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大佬的小作精》 求人 应岑随着服务生一起走出电梯,面前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走廊上铺着深红色的地毯,两旁是一排排关着门的包间。 地毯很软,每一步都像是陷进了云里。 应岑看着眼前的地方,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虽然没正式接手过家里的生意,但从小到大跟着父母也见多了世面,自然知道生意场上一些见不得光的灰暗。 这种私密性的会所虽然大部分是用来谈生意的,但来往都是权贵,有时难免涉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彭幸言为什么要把他约在这种地方?什么事不能在公司谈? 应岑想着,不免留心了一下两边的包间。 然而这里包间的隔音很好,虽然可以从门缝看见里面透出来的光,然而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应少,到了。”一身工作服的服务生在一扇门前停下,转头说道,“彭总就在里面。” “好。”应岑点了点头,然后就见服务生抬手敲了敲门,大门很快打开,服务生却没有进去,而是自觉地退到了他的后面。 随着包间的大门打开,一阵音乐声率先冲了出来,包间里很暗,因此应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场景。 包厢里坐着好几个男人,看起来都上了年纪,茶几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酒,已经喝了一半。 彭幸言坐在正中间,除了他,其他人身旁都有人陪着。 其中一个还搂着一个年轻的男孩儿,两人正在含情脉脉地唱情歌。 应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下意识想离开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但刚后退了一步,便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硬生生忍住。 恰好此时身后的门也被刚才的服务生关上,像是绝了他的退路。 应岑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上前一步叫道:“彭叔叔。” 待应岑开口,坐在正中间的男人才好似终于看见他一般,热情地转过身来招呼道:“是岑岑啊!你可算是来了,叔叔真是好久不见你了。” 说着示意他来自己身边坐下。 旁边的人对着彭幸言笑了笑,很有眼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应岑腾出了座。 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勉强挨着沙发虚虚坐下。 然而刚一坐定,一双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拽住了他的外衣向下拉了拉,“热不热?热了……”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应岑已经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唰”得一下站起身来看向他。 “彭叔叔,您这是干什么?” 彭幸言收回手,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没生气,只是色眯眯地望着他笑了一下,“岑岑,这么久没见,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差啊?” 说着俯身从桌上重新开了一瓶酒,倒在杯子里,抬手递给他。 “别那么大的火,喝杯酒消消气。” 事到如今应岑怎么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应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彭幸言,他是父亲曾经的合伙人,当初和父亲一起创业,后来做大之后因为理念不合就单干了,但他和父亲的情分并没有因此生分,这么多年两家常来常往。 逢年过节他也会携全家过来庆祝。 他可以说彭幸言看着长大的,更何况彭幸言已经结婚了,还有孩子。 他的孩子还和自己差不多大,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也一直表现得和蔼可亲,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应岑有些无法接受,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那个念头是不是错了。 因此强忍着不适继续说道:“彭叔叔,我是来和您谈正事的。” “我知道啊。”彭幸言似乎举得累了,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这才继续说道,“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岑岑,你怎么能说是和我谈事呢?事到如今你能拿什么和我谈呢?不如换成求更合适。” “是啊。”一旁有人接道,“应氏都要破产清算了,还有什么合作可谈的?赶紧好好求求你彭叔叔,说不定到时候能帮你保住点什么,让你将来别过得太难。” “是啊,应小少爷,都这会儿了就别傲了,你们应家上下加起来也就你还值点钱。”旁边立刻有人接道,说着还饶有深意地上下看了他几眼。 事到如今应岑怎么还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应家在A市的地位不低,谁见到他不是惯着捧着,他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种委屈。 应岑看着面前的彭幸言,从前总是儒雅和善的面庞卸去了伪装,只留下毫不掩饰的打量。 看得应岑差点吐出来,想要直接端起桌上的酒泼在他的脸上。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先是父亲被人设计做局,骗了近二十个亿,公司的资金周转瞬间出了问题。 父母想办法奔走,然而却在路上出了车祸,消息一串出去,应氏的股票瞬间大跌,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公司雪上加霜,濒临破产。 而所有的重担瞬间落在了应岑的身上。 应岑的父母白手起家,小时候因为公司的事忙忽视他良多,总觉得亏欠他。 因此这些年对他完全就是溺爱着养,养得他什么也不会,公司的事儿更是一点都没管过。 他一直觉得他才大二,等大学毕业再进公司开始学习也不迟。 然而谁能想到世事无常。 他父亲商海沉浮一辈子的人竟然会被骗,保护伞一般撑在他头上的父母竟会同时意外身亡。 应岑甚至来不及悲伤,连父母的丧事都没处理完公司的那些人就找到了他,和他说起了公司的情况。 应岑知道情况已经很糟了,但听完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已经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爸爸去世的前一天,却还摸着他的头笑道:“没事儿,相信爸爸,能过去的。” 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应岑强压下心中不断上涌的火,再次叫了一声,“彭叔叔。” 彭幸言闻言看向他,眼中透着几分势在必得。 “您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应氏当年是你们一起创办起来的,也是您的心血,您应当也不想看到它就这么……” “岑岑。”彭幸言打断了他的话,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酒杯递给了他,“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应岑知道自己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因此最终还是接过他手里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应岑不常喝酒,没想到这酒这么烈,刚一喝完便呛得他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 “彭叔叔……咳……” 应岑一边放下酒杯一边调整呼吸,重新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也会将相应的股份……” 应岑还没说完,彭幸言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和两旁的人对视了几眼,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些可笑,但若是您能注资帮我稳住股价和局面,将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岑岑啊,你爸妈将你养的真是天真,事到如今,应氏怎么还可能起来?你要我拿二十亿白白打水漂吗?” “我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别说这些虚的了,现在和我打感情牌没有用,要想我帮你,除非……” “除非什么?”应岑立刻问道。 “除非……”彭幸言看着他,眼神再不掩饰,从他细白的脖颈处滑过,“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啪”得一声巨响,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向彭幸言看去。 彭幸言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直到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他的额头落下,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抬手摸了一把,然后摸到了一手湿淋淋的血。 “嘶!”彭幸言又气又疼,再没了刚才的气定神闲,暴怒地站起身来高高扬起巴掌。 其他人也被这发展弄得一惊,但还是连忙把他拦了下来。 应岑一边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一边将手里的空酒瓶扔到地上。 酒瓶落在了地上铺着的厚地毯上并没有碎,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应岑,你敢打我!这些日子你都跑遍了吧,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你最后的希望,那我不妨告诉你,本来我还打算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施舍你点,让你不至于太惨了,但现在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你还好意思提我爸?他要是知道你对我提的要求,你早死八百遍了!” “好,你到现在还是这么狂,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张狂多久?我一分钱都不会投,等着应氏破产吧。” “你放心。”应岑望着他冷笑一声,“真到那个时候我要饭也不会要到你家门口!” 说完,应岑转身离去。 身后响起一阵拖拽的声音,似乎是彭幸言想要冲过来,但被其他人拉住了。 不过应岑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彭幸言被他们拦着追不过来,还在气急败坏地叫嚣,“应岑,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不出一个星期我就让你给我沦落街头!” 应岑头也不回开门走了出去,“啪”得一声将所有声音都关在了身后。 走廊的安静和包间里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应岑依旧脚步未停地跑了出去。 一直跑出身后的私人会所,这才停下脚步,俯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现在已经入了冬,冬日的夜色冰凉如水,很快便化开了刚才奔跑时身上生出的那点暖意。 应岑缓了一会儿,正准备叫车,手机却先一步响了,来电显示是闻徵。 闻徵是他发小,他脾气不好,从小到大身边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也是现在唯一还真的关心他的人。 “喂。”应岑按下了接通键。 “岑岑,怎么样?”对面立刻传来闻徵关切的声音,“彭幸言帮你吗?” 应岑听见这个名字,瞬间想起刚才那人在里面说过的话,只觉得一阵恶心,提都不想提他。 见他半天不说话,闻徵自然也明白,不由叹了口气,“岑岑,你也别难受,这钱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换谁都得再三考虑,我和我爸也说过了,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那点家业就是全投进去也就是杯水车薪,不过我和我爸妈商量过了,要是……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来我家住,虽然我们帮不了你,但养你吃住还是没问题的。” 短短半个月应岑从云端直接掉入谷底,听过的难听话比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闻徵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应岑鼻头突然一酸,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脆弱,于是连忙抬起头来,好在他和闻徵隔着电话,对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岑岑,你在听吗?” “在听。”应岑回道。 “你还在那儿吗?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吧。”应岑说着叹了口气,从他记事起出门就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但这段时间公司亏空太过,该抵押的都已经抵押了。 “行,那你小心,我明天去看你。” “好。” “对了……”应岑都准备挂电话了,然而闻徵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道,“岑岑,你是不是所有认识的人都找遍了?” “是。”应岑有些疲惫道,“但结果你也知道,连亲姑姑亲舅舅都不帮忙,更何况别人。” “确实,就剩最后一天了,如果再找不到,应氏就真的救不回来了,这毕竟是叔叔阿姨半生的心血。” 应岑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智冷静,“没办法了。” “岑岑……”闻徵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语气显得犹犹豫豫。 “怎么了?” “我只是想到或许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谁?”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来参加你生日宴的那位,他送了你一套祖母绿的首饰……” 闻徵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毕竟他们都知道那套首饰最后的结局。 被他当着那位的面扔进了不远处的泳池里,那时的应岑完全没吃过生活的苦,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还当着所有人的面问男人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但男人的修养很好,并没有生气,只是再没与他有过什么联系。 应岑已经不想再回忆自己当年干过的蠢事,那时的他对生意场上的事接触的不多,完全不知道霍家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穿越回去,他一定会乖巧地说一声,“谢谢霍叔叔。” 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只是闻徵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记得,你什么意思?”应岑回道。 “岑岑,那套首饰我当年查过了,是拍品,至少八位数,如果不是他对你有意思,谁家过生日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应岑闻言沉默了下来,当年他也是这么想的。 听说霍家那位都三十多了,他去年才十九,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因此应岑才那么不给他面子。 但后来他也没再找过自己,因此应岑都已经把他忘了。 “你是说?” “嗯,二十亿太大了,一般公司真的不会轻易投的,更何况是投给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但这钱对霍家来说不过洒洒水,现在若说谁还能救应氏,也只有那位了。” “但……”应岑不由想起之前的事,有些犹豫,去年自己还骂人家老牛吃嫩草,今年就巴巴跑过去谈注资的事,说不定连门都不会让他进吧。 “我知道你的犹豫,但现在除了他,我也想不到还能找谁了。” “也是。”应岑说着抬起头来,天色又冷又沉,没有一颗星子。 应岑想起刚才包间里彭幸言的话和他狰狞的神色,不由缓缓吐出一口乳白色的哈气,雾气袅袅,很快就散了。 “行,我试试。” 应岑说完挂断了电话,然而面上却没有半分松快的情绪。 毕竟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就算二十亿对于霍家不算什么,又凭什么拿来帮他?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想到这儿,应岑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厌烦,但还是认真回想起来,霍家那位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霍……章柏? 上门 应岑睁开眼,头有些疼。 昨晚回到家后,应岑就一直在思考闻徵那个提议,一直想到了快天亮才实在抵抗不住睡了一会儿。 然而还没睡多久就被电话声吵醒。 应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距离睡过去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难怪头会那么疼。 应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这才接起电话。 和他想的一样,无非是催他尽快筹钱。 应岑答应后挂断了电话,想要重新再睡一会儿,然而刚一闭眼,手机就又响了。 应岑这次没有急着接听,而是静静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另一只胳膊虚虚地盖着眼睛。 很快,胳膊便晕起了一片湿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前他连哭都是张扬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不知道他在不开心,而应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却突然怕被人看见。 只是还有谁能看见呢? 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人会接听的缘故,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还没安静一会儿,便重新响了起来。 应岑依旧没有接,他已经习惯了电话从早响到晚,打来电话的无非是公司的人、合作商、其他股东、法院的那些人。 而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向他要钱而已。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期限,但他根本不可能凑出二十亿。 一遍遍响起的手机铃声就像催命符,逼得应岑想要从窗户上跳下去。 但跳下去也没用,他的房间在二楼,最多住几天院而已。 “怎么办啊?”应岑的胳膊依旧盖着眼睛,对着苍茫茫的空气问道。 他多希望还能和从前一样,遇到问题对着爸妈撒个娇,问一声怎么办就好。 他们会把他的问题看得比天大,很快就一一为他解决好。 可是如今爸妈不在了,没有人再会像他们一样无条件地宠着他。 应岑这才真切地发现,原来没了他们,自己什么都不是。 而且应氏也要没了。 应氏是他们一辈子的心血,但自己真的保不住它。 还能找谁呢? 应岑擦了擦眼泪,把这些日子找过的人都想了一遍。 然后悲哀地发现,没人会帮他。 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一向如此。 手机铃声响个没完,然而应岑只是这么躺着,一个也不想接。 反正也最后一天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不如就这么过去。 应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手机铃声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停了。 他闭着眼睛,昏昏沉沉间正准备睡去,然而这时脑海里却又突然想起了闻徵的话。 “二十亿太大了,一般公司真的不会轻易投的,更何况是投给一个濒临破产的公司,但这钱对霍家来说不过洒洒水,现在若说谁还能救应氏,也只有那位了。” 是的,还有霍家那位,他还没去找霍章柏。 虽然分析了一夜他也不觉得霍章柏会帮他,但终究还是要全试一遍才能彻底死心。 想到这儿,应岑终究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卫生间开始洗漱。 昨晚没睡好,脸色很是难看,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直到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好了一点。 应岑洗漱完准备出门,却突然想起了去年生日宴上的场景。 霍章柏送了他一套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珠宝,然而应岑却当着他的面将里面的东西丢进不远处的泳池,面上还带着几分天真又残忍的笑,“霍叔叔,您这是想老牛吃嫩草?” 当初自己当众那样不给霍章柏面子,他估计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说不定连面也不会见。 但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得试一试。 然而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了去年生日宴上霍章柏送给自己的首饰。 当初被自己不屑一顾地扔进了游泳池,父母当场色变,连忙让人捞了起来。 后来他没要,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收到了哪儿? 应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霍章柏还对他有意思,也不可能白白帮自己,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 若是戴着霍章柏曾经送的项链去,想必他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是当初他送自己的那套首饰父母放到哪儿了?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上楼找了起来,家里太大,楼上楼下十几个房间,他从白天一直找到天色将晚才从四楼书房的保险柜里找到了那套首饰。 打开首饰盒,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祖母绿项链。 