占欲,知道自己有了Omega之后才明白,这是灵魂上的契合,是逃不开的缘分,他们的匹配值很高,即使云念对Alpha的害怕让她不敢承认这点,可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们的信息素可以轻而易举让对方陷入情热,这足以说明他们的匹配值有多高。 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起身穿上衣服,褪去了一身的柔意后,又是那个冷脸高高在上的指挥官。 要去处理几个人。 早就应该去做的事情,只不过是提前了。 因为他们动了不改动的人。 *** 云念睡醒后已经第二天中午。 还是那间屋子,只不过一直在她身边缠着她的人不见了。 她有些想他。 这个认知很清楚,纵使云念再不想承认。 三月的一遍遍成结,他们度过彼此的第一个发热期和易感期,就算她再讨厌他,也会在永久标记的影响下依赖他。 这就是他的打算。 云念坐起身,屋内另开了间衣帽间,他的衣服不多,但给她买的衣服有很多,挂满了整整一间小屋子。 这三月来穿的都是睡衣,她随意取了件连衣裙穿 上。 云念拧开门把,那个智能管家在一楼大堂站着并未上来阻拦她。 她试探性下楼?,它还是一动不动。 云念蹑手蹑脚朝门外走去,刚要摸上大门的把手,机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夫人,先生马上回来。” 云念咬了咬牙,回头怒瞪它:“我不能出去走走吗!” 管家点头:“可以。” 这下轮到云念愣神了。 没想到它会答应,她以为谢卿礼只让她在别墅里面活动。 “先生说您可以在庄园里活动。” 云念:“我想去庄园外面。” “先生说等他回来。” “……我凭什么听他的?” “先生说您不听的话,晚上他就不会心软了。” 威胁。 这绝对是威胁。 智能管家没有情感,自然是听不懂话中的含义,只是照着谢卿礼离开前交代的说,可云念听得懂。 这不要脸的东西! 她气冲冲拉开大门。 光线太刺眼了,三月来第一次走出别墅感受到外面的阳光,而不是被他抵在阳台上美其名曰带她出来晒太阳。 云念伸手挡了挡眼,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来。 管家为她打了把伞,道:“您可以在庄园内转转。” 云念厌屋及乌,讨厌它的主人连带着也讨厌它,看也不看它一眼取过伞就往外走。 不出她所料园外的大门果然锁了起来。 曾经略显萧瑟的庄园内变了许多,被种下了绿植和花草,完善了很多建筑装扮,他们在别墅内的三月内他应当是请人来修缮了,如今倒真像个像模像样的家了。 家? 云念又气了。 这怎么会是她的家,她真是被他洗脑了下意识将这里看成他们的家。 大门也出不去,管家一直在身后寸步不离,云念绕着这豪华的庄园走了三圈,天色已经稍微暗淡,她的双腿疲软也有些累。 云念盘腿坐在花园里的吊椅中,四周被他种满了菲勒星球的花,他将这里装扮的颇有生活味,很多东西看着便是按照女孩子的喜欢修缮的,若是他们是朋友,她很乐意夸一句好看。 可他偏偏是个不讲理的Alpha。 管家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云念的目光毫无焦点不知在看什么,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这人一发呆便能耗费上一整天,在花园里一直坐到深夜,远处传来光亮和汽车的鸣笛声。 云念抬眼看了看没理会。 除了谢卿礼还能是谁,庄园里只有她和谢卿礼,以及这个智能管家。 她看着那辆车开进来后停下,接着车上下来个身高腿长的人,即使周围很黑没有点灯,也依旧能瞧出那人的挺拔身形。 云念和管家在花园里,离大门比较远,花园里又没有灯,她和管家都没出声,云念 安静看着远处的青年,希望他能回别墅里别来烦她。 这么远的距离她若是不说话?[(,他应当也很难发现她。 可她低估了一个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Alpha,他的直觉和精神力,以及她的信息素让他轻易锁定她的位置。 谢卿礼毫不犹豫看了过来,即使两人中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即使云念这边黑成一团,他还是精准定位到她。 云念看着他大步走过来,心里还忍不住惋惜,还是没能把这人催走,他又要来烦她了。 可这股烦躁之下掩盖的是更多的期待。 她攥紧了自己的手,紧紧抿着唇才才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抱他的心,永久标记让他们只要靠近彼此便会恨不得黏上对方,对彼此忠贞无疑一生相随。 谢卿礼终于来到了她身前,管家在这时候离开,走之前不忘将花园的吊灯打开。 周围的光线一下子清明。 他半蹲在她身前,云念依旧坐在吊椅中盘着膝盖,白裙遮到小腿,白嫩的脚没有穿袜子。 他将她的裙子往下拉了拉刚好盖住脚背,问她:“冷不冷?” 云念没说话,沉默看着他的眼睛。 谢卿礼还是好脾气地蹲在她身前,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 云念偏头躲过去:“别碰我。” 声音很小很小,但他听的出来。 他也不生气,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永久标记后她会渴望他的触碰,方才她的手下意识想要回应他,又被她自己截住。 她一直都很倔,有些事情不能逼得太急。 “想我了没?” 云念觉得这人当真是不要脸的很,“想你什么,想你最好别回来了,爱去哪里去哪里。” 谢卿礼又笑了笑,“可我不回来的话你会想我的。” 云念气的脸红脖子粗,狠狠踹了他一脚:“滚!” 她这一脚用了力,谢卿礼笑着后仰顺势扣住她的脚踝,起身将人抱起搁置在膝盖上坐下。 “滚啊,别碰我啊!” “我的Omega为什么我不能碰?” “谁是你的Omega!” “云念是。”谢卿礼按住她挣扎的手腕,咬着她的下唇亲了口,“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你不是吗?” 云念的脸一白。 青竹香,像是山风拂面般清新,后调带了些冷意,是独属于谢卿礼的信息素。 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他的气息。 小姑娘嘴一瘪,越想越委屈,嘟嘟囔囔骂他:“你真的很烦人,你怎么总是欺负我……” 瞧着人又生气了,谢卿礼拍着她的脊背哄她:“我没有欺负你的意思,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欺负你,别生气好吗,要不你打回来?” 反正他挨打也不少了,她唯一能发泄的途径就是打他。 云念越想越气,一边挣扎要躲开他,一边说:“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们Alp ha,你真的很不讲理,我之前都没见过你,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谢卿礼语塞。 他确实不讲理,强迫她又引诱她。 她一句接着一句骂他,他一遍遍哄着她。 直到最后她默默说了句: “我真的不喜欢你。” 谢卿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今晚真是冷的吓人。 她垂着头,默默又说了句:“我不会喜欢你,我讨厌你。” 即使心在不受控制靠近他,即使她违背不了永久标记,迟早会将所有都给他。 她还是不想喜欢他。 是不想。 莫名其妙被带来这里,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Alpha标记,她怎么可能喜欢他? 谢卿礼默了默,抱紧她的腰身道:“嗯。” 他接受的太过坦然. 云念没吭声,知道挣扎无果后任由他抱着缩在他的怀中。 她有些困意,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颌忽然被人捏起,一直沉默的人突然气势汹汹吻下来。 这发生的太过突然,云念根本没反应过来,呼吸被篡夺,大脑一片空白,他抱起她回到别墅,在被压下的时候他放开了她的唇,意识糊涂的云念看着他单手解着制服。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我喜欢你就够了。” 被占有的时候云念扬起脖颈,青年亲着耳垂呢喃:“你总觉得我在欺负你,你就当这是欺负吧,我就想欺负你,我现在就在欺负你,宝宝,别睡觉,你好好看看,好好感受。” “我不仅在欺负你,我还爱你,我的Omega,我爱你。” 云念单手搭在眼睛上不愿看他,他让她受不住一直想逃,他的话又让她又气又委屈,可她的身体在回应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侧脸被捧住。 云念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的一滴汗水刚好在此刻砸在她脸上。 弧线优美的薄唇翕动,他又开始说话: “宝贝,你看。” 看什么? 看他吗? 她不想看他,他没什么好看的,她已经看烦了。 她刚要闭眼,谢卿礼又开口: “你看,我们多么契合,我今天去做了信息匹配,你知道数据吗?” 云念不知道,云念也不想知道。 她在发抖。 他在此刻开口:“我们是100%。” 他很凶又很急,她终于崩溃推他。 “所以你明白的,这个数据意味着我们生来便是彼此的,你是我的Omega,我是你的Alpha。” 像是恶魔低语,他为什么这么多话? “跟我永远在一起吧,等我将事情处理完,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寸步不离。 他是个疯子,从很多年前他自己就清楚这个事实。 曾经只想报仇,杀心大过一切,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起了独占的心和无尽的渴望。 Alpha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占有。 就像现在,一次次成结。!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96 章 if线:ABO[六] 王室已经乱成了一团。 国王坐在椅中努力遏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他……他是那个Alpha的孩子,二十年前那个Alpha的孩子……” 他终于想起来谢卿礼到底是谁了。 他终于知道了。 谢卿礼是个顶级Alpha,无论在智力、实力和精神力上都领先其他Alpha一大截,这么顶级的Alpha怎么可能是个岌岌无名的人,他的父母怎么可能如他所说的那般是个普通的Alpha和Omega。 他装的实在太好,他们都没有发现他的身份,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 谢卿礼的父亲是那个Alpha,母亲是曾经的那个Omega。 “父王,是谁……” 沈疏雨支支吾吾问。 星际的王一脸难相:“他的母亲曾经是星际最顶级的Omega,父亲是最强的Alpha,他的父亲当年在对战贝加星球的虫族之时牺牲,那女人将错怪在我头上想要杀掉刺杀我,被护卫队处刑。” 殿内一阵沉默。 国王这才发现无人说话,不知何时寂静无声。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苍老的眼睛抬起,搭在桌上的手颤抖着。 他艰难抬头看去。 身前站着的侍卫双眼无神看着他,是一种恐慌又茫然的眼神,他的眼眶、鼻腔、耳洞和口中溢出鲜血。 是熟悉的杀法。 能进入王室贴身护卫的Alpha都是强者中的强者,能用精神力杀了他的人只会是比他更强大的人。 那人轰然倒地。 寂静过后,是一阵尖叫。 女眷们起身乱窜抱头尖叫,其余的Alpha们回过神来立马护在他们身边。 无形的精神力竖在四周,强大的精神屏障拦住所有去路,将正欲逃跑的人们阻拦下。 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闷重,高大的青年自远处走来。 身形映投影在光亮的地板上拉的很长,碎发下的脸轮廓线条清晰锐利,漆黑的眼淡然望着他们。 不少领导人战战兢兢。 以前不知道他是谁之时尚没有这种感觉,如今想清楚了他的身份,只觉得这人…… 像极了他那父亲。 长的也像,眼神也像,实力也像,就连走路的模样也像。 一贯的睥睨傲然,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这种模样,好像什么在他眼里都算不上。 “你很能说啊。”来人弯唇轻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你倒是说说,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跌坐在王座中的中年男人脸色白的不成样子。 明明他坐在高台之上,明明他是星际的王,台下的青年不过是个指挥官,只不过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可对上谢卿礼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吓的心跳直快。 沈疏雨无意识寻求保护:“父王,这是 怎么回事……” 她直觉当年的事情不像自己的父亲说的那般简单(),直觉他有什么东西在瞒着她⒂[((),也知道王室远不是展露在外人面前的那般太平,其下早已腐朽,肮脏的交易遍地都是。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谢卿礼甘愿一人对抗整个王室? 那个Omega只是一个导火索,加快了这些事情的引线,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国王没有说话,事实上这时候没有人敢说话。 能说话的只有谢卿礼。 他慢条斯理踩着步子来到台下,笑着仰首望着高台上的王。 “不敢说吗,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一个星际最强Alpha,一人可以横扫整个星球的虫族,为何会死在一场普通的虫患之中?” 谢卿礼说到这里停顿了下,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其中有不少是他曾经的战友,因为能力出众被收入了王室保护这些贪生怕死的王族。 他不想杀他们,但前提是这些人不碍事。 “那不如我来说说,你们来听听,到底还要不要保护你们这位王?” “都给我坐下来,好好听。” *** 庄园里依旧一片漆黑,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马上天便要亮了。 谢卿礼开车回去,偌大的庄园只住着他的Omega和一个智能机器人,莫名有些冷清。 他也不知道她醒了没。 身上的制服沾满了血,今夜杀的人太多,他浑身都是难闻的血气,不敢上二楼担心弄脏屋子,也怕吵醒家里那位娇气的Omega。 管家上前来:“主人。” 谢卿礼压低声音:“别说话,她还在睡觉吗?” “是,夫人还没醒。” “哭了吗?” “没有,一直在睡觉。” 谢卿礼松了口气。 前半夜被气急了折腾她有些狠,还以为人会生气,生怕她半夜醒了委屈又哭。 “我去洗澡,你休眠吧。” “是,主人。” 一楼也有淋浴间,谢卿礼迅速洗了个澡,将染血的制服直接扔了。 乌黑的碎发还滴着水,他擦着头发朝楼上走去。 推开门后,屋内情浓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青竹香淡去些许,之前被掩盖的桃花香便清晰了些。 宽大的床上微微隆起,谢卿礼放轻步子来到床边。 屋子的窗帘没拉,月光透过窗户扫进来,Alpha的视力又好可以看清楚她的脸。 她睡觉时候喜欢缩着,藕粉色的被子将脸也遮挡了一半,担心她呼吸不上来,谢卿礼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Alpha都喜欢看自己的Omega,他也不例外,一想到这么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心里软的不像话,戾气尽数消散。 明明前半夜刚杀过一场,这时的Alpha是最应该警惕的,精神力严重动荡不平,可看到她之后 () 动乱的精神力也好似被抚平,春风过境一般冰雪消融。 谢卿礼摸了摸她的脸,很软很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浑身都嫩的不像话。 他越看越喜欢,心被揉成一滩,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她没动静。 他又亲了亲她的鼻尖。 她还是安睡着。 谢卿礼玩心上头,又亲了亲她的眼睛,沿着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啄。 她皱了皱眉嘤咛了声。 幼稚的Alpha笑出了声,覆上红唇轻轻辗转,撬开她的齿关勾出柔软的舌.尖。 他的动作很轻,算好了不会把她弄醒。 只是想亲亲她,在这种时候很想亲亲她,她太可爱了。 可Alpha忘记了自己的头发还没擦干,一滴水珠顺着碎发滴落,刚好落在了Omega的脸上。 他这人身子强健喜欢用冷水洗澡,可她是个柔弱的Omega最是怕冷。 冰冷的水珠将Omega冻的一颤,在Alpha注意不到的地方,她的柳眉微拧,紧闭的眼缓缓睁开。 刚睁眼就看到Alpha闭着眼在亲她,口中的纠缠太过明显,他的碎发还滴着水。 云念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 指挥官挨了她一巴掌后睁开了眼,刚好与怒瞪他的Omega对上视线。 他还没起身,两人的柔软依旧相贴。 Omega像个炸毛的小猫,别着头想要将自己从他的唇中挣脱出来。 Alpha笑了笑,单手扣住她的脖颈将人向上抬了抬,闭眼继续方才的亲吻。 没想到会把她弄醒,他本来只打算亲亲她,今夜心情不太好,只有她能让他开心。 可人既然醒来,那就也不用克制了。 他很想亲她。 津液相互交融,他亲人的时候总是先轻后重,最后将她的空气尽数篡夺,只能无助攀附着他张着唇让人肆意扫荡,从他的齿关中夺取空气用以维持自己的呼吸。 云念有些窒息,尽管会换气,但他总是索取太狠,她受不住因此也难以呼吸。 他终于放开了她,瞧着人满脸红晕的模样,谢卿礼亲了亲她的脸。 她身上哪里都香喷喷软绵绵的,他见着就想亲想抱。 “滚啊!烦死了!” 云念推着他。 他没有穿上衣,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还带了凉意,只穿着条睡裤,胸膛的肌肉块块分明。 谢卿礼掐着人的咯吱窝将人从被子中抱了出来,面对面抱在怀中,她的双膝分开在他的身侧。 “我不要!” 云念挣扎着要下来,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事情。 谢卿礼按着人的腰又把她拉了回来:“不做,我抱抱你。” 像是小孩子哼哼唧唧,他将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亲了亲她的侧耳。 Alpha的靠近带动青竹香扑鼻而来,云念的心一软,脑 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给了最真诚的反应。 她搂住了他。 Alpha愉悦笑出了声。 云念:…… 这该死的永久标记! 标记后的Alpha和Omega会依赖彼此⒅()_[((),这种牵绊是他们都没办法去抗拒的,即使发生再多事情也会不受控制靠近彼此,为彼此付出一切。 所以强行标记Omega是犯法的,被标记后的Omega就算是与这个Alpha彻底绑定了。 奈何谢卿礼这人位高权重没人敢抓他。 这人脸皮太厚竟然还在笑。 “滚!”她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许笑啊!” 被捂住嘴的Alpha眼里都是笑意,俊美的五官也柔和许多。 他亲了亲她的掌心,一股酥.麻沿着掌心涌向心尖。 她的心越来越软,控制不住想靠近他。 但终究理智更占上风,云念抽回手凶狠骂了句:“不要脸!” Alpha也不生气,凑上去亲她的下颌。 “宝宝,不生气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不该欺负你。” Omega抗拒不了自己的Alpha,就连巴掌扇的也轻飘飘毫无威慑力。 “宝宝,我听不得那些话,以后不说了好不好,中央星的事情我马上处理好,我带你回菲勒星球好吗,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清冽的嗓音微哑,一口一个宝宝宝宝的,他的声音本就好听,这些缱绻的话从他的嘴中说出来任何一个女孩子都难以抵抗,更何况他是她的Alpha。 云念抵抗的力气也小了些,抱着他的脖颈坐在他腿上,刚好可以看到他黑沉沉的眼。 “宝宝,对不起,你还是生气就打我,别说那些话了,我真听不了,我控制不住会生气。”谢卿礼小口啄着她的红唇,贴着唇瓣轻声说着。 云念没说话,被他抱着的时候毫无反抗的想法,尽管心里知道应该反抗,身体却做不出回应。 被他成结标记太多次,他越来越爱她,她又何尝不是越来越依赖他? 谢卿礼诱哄道:“不要说不要我,也不要说想离开我,你知道我听不得这些的。” 任何一个Alpha都听不得这些话,只恨不得将自己的Omega压在怀中狠狠标记,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对方会爱自己。 “……是你自己自找的。” 她别过头别别扭扭说,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谢卿礼附和着去亲她:“我自找的,我厚脸皮,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所以这位Omega小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想出去。” “再给我些时间,最近不太安全,等我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带你出去。” 王室余孽还没清理干净,只有庄园是最安全的。 “我不会生孩子的。” “我们真不要孩子,我不会骗你的 () 。” 谢卿礼被她逗笑了。 小姑娘总是不信他,总觉得他会如其他Alpha一样让自己的Omega受孕。 “我吃过药的,一粒药可以管上半年,等半年后我接着去吃,等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地方后我就去做手术,以后都不要孩子好不好,我就守着你一个人,只有我们两个。” 谢卿礼哄着她,语气态度柔的不像话。 云念却还是不相信:“可是星际的Alpha都会让自己的Omega生孩子,Omega管理局也会定期检查,若Omega被标记后三年内没有怀孕,会被强行检查身体。” 从来没有例外,星际的人才太少,只有Omega与Alpha结合后才有最大概率生下Alpha和Omega,只有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淡声。 更何况是谢卿礼这样的顶级Alpha,而她的Omega信息素也强大,只不过她一直以Beta的身份生活。 她与他的孩子基本可以确定是超强的Alpha或者Omega,甚至很大概率是Alpha,而这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一定会成为星际的人才,无论从军对抗虫族还是在研究所搞科研,都会是难得的人才。 她不相信谢卿礼会不心动,不相信管理局会放过她,甚至管理局还会逼迫她多生孩子。 想到这里Omega的神情暗淡,交缠在他肩上的手微微蜷起。 谢卿礼一看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一丝不耐烦,依旧小心哄着她:“你的身份没有录入Omega管理局,就算录进去了也不会有人敢逼迫你生孩子,只要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要孩子我们就生,不要孩子我们就不生,我不喜欢孩子,我只喜欢你,孩子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如果还会惹我的Omega生气,那我就更讨厌它了。” 云念抿了抿唇,从小没有父母,她一个人生活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维持一个家庭,害怕自己会成为母亲要去养育一个孩子,也害怕自己当不好母亲。 更害怕没有自由,被Alpha豢养在家里成为废人。 她喜欢研究所,她想有自己的事业。 看出来她不信,谢卿礼也不生气,知道她没那么容易相信他。 他抱着她来到影音室,云念还是坐在他怀中。 谢卿礼打开对面墙上的投影,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宝宝,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云念侧首看去,是对年轻男女。 应当是夫妻,两人挨的很近,女子很漂亮,眉眼温暖柔软,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帝国制服,肩上的三颗徽章与谢卿礼肩上的一模一样,俊美的五官…… 云念狐疑转过头看了看谢卿礼的脸。 她又看了看屏幕上的男子。 再看看谢卿礼,再看看那男子。 谢卿礼笑着不动让她看个够。 云念迟疑问:“……是你父亲吗?” 长得很像,但看两张脸没什么好联想的,但将他们放在一起,这种冲击便明显了。 谢卿礼颔首:“嗯,我父亲,上一任星际的指挥官。()” 云念听说过那位指挥官的事迹,最强的Alpha,一人捕获虫族上千只,可以一人单挑七阶虫族,带领星际打赢过不少与虫族的战争。 我母亲是顶级Omega,父亲是顶级Alpha,宝宝应该听过我父亲的事情,他死在二十年前与贝加星球的战斗中,被虫族杀害。?()” 云念讷讷点头。 这件事不是什么机密,她是听过的。 这位指挥官的妻子刺杀国王未遂,被联盟执行死刑。 谢卿礼淡声说:“可是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为什么我父亲一个最强的Alpha会死在一次普通的战役中,他是一人可以单挑七阶虫族的Alpha。” 云念心下有个不好的猜测。 果然,下一秒便听他说:“我父亲去到贝加星球后,那里出现了虫王,九阶虫族,没有人事先跟他说过,他以为里面是个七阶虫族,为了减少伤亡自己进去虫窝,身上的装备被人恶意损毁,只靠精神力根本没办法应付,他死在了那里,这件事没人知道。” 云念:“……为什么?” 一个星球出现了九阶虫族,星际肯定事先知晓,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便将人派去了。 “我父亲得到的情报有误,又或者说,是王室故意将情报隐瞒,我父亲手上的权力太大,上一任王大肆开战导致民生困苦,已经有很多人对王室不满,想要借助我父亲的手废掉王室,如今的国王在那时刚即位,他的位置受到威胁。” “更何况。”谢卿礼顿了顿,看向了屏幕上的女子,“我母亲是个顶级Omega,她很漂亮,比如今的王后还要漂亮,杀掉我父亲有一方面也是因为她。” 云念听明白了。 王室担心谢卿礼的父亲威胁到王室的地位,同时国王想要他的母亲,一个顶级的Omega。 在权色的双重诱惑下,王室选择了隐瞒情报,借助虫族的手杀掉这位指挥官。 云念不知道他的身世是这样,她只知道谢卿礼是从军中杀出来的,尚未成年便参加了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斩杀了数不清的虫族,他是靠实力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影音室很黑,只有屏幕上的蓝光投影到谢卿礼的身上,他的眼睛很亮,神情一如既往平静,但莫名让她看出来忧伤。 