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忍辱负重》 嫁给老男人 清晨六点二十,金色晨曦自亚麻灰窗帘缝隙洒落在柔软的床铺上,如同挥下的金色刻痕。 暖灰色床铺上,青年睡姿规矩,被角压紧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茶棕色的发丝柔软蓬松,轻飘飘耷拉在眉梢。 露出右眼皮靠近眉尾位置的一颗小痣。 他眼皮颤动,在睡梦中挣扎了半秒,便毅然决然的睁开眼,猛地自床上坐起身。 郁李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六点二十,比他以往醒来的时间晚好几十分钟。 城里人睡的床垫子太软,他很不习惯,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睡得他浑身难受,骨头发酸。 虽然难受,但郁李并不拖拖拉拉。 他醒了后便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然后动作麻利的整床单,叠被子,归放枕头。 前后费时不超过两分钟。 然后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伸个懒腰呼吸新鲜空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再就没有然后。 以往这种时候,身为孤儿的郁李都有很多事要做,马上得出门去忙。 但就在两天前,一行人出现在郁家村,找上郁李。 据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幼年走丢,找了许多年才找到他。他的父母一心惦记他,要接他回城里去过好日子。 还拿出他亲父母的与他小时候的照片作证。 村里人经过论证,确认那的确就是小时候的郁李,而他的亲父母也确实跟他眉眼有许多相似的地方,看起来是亲生的。 抱着有钱人不可能闲得慌骗他们村里小农民,大家欢庆着送郁李走了,走之前还反复叮嘱让他好好去城里享福,不用惦记村里。 郁李也挺高兴,他好奇他的亲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乐呵呵跟着进城,以为是被接回来继承家产,大家对他夹道欢迎。 家中独子走失多年终于被寻回什么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谁能想到啊! 没有夹道欢迎,没有要继承的家产,只有个等着他嫁过去的老男人。 老男人!!! 郁李大惊:“我喜欢女人,怎么能跟男人结婚呢?就算要结,也是跟女孩子……” 郁李的亲妈无情掐灭他的抗议:“谁管你?” 他的亲妈是一位贵夫人,保养得当,看起来才三十多岁的模样,涂着艳丽的大红唇。 她看郁李的眼神像是小刀子,上下刮一遍,然后鼻腔里发出一点笑声。 而他亲爹坐在沙发上,发蜡抹得头发油光锃亮:“霍长风肯娶你就谢天谢地了。” 这说的好像他还该为对方肯娶他高兴似的! 这叫什么话! 郁李大怒!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亲爹妈把他的证件跟破手机都收走,本是说着要为他置办新的,郁李还以为是他父母要补偿他,谁想到是入了虎口。 不!虎毒不食子!他亲爹妈比老虎可毒多了! 郁李想起这些就生气。 他郁闷的坐在房间的小沙发上。 可恶的城里人,可恶的权贵阶级! 目无法纪! 从小不抚养他,长大后剥夺他的人生自由,还要包办婚姻! 郁李生了会儿气,起身开门下楼去找饭吃。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要抗争,也得吃饱留足力气。 他下楼转一圈,绕了会才找到厨房的位置。 里头有两个佣人在准备早餐,看见郁李很是震惊:“大、大少爷怎么这么早下来了?早餐还没准备好呢。” 现在才六点四十,别说这家里年轻懒散的少爷,就是需要去公司处理业务的先生,也得八点才起床。 郁李莫名其妙:“马上七点了还早吗?” 他在村里都是五点半就起,冬天才会稍微晚些,因为没什么活要忙。 佣人没话说。 郁李自己进去,找了点面包,瞧见有水煮蛋,揣了两个,就这么解决了早餐。 他又去别墅外溜达。 他知道他亲爹现在不住这所别墅,根据管家说,这里在城郊,周末的时候其他人才会回来。 所以现在这房子里住着的只有他,哦,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爸妈早就离婚了,最近专门为了他凑在一块,商量着怎么让他嫁给个豪门老男人。 郁李在别墅外溜达完,就上楼,房间很多,锁上的他不管,没锁的就打开看看。 转了一圈,在楼梯口位置发现一间很大的书房。 朝阳的地方是大扇落地窗,能够看见外面喷着水的小花园,屋子空旷得很,中间摆放着一架黑白钢琴,剩下几面墙体是嵌入的书架,摆着密密麻麻的书。 郁李一下子走不动道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除开没让爷爷奶奶享一天福外,就是他自己没能读大学。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这是郁李从小听到大的话,以至于他对书本有种本能的渴望与尊敬。 郁李小心翼翼的走进去,仰头看着接上天花板的书架,发现这一整面墙全是英文书,书脊上的花式英文字体,他仅勉强认识几个单词。 郁李的英文非常差。 他看着这么多的书,忍不住有些羡慕。 城里人都能直接看外文原著,真好啊。 他用手指小心的抚摸过这些书脊,还没从满墙书的羡慕中脱离,门口走过来一道人影。 “大少爷,这是二少爷的书房,你怎么能随便进去,还摸他的东西?” 郁李一下子便从沉浸的情绪中脱离。 他扭头看向门口,那站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瞧起来五十岁左右,鬓角有几根白发。他眉头紧紧拢成川字,大大的鹰钩鼻让他瞧起来格外的不好惹。 郁李马上认出来,这是唐家的管家。 昨天他亲爹妈商量着让他嫁给男人,他努力抗议的时候,这个管家就站在旁边,用比他亲妈还要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的刮他。 郁李本就对这里的每个人都很不爽,眼下更是怒了。 他说:“我是谁?你管我叫什么?” 管家眉头皱的更紧:“少爷,虽然我管你叫少爷,但这可不是奴隶社会,我在唐家工作多年,也是这里的老员工,按理来算是你半个长辈。” 郁李心中惊奇,天啊,都包办婚姻控制人身自由了,这人还知道不是奴隶社会呢? 城里人可真会说一套做一套。 小心被挂路灯! 他小嘴叭叭的:“你也知道你是员工,在我家工作?我开我家的房门,碰我家的东西还轮得到你管?你管的真宽。” 管家心口一堵。 这个乡下接回来的孩子真是粗俗无礼,一丁点礼仪教养都没有。 郁李见管家瞪他,立马瞪回去。 他都要嫁给男人了,马上就被打包卖出去,他还怕这? 郁李现在浑身上下都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息。 管家只得离开,路过楼梯口的时候,脚步一转,上了三楼。 …… 唐元白被楼道叮叮哐哐的声音吵醒,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 他赤着脚,顶着鸡窝般乱糟糟的脑袋往楼下冲,想要逮住是谁扰他清梦。 路过二楼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书房门开着。 唐元白立刻走去,然后愣了下。 他的书房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除了他,平日里只有进去打扫的佣人,眼下里面站着个眼生的面孔。 青年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裤子,站在靠近落地窗那侧的书架前,端着本书看。 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得衬衫半透明,隐约瞧见青年纤细的腰线。 他捧着那本书,沐浴在白金色的阳光里,让人下意识噤声,不敢开口惊扰。 唐元白愣了好半晌,直到看书的青年抬头,朝他看过来,才猛地回神。 唐元白在心头操了声。 可算是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是前天从乡下接回来的那个土包子。 这个土包子竟然敢乱碰他的东西? 唐元白感觉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严重的侵犯! 他怒不可遏,大步冲进去,自郁李手里夺过那本书,另一手抬起用力攥着郁李领口:“谁踏马准许你进来的?” 下一刻,攥着郁李领口的那只手被抓紧,他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郁李狠狠掰开。 唐元白简直感觉自己的手腕要断了! 他在心中大操! 这个土包子看起来没几两肉,力气怎么这么大! 郁李的眉毛漆黑有型,不算粗,但很浓,这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有种秀气但艳丽的感觉。 此刻眉头皱着,那种明丽的漂亮感就更加鲜明动人了。 唐元白捂着自己的手腕,要骂出口的脏话消了一半在喉咙里。 郁李非常不高兴这个便宜弟弟对自己的没大没小。 明明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么大的人,一点儿尊老爱幼的规矩都不讲,父母怎么教的? 这要是放他们村,让孩子爸妈看见,一准儿扒了裤子当着郁李的面胖揍一顿。 而在他看清唐元白手里的书,书页都被粗暴的捏皱了一片,这种不高兴便更加浓烈了。 从小没有学过要爱惜书本吗! 郁李于是指责他:“这么多书,你一个人看得完吗?我看你本书怎么了。” 他越想越觉得生气,话开了闸似的:“再说这是你家,难道不是我家?你有书房我怎么没有,既然只有这一间,那就说明是一家共用的,什么你的我的。” “拿来吧你。”他从唐元白手中抢回书,珍惜的抹平那块皱褶,按着书角合上,期待压一段时间让书页恢复平整。 唐元白听着郁李一大通指责,简直惊呆了,随后终于感到了怒火!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现在整个人都要炸了! 他手一伸便去撸起袖子,撸到一半想起郁李那牛力,心头微梗。 他憋屈的默默将自己的袖子重新放下去,这回只抻着脖子,脸红脖子粗的与郁李吵起来:“你也配?你姓唐吗?这家里你才回来几天就敢说是你的家,你不过是个要跟男人结婚的,用来卖钱的烂货,你也配说你自己是唐家人……” 还没说完呢,就“碰”一拳,被砸在脸上。 唐元白脑子都被砸懵了,嗡嗡作响。 不是。 说好动嘴的,怎么忽然动手了? 他不都把袖子放下了吗? 怎么一点儿武德不讲? 郁李才不管武德不武德的,死小孩儿说话忒难听,真是欠收拾。 郁李还想给他来两拳,想着这小屁孩好像还差点才成年,勉强忍住。 他举着拳头,威胁似的对着唐元白,按着他领子学他之前抓自己衣领的动作,按在书架上:“你真好意思说?那是我的错?一看在学校就没有好好读书,没接受好教育。我稀罕姓唐?我告诉你我姓郁,再有下次我还打你信不信?” 威胁完这欠打的便宜弟弟,郁李就拍拍手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再顺两本书上楼。 打完欠揍的便宜弟弟,郁李并没有消气,反而越想越生气。 该他享受的没享受过丁点,这会儿还把他骗回来卖,这家里上下竟然都不伪装一下,简直嚣张! 生着气,郁李在楼上翻箱倒柜,试图找到手机,又或者电脑。 虽说根本不会玩电脑,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只要找到,相信他摸索一通就能弄明白,到时候在网上报警。 但郁李显然小瞧了他亲爹妈的实力。 …… 当晚,汽车停在小别墅外。 唐元白听见车子熄火的声音,当即冲下楼便要告状。 结果唐父根本没空搭理他。 一道来的陈母更是用挑剔的眼神,将唐元白也扫了一遍,瞥见他略红肿的侧脸,又是冷笑。 唐元白脸色青青白白,转身大踏步上楼。 路过郁李房间的时候,还不忘擂起拳头砸门:“你妈来了!” 然后大步回自己房间。 郁李:“?” 你妈才来了。 郁李下楼,发现他妈真来了。 陈母看着郁李,又用那种上下刮的眼神看他。 就在郁李以为她又要用鼻子哼的时候,陈母却露出个笑容。 她评价郁李:“脸确实长得很不错,继承了我的美貌。” 唐父没空听前妻说这些:“既然霍长风同意了,就快点安排。” 陈母从包包里掏出个红艳艳的本子,丢给郁李:“你跟霍长风的结婚证。明天一早会有人过来接你,到时换上为你准备的衣服,乖乖的,别瞎闹腾。” 郁李手忙脚乱接住红本本,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不知什么时候盖好的戳。 证件上是合成的大头照,一个是郁李,另一个是很陌生的男人,大约是他们嘴里的“霍长风”。 郁李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名字前面多加了个字,变成了“唐郁李”。 郁李:“?” 不是,玩真的啊? 真让他嫁给老男人啊! 而且还是三十岁的老男人! 他一个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好青年,嫁给三十岁老男人!?? 吃饱了吗? 郁李的抗争还没想到办法,就被彻底掐死在萌芽阶段。 他就是个在山村里长大的小年轻,区区二十岁,连山都没 出过几次,哪里抗衡得了豪门手段。 他的亲爹妈显然不屑于与他聊太多。 将他未来的人身自由安排完,就拍拍衣摆准备走人了。 郁李不服气的威胁:“你们就不怕我嫁过去吊死在那个霍什么门口!” 