三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被无数碎钻穿起,夺目耀眼,最中间的那颗宝石足足有两个拇指大小,哪怕此时天色昏暗,依旧流光溢彩,散发出低调而奢华的光芒来。 旁边还有一枚绿宝石的手串,同样精致奢华,但应岑也没必要一次全戴上,因此只戴上了项链。 只是他穿着卫衣,冬日衣服又宽大,戴上也显露不出来。 因此应岑想了一下,跑到衣帽间找出了一件夏日穿的白衬衫。 怕霍章柏看不见,应岑还特意没系最上面的扣子,露出了雪白的脖颈,然后随便披了件羽绒服便向外走去。 谁知一出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 他在家耽误了太久,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白茫茫的雪片从天上落下,地上已经白了一片。 应家所有出行的车已经卖了,司机保姆也都解雇,因此今时不同往日,出门再也没人随时随地地接送他,他只能自己叫车。 很快,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 “去哪儿?”司机问道。 应岑犹豫了一下,这才报了霍家的地址。 那边是有名的权贵聚集地,司机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应岑住的地方也不差,因此司机没说什么,开车向西区驶去。 应岑坐在车里,心情和窗外的天色一样灰暗。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在他脑海中不停闪过,似乎从他得知父母去世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迫坐上了一辆直直冲向谷底的过山车。 父亲被骗,供应商追债,资金链断裂,股价动荡,一切的一切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父母双方的老人都已去世,更何况他们就算在世也帮不上什么忙。 应氏是父母白手起家做起来的企业,这些年也帮衬了不少亲戚。 父母在世时他们一个个对他亲切热情,然而应氏刚一遭受危机,便避之不及,甚至连连背刺,生怕牵连到自己。 短短半个月,就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易变,时移世易。 甚至连父亲多年的好友,原来这么多年也都戴着面具。 一朝撕下,面目竟然这般狰狞。 想起彭幸言昨晚说过的话,应岑便忍不住一阵干呕。 这么多年,他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自己叫他彭叔叔,小时候父母忙得顾不上他时,他也会把自己接到他家去,带他出去玩,给他讲故事,送他各种礼物。 而昨晚他却对自己说:“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 应岑想到这儿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旁的司机被他吓到,“你是不是晕车啊?要不要把窗户打开,千万别吐我车里,洗车200。” “没事儿。”应岑定了定神,虽然不是晕车,但还是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冷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进来。 脖子有些冷,应岑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并没有拉羽绒服的拉链,衬衫领口开着,一眼就能看见脖子上的宝石项链。 项链冰冰凉凉地贴在他的脖子上,和此时的他一样冷。 应岑不得不感慨人这种东西的坚韧。 明明他之前从不知道低头为何物,然而短短半个月时间,已经学会了低三下四,舍去脸面。 明明昨晚还觉得被逼用身体去换钱恶心,今日就已经主动把自己送上门。 原来一个人这么轻易就能改变。 正胡思乱想之际,司机已经将车停下,不远处便是霍家的地界,出租车进不去。 应岑坐在出租车上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恢宏的建筑,终于明白了闻徵说的二十亿对他来说不过“洒洒水”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当初生日宴上自己扔了他的礼物之后父母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他当初确实放肆。 曾经的应家在A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霍家面前就实在不够看了。 但当初父母为什么会和霍家产生关系?霍章柏又为什么会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应岑想不明白,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多少时间去想。 因此应岑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付了钱准备下车。 打开车门时犹豫了一下,又把外面的羽绒服脱下丢在了车里。 司机见他就这么脱了外套开门走了,有些惊讶地叫道:“你的衣服?外面下雪呢,你不冷啊!” 应岑没回头,只随便摆摆手,回了句,“不要了。” 应岑说得豪言壮语,实则刚下车就后悔了。 但咬了咬牙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没学会什么别的本事,就学会了一条,怎么让别人心疼。 当然这个“别人”从前只有他爸妈。 只要他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爸妈能上天给他摘星星。 如今对于霍章柏,他也只想出了这一个办法。 毕竟和他爸妈差不多的年纪,曾经也喜欢过他,应当……也会心软吧。 雪似乎更大了,冷风一刻不停地往他衣服里钻,应岑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明明冻得不行,但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傲气地向霍家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卫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 “我找……霍先生。”应岑说得很慢,生怕他听见自己牙齿的打颤声。 “有预约吗?”门卫上下将他看了一眼,问道。 应岑摇了摇头,“您帮我打个电话吧,就说应岑想要见他。” 应岑其实并不确定霍章柏会不会见他,甚至霍章柏还记不记得他都不一定。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报着一线希望试一试了。 门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面前的人这么冷的天只穿了白衬衫,又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看起来条件并不好,但偏偏脖子上又戴了一串祖母绿的项链,且长得极美。 一时间有些难以判断他的身份,难道是霍先生养在外面的小情人? 但他在霍家这么多年,也没听霍先生有过什么桃色绯闻? 但这人既然敢上门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门卫还是替他打了个电话。 只是他们这里无法直接联系到霍先生,最多打给管家。 管家接到电话后沉吟片刻道:“等一下。” 说完,向客厅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霍章柏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正在看着什么。 听见管家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应岑?” “是啊。” 管家说着,眼睛从霍章柏手中的文件一扫而过。 他不敢多看,只看了个题头就收回了目光低眉看向地面。 因为匆匆一眼,并没有太看清什么。 只隐隐看见了“应氏”两个大字,似乎正和外面等着的应小少爷有关,管家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果然,下一秒就听霍章柏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那你让人去接他吧。” “是。” 应岑在外面站了许久,嘴唇都有些发青,门卫有些看不过去,对着他道:“我们有个休息室,要不你先进去暖暖?” “也行。”应岑闻言立刻应道,他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失算,应该等进门之前再把羽绒服脱了,也不至于在门口等半天。 谁能想到见一次霍章柏会这么麻烦。 然而刚准备去休息室,就见一辆黑色的宾利向这里驶来,在他面前停下。 应岑明白这是来接自己的,立刻上了车。 车内暖气充足,应岑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些。 司机很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应岑冻得没心思说话,只是默默地向外看。 怪不得刚才门卫接到电话后没有立刻让他进去,而是让他在门口等着。 霍家真是大得离谱,从大门口又开车驶了许久,应岑才看见了霍家的别墅。 霍家别墅灯火辉煌,哪怕此时天色已晚,却依旧亮如白昼。 门口处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正在等自己。 应岑刚一下车,老人便迎了上来,对着他道:“应少爷,我是霍宅的管家,先生已经在等着您了。” “嗯。”应岑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大门,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管家一边引着他往里走,一边问道。 “来的匆忙,衣服落在车里了。”应岑半真半假道。 “要我先带您去换件衣服吗?” “不用。” 应岑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但这本来就是他就是故意的。 “好。”管家也没有多言,领着他走了许久才停下,然后对着不远处道,“先生就在里面。” “多谢。” 应岑说着,抬头看去。 霍家别墅的装潢以浅金色为主,和头顶散发着暖光的中式吊灯交相辉映,面前是会客厅,霍章柏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着什么。 似乎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他抬头望了过来。 应岑没有防备,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睛。 “应少爷?”一旁的管家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由出言提醒道。 应岑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迎着霍章柏的目光抬步向里走去。 有些意外。 应岑原本已经忘记了霍章柏的样子,但因为曾经他想老牛吃嫩草的缘故,应岑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想起他时总觉得应该是一个色眯眯的中年男人。 然而等他再次见到霍章柏时却发现并非如此。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年龄,应岑绝不会相信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男人。 霍章似乎刚回来不久,身上穿的还是工作时的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因为屋内的温暖而被脱下,随意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带还没取下,胳膊上还戴着黑色的袖箍。 双腿自然交叠在一起,上面放着一叠文件,他应当经常锻炼,垂感极好的裤子浅浅勾勒出了腿部肌肉的流畅轮廓。 好看的眸子隔着眼镜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先说话。 刚才在外面时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而屋内暖气充足,很快片片雪花便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的水渍,将他身上的白衬衫浸了个透彻。 本就薄薄的衬衫自然挡不住宝石的光芒,霍章柏的目光果然在他脖颈处落了一瞬。 他肯定看到了。 有一瞬间,应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浑身赤.裸。 这个念头让他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但他也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便没办法再退缩。 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句,“霍叔叔。” 霍章柏闻言眸色一动,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只是抬手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镜。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应岑,却第一次见他如此落魄。 外面还在下雪,然而娇贵的小少爷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原本就白的皮肤冻得有些发青,头发被风吹乱,圆圆的眼睛水盈盈的,像是蒙了一层雾。 鸦羽色的睫毛上沾了不少雪,在屋内暖气的催化下全都化成了水珠,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最后不堪重负地顺着眼尾流下,像是在哭。 应岑原本就好看,此时楚楚可怜地站在这里,就像雪中的山茶花,随时都会被风吹折。 霍章柏垂眸捏了捏山根处,心里大概猜出了这是在唱哪一出。 看来应氏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昔日恶劣的应小公子也被逼的放下身段来求人了。 只是这身打扮。 霍章柏抬眸看着应岑脖子上的那串绿宝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自己在他心中老牛吃嫩草的印象竟然如此顽固。 应岑本来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只是想卖个惨。 但这一刻却真的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可怜得他有点想哭。 但还当着霍章柏的面还是硬生生忍住,而是又叫了一声,“霍叔叔。” “为了应氏的事吗?”霍章柏开门见山道。 应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但也明白他肯定一切都知道了。 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希望您能帮我。” 霍章柏闻言不由轻笑了一声,随手将腿上的文件放在一旁,然后拿起旁边的西服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待他在应岑面前站定,这才继续说道:“二十个亿,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应岑听他这话似乎只要自己能给出一个理由便是有戏,但他又实在说不出口,因此犹豫了片刻,干脆直接抬手解起了衣服。 然而刚解开一颗扣子,手腕便被人扣住。 应岑茫然地停下动作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突然俯身靠近。 应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霍章柏身上的气势太强,他下意识有些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只是肩上一暖。 应岑睁开眼睛,这才发现霍章柏已经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而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深灰色的西服。 他刚才只是替自己披上了衣服。 条件 不知是不是屋内太热的缘故,身上的西服像是还带着体温,温和的暖意很快将他整个人包裹。 应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然而还未开口,便听一阵手机铃声自不远处响起。 霍章柏闻声转身向回走去,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然后接起了电话。 虽然会客厅内很安静,但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因此应岑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 只能看见霍章柏沉默地听了许久,大抵是很为难的事,还闭眼按了按太阳穴。 “嗯,我现在过去。”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哪怕没听见对面说了什么,应岑也知道霍章柏这是要离开了。 但自己的事还没说完,因此连忙叫了一声,“霍叔叔。” 霍章柏似乎这才想起面前还站着一个人,他转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漫天的雪,突然问道:“你是回家还是先留下?” 似乎是怕他误会,霍章柏继续说道:“公司临时出了点事,应氏的事等我回来再谈。” “好。” 应岑点了点头,听霍章柏的意思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天色已晚,也没必要再来回跑了。 更何况他实在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根本没耐心再回家等下去。 因此立刻回道:“那我在这儿等您回来。” “好。”霍章柏说着起身向楼上走去,似乎是要换衣服。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转头对着管家说道:“带他去换身衣服。” 说完便离开了。 应岑则跟着管家来到一楼的客房,管家放了热水让他先洗个热水澡,然后打电话让人送来一套合身的衣服。 应岑换好衣服后便回到了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耐心等着霍章柏回来。 茶几上已经放好了一杯红茶,应岑端起来喝了一口,整个人彻底暖和了起来。 虽然霍章柏并没有明确表示会帮他,但既然让他留下,说明这件事有商量的余地。 因此应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片刻。 透明的落地窗外雪花一刻不停,洋洋洒洒,将天地间渲染得一片雪白。 而屋内的一切都是暖色调的,连温度也格外适宜。 暖洋洋的,让人想要睡去。 应岑从昨天到现在加起来也不过睡了半个小时,此时得了希望不再提着一颗心,终于也感受到了困意。 但这里毕竟是霍家,霍章柏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应岑自然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睡过去,因此强打着精神又喝了几口茶。 但周围的一切实在太舒适了,在又一轮困意袭来的时候,应岑最终还是没抵住,坐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 应岑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睡的并不是沙发,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面前的房间很大,和会客室是一样的装修风格,陈设简单却奢华,离床不远处是一个半圆形的露台,应岑起身走了过来,发现这个位置极好,几乎可以将整个庄园尽收眼底。 这不会是霍章柏的房间吧?他昨晚回来过了?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向外走去。 刚一出门就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守在门边,见他醒了,立刻笑着说道:“应少爷,您醒了。” 这应该是霍家的佣人,因此应岑立刻问道:“霍先生呢?” “霍先生已经去公司了。” “已经走了?”应岑闻言看了一眼手机,才刚六点,这也太早了吧。 但她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霍章柏昨晚确实回来过。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又怎么从沙发挪到这儿了? “霍先生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应岑问道。 “凌晨左右,回来时您已经睡着了,霍先生便没叫您,把您抱上楼休息了。” 应岑闻言一惊,“我是被霍先生抱上来?” “是的。” 应岑没想到昨晚居然是这样的,一时间有些尴尬,自己来求人结果先睡着了,还被别人抱上了楼。 不过霍章柏也是真忙,昨晚凌晨才回来,现在竟然已经去公司了。 虽然家大业大,但看起来也确实辛苦。 “那霍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佣人摇了摇头,“这个难说,先生忙起来有时候几天都不回家。” 应岑闻言一下子急了,“但我还有事儿找他。” “如果是急事的话,您可以去公司找他,先生走的时候吩咐过照顾好您,司机会送您过去的。” “好。”应岑点了点头,时间紧迫,他也确实没耐心再等下去了。 因此吃完早饭便坐了霍家的车去了霍氏集团。 大概是霍章柏交代过,应岑这一路格外顺利,只报了个名字,前台便直接将他带到了霍章柏的办公室。 “霍总正在开会,麻烦您先等一下。” “好的。”应岑点了点头,走进了办公室。 刚一在沙发上坐下,便有人送进来了一杯咖啡。 应岑喝了几口,便打量起霍章柏的办公室来。 霍章柏的办公室和霍家的装修是一个风格,陈设简单,摆的东西也不多,然而每一件单拎起来都是令人咋舌的价格。 应岑坐了一会儿霍章柏依旧没有回来。 应岑知道他们这种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他坐得有些无聊,便起身转了起来。 转到霍章柏的办公桌时他看见桌上摆着一张相框。 应岑瞬间好奇了起来。 一般办公桌上的相框里无非就是爱人,孩子,家人。 他爸的办公室桌上摆着的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霍章柏摆的应该也是吧,于是应岑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而和他想象中的不同,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霍章柏和另一个男人。 那时的霍章柏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笑容明媚灿烂,身上尚且没有如今沉稳不惊的影子,反倒是他旁边的男子看起来比他大一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看起来温和又从容,像是书中描写的谦谦君子。 不知为何,虽然应岑印象里从未见过年轻时的他们。 但却莫名产生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大概是……他们长得都面善吧。 正胡思乱想时,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打开,接着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自门口响起。 