她与他有着永久标记,是最深的羁绊,她可以敏锐感知到他的情绪起伏,他很伤心。 谢卿礼道:“我的父亲很爱我的母亲,父亲死后,母亲一个mega却刺杀了国王,为了保护我她在被抓后自尽,我在父亲生前好友的帮助下逃离。” 他很难过,提起这件事情那些伪装被揭开。 云念心里也难受,下意识去摸他的脸安抚他,这动作是她没办法控制的,她心疼自己的Alpha。 谢卿 () 礼握住她的手,将侧脸贴在她的掌心:“我只有你了,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了,我想你爱我。” 云念没回应,咬牙努力遏制自己想要去亲他安抚他的冲动。 谢卿礼看得出来,他也不强求,笑盈盈道:“宝宝,我今天杀了国王呢。” 云念眨了眨眼,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国王。 他杀了国王。 “所以你害怕吗,或许明天就会有军队来抓我。” 云念害怕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却只从中看到了戏谑和淡定。 她突然便明白了,不会有人敢抓他的,谢卿礼不会将她拉入危险境地。 云念摇头:“不怕,你有后手的。” 因为知道Alpha不会让自己的Omega陷入危险境地。 他既然敢杀,一定是做足了准备的。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嘴角,“嗯,宝宝真聪明,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云念尴尬别过头躲过他的吻,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接受,他们的开始太过蛮横,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喜欢。 可余光中却瞧见了一抹暗红。 她的心在瞬间被揪紧。 “你怎么了?” 声音甚至有些慌乱。 谢卿礼的腹部有道几厘米长的伤痕,血已经被止住了,但在冷白的肌肤上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Alpha受伤,Omega会下意识提心吊胆。 云念的话比她的脑子反应要快,手也是这样。 她触碰上他的伤口,他的肌肤是凉的,伤口是突起不平的。 “你受伤了?” Omega的脸上是明显的焦急,柳眉紧紧皱起,眼底慌乱与担忧毕露。 谢卿礼仰头靠在沙发上,单手搭在眼睛上忽然笑了,身体震动连带着云念也跟着晃。 她困惑又焦急问他:“你笑什么?你都受伤了!” 谢卿礼拿开手看着坐在身上的少女。 “宝宝。” 他忽然喊了句。 “干什么?”云念下意识回。 话刚出口,看见谢卿礼眼底的戏谑和笑意她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竟然在担心他,还回应他这种亲密的称呼。 她真是…… 云念羞恼,下意识便想坐起身。 他按住她,将人拉倒在身前搂紧她,她的侧脸刚好贴在锁骨下方。 “我没事,是小伤,但有别的伤需要你帮忙。”谢卿礼亲了亲怒气冲冲抬眼瞪来的少女,咬了口她的下唇,哑着嗓子道:“我想要。” 云念初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等感受到坐着的异样,她狠狠打了他一下:“谢卿礼,你不要脸!” Alpha在这件事上态度特别蛮横,这是每个Alpha的通病,无时无刻不想标记自己的Omega,他利落将人的睡裙推上 去,精准找到薄弱地带灵活取.悦,经验充足已经成了个老手。 谢卿礼将墙上的投影关了,打开了沙发上空的壁灯。 暖黄的光落下来扫在她的身上,乌黑的发丝上像是闪着金光,她无助攀着他喘.气,红唇微张,一声声嘤.咛婉转动听的要命。 经过三月的实践,Alpha已经颇为熟练,一手便能让她迅速陷入情海。 更何况永久标记后他们的身体会记住彼此,也会记住彼此的信息素,在情.事上双方会自觉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引诱对方陷入情热打开身体容纳彼此。 屋内的桃花香和青竹香越来越浓郁。 “谢卿礼……”她推了推他。 谢卿礼亲着她的耳朵,嗓音哑的不像话,“宝宝,你好漂亮。” 她美丽到无可比拟,他看她一眼便能沦陷。 云念被他折腾的有些崩溃,“你能不能闭嘴!” 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说那些话,真想把他的嘴缝住,一个指挥官怎么话这么多? 谢卿礼脸皮很厚,闷声笑了声后越来越过分:“宝宝,我见你第一眼就想像现在这样,扒掉你的衣服,勾起你的发热期,跟你一起度过情热,一遍遍成结标记,把所有都给你。” 他解开睡裤,云念的白裙还老老实实穿在身上,裙摆落下挡住了一切混乱,沙发太软了,两人几乎是陷了进去,他将人抬起,她的脸很红,目光已经模糊。 “我知道你不愿意,是我卑鄙强迫你,将你强行带回来,强行标记你成为我的Omega,你讨厌我是对的。” 云念被按着与他融为一体,她的手收紧死死掐着他的肩膀,谢卿礼也有些受不住,仰头闭了闭眼,汗水顺着额头滴落,一声隐忍的低.喘自牙关泄露,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 “宝宝别紧张,你别害怕我。”谢卿礼察觉到Omega有些疼,忍着去亲她,小声道:“我们是契合的,你放松些会很舒服。” 云念看见他这张脸就想打死他:“滚啊!” 她抓他挠他,自己不好受也不让他好受。 “宝宝,很舒服的不是吗,你叫的很好听,我听的也爽快,”他这人浑话太多,又或许是故意逗她想让她放松些,总之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云念的身子在他的话和信息素的影响下渐渐打开。 “不生气了好不好,这不是欺负,我没有欺负你。”谢卿礼慢悠悠动作,看着自己的Omega满脸情意只觉得心里满满的,自顾自道:“我好喜欢宝宝,我不会欺负你的。” “……你就是在欺负我。” 云念看着他恨不得打死他。 谢卿礼反驳:“这怎么会是欺负呢,我是你的Alpha,我不会欺负你的,这是爱,宝宝,你看。” 她闭着眼不看。 谢卿礼逐渐放开,云念越发糊涂。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以后会爱我。” Alpha起身将人按在 沙发上,汗水一滴滴落在Omega身上,声音像是许久未曾喝过水一般沙哑。 “你依赖我,你没办法改变,永久标记的Omega会依赖自己的Alpha,同样我也会深爱你,我会终生对你忠诚。” 云念的意识都要晃没了,眼泪不争气淌下,但还是听清了他的话,她艰难睁开眼看去,身上的青年头发还没干透,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身上。 他在这件事上很凶,但眉眼却是柔和的,眼底的情意温柔深邃。 云念别过头,抗拒不了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她依赖他。 Omega会依赖自己的Alpha。 Alpha会深爱自己的Omega。 “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她还是这么说。 可谢卿礼在笑,“你讨厌我,你也依赖我,你有一点喜欢我的,宝宝,你的身体比你的心诚实。” 谢卿礼亲去她的眼泪,听着她抑制不住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只剩下你了,我不后悔标记了你,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云念只觉得崩溃,摇着头推他:“我讨厌你。” “我爱你。”他回应她的话,“我爱你,我是你的Alpha,你是我的Omega。” 这段抢夺来的缘分他不后悔。 强行标记了心仪的Omega他也不后悔。 一切都不后悔,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们都逃不掉。 在她死了几次后,他按着她的手腕,迎着她慌乱的目光再一次成结。 这才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 “我爱你。” 在未来的几十年他都不会后悔自己做的这些混账事,一个顶级Alpha,星际最强大的指挥官用自己的权力和能力去强迫一个Omega,这是他的罪,但他不后悔。 他的Omega曾经讨厌他,但未来会爱他。 即使现在不爱,未来也会爱上他。! 第 97 章 if线:ABO[七] 将人从浴缸捞出来后她下意识皱眉,天已经亮了,因为谢卿礼一直在折腾,她晚上没睡多少,此刻眼皮像是要打架一样。 “我想睡觉……” Omega还没睡醒,但依旧在抗拒,抱着他的脖颈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 谢卿礼亲亲她的额头:“睡吧宝宝,我不动你了。” 捞过一旁的浴巾将她擦干净,Omega睡的很香,谢卿礼取过吹风机将她的头发吹干。 她的小脸红润,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淤青,恢复剂还剩下一些没用完,谢卿礼取出一支熟练为她注射。 给人穿上睡裙后便将她塞了进去,少女陷在柔软的被中,露出的小脸绯红。 谢卿礼躺在她身边,虽然还有事情要忙,但在她身边就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看着她,只想抱着她,只想亲亲她。 她太可爱了,眉眼完全长在他的心上,或者说她这个人便长在他的心上,他们是100%的匹配值,这意味着他们生来便是彼此的。 所以他不喜欢其他的Omega,一直在等着她出现。 所以她也接受不了其他Alpha,只有他可以。 小姑娘躺在他的怀里,腰腹处的刀口隐隐崩裂,他垂首看了眼面无表情重新换了张纱布。 “宝宝。”谢卿礼轻声喊她,“我好喜欢你啊。” 他总喜欢诉说爱意,受自己的家庭影响,他的父亲也喜欢向他的母亲一遍遍说爱意,谢卿礼也成了这般。 毫无保留毫不掩饰向她说,他有多喜欢她。 云念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谢卿礼闷声笑,按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拖了拖,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入睡。 桃花香丝丝缕缕盘选萦绕,谢卿礼的心很平静,屋内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缠绕,心神好像全部被她牵动,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 “宝宝。” “嗯……”她下意识回应。 “你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处理好之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嗯……” 她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回应。 谢卿礼失笑,亲了亲她的脸将人按在怀里。 “睡吧,马上要天亮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暮夜被天光撕破,谢卿礼睁开了眼。 怀里的人还没睡醒,浑身都是暖暖的,他垂下头覆上她的红唇,察觉到他的气息,熟睡中的少女启开唇方便他掠夺。 谢卿礼亲了她许久,没敢太过放肆,这算是最克制的吻了,担心把她弄醒只亲了小会儿就放开了她。 “宝宝,等我回来。” 云念哼哼两声表示回应。 谢卿礼起身穿衣,他今日并未穿帝国制服,而是随意穿了身常服。 楼下的智能管家已经做好饭,瞧见他下来后道:“主人, 饭菜已做好。” 谢卿礼看了一眼没接,微扬下颌示意它看楼上:“我有事要处理,等夫人醒了喊她下来吃饭,今日将庄园的防御系统都打开,启动到最高级别,除了我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庄园。” “是,主人。” 汽车逐渐远离,寂静的庄园上空腾起金属防护罩,一寸寸扩大,将整个庄园掩盖在其中。 Alpha走之前留下了精神力,庄园附近都在他的保护范围内。 *** 云念醒来的时候谢卿礼又不在身边,她也不知道他这两天到底在干什么,总是清早就不见了人,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若不是因为清楚知道永久标记后的Alpha绝不会背叛自己的Omega,她都以为他外面有人了。 云念躺在床上发呆,身上的疲乏削减了很多,他顾及又给她打了恢复剂,真是大款有钱,跟打营养液一样毫不吝啬。 房门被人敲了敲。 “夫人,您醒了吗?” “……醒了。” “夫人,您要吃饭吗,主人走之前吩咐等您醒来让您去吃饭。” 她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咕咕声响起,莫名有些尴尬。 “……好。” 谢卿礼帮她穿上了睡裙,云念随便套了件外套便下了楼。 刚走到楼下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二楼的窗帘是关着的,她看不见外面的场景,但一楼的落地窗大开着,窗帘也没有拉上,她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 这…… 云念步子一转朝落地窗走去,望着笼罩在庄园上方的盔甲问:“怎么都是黑的,上面是什么东西?” 管家:“是防御系统。” “什么?”云念拧眉,“什么防御系统,为什么要打开这东西?” “主人吩咐的,打开最高级别防御系统,禁止一切外来者靠近庄园。” 云念的心在一刹那便提了起来:“为什么要打开防御系统?” 她能感受到这里不仅有防御系统,还有谢卿礼留下来的精神力,他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夫人,主人没说。” 