唐父毫不在意,摆手轻飘飘的说:“那也等你嫁过去再说。” 郁李气得要死! 可他除了生气别无他法,只能噔噔噔就抬腿上楼,脚踩得比之前唐元白还要响得多。 唐元白探出个头来看,郁李路过他附近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这个便宜弟弟一眼。 这才摔上自己的房门。 唐元白:“……”还以为要过来打他呢。 还好没有。 第二天一早,郁李被打包送去霍家。 这回唐家上下起来的都早极了,郁李刚醒一会儿,下楼去寻早餐,便见一大群人冲进来,推着他上楼让他换衣服,还有人在他脸上涂涂抹抹,顺带捏他脸跟腰。 但人太多了,所有人还混在一起说话,郁李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聚焦,也就没看清楚到底是谁的手捏他。 倒腾完这么一出,郁李便被送上车。 他走路都不会了,那些人给他穿了双皮鞋,还有紧绷的白色西装,让他连抬个胳膊都困难。 郁李有些晕车。 从城郊别墅区一路被送去内城区,他险些在车上吐出来,整个人晕头转向,脑浆都似乎在车子多个转弯跟急停下被摇匀了。这下子所谓在门口“吊死”的计划也无力实施了。 等到郁李缓过劲来时,他已经被送进霍家,或者说霍长风家,在他们新婚的婚床上坐好。 中间还被人牵着走了一些简短的婚宴流程,郁李也晕着脑袋,稀里糊涂走完,现在甚至想不清楚这中间那么久他到底去干了什么。 总之,现在他坐在一间黑白灰极简风的房间里。 这房间格外的大,落地窗的窗帘拉上,郁李难得感到些许拘谨。 兜兜转转的,好不容易在一个陌生地方待三天,勉强熟悉些,现在又被丢出来,也不晓得这个老男人好不好相处,会不会是变态。 郁李坐着难受,想躺下去眯一会,可身上绷得紧紧的,他不好脱,只能这样僵持着,起身转一圈试图给自己找口水。 一圈毕,没能找出,郁李只得灰溜溜坐回去,唉声叹气。 他当然不会真在这吊死。 生命多重要,为了这么些挫折放弃生命,多么愚蠢的行为,越是困难,越该抗争! 郁李在心头盘算。 他也不完全傻,今早走之前还死皮赖脸的跟他亲爹妈见过一面,张口要了五百万。 郁李威胁他们说:“五百万不给的话,我就天天在霍家闹腾,让他生气,要是给的话,我还能乖乖听话,五百万对你们又不多,不会这都不愿意给吧?” 他们反手就给了郁李一张卡,一点儿不带犹豫的。 郁李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要的太少了。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他还是有一些脸皮薄,没好意思开口坐地起价。 等下回,要是还有机会,他一定好好回本! 到时候,他就能带着钱回村! 郁李脑子里有了美好的向往。 向往着向往着,他就困了。 又渴又饿又困。 他垂着脑袋,本就发晕的脑子昏昏欲睡,还一胀一胀的疼。 是以霍长风打开房间门时,对上的便是郁李困顿又茫然的双眼。 郁李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这为他本就好看的脸更增添几分光彩。 他缓慢眨着眼睛的时候,浓长细密的眼睫有种蝴蝶振翅的慢放感。 睫毛尖尖似乎在人心尖扫了下,扫得人心头发痒。 霍长风便觉得自己此刻,心里痒极了。 郁李听见一声“咔哒”声,立刻精神一振,原本浓沉的睡意散去一半。 他眼睫定住,不再颤动,牢牢瞧着门口的男人。 莫名的,变得紧张起来,浑身不自觉绷紧。 男人穿着工整的西装,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脸上戴着副金丝眼镜,让他深邃的眼神显得有几分冷漠。 他身上有种十分成熟深沉的气质,长得也高,加重了他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郁李对这种人其实有一些害怕,不同于他对着他亲爹妈时的无赖心态。 因为他觉得他亲爹妈不咋地,不是什么厉害人,否则怎么会连亲儿子都不养。 可眼前这个人就完全不同了,有气势,还戴着眼镜,浑身都透露出一种很厉害很有能力的感觉。 他悄悄咽了一小口口水,努力缓解自己紧张。 但紧张并没有因此缓解,反而因为男人的靠近,愈发强烈。 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但郁李听得清清楚楚,一声声,梆子似的砸在他心口。 他慢慢抿紧嘴唇,下意识想低头,不太敢与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对视。 可随即,郁李振作起来,认为自己不能害怕! 他抿着嘴唇想,他也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道德败坏的是对方,联合他爸妈搞包办婚姻!这道德败坏的人都不害怕,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郁李一下子理直气壮了,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牢牢直视霍长风的双眼,要用眼神逼退他似的。 郁李完全不知道他此刻在霍长风眼里是什么模样。 他穿着的白色礼服大约是故意将腰线收小一些,掐得极细,让人很有用手握一把的欲望。 可能衣服太紧,所以郁李坐得挺直,像是一株青翠笔直的竹子。 他生得不能用帅气来形容,而是漂亮,是霍长风这么多年都第一次见的漂亮,五官清秀,眉眼却格外的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巴掌大的小脸,去做明星都绰绰有余,想必光是靠脸就能收获无数粉丝,功成名就。 霍长风在郁李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的垂着眸子,镜片后的视线落在郁李微抿紧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涂了口红,本就红的鲜艳欲滴,带着些肉感。如今抿着,那些微微塌陷的软肉更加引人注意,好似故意诱惑人去亲一样。 霍长风抬手,松开自己的领带,问:“你叫……唐郁李?” 郁李虽然紧张,可他面上是一点儿不露的,至少他自己觉得自己表现的很镇定。 他反驳:“我叫郁李,前面那个姓是临时加的。” 霍长风没想到郁李会这样说,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郁李姓什么不重要,他尊重郁李的意愿,重新念了遍他的名字:“好,那叫你郁李。” 郁李满意的点点头。 在霍长风要说下句话的时候,郁李再次开口:“有水吗?我快一天没喝水,嗓子要喷火了。” 霍长风微顿。 他彻底解开自己的领带,调转脚步搭在沙发背上,同时推开墙边的隐藏门。 郁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墙里竟然还藏了个暗门。城里人竟然连门都这么高级!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霍长风便从隐藏门后走出来,手里不仅拿着一瓶水,还端着一小份蛋糕。 郁李嗅到了空气中的香气。 不用霍长风招呼,他相当自觉起身,去接蛋糕跟水,坐在沙发上进食。 那蛋糕不知道叫什么,怪好吃的,就是少,才那么一小块,不够郁李三两口的。 他吃完蛋糕,将瓶子里剩下的水吨吨吨喝光,总算觉得自己剩下那一半精气神也回来了。 霍长风全程坐在郁李对面,彬彬有礼的瞧着他进食,期间还不忘礼貌的帮郁李拧开瓶盖递水。 郁李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就上升了,觉得这是个有教养有礼貌的城里人。 而且戴着眼睛,一瞧就是读过很多书的人,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啊。 郁李还来不及对读书人霍长风升起崇敬之心,便听下一刻,霍长风问:“吃饱了吗?” 那小蛋糕确实很顶饿,郁李于是点点头。 他瞧见桌面有纸巾盒,准备拿纸擦嘴。 还没碰到自己的嘴巴,霍长风忽然起身,在郁李身前俯下身来。 他握住了郁李捏着纸巾的手,嗓音不知何时变得喑哑:“那就轮到我了。” 郁李:“??” 霍长风用空着的那只手摘下自己的眼镜,低头咬住郁李艳红的,带着巧克力香气的嘴唇,大掌按在他的脖颈后,轻轻捏着。 郁李不满抗议的声音消失在唇齿间。 郁李满心卧槽。 差点忘记结婚得履行夫妻义务! 他的屁股不保! 吃瓜现场 郁李这辈子没经过如此难熬的夜晚。 他一时放松警惕,就惨烈失身,屁股不保。 郁李昏过去前还不忘骂人,如果还有点力气的话,他更想一脚踹死先前戴着眼镜装模作样的霍长风! 他骂人的话在床上,更像是小小的情趣,并不被当回事。 早晨八点半。 郁李睁眼。 这是他起过最晚的一次。 郁李扶着自己的腰,咬牙切齿。 什么读书人? 屁都不是! 可怜他一个大好青年被糟蹋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床头放着的衣服,瞧瞧自己身上的睡衣,立刻给自己换上,再动作麻利的整理床铺。 落地窗的窗帘拉得紧紧的,良好的遮光性让屋内格外昏暗,郁李用力拉开时,眼睛被强光刺得睁不开。 他缓了几秒,睁开眼,视野发白。 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眼下他看见窗外的景象,远比昨日他刚被送进这间房时,自己脑中猜想的更加具有冲击力。 高楼对面是广阔的江景,与无数林立的高楼,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亮白刺目的芒。 江面甚至能够看见几艘巨大的游轮与货轮,慢吞吞自跨江大桥下驶过,顺流而下,亦或是逆流而上。 或许对住在这里,日日看见这副景象的人来说,已经平凡到厌倦了。可对于在山里长到这么大,从来只在课本里听过平原与大江的郁李来说,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 陌生,新奇,也让人畏惧。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会,身后房门被打开。 “咔哒”一声。 前一刻还在出神的郁李立刻回头,发现进来的是霍长风,马上瞪眼。 他还没说什么呢,这厮不要脸的开口:“我以为你还得再躺上几个小时。” 郁李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我一向五六点起,要不是你怎么会睡到现在!” 霍长风穿着铁灰色的西装,那副金边眼镜又戴上了,眼神经过镜片遮挡,显得有些冷漠。 然而经过昨晚的郁李,已经不再会被这种精英假象迷惑。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男人昨夜按着他的时候,摘下眼睛的眼神跟冷漠那玩意儿就不搭边! 果然,霍长风看着他。 镜片后的视线,自上往下,扫过郁李。 打量的眼神。 那视线最后停在了郁李的脸颊侧。 耳根的位置有一抹红,有些显眼。 霍长风夸奖:“这衣服很适合你。” 郁李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大半。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人都夸他了,虽然看起来不怀好意,郁李也不好意思再闹红脸。 他问:“我的东西呢?他们说会给我送过来。” 霍长风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他先应下:“还早,稍后会有人送来。” “不饿吗?先出来吃早餐。” 郁李确实饿了。 二十岁的大小伙子,正是一顿不吃饿得慌的时候。 昨晚他只吃了那么块小蛋糕。 郁李去餐桌前坐下,嗅到食物的香气,顿感饥肠辘辘。 不用霍长风再请,他自己拿起筷子开饭。 郁李心中是满意的,他在唐家待的这几天,早餐多半是什么面包牛奶,火腿煎鸡蛋。 尝个新鲜还行,叫郁李顿顿早餐吃这玩意,根本受不了。 他还是喜欢包子油条,面条稀饭也行。 郁李刚放下筷子,门铃响起。 霍长风起身,开门,外面站着个三十好几的中年人,穿着西装,同样一身精英做派。 但面对霍长风的神情明显拘谨许多,手里提着袋子,双手递来:“这是唐先生的东西。” 郁李高兴,不用霍长风伸手,他自己先接过来,嘴里还不忘强调:“我姓郁,我叫郁李,谢谢啊。” 他低头翻着袋子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他进城时带的两件薄衣服,他的证件,还有那个屏幕裂开的破手机。 郁李按开机,裂开的破屏幕亮起,虽然边缘已经漏了显示液,但手机仍旧□□的运行,除了卡点没什么大毛病。 郁李顿时满意了,抬头望着帮忙送东西的人,再度感谢:“麻烦你跑一趟。” 骆新哪里敢应? 忙不迭道:“霍总吩咐的,您还是谢霍总吧。” 他看看自家老板,总觉得老板今天心情格外的不错。 有种吃饱喝足,精神焕发的感觉。 ……可不是吃饱喝足么。 骆新的视线没忍住,朝着那位郁先生飘过去,还没多看两眼呢,便感受到有另一道略显冷漠的视线落在他头顶。 骆新这下连多看也不敢了,垂着眼睛,等吩咐。 霍长风垂下眸子瞧郁李,见他眼睛发亮,那双桃花眼,眼尾翘着,在光线里显得潋滟明媚。 唇瓣的口红在昨夜被消灭干净,现在素着一张脸,那种引人瞩目的漂亮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清丽,显得有种单纯,很好骗的样子。 他自己没有一点这样的自觉,拿到东西便心满意足,埋头自顾自的检查,不知道用手机再跟谁发消息。 神情流露出零星的窃喜与得意。 霍长风抬手松了下自己的领带,忽然偏头对骆新道:“今天不去公司,不重要的事情都往后面推。” 骆新他早有预料,前天得知老板要结婚的时候,将近半个月的事务都总结过,能推的统统往后推,不能推的也往后放几天。 他立刻应声:“好的,您放心,需要多往后推几天,让您跟郁先生度蜜月吗?”