应岑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然后就见霍章柏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配了酒红色的领带,西装合身裁剪,熨帖流畅地勾勒出他的身材。 霍章柏今日没有戴眼镜,但他的度数应该不算高,目光精准地落在应岑和他身侧的相框上,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复杂,但很快便从他身上掠过,又淡淡地移开。 不知为何,应岑突然有些心虚,连忙解释道:“我坐得有些累了,起来转转。” “嗯。”霍章柏一边应道,一边向他走了过来,“刚开了个会,久等了。” “没有,霍先生我也是刚来。” 霍章柏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杯子正想喝水。 闻言突然笑了一下,“霍先生?昨天不还叫我霍叔叔吗?” 应岑有些猜不透他的话,但还是立刻改了口,重新叫道:“霍叔叔。” “嗯。”霍章柏淡淡地应道。 “应氏的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我们需要一笔钱来度过这次危机。” “一笔钱?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我知道,但我确实没办法了。” 霍章柏闻言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这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们公司的情况,你父亲被骗了二十个亿,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你希望我来帮你把这笔亏空填上。” “是。” “二十亿对于霍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霍章柏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好整以暇地抬眸望着他,“但也同样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小数目,我凭什么帮你呢?” 应岑闻言,眸光有些闪烁,下意识偏过了头。 但下一秒,眼前便闪过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他狠狠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情绪。 “应氏的股份,以及……我。” 应岑说着,低头拽出了脖子里的那串项链,项链一直贴着他的身体,此时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得温热。 应岑原本想说我知道您喜欢过我。 他愿意用自己来换应氏度过这次难关。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笑。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纯手工的皮鞋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砸在应岑的心上。 应岑抬起头,霍章柏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原本想说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霍先生?” 霍章柏没答,只是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应岑的脖颈白皙修长,线条流畅,像是古希腊雕塑家最得意的作品,而此时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瑰丽。 应岑对于自己的长相还是很自信的,从小到大不知收到了多少表白信,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从霍章柏的眼中看到他曾习以为常的爱慕和欲望。 有的只是饶有兴致的笑意,就像是……一个长辈在宽容地看着一场小孩子的闹剧。 应岑突然有些慌乱,这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弄明白到底哪里不一样,就听见了霍章柏含着笑意的声音,“怎么?你又想像昨晚一样色.诱?” 脾气 应岑被他戳破了心思,一下子哑了声。 本来以为霍章柏对他有过这样的心思,一切应当很容易进行。 然而不知为何,应岑一对上霍章柏的目光,就觉得自己仿佛被钉在聚光灯下,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但这种事光天化日下确实不太适合直接言明。 因此应岑转了个弯道:“这是您送给我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是。”霍章柏道,“但我记得你当时似乎扔进游泳池里了。” 应岑就知道他肯定会介意这件事,因此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当时不懂事……还气盛。” 在别人面前折损自己的感觉并不好受,因此应岑缓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您那会儿对我有意思,对吗?” 霍章柏闻言眸色微动,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致,然而却没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哪儿方面的意思?” 他端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真的不明白应岑话中的意思。 而应岑却被问的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猫爪的老鼠,正被扯着尾巴戏耍。 他明明知道,却要逼着自己亲口说出来。 应岑长这么大连恋爱都没谈过,本来用自己换取帮助已经足够挑战他的羞耻心,却还要被逼着亲口说出来。 因此从小到大被捧出来的脾气瞬间冒了上来,但形势比人强,如今他有求于人,哪里轮得到他来嚣张。 “就是……”应岑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 心里骂着霍章柏,面上却还是努力装得不动声色。 但他从小就不擅长伪装,因此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但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了下去,“陪你一次……然后你帮我?行吗?” “一次二十个亿,你倒很敢开价。” “那你说多久?”反正事已至此,应岑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转头红着眼睛瞪着他。 霍章柏见状眉头微挑,见真把人逗急了,也不再继续,终于正色了起来,“容我考虑一下。” 无论怎么想都是亏本的买卖,因此霍章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应岑立刻点头应了。 霍章柏看着应岑已经泛红的眼眶,知道刚才有些过了,他现在应当不想和自己共处一室,因此继续说道:““你可以先回去,今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 “好。”应岑求之不得,但不好意思开口,如今霍章柏先提了,他自然无有不从。 “我让司机送你。”霍章柏见应岑走的这么利索,在他身后说道。 然而应岑头也没回,直接拒绝,“不用,我自己打的。” 说完也不等霍章柏回答便推门走了出去。 应岑走得极快,因此并没有听见霍章柏后面的话,只隐隐听见了一句带着笑意的,“狗脾气。” - 应岑下到一楼打车回了应家。 原本因为霍章柏的态度而压了一肚子火,然而等他到了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所有的怒气像是被屋内的凉意冻住,很快便化为灰烬。 虽然应家落魄,但还不至于供不起暖,因此倒也不冷。 但不知是不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缘故,应岑总觉得自己和这屋子一样空荡荡的,明明窗户都关着,然而却似乎还是有风从他身体穿过,连带着浑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应岑有些疲惫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个人重新变得冷静。 其实有什么好生气的? 霍章柏都还没真的做什么,几句话他就受不了了。 未来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又该怎么办呢? 除了他爸妈,谁还会对他宠着惯着。 他从前果然被保护得太好了。 父母白手起家将应氏做得这么大,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肯定比他多多了。 他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缓缓闭上双眼,仰面向后躺去,像是自嘲,又像是替父母骂他。 “真没用啊。”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此时暮色将至,窗外夕阳西下,暖金色的阳光墨一般向人间泼洒。 应岑这一觉睡得太久,起来时整个人还有些懵,下意识喊了一句,“妈。” 然而客厅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答。 “妈?”应岑又叫了一声,然而话音刚落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被他重新一点点咽下。 他忘了,妈妈已经不在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从前摔了一跤都能抱着妈妈哭上半天,然而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时他却没有哭。 就像身体里储存眼泪的那个器官突然被冻住。 他亲眼看着父母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变成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再后来又被装进了两块紧挨着的坟墓。 周围的人都在流泪,只有他没哭。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太忙了。 从得知父母出事那一刻就忙着在警察局奔波,后来忙着筹钱,忙着应付公司的事,忙着求人,忙这忙那。 但他才大二,根本没接触那些业务,忙来忙去好像也没忙出什么成果。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放他一马,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他一连奔波多日,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哭了。 这么多日以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的那座山似乎终于移开了片刻,应岑低下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什么顺着眼眶重重落下。 然后就见深灰色的裤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团的水渍。 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住,一下一下狠狠揪着,思念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他整个裹住。 霍章柏还没给他答复,他也不知道应氏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但他也确实没办法了,他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 他尽力了。 “对不起。”应岑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水库,再也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声对不起是给谁说的,只是对着空气一遍遍说道,似乎这样就没那么难过了。 应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声音都有些哑时,突然听见一阵手机铃声自身侧传来。 应岑因这铃声终于回过了神,抬手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准备接听,然而余光一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种电话最近接了太多,无非就是问他欠款什么时候凑齐,以及公司未来怎么办? 应岑厌烦地想要挂断,但残存的理智还是逼他接下了电话。 “喂。”因为刚刚哭过,应岑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有些无力,但此时的他已经懒得掩饰,就这么继续说道,“我是应岑。” 对面的人闻言不知为何似乎停了一瞬,这才开口说道:“我是霍章柏。” “霍先生?”虽然身边没人,但应岑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连忙坐正,面上不由正色了起来。 毕竟这个电话关乎了应氏的未来。 “您是要给我答复吗?”应岑连忙问道。 对面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应岑听到这儿一颗心不由提起,等待着他的答复,然而霍章柏却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边听到他的声音,终于答了话,然而问的却是,“哭了?” 应岑闻言一愣,他不明白霍章柏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他却没承认,只是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将眼泪擦干净。 然后轻咳了两声,努力换成一副正常的嗓音,“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好在霍章柏并没拆穿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没有就好,那就一年吧。” “一年?” “是,我可以帮你,条件是……在我身边一年。” 应岑因为这个条件而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霍章柏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选择的余地,霍章柏却还是在末尾处又加了一句。 “行吗?” 一年 一年。 虽然有些超出应岑的预期,但是相较于霍章柏注资的金额,这个时间并不过分。 二十亿买他一年,若真算起来还是霍章柏吃亏些。 因此应岑并没有犹豫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会派人去接你,这一年先在霍家住下。” 应岑没想到霍章柏会这么着急,但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拒绝什么,因此一一答应了下来。 霍章柏交代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应岑拿着手机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他从小到大都没独立生活过,因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 最后在衣帽间转了半天,随便装了几件衣服便合上了行李箱。 其他的霍家应该都有吧。 应岑收拾好东西后提着行李箱准备下楼,然而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却又停住,转身来到了爸妈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进来过,里面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妈妈的化妆镜前还摆着他们的全家福,这是今年他生日的时候拍的。 每年生日他们都会拍一张全家福,妈妈会珍而重之地挑选一个新相框摆到她的化妆镜前。 然后把去年的全家福收在特意定制的透明玻璃柜里。 从他一岁到十九岁的全家福已经摆了一排。 妈妈没事儿时就会去看一看,擦一擦相框,满眼欣慰地对他说:“我们岑岑又长大了一岁。” 这些日子以来应岑都没有敢进来过这个房间。 里面的一切都太熟悉,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掉下眼泪。 因此只匆匆走到梳妆台前拿了那张全家福便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却终究没忍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严,有风吹了进来,白色的窗纱被吹得飘飘荡荡,像极了夏日时母亲的裙摆。 刚被压下的难过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应岑连忙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应岑到霍家的时候霍章柏并不在。 管家带他来到提前准备好的客房,对他说道:“应少爷,今后您就住这儿。” 应岑闻言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那是他上次在霍家睡过的房间。 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介绍道:“对面是霍先生的房间。” 应岑并没有太惊讶,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管家将他送到房间后便自己离开了。 应岑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收拾好后,便打量起了眼前的房间。 这件客房和霍章柏房间的布局一样,只是比他的房间略小了一些。 但衣帽间,洗手间,露台一应俱全,住起来倒是很方便。 应岑知道自己不是来度假的,因此乖觉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已经过了八点。 应岑看了一眼时间,觉得霍章柏应该快回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主动去了他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见了卧室里那张硕大的床,应岑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霍章柏是真的忙。 应岑一直等到快睡着才终于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响。 应岑已经有些困了,正在打瞌睡,闻言连忙直起身子想要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见卧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霍章柏今日没有戴眼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流畅垂展,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似乎并不知道卧室里有人,看见应岑时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边不疾不徐地脱下身上的大衣,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老袁没给你安排房间?”霍章柏问道。 应岑瞬间便反应过来了他口中的老袁是谁,连忙解释道:“安排了,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不过似乎也不必说了。 霍章柏果然明白,看着他穿着睡衣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当年恨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如今这么主动,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应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在意那件事,不过也是,霍章柏那样的人物被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当众下了面子,如果是换作是自己,他也会记一辈子。 “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应岑无奈道。 本以为霍章柏还要计较说下去,然而他却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多久没去学校了?” 这个转折让应岑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了,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儿了? 自父母离世后一切都是乱的,因此应岑想了片刻才回道:“快一个月了。” “明天我会去处理应氏的事,忙完了这些事就好好上学去。” 应岑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最后会聊到学习,并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一时间有些懵,但还是乖觉地点了点头。 霍章柏说话间已经脱了外面的大衣和西服,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然后向洗手间走去。 走到一半,见应岑还呆站在那里,不由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还要在这儿站多久?” 应岑愣了一下,以为他要和自己一起洗,连忙说道:“我已经洗过了。” 霍章柏闻言一怔,随即眼尾微弯,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那就回房间睡觉去。” “嗯?”应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不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章柏截住,满是玩味地问道:“不是什么?” 应岑看出了他在逗自己,瞬间从脸红到了耳根,连忙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走得很快,像是后面有人在追自己,几步就到了门口。 打开门时应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霍章柏竟然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因此还是没忍住向后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霍章柏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见他回头,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 第二天一早,霍章柏亲自和他去了一趟应氏,让他召开董事会。 董事会的那些人都是老狐狸,见他年纪小,这些日子一个个对他没少刁难。 因此应岑每次的董事会都开的心惊胆战。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有霍章柏陪在他身边,应岑终于安心了一点。 公司的那些董事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因此一个个姗姗来迟。 