管家只知道传达命令,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谢卿礼并未告诉它,它也没办法告诉云念答案。 云念心里很慌乱,她的手都在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 谢卿礼要去做什么? 他有没有危险? 他说他杀了国王,还说让她等等他,等他处理完剩下的事情。 他去处理事情了是吗,而这事情很危险,兴许会波及到她,因此他将庄园的防御系统打开,留下精神屏障护在周围。 她这边都这么危险了,那他呢? “夫人,请吃饭吧。” 云念根本没心情吃饭。 她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庄园,上方的防御系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就是在菲勒星球的领导人那里 都不如这个防御系统坚硬,谢卿礼布下的是最高的防御系统,恐怕要花上不少钱。 防御系统将整个庄园笼罩在内,黑压压的让人心颤,云念看不见一点光,心下越发的慌。 ‰本作者山野行月提醒您《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夫人,要不要把庄园内的灯打开?” “……不用。”她摇头,“不用了。” 云念转身来到餐桌旁,桌上的粥炖的软烂,她小口喝着却像是嚼蜡,可心里慌乱必须得找个事情才能转移注意力。 谢卿礼到底在干什么,他要去做什么事情,严重吗,会受伤吗? “夫人,您别担心主人,他很强大。” 管家迟钝的感情系统总算是察觉到了云念的慌乱,它看到了云念颤抖的手。 云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 她丢下喝粥的汤勺,长长呼了口气,闭了闭眼压抑自己克制不住的担忧。 她在担心谢卿礼,不知道是因为永久标记还是因为其他的情绪,总之她在担心他。 轰隆—— 巨响传来。 云念忽然睁开了眼,瞪大眼看着窗外的防御系统。 地面在摇晃,有什么东西在撞击防御系统,带动整个庄园都在震动,桌面上的粥洒了出来,云念几步上前便要出了别墅。 管家上前阻拦她:“夫人,您不可以出去!” “外面是什么?” “夫人,我会去查看,您在别墅内等待便可。” 可云念根本冷静不下来,外面的东西还在撞击防护系统,它撞击的力道太狠,甚至四面八方都在撞击,说明不止一个,兴许是一群。 这么强大的冲击力不是人为可以撞出来的,难道…… “是虫族是吗?” 谢卿礼说王室与虫族有勾结,那会不会中央星也有潜伏进来的虫族呢? 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管家只会听从谢卿礼的命令阻拦她,云念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谢卿礼的担忧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思考。 偏偏管家一直在阻拦她,还不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念有些恼,指着外头的防御系统道:“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看到外面的场景。” 她的态度很坚决,管家没办法只能将监控打开。 云念看到密密麻麻的虫影,几排复眼闪烁着嗜血的光,口中的利齿锋利,涎水滴落在地腐蚀地面。 他们简直是被虫族包围了。 若不是亲眼见到,云念怎么也不敢相信,中央星竟然有这么多虫族,这些虫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还在这里隐匿了这么久,它们能藏在哪里,目的又是什么? 谢卿礼一早就知道这些虫族回来抓她,走之前留下精神力和防御屏障。 他都知道这些。 她这里都这么多虫族,那他那里呢? 云念不敢想。 垂下的手无意识收紧,云念紧抿着 唇听着外面的撞击声,看着光脑上显示出的一个个怪虫。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担心。 他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这些虫族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出来抓她,抓她肯定是为了威胁谢卿礼,或者与谢卿礼达成某种交易。 他现在怎么样? *** 在星际的这些年谢卿礼基本上都穿着制服,今日第一次换上了身常服,悠哉游哉像是在逛街一般。 十五岁加入军队,他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在很多人看来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Alpha。 可就是这么一个Alpha,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捕获了上千只虫族,独自一人可以横扫整个星球的虫族,是星际最强的Alpha,当上指挥官整整五年从未打过败仗,无论在战力还是决断力上都是空前的强大。 他像极了上一任指挥官。 可从来没人将他和那名指挥官去比较。 没人知道上一任指挥官有孩子,那位指挥官脾气很好,性格也很温和,与现在的谢卿礼是八竿子打不着,在他死了这么多年后星际逐渐淡忘了他,忘记了曾经有一个指挥官带领他们打过多少胜仗,一个英雄就此埋没在人海之中。 直到谢卿礼横空出世,接替那人成为新的指挥官,星际最强的Alpha。 从来没人怀疑过他们的关系。 谢卿礼懒散看着面前拦路的虫族,眉梢微扬:“我要找的是那只九阶虫王,它不是在这里吗?” 虫族是可以说话的,谢卿礼学习过它们的语言,也能听懂它们的话。 面前的虫族在嘲讽他:“一个人类想要杀掉我们的王?你在做梦吗?” 谢卿礼摇头叹息:“虫族果然是没脑子。” 怪虫们震怒,被一个人类挑衅让它们暴起,数十个虫族一股脑朝谢卿礼涌来。 青年懒散抬眼动也不动。 在虫族们到达他身前正要挥动镰刀砍向他的刹那间—— 强大的精神力放出,血肉与碎屑横飞。 他一路横冲直撞,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虫族,总之一心要杀掉那只虫王。 九阶虫王,竟然在中央星。 那只杀了他父亲的虫王,间接害死他母亲的虫王,与星际的国王竟然有勾结,它藏在中央星,谢卿礼在五年前当上指挥官才查到这些。 他一直不知道它到底藏在中央星的哪里,本来想好好布局将它引出来,奈何王室动了不该动的人。 杀了王室秘书便算是他与王室撕破了脸,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心思,何必如此呢? 杀了王室那群虚伪的人,敲碎他们的骨头将所有情报套出来就行,虽然野蛮冲动了些,管用就行。 拦路的虫族越来越多,谢卿礼勾了勾唇。 那便说明虫王就在那里,那只贪生怕死的虫族,指望他的体力被耗尽后出来一口气吃了他。 “一 群傻子。” 他淡淡启唇骂道。 这些虫族被那只虫王推出来当枪送死,与星际那位王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虚伪,一样的该死。 谢卿礼杀了不知道多久,没人知道他真实实力,只以为他与上一任星际的指挥官差不多,事实上他要远胜于他。 从战场中厮杀出来的,打起架来颇为不要命。 潮湿昏暗的巢穴内,硕大的虫王躺在高台上的石板上,下方并排站着从三阶到七阶不等的虫族。 中央星俨然成了虫窝。 虫王的身上是暗黑色的鳞片,十几排复眼排列,前足锋利似镰刀。 它听着外面的动静,感知到了强大的精神力波动。 “他和他那父亲很像,是吗?”虫王的口器嗡嗡震动,诡异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洞穴,“他们的精神力一样强大,真是大补的东西,好想吃了他啊。” “王,已经派兵去抓那个Omega了,只要有她,他不敢有别的动作。” Omega可是Alpha的命,谢卿礼唯一在乎的人只有那个Omega了,只要拿捏住她便算是拿捏住他的命门。 虫族的脑子简单,但武力强大,下意识以为这种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虫王满意地笑了起来。 直到防线彻底被冲破,青年擦去侧脸的血走了进来。 瞧见高台上的虫王后,他挑了挑眉道:“是你啊,你比它们要丑些。” 虫王的脸在瞬间冷下来。 谢卿礼看了眼四周点了点头:“嗯,剩下的虫族应该去抓我的Omega了是吗?” 他太过淡定,在场的虫族竟然没反应过来。 “防护屏障还能坚持一天,一天时间足够解决你们了。” 话音刚落,谢卿礼一句废话也不多说,身形一晃便冲上前,精神力实化成尖刀斩下一只虫族的脑袋。 *** 云念在家里等了整整一天。 她睡不着,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靠着墙上的钟表分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智能管家在身后陪着她,云念坐在一楼的沙发上,落地窗被打开,她抱着膝盖仰头看空中的防护屏障。 不知道谢卿礼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那些虫族还在撞击着防护屏障,一直没有Alpha来处理,说明其他地方也乱的不行,巨大的撞击声让她根本睡不着。 更重要的是,很担心谢卿礼,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坐在家里等着谢卿礼,防护系统的指数一直在下降,已经在15%徘徊,最多再坚持一个多小时便会破碎。 但她不害怕,她知道他会回来。 生死关头,云念喊了声身后的管家:“管家。” “在,夫人。” “你跟了他多久?” “十年。” “谢卿礼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 “是。” 云念坐在空旷的大厅,耳边是砰砰的撞击声。 她又问了句:“他很喜欢我吗?” “是。” 其实这些都不用问管家,她自己也知道谢卿礼有多喜欢她。 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出来的,跟自己感觉的多少有些不一样。 他的喜欢好像从来都没有遮掩过。 云念没说话,安静等着防护屏障被击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咔嚓的碎裂声越来越明显,屏障已经要完全破碎了。 直到警报声不断响起,防御指数一再下降,最终跌到0%,她躲了一整天的屏障彻底碎裂。 吼声震耳欲聋,透不进一丝光亮,天空都是密布的虫影。 云念并未闭眼,仰头看着那些怪虫离她越来越近。 明明是很丑陋的脸,可她此刻竟然毫不害怕,一颗心平静到毫无波澜。 身后的智能管家没有得到指令也没有动作,安静地陪她迎来最后的结局。 只要那个人回来。 只要他回来。 一只怪虫冲破玻璃飞进屋内,震动的双翅掀起厉风,云念被这股风吹的睁不开眼,耳边的叫声越来越近,她似乎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在利爪到达她身前的那刻—— 腰肢被揽住,清冽的竹香扑鼻而来,云念被拉着向后。 修长的手覆上她的眼,将她的眼睛合上。 “宝宝,别睁眼。” 他丢下这句话,将云念递给智能管家后一人冲出了别墅。 云念没睁眼,靠在智能管家的怀中闭着眼,浑身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直提起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一天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直到现在。 扑通扑通。 是她的心跳。 因为他回来了,他活着回来了。 云念捂住眼,忽然笑了出来。 她就知道谢卿礼会回来的,Alpha永远不会丢下自己的Omega。 云念听到外面打斗的声音,他用精神力将别墅团团围起,一人在外对抗数不清的虫族。 可她就是相信他可以做到,他很强大,远比她以为的要强大。 智能管家将她放在软椅上,云念支起膝盖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看不到的时候,听觉便格外灵敏。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她已经快要昏昏欲睡之时,外头的打斗声越来越弱,最后趋于消失。 再有意识之时,云念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他脱去了外衫,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衣。 谢卿礼抱着她上楼,将人搁置在沙发上后半蹲在她身前。 “宝宝,睁眼看看我。” 云念抬起头,额头上印出红痕,一双眼睛雾蒙蒙的。 谢卿礼看着有些狼狈,杀了整整一天,不知道解决了多少虫族,脸色煞白,白衬衣下是掩盖不住 的伤痕,血根本止不住地往外流。 谢卿礼没有去碰她,而是笑着安抚:我没事,都是小伤,我去收拾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97 章 if线:ABO[七]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他刚要离开,少女拉住了他的手。 谢卿礼看向她,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他以为她还在害怕。 可云念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微抿唇瓣,一天未曾进水的嗓音有些哑,看了眼他的伤口道:“我帮你。” 谢卿礼眨了眨眼,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云念站起身拉着他朝一楼走去,管家将药箱拿来。 