骆新已经准备好去帮忙订机票,安排蜜月旅游计划了。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想必也没有不长眼这段时间冒出来的。 霍氏掌权人结婚呢,多稀奇的新闻。 霍长风因为这句话,再度看了骆新一眼。 骆新心中已经有了好几个合适的蜜月计划,就听老板说:“不用。就今天一天。” 啊,骆新心中升起一点敬佩,真是工作狂人。 霍长风看一眼就知道骆新在想什么。 他对郁李没到那个地步,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不过是被前赴后继的人扰得烦。 加之他接近三十岁,有这方面的欲望,但过分挑剔,好不容易看见一个长得很对他胃口的,结婚也不错。 养着郁李对他来说不是麻烦,包括郁李父母那些事。 霍长风是个商人,不介意合作共赢。 他没解释。 骆新走得飞快,不打扰自家老板宝贵的蜜月时间。 那头郁李跟村长联系上了。 村长给他发了不少消息,问他怎么联系不上,担心他是不是被人骗了。 郁李回村长没被骗,真是他父母。 至于他被骗着结婚这件事,郁李没说。 村长高兴得发了好几条语音,郁李点开前想到自己手机的音量,余光瞥见站着的霍长风,收手。 不能让他知道郁家村的事。 郁李已经想好了,这婚结了,他的亲爹妈后面八成还得找他。 而且他这个便宜老公是共犯! 郁李算盘打得噼啪响,在心里一门门的算。 前一天连面都没见过呢,晚上就对他动手动脚的,这能是什么好东西? 天杀的,他可是直男! 郁李在心中忍辱负重的想,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但他是一定要给自己报仇的! 他爸妈能轻轻松松给他五百万,这个便宜老公能让他爸妈巴结,那不必想,一定是富得流油! 郁李在心中给自己定目标:一千万! 一定要从他亲爹妈跟这个阴险老男人手里,分别搜够一千万! 加起来就是两千万! 郁李脑子转的飞快,好多钱,可以给村里建一所小学,附近几个村里的孩子就不用跑老远去镇上读书。 还能建大图书馆,听说城里孩子学校都配有图书馆,成堆的书能看。 郁李光是想想那场景,便已经开始激动。 好,就这么干! 他激动得脸颊泛红,眼睛冒光。 一抬头,就对上霍长风的视线。 郁李马上将手机收起来,揣进裤兜,直视霍长风。 谋划人家的钱,还是千万的巨款,郁李是心虚的,但他摆出理直气壮的态度:“干什么?” 没见过穷人的破手机吗? 这可是他花两百淘来的,用了两年多,摔碎屏还能用,性比价超高! 霍长风有些好笑,在他眼里,郁李跟一只一戳就破的气球没多大区别。 看着郁李虚张声势,霍长风因为欲望被满足的好心情更好了一点,问:“你来海城后,出去逛过吗?” 郁李哪儿逛过? 他来城里这么久,就没独自踏过过街面半步。 郁李一想起他被关在唐家的郊区别墅,就又生气了。 霍长风得到答案,道:“换鞋,出去陪你逛逛,顺便让你买些常用的东西。” 郁李瞧见鞋柜边摆着双崭新的,小一号的鞋子,也不跟霍长风客气,换上便跟在他背后出门。 下到地下车库,郁李闻见浓郁的汽车油漆味与皮革味,立马开始反胃。 他差点张口说能不能让他出去乘公交,但郁李忍住了。 有钱人哪可能跟他一起去挤公交。 对了,听说城里有地铁,比公交还方便。 郁李没有坐过,他在心中盘算,等之后有空,他自己去试试。 他们一路到了商城。 郁李进去后大开眼界,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东张西望。 霍长风这种时候很有绅士风度,做为一个合格的陪伴者,并不嫌弃郁李钻的地方与他的身份不符,而是安静的跟在郁李身后。 等郁李新鲜劲过去,他才带着郁李去换了新手机,连带着买了其他不少东西,让人送货上门。 郁李不跟霍长风客气,当场就将新手机换上。 旧手机还不丢,一个兜里揣一个。 霍长风要说什么的时候,远远一道身影,提高了嗓音喊:“霍总!?” 要多惊喜有多惊喜。 霍长风瞧过去,不认识这人。 来的是一名青年,年纪瞧起来跟郁李差不多,正在读大学的年纪,穿着白衬衫,十分干净清爽,活力无限。 他小跑着朝霍长风奔来。 霍长风没兴趣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浪费时间。 他虽然对郁李表现的还算绅士,那仅仅是因为他跟郁李有了婚姻关系,所以不介意在心情好时候,花费一点点时间,稍尽丈夫的义务。 然而霍长风低头,准备带着郁李走,就发现郁李已经不在他手边。 郁李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把高脚椅,坐在上头,两眼放光的盯着奔来的青年与霍长风,只差手里抓一把瓜子,就能当场愉快的磕起来。 霍长风:“……” 霍长风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 哥 郁李精神相当振奋! 都说城里有钱人玩的花,但这么正面亲眼看见,对郁李来说可是头一遭! 赶上现场直播了这不是? 霍长风喜欢男人,虽然表面上戴着眼镜装正经人,可昨晚郁李已经看穿他,不是好人。 这个衬衫男不会是霍长风以前的男朋友吧? 郁李拖着凳子往后退了短距离,怕待会儿撕吧起来,牵连无辜。 凳子底托在瓷砖上发出拖拉声,霍长风看着郁李。 郁李还挺无辜,以及一点心虚。他缩了下脖子,给霍长风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霍长风惹得事嘛,跟他半毛关系也没有。 再说了,郁李自己还是个受害者呢。 这样一想,郁李连那一点心虚都没了,变得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的吃瓜路人。 霍长风:“……” 唐宁文快步跑到霍长风身前,生怕慢上半步,霍长风就会离开。 要见到霍长风可太难了,今天在这里能够碰到,唐宁文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唐宁文激动得脸颊涨红,见霍长风站在原地等他,愈发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他朝着霍长风,嗫嚅道:“霍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郁李更加激动了,瞧瞧这模样,这不是风流债是什么?! 霍长风居高临下的看唐宁文,镜片后的视线格外的冷漠,语气耐着性子,礼貌道:“你是?” 唐宁文惊喜的表情凝固住了。 郁李手里无形的瓜子也掉了一地。 玩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花! 竟然是连名字都记不得的风流债! 郁李都不敢想,这得是玩过多少,才能名字都不记,还这么淡定习以为常! 他在心中对霍长风更添三分唾弃。 毫无道德! 唐宁文只僵住一秒,他反应很快,霍长风不记得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有碰面的机会,总能记住不是? 他自我介绍道:“霍总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唐宁文,昨天我们在婚宴上见过。我的父亲是唐永昌,母亲是陈萱。” 唐永昌?陈萱? 郁李觉得有点耳熟。 霍长风忽然莫名其妙地看向郁李。 郁李被这么一眼看得有些不爽,看他干什么? 他脸上有身份介绍,看他能知道对面的小情人到底是哪一号? 郁李跟霍长风大眼瞪小眼,试图用眼神知道他的不屑。 不过郁李也没他心里胡咧咧的那么硬气。 他底气不足,瞪了霍长风一眼,就默默收回视线,偷瞄两眼。 霍长风在床下还是很唬人的,气势有压迫力,戴着那么副眼镜,格外的冷漠逼人,高高在上。 郁李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他就敢在心里逼逼赖赖,面上是不敢明着跟这可恶的有钱人作对的。 只能先忍辱负重了。 为了缓解紧张,郁李掏出刚换的新手机,摸来摸去,熟悉新功能。 别看他很专注玩手机的样,实则竖着耳朵,时时注意霍长风那头动静。 郁李垂着的睫毛纤长,在店内过分明亮的顶灯下,挥洒出浅浅一层灰影,盖得他那双桃花眼都变得深暗了。 看见父母领养的孩子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在难过么? 霍长风心中升起零星的怜惜。 再看眼前凑上来的唐宁文时,便多了些不喜。 唐宁文感觉霍总看自己的视线有点冷,他在这个圈子里长大,最懂得如何分辨氛围,心中懊恼,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电光火石之间,唐宁文瞥见始终坐在一侧的人。 他之前根本没注意,只当做是店里的店员。 方才霍总瞥了那人一眼,唐宁文眼下才发现,那人身上穿的全是名牌,而且那张脸,与其说是店员,还不如说是品牌代言人。 他屈腿坐在高脚凳上,闲散的靠着透明展示柜,手里握着手里,却抿唇瞧着这边,眼神似乎大高兴。 唐宁文眼尖,他看见这个长相堪称漂亮的青年,耳根的位置有道红痕,在白嫩的耳垂下格外显眼。 唐宁文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蠢! 他想起昨天,那个简短到潦草的婚礼仪式上,一闪而过的另一位新郎。 他只看见侧脸,眼下终于与本人对上! 是唐家刚找回来的那个土包子,同时也是霍长风的合法伴侣。 唐宁文尴尬的要命,但他的礼仪与面皮让他强撑下来。 甚至挤出点惊喜笑容,对郁李说:“哥,你也在这!?太好了,之前我一直想见见你。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 突然被搭话的郁李,心中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我知道,你是唐宁文嘛。” 刚刚不是自我介绍过一遍了吗? 唐宁文神情微滞。 知道他是谁? 知道他是谁还这么淡定,还装不认识? 唐宁文正要再说话,就见郁李皱着眉头,迟疑了半秒说: “你不用叫我哥,我不是你哥,太亲热了。”霍长风的小情人过分懂礼貌了。 还管他叫哥?整的跟他是那电视剧里的封建地主婆似的,管着下头一堆小妾。 郁李被自己恶寒的想象弄得一激灵。 唐宁文顿时脸色涨红,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这是正牌少爷在对他示威? 唐宁文强行憋出笑容:“哥,我比你小几个月,爸妈领养我回家的时候,就告诉过我还有个哥哥,只是走丢了,才领养我。我不叫你哥,又能叫什么呢?” 唐宁文憋下那口气,后面的话越发顺畅,面上还流露出几分伤心。 郁李:“?” 郁李大吃一惊! 他可算想起来陈萱和唐永昌是谁了! 靠! 那不就是他那对便宜爹妈嘛! 郁李说:“原来是你?” 这样说,他刚刚岂不是误会了,感情这是他亲爹妈给他领养的便宜弟弟,来找他的? 他偷偷扫一眼霍长风,心想还好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否则还得给这个狗男人道歉,那多憋屈。 唐宁文却在听见郁李的话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脸上的可怜样凝固。 什么叫“原来是你”? 郁李顿时不再捧着手里装模作样,他凑到唐宁文身前:“不好意思,我还不熟,刚刚没认出你。你就叫我哥吧,想叫就叫。” 这孩子是被领养回去的,还主动管他示好叫哥,看起来跟唐元白那个便宜弟弟不一样。 郁李对于主动向自己示好的人,从来不会给冷脸。 而且这还不是唐家跟陈家的亲生孩子,也不知道他那对刻薄父母在养孩子的时候,给了他多少委屈受。 郁李抬手拍拍唐宁文的肩膀。 唐宁文在郁李凑近后,却只想跟他拉开距离。 郁李坐在高脚凳上时,尚不觉得,等到了唐宁文跟前,唐宁文才发现郁李比他还要高一截。 显得身高腿长,比例极好,分明是个山村长大的土包子,穿着名牌货竟然也像模像样。 反倒是他这个从小在唐家与陈家长大的,被衬得不伦不类。 唐宁文心中厌恶,却不得不忍着,还要对郁李再喊一句:“哥。” 在郁家村的时候,郁李屁股后总是跟一堆小孩管他叫“哥”,他对这声“哥”应的毫无压力,露出个高兴的笑容来。 不等他对这个新认的城里弟弟多亲热两句,一旁的霍长风忽然开口:“以后有空再跟他聊,走吧,去坐轮渡?” 郁李立刻被吸引走注意力。 他将手机递给唐宁文:“咱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空聊。” 霍长风已然抬脚离开。 郁李跟唐宁文添加了好友,便小跑去追霍长风,很快便跟上,并肩进了电梯。 唐宁文眼睁睁瞧着,心里不甘极了。 郁李没有坐过轮渡。 他早晨在落地窗前,看见那些在广阔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便觉得惊奇。 他从来只在书本与视频里见过这些。 没想到霍长风竟然肯带他来坐轮渡。 郁李对霍长风的感官改善了一厘米。 他们在渡口附近停车。 霍长风打完电话,隔了几分钟,便有人来敲他们车窗。 郁李以为会是跟早晨那个助理一样,对霍长风恭恭敬敬的下属,没想到来的是霍长风的朋友。 对方穿着花衬衫跟短裤,搞得活像是在沙滩边度假,浑身上下一副不着调的混混公子样。 戴着副大大的墨镜,露出的皮肤被晒成麦棕色,咧着嘴,露出一口亮眼的大白牙:“哟,霍总得空大驾光临?” 霍长风降下车窗,透过镜片看人:“借你的游轮用用。” 柯乐一眼就瞧见副驾驶的人,难以置信的将墨镜扒拉下自己的鼻梁,矮身去看模样:“我靠,霍长风你结婚第一天就把老婆带出来跟兄弟炫耀是吧?” 他对霍长风竖起大拇指:“牛逼,老处男开荤就是不一样。” 霍长风有些无语。 他原本没想着带郁李来江边,更没想着将人介绍给柯乐,至少不会这么早。 现在看,他果然不该带郁李过来。 那厢柯乐已经非常自来熟的将头探进去,对着郁李伸手,热情道:“你好你好,嫂子,我叫柯乐,柯南的柯,可乐的乐,你叫我小柯就行,嫂子怎么称呼?” 