但进来后一看见霍章柏,董事们的脸色都格外精彩。 一时间面面相觑,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应岑一直等所有人到齐,这才开口道:“今天让大家过来是为了……” “小应总。”应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他左侧的中年男人开口打断。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他,应岑听见他的声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人叫安承意,是公司的老人,也是除了他父母外持有股份最多的股东。 因为仗着有资历,平日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最喜欢在董事会上出言挑衅,让他难堪。 “安总,你有什么疑问?”应岑问道。 “这不是应氏的董事会?霍总怎么也在?怎么?难道是公司有什么变动,您没有提前告知我们?” 应岑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想说我不是正要说,但被你打断了。 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安承意继续说道:“应总当初被骗了二十个亿,直接造成了资金链的断裂,公司的亏空,银行和供货商只宽限到了今日,再拿不出钱公司便要拍卖清算。” 说着,目光看向一旁的霍章柏,“怎么?小应总这是要把公司卖给霍家吗?” “不是。”应岑连忙应道,“是……” “是注资。”一旁的霍章柏接道。 霍章柏的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瞬间一片哗然。 大家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安承意更是不可置信,直接质疑道:“真的?” 毕竟应氏如今已经濒临破产,股东们都已经私下算计着抛售股票,跑路脱身。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愿意往里面砸钱,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数目,霍章柏疯了吧?霍家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挥霍吧? 霍章柏闻言抬眸看向安承意,反问道:“不然我今天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呢?” 安承意一下子哑了火。 大家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董事会,然而没想到一时间峰回路转,一个个瞬间正色了起来。 连带着对应岑都高看了几眼。 应岑自然看出了他们眼神的变化,下意识挺直了身子转头看了一眼霍章柏。 霍章柏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应岑这才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今日我召集大家来,说的就是霍氏注资的这件事情……” 不知是不是有霍章柏坐在身侧的缘故,应岑这场会开得极其顺利。 再无人打断他的话,原本瞧瞧不上他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对他正色起来。 应岑也努力端得持重老成,一场会议下来,局面终于被暂时稳定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后应岑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董事会那群老狐狸都是人精,每次和他们过招都像是在上刑,今天虽然霍章柏在,但开完一场会议后他还是出了一后背的汗,哪怕此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还是有些发愣。 “明天我会派专人过来协助你,等公司稳定下来,你就可以回学校了。” 应岑的大脑还在放空,总觉得如今一切不真实的像一场梦。 困扰了他这么久的事好像突然之间全都迎刃而解。 公司得到了注资,应岑得到了保全,他也可以重新回学校上学。 霍章柏承诺的一切都已经做到,可他什么代价都没付出。 因此下意识说了句,“但……” “但什么?”霍章柏正坐在办公椅上看应氏的资料,闻言反问道。 应岑自然说不出口,因此一下子卡壳了,“没,没什么。” “真没什么吗?”霍章柏问道,因为没戴眼镜,他的目光有些散,但应岑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地转过了头。 不知为什么,应岑总觉得霍章柏的眼睛能把他一眼看穿。 “真没什么。”应岑又一次反驳道,只是底气有些不足。 “就是觉得狐假虎威的感觉真好。”应岑随便想了个话题想要敷衍过去。 霍章柏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刚才的事,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突然摇头道:“你可不是狐狸。” “那我是什么?”应岑好奇地问道。 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你是老虎,厉害得很。” 先生 应岑知道他说的是以前的事,不由再次感慨,自己去年的生日宴上到底给霍章柏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不过这些日子的磋磨确实让他通了不少人情世故。 那件事本来也是自己不对,而且自己好像还没和霍章柏道歉过,因此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霍叔叔,去年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哦?”霍章柏眉头微挑。 “其实您一点也不老。” “是吗?” “是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最多二十多岁。” “然后你说了我老牛吃嫩草?” 应岑:“……那时候的我,刚做完近视手术,还没恢复。” “现在恢复了?” “恢复了,我觉得我不应该管您叫叔叔。” “那应该叫什么?” “叫哥?” 霍章柏闻言一愣,似乎是想笑,然而不知为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动,那点笑意立刻便淡了。 随即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低头重新看起来了手中的资料。 “叫哥就不必了,叫我霍先生就好。” “好的,霍先生。”应岑从善如流道。 霍章柏没有再和他贫下去,而是说起了正事,“回学校之后依旧住在霍家。” “好。”应岑原本是住校的,如今霍章柏包了他一年,他自然要住在霍家。 “平时去上课,周末跟着我,我会教你如何慢慢接手公司。” 应岑闻言一愣,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原本这些应该是他爸教的,但如今他爸不在了,自然没人教他了。 他本以为要自己慢慢摸索,却没想到霍章柏会做到这一步。 一时间应岑心中真的生出了几分感动来,真心实意道:“谢谢霍叔……霍先生。” 霍章柏听他换了称呼,心情似乎大好,脸上露出一个笑,不紧不慢地回道:“不客气。” - 因为有霍章柏的介入,应氏很快便起死回生。 这一个月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驶入过谷底后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应岑也重新回到了学校。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应岑竟然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生活在象牙塔中,不知世事无常,人心险恶。 而如却像是被人打碎重塑,总觉得自己和这里已经有些格格不入了。 快一个月没回过学校,应岑都忘了今天都有什么课。 他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课表,然后发现就下午有一节课。 因为时间还早,因此应岑先回了趟寝室。 一打开寝室门就听见两道激烈的声音争先恐后地闯进他的耳朵,是他的两个室友并排坐着在打游戏。 他们两人一高一矮,高的叫白格,矮的叫付辛,都是游戏爱好者,经常坐在一起打游戏。 “过来啊!你愣着干什么?” “来了来了!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你踏马都快死了!” “知道了,再哔哔你自己玩,老子不陪你了!” 听见开门声,付辛还以为是另一个室友郁京杭回来了,头也不回道:“京杭,给你留了水果,洗好了你自己吃。” 应岑闻言走了过去,发现桌上放着一小盆草莓,于是拿起来吃了一个。 付辛见半天也没人说话,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就见应岑笑吟吟地望着他。 付辛如同看见鬼一般瞬间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叫道:“岑岑?” “艹,死了!你踏马愣什么呢?”白格说着摘下耳机想要骂他。 然而一转过身就看见了正在吃草莓的应岑,一时间也愣住了。 “岑岑,你回来了!”两个人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一前一后起身围了过来。 “你们家的事都解决了?” “我们还想着你这个学期都来不了了。” 应岑虽然脾气不好,但年纪最小,出手又大方,经常请客,因此他们寝室的人对他都很惯着。 应岑知道他们的担心也是真的,因此连忙回道:“都解决了,公司暂时稳定下来了。” “那你是不是就回宿舍住了?”付辛问道。 应岑闻言瞬间想起了和霍章柏的一年之约,摇了摇头,“不是,我暂时不住宿了。” “啊?你不住宿了?为什么?”白格惊讶道。 “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有些忙不过来。”应岑找了个借口。 “也是,你父母……”白格刚说到这儿就被付辛给了一胳膊肘。 白格立刻意识说错话了,连忙改了口,“那你照顾好自己,学校公司两头跑,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 虽然距离父母出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乍然听到关于他们的话还是觉得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面上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应岑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对着他们问道:“对了,郁京杭呢?” 他们是四人寝,郁京杭是他们的室友,只是这个人比较孤僻,不太合群。 “他应该去图书馆了吧,反正他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室,要不我给他发个消息?你这么久没回来,中午咱们四个一起吃个饭吧。”付辛说道。 “行。”应岑立刻应道。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开门声,接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似乎刚学习回来。 这人正是郁京杭,他看见应岑,明显一愣。 “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图书馆,借了本书。”郁京杭说着,将手中的书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径直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在应岑身旁站定。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他问道。 应岑点了点头,“暂时告一段落了,这么久没见,中午一起吃个饭。” 郁京杭刚想点头,就听付辛说道:“这估计是咱们四个这学期最后一起吃的一顿饭了。” 郁京杭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抬头看向付辛,目光中透着几分询问。 付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岑岑不住宿了,他还得忙公司的事,今后回家住。” 郁京杭闻言转头看向应岑。 应岑点了点头,努力装得一片淡然,“我会想你们的。” 刚上大学的时候,应岑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舍不得住宿和这群舍友。 明明一开始他根本不想住宿,他从小到大一个人住惯了,根本不想和其他人一起住。 本想申请走读,但从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父母第一次拒绝了他。 说想要通过住宿锻炼锻炼他。 应岑难得拗不过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住到了学校。 虽然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好在他舍友人都很不错,足够包容他。 久而久之,应岑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应岑看大家的脸上都透着不舍,不想太难过,因此活跃气氛道:“我只是暂时不住宿了,又不是退学了,今后还要一起上课,天天都能见到的。” “也是。”付辛帮着他一起转移话题道,“快快快,想想中午吃什么?” “火锅?” “烤肉?” “自助?”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只有郁京杭淡淡丢下一句,“都行。” 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起了书。 吃完午饭后他们一起去上课。 应岑没什么上进心,白格和付辛也不是非常努力的人,因此他们三个常年混迹于最后一排。 只有郁京杭每次都坐在前几排认真上课。 到了教室,应岑习惯性和白格付辛一起向后走去,然而走到一半才发现平日里总是坐在前三排的郁京杭竟然跟在他身后。 “你今天也坐后面吗?”应岑问道。 郁京杭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了句,“嗯。” 应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人非圣贤,谁没个偷懒的时候。 他们一起在倒数第二排坐下,付辛和白格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开始联机打游戏。 应岑则想起了晚上的事。 霍章柏对于他的承诺已经全部兑现了,可是却始终没有向他索要过“报酬”。 这么多天应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却有些摸不清霍章柏的态度。 霍章柏应当是有那个意思的吧,不然为什么要他在霍家住一年呢? 一会儿下了课他就该回霍家了,晚上霍章柏应当会回来,他该怎么做? 应岑想得出神,一抬头才发现郁京杭正看着自己。 应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郁京杭摇了摇头,移开目光看向了大屏幕上的ppt。 这些事想也想不出结果,因此应岑决定顺其自然,也抬头认真听起课来。 应岑下课后直接回了霍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霍章柏还没回来。 距离霍章柏回来应该还有很长时间,因此应岑干脆趁着这会儿写完了老师留的作业。 写完作业已经到了傍晚,应岑刚好下楼吃饭,没想到饭菜刚摆好,就听见了外面车库开门的声音。 霍章柏回来了。 应岑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向门口走去,很快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霍章柏从大门走了进来,外面似乎很冷,他的西服外还套着一件大衣。 “霍先生。”应岑迎接道。 霍章柏正在脱衣服,闻声看了过来,见是他,眸中的神色温和了下来,一边将大衣交给一旁的佣人,一边随意且家常地问道:“今天去学校了吗?” “去了。” “能跟上吗?” “可以的。” “那就好。” 霍章柏说着和他一起来到餐厅,然后示意他先吃,自己则去洗手。 应岑坐下,但没动筷子,而是等霍章柏回来才一起吃了起来。 从前应岑对他有偏见,总觉得他没安好心,图谋不轨。 如今误会解除后,应岑觉得霍章柏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话题从无逾矩,饭桌上也只是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业。 并不像是对待情人,更像是兄长对弟弟。 这让应岑有些矛盾起来。 霍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完饭后,霍章柏似乎还有工作上的事没有忙完,独自去了书房。 应岑则回房间洗了个澡。 因为不确定霍章柏的态度,因此应岑洗了很久才出来。 洗完后应岑推门来到霍章柏的书房门口,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可以看出来他还在里面。 不过虽然知道霍章柏还在里面,但应岑终究没有敲门,就这么站在门口踟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回去。 毕竟如果霍章柏真的想要,应该早就叫他了,况且这么晚了,他应该也没兴致了。 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跑过来,倒显得他有些欲求不满。 想到这儿,应岑打定了主意准备回房间睡觉。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是书房的开门声。 应岑听见声音有些不妙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霍章柏的眼睛。 “应岑?”霍章柏叫道。 以前 屋内暖气充足,因此霍章柏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大概是为了方便办公的缘故,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 好看的眼睛被鼻梁上的无框眼睛挡住,但应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玩味的神情。 “有事吗?”霍章柏继续问。 应岑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却仿佛做坏事被抓包了一般,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霍章柏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应岑穿着一件真丝的睡衣,头发半干,发尾处的水珠落下,在衣服上氤氲出了几小团清浅的水迹。 脸上上被水汽蒸出的粉红还未褪去,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羞赧之意。 霍章柏几眼便看出了他的目的,不由笑了一下,戏谑道:“你似乎很执着于对我投怀送抱?” 应岑本来还有些尴尬,然而听到这句话后仿佛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升出一股莫名的火气。 这不正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自己付出身体,霍章柏给应氏注资。 不然为什么自己这一年都要住在他家里?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为什么却偏偏是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上赶着一般。 虽然现在寄人篱下,他没什么资格对霍章柏发火,但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冷了下去,“你帮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霍章柏闻言,脸上瞬间没了刚才玩味的神色,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想些什么。 应岑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于是转身想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过头,就见霍章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叫道,然而下一秒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接着,一阵大力袭来,霍章柏拉着他便向卧室走去。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刚一进房间,就被霍章柏推到了床上,接着他也上了床,欺身而上,应岑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得气都不敢喘,心脏狂跳。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应岑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然而就在应岑以为霍章柏会吻下来的时候,霍章柏却起身越过了他,伸手关了灯。 屋内瞬间暗了下去。 应岑被霍章柏一连串的动作吓得心“砰砰”直跳,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然而随着卧室灯熄灭,霍章柏也止住了所有的动作,安静地翻身躺在他身侧。 屋内一时间格外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应岑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茫然道。 “刚才是什么感觉?”霍章柏没答,而是反问道。 “挺,挺好……” “说实话。”霍章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没有镜子,但应岑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他真的需要面对的那一刻才发现根本没有。 他怕的几乎颤抖。 “害怕。” 应岑还以为霍章柏会生气,然而却只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就这胆子,还学着勾引人吗?” “我才没有,我就是……” “我知道。”霍章柏应道,“但应岑,无论你信不信,我帮你确实不是因为这个,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所以今后你也不必再勉强自己这么做了。” 应岑闻言惊讶地向左看去,然而屋内一片漆黑,他看不清霍章柏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优越的轮廓。 “那是……因为什么?” 霍章柏似乎不愿回答,久久没有言声。 应岑还想再问,却听霍章柏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似乎还没见你哭过。” “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娇气包,动不动就哭得不行,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似乎都还没见你哭过。” 应岑听到霍章柏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明明才过了一个月,但他已经快记不得自己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很爱哭吗? 