她先是取了支恢复液要给谢卿礼注射,青年连忙拦住她:“不用这个,这东西星际很少,仅剩都被我买回来了,给你用的,我这些伤还用不到这些。” 云念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没有情绪,谢卿礼那些推拒的话莫名被她吓了回去。 云念面无表情撕开他的衬衣,纵横交叉的伤痕触目惊心,都是被虫族的前足砍出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莫名有些酸涩,心里也酸酸的。 “没事的,剩下的虫族有军队出面,中央星不会出事的。” 谢卿礼还是以为她在害怕这些虫族,看见人的眼眶都红了心疼的不行,伸手便要去抱她。 云念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在生闷气。 谢卿礼迟钝的大脑总算反应过来了。 脸上的冰霜在瞬间融化,他笑得眉眼弯弯。 “宝宝,你在担心我啊。” 云念白了他一眼,利落地为他消毒缝合。 家里没有麻药,但Alpha一贯能忍,谢卿礼眼也不眨任由她动作。 云念之前是搞医药研究的,这些东西也会不少,垂着眼自顾自为他处理伤口。 谢卿礼这人不要脸,逮着自家Omega担忧自己的时刻非要上前刷存在感。 “宝宝,你是不是担心我,你怕我死吗?” 云念头也不抬:“我怕你死不了。” 谢卿礼还在笑:“我不能死,我的Omega还在家里等我呢,我还没跟她过够呢。” 云念没说话,瞧着脸色很冷的样子。 谢卿礼小心去亲她的唇角。 人没有动。 谢卿礼胆子大了些,撬开齿关试探性探进去。 云念别开了头:“滚,烦死了。” “宝宝,你是不是担心我?” “你能不能滚啊!” “宝宝,我今天杀了九阶虫王呢,没有奖励吗?” “奖励你一个巴掌可以吗?” “可以,你要打哪边?” 云念:“……” 她一巴掌呼了上去:“你真的很烦人,能不能闭嘴啊!” 虽然看着是在打他,但实际上用的力气很小,又或者说她刻意收了力。 谢卿礼从这一巴掌中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是对的。 云念在担心他。 身上的伤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他笑着凑上前去抱她。 “我很开心。”谢卿礼的下颌抵在她的颈窝,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桃花香,“二十年了,我终于手刃了仇人,替父亲母亲抱了仇,我很开心。” “更开心的是,你还在我身边。”谢卿礼亲了亲她的侧脸,“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我还有你。” Alpha的性格太过强势,但他会学着温柔。 会将自己的所有都给她。 他的Omega。 一阵寂静之中,怀里的人动了动。 “我帮你处理伤口。” 谢卿礼笑了:“好。” *** 星际第九百一十三年,中央星王室与虫族勾结,国王被当任指挥官斩杀,其余王室人员交由联邦接管处刑。 九阶虫王被杀,中央星虫窝被一个接一个被捣毁,王室彻底推翻,星际管理权交由联邦投票选出新的接管人。 谢卿礼在联邦汇报完毕之后慢条斯理走出来,今日的太阳很好,应该带她出来转转,她还在家里等着他。 一路来到街上,虽然中央星的街道在几月前被虫族损坏过,但修缮的速度很快,如今的街道依旧繁华看不出什么。 他的Omega喜欢吃某家店的蛋糕,他需要给她带些吃食回去。 谢卿礼提着糕点开车回到庄园,打开别墅大门后换鞋进屋。 “夫人呢?” “在楼上。” “嗯,做饭吧,她应该饿了。” 谢卿礼丢下话后上楼,云念果然在屋内。 她坐在影音室在看电影,没有开壁灯,只有屏幕上的光投影到她的脸上。 谢卿礼几步上前将人抱起搁置在膝上。 “滚!”云念打了他一下。 谢卿礼笑嘻嘻任由她打,将人按在怀里让她没办法挣扎后提起一旁的蛋糕。 “宝宝,我给你买了蛋糕,先吃点垫垫肚子?” 云念又白了他一眼。 她没理会他,反正也挣扎不开索性任由他抱着。 “我现在不想吃。” “那等会儿再吃?” “嗯。” 云念坐在他怀里看电影,是部动画片,她来到这里都大半年了,谢卿礼也逐渐摸清楚她的喜好。 他不喜欢看这些,但她喜欢看,经常在影音室缩一整天。 谢卿礼安安静静抱着她,陪着她一起看这部已经快放完的电影。 “谢卿礼。” 她冷不丁说了句话。 谢卿礼回:“我在,怎么了?” 云念的眼睛已经看着屏幕,也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说:“你要辞去指挥官的职位吗?” 谢卿礼忽然愣住:“你知道?” 云念问他:“是吗?” 谢卿礼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但这种事情没有瞒她的必要。 他点了点头:是?_[(,你不喜欢中央星,我带你回菲勒星球怎么样?” 云念这时候回头看他。 双目相对,她沉默了会儿没说话,但神情上的严肃让谢卿礼明白她有话要说。 “宝宝,怎么了?” “谢卿礼,你为什么要辞去指挥官,你不是很喜欢这个职位吗?” 她是这么说的。 “你喜欢指挥官这个岗位,这是你父亲的职位,你想接替他好好守护星际,为什么要辞去指挥官?” “……你不喜欢中央星。” “我不喜欢的不是中央星。” 她打断了他的话。 谢卿礼的手微蜷,喉口干涩好似被梗住。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认为她讨厌中央星所以才对他不冷不淡,但事实上她讨厌的不一定是中央星。 其实是他,不是吗? “你不用辞职,我也不想回去菲勒星球,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云念别过头不再看他。 谢卿礼下意识上前去亲她的脸:“宝宝,我带你出去玩好吗?” “不想出去。” “……宝宝想做什么,我们不吵架好不好?” 云念还是不想理他:“我没跟你吵架啊,我只是说让你不用辞职。” 她这模样明显是生了闷气,谢卿礼还看不出来她到底哪里生气了。 他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哄她。 两人都沉默着,动画上忽然播放了句话: “我有自己的人生要活,不是只有你有喜欢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云念的睫毛眨了眨。 谢卿礼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小声问她:“宝宝,你是联盟大学毕业的,菲勒星球的研究室不算先进,要不要去中央星的研究室,我认识加斯博士,他的研究项目就是医药,你想去吗?” 云念搭在膝上的上缓缓握紧。 谢卿礼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敏锐的不行,自然是察觉了她的小举动。 “加斯博士的研究室很权威,与你研究的方向一致,他这人看重实力,我不安排你走后门进去,否则他会看不起你,这样吧,我给他发个信息,你明天去面试,最终能不能录取还是看你自己的表现,好吗?” 云念这次倒是回头看他了。 她狐疑道:“你放心我去工作?” 刚来这里那会儿他恨不得把她绑在身上,一步也不愿意离开,更谈论让她出门,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后来他在慢慢转变,对她也放松了不少,如今她可以在他和智能管家的陪同下出门,但他依旧不让她单独出门。 谢卿礼点头:“我放心的,你自己在家也无聊,去做你想做的事 情如何?” 云念看着他不说话,似乎在辨别他这句话的可信性。 ……你说真的?” “真的。”谢卿礼凑上前亲了亲她的唇角,这次她没有反抗。 他总算知道她这段时间的情绪出在哪里了,她是觉得他不让她工作,限制她的自由心里不舒服了。 他这段时间在忙联邦的报告,王室那件事还有些尾要收,白日忙的团团转,晚上回来之时她多半已经睡了。 “宝宝,你想去工作就去吧。” 云念别过头,别别扭扭“嗯”了一声。 他说话算话,第二天就付诸行动了。 他将所有的身份证明都给了她,云念拿到手的时候还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谢卿礼的动作很快,前一天晚上就给加斯博士发了信息,云念听说过这位医学领域的巨佬,他们研究的方向是一致的,在菲勒星球之时她听过很多他的报告。 自被谢卿礼带来中央星快一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单独出门。 走出大门的时候云念回头看了眼。 谢卿礼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白色毛衣和休闲裤,碎发柔顺,眉眼温和。 他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只是在她要上车的前一刻叫住了她。 “宝宝。” 云念回头看去。 青年有些忐忑,漆黑的眼底是明显的紧张。 “面试七点结束的话,我去接你吧,我们去吃饭?” 云念看了他几秒钟没说话,谢卿礼忐忑等着她的回应。 在司机按了按喇叭示意她上车之时,云念收回视线。 “不用,不要来接我。” 她回绝了他。 车子载着人已经走远了,今天明明是大太阳,谢卿礼却莫名有些冷。 周围只剩下他和智能管家。 他望着早已看不见车影的路,问了句:“她会回来吗?” 在他主动放手让她去工作,不再束缚她的自由后,她还会回来吗? 她的所有身份证明都在手上,想要离开太过容易。 管家也给不了回答,一个人工智能很难思考出这么复杂的情感。 谢卿礼觉得今天过的真是漫长。 他没有回屋,而是搬了个椅子坐在大门口,一天就看着门口的小路。 在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候,在指针一分一秒走过的时候,在时间早已经过了晚上七点的时候。 他无数次想要起身去抓她回来。 他甚至已经拨通了星舰管理局的电话,想要让他们拦下去买票的云念。 他以为云念趁这个机会走了,他以为她会头也不回地买上一张票离开中央星。 在指针走到晚上九点,她还是没回来。 谢卿礼仰头看了眼夜空,繁星摇晃点点星光,一阵夜风吹来,他穿的太过单薄越发的冷。 她真的没回来。 他的眼睛很酸,喉口很堵的慌,本来以为自己会生气,可真到了这时候,其实更多的是难过。 快一年了,还是留不住人,除了用权力和永久标记,他根本不可能留下她。 ?想看山野行月写的《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第 97 章 if线:ABO[七]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她不会愿意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他们的开始太过强硬蛮横,她不喜欢他。 谢卿礼闭了闭眼,许久后哑着嗓子开口:“去备车。” “是,主人。” 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让她离开。 他刚要起身去开车,远处传来悉悉窣窣的脚步声。 本来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纤细的身影从路的尽头走来,她的手上拎着什么东西,依旧是穿着走之时的白裙,外面套了件外套,乌发披在身后。 谢卿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少女开口:“加斯博士留我帮他看了个试剂,下班的有些晚,我录取上了,明天可以正式上班,你明天来接我下班吧,下午六点半。” 谢卿礼的呼吸都在抖,她的话传到耳朵里,他只觉得像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回来了? 云念终于来到了身前,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我买的蛋糕,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的手上拎着的是个蛋糕。 谢卿礼都忘了自己的生日,自父母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管家跟我说的,我没买礼物,只买了个蛋糕。” 可他好像石化了一般站着不动,云念抬了抬手示意他接过去:“我的手酸了,你接过去啊。” 谢卿礼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她手上的蛋糕接了过去。 “宝宝……” “饿了,吃饭。” 她没看他,越过他先行进了屋。 今晚是两人吃过最太平的一顿饭,谢卿礼只觉得在做梦,云念甚至会给他夹菜,切蛋糕之时还会为他唱生日歌。 他今晚过的没有一点主见,她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脸上被她抹上奶油也不生气,动也不动让她拍照。 一直到夜深了,Omega洗完澡后掀开被子躺在了他的身侧,桃花香扑鼻而来。 谢卿礼还是没回过神来,与云念对视一眼,她的目光很平静,他的目光很不安。 他试探着去抱她,Omega没有挣扎。 谢卿礼心下安了些,唇角的笑意也浮现。 “宝宝,我很开心。” 云念问:“开心什么?” “你给我过生日了。” “还有呢?” “……你回家了。” 她没有走,她没有趁这时候离开他。 谢卿礼小心又谨慎地抱着她,“之前我不敢让你自己出门,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星系太大了,我要找你会花上很长时间,我也担心你离开我自己一个人会过的不好,只有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安心。” 云念回抱住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他的身前:“嗯,所以我讨厌你。” 她这话说的不重不轻,谢卿礼也没有听到她的怨怼。 