郁李拘谨的伸出一只手,跟柯乐握手,干巴巴道:“你、你好……” 霍长风侧头瞧着郁李。 方才还在不知底细的人跟前,充热情的好大哥呢,眼下便手脚放不开了。 像树枝上探头,抱着榛子小心翼翼的松鼠。 提个要求 郁李被柯乐盛情的邀请登上游轮。 柯乐的私人游艇只能算作中小型游艇,但郁李哪儿见过这些啊? 他站在甲板上,两手扶着护栏,紧紧攥着,生怕船一晃将自己摔进海里淹死。 他还没带着钱回郁家村呢。 郁李有点晕。 好在他很兴奋,新奇带来的兴奋感,让他压住了那点眩晕,晃着脑袋东张西望。 不一会儿,柯乐通知人开船,游轮离开码头,在水面上移动起来。 郁李惊奇的低着头看船身在水面上破开的浪花。 以及水面上一层层的波纹。 偶尔能看见大鱼半浮出水面,露出背鳍,一甩尾巴便潜入水中离开。 郁李想起来他换了新手机。 他从前那个破手机摔过,虽然系统能够卡着卡着运行,拍照功能却用不了,郁李一直觉得有点遗憾。 他的新手机好贵,拍照功能一定特别好! 郁李攥着栏杆,拍水面的波纹,反射的凌光,过往的船只,还有两岸的高楼。 手机不断发出“咔嚓”声。 霍长风在郁李斜后方,靠坐在躺椅上。 遮阳伞在他上半身投下阴影。 他半眯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眼镜,有些松散的姿态,望着郁李那些乡巴佬行为。 郁李拍的没完没了,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讲究角度,也不懂的怎么调相机参数与滤镜,总之按快门拍就完了。 拍一会儿后,他还低下头看手机里的照片,划拉着,傻乐。 海城这个月份,日头已经有些晒。 郁李一点儿不觉得。 他浑身沐浴在阳光里,穿着米色的薄帽衫,袖子被他撸上去一截,露出小臂,每一寸露出来的皮肤在日头下白的耀目,像是他本身能发光般。 霍长风忽然叫他:“郁李。” 郁李正忙着给群里发照片呢。 二堂婶给他发消息,问他过得好不好,去江边生活适不适应。 三叔叫他再拍拍江里的鱼,还跟郁李说他刚拍的那几条是什么鱼跟什么鱼。 还有好些人在发消息。 郁李回了几句才有空理霍长风。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走到遮阳伞边问:“干什么?” 他又看了眼并排跟霍长风一起躺着的柯乐。 柯乐正架着二郎腿,一听见动静就将自己的墨镜扒拉下来,露出双眼睛,在霍长风跟郁李身上来回的转,嘴边的笑容不是什么好笑。 郁李有点怕这样的人。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书上跟电视里演的那种花花公子哥,纸醉金迷花天酒地酒池肉林……总之就是那么些个词。 只是现在还在人家船上呢,人家也没对他做什么,还挺热情的,郁李只能也回以笑脸。 霍长风从桌上摸过柯乐的防晒霜,直起身递给郁李:“别晒伤了。” 郁李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上头写的都是些外文。 他看不懂。 只知道这是抹的东西,大概跟小孩抹的香是一个东西。郁李讨厌这个,小时候二堂婶就喜欢捉着他,给他抹香,郁李觉得脸上沾一层,跟糊了猪油似的,时刻不自在。 他塞给霍长风,断然拒绝:“不要,大男人抹什么香。” 柯乐:“噗嗤!” 柯乐连忙捂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 霍长风瞥了柯乐一眼,柯乐哈哈笑着从躺椅上爬起来,说:“我去给你俩拿果汁,嫂子喝酒吗?低度数酒?鸡尾酒?” 霍长风戴上眼镜,方才那股子松散的气息从他身上消失,他再度变得正经起来,有点冷漠与迫人的气势。 嗓音淡淡:“给他拿果汁。” 柯乐举手,嘴里“嚯”了声,快步下了甲板。 郁李只是没见识,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柯乐刚刚是在嘲笑他。 不,也算不上嘲笑,大概是他这种有钱人,为土包子的认知感到真心实意的搞笑。 郁李撇嘴,露出不高兴的神情。 那是他的错吗? 可恶的资本家压榨底层人民,还笑话他。他要是能纸醉金迷,他也能认识外文,换了郁家村任何一个孩子来都行。 郁李在心里忿忿两秒,对上霍长风的视线,一秒收功。 靠,差点忘了,这也不是啥好人。 果然物以类聚! 书上的知识诚不欺我! 霍长风对郁李招手,示意他蹲下来。 郁李不情不愿的蹲下去。 霍长风打开盖子,挤了点防晒霜在掌心,对郁李说:“闭眼。” 郁李下意识便照做。 他的眼睫长而密,像是天然的眼线,让他本就吸引人的双眼格外漂亮。 他闭上眼后,眼睫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蹲在躺椅边,仰着头,说不出的乖巧。 ……像是邀吻。 霍长风忽然觉得有点热。 今天日头好得过分。 郁李感觉霍长风捏住他的下巴,然后手掌在他脸上揉来揉去。 有粘腻的东西被涂抹开。 郁李想挣脱,下巴被牢牢固定住,只能放弃。 烦死,都说了不抹,城里人真讲究。 郁李在心里烦躁完,立刻开始谴责自己,他想到他二堂婶,这不是把二堂婶也骂进去了吗? 郁李耐着性子,接受脸上的揉搓。 大约半分钟左右,那只手终于从脸上离开。 离开前,轻轻揉了下郁李的唇瓣。 郁李猛地睁眼,心中大骂死变态。 结果光线过亮让视野发黑,什么都看不清,过几秒才恢复正常。 郁李质问霍长风:“大白天的,你干什么摸我嘴?” 霍长风抓着郁李的小臂,继续为他抹防晒霜:“我没有摸你嘴。” 郁李简直没见过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人! 说谎都面不改色,真是有够厉害的! 霍长风莫名就露出来点笑容,身上剩下的零星冷漠都消散干净:“况且,我们是合法夫夫,我摸你不是很正常?” 郁李脸气得涨红! 太不要脸了!什么合法夫夫!分明是使用非常手段,拐卖良家妇男! 他一个大好青年,现在屁股清白不保,还要时刻面对老男人揩油! 郁李恨不得给这人两拳,让他还笑! 霍长风瞧人被两句话,这么轻而易举逗的脸颊通红,轻轻扬着眉梢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郁李恼火道:“你哪里说的对!?你真是无法无天!我之前都没见过你,怎么跟你结的婚你心里没点数?!” 说完郁李就后悔了。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就是个山里小屁民,把城里有权有势的有钱大佬惹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郁李已经在他亲爹妈身上见识过了。 郁李顿时憋屈的要命,抿着嘴,瞄着霍长风,把自己的话捡回来:“你说的……” 霍长风给郁李抹完一条胳膊,抓起另一只胳膊继续,说:“嗯,说的挺对。” “……啊?”郁李卡壳。 霍长风说:“你昨晚,后半夜不是还骂我,忘了?” 郁李:“……”他记得个屁。 提起来就生气。 后半夜他人都迷糊了,这狗东西还拖着他不放。 霍长风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便顺利而出:“离婚是不可能的,我挺喜欢你。不过既然跟我结婚,作为伴侣,你可以向我提出要求,只要不过分,我都能答应。对你来说不算亏本买卖吧?” 霍长风不介意自己的婚姻是场生意,这是最稳定,最容易被他掌控的模式。 他满意郁李,长得漂亮,性格也还算不讨人厌,更没有那么多圈里人的花花肠子。就算日后真需要离婚,郁李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毕竟陈家跟唐家不可能为郁李争取什么,郁李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很完美的婚姻对象。 要是在床上的时候,不踹人,就最好不过。 郁李听完:“……?” “我要一千万”险些脱口而出! 好险郁李及时憋住! 好阴险的城里人!差点被诈出去! 郁李信他个鬼! 资本家都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都已经办成的事,睡都睡了,会发善心多给好处? 郁李才不信。 拿他当傻子耍呢。 郁李眼珠子一转,瞧见摆在一侧的那瓶防晒霜,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他看向霍长风,试探的说:“真的?” 霍长风饶有兴趣:“当然。” 不知道郁李打算提什么条件,看他那模样,是已经有了想要提的。 不知道是要求陈家与唐家来分一杯羹,还是先为自己争取…… 郁李仰着头,眼睛发亮,斩钉截铁的说:“我要读书!我想考大学!” 霍长风哑然。 你爸妈对你好 郁李幽魂似的坐在沙发里。 他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昨天跟霍长风提了条件,今天骆新便上门来,问他是想去学校跟着老师统一学习,还是请私教老师来上课。 骆新跟郁李分析利弊:“郁先生如果去学校的话,学习的氛围会更好,可以有同学,能够认识更多的朋友,有所交际,也能知晓他们的进度,心里更有底。” “不过学校□□学,统一上课,可能很难跟上进度,如果要参加明年这时候的高考……” 郁李不在意什么交际朋友啥的,城里小孩跟他能聊到一起去?再说,他已经这么大了,本身就要比其他人晚上学两年,现在再去读高中,有些不伦不类的。 郁李说:“请私教,但是要学好几门课……” 骆新微笑:“这您放心,已经在联系名师,一定保证比学校的老师教的更好。” 郁李松口气。 骆新起身说:“那么郁先生稍等一天,明天,或者后天开始教学?或者您来定个时间?我安排私教老师上门。” 这么快?! 郁李惊了。 郁李磕巴着回答:“后、不不,就明天吧,明天就上课。但是我没有教科书,我……” 骆新仍旧微笑:“这些您就不必担心,我会为您处理好的,教科书今晚便让人给您送来,您的学籍也会一道转过来,只是操作还需要一点时间。听霍总说您是高三停课休学,这比肆业要简单的多,只需要去唐先生那头跟户籍打通……” 骆新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郁李的户籍上,已经变成唐家人,对应的,他的名字统统被改成了“唐郁李”。如果转到海城来,他以后高考的名字也是“唐郁李”。 除非唐家愿意再将他的名字改回去。 这自然不是什么麻烦,而且,郁先生显然一点儿不希望自己姓“唐”。 骆新微微一笑,心想,这事不如跟霍总说一说。 虽然是小事,却也是郁先生的事,他都办好了,霍先生哪里还有表现的机会? 啧,他可真是个机灵能干的好员工,希望年底霍总给他发的奖金变多多。 骆新怀着微妙的笑意走了。 郁李没注意,满心是他要重新读书考大学的事,送骆新出门,人都走了还回不过神。 郁李有种难以与语言表达出的激动。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再“唰”地拉开,光明挥洒在他身上,就像他忽然有了盼头的未来! 这跟捞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未来。 捞钱是为了报复,是为了带回郁家村,可对于郁李本人而言,他的人生还是那样,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读书就不同了,读书使人明智,读书让人有光明的前途,考上大学,他日后能有很多可以做的事,以后也许会变得很有出息! 比那个人,有出息得多得多!! 郁李攥着厚厚的窗帘布,对着广阔的江景,生出一种呐喊的冲动。 爷爷奶奶在天上看见了吧!? 他也要考大学了!! 霍长风在市中心的这套房子很大,这么一整层,全是他一个人的。郁李前一天还在为这房子之大感到震撼,现在就觉得这房子很小。 他很快就转完一圈,胸中的情绪毫无发泄的空间。 郁李揣着手机,换鞋下楼,在小区里小跑了两圈,这才觉得心中舒服许多,没有那么激动。 这才刚开始呢。 郁李给自己打气,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必须要考上好大学。 他还想给郁家村的家人们说说这件事,但郁李憋住了。 还是等他考上大学了再说,免得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对了,马上就要读书,以后可没这么多时间出来溜达。”郁李拿着手机,按照刚才他跑过的路线,往小区门口走。 听说城里的地铁很快,很平稳,比公交车厉害多了。 他去试试。 之后可没那么多时间出门玩。 郁李还想打工。 他在城里也是要生活的,最好攒点钱。至于从霍长风跟他亲爹妈手里捞的钱,那不能动,是他要带回郁家村的。 郁李走到小区门口,保安对他露出友善的笑容,为他开门,还不忘欢送他:“您慢走,祝您愉快。” 真热情,搞得郁李有点不适应,好像去什么店里被服务员送出门一样。 他不好意思的回:“谢谢,也祝你愉快。” 然后快步出门。 他按照地图导航,朝着地铁口去。 晕了会儿,才终于找到地铁口,乘坐电扶梯下去。 真厉害,楼梯就这么短,还建座电梯。 郁李以前只在县城的大商场里坐过几次,他害怕这东西,怕夹到自己的脚,总是在快要到头的时候,提前迈出一大步,几乎是从电梯归平的两阶上跳出去的。 郁李过了闸口,看有人扫手机,很是不明所以,将自己的手机支付码怼上去。 扫了半天也过不去,还是工作人员来帮他下载软件,注册登录扫码。 那工作人员笑:“第一次来海城吧?” 郁李很诚实:“对啊。” 工作人员看着郁李那双眼睛,耳根子开始发烫,嘴里说:“啊,是来海城旅游的吗?海城有几个地方很好玩,但网上有些出名的打卡地都是骗人的……” 打卡? 那是什么意思? 郁李先前那破手机不能支撑他过多的网上冲浪,他对这些词不了解。 他先在心里记住,觉得等会儿用手机搜。 脸上非常诚恳的,摆出洗耳恭听的样,眼神真诚,将工作人员说的那些地点统统记住。 他今天就去转转,转不完的,以后有机会再去。 可以将照片都拍下来,发给村里人看。 工作人员耳朵红的滴血,终于弄好一套流程,将郁李的手机还给他,还说:“拜拜。” 