他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一切都很模糊。 不过霍章柏说的应当没错,那时他父母还在,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害怕,因为总觉得爸妈会永远在身后为他兜着。 他可以随意大哭,恣意大笑,不必察言观色,看他人脸色而活。 他们真的为他铸造了一个温室,把他养成了弱不禁风的花朵。 而如今他所倚靠的靠山倒了。 他没有爸妈了。 想到这儿,应岑鼻头不由一酸,眼眶有些热,他连忙闭上眼睛,生怕自己当着霍章柏的面哭出来。 应岑向来口是心非,心里难过,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坚强的神色,嘴硬道:“我才不爱哭。” “真的?”身旁很快传来霍章柏带着笑意的声音,他似乎并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应岑有些烦,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霍章柏的声音透过夜色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只是想告诉你,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应岑默默修补了好半天的心里防线就这么被霍章柏的一句话所攻破。 一颗心酸酸胀胀,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紧紧包裹,他还没来得及分明那是什么,眼睛就已经先湿了。 应岑的父母白手起家,一点一滴铸造起了应氏,就像一棵树,撑起了两个家族。 他们似乎从不会觉得累,总是站在那里,为所有人提供一方可以倚靠的天地。 这些年那些所谓的亲戚如同吸血鬼一般依附着他们,父母也从未嫌弃过他们,尽力为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 然而如今一朝落难,竟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应岑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父母才是他的依靠。 而今他的依靠没了,他几乎在一夜之间被逼着长大,代替父母成为新的支柱,支撑起岌岌可危的应家。 不是没有恐惧难过。 不是没有崩溃到想流泪过。 只是在乎他流不流泪的人已经没了。 更何况那么多催债的电话每天打着,他也没有心思哭。 他从未觉得原来钱如此重要。 重要到轻而易举便能将人逼上绝路。 他的姑姑怕他借钱,带着全家人离开了A市。 他的舅舅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舅母扮了恶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曾经信赖的叔叔摘下面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岑岑,你爸妈的事我们听说了,但我们现在不在家,你先处理着,我们一回去就过去。” “钱?我们哪儿有钱啊?你也知道我们家去年刚买的房子,房贷还没还完呢?你表弟还在上学。” “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 这一个月里他听过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比他这辈子听到的都多。 他从云端跌入泥里,旁人便再也没了顾忌。 讥讽的,恶意的,挑衅的,难堪的…… 似乎人人都怕他跌得不够重,恨不得再踩上几脚。 只有霍章柏在意的是他跌得疼不疼? 他第一个说:“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这么多日一直紧绷着的心似乎在这一刻真的放松了下来。 像被泡在水里,浸得湿湿软软的。 眼角有什么滑落,应岑没去擦,也没出声。 他不敢像从前一样号啕大哭,怕打扰到霍章柏。 霍章柏似乎睡着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卧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但应岑知道他没睡,默默地哭完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 旁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不客气。” 应岑此时已经平复了许多,大概是刚哭过的缘故,眼皮有些沉重,他有些困了,但还是强撑着困意问道:“霍先生,您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说完向左看去,霍章柏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腹部,听说霍家的家教很严,果然,连睡姿都这么板正。 霍章柏没有转头也没有动,似乎已经闭上了眼睛,只能看见胸口处微微起伏,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应岑见状也沉默了下来,怕他真睡着了自己打扰到他休息。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听见身旁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 他的声音中似乎透着几分笑意,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道:“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以前? 这是霍章柏第二次提以前了。 刚才说他以前爱哭,如今又说他以前的样子。 语气熟稔得就像他们以前经常见面。 但他们不就在去年的生日宴上见过一次,他们之间哪里有那么“以前”?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应岑问道。 霍章柏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回道:“就是去年你生日宴上的样子,娇纵得近乎跋扈,一副被宠坏的样子。” “你见过我哭的样子吗?”应岑继续追问道。 “见过。”霍章柏回得很快,“你把我送你的礼物扔进了游泳池,后来你父母把你拉到旁边让你道歉,你坚决不肯,你父母说了两句你眼眶就红了,眼里有泪珠,但还是仰起头坚决不肯哭。” 应岑没想到当初这一幕竟然被他看见了,脸瞬间红了,好在有夜色的遮挡,霍章柏也看不见。 “你对那场生日宴记得真清楚。”应岑说着不由想到了一种可能,翻了个身趴坐起来。 “你不会还在记仇吧?因为我去年当着那么多人的人下了你的面子,还骂你老牛吃嫩草,虽然你表面装得大度,但其实心里很在意,所以你才决定帮我,又不碰我,就是为了展示你自己的魅力让我在最脆弱的时候爱上你,等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你再狠狠甩了我,冷酷地告诉我这不过是一场报复。” 霍章柏依旧静静地躺着,这么半天,他连个姿势都没换过。 应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了一道低低的笑声。 应岑见他笑了,继续说道:“怎么?被我猜中了?” 霍章柏没答,只是抬手在他枕头上拍了拍,示意他睡觉。 应岑顺势躺了下去,嘴里却还在说着,“果然是这样,但你别想了,我不会爱上你的。” “应岑。”霍章柏开口叫道,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 “嗯?” “少看点。” 悟了 应岑虽然这些年没怎么接触过生意上的事,但这个圈子里并没有什么秘密,类似的事他也见过不少。 于是回道:“还用看吗?我见过好多这种例子。” “是吗?” “嗯。” 应岑说完还特意强调道:“我喜欢的是女生,我不会爱上你的。” 霍章柏并没有生气,似乎还觉得有些好玩,于是和他一起继续闲扯了下去,“有女朋友吗?” “没有。” “有喜欢的女生吗?” “没有。” “喜欢过某个女生吗?” “……没。” 应岑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一回道。 然后就听霍章柏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确定你喜欢的是女生?” 应岑被他问的一愣,一时哑了声,满脑子都是怎么和他证明自己喜欢女生,而忘了取向是天生的,根本无需证明。 “我……” 应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反正我不喜欢男人。” 霍章柏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嗯。” “你不生气?”这和应岑想象中的反应似乎有所不同。 “我为什么要生气?”霍章柏反问道。 应岑想了想也是,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又没什么感情,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霍章柏为什么要在意? “那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应岑试探着问道。 霍章柏听到这儿终于有了动作,隔着黑暗转头看向他。 夜色深沉,应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随着一颗心随着他的动作不由提起,莫名紧张了起来。 朦朦胧胧间,他似乎也对这个答案期待着。 然而霍章柏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了句,“睡觉。” -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天已经亮了,身旁空荡荡的,霍章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应岑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换了衣服,然后向楼下走去。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饭,吃完饭司机送他去了学校。 今天的课很多,从早上一直上到下午。 付辛和白格昨晚估计又一起打游戏了,第一节课困得不行,俩人一个比一个睡得香,叫也叫不醒。 只有他和郁京杭抬头听着。 郁京杭最近不知怎么了?突然合群了起来,上课总是和他们混迹在最后一排,但学霸就是学霸,坐在哪儿都听得一样认真。 快下课的时候老师突然说道:“下下周就考试了,所以下周我们就不上课了,复习周大家自行复习,希望大家过个好年,都别挂科。” 老师的话音刚落,下面立刻乱了起来。 有求老师画重点的,也有唉声叹气的。 只有应岑有些恍惚,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这个学期竟然已经要结束了。 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世界就是这样,无论离开的是谁,日月依旧轮转,四季依旧交替,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止。 正愣神时,应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碰了碰他的胳膊。 应岑转过头去,发现是两本笔记,封面上写着郁京杭的名字,笔锋凌厉流畅,很少能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漂亮的字。 “你上个月没来,这是我记的笔记,重点用红笔标出来了,你可以看看。” 应岑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啊……谢谢!” 说着便翻看了起来。 郁京杭的笔记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漂亮,条理分明,重点都特意标注了出来。 应岑本来还有点担心,虽然他一直对学习不太上心,但也不想挂科补考。 这个学期他一直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个月家里又突遭变故,足足耽误了一个多月。 本来还觉得这次考试要完蛋,但看完郁京杭的笔记瞬间多出了几分信心。 郁京杭待人总是淡淡的,这一次也是,回了句“不用谢”便扭过了头去。 今天是课最多的一天,应岑很久没这么认真过,回到霍家的时候觉得脑袋都是昏沉的。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他没什么胃口,因此随便挑捡着吃了几口便回了房间。 洗完澡后本来想直接上床睡觉,但想起郁京杭今天给他的笔记,应岑还是又重新爬了起来,坐到书桌前开始复习。 无论如何,期末不能挂科。 要是让霍章柏知道也太丢人了。 应岑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在意学习,但也不是废物,当年A大也是他自己考上的,只是考上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每次期末都是飘过。 这次一个多月没去学校,他心里也难得没底,因此学的很认真,连房间里什么时候进了个人都没发觉。 直到面前被放下了一盘洗好的水果,应岑这才抬起头来。 然后就见霍章柏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夸了句,“字不错。” 应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笔记,回道:“这是我室友的字。” 说要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才是我的字。” 霍章柏看着纸上狗爬一样的字,面上的神色倒没有变化,只是不紧不慢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应岑:“……哼。” 霍章柏笑了笑,把水果推到他面前,“休息一会儿再学。” 应岑点了点头,拿起一个草莓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表,才九点多,霍章柏今天回来得还挺早的。 “今天公司不忙吗?” “还好。” 霍章柏也没继续打扰他,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应岑没回头,只是余光悄悄看着他,然后就见霍章柏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下。 应岑见状连忙收回目光,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应岑。”身后传来霍章柏的声音。 应岑连忙扭过头去,然后就见霍章柏站在门口处正望着他。 “别学太晚,早些休息。”霍章柏叮嘱道。 应岑嘴里还吃着草莓,因此只点了点头,回了句,“嗯。” 霍章柏得了回应,冲他笑了笑,便推门走了出去。 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应岑转过身本想继续学习,然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一旁的水果上。 果盘里摆着硕大鲜红的草莓,每一个都极甜。 应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草莓是他最喜欢的水果。 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草莓的清甜,应岑重新拿起一颗草莓放在面前,却没吃,而是把他当成了霍章柏一样抬手戳了戳。 “到底是为什么?” 霍章柏已经三十多岁了,又是商人,这样的人早已见过了风霜雨雪,人情冷暖,一颗心刀枪不入。 哪来的那么多好心来帮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应岑曾以为他们是钱色交易。 可是这么多天以来霍章柏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唯一的一次也是吓唬他的,还说不喜欢这种事。 这就让应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应岑觉得自己一定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于是拿出一张白纸抽丝剥茧地分析了半天,但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他果然不适合学习…… 应岑扔了手中的笔,有些挫败地又吃了一颗草莓,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闻徵。 也是,当局者迷,说不定可以问问别人。 于是他翻出了闻徵的微信。 他们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他告诉闻徵霍章柏给应氏注资的时候。 他说霍章柏的条件是自己在霍家住一年。 闻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沉默了许久,给他回了句,【闻了个寂寞:戴套,保重,岑岑我对不起你。】 【香草圈:关你什么事?】 【闻了个寂寞:我要是有二十亿就好了,我一定给你。】 【香草圈:心意领了,认命。】 这段时间应岑过得忙乱,闻徵不知是不是还在难过,两人也没再联系。 应岑不知道他在干嘛,试探性地发了个消息。 【香草圈:?】 【闻了个寂寞:在,岑岑你还好吗?】闻徵几乎是秒回。 【香草圈:还好。】 【闻了个寂寞:那就好,这段时间担心你担心的吃不下饭,但你现在住在霍家,我又不敢去看你。】 【香草圈:问你个事儿。】 【闻了个寂寞:你说。】 【香草圈:假如有一个中年男人,单身,长得还不错,也有钱,想要包养你,你也答应了,但他却从来不碰你,而且外面也没有别的情人,看起来有些性冷淡,你说这是为什么?】 【闻了个寂寞:他不行?】 “我艹。”应岑看到这三个字,只觉得一瞬间醍醐灌顶。 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就是啊。 为什么霍章柏这种条件的男人三十多岁还没结婚?也没有任何绯闻。白白投二十亿让自己在霍家呆一年,却至今也没碰过自己。 而且昨晚…… 应岑仔细回想了一下,霍章柏确实都没有起反应。 难怪自己问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回答。 原来是喜欢谁都没用。 应岑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推理霍章柏为什么会帮自己?还让自己在霍家呆一年。 很快便有了答案。 估计这么多年他一直没结婚,也没情人,外面大抵也有了一些关于他行不行的猜测。 所以拉自己做挡箭牌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通了。 原来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行。 所以如果这真的,这就意味着他只需要在霍家呆一年就好了。 那这二十亿的帮助收的真是有些不安心。 想到这儿,应岑不禁对霍章柏闪过一丝同情。 原本还想帮他找找医院什么的,但霍家这样的财力肯定什么名医都找过了。 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应岑愣神这会儿手机不停地响,他低头看去,全是闻徵发来的消息。 【闻了个寂寞:???】 【闻了个寂寞:不是?霍家那位不行?没听说过啊。】 【闻了个寂寞:怎么会?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闻了个寂寞:所以你俩现在还是清白的?】 【闻了个寂寞:霍家那位大手笔啊!二十个亿就只看着。】 【闻了个寂寞: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听说那方面不行的人心理都很变态,他将来不会折磨你吧?】 【香草圈:你知道是谁了?】 【闻了个寂寞:是的,你不如直接报那位的姓名。】 【香草圈:他说他帮我不是为了这个。】 【闻了个寂寞:主要是有心无力吧。】 【香草圈:有道理,想明白之后安心了许多。】 【闻了个寂寞:我怎么觉得更加吓人了?】 【香草圈:是吗?】 【香草圈:算了,不聊了,继续复习了。】 【闻了个寂寞:行,我们也到考试周了,考完见面。】 【香草圈:好的jpg.】 应岑本以为想明白之后就能安心学习了,然而没想到脑子却更乱了。 笔记本上工整隽永的字好像突然变得一团乱麻,他一个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刚才和闻徵的聊天记录。 不是…… 应岑的脑海中闪过霍章柏的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长得这么帅,怎么能不行? 勘破 突然间勘破了霍章柏的秘密,这让应岑一时间有些心虚,不知该怎么面对。 好在接下来一周是复习周,应岑每天早出晚归和室友们一起泡在图书馆,周末去和霍章柏学习公司的事也因为期末考试而暂时推了过去,加上年底霍章柏似乎也很忙,这次两人愣是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怎么见过面。 直到期末考完了试,应岑觉得自己应该挂不了,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考完最后一场,应岑和室友一起去吃了顿饭。 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大家都很开心。 白格还要了好几瓶啤酒,连郁京杭也跟着喝了一点。 “对了,你们买的几号的车票啊?”付辛问道。 “晚上的,买了卧铺,睡一晚明天早上刚好到。”白格回道。 “这么急,我买的明天的。”付辛道。 除了应岑,他们都是外地的,所以没人问他,大家的目光直接看向了郁京杭。 郁京杭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淡淡地回道:“还没买。” “那你打算买几号的?”付辛有些惊讶地问道。 毕竟他们考完试就能走了,放假了谁不是归心似箭。 刚才考试的时候他还看见有人提着行李箱,考完直接就跑了。 “还没想好。”郁京杭回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买票回家还要想,但郁京这个人一向奇怪,因此他们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应岑不喜欢喝酒,因此只象征性地抿了几口,倒是白格喝的有点多,散场后还是付辛扶着他回了宿舍。 很快饭店门口便只剩下了应岑和郁京杭两个。 应岑约了闻徵今天见面,正准备问问他到哪儿了,却听一旁的郁京杭突然问道:“下午有事吗?” 应岑本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竟还在,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然后就见郁京杭正垂眸望着他,一只手垂在身侧微微蜷起,另一只手缩在兜里,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约了人,有事吗?”应岑连忙问道。 他这次考试要是能过,郁京杭的笔记功不可没,因此应岑对他很是感激。 本想给他买个礼物,但最近所有的时间都被期末复习霸占了,只能等开学了。 “我……” 郁京杭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刚一开口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岑岑!” 应岑转过身来,就见自己面前停了一辆大奔,车窗半开着,露出里面满脸兴奋的闻徵。 应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等等。 然后对着郁京杭说道:“你继续说。” 然而郁京杭却只是看了闻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真没什么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能做到的都会帮你的。”应岑说道。 然而郁京杭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应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应岑也不是追着人屁股后面的主。 