他又成了以往那副不要脸的模样:“嗯,你讨厌我,但你也喜欢我了。” 否则她不会留下来。 云念道:“以后能不能听我的话?” “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不能强迫我。” “好。” “你做到这些的话。”云念从他的怀中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就不会离开你。” 屋内只开了盏暖灯,她刚洗完澡,小脸白嫩又可爱,浑身都是那股令他疯狂的桃花香。 谢卿礼听到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声,那一刻只有亲吻才能传达彼此的情绪,他俯身将她压在身下,几乎是气势汹汹吻下去。 云念没有挣扎。 这一次没有信息素引诱她,她没有被勾出发热期,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他亦是如此。 睡裙被褪去的时候甚至主动抬了抬身子方便他的动作,乖巧地搂住他回应他的亲吻,任由他的唇齿掠过全身各处。 云念喘着气看他,他的汗落在身上滚烫的要命。 “谢卿礼。” 在他进来之前她忽然喊了句。 青年垂首望着怀里的Omega,眼底的情意抽丝剥茧般要将人溺毙。 “宝宝。”他寸寸抵进哑着嗓子喊她:“我在,我在你身边。” 云念拧眉,即使快一年了还是受不住他,他会在这时候耐着性子等她,可以说谢卿礼在这件事上虽然蛮横,但每一次都会压抑自己的欲念先让她适应后再做,无论他再生气再气恼。 他亲着她,等她逐渐适应打开身体。 云念浑身都是汗,被他亲着总觉得膈应:“别亲我,都是汗。” “没有,宝宝很香。” 谢卿礼还是那句话。 云念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干净纯洁的。 是混乱的一晚,他今晚格外情动,云念被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膝弯一次次滑落又被捞起,因为情浓两人的信息素不受控制释放,屋内交缠着浓郁的青竹香和桃花香。 “宝宝,我爱你。”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了许多遍。 云念的视线一直在晃,眼泪不受控制涌出又被他亲去,Omega在体力方面严重比不上Alpha,她只能随着他的攻势呜呜咽咽啜泣,摇着头表示自己的不愿。 真是要命,Alpha怎么就这么强势呢,在哪一方面都是这样。 她死了许多次,他还没结束初次,直到云念实在受不住故意去夹他,青年总算是有点结束的意思了。 她推着他,小声求着他:“我,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太累了,我们睡觉吧?” Omega满脸红晕,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鬓边的发丝也汗湿贴在脸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推他像是挠痒痒一般。 他今夜太过欢喜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迎着她祈求的目光,那点子良心回来,心疼的不行。 Alpha俯身亲吻她的唇角,“好。” 最后的攻势又急又凶,Omega的泪要流干了,Alpha终于缓了些。 他与她十指相扣:“宝宝,看我。” 云念艰难睁开眼,汗湿的头发被他拂开,他的脸清晰可见,一如初见那般俊美。 漆黑的眼里倒映的都是她,满满都是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的眼里就只容得下她。 “我要成结了。”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商量。 云念受不住成结,那种太过亲密,仿佛整个人被他完全占有,身体的每一寸被他的信息素笼罩,濒死的极乐让她抓狂,可这是Alpha和Omega最亲密的时候。 云念揽上他的脖颈,望着他的眼睛。 “好。” 脖颈像白鹤般扬起,汗水滴落在枕侧,Omega的红唇微启呼吸困难,Alpha如曾经无数次那般为她渡气。 “我爱你。” “嗯,我也会爱你。” 现在或许没到他的深爱,但未来会爱。 她一直在等他改变,只要他改变,她就会去爱他。 他改变了。 她也愿意去爱他。 去给他一个家。 她的Alpha。! 第 98 章 可可养崽番[一] 云念与谢卿礼已经成婚近二百年。 又是一年深秋,落叶飘了满地,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小院被收拾的干净利落,每年他们会有一段时间回来休宁城居住,这里只有两个人。 院子一角被谢卿礼放了张宽敞的躺椅,云念靠坐在躺椅之中,身上盖了张厚毯。 近些时间天气不太好,休宁城降温很快,院中其实有些冷,但她不想回屋,总喜欢在院中吹着风睡觉,谢卿礼耗不过她只能在周围打了几张御火符,给她打了个躺椅放上薄毯让她睡觉。 腰间的玉牌一直响,嗡嗡声扰的云念睡不着,她不耐烦地睁开眼。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刚接通玉牌,女子哀嚎的声音传来。 云念将玉牌拿远了些,翻了个身不耐烦道:“不回去了。” 像是被判了死刑,女子哭嚎道:“师父,我想死你——” 云念直接把玉牌挂了。 她放下玉牌正要重新入睡,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云念抬头看去。 青年依旧是一身白衣,乌发高束成马尾,眉目清俊好看。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般模样。 云念笑盈盈冲他伸手:“小谢,要抱抱!” 谢卿礼弯眼轻笑,俯身将人抱起。 他亲了亲她的脸:“今天还在睡觉吗?” 云念颇为厚脸皮点头:“对啊,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嘛。” 她闻着他身上的青竹香,心神好似都因此清明许多,靠在他的怀中亲了亲他的下颌。 谢卿礼从乾坤袋中取出糕点:“饿不饿,我刚买好的。” “是桂花糕?” “对,还是城西那家。” “要!” 她就着谢卿礼的手吃了个糕点,软软糯糯的桂花糕在唇齿间化开,甜腻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 “怎么了?” 云念忍着那股想吐的冲动咽下嘴中的桂花糕,别开头摇了摇:“没事,胃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冷着了。” 谢卿礼一听便急了,握着她的手便要给她把脉:“我看看。” 云念觉得他实在有些大惊小怪,“没事没事,我现在没事了,就刚刚那一小会儿。” 她抽回手抱着他的腰身,“楚楚他们在宗内帮忙处理事务,我们可以歇上一月,谢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谢卿礼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垂首问她:“真的没事吗?” “没事,真的没事的。”云念道,“我是修士当然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看来院子里还是冷了许多,以后不能在院里睡觉了,我这几日总觉得屋子里闷得很。” “真想在院里睡就在院里睡吧,我多打几张御火符。” “好。”云念蹭了蹭他的肩膀,“谢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谢卿礼摸了摸她的头 发,下颌抵在她的发顶淡声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他还是事事以她为先,云念摇了摇头,亲了亲他的脸。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师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我什么都不想做,去年你累了一年,我们在休宁城好生歇上一月吧,哪里都不去,在门前那处空地多种些花如何?” “好。” 她靠在他的怀中,两人望着圆月。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圆,一如过去许多年他们看到的那样。 太初宗地势很高,他们住的地方是太初宗最高的峰,在夜晚之时站在院中伸手好似便能碰到月亮,与很多年前在破岳城看到的那般。 休宁城里的月亮也很圆,这里也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当年成婚的地方。 云念悄悄抬头看了看他。 他在赏月,睫毛浓密根根分明,目光淡然清净,莹白的下颌线条清晰,周身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柔和,褪去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气,如今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太初宗主和天下第一剑修,以及她的夫君,他们这个家的保护伞。 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卿礼垂首看过来。 “在看什么?” “看我夫君。” 谢卿礼的眼眸弯起,她的嘴很甜,许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喜欢说这些话逗他。 他也很喜欢听,最喜欢云念喊他夫君的时候。 谢卿礼吻下来,云念揽着他的脖子送上红唇,齿关被他撬开,舌尖被勾住纠缠。 夜风也很温柔,他身上的竹香裹挟着她的桃花香分外好闻,水珠顺着两人相抵的下颌淌下,他在她的唇齿间扫荡过一切。 在他的唇蜿蜒到脖颈的时候,云念喘着气说了句:“你喜欢孩子吗?” 谢卿礼顿住,抬眸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温柔,柔声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云念攀着他的肩看着身上的青年,微凉的手拂过他的眉峰,“我有些想要个孩子,我想给你一个更完美的家。” 谢卿礼解释道:“很辛苦的,我有你就够了。” 云念摇头:“不,我也想要。” 她的指腹在这时候下滑,到达眼眸之时多停留了几息功夫,然后又向下到高挺的鼻梁。 “师弟,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们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像你多些还是像我多些,是男孩还是女孩,无论它是什么模样,我相信你都会爱它,会是一个好阿爹。” 谢卿礼抿了抿唇没说话。 云念接着道:“我知道修士不易有孕,我们成婚两百年了都没动静,但我还是有些想要,你呢?” 谢卿礼看了她许久,迎着云念的目光道:“……女子有孕不易。” 云念拍了拍他:“你真是,你真不喜欢孩子吗,你看看苏师姐和江师兄的孩子都能跑了,雀翎也怀孕了,想必马上也要生了,你不想要个跟我一样漂亮的孩子吗?” 想要吗? 其实想要。 以前不喜欢孩子,总觉 得这种东西麻烦,只想陪着云念过日子。 但苏楹和江昭的孩子在三年前生下,小名唤棠棠,是个小姑娘,很可爱,当他们把孩子递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看着她小小的脸心都软了。 那孩子如今三岁,生的水灵嘴又甜,很喜欢追着他跑,谢卿礼也极尽所能教她习剑。 可以说唯一能得他好脸色的女子只有云念和棠棠。 如果有一个跟云念一样的娃娃,抱着他的膝盖喊他阿爹。 想想都觉得心软乎乎的。 “你也喜欢是吗?”云念亲了亲他的唇角,“我也喜欢,我知道修士很难受孕,这些年我们都没有孩子,我只是突然想问问你的想法,我们还是顺其自然,你不讨厌就好。” 她开始解谢卿礼的衣带,纤细的腿主动盘上他的腰身,“谢公子,来造娃吗?” 谢卿礼撑起身体看她,月光下她的衣裙散开,只着小衣和亵裤的身子冷白细腻,是他这两百年夜夜都会亲吻的身体,他对她有种极端的痴迷,每晚都不会放过她。 是很熟悉的身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他的吸引力只多不少。 “我好看吗?” “……好看。” “想要吗?” “……想。” 云念解开他的外衫,攀上他的肩膀妩媚笑道:“那谢公子还不来宠幸人家。” 谢卿礼却撑着身体问了她一句:“师姐,怀孕真的很辛苦,你会受很多罪。” 云念捏了捏他的脸,故意气冲冲道:“我知道啊,我也不一定能有孕啊,这两百年我们都没孩子,哪能一晚就中啊,我不是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们顺其自然嘛。” 她盘紧他的腰身,抬头去亲他的薄唇,贴着唇道:“当然谢公子要是能让我有孕,那小女子便是服气了。” 青年褪去衣衫气势汹汹亲下来,云念打开身体承受他。 她仰着脖颈,在他冲进来之时艰难道:“今晚轻些好吗?” 谢卿礼顿住没敢动,问她:“身子不舒服吗,我们不做了好吗?” 云念将正要离开的人又拉了回来,喘着气回他:“没有不舒服,想缓缓,昨天要太狠了有点不舒服。” 他的脸色微红,有些尴尬轻啄她的唇瓣。 “好。” 云念抱着他的肩,他的汗一滴滴落在身上,因为太过爽快冷白的脸微红,额上青筋毕露,低.喘声毫不掩饰震耳欲聋,听的云念心尖软软。 她伸手擦去他的汗,掌心中捧着的脸太过好看,这些年她与他生气之时只要看到这张脸,所有的怒意都能削减一大半。 他们都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了。 “师弟。” “我在。” 云念道:“我爱你。” 谢卿礼吻上她的唇:“我也爱你,师姐。” 一切都是晃的,云念透过他的身体可以看到高悬在夜空的圆月,零落散着几颗繁星,许多年前他们的 第一次便是这般,在后院的温泉旁,只不过当时的两人身体虽然很近,心却离得很远。 