郁李也说:“拜拜,谢谢你,太麻烦你了。” 工作人员连连摆手,看着郁李下楼梯,脸逐渐消失,再也看不见,才遗憾的收回视线。 好帅啊。 明星吧? 可恶,要是刚刚胆子大,就跟帅哥要张合照了,然后去网上搜搜是哪个准备出道的新星,一定爆红! …… 晚上八点半。 霍长风开完会,从会议室往外走。 有董事笑着邀约:“霍总,今晚有空吗?现在还早,不如一道去吃个晚饭,喝点酒?” 霍长风想也不想便拒绝:“不了,要回家吃晚饭。” 几名董事觉得霍长风今天心情很不错,于是同他开玩笑:“霍总家里又没人,这么早急着回家跟谁吃晚饭?” 霍长风掀起眼皮,走进电梯后望着后头进来的人,说:“谁说我家里没有人?” 董事们:“????” 霍长风家里有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见? 霍长风瞧着他们的眼神,觉得结婚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跟郁李在家吃饭,比跟这群老头子吃饭喝酒舒服多了,光是看郁李的脸,就足够赏心悦目。 霍长风好奇,郁李一个人在家,不知道这会儿在干什么。 他在定了晚餐,让人送去,还给郁李发消息,让他等着和他一起吃晚饭。 然而郁李没回他。 霍长风上车前,再度看了眼手机,郁李还是没回。 眉心不自觉的微蹙。 霍长风便想起骆新下午跟他提的事。 …… 那头骆新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董事们挨个来问他,霍长风怎么忽然结婚了。 他们原本以为霍长风就是突然改性,包了个小情人,一查不得了,前两天竟然私底下办了个小婚礼,娶的还是个男人。 如今虽说男人跟男人结婚,已经合法,可他们这圈层的谁正经会娶个男人? 骆新苦哈哈挨个解释,反正都是稍微查查就能知道的事。 至于他老板私底下的事,他是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靠谁吃饭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这头刚应付完那些老总们,给他饭吃的人电话也进来了。 骆新诧异:“霍总?” 霍长风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些沉:“郁李不见了,去查查……” 骆新震惊! 他差点跳起来!郁先生该不会是逃跑了吧! 他早就听说了,郁先生是被他亲生父母绑来结婚,强行嫁给霍总的,跑了也情有可原。 但是,骆新还没但是出个所以然,霍长风的电话忽然挂断。 骆新卡壳,急匆匆去准备查人跑去了哪儿。 郁先生也真是天真,海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隔上几米远就能找到摄像头,查他踪迹再简单不过,哪儿能跑得掉。 骆新这头腹诽还没结束,查郁李路径的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霍长风的电话又打来。 “不用查了,人回来了。” 说完就挂断电话。 一点儿问的机会都不给骆新。 骆新:“……”好奇死他了。 * 这头,郁李蹲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 大城市就是好,这个点了,还亮的跟白天似的。 郁李捧着手机给二堂婶发消息,说之后有点忙,等有空了,再去拍照片给他们看。 二堂婶发语音,嗓音里的笑意盖不住:【好好好,都好,哎哟大城市就是好啊,郁李你在那好好过。听你爸妈话知道不?你爸妈对你也好,给你买的新衣服真漂亮,你要是有点钱,记得给你爸妈也买,东西不管大小都是心意,晓得不?】 郁李打字,说晓得,记得,会的,他都这么大,让二堂婶不用担心。 二堂婶就夸他聪明,知道他懂事,让他一定要跟爸妈处得亲一些,不要总是惦记他爷爷奶奶。 郁李就不回了。 不知道说什么。 他知道他二堂婶是为他好,怕他跟亲父母太生分,处不熟,总惦记郁家村的人,就容易见外,容易受委屈。 但是没必要。 他爷爷奶奶才是最好的。 他亲爹妈也不是好东西,要是可以,他都懒得管他们叫爸妈。 郁李扣了会儿花坛里的叶子,等那阵不高兴压下去,才回二堂婶:“好勒,我都晓得,在这里过的好得很,等再过段时间,我就回来看你们。” 一道影子笼罩住郁李。 郁李抬头,就瞧见霍长风背着灯光,垂着头看他,镜框边缘反射着金属冷光。 他问:“你蹲在这什么呢?” 郁李的情绪被打散了。 散的干干净净。 他站起身哈哈笑两声,缓解尴尬:“这不是,进不去,等你来接我嘛。” 唉嗨,他哪儿知道有钱人住的小区,进出门都得刷脸刷指纹。 太高级了。 霍长风没有说话。 他看着郁李那副可怜巴巴的样。 眼圈淡红,在过白的肤色衬托下,格外显眼。 一个成年人,因为不能进小区门红眼眶,怪可笑的。 郁李还在那干巴巴解释:“唉,我早上出去的时候,以为那个门卫大哥能记得我,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换人了。” 郁李想说,以后还让他住着,要不让他去录个指纹什么的,总不能次次都给霍长风发消息,让他来接吧? 还没说呢,霍长风自己先开口。 他莫名其妙的抬手,在郁李眼睑下方摸了下:“我忘记让人给你录入系统了。走吧,现在去给你录入。” 郁李高兴,心想霍长风虽然衣冠禽兽,但大部分时候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五分钟解决 郁李跟在霍长风背后去录入系统。 门口那个拦住郁李的保安,跟在背后道了一路的欠。 说什么没认出来,让霍总原谅云云。 说了一大堆。 郁李马上说:“没有的事,你不用道歉,这是你的职责!” 看看!都是被资本家压迫的底层人民!多可怜! 霍长风还在这拿乔,张嘴说句原谅的话怎么了? 郁李刚刚对霍长风有点好感,觉得他通情达理,现在立马消失,觉得他很小气。 他落后霍长风半步,忍不住捅他后腰,让他说句话。 那个保安根本不听郁李的,郁李懂,毕竟霍长风才是能说话的人,万一霍长风不高兴,一句话就能让老板把那保安开了。 霍长风顿住步子。 他侧头,看郁李一眼,见郁李瞪着他那双漂亮眼睛,里头亮着两簇小火苗一般,带着一点忿忿。 十几分钟前还在门口进不来,蹲着红眼眶,就差哭了。 这会儿同情别人倒是同情得快。 霍长风淡淡对那保安说:“不用再跟着我们,他是我的伴侣,他说话管用。” 保安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还是对着霍长风。 霍长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郁李边走边回头,对保安说:“不用在意,敬业是好事,麻烦你了,你快回去吧!” 他追上霍长风,到了他们楼下,进电梯后,霍长风看着上升的楼层,说:“你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 郁李好奇:“多少?” 霍长风:“三万。工龄超过三年,会升上五万。他们的领队更多。” 郁李大吃一惊! 三万!!?? 他们村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 不过,郁李说:“那怎么了?他应得的啊。” 工资开这么多,就说明他值这么多,能抢到工资这么高的工作是他本事嘛。 霍长风听完觉得可笑。既然是应得的,那么自然有与工资相匹配的要求。 相明府里住着的人,身家都是亿起步,为了不得罪人,保安招人对记忆力要求高,还会特意培训他们辨识各类高价品牌。小区里住着哪些人,他们几乎都能全部记下来,至于生面孔,每次交班都是要特意记录,以免出现差错。 那个保安为难郁李,是把郁李当成了傍大款的,看不起郁李。 偏偏郁李确实没有这样的见识,还好说话,自己被人当出来卖的瞧不起,还同情别人。 有种天真的愚蠢。 为了这点愚蠢的善心,跟他掰扯这么久,甚至对他不满,更是愚蠢。 霍长风侧目,眼神被镜片过滤掉热度,只剩下冷漠,以及一点居高临下,类似于审视的东西。 郁李跟他大眼对小眼。 等着这个资本家嘴里吐出什么屁来。 结果好半晌,霍长风才说:“你帮他说话的立场是什么?” 郁李:“?” 他的立场? 他的立场自然是跟他相同的劳苦大众! 这还用说!? 好在郁李这种时候很会看眼色,他缩缩脖子小声说:“谢谢你帮我找场子。” 这么一想,郁李就原谅霍长风了。 资本家不假,但确确实实是帮他。 郁李不好意思的说:“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帮我。对了,今天骆哥找我,跟我说了转学籍的事,这个也谢谢你,我以为还要段时间呢。” 郁李的桃花眼高兴的弯着,眼睫颤颤,红润的唇瓣抿着笑,脸颊透着鲜润的淡粉。 霍长风喉结滚动。 他收回视线,解开最上面的那颗扣子,问郁李:“吃过晚饭没?” 郁李说:“吃了,啊对了,我今天去坐了地铁,好多人。出站口有卖烤红薯的,我买了个,就是有点贵,八块钱一个,没多大。这在我们村……” 郁李住嘴,他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跟霍长风说什么? 他们又不熟。 再说了,八块钱对霍长风可能都算不上钱。 郁李想,霍长风没准儿在心底笑话他穷人斤斤计较呢。 电梯“叮”一声,到了。 霍长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声:“也是,他今天就算放你进来,你照样回不来。” 郁李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这么大人了,只要放他进来,他还能找不到家? 霍长风转身,抓住郁李的手腕。 郁李吓一跳,霍长风说:“一梯一户。下次出门,回来用电梯的时候,手掌按这里,再按楼层。” 郁李的手背霍长风握着,按在了电梯门旁一个黑色的方框上,方框围着的玻璃片亮起蓝光,从上往下刷过,然后闪烁着红色,提示他们已经到了对应楼层。 霍长风站在郁李的背后,几乎是半抱着他。 郁李眼睛瞪大,被另一个成年男人,还是要比自己高大成熟的男人笼罩住,不是什么好体验。 他扭身就要反抗,大骂霍长风耍流氓。 霍长风先一步松手,跨步进家门。 皮鞋踩在地砖上,笃笃作响。 他的嗓音听起来还是淡淡的,一点儿不像刚刚趁机耍流氓的人:“进来,吃晚饭。” 郁李不乐意:“我吃过了。” 虽然只是个红薯,他还能再吃。但他现在不高兴跟霍长风一张桌子吃饭。 霍长风说:“陪我再吃点。” 郁李进门就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好的饭菜,香气扑鼻,刚刚还只有一点饿,现在简直饿的肚子咕咕叫。 郁李装作陪客,不情不愿坐在桌边,端碗吃饭。 这一吃就是风卷残云。 真看不出来他像是吃过晚饭的人。 吃完郁李准备去洗碗。 吃人家住人家的,什么都不干,有点说不过去。 虽说他打算捞一千万,但一码事归一码。 还没动,霍长风说:“会有人来上门收拾,你去洗澡,出来跟你说说学籍的事。” 郁李一听,立马起身去浴室。 他洗的飞快,五分钟就冲出来,头发还在往脖颈里滴水。 他的脸颊跟嘴唇被水蒸气熏蒸得更红了点,水淋淋的。 瞧见霍长风坐在客厅沙发上,他笑容满面的凑到霍长风身边,坐着沙发扶手,积极的问:“啊,骆哥说今晚会有人把教材都送来,海城的教材不知道跟我们那里一不一样……” 霍长风按住他的脖子。 肩颈那一块被轻易捏在霍长风的掌心里,微凉的温度冻得刚洗完澡的郁李一激灵。 霍长风说:“这么短的时间,你洗了个什么?” 郁李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天天洗澡,干净得很,再说我动作快怎么了……” 他发梢上有水珠往下滴,几滴落在霍长风的手背上,还有些水珠滴在他自己的衣服上,透出一小块皮肤。 霍长风按着他的脖子,用力下压,抬头咬住他的唇瓣。 郁李的声音全部被堵住,坐不稳身体,只能一手撑着霍长风的肩膀,另一手紧紧抓着扶手,不让自己就这么滚进霍长风怀里。 郁李努力抗争,试图从霍长风的手下救出自己的脖子,远离他的嘴。 奈何霍长风力气比他的还要大。 郁李发梢上的水落在了霍长风的镜片上。 霍长风抬手,干脆的摘下眼镜,按在郁李颈侧的手掌挪到他的后颈,让他更无法逃脱。 那双眼睛没了冰冷镜片的遮挡,顿时跟漠然冷淡毫无瓜葛,反而显得更外炽热,透露出一种要将郁李拆吃入腹的,赤裸裸的欲望。 毫不遮掩。 郁李怕得要死。 霍长风的舌头伸进来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郁李已经被这样亲过好几次,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霍长风隔一会儿就会忽然盯着他,然后俯下身来用力的咬他嘴巴,郁李躲都躲不开。 嘴巴有什么好咬好舔的,都是肉!! 他自己没有嘛! 郁李喘不上气来,脑子都有点晕了,霍长风才肯放开。 他扶着郁李的颈侧,嗓音喑哑的问:“是要我帮你洗吗?” 郁李哪儿敢啊。 他怕霍长风再亲他,马不停蹄的起身往浴室冲。 这回不再说什么他天天洗很干净的屁话了。 郁李再出来的时候,是半小时后。 他在浴室里无所事事的磨蹭了好一会儿,心中晓得他今晚怕是又要屁股不保了。 郁李想起在游轮上,霍长风说的话。 有要求就提。 代价是他的屁股是吧? 他就说!怎么读书的事那么快就给他办好了,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郁李将头发都擦干了,才慢吞吞从浴室走出去,表情看起来像是要英勇就义。 霍长风的眼镜又戴上了,不过西服外套脱了,只穿着内里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 他听见郁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手里抱着电脑,在工作。 郁李慢吞吞蹭过去,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霍长风还是不说话,等着郁李主动开口。 