因此也没再管,打开车门上了车。 应岑在副驾坐好,一边抬手系上安全带一边问道:“今天怎么没让司机送你?” “我驾照考出来了。”闻徵说着,掏出机动车驾驶证在他面前晃了晃,“两年了,终于拿到手了。” 应岑想起他的技术,默默停下了系安全带的手,“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昨天。” “怪不得你今天开这辆,我们还是打车吧。”应岑说着就要下车。 然而刚一动作就被闻徵拉住,“岑岑,你相信我,我昨天已经开了一天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驾照考两年的家伙?” “我以我们的友谊发誓不会有事的。” 闻徵说完便踩下油门发动了汽车。 “咱们去哪儿?”闻徵问道。 “老地方吧。”应岑妥协道。 “行,刚好你给我好好讲讲这段时间你在霍家的生活。” 他们的老地方是闻徵父母送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山顶的一座小木屋。 虽然不大,但每个月都有人固定给里面送各种补给,家用电器也一应俱全,因此那儿很快便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没事儿就一起窝在那里瞎扯打游戏。 但今年的事情似乎格外多,他们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到了山顶,闻徵走在前面打开了门。 应岑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里面的一切都还保持着上次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应岑有一瞬间的恍然,就好像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什么都没变过。 “怎么了?”闻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问答。 “没什么。”应岑敛住眸中的神色,和往常一样瘫倒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 闻徵拿来了饮料和零食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拆开一包薯片递给他。 应岑接过,却没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诶,岑岑。”闻徵撕开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问道。 “嗯?” “霍家那位……真不行啊?” 应岑听到这个问题,手指不自觉用力,差点把手里的薯片戳破。 虽然前段时间在手机上还聊得热火朝天,但真的面对面讨论起这个问题还是挺尴尬的。 更何况虽然种种迹象都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但毕竟没什么证据,因此应岑还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清楚。” “也是。”闻徵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说道,“这种事儿还真不好求证,总不能直接去问吧。” 应岑听到这儿直接把手里的薯片扔进他怀里,“问这个干嘛?” “这不是好奇嘛,当然主要还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岑岑。”闻徵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薯片正色道,“霍家那位今年三十五了还是单身,而且这么多年连绯闻都没有,当然都二十一世纪了,结不结婚是个人自由,但他洁身自好得已经有些可怕了,我替你打听过,这人是个工作狂,这些年所有的时间都耗在霍氏了,这样的人会突然对一个人表露好感吗?而且还不求回报地白白砸了二十个亿,那可是二十个亿,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当个挡箭牌吧。” 应岑本来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但听闻徵这么一说,也觉得他想简单了。 商人重利是应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越是顶层越是如此,投出的每一分钱都希望能获得最大的回报。 就算不是钱,也得是别的东西,毕竟谁也不是慈善家。 应岑原本以为霍章柏是对自己有意思,但他又说不是为了这个才帮的自己。 只是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呢? “你也知道男人都是擅长伪装的,更遑论霍章柏这样的人,说不定现在的和善只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等到你彻底信任他的时候,他才会显露出真正的目的。” 应岑听到这儿拿起桌上的雪碧打开喝了一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闻徵说服了。 “那你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应岑问道。 “不知道。”闻徵诚实地摇了摇头。 应岑听到这儿,感觉像是吃了一场不错的酒席,结果压轴菜是大馒头。 果然还是得靠他自己。 “应氏?”应岑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哪怕应氏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能和霍家比分毫,更何况现在还败落成这个样子。 霍章柏真想要应氏不如直接收购,何必费劲注资。 可除了这个应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来了。 毕竟霍章柏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对他并不是那种意思。 “岑岑!”闻徵想到什么似地突然叫道。 “怎么了?”应岑吓了一跳,皱眉看向他。 然后就听他一脸郑重地说道:“会不会是肾?他得了尿毒症什么的,意外得知你俩匹配,想让你给他捐个肾?” “你还是先让别人给你捐个脑子吧。”应岑无奈地回道,“你觉得如果真是这样,轮得到我给他捐吗?” “也是。”闻徵了然道,“那我就想不到了。” 闻徵说着向后倒去,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老婆子一样继续叨叨,“但我知道的是,一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一个没有性生活的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肯定是很可怕的。” “想想以前的太监,心理变态后就会折磨人。” 应岑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让他闭嘴。 然而应岑终究还是被他的话影响到了,低头又喝了一口雪碧。 然而心绪许久都未平静。 “应该不会吧。” “难说……”闻徵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弱弱地提议道:“要不你再试试?” “试试什么?” “勾引他。” 二更 应岑抬头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这是霍氏的总部,也是A市地标性的建筑。 虽然应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霍章柏,还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应岑来的有些突然,倒不是因为闻徵的话,只是这段时间忙于准备期末考试,一直没见过霍章柏,再不打个招呼就不礼貌了。 应岑本来是想在家等着的,然而管家说霍章柏最近忙得厉害,晚上不一定回来,因此应岑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公司了。 因为上次来过的缘故,应岑没再让人带路,自己随众人一起上了电梯,按下了三十二层的电梯键。 上次前台带他走的是专用的电梯,并没有其他人。 但这次不同,三十二层的电梯键刚一亮起,应岑瞬间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似乎自己与他们之间格格不入。 应岑自然不可能开口问什么,因此只是默默站到了最后,看着电梯里的人一批又一批地走了出去。 很快,电梯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 应岑抬起头,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于是连忙摇了摇头,他果然是被闻徵的话影响了。 一天到晚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 勾引霍章柏? 他为什么要去勾引一个男人? 更何况…… 应岑想起上次霍章柏欺身而上时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还是觉得有些恐惧。 万一真玩脱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见“叮”得一声,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电梯门缓缓打开,三十二楼到了。 应岑抬步走下电梯。 刚一出电梯门,就见一个穿着职业装,十分干练的女人从旁边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这人他认识,是霍章柏助理中的一个。 她也认出了应岑,立刻笑着问道:“应小少爷,来找霍总吗?” “嗯。”应岑立刻点了点头,“霍先生在吗?” “在的,我带您过去。” 应岑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向霍章柏的办公室走去,上次来的匆忙,应岑并没有仔细看过这里的环境,如今才能好好打量一番。 三十二楼和刚才经停的每一层楼都不一样,格外得安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进去便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厅。 霍章柏的办公室独立设在一边,泾渭分明。 “您找霍总有什么事吗?”秘书一边走一边和他闲聊道。 “想来告诉霍先生一声我期末考完了,应该不会挂科。” 女人听到这儿,神色微怔,“期末考试?” “嗯。”应岑道。 秘书虽有些奇怪霍总什么时候也管这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回道:“霍总一定会很高兴。” 他们还没聊几句便到了霍章柏的办公室门口,秘书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 “进。” 应岑推开门走了进去,秘书没有跟进来,而是贴心地关上了门,然后便离开了。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坐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什么。 他今日又戴了那副无框眼睛,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了薄薄的衬衫,衬衫的面料挺括流畅,一丝褶皱也没有。 霍章柏听见动静下意识伸出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这才抬头向他看了过来,他没有问应岑为什么过来,只是淡淡地说道:“考完了。” “嗯。” 应岑说着十分自来熟地在他对面坐下,虽然两个星期没见,然而不知是不是霍章柏的态度太温和,应岑并没有什么疏离感。 “本来想在家等您,但管家说您最近很忙,常常不回来,我就自作主张来公司了。” 霍章柏看起来是真的忙,很快便低头继续看起了文件,但嘴上还陪他继续聊着,“等我?有事吗?” “告诉您我考完试了,可以和您学习公司的事了。” “也是。”霍章柏说着,手机传来一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然后打开了电脑。 “不过今天肯定是学不了了,我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应岑闻言,连忙懂事道:“那我回避。” “不用了。”霍章柏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开完会就结束了,然后一起吃饭,你想想吃什么就好。” 应岑点了点头,真的想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来什么,就听见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应岑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端坐在办公椅上,目光看向桌上的电脑,脸上的表情没了刚才温和,多了几分自持冷静,谈吐优雅而从容。 应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工作时的样子,就像是战场上胸有成竹的将军,谈笑间便将一切敲定。 似乎察觉到了应岑的目光,霍章柏向他看了一眼。 应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不知为何,这会儿却突然心虚了起来,被他一个眼神看得低下头去。 装模作样掏出手机点开附近的餐厅开始挑选,然而应岑的心思并不在这儿,手指滑动了半天也没选出一家想去的。 霍章柏的视频会议开了很长时间,他们的对话也从英语时不时转向其他语言。 应岑听不懂,只觉得格外……催眠。 虽然不想表现得这么草包,但早上结束了考试,中午聚餐,下午又和闻徵唠嗑唠了一下午,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霍氏,没有一刻停歇过,再加上这些陌生的语言,应岑实在有些顶不住。 但霍章柏就坐在他对面,他也不好就这么直直睡过去。 因此只是单手撑着脸,闭着眼睛想要眯一会儿。 然而他实在是高估自己了,眼睛闭上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应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胳膊枕麻了,这才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来。 然而刚一起身,就感觉到有什么顺着他的肩膀落了下去。 应岑眼疾手快地抓住,手里衣服的面料光滑柔顺,一摸便知道价值不菲。 这是霍章柏的衣服。 应岑还有些懵,抱着衣服抬头看去,然后就见霍章柏坐在对面望着他,“醒了。” 应岑揉了揉脸,没想到自己真睡着了。 想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八点。 “霍先生,您的会开完了?” “嗯。” 霍章柏说着站起身来,“走吧,想好吃什么了吗?” 应岑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很可惜,还没等他想好就睡过去了。 “没。”应岑说着也站起身来,想要衣服还给他。 然而霍章柏却没接,而是说道:“先披着吧,你刚睡醒,外面冷。” 应岑愣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西服,上面的暖意还未散去,沿着他的指尖向身体里流去。 霍章柏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应岑也不好拒绝,默默重新披上了衣服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他们坐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车库,一出电梯外面果然很冷。 应岑下意识裹紧了最外面的西服,然而想到这是霍章柏的衣服,又瞬间没那么冷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应岑便做贼心虚一般瞬间松开了握着西服外套的手。 今天睡傻了吧,怎么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兮兮的。 好在停车场就一段路,上了车立刻重新暖和了过来。 因此应岑连忙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了霍章柏。 “谢谢霍先生。” “不客气。”霍章柏接过,却没有急着穿,而是问道:“吃法餐吧?” “好。”应岑点头应道, 司机按照霍章柏的话驶向北滩最有名的那家法餐厅。 应岑以前也喜欢来这儿,不过自从应家出事后就没再来过了。 他们自地下车库直接上到法餐厅,侍者似乎认得霍章柏,直接引着他们来到了最里面的包间。 包间靠墙那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坐在这里似乎可以将整个A市的夜景收入眼中。 坐下后侍应生将菜单拿了过来,霍章柏示意将菜单给应岑。 应岑也不客气,点了自己最常吃的那几道菜。 应岑点完后侍应生本想将菜单递给霍章柏,然而他并没有接,只是说道:“和他一样就行。” “好的。”侍应生说完便推了出去。 一时间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霍章柏似乎有些累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此时的他没戴眼镜,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疲态。 他爸妈管理应氏每天都忙得连轴转,霍章柏只会比他们更忙吧。 应岑难得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不应该过来? 害的他这么累还得陪自己吃饭。 “在想什么?”正愣神间,应岑突然听见了霍章柏的声音。 一抬头就叫他望着自己,眼中已没了刚才的疲倦,只留着淡淡的笑意。 “没什么。”应岑摇了摇头,端起桌上刚才侍应生道好的酒,“只是想敬您一杯。” “敬我?”霍章柏似乎有些惊讶,但也还是跟着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是,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无论怎么说,您都帮了我和应家,让我可以守住父母这么多年的心血,所以……” 应岑说着,不由想起可闻徵的话,心中生出了些许的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道:“我不是一个不知恩图报的人,您帮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所以这一年内无论……” “无论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您。” 应岑说着,杯身向下和他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喝尽。 因为喝的太急呛住,眼尾瞬间红了一瞬。 霍章柏见状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边望着他一边将杯中的酒一点点喝尽,喝完后却没有放下,而是轻轻把玩着杯柄,玩味地问道:“什么都可以?” 应岑心中霎时紧张了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若是能真的提什么条件也好,总比一直悬着来的安心。 “那我……”霍章柏故意拖长了语调。 应岑只觉得一颗心随着他的话被高高吊起,快要喘不过气。 然而下一秒却听霍章柏继续说道:“希望你开心。” 幼稚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在应岑心里轻轻扎了一下,不致命,只是让他原本高悬着的心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回了原地。 心中的那点不安好像瞬间便没了。 小时候父母忙,应岑几乎是被保姆带大的,因此他们总觉得对不起他。 后来事业有成后对他更是有求必应,说的最多的话也都是,“岑岑开心就好。” “爸妈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一辈子开开心心。” 但他很少听到父母之外的人和他这样说。 其他人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要早点懂事,将来帮你爸爸妈妈。” “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坏啊?” “你这样,你爸妈将来怎么能放心。” 似乎无论是谁,都对他的未来充满了担心和焦虑。 但他的父母明明只希望他活得开心。 从前应岑躲在父母的荫蔽下从不会想这些,只觉得那些人讨厌。 如今想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他还是更喜欢有人对他说:“祝你开心。” 总觉得这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期许。 应岑也不知道怎么,明明他也不是什么细腻的人,却偏偏会因为一句话而红了眼睛。 怕被霍章柏看出些什么,于是连忙低头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便匆匆起身向外走去。 应岑在洗手间呆了很久,直到眼前的雾气一点点褪去这才出来,来到洗手池洗了把脸。 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大概是太想爸妈了,才会被霍章柏的一句话搅动了心绪。 应岑对着镜子深深吸了几口气,待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这才转身想要回去。 然而刚迈开脚步,就听一道脚步声从身后走了出来。 应岑本来没有在意,抽了张纸一边把手上的水擦干一边向外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岑岑?” 应岑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仿佛被毒舌咬了一口,猛地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彭幸言的身影。 “真是你啊。”彭幸言嗤笑一声,向他走了过来,“几日不见,又好看了。” 说着还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疤,语气一点点冷了下去,“叔叔可是想你想得紧。” 应岑听到这儿,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满是厌恶地向他看了过去。 彭幸言今日穿了一身商务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平日里的背头今日全向左梳着,似乎想要盖住额头上的伤,但自然没什么效果。 彭幸言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停在哪儿,眼神一下子变了。 指着额上的旧伤,冷笑道:“是不是很得意?” “呵,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真有能耐,居然能让霍家给你注资。” “滚开!”应岑此时一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直接道。 彭幸言没动,只是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 他简直要被气笑,不明白为什么应岑还敢如此硬气,因此故意戳着应岑的痛处说:“岑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傲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拿到注资后你就搬进了霍家,那钱你不照样是用自己换的,居然还好意思继续在我面前装清高。” 