他今晚很温柔,兴许是她提了一嘴想要孩子,又或者是她让他轻些,总之他少了很多磨人的招,她也能受的住他。 云念抱住他又说了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 这是他们的默契,每日都会对彼此说出自己的心意。 这些话不是所谓的腻歪,而是他们对彼此的誓言。 会永远深爱彼此。 *** 云念第二日又睡到了下午,一睁眼就看到身旁躺着的人。 他闭眼的模样很可爱,很乖,长睫垂下盖住眼帘,像把小扇子一样扑闪。 云念伸手去触碰他的睫毛,又滑向他的眼尾。 他的眼睛很好看,可以说他这张脸都长在云念的心头上。 云念看的心痒痒,凑上前去亲亲他的脸,亲亲他的唇,捏着他的脸玩,他的皮肤很好,一个男子几乎没有毛孔,让云念每每看到都忍不住羡慕嫉妒。 唇刚印上他的薄唇,云念轻啄了几下,刚要退回便被按住了腰身。 他闷笑了两声,翻身压下来吻住她。 云念笑盈盈攀上他的肩膀回应他。 两人醒来又腻歪了会儿,直到云念被亲的小脸通红,谢卿礼终于放过了她。 他亲了亲她的脸:“亲我干什么,耍流氓?” 云念笑呵呵道:“哪有,我家夫君我想亲就亲,想怎样就怎样,扒掉你的衣服欺负你也可以。” 她的手从系带处探进去,在壁垒分明的腹肌上打着转。 谢卿礼眼底的光越来越晦暗:“师姐,再这样的话你今天怕是连晚饭都吃不得了。” 云念急忙去推他:“我不要了,谁要跟你做啊。” 谢卿礼将人抱在怀里哄了会儿,看她又有些困意。 “师姐,困了?” “嗯,有点。” 云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容易论困,还没干什么就想睡觉了,一天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那再睡会儿。” 谢卿礼拍着她的脊背哄她,云念闭上眼缩在他的怀里。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再次醒来之时已然快要天黑。 云念有些头大,手背搭在额头上缓着那股困意。 最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她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一样总也睡不醒,昨晚上跟他厮混了大半夜,下午刚醒没多久又困了,这下倒好,一睁眼一天算是过去了。 云念叹了口气,外面悉悉窣窣也不知道谢卿礼在干些什么,大抵是在做饭,往往她醒来后都能在饭点吃上他做的饭。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门被推开,白衣青年走进来。 他的袖子挽起在肘窝,光洁有力的小臂上青筋毕露,刚洗完手还带着水珠,上前便要来摸云念的脸。 云念笑嘻嘻躲着:“你的手 好凉!” 谢卿礼故意去闹她,两人跌在榻上闹了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将人抱起。 “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有人抱着走当然很好,云念抱着他的脖颈点头:“好嘞。” 这两百多年来谢卿礼的饮食习惯改变了许多,以前的他是不吃肉的,那些幼时痛苦的记忆让他没办法接受这些,经过云念的努力,他已经可以慢慢接受这些东西了。 谢卿礼将盛好的鱼汤递给她:“师姐,喝完汤暖暖身子。” 云念是很喜欢吃他做的饭,自打吃习惯谢卿礼做的饭,已经很少在外面下馆子,两人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他做饭。 他很会煲汤,无论什么汤从他手中出来都完美戳她的心,她可以喝上许多碗。 鱼被处理的很干净,其实闻起来没有一点腥味,但云念刚入嘴的刹那间便吐了。 肺腑汹涌,一股难言的恶心感涌上来,她别过头死命干呕,可一天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谢卿礼急忙上前:“师姐,怎么了?” 云念没力气,指着桌上的碗:“拿远点……” 谢卿礼直接将她抱离了膳房。 他抱着人来了院中的软榻上,将她放上去握上了她的手腕,蕴热灵力后替她检查着经脉。 原先焦急的神色一览无遗,甚至是惊愣,他好似石化了一般,握着她的手腕动也不动。 云念好受了些,瞧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她小心问他:“怎么了?” 谢卿礼茫然抬眼看她,神情偏生让她瞧出了些无措。 “师姐……” 云念有些慌:“不是……我没有病到这么严重吧……” 竟然能让谢卿礼慌成这样。 她挣扎着想要挣开谢卿礼的手,可青年攥的很紧,呼吸在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云念:“我不会真的要死——” “师姐,你怀孕了。” 两人的话同时响起。 云念以为他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呢?” 巨大的冲击下,云念直接挣开了谢卿礼的手,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脉搏上。 她努力想要找到一丝虚假的痕迹。 是真的。 修士很难有孕,身体在一次次的雷劫中会逐渐变化,修为越高越难有子,他们这两百年从未注意过避子,只因为两人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与子无缘。 昨晚她突然想到了这点,还想着问问他的意见,虽然强求不来,但总归心里有个盼望。 没想到那时候已经有孕了。 它还太小,不仔细探脉根本查不出来,这些时间她颇为嗜睡,饮食也很清淡,今天稍微沾了点荤腥就吐了。 说不清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云念怔然望着谢卿礼,他与她一样茫然,双目对视,他半蹲在她身前,如玉的手无意识握 紧。 没想过真的会有个孩子,他们这段时间毫不节制厮混,竟也没有伤到它。 云念忽然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问他:“谢公子,想要吗?” 谢卿礼眨了眨眼,唇瓣翕动,可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要吗? 这事不应该由他来拿主意。 他说了不算。 他只是哑着嗓子道:“师姐,孕育孩子是很辛苦的,很受罪,你想要吗?” 云念盘腿坐在软榻上,垂首看着他问:“我说不要就不要?” “嗯,你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会找完全不伤身体的法子帮你。” 他说着这句话,可眸底的紧张是真的,心疼是真的,忐忑和期待也是真的。 云念知道他很纠结,一方面担心她受罪,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也不舍得。 他没什么家人,仅剩的人他都很用心地对待。 云念亲了亲他的唇角,迎着他的目光,她说了句:“我要它,这是我们的孩子。” “谢卿礼,我要它,我们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既然来了便是缘分,我很想和你有个孩子。” “师弟。”她摸了摸他的眼睛,弯唇柔和笑着说:“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她一直都知道谢卿礼。 为宗主,带领太初宗百年登顶天下第一。 为人夫,两百多年来对她疼爱呵护有加。 为人父,也一定会是个尽责的父亲,他会将自己童年缺失的东西都补给他们的孩子。 谢卿礼的眼泪落下,垂着头不敢看她。 云念无奈地抱紧他亲了几口。 “你怎么哭了呢?” “……我不知道。” “开心吗?” “……嗯。” “开心就好,我也很开心。” 她揽着他的脖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抱我。” 谢卿礼起身将人抱在怀中。 云念亲了亲他的脸,嗓音带了蜜一般:“给我们小谢生个混世大魔王,以后太初宗有的热闹了。” 谢卿礼失笑,唇角的弧度根本压抑不住。 “师姐,辛苦了。” “以后我们带着孩子去看爹娘,你说呢?” “好。” 云念的孕吐有些严重,谢卿礼怎么寻办法都没用,两人每年一月的休假只能被迫告停,他带着云念回到了玄渺剑宗。 踏雪峰还是如他们走之前那般,他们的屋子也还留着。 谢卿礼抱着云念刚落地,在峰顶等候的几人便匆匆上前。 苏楹三年前生了孩子,也算是有些经验,摸了摸云念的经脉。 “没什么事情,孕吐是体质问题,我这里有医仙开的方子,是当年阿昭去求的,你去按着方子抓些药。” 自打得知云念有孕,谢卿礼是彻底甩手当掌柜,将太初宗的事情都交给了 裴凌,自己带着云念回到玄渺剑宗,裴凌几次三番来到踏雪峰想要催人回去都被扶潭真人拦下。 问就是:“谁敢耽误我见到徒孙。” 每日喝着止吐的药,云念的胃口反而越来越好了,整日被谢卿礼山珍海味伺候着。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扬起小脸:“我胖了怎么办?” 谢卿礼亲了亲她,将手上的糕点递过去,“没胖,师姐很漂亮。” 云念接过糕点啃着,一边摸着圆滚滚的小腹,一边喟叹出声:“我们女子怀孕胖是很正常的,吃得好心情才好,孩子也跟着健康,你不能嫌弃我,不然我就休了你。” 谢卿礼实在冤枉,不由得失笑:“我不会的,师姐一直都很漂亮。” 她的脸圆了些,但谢卿礼看着却觉得比之前还要好看,如今的她浑身都是将要为人母的期待与喜悦,眼底的光明亮又璀璨,他看到之时只觉得心软的不行。 很漂亮很漂亮,她一直都很好看。 满院的桃花落下,云念捧着小腹去亲他。 谢卿礼扶住她的腰身吻她。 *** 他们的孩子在初夏诞生。 扶潭真人,裴归舟,裴凌,苏楹,江昭……甚至包括雀翎和柴行知都来了。 谢卿礼比她还要慌,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里面根本没动静,他越听越慌,只觉得心像是被揪紧了一般。 她好像喊了一声,明明声音不大,可足以穿透云霄被他听到,紧绷的弦彻底断了,在扶潭真人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了进去。 苏楹一愣下意识要来推他:“你进来干什么?” 谢卿礼绕过她扑到云念身前,“师姐,师姐你疼不疼,你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将灵力蕴热就要帮她疗愈,一贯冷静的人慌的不成样子,手抖的不行。 云念浑身是汗,她倒也不是疼的,修士生子不算太疼,就是太过累了,孩子一直不出来她有些恼。 瞧见谢卿礼害怕成这样,云念忍不住笑了,握紧他的手安抚他:“我没事,不疼的,我就是太累了。” 一旁的医女想要来赶谢卿礼,云念给了个眼神,苏楹会意前去阻拦。 “没事没事,就让他在这里吧,在外也是担心,念念也想他陪着。” 生孩子的都没意见,医女也只能接受。 孩子生下的那刻,云念只感觉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泪珠顺着眼角流向鬓发。 谢卿礼看也不看孩子一眼,跪在榻边握着她的手亲着:“没事了,没事了师姐。” 他比她还要慌张。 云念有气无力闭上眼:“我醒来要吃元宵……” “好,我去做,师姐睡吧。” 云念醒来后已经晚上,身上被人清理过,连床褥都换了,温暖干净的休息环境削弱了些疲惫。 谢卿礼应当帮她疗愈过,她的身子没有刚生完之时累,只是元气损耗不少依旧有些困 意。 但心里念着那个小家伙,如今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师姐,身体还好吗?” 谢卿礼一直在身边守着,看她醒来后便上前询问。 云念撑起身体摇头。 孩子呢??” “在偏屋,师父他们看着呢。” “男孩女孩?” “女孩。” 云念这下算是笑了,挠着他的下颌道:“谢公子以后要保护的女人又多了一个呢。” 谢卿礼的心很满,亲了亲她的额头沉声应下。 “会的。” 他会一生去守护她们。 扶潭真人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云念手忙脚乱地接过,屋内乌泱泱站满了人,视线都落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 她太小了,缩在襁褓中越发的小,五官还未张开皱在一起,看不出来是像他们谁,但小小一团安静睡着,呼吸规律,嘴中甚至还吐了小泡泡,她的心都要化了。 她学着苏楹教的那样轻拍着婴儿,眉眼间都是初为人母的柔和。 余光一瞥,看见了床边半跪的青年。 在她昏睡后他便一直守着她,没有看过孩子,也没有抱过她,只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他僵硬到不敢动。 云念将孩子递给他:“师弟,抱抱她吧。” 谢卿礼的长睫轻颤,无措伸出手。 云念将孩子放在他的胳膊内,“她好乖啊,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云念和谢卿礼的孩子。! 第 99 章 可可养崽番[二] 他迟缓伸出手,学着方才苏楹教的姿势,小心将不足小臂长的孩子抱在怀中。 真的太小了,生怕稍微用力便能咯到她。 他一动不敢动,在外大杀四方坐镇剑宗的天下第一,如今只是个初为人父的男子,无措慌张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笑。 屋内的人看着都笑了出来,没笑的只有谢卿礼和云念。 或许旁人看不到谢卿礼的脸,但云念这个角度可以看清。 他的眼红的不像话,眼泪啪嗒就落了下来,极尽轻柔地蹭了蹭怀里的孩子,小心在她的额上亲了亲。 “师姐,谢谢你。” 云念擦去他的眼泪,轻声回他:“不用谢,给我做碗元宵就好。” 谢卿礼看着她,唇角带笑道:“好,师姐。” 孩子的名字是裴归舟起的,名唤舒宁。 谢舒宁。 希望她一生从心而舒,安宁康健。 养崽可算是难倒了两位新手爹娘,谢卿礼担忧她照顾孩子不行,大部分时间是他照顾。 