电脑的蓝光反射在镜片上,霍长风的眼神被掩盖的更加彻底,完全看不清。 郁李无语,这人真的很会装正经人。 郁李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跟踌躇,屁股不保是板上钉钉的事,有要求他干嘛不好意思提。 他抬脚轻轻踹了霍长风的鞋边:“学籍还有什么问题?” 霍长风垂着眸子没空看他:“你先去我书房,茶几上 是你的教材。” 郁李兴高采烈起身往书房跑。 话说霍长风也是的,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搞得花里胡哨。卧室里那个隐藏门里是书房,竟然还有个另外的书房。 郁李逛过了,霍长风对此没意见。 郁李就更加不见外。 霍长风嘴里的书房,是一间类似于唐元白在唐家郊区别墅的书房。 真“书房”,全是书,像个小型图书馆。 卧室里隐藏门后的书房,更类似于他的办公间。 郁李开灯,去窗户边的小茶几,果然瞧见摆放着厚厚一叠教材,崭新的。 侧旁挨着放了更厚一大叠习题册,各科目的都有,课外题册也有几本。 郁李认识,那是他读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买的那种习题,很出名的编题人出的。 郁李珍惜的抚摸光滑的书皮,打开瞧里面的内容。 果然有几本跟他们那里的教材版本不一样。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在郁家村的时候,郁李学习不太好,这点版本的不同对学习本身就不好的人来说,造不成什么影响。 郁李翻看得津津有味。 霍长风处理完工作,郁李还没出来。 他关了电脑,去书房,便见郁李在书房看教材看得起劲。 霍长风在他对面坐下,郁李终于有空从教材里抬头,想起来霍长风还有事跟他说。 郁李合上课本,小心整齐的放回那一沓教材的最上层,做出专心跟霍长风谈话的样。 霍长风说:“给你请的老师,周末放假,周一至周五,八点半开始上课,上到晚上七点半。周末的时间里自由活动。” 郁李频频点头,周末不上课也行,正好用来消化总结,顺便可以去打个工。 海城这种大城市,听说有愿意收学生兼职的,只用周末上班。 真好啊,郁李再次在心中感慨。 他们那的小县城是不会收兼职的学生工的。 霍长风继续说:“你的户籍,唐家已经帮你转到海城,最麻烦的事他们已经解决了,调学籍过来问题不大。但户籍跟学籍信息必须统一。” 郁李睁着真诚的大眼睛,与霍长风对视。 嗯嗯好,他完全没问题,所以呢? “所以,调籍过来后,需要回到你以前的地方,将你所有的信息修改,你以后不能叫‘郁李’,得叫‘唐郁李’。”霍长风不紧不慢的说。 郁李:“……?” 郁李一下子愤怒了:“我就叫郁李,为什么要改成唐郁李?难听的要死!”再说,唐家什么时候养过他,凭什么要他姓唐? 他以后有出息了,也得叫“唐郁李”?谁知道他姓郁? 总不能见人一次解释一次。 霍长风颔首:“我知道。” 郁李脑袋被问号围满。 他看着霍长风的脸,大概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压下自己的愤怒,并理解了霍长风的意思。 ——我知道,我能解决,但我不解决,除非你求我。 郁李拳头硬了。 郁李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原来今晚屁股葬送在这儿呢。 他憋着气,咬着牙说:“哦,那你能帮我解决改名单事吗?” 霍长风听见今晚要听的话,忽然便心情极好。 他视线落上郁李红润的唇瓣,笑着轻声说:“当然,你提出要求,作为你的伴侣,为你解决是我的义务与责任。” 郁李:“……” 早晚捞够一千万走人!! 给你零花 郁李被按着折腾了很久。 他嗓子都哑了,要喝水,霍长风就亲他。 快一两点的时候,郁李累得眼皮睁不开,才迷迷糊糊被霍长风喂了矿泉水。 郁李真的渴,嗓子冒烟,嘴巴贴着瓶口,两手抱着霍长风的胳膊,生怕他将水拿走。 喝了半瓶才肯松口。 后面就彻底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七点半,郁李起床。 他没睡够,脑袋有点晕,起床缓两秒才好。 随即,郁李记起今天要开始上课!! 他飞快换衣服,打理好自己睡乱的头发,出房间时霍长风已经没影,餐桌倒是摆着郁李那份早餐。 是一屉小笼包跟一碗馄饨。 郁李吃完,将东西收拾进厨房,八点半的时候,郁李的手机叮叮作响。 郁李跑回房间找到手机,瞧见是骆新给他发的消息,推了四个人的联系方式给他,并说八点半得麻烦他下楼一趟,老师们没法儿上楼。 郁李这才想起来昨晚霍长风的话。 这里是有钱人住的小区,不仅门口保安看得严,连电梯都不能随便坐,还得要掌纹认证。 郁李下楼,将四位老师接上楼。 他们一瞧见郁李,便管他喊:“郁先生好。” 郁李头都大了,拘谨躬谦的说:“不用不用,您是老师,叫我名字就行,我全名郁李。” 四位老师挨个介绍自己。 其中负责教郁李英文跟语文的,是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温柔女性,剩下三位都是男老师,教物理的老师年纪最大,瞧起来四五十了。教生物与化学的是同一位老师,教数学的那位最年轻,好像比郁李也大不了多少。 他话也多,语调轻快,活力满满:“郁先生不用看我年轻,我是A大硕士毕业,大学期间每年都做家教兼职,带出过好几个学弟学妹呢,教数学尤其擅长,请我教过数学的都说好。” 郁李投去崇敬跟仰望的眼神。 A大! 真厉害,顶尖学府。 带出学弟学妹的意思,就是带过的好几个都考上A大了吧? 简直太厉害了! 要知道,在郁家村,郁李从小听到的大学,最多的就是A大跟C大,一旦考进这两所学校,就跟出人头地基本划上等号了。 他们上楼后,郁李同一时间只能学一门,其他的老师在旁边瞧着。 郁李心中有些尴尬,觉得其实他们可以不用同一时间来,这样看着他,怪浪费他们的时间。 这时间要是再去接几个学生辅导,肯定能再赚不少吧。 那位女老师姓王,叫王璀。她温柔笑着说:“我们让你紧张了?” 郁李摇头。 王璀轻声道:“我们拿的薪资很高,你可以放松一些,有任何要求跟问题,随时能提,我们会尽量按照你的情况来制定教学方案的。” 郁李点头。 第一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试卷。 霍长风的书房开放给他了。 做完试卷,四位老师都让郁李先去休息。 郁李便进了书房,拿着书心不在焉,竖着耳朵听门外几名老师的交流。 郁李知道自己考的肯定奇烂无比。 他心情有点沮丧。 在郁家村的时候,郁李的中学课程近半是缺失的。 他没有那么聪明,能够不听老师讲课,靠自学补上进度。 于是掉到越多,听不懂的越多,跟不学也没多大差。 如果他不缺课,说不定现在就该坐在大学课堂里。 可惜,没有如果。 真有如果,他还想爷爷奶奶不去世呢,能行吗? 下午的时候,霍长风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对老师满不满意。 郁李回他:【上课呢,不要打扰我。】 【非常满意!!!!】 打了一串的感叹号来强调。 霍长风不用猜就知道,郁李记住了昨晚保安的事,怕他把那几位老师开了。 霍长风懒得与郁李再说这种事。 他不是会随便开人的性格,除非有必要理由。 况且给郁李请的那几位,都是骆新反复斟酌过的最优选,再想找到比这更好的可没那么容易。 除非是什么正经问题,否则郁李就算不满意,他也不可能再给郁李换老师。 至于为什么要问? 霍长风扣下手机,放在一边去看文件。 他闲的。 * 郁李在海城的生活踏入了正轨。 每日忙着听课,做题。 霍长风晚上回家的时候,时常能听见郁李在念念有词。 仔细一听,他在背英语单词。 霍长风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懂的上进,挺好的,不浪费他花钱请的名师。 但是霍长风受不了在床上的时候,郁李还背单词。 霍长风捂住郁李的嘴。 他额角青筋直跳,欲望都消退了大半,难得咬牙道:“你能不能分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 郁李被打断了思路,没能一口气复盘完他的单元单词表,恨得想要踹霍长风两脚。 可惜他刚一抬腿,就被霍长风攥住,折着压下去。 郁李眼眶红红的,脸也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他想说话,霍长风俯身咬住他的嘴唇,让他彻底闭嘴,只能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哼声。 * 跟霍长风结婚的第二周末,六月头,郁李接到了他亲生父母的电话。 唐永昌跟陈萱轮流打过来。 先是早上,郁李写习题的时候,接到了他亲妈陈萱的电话。 陈萱在电话里说:“你跟霍长风处得怎么样?我看他应该挺喜欢你的吧?” 郁李想挂电话,陈萱又说:“怎么说都是的十月怀胎生得你,因为你身材走形,花了快两年才勉强恢复,这么大的代价,你不满意也改不了这个事实。” 郁李攥着手机,忍住了。 这点陈萱说的有道理,他是从她肚子里出生的,她为了生他牺牲不小。 母亲的生育是神圣的,那只是对其他人来说。 对母亲自己来说,生育没有神圣,只有痛苦。 他闷着嗓音问:“你找我干什么?” 陈萱便在电话那头笑,听起来很高兴:“你该谢谢我把你生得这么漂亮。” 郁李声音平直:“哦,我谢谢你。”听起来像是骂人。 陈萱还是笑,笑够了,才说:“这个月底来陈家一趟,有个聚会,到时候我会让人来接你,记得穿好看点,那五百万够你买不少衣服了。” 郁李问:“还有事吗?” 陈萱:“没了,你可以先挂。” 郁李“啪”一下挂断。 随后下午的时候,郁李在外面大街上逛,看相明府附近的各种商店有没有愿意招周末兼职的。 找到一半,唐永昌打电话来说:“霍长风对你满不满意?” 要不说是夫妻呢,打电话都挑同一天。郁李一秒掐断电话。 唐永昌总不能说也对他有生恩吧? 靠他那一哆嗦? 滚蛋吧。 唐永昌气的不轻。 去问前妻陈萱,得来陈萱一顿嘲笑。 唐永昌想骂人,但他哪里比得过陈萱牙尖嘴利? 最后招了一肚子气,尤其是知道郁李答应陈萱后。 他们能将郁李送到霍长风跟前,靠的就是唐、陈两家共同的关系。否则单独靠他们任意一家离婚后各自的孩子,都是行不通的。 至于唐宁文? 那虽然跟唐、陈两家有共同牵扯,但不过是个领养来的,哪里有他们身上流着他们血的郁李更牢固? 想到唐宁文,唐永昌忽然便有了主意。 * 郁李这个周末也没能找到兼职。 他认为是他亲父母那两通电话瘟的。 真是晦气。 想到月底还得去陈家参加个不知道什么目的的聚会,就更晦气了。 还为了那聚会动用他的五百万去买衣服? 做梦呢吧。 他没想到办法继续掏剩下的五百万,都是他不够聪明! ……等等。 郁李忽然想到捞钱这回事。 既然他亲妈要他去参加聚会,干嘛要他自己掏钱买衣服? 郁李两眼放光,给他亲妈发消息,表示自己没钱,五百万已经花了。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真假。 郁李可鸡贼,上周抽空重新去办了张卡,将他亲爹妈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统统转了过去。 他亲妈给的那张卡应该有点厉害,当时他一拿出来,那银行经理笑得可开心,听说他要转五百万存进他们银行,一点儿不带犹豫的就帮郁李办了。 有钱人到哪儿都方便。 陈萱倒也没在意这点钱。 郁李开口,她就再度给郁李打了五十万。 就打在给郁李的那张卡里。 郁李去转钱的时候,盯着那五十万看了好一会。 他想,有钱人一套衣服,够在他们那的小县城一套房了。 还能买套一两百平的大房子。 放在他们村,那能建的东西就更多了! 郁李喜笑颜开,对月底的聚会顿时没了任何抵抗情绪。 可以可以,多来点,这种聚会他可以一口气参加她几十个! 晚上的时候,郁李那股高兴劲压不住。 霍长风问他:“很高兴?” 郁李压住嘴角,一脸严肃的说:“哪有的事!你看错了!” 霍长风就不问了。 他在这头工作,郁李在那头写练习题。 他在做数学,演练的草稿纸用了一大叠,他不扔,都整整齐齐收成一叠,压在新草稿纸下面。 每张都写的密密麻麻的,打眼望去,乌压压一片。 郁李最近在学函数。 真踏马的难啊。 郁李代入式子,算来算去,好不容易算出答案,结果用答案代入倒推一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只能再算。 算的头昏脑胀的时候,霍长风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收到你爸妈的电话了?” 郁李脑海里下意识将“爸妈电话”跟“五十万”划了等号,一提,就咧嘴露出个压不住的兴奋笑容:“对!” 笑完,郁李嘴角一秒收回去。 坏了,大意失荆州,让霍长风趁虚而入了。 他瞪霍长风。 霍长风连头都没抬,敲他的电脑。 郁李生气。 低头继续去算题。 算了老半天总算又算出个答案,倒推还是对不上。 眼见时候不早,再不往后面写,今天布置的练习任务就无法完成。 郁李憋着气,只能填上错误答案,往后面的题跳。 霍长风那点笔记本键盘轻微的“哒哒”声,在做不出题的郁李耳中,也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郁李放下笔,叫霍长风:“笔记本电脑贵吗?大学生好像都有,我也想要。” 开口要东西,要得一点儿不羞愧。 他盯着霍长风,只要霍长风拒绝,他就准备开口谴责。 这么多天他牺牲多少次屁股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就该每天都跟霍长风提要求! 霍长风听见郁李这话,眉梢轻轻一挑。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有点冷淡的正经人模样,瞧起来成熟,稳重,气势压人。 这么一挑眉,就不复冷淡正经,声音里含了点笑意:“想要?” 郁李面无表情点头:“嗯!” 郁李还不忘补充:“你按你的电脑价钱,把钱转给我就行,我自己去挑。” 霍长风露出个笑容。 郁李紧张,心跳加速。 