彭幸言说着狠狠“呸”了一声。 “也不看你还配不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扒上霍家那位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别做梦了,不过就是个情人而已,你爸妈……”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拳头就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应岑从小娇生惯养,也没打过架,但听到他居然还敢提自己爸妈,一时间只觉得怒火中烧,也管不了什么章法不章法,就这么抬手打了过去。 彭幸言没有防备,竟真被他打得眼前一黑,猛地向后退去。 “你还敢提我爸妈,你也配提他们!”应岑越说越怒,冲过去想要继续揍他。 然而彭幸言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毕竟比应岑大这么多,直接反手他重重按在洗手台上。 应岑刚才那一拳砸在了彭幸言的眼睛上,疼得他左眼现在还睁不开,抬头看了一眼镜子,果然已经肿了。 彭幸言又气又怒,对着应岑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你的身份吗?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应岑?你不过就是个卖屁股的小鸭子,等哪天霍章柏玩腻了,我看你还敢这么张狂吗?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说不定我将来还会发善心收了你。” “你放屁!”应岑被他按着,直不起身,干脆抬起脚重重向后踢去。 身后很快传来了彭幸言的一声惨叫。 “应岑你!” 彭幸言简直被他气疯,也顾不上这是什么地方,口不择言道:“你在霍章柏床上也是这样吗?我看你简直是欠教训!” “你也配跟霍叔叔比?”应岑一边冷嘲热讽一边拼命挣扎。 “霍叔叔,真亲热啊,那你的霍叔叔呢?他怎么不来救你?” “他……” 彭幸言提到这一茬,应岑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今天是来和霍章柏吃饭的。 自己在洗手间呆了这么久,霍章柏不会觉得奇怪过来找他吧? 应该不会吧,他那样的人最多也是派个人过来看看。 但不管怎么说,应岑下意识不想让霍章柏看到自己和这种人缠打在一起的样子,因此拼命想要脱身。 “放开我!”应岑再次说道。 “放开你?然后再让你给我一拳吗?告诉你,你想得美,上次你给我一酒瓶的账还没算呢,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 说着便把他往厕所拉。 应岑又踢又咬,但他从小路都没多走过,体力实在太差,根本挣脱不了。 彭幸言提着他像是提着一只闹腾的兔子,一边走还一边故意嘲讽道:“叫再大声点,让你霍叔叔来救你,你霍叔叔在哪儿呢?岑岑,是不是……” 彭幸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愠怒的声音,“放开!” 彭幸言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来的人,便感觉手腕被人从后握住,接着突然只听“咔哒”一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一时间彭幸言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见自己的右手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向后扭去。 痛意后知后觉地传来,尖锐而钻心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彭幸言再也抓不住应岑,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捧着右手哀嚎起来。 应岑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讶地想要转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双手拉了过去。 他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上,将他挡在身后。 彭幸言的惨叫声很快吸引来了餐厅的工作人员,然而他们看到霍章柏制止的眼神,一时间谁也没敢过来。 彭幸言刚想让他们报警,然而待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立刻哑了声。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一身纯黑色的高定西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望着他的眼神沉静而淡漠,然而不知为何,却依旧让人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彭幸言瞬间认出了眼前的人,在A市商界没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霍章柏。 今晚和应岑一起吃饭的竟然是霍章柏。 他以为应岑不过就是个小情人,霍章柏日理万机,竟然也会陪着一个请人吃饭吗? 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彭幸言只觉得冷汗瞬间从额头淌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刚才听到了多少。 “霍……霍先生,对不起,我刚才。”彭幸言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右手,连忙想要道歉。 “错了。”霍章柏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嘴角微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彭幸言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应岑,一时间也顾不上屈辱,连忙说道:“对不起岑岑,刚才是我胡说八道,你千万别生气……” 应岑看着他,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瞬间散去了大半。 虽然知道彭幸言不是真心给他道歉,但狐假虎威的感觉真是好。 这样出气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因此应岑揉了揉刚才被攥红的手腕,抬步走到他面前故意锥心道:“彭叔叔,你上次说要让谁一个星期内沦落街头?” 彭幸言闻言脸上本就是强挤出来的笑更加僵硬,疼痛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但还是咬牙回道:“我,我沦落街头。” 应岑这才彻底畅快了下来。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工作人员,只是碍于霍章柏,没有人敢过来。 应岑也不想闹太大,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便转过身来扯了扯霍章的衣袖。 霍章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示意旁边的侍应生带着彭幸言去包扎伤口。 然后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回到包间,应岑已经没了胃口。 霍章柏见状,便穿好衣服和他一起回了家。 坐到车上时,霍章柏突然和他说了句,“抱歉。” 应岑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吓了一跳,连忙道:“为什么这么说?” 霍章柏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的污渍,那是刚才应岑被按住时留下的。 一时间眸色微暗,“今天应当清场的。” 提前清场了,就不会碰见彭幸言。 应岑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连忙道:“这怎么能怪您,谁能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真是晦气。” “他是谁?”霍章柏问道。 “彭幸言。”短短几个星期,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已经跌落了谷底,提起来便觉得恶心。 “我爸以前的朋友,我们两家来往过很多年,所以当初在找您之前我先去找过他,但没想到……” 应岑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缓了片刻才继续,“他让我陪他,我和他儿子一样大,这些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有这种心思,真是恶心。” “你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家人吗?比如妻子。” 应岑闻言沉默了下来,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叶阿姨人很好,我想告诉她的,让她早些认清那个人的真面目,但我没有证据,虽然那天场上有不少人证,不过他们都是彭幸言的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东西们互相包庇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我作证,空口无凭。” 霍章柏闻言想了片刻,继续问道:“哪家会所?” “之博。” “我知道了。”霍章柏应道。 应岑不明白他知道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 今天发生了的事太多,他还有些缓不过劲。 霍章柏也没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疲惫,对他说道:“累了可以先睡一会儿。” 应岑摇了摇头,“不累。” 说着抬头看向他,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应岑对他放下了一些防备。 霍章柏这个人,其实真的很不错。 “怎么了?”霍章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没什么。”应岑连忙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应岑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胡扯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追问下去。 于是随便挑了件在学校发生的事说了起来,因为是现想的,说得零碎又啰嗦,本来还以为霍章柏会觉得没意思,然而他却听得很认真。 讲到一半,应岑自己都讲不下去了,于是问道:“霍先生,您不觉得幼稚吗?” 霍章柏闻言笑了笑,直言道:“是很幼稚。” 应岑心道果然,刚想闭嘴,却听他继续说道:“但除了你,也没人会和我说这些幼稚的话了。” 调情 应岑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好,临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儿,但很快便又醒了过来。 外面天还没亮,应岑看了一眼表,才刚六点钟。 霍章柏很忙,很多时候应岑还没醒他就已经去了公司,这也是前段时间他们一直没碰过面的重要原因。 “才六点。”应岑喃喃着坐起身来,“应该还没走吧。” 原本答应了霍章柏每周末去公司和他一起学习,之前因为期末考试耽误了两个星期,如今放寒假了,他也想赶紧补回来。 毕竟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靠霍章柏一辈子,他迟早要自己撑起公司。 应岑下到楼下,客厅已经亮起了灯,管家看见他迎了过来,问道:“应少爷,您现在要吃早饭吗?” 应岑没答,而是四处看了看,问道:“霍先生呢?走了吗?” “还没有,先生在晨跑。” “晨跑?” “嗯,不忙的时候先生都会先运动再吃早餐。” “那我和霍先生一起吧。”应岑说道。 “好。”管家应完便退了出去。 客厅面对花园的那一侧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见半个霍家的风景。 应岑抬头看去,此时天色未亮,一切都雾蒙蒙的,透着冬日所特有的阴冷。 这样的天他从前恨不得缩在家里一步也不出去,根本不敢想象在外面得有多冷。 没想到霍先生一个中年人活得比他还健康一点,怪不得这个年纪身材还保持得那么好。 应岑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在看什么?” 应岑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来,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今日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运动装,脖子上挂着耳机,因为刚运动过,额头上布满了汗,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一半,隐约可以看见肌肉的轮廓。 应岑愣了一下,连忙转过了头,这些日子见多了他穿西装的样子,难得看见别的穿着,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但别说,还挺……年轻。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过什么痕迹,尤其是这样的穿着打扮,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五,说是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也肯定有人信。 “霍,霍先生?”应岑没忍住结巴了一下,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想起了他的问题,连忙回道,“我在看外面的天色。” “今天没雪。”霍章柏似乎知道他所想,说着放下手中的水,转身向楼上走去,“你先吃饭吧,我去洗个澡,不必等我。” 应岑有些恍然地来到餐厅,管家似乎被交代过,已经让人把早餐摆了上来。 应岑知道这是霍章柏的意思,拿起汤匙慢慢喝起面前的粥来。 因为特意等着霍章柏,所以应岑吃得很慢,等他洗完澡下来,碗里的粥才喝了一半。 霍章柏回来后在他对面坐下,换回了平日里常穿的衬衫西服。 应岑抬头看了一眼,他今日的领带是宝蓝色的。 “不喜欢喝粥吗?”霍章柏看他吃得艰难,开口问道。 “不是。”应岑连忙摇了摇头,“很好喝,只是我有事儿想和您说。” “什么事?” “我想和您一起去公司。” 霍章柏听了一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也不想道:“好。” 说完不禁笑了一下,“就为了这个今天特意起这么早?” 应岑点了点头,“之前您说周末教我学习公司的事宜,因为期末考试一直耽误着,现在考完了,我可以全心全意跟着您学习了。” “原来是因为期末考试。”霍章柏说着抬头看向他,“我还以为你在特意躲着我。” 应岑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刚好和霍章柏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霍章柏生了一双桃花眼,看人时似乎总是带着脉脉温情。 然而应岑却觉得他的眼睛更像温柔刀,什么都能勘破。 应岑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自己前段时间确实因为怀疑霍章柏是否不举而有意避着他。 但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和当事人说,因此连忙摇头否认道:“没有,霍先生,我怎么会躲着您呢。” 说着还冲霍章柏露出一个笑,但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应岑自己都觉得他的笑讪讪的。 “没有就好。”霍章柏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是我多心了。” 霍章柏说完便低头吃起了饭,但只吃了几口,碗里的粥剩下一半还多。 应岑和霍章柏一起吃饭的次数不算多,但也能发现他似乎对于吃东西并不怎么热衷,无论再好吃的饭菜也只草草吃几口。 “您不吃了吗?” “嗯,饱了。”霍章柏淡淡应道。 应岑虽不信但也没再多问,他们毕竟不熟,也不好管太多。 因此埋头吃完了自己的饭便和霍章柏一起去了公司。 霍章柏有专用的电梯,直接上到三十二楼,电梯门打开时,助理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们如今已经熟悉,因此她也对着自己喊了一声,“小应总。” 说完,便和霍章柏介绍起了今天的行程。 “霍总,您八点的时候有一个会,是昨天已经提前订好的……” 霍章柏的一天瞬间被切割成无数个小部分,应岑只是跟在后面听着,便觉得有些头大。 总裁的一天也太忙了吧。 霍章柏在办公室没坐一会儿便去开会了,因为涉及公司内部事宜,他没办法跟着,不过霍章柏临走时让助理拿了着资料给他看,他也不会太无聊。 助理很是尽责,凡是相关的资料全部搬了过来,放了快半桌。 应岑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资料,有些感慨道:“这么多!” “不急,这些您可以慢慢看,我去给您倒杯咖啡。” 说着便走了出去,还给他带上了门。 应岑大学学的金融,虽然平时摸鱼划水,但也不至于全都看不懂。 因此也没再说什么,慢慢看了起来。 助理给他端了一杯咖啡后就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应岑不是什么学习的料,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 但今天是正式跟着霍章柏学习的第一天,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废,因此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继续看了起来。 然而看了半上午,也只看完了一点。 咖啡早就没了,应岑也没让人续,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继续看。 就在他实在快抵不住的时候,霍章柏终于开完了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才还困得要死要活,然而一看见霍章柏,应岑瞬间便精神了起来。 “霍先生,您开完会了。” “嗯。”霍章柏本来似乎想坐下,然而瞧见他面前的文件,脚步一转,还是先向他走了过来,“看得怎么样?” “看完这么多了。”应岑闻言拿起看完的拿一小沓放到他面前,像是在邀功领赏。 “不错。”霍章柏说着笑了一下,“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好,您接下来要去见高总吗?” 应岑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会议了一下早上听到的会议安排,开口问道。 “是。”霍章柏应道,“你……” “我和您一起去。”应岑跃跃欲试道,他最想学的就是怎么和别人谈合作。 从前他也跟着他爸一起看过,那会儿觉得他们谈笑间就能把订单拿下,实在是太酷了。 霍章柏似乎有些犹豫,但看他这么积极,还是答应。 他们到的地方是A市最有名的那家高尔夫球场。 这些算是必修课,应岑虽然打的不好,但也学过,一会儿不至于干站着。 他们进去后换了衣服,一进到球场就看见了那位高总。 高总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但保养还算得当,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没有同龄人的臃肿。 他正挥舞着一根球杆,瞄准之后一杆进洞,旁边站着一个十分貌美的女人,三十岁上下,穿着红色的球服,头发高高束着,看起来风情万种。 “霍总!”高总看见霍章柏,立刻热情地放下手中的球杆迎了上来。 “高总。”霍章柏也笑道。 “真是好久不见。”高总客套了一番,这才看向旁边的应岑。 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满是玩味道:“这位就是应家的那位小公子吧?” 虽是疑问句,然而语气却很肯定。 霍章柏收回手,淡淡地介绍道:“应岑。” “见到你很高兴。”高总说着也冲应岑伸出手来。 应岑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今天非要跟着过来,这个高总的眼神真的让人人不舒服,就像巨蟒盯上了猎物。 高总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笑了起来,“难怪。” “高总这是何意?”霍章柏问道。 “听说霍总听说霍总前些日子砸了不少钱,我们思来想去也没觉得应家有什么地方值得,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宝贝,还是霍总的眼光好。” 霍章柏没应,神色冷冷淡淡。 应岑怎么会听不出高总话中的意思,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在霍章柏面前乖顺是因为自己欠他那么多钱,但别人他可没必要忍着。 霍章柏刚才来时问过霍章柏一些关于高总的事,如今刚好可以用来反击。 不过开口之前应岑也没忘记霍章柏今日是来和他谈合作的,因此顺势挽住霍章柏的胳膊,露出一个笑,摆足了小情人的架势。 “霍叔叔当然慧眼识珠,听说当年华庭被高总放弃后就是在霍叔叔手里起死回生的,如今已经是高端酒店行业的龙头了呢,后来听说这块市场高家再怎么努力都没再打进去过呢。” 华庭一直是高总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被他当面挑了出来,面色几乎瞬间冷了下去。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霍章柏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岑岑,不许无礼。” 说着还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虽是责备的话,看起来更像是调情。 说完,还对高总道:“他年纪小不懂事,高总别和他一般见识。” 霍章柏已经这么说了,高总自然没办法再说什么。 因此只是不尴不尬地挤出一丝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谈完合作时天已经黑了,结束后高总想要请客,霍章柏看了应岑一眼,见他面色不虞,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推拒。 然后一同换回衣服上了车。 应岑一直很沉默,霍章柏也没开口,直到行驶到一半,霍章柏打开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这才问道:“还在生气?” 应岑本来正在发呆,闻言转过头来,很快便明白了他是在说今天和高总见面的场景。 “没有。”应岑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感慨?” “嗯,从前我是应家小少爷,如今是你的小情人,所以有些感慨,万般皆是命。” 霍章柏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落,突然反问道:“小情人?”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然后就见霍章柏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反问道:“你哪里像我的小情人?” “嗯?” “倒像是小祖宗。” 出差 应岑被霍章柏说得双颊一热,虽然他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很红。 这个称呼不是没有人叫过,从爸妈到保姆司机都叫过他“小祖宗”。 然而不知为何,却没有一个像霍章柏一样,让自己产生了如此奇特的心情。