谢舒宁总是半夜哭闹,谢卿礼会在瞬间起身将她抱离屋内,担心她吵到云念睡觉,大半夜抱着孩子在偏屋哄着她。 “你是饿了吗?” 宗主大人望着怀里的孩子,如临大敌般问她。 可她还是只会哭,这么点大的孩子根本不会说话。 谢卿礼看了眼屋内,云念如今睡了,他也不舍得把她叫起来喂奶。 于是江昭半夜被敲醒,顶着一脸的怨念拉开房门。 谢卿礼抱着谢舒宁问:“师兄,她饿了,可以吃辟谷丹吗?” 江昭:“……” 身后披衣上前的苏楹:“……” 在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是真的有这个打算之时,苏楹小心接过孩子。 她努力微笑:“师弟,辟谷丹应该是不行的,我给她弄点浆露吧,棠棠当年也是吃的这些。” “好。” 苏楹和江昭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沉默。 谢卿礼的视线一直落在谢舒宁身上,看着小小的孩子在苏楹的怀中喝着浆露,有些顺着唇角淌下,他轻轻为她揩去。 已经二月的孩子长大了些,五官逐渐长开,眉眼像极了云念,嘴巴和鼻子又长得像他,已经可以看出来未来的美人胚子模样。 很可爱。 腰间的龙扣在响,是云念在喊他。 谢卿礼刚接通,她的声音传来:“你把孩子带到哪里去了?” 谢卿礼看了眼谢舒宁,小声回她:“在师兄师姐这里,孩子饿了,我带她来要点吃的。” 要点吃的。 云念:“……我们家是缺她口吃的吗?” 在云念的催促下,谢卿礼还是抱着谢舒宁回了小院。 云念接过孩子一脸无语,利落解开衣衫。 “为什么不叫我?” 谢卿 礼讷声道:“你在睡觉,我怕打扰你。” 云念:“所以就可以去打扰师兄师姐?” 谢卿礼:“……不是。” 云念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安静抱着谢舒宁喂奶。 谢卿礼看着正在喝奶的婴儿,目光带了些柔软。 “师姐,她好可爱。” 云念垂首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她的眼睛只能半睁着,乌黑明亮如葡萄籽般,只看眉眼像极了她,但又能瞧出谢卿礼的模样。 是一个既像她,又像了他的孩子。 很可爱,非常可爱。 她抱着孩子靠在床头,谢卿礼坐在她身边将人揽进怀里。 “师姐,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云念笑着点头:“我相信你。” 他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 谢舒宁四岁那年,谢卿礼开始教她修炼。 小小的女娃娃还不及他的腰身,穿着一身短打服仰头看自己的阿爹。 “你愿修哪派,阿爹可教你机关术和谢家剑法,柴叔叔可以教你习刀。” 谢舒宁微拧眉头,奶声奶气问他:“阿爹想我学什么?” 谢卿礼揉了揉她的头发,只道:“你的道需得你自己选择,爹娘不会干涉你。” 谢舒宁又问:“哪一道好学?” 谢卿礼回:“没有好学的道,任何道都要经过塑道心、锻体、凝气的阶段。” 谢舒宁是被谢卿礼娇惯长大的,自是吃不了苦,下意识道:“那我每一个都学学,哪一门简单我学哪个。” 学剑的第一天,谢舒宁被谢卿礼指挥着挥了五千次剑,扎了二个时辰马步,累到躺倒在地。 “不学剑了!我要学刀!” 学刀的第一天,谢舒宁被柴行知指挥着劈了五千次刀,扎了二个时辰马步,累到抱着柴行知的大腿直哭。 小娃娃哭着问:“就不能不扎马步不挥刀剑吗?” 谢卿礼:“机关术不用。” 柴行知:“要不学机关?” 小丫头兴冲冲握拳:“好!” 学机关术的第一天,谢舒宁看着满桌子的卦图陷入了沉默。 “这些是你今日需要背回的,学机关先学八卦,卦图一天背会五张,接着我会教你画机关图。” 谢舒宁:“……阿爹,我觉得我不是很需要修行。” 谢卿礼一脸认真:“不行,你阿娘会打你的。” 不仅会打她,还会打他。 当晚,云念盘腿坐在软榻上问面前站着的一大一小:“所以你们折腾了半个月,她最后选择了哪一门?” 谢卿礼:“……宁宁还小。” 云念举起手:“停,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你四岁可是都金丹了,她四岁还没择道呢,便是棠棠四岁也练气了。” 在教育谢舒宁这件事上,谢卿礼一贯没什么发言权。 谢舒宁 是太初宗的小霸王,唯一怕的人只有云念,在所有人都对这根独苗苗宠爱有加的时候,云念只能冷着脸扮演一个严母。 在云念的目光落到谢舒宁身上之时,她缩了缩身子扑通熟练跪下。 “阿娘,我还是练剑吧。” 父母都是剑修,练剑的话她可以跟着谢卿礼,他肯定会对她很好的。 学刀要跟着柴行知,他在这一门上太过严苛,学机关要背好多图读好多书,谢舒宁觉得自己晕字。 在谢舒宁喜滋滋拿着谢卿礼给她打的剑来到试炼场之时,看见的并不是自己慈爱的父亲。 而是一脸笑眯眯的云念。 “你阿爹事务太繁忙,你的剑由我来教。” 谢舒宁:“……” 一旁的谢卿礼悄悄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实在爱莫能助,毕竟前一天晚上云念把他也怼了一顿。 谢舒宁在自家阿娘的操练下结束了一天的练剑,回到屋内直接累瘫,只觉得人生也就到头了。 云念坐在屋内准备第二日的教习,谢卿礼将糕点端上去,还是忍不住道:“宁宁还小,又是个女孩子,别太严苛了。” 云念抬眸看他,瞧着有些生气的模样:“四岁开始修行的已经不少了,修真世界强者为上,你能护她一辈子吗,她这种性子你困不住她,迟早她是要出去走江湖的,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派人暗中跟着保护她?” 谢卿礼没说话,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云念又说:“女孩子又怎么样了,男孩子能做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能,男子能吃苦习剑,她就不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念也知道他没这个意思,他只是心疼谢舒宁。 她忍不住叹息:“你对她要适当严苛些,不要太过顺着了,孩子不是这么养的。” 谢卿礼知道自己的教养方式有些问题,他太过顺着谢舒宁,有些时候也知道自己该狠下心去教导她,可看着那张与云念简直是翻版的脸在,根本狠不下一点心。 她太像云念了。 就好像一个小云念站在眼前,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们,一点心也狠不下来。 云念伸了伸手。 谢卿礼会意,起身将她抱在怀中。 “谢卿礼,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是一个好父亲,修行的事情我来教她,好吗?” “嗯。” 他俯身亲上她,衣衫寸寸落地。 青年的呼吸越来越急,听着她一声声嘤咛只觉得心都要揉成一汪,抱着她便要往榻上走。 帷帐散下,云念缠着他,他刚要进来,外面传来拍门声。 “爹,娘,我决定了,我要去修机关,你们快开门啊!” 谢卿礼、云念:“……” 两人齐齐咬牙。 云念:“谢舒宁,你现在回去我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回去明天练剑一万下。” 谢卿礼也沉着声音:“宁宁回去。” 谢舒宁听出了自己爹娘的不对劲,明显察觉到两人似乎都生气了,小丫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对自家阿娘的恐惧可谓是深入骨髓,撒丫子就跑。 云念喘着气将手背搭在眼睛上,谢卿礼按着她侵入。 他哑着嗓子:“不管她了,我们继续。” 在女儿和媳妇之间他永远选择后者。 云念艰难受着他,握着他的胳膊随着他嘤咛,磕磕绊绊道:“我教她习剑,你不许,嘶,轻点……” 他放轻了些。 云念又道:“不许插手。” “好。” 谢卿礼不想听她说这些,俯身封住了她的唇,屋内只能听见一声声低沉的轻哄。 *** 谢舒宁十六岁迈入化神期,这件事让太初宗的人见面就往外说,自家宗门出了个绝世的小天才。 在剑道一术上她确实天赋异禀,爹娘都是剑道的大能,她自然是不会弱。 她也果然如云念想的那般待不住,在十六岁生辰刚过便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爹,娘,我要去拯救世界了!” 这话说的颇像云念许多年前和谢卿礼说的那般。 闻言云念只是抬眼看了看她,随后接着喝手中的茶。 “为什么要去?” 谢舒宁疑惑不解:“拯救世界啊,剑修手中的剑不就是为了保护别人吗?” 云念放下茶杯,漆黑的眼看向她:“剑修手中的剑要先保护好自己,只有你自己活着才能去保护别人,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护好自己吗?” 谢舒宁碰了一鼻子灰,气冲冲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当晚,太初宗大小姐离家出走,留言要闯出一番事业。 第二天听到消息的云念和谢卿礼都淡定的不像话。 反而是看着谢舒宁长大的裴凌急了:“我说你们两个快去找啊,她自己在外面不行的!” 云念:“没事的,不用管她。” 谢卿礼:“师姐说没事就是没事。” 裴凌:“……你们俩真行。” 谢舒宁的道心一直都明确,她不像云念,也不像谢卿礼,小姑娘打小就有颗热血心,梦想成为一代女侠济世救民。 她本来以为自己下山后会一路降妖除魔,但事实上,外面太平的不像话。 谢舒宁下山一月,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扶一个老奶奶过路。 穿着一身红裙的小姑娘坐在树上吃着饼子,小嘴撅着有些想回家了。 外面太无聊了,没人跟她说话,还没有需要帮助的人,还不如回家跟那些弟子打一架。 她决定了,收拾东西回家,大好青春不能浪费,何况她出来没带多少钱,已经快花完了。 希望她的阿娘不要拿棍子伺候她。 说干就干,谢舒宁当机立断不再浪费时间,收拾包裹就要御剑离开。 刚跳下树,腰间的驱魔令忽然金光大闪。 谢舒宁生生止住步伐。 有魔! 谢舒宁一喜??[,提剑朝着远处而去。 参天古树下,少年浑身是血,明明已经力竭到要站不起身,可还是死死护着身后的孩子。 孩童的啼哭声嘹亮,眼前的魔族看着新鲜的血肉直流涎水。 少年将那孩子往身后一推:“快走,去找你的爹娘!” 几个魔族当机立断要去追,少年抽出背上的弓箭,拉弓挽弦。 利箭射出,一个魔族当即化为飞烟。 少年拔剑迎上。 在他的掩护下,那孩子已经跑出许久,而他也终于力竭被狠狠击飞。 蓝衣少年撞到身后的巨树之上,鲜血喷溅而出染了满身。 他咳嗽着,看着几个魔族提刀朝他走来。 想不到出来的第一天便撞见了一群魔族,只凭他一人没办法打这么一大群魔,他不后悔救了那个孩子,只是有些后悔,出来前不应该跟爹娘吵架,最后一面也没让他们省心。 少年的视线模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朝他的面门砍来。 越来越近。 直到到了眼前。 他轻叹了声。 刚要闭上眼,眼前的红影一闪而过,她的动作很快,一脚踹飞了那个魔族。 少女的声音很清脆:“姑奶奶今日本来要启程回家,路上还能捡几个大漏呢。” 谢舒宁一剑斩杀二只魔族,回头朝地面的少年伸出手:“还能起来吗,这么多魔族我一人可有点难应付呢。” 明明应该力竭。 可红衣少女五官明媚,浑身上下的自信和蓬勃的生机好似给了他无尽的力量,沉寂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握住了她的手。 “能。” 当被她拽起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手挽剑花冲进魔群。 最后一个魔族倒地之时,谢舒宁擦了擦脸上的血,面前递过来一只手帕。 她抬眼看去,这时候才瞧清楚了他的长相。 少年一身蓝衣,个头很高,清秀俊美,一头乌发高束成马尾,剑眉星目,周身的衣服极为华贵,应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子弟。 他的肩上背着一把长弓,手上还拿着柄银白的剑。 “姑娘,擦擦吧。” 谢舒宁接过,闻到了清冽的松香。 “在下归元宗江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抱拳朝她行礼。 归元宗,江遥。 谢舒宁笑盈盈凑上前:“你就是去年那个群英会魁首江遥?” “正是在下。” “我想找你好久了,跟我打一架!” 她拔剑指着他,江遥一愣。 谢舒宁道:“我是太初宗谢舒宁,早就听闻你是当今年轻一辈的第一,我也想当第一,你跟我比试 ,看看我们谁强?” 少女的眉眼都是张扬明媚,江遥的喉口干涩,脸颊莫名有些滚烫。 他尴尬别过头不敢看她,心跳快的不像话,“姑娘,在下身上有伤,我们改日再比试吧。” 谢舒宁看了眼他身上的伤,讷讷收回了剑:“抱歉啊,我忘了你有伤在身。” 不过没关系,她的时间还多。 她兴冲冲提起江遥的剑鞘背在身上,问他:“你要去哪里?” 江遥下意识回:“不知。” “那跟我走吧。” 江遥:“……姑娘要去哪里?” 谢舒宁弯眼回:“拯救世界去。” *** 收到谢舒宁的信已经是她走后的第二个月。 云念坐在屋顶吹着夜风,看完信只觉得感慨。 她戳了戳身边的青年,问他:“你有没有点危机感,这江小子可是当今年轻一辈的第一,论天赋一点不输咱们的宝贝女儿,心性纯善,品行端正。” 谢卿礼知道她在想什么,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后道:“她也大了,一切交给她去定夺,那小子我见过,老实的很,只有被你女儿欺负的份。” 云念反驳道:“说的跟宁宁会欺负他一样。” 谢卿礼问:“难道不会吗?” 好吧。 会。 两人相视一笑。 “孩子的事情交给孩子去做,他们是一路人,走不散的。” 夜风很温柔,云念靠在谢卿礼的怀里。 “师弟,我说过会给你一个家的。” 谢卿礼亲了亲她的头发:“嗯,师姐给了我一个家。” 一个很圆满的家。 春夏秋冬流转,山川湖泊隐没,他们都是一家人。 云念和谢卿礼的家。! 山野行月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