他有种干坏事的心虚感。 骗人钱也确实不是干好事。 不不不,郁李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这个不要脸的老男人残害了他一名大好青年!他这是为自己要回应得的! 顶了天,他这最多算是劫富济贫! 霍长风说:“行,你要多少?” 电脑多少钱一台? 郁李不知道,早知道开口前,他应该先搜一下,搜最贵的。 郁李犹豫了会,开口说:“一万五!” 说完,郁李打量霍长风的眼神,小声改口:“额,一万也……也行。” 霍长风瞧着他心虚的样子,觉得好笑。 他发现郁李很容易将自己的心虚流露在表面上。 这只会让人想要逗弄他。 他拿起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不过半分钟,郁李的手机“叮咚”一声。 霍长风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对郁李扬眉:“转给你了。” 郁李看着自己手机里多出来的一万五,嘴角拼命压都压不住。 他对霍长风道谢:“收到了,谢谢。”转钱可真爽快。 郁李感觉他终于找到了能在霍长风这里合理捞钱的方法。 就是一千万,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够数。 郁李做不出题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可惜,他没能空太久。 洗澡前,郁李忽然想起来查查贵笔记本要多少钱一台。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那么薄薄一台,竟然能上万!! 还有两三万的!! 要少了!! 郁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跟他被绑着结婚前要的那五百万有什么区别? 要少了,亏了!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郁李痛定思痛,下回一定往高了开口。 郁李这种悔恨跟郁闷,在被霍长风按住的时候,尤为浓烈。 要少了不说,还要加倍受这一遭。 郁李抱着枕头,闷在里面默默掉眼泪,不吭声。 霍长风贴着他的皮肤,怕他闷在枕头里缺氧,将他翻过身来,抱进怀里面对面。 他看见郁李眼睛发红,眼睫濡湿成一簇一簇的,眼底还有没能流尽的水光。 他看着霍长风,一眨眼,泪水又滚了出来,顺着粉透的脸颊挂上下巴尖,一晃,掉在了小腹。 霍长风克制不住的喉结滚动,喉咙干渴。 他吻住郁李下巴尖,吮走另一颗挂上去的泪珠。 郁李哑声骂:“变态。” 霍长风没生气,只咬郁李的嘴唇让他闭嘴。 *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郁李听见敲门声。 他奇怪的去开门,发现骆新站在门口,满脸笑容。 一瞧见郁李,喊:“郁先生,您要的电脑给您送来了,另外还配了同系列的平板跟器。” 郁李大吃一惊! 什么电脑? 昨晚不是转钱给他了吗? 还有平板他知道,器是什么? 骆新没让郁李提,而是帮他将东西送进门,放在客厅。 他很体贴的对郁李解释:“器是墨水屏,款式是目前最新技术最好的,无蓝光不伤眼,比其他电子产品更适合用来。您要是有什么想看的书,用器看更方便。” 郁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就是比其他的手机电脑对眼睛更好。 他道谢,看着骆新乘电梯下去,才关上门。 老师们去吃午饭了,得两点回来。 郁李去拆那几个盒子。 拆到一半,他放下,去给霍长风发消息,问他已经转钱干什么还买这些。 霍长风回他:【钱留着自己随便花吧。】 一点钟的时候,霍长风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丈夫好像有给妻子零花钱的义务。我忘了,稍后让骆新给你卡里打。】 郁李两眼发呆。 大概半个小时后,郁李收到了银行发来的消息。 账户到账,一百万。 要我帮你吗 六月底的时候,陈萱还提前一天,特意通知了郁李,让他记得明早准备。 司机届时会去接他。 陈萱说:“我就不指望霍家会派人送你,你不要惹霍长风生气就算你还有点聪明。” 郁李撇嘴,窝在沙发里捧着英语书记语法跟例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陈萱什么时候挂电话的郁李都没能注意。 霍长风今晚提前回家。 他上楼的时候,郁李的老师们刚走不久。 霍长风进门,便瞧见郁李在沙发上坐着,手机搁在耳边,页面明明熄灭了,他嘴里还在不时“嗯嗯”两声,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霍长风走过去,将郁李举在耳边的手机抓下来。 郁李震惊的扭头:“我打电话呢……” 霍长风将手机页面按亮丢回郁李怀里,问:“跟谁打?” 郁李发现通话在好几分钟前就结束,没觉得尴尬,反而在心中夸自己真专注。 这个学习劲头,考不上大学都对不起他自己! 他高兴的捧着书坐回去,回答霍长风:“跟我亲妈呗。” 郁李嘴里说着“亲妈”,好像他还有个“养母”似的。 这种故意强调,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张示亲近,还是用来疏远。 也或许二者皆有,只是个多年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用来表达自己愤懑委屈的办法。 霍长风脱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垂眸问郁李:“明天要去陈家?” 郁李震惊扭头:“你怎么知道!?” 他也没跟霍长风说过啊。 陈家要举办宴会,不是什么秘密。 霍长风能够猜到这个宴会的目的,无非是将郁李推到人前。 当然,郁李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的婚姻。 陈家在卖弄那点与霍家的关系,并预备从中牟取利益。 这是很正常的事,霍长风如果不愿意,只需要随便说句话,就能让所有人知道郁李不能代表他,自然而然,陈家目的便不能得逞。 郁李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大权”如今握在霍长风手中,还傻愣愣坐在沙发里,仰着头惊奇的望着他,好像对他能够知道这件事,惊讶的不得了。 他的发尾因为仰头的动作耷拉着,盖住他的眉毛,头顶的发丝翘了起来。 霍长风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郁李晃悠悠的发丝上。 郁李的头发是茶棕色,不知道是天生这样的发色,还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 霍长风在脑海中回忆唐家与陈家人,好像都是黑发。 他伸手,五指插入郁李的发丝间,低着头垂下眉眼忽然说:“你的头发长了。” 郁李顺着他的话抓抓自己的头发,果然有点长了。 郁李手一摆,问霍长风:“有剪刀吗?我好像没在屋里见到过剪刀。” 霍长风无语:“你打算自己剪?” 郁李理所应当:“那不然?又不是女孩子得做发型,难不成这么点头发还去花钱剪?” 要不是明天得去参加陈家那个什么宴会,郁李都能用剃须刀几下将头发推光。 霍长风不知道怎么就叹了口气。 郁李跟他说不到一块去,转回身捧着书,决定继续背他的语法例句。 霍长风站在他背后,手指捻着郁李盖住后脖颈的那点发尾。 郁李被他烦得反手去拍人胳膊。 就听见霍长风说:“郁李,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 郁李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我又不是小孩。” 霍长风便不再说话,捡起沙发背沿的外套,走进房间。 不一会儿里间便传出了哗哗水声。 郁李要睡觉前,终于想起来那五十万被他私吞了,根本没有买衣服。 郁李自己倒是觉得穿什么去都行,但他怕他亲妈借口把钱要回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郁李厚着脸皮,朝同样是有钱人的霍长风征求意见:“我明天过去穿什么衣服比较好呀?” 霍长风按着郁李的后腰,将他抱在怀里,两个人坐在床沿。 郁李为了稳住身体,不得不两手抓着霍长风的肩膀,有点喘不上气。 霍长风有点儿不悦。 说不出具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郁李现在总算想起他的作用,也可能不是。 他掐郁在郁李腰间的手更用力了些,嗓音低沉:“眼镜摘下来。” 郁李听话的将霍长风的眼镜取下来,心中腹诽这人明明不近视,非要整天戴个眼镜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他的腹诽尚未结束,霍长风在他眼皮上亲了下,亲在那颗小痣的位置。 霍长风的声音很低,又低又轻,以至于听起来有点温柔。 他低声说:“你要我帮你吗?” 郁李以为霍长风在说明天出门要穿的衣服,他马上点头:“要!” 霍长风摘下眼镜的眼神,格外的炽热,漆黑的眼瞳里藏着满溢的欲念。 里头倒映着郁李白皙的脸颊。 霍长风觉得自己心里头那点不悦,转眼就消失了,在郁李说要他帮他的时候。 看见了吧? 司机一大早便到了相明府。 原本想着那些富家公子们的懒散做派,八成要晚上老半天,才会慢悠悠去参加宴会。 谁想十点一到,大楼里便走出个身着浅灰色西装的青年。 浅灰色的西装瞧起来略显冷淡疏离,偏偏那青年是非常惹眼的漂亮长相,一双桃花似的眼眸潋滟多情。他的发丝抓向脑后,仅有两缕松散的垂在眉尾,五官脸庞完全露出,那双眼睛便愈发有存在感。 他身形如挺拔青竹,立在门口。 司机愣了两秒,试探着喊:“郁李……少爷?” 青年那双眼睛立刻瞧过去,微微一弯露出个笑容:“我是!” 这会儿正下着大雨,司机急忙下车,去为郁李开车门。 郁李不好意思的说:“谢谢。” 司机心想,这哪儿像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 瞧着要比陈家那几位少爷惹眼多了。 郁李坐不惯轿车,车里有车载香薰,闻着是好闻的,可惜在晕车人士的鼻子里,只会越闻越想吐。 他还穿着紧绷的西装,浑身上下都难受。要不是霍长风跟他说这西装是手工定做的,价值几十万,郁李早就将衣服扒下来了。 他靠着后座椅背,因为难受,脸上没有表情,脸色发白。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这位不熟悉的大少爷,瞧见他这副冷脸的样子,愈发恭敬,总觉得这样子和当初的老爷子有些像。 他还没看两眼,便听见这位冷脸的大少爷问:“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还举办宴会?” 司机干巴巴的回答:“预报说是下到中午就会停。” 郁李看着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雨滴,歇了开窗透气的念头,蔫巴的问:“哦,那还有多久才能到?” 别等会儿吐车上,他可没钱赔车的清洗费。 司机踌躇着回答:“有点远,陈家的老别墅在郊区,因为场地大,平日里有什么宴会都是在那里举办。大约还要四十多分钟……” 郁李想死。 四十多分钟,杀了他吧。 他摸出手机,低头看一眼屏幕,想趁着空闲时间跟二堂婶他们聊聊天。 谁知道一看手机,更想吐了。 郁李只能作罢,在脑子里复习他背下的单词表。 司机加快速度,出了中心城区便快许多。 到陈家时,大雨果然停了。 不等司机来开门,郁李迫不及待的下车呼吸新鲜空气。 带着湿气的冷风吹在脸上,郁李可算是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头一回来陈家,扫视一圈,发现跟唐家那老别墅没什么区别,于是丧失兴趣,跟着佣人一道去宴客厅。 还是有点想吐。 郁李来不及开口,问佣人要杯水,陈萱便迎了上来。 她今日穿着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涂着大红唇,要是她不说,旁人是绝对看不出她生了郁李这么大个儿子。 她一把便挽住了郁李的胳膊,吓得郁李后退半步! 干什么呢! 还没能拒绝,陈萱按着他后腰,低声道:“来都来了,就配合点。” 郁李活像是个提线木偶,被陈萱挽着到了宴厅中央。 陈萱笑容满面,在所有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时,扬声介绍:“各位好,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的大儿子,唐郁李。郁李,跟大家打个招呼。” 郁李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你们好。” 好什么好呀! 郁李被这么多眼睛盯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些视线满是打量,自上而下的扫视郁李,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郁李发现这些有钱人,好像都喜欢用这种眼神看人。 陈萱微微侧头,压低了嗓音,问郁李:“你会喝酒吗?” 郁李看见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立马道:“我不喝酒。” 郁李瞧见陈萱要说话,他赶在之前,再度强调:“我不喝酒!” 不喝,不会,不想! 爷爷奶奶说过,抽烟喝酒不是什么好事,不要学,不要碰。 陈萱有些不悦,但在这样的场合,她没法强迫郁李,只能维持笑容低声道:“要你有什么用。算了,不强迫你,你去那边找你弟弟妹妹玩吧。” 郁李可不跟陈萱客气,她挽着郁李的手一松,郁李马上转身离开,半秒钟不停留! 那些上前想要跟郁李喝酒的人,被陈萱拦下。 今天瞧见陈萱这大儿子之前,他们还曾奇怪,霍长风怎么会娶一个男人,现在倒又觉得理所应当了。 他们的目光越过陈萱,有些不舍。 今天他们可是冲着霍总来的。 霍总没来,霍总这个男老婆来了,倒也不是不能接触一二。 陈萱笑眯眯的:“这孩子还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比较腼腆。” 说着便举起酒杯,朝几人敬酒。 这些人想着陈萱是郁李的亲生母亲,而且郁李今天愿意来陈家的宴会,未尝没有霍家亲近陈家的意思,便纷纷笑着跟陈萱应酬起来。 那头,郁李摆脱了膈应人的亲妈,立马要了杯凉白开,喝下肚后总算舒服。 他在宴厅里转了小半圈,看见摆放的甜品水果,蛋糕的香气格外诱人。 郁李闻饿了,脑子里一下子想起他跟霍长风结婚那晚,霍长风给他的蛋糕。 他跃跃欲试,也不管其他人在这种场合是否跟他一样埋头吃东西,反正他要吃。 郁李尝了两个小蛋糕,正在心里点评它们的味道呢,一个略微眼熟的人靠近,叫他:“哥。” 郁李:“?”他在海城哪儿来的弟弟? 郁李大脑宕机三秒钟,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扒拉,惊讶道:“啊!是你啊,你也在这啊。” 唐宁文:“……”这话说的,他是陈萱跟唐永昌共同领养的孩子,他当然能够在这。 他面上露出亲切的笑容,对佣人招手,端过杯果汁给郁李:“哥来之前没有吃早餐吗?” 郁李接过果汁:“谢谢。吃了点。” 他觉得这家里唯一能跟他有共同话题的,兴许就是这个被领养的便宜弟弟,于是兴致勃勃的分享小蛋糕:“这个挺好吃的,你要吃一块吗?” 唐宁文才不想吃什么蛋糕,他没忍住问:“不用了。哥,霍总没来吗?” 郁李莫名其妙:“他来干什么?他要上班呀。” 要不是陈萱,别说霍长风,连郁李都不想来。 有什么意思?穿着紧绷的西装,一个个在这儿装模作样的,还不如他们郁家村过年的时候聚在一起斗地主有趣。 唐宁文一噎:“霍总是霍氏的掌权人,手底下那么多人可用,哪里需要他天天去公司……我以为霍总跟哥感情很好,会陪着哥一起呢。” 唐宁文想起那天在商城,霍长风陪着郁李,对他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场面,就心头堵得慌。 他还以为霍总多喜欢这个土包子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正说着,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忽然插进来。 高的那个是个男生,瞧起来十七八岁,矮的那个是小姑娘,不知道上高中没有,一身漆黑的小短裙,酷酷的。 那小姑娘一来,便挽住唐宁文的胳膊撒娇:“哥哥,你来了怎么不找我?” 唐宁文笑起来,语气熟稔:“我刚到呢,哪有不找你?” 他眸光闪烁,再抬眼去看郁李的时候,心中那股郁气消散,忽然想到郁李到底是个刚回来的土包子,跟有些陈家人、唐家人甚至都没见过面。 人都是有感情的,郁李就算是正派少爷,哪里比得了他在两家人心中的地位呢? 唐宁文心中得意起来,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优势。他对郁李拿出主人的做派,介绍道:“你们还没见过,所以不认识吧?哥,这是陈嘉,这是陈黎。” 话音刚落,陈黎手插兜,视线上下扫过郁李,神情不屑:“我们只有一个哥哥,你哪儿来哪儿凉快去。” 陈嘉帮腔:“就是!你来我们家干嘛?”她两只胳膊紧紧搂着唐宁文,警惕的望着郁李,好似郁李能把唐宁文挤走。 唐宁文试图打圆场:“小黎、小嘉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他心底简直不能更满意!希望陈嘉与陈黎说得更过分些! “什么叫你们家?”郁李火气腾一下上来了! 这兄妹俩简直是他亲妈的翻版! 那神态,那语气! 但郁李能对着他亲妈忍辱负重,他还能在这俩个熊孩子跟前忍辱负重!? 做梦呢吧! 郁李收拾过一次唐元白,现在收拾这兄妹俩简直手到擒来:“这房子是你俩买的,还是这家已经轮到你俩做主了?我在你俩前头出生,要论谁家也轮不到你们。没大没小的,一边儿去。” 陈黎跟陈嘉都正是叛逆的年纪,从小千娇万宠,什么时候有人敢这么说他们? 还是在他们的地盘? 兄妹俩瞬间炸了! 陈黎骂道:“乡下没教养的土包子!” 这话跟骂郁李的爷爷奶奶有什么区别? 郁李上手便攥住了陈黎的衣领,面无表情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唐宁文哪里想到郁李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动手? 他试图从郁李手里将陈黎的衣领解救出来,郁李的力气却出奇的大,陈黎吓得脸色发白,全无方才的嚣张气焰。 这头争端的动静不小,客人们望过来,目露惊愕。 陈萱瞧见是郁李,冷下脸色,踩着恨天高,“笃笃笃”上前,掰开郁李的手,低声呵斥:“郁李,这里是你动手的地方吗?” 陈嘉与陈黎有了靠山,对着陈萱委屈的叫:“妈妈。” 好似所有人一下子围住了郁李,只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宴厅角落里,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人举高手机,努力拍下全景:“喏,看见了吧?” 老公来接人 郁李的手是被陈萱掐开的。 他手背上多了几个深红的指甲印,怪疼的。 郁李对于陈黎跟陈嘉叫家长的行为表示不齿! 多大的年纪了,还叫妈妈!搁在他们郁家村,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去打工养家了! 随即,郁李愣住。 他在心中轻声纠正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可以叫妈妈的,这个年纪还是中学生,该在学校里读书,而不是打工养家。郁家村才是不正常的。 郁李想,等他捞够钱,郁家村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能够不操心家用,安安心心去学校读书,跟城里孩子一样,不懂的知识找补习老师,怎么会考不上大学呢。 到时候,他们郁家村可以养一村的大学生。 郁李愣神这么几秒的功夫,陈黎与陈嘉已经搂着陈萱,告了好一通状。 陈萱觉得丢脸,冷声训斥郁李:“多大的人,怎么能跟你弟弟妹妹动手?” 在其他人眼中,郁李似乎是因为母亲的训斥呆住了。 他左手捂着右手,唇瓣抿紧,面无表情。 挺直的脊背像是倔强,宁折不弯的竹。 但是在场没有人帮郁李。 这是陈家的家事,郁李的母亲教训他,其他人没有置喙的权力。 说白了,他们跟郁李不熟,没那个插手的必要。 …… 霍长风看着人群里,郁李露出来的小半张雪白侧脸。 连唇色都是苍白的,不复往日的红润。 臧思若举着手机笑:“哎呀,怪可怜的。所以霍总,是要我去保护小可怜儿,还是你自己来英雄救美啊?” 霍长风不回话,“嘟”一声挂断视频。 “啧。”臧思若不满的收回手机,“无情的男人,我手都举酸了。” 人堆里头,郁李正在心中对比城里小孩跟他们郁家村小孩的差距,思考他回村后钱要用在哪些地方。 手机忽然叮叮咚咚响起来。 在这安静的宴会上,可谓突兀。 郁李掏出手机,发现是霍长风的电话,觉得奇怪:“喂,找我干什么?” 霍长风的声音沉沉的:“昨晚不是说要我帮忙?” “啊?”郁李懵逼。 不是帮他买了衣服做了造型,还要帮什么忙? 其他人竖起耳朵,想知道那头是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安静的宴厅里,靠得近的几人,觉得对面人的声音有点像霍总。 下一刻,他们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霍长风耐着性子吩咐:“免提打开。” 郁李“哦”了一声,打开免提。 于是全场人都听见郁李手机性能良好的扩音器里,传出霍长风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 他对郁李说:“我什么时候能来接你?” 郁李:“?????”啥玩意?!! 其他人:!!!霍长风要来接他老婆! 霍长风的声音落在所有人耳中,都透着种温柔的意味,那些瞧着郁李的视线,顿时变得灼热,是商人看见了有利可图的商机。 连陈萱看郁李的眼神都变了。 她没想到,霍长风竟然对郁李是这种态度。 在陈萱与唐永昌的判断中,霍长风对郁李的喜欢,顶多会比一个得他心意的小玩意儿高上那么些许。但这么些许就足够了,他们不指望郁李能讨到霍长风多少欢心。 那么,霍长风有可能在中午的时候,特地打电话给他一个有些许喜欢的小玩意儿,询问什么时候来接他吗? 郁李脑袋还在懵:“接我干什么?”不上班的吗? 霍长风也不指望郁李能够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叹口气,带着点笑意温柔说:“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好吗?” 郁李一秒钟不带犹豫的:“好!” 他来也来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做题! 郁李挂断电话,发现一群人盯着他,不做声。 原本他亲妈还在跟他掰扯呢,这会儿也不再说话,好似刚刚生气的人不是她。 郁李慢半拍的回过味来,这是因为霍长风。 但是郁李仍旧没搞清楚,霍长风给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总之!他还是很谢谢霍长风的! 他转身从人堆里挤出来,什么便宜弟弟妹妹都一边儿去,别来沾边! 角落里有个姑娘对郁李招手,笑容和善:“嗨喽~要坐这里吗?” 郁李看了圈,决定坐过去。 不清楚这些有钱人打什么主意,反正一个小时后,他就走人。 臧思若看郁李坐下后便不说话,两手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臧思若眼睛放光,想要凑过去看一眼。 该不会是在跟霍长风告状吧? 哪想霍长风这个男老婆还挺警惕,臧思若一凑近,立马抬头后仰躲着她。 臧思若无奈耸肩:“我就想跟你聊聊天。” 郁李说:“我不认识你。” 臧思若:“我跟霍长风关系还不错,四舍五入,我们现在认识,就算朋友了。” 哪有这么四舍五入的。 再说了,跟霍长风的关系,是靠嘴上说说的吗? 郁李再度沦为工具人,光是想想他爸妈要把他送给霍长风,讨好他的举动就知道,有钱人里想要讨好霍长风攀关系的可不少。 郁李不想被人当成攀关系的梯子。 臧思若简直乐不可支,看着郁李就觉得可爱,想上手捏两下。 啧啧,也不知道霍长风在家里是怎么欺负人的。 臧思若不再强求,靠坐在沙发里,暂代霍长风当护草使者。 顺带拍了这小可爱手背上的指甲印,给霍长风看。 这小可爱看着有点老实,这会儿不告状,等霍长风来了,指甲印都消了,哪里还能让他看到自己受的委屈呢? 郁李的手掌心有常年干活留下来的茧子,算不得多好看,可他的手背皮肤却很白,薄薄的皮肉透出青色血管。 几个鲜红的指甲印落在上头,分外扎眼。 臧思若很懂得拍照技术。 是以,霍长风收到的照片,指甲印像是漂亮艺术品上不可饶恕的瑕疵。 霍长风指腹摩挲了一下屏幕,抚摸过上面深红的月牙印。 郁李不知道这些。 他在群里跟郁家村的人聊的欢。 不远处,陈萱脸色不太好看。 但她是个能人,怎么说她都是郁李的生母。 于是陈萱展露笑容,重新融入人群中,觥筹交错,举着酒杯与一群人相谈甚欢,同时在心中谋算稍后霍长风来,她该如何与人说话。 最好是让人在这里多留一会。 ……不过,郁李竟然这么得霍长风喜欢? 比陈萱更惊诧的是唐宁文。 他前脚刚以为霍长风对郁李不过如此,后脚便亲耳听见人语调温柔的说来接人。 唐宁文脸色青红交加,分不清嫉妒与愤怒多些,还是马上要见到霍长风的高兴多些。 他的视线落在宴厅门口,期待着霍长风的到来。 连身边抱怨的陈黎与陈嘉都没注意。 陈黎皱着眉不悦:“这个土包子,真是吃里扒外。” 陈嘉抱着胳膊说:“什么吃里扒外,他又不是咱们家的人。这不是挺好的吗?妈妈早就说了,要是霍家愿意要他,以后咱们家就能赚更多的钱,二哥你想要的那辆跑车妈妈也能买给你。” 陈黎想到自己的跑车,高兴了点,随后更加不悦:“那车唐元白早就有了,他爸去年年底买给他的。再过上半年,那台车我可看不上。” 陈黎忽然有了主意。 他凑到唐宁文身边:“哥,你能借我一百万吗?” 唐宁文回神:“你要一百万干什么?” 陈黎说:“我要买车,那车要五百多万,我的钱还差点。” 唐宁文心头那口气更堵。 他心知这一百万给出去,是不好再找陈黎要回来的。 偏偏为了维护他好大哥的形象,这种关头不能不给。 唐宁文只能咬牙拍了陈黎一下:“回去打给你。你偷偷买车,当心妈妈骂你。” 陈黎满意的搂住唐宁文:“大哥,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陈嘉也搂着唐宁文,跟他聊自己在学校里和一些小姐妹的事,唐宁文表面上耐心听着,实则心中惦记的全是门口什么时候会出现霍长风的身影。 可惜左等右等,始终没能等到人来。 唐宁文简直要憋不住,主动去找郁李问。 一转头,唐宁文脸色骤变:“人呢!?” 陈嘉与陈黎跟着转头:“谁啊?” 唐宁文说:“唐郁李啊!” * 臧思若拽着郁李走人。 郁李一个大男人,活像个小媳妇,想甩脱臧思若,又怕自己力气太大将女孩子弄伤。 臧思若还叮嘱郁李:“别闹,小声点,我们俩这是偷跑,别让人看见了。” 郁李真是信了她的邪。 两人一路从宴客厅的侧门花园溜出去,做贼似的。 臧思若笑眯眯的:“哎呀,我又不是人贩子,说了霍长风让我带你走的,你怎么不信呢。啊!看见没?” 郁李一抬头,看见不远处花坛道路旁停下的SUV。 霍长风坐在后座,降下车窗,望着他们。 那双戴着眼镜的眸子,在大雨后的微凉天气里,格外的冷淡。 但郁李一点儿不觉得,反而分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