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心情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酥酥麻麻,像被冰可乐泡过。 应岑连忙扭过头,怕被霍章柏发现自己的异样。 然而身旁却许久都没有动静。 应岑有些奇怪地转过身,然后就见霍章柏似乎累了,微闭着双眼正在养神。 他平日里笑着的时候居多,此时面上没了表情,应岑才发现霍章柏脸上线条的轮廓如此锐利。 明明是偏硬的长相,然而应岑却觉得他这人很是随和。 正想得入神,应岑突然察觉到一束目光看着自己。 他回过神来,然后就见霍章柏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应岑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慌了一瞬,但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一本正经地问道:“霍先生,明天…” 霍章柏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明天要出差,你怕是没办法跟着我了。” “那我呢?”应岑本来想问自己可不可以跟着他一起去。 然而霍章柏已经先一步回道:“你可以去应氏。” 应岑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其实这个安排没什么问题。 虽然霍章柏让自己跟在他身边学习,但自己才刚刚开始接触生意上的事,什么都不懂,去了反而更让霍章柏操心,说不定还会耽误他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最近因为期末考试忙得脚不沾地,确实很久没有去过公司,去看一看公司的情况也更合理。 但…… 今天才第一天,霍章柏是不是就已经嫌弃自己了? “怎么了?”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没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有些胸闷,虽然应岑努力克制,但他从来就不起压抑自己的人,因此只能扭过头去,不让霍章柏看见自己的表情。 好在霍章柏似乎也累了,并没继续追问,而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回到了霍家的庄园。 应岑先一步上了楼,本想直接回房间,然而刚走到门口却被身后的霍章柏叫住,“应岑。” 若是还在家,他生气的时候谁都不会理,但现在毕竟在霍家,因此应岑还是停下脚步,缓缓转过了身。 “霍先生。”应岑叫道。 屋内很热,霍章柏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外套,西装挂在臂弯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 他比应岑慢上几步,刚从楼下上来,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正静静地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吗?”见霍章柏不开口,应岑只能自己主动问道。 然而霍章柏望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只对着他说了句,“晚安。” - 应岑第二天醒来后霍章柏已经离开了。 他走之前提前安排好了应岑今日的行程。 因此应岑吃完早饭,便有司机开车将他送到了应氏。 到了公司后,霍章柏之前留在应氏的人已经提前下来接他。 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他自我介绍叫陈宴槟。 “小应总,一会儿我会和您汇报近日公司的情况,并负责您今日的学习。”陈宴槟说着和他一起向楼上走去。 “好。”应岑立刻点头应道。 进了办公室,应岑发现桌上已经堆满了文件。 “这些是什么?”应岑问道。 “这是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学习内容。” 应岑瞬间想起了之前在霍氏学习时的场景,只觉得不愧是霍章柏的人,真是一脉相承。 虽然知道不可避免,但应岑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头疼。 应岑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学习,这些年全靠爸妈给他请各种名校老师不间断的补课才维持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的境况由不得他任性,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宴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公司里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讲的东西也通俗易懂,因此应岑并不排斥,一口气学到了晚上。 最后还是陈宴槟提议让他吃点饭再继续。 应岑正好也觉得有些饿了,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陈执宴槟陪了他一天,应岑本打算请客和他一起去吃饭,却突然接到了霍章柏的电话。 应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那串数字,不由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接起了电话。 “霍先生。” “嗯。”那边很快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隔着手机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失真,然而应岑却觉得像是有电流穿过耳畔,痒痒麻麻,让他突然有些不适应。 “今天怎么样?”霍章柏继续问道。 “挺好的,陈宴槟教了我很多东西。” 应岑本来今日兴致不高,然而不知为何,听到霍章柏的声音,瞬间开心了起来。 “那就好,我和家里的阿姨说过了,让她们做了晚餐,司机一会儿会送过来。” 应岑闻言不由一愣,他没想到霍章柏竟然连这个也考虑了进去。 明明从前高中的时候时间紧,家里的保姆也天天给他送饭,但应岑都没有今日来的开心。 唇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扬起,但怕旁边的陈宴槟看不出来,应岑还是立刻用力抿了回去。 虽然努力克制,但应岑自己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欣喜,“谢谢霍先生。” “不客气,晚上……”霍章柏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这时电话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霍总。” 这道声音又酥又媚,虽然看不见对面的人,但应岑能听出,这肯定是个大美女。 应岑握着手机的手瞬间一紧,下意识竖起来耳朵。 然而霍章柏并没有给他继续听下去的机会,而是对他说道:“我这边还有些事。” 应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虽然知道霍章柏是去谈合作的,但他脑子里还是瞬间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又没什么立场,说什么都不合适。 只能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而已经挂断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答霍章柏的话。 想要拨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就这么算了。 手机屏还亮着,可以一眼看见通话记录里那个醒目的“霍先生”。 不知为何,应岑突然有些烦闷,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突然充进去了一股气,胀得像个气球,于是抬手把手机反扣到了桌面上。 “怎么了?”一旁的陈宴槟问道。 “没什么。”应岑自然不可能在霍章柏的下属面前说他坏话,因此转移话题道,“霍先生说让人送了饭,一起吃吧。” 应岑是真心邀请,然而陈宴槟却很坚决地拒绝了他,“不了,爱人还在等我回家,我回家再吃。” 应岑没想到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粮,也不好再阻拦,连忙道:“那今天就到这儿,快回去吧。” 陈宴槟也没推辞,“好,那剩下的我们明天再继续。” 只留下应岑一个人在办公室。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会把晚饭送过来,应岑本来想继续看文件。 然而满脑子都是刚才电话里听到的那句“霍总”,根本静不下心。 就这么挣扎了片刻,他还是决定放过自己,思考起了霍章柏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霍章柏真的只是出差吗? 那为什么不带上自己? 本来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昨天给他闯了祸,如今看来明明只是不方便而已。 其实应岑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霍章柏见谁?去哪里?和谁见面都和自己没关系。 自己对于霍章柏而言连情人都不是,自己又为什么要操这么多心? 他最近真是有点不对劲,似乎情绪总是会被霍章柏牵引。 真奇怪,应岑想。 我又不喜欢男人,还是一个大我十五岁的老男人。 干嘛总操他的心。 想通之后应岑心情顺畅了许多,正准备打开手机玩个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就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应当是霍家来给他送晚饭的司机。 因此应岑头也不抬,直接说了声,“进。” 然而进来的脚步声很杂乱,不像是一个人。 应岑不由抬起头,待他看清来人是谁,面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 竟然是他许久未见的好姑姑和好姑父。 “岑岑。”不远处的中年女人红着眼眶大步走了过来,刚到他面前便恰到时机地掉下了一串眼泪。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中年女人一边哭一边想要伸手拉他,“别怪姑姑回来这么晚,实在是走不开啊。” 应岑不吃这一套,立刻有些嫌恶地避开。 “岑岑。”中年女人也不尴尬,拉着她丈夫自顾自地在应岑对面坐下,一边抹着眼泪继续说道,“是姑姑不好,这么晚才回来,连你爸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吧。” 应岑没答,只是身子向后靠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继续演戏。 “岑岑?”见应岑一直不说话,应锦也有些演不下去,开始努力辩白起来,“姑姑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容易,这不是赶紧回来帮你了,前段时间我们不是不想回来,主要是你姑父的父母病了,我们在医院照顾,实在脱不开身。” “呵。”应岑终于给了他们回应,“这么多天就编出了这么个理由,你猜我信不信? 应锦闻言面上一白,但还是坚持道:“真的,我们真不是不想回来,是真回不来。” “回不来?”应岑已经懒得和他们周旋了,语气直接冷了下去,“亲弟弟死了回不来,应氏有难回不来,如今我们渡过难关了,你们倒是能回来了。” “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魏煦风也在一旁说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我们毕竟是你亲姑父和亲姑姑。” 应岑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主,忍到现在也到了极限,连装也装不下去,直接骂道:“亲姑姑,亲姑父?你们还要不要脸?你们一家米虫一样吸我爸妈多少血,当年应氏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躲得远远的,如今刚一出了事就跑了,连我爸妈葬礼都不回来看一眼,如今见应氏熬过去了又想起来我们是亲戚了,你们不会以为我是我爸妈吧,事到如今还会惯着你们,告诉你们想都别想,赶紧给我滚!” 他们虽然知道应岑的脾气,但被一个小辈这样不留情面地呵斥毕竟难堪。 应锦的脸色很快难看了起来,但还是强压着脾气说道:“岑岑,我们毕竟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真的一点情面都不顾及了?” “别提这两个字了,真恶心。”应岑说着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自己滚还是我让保安请你们?” “你!”应锦见这是彻底没了商量的余地,也恼了,站起身来指着他道,“好,你别后悔!” 说完便和魏煦风一起走了出去。 应岑则把手中的电话直接扔了出去,有一瞬间差点被气笑。 他爸妈对于亲戚一向是能帮就帮,没想到竟将他们养得这样不知廉耻。 今日姑姑来,明日说不定舅舅也来,应岑为了让自己保持一个好心情,直接找出电话本打给了公司保安队的对长。 今后那些所谓的亲戚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刚交代完,办公室的门又响了,应岑抬起头,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霍家的司机。 他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保温桶,看起来应该是霍章柏叮嘱送过来的饭菜。 “应少爷,这是先生吩咐送过来的。” 男人说着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到了他的面前。 霍家的厨师手艺都是一绝,盖子还没打开,应岑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但经过刚才那一遭,他确实有些没胃口。 “我不吃了。”应岑道。 司机闻言一愣,“为什么?” “没胃口。”应岑说着示意他拿走。 “可是这样我没办法和先生交代。”司机有些为难道。 “那你吃了吧,反正是饭,谁吃都是一样的。” “这……”司机犹豫了一瞬,见应岑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把饭菜提了回去。 应岑则又给保安队队长打了个电话。 “喂,小应总,您还有什么事?”保安队队长诧异道。 “我刚才没说完,光拦着他们还不够,直接用铁棍打出去明白了吗?” “啊?” “啊什么啊?见他们一次打一次。” “这,这不好吧,毕竟都是您亲戚。” 应岑刚灭下去的火瞬间又被点燃,“再提这两个字,你也给我滚!” “是,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保安队队长立刻应道。 应岑挂断了电话,正想把那些人都拉黑,手机却响了。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三个大字,霍先生。 应岑还没来得及想他为什么会突然打来电话,但手一滑,已经按下了接通键。 对面很快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应岑。” 相信 应岑也不知为何,明明刚才还气的半死,满心都在想着怎么整治自己那些势利眼亲戚,然而一听到霍章柏的声音,满腔的愤怒却只剩下了委屈。 “怎么了?”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应岑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不由攥紧了桌上的钢笔。 若是从前他早就开始发脾气,但今时不同往日,对面不是他爸妈,他也不想让霍章柏知道他们家那些污糟的事情,虽然霍章柏很有可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他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想留下一些脸面罢了。 “没什么。”应岑回道。 “真的?”霍章柏似有不信。 “真没什么。”应岑努力控制着语气。 “那为什么不吃晚饭?”霍章柏继续问道 应岑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特意打来的电话,不由一愣。 直到对面又传来一声带着疑问的,“嗯?” 应岑这才回过神来。 “不想吃。”应岑自然不能说是被气的,因此随便找了个借口。 霍章柏没问为什么,只是问道:“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提起这个话题,应岑瞬间又想起了应锦和魏煦风,再次烦躁了起来。 “那……” 见霍章柏还要继续问下去,应岑直接打断了他,“别问了。” 对面似有一愣,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应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霍章柏说话,连忙想要挽回。 然而霍章柏已经先一步说道:“好,那我就先挂了。” 应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任由霍章柏挂断了电话。 应岑放下了手机,不知为何,一颗心似乎比刚才更烦躁了一些。 有一瞬间他拿起手机想要拨回去解释,但终究不好意思,因此只能算了。 第二天应岑学习的时候有些跑神,时不时就瞟一眼桌上的手机。 然而霍章柏始终没有再打来过,也没有再让司机送饭过来。 应岑这才确定,霍章柏真的生自己气了。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自己让他送饭他不吃,打电话还被堵话,自己也不会开心。 更何况应岑如今的身份还是寄人篱下。 “唉。”应岑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头,他也不是故意的,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确实不怎么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 “小应总,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陈宴槟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应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他。 “是啊,这一天您都叹了八百声气了。”陈宴槟道。 “有这么多吗?”应岑有些难以置信。 陈宴槟没答,只是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应岑:“好吧。” “碰上什么事儿了?心不在焉的,中午饭您也没吃几口。” 应岑被戳破了心思,也不装了,恹恹地趴在桌上,“好多事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 “比如?” “就是……”应岑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收了回去,“算了,还是继续学习吧。” “好。”陈宴槟也不是特意打听他的隐私,见他不想说也就算了。 应岑今日依旧在公司待到了下班。 陈宴槟不知是新婚不久还是恋家,到了下班的时间就立刻回家,坚决不在外面吃晚饭。 每次只留下一句,“我爱人在家等我。”就跑得不见人了。 这让应岑都不禁有这好奇,他爱人做的饭到底有多好吃。 陈宴槟没指望他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因此学习的东西虽然多,但每日的任务都有定额,完成就能回家了。 只不过如今他爸妈不在了,霍先生出差,他一时间除了公司竟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虽然霍家的管家佣人都对他很不错,但不知为何,若是霍先生在还好,他不在,应岑只觉得整个霍家都冷冰冰的。 因此他也不想回去,于是重新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已经过了饭点,今日霍章柏果然没再让人送饭。 不过应岑这两天一直没什么胃口,也不怎么觉得饿。 看文件看到一半,应岑接到了保安队队长的电话。 果然不出应岑所料,他许久未见的舅舅舅妈也来到了公司。 只是刚到门口就被拦下,然后硬生生赶了出去。 应岑听到这个消息,瞬间乐了,这两天一直萦绕着他的不开心也散去了些许。 “他们什么表情?”应岑问道。 “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感觉您舅舅下一秒就要骂人了。” “他不敢。”应岑蔑然道,“他就敢在我妈面前硬气。” 保安队长没有附和,只“嘿嘿”笑了两声。 “干的不错!”应岑畅快道,“下个月给你们涨工资。” “谢谢小应总。” “下次他们要是再来……”应岑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进。”应岑对着门口喊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你就带几个人……” 应岑本来正在释放满肚子的坏水,然而话还没说完,待他看清进来的人是谁,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小应总?”保安队队长见那边突然没了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滴”的一声,应岑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不继续了?带着几个人做什么?”霍章柏对着应岑问道。 “霍先生?”虽然已经见到了他,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应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您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要三天吗?”应岑有些惊讶地问道。 “合作谈完了,就回来了。”霍章柏淡淡地说道。 “这么快。”应岑还是有些惊讶。 “是啊。”霍章柏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表,“饭点了。” “嗯?”应岑闻言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您还没吃饭吗?”应岑问道。 “嗯。”霍章柏说着对他道,“所以,可以陪我吃个饭吗?” - 应岑本来还没觉得,经他这么一说,也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两人坐电梯直接下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后,霍章柏开口问道:“想吃什么?” 应岑也不忸怩,望着窗外想了一会儿,回道:“寿喜锅。” “好。”霍章柏应道。 决定好吃什么后他们很快便选定了一家店,然后司机便开车向那里驶去。 驶出车库不久,车窗外很快便铺上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应岑望着窗外的雨幕,只觉得一颗心湿湿软软,也仿佛被浸在了雨里。 霍先生不是说出差三天吗?怎么今日就突然回来了?还是这样的雨天? 明明可以明天再回来的,为什么这么着急?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桀骜地问他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可如今在霍家住了这些日子,他也明白霍章柏对他真的没那个意思。 但既然不是那种感情,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 应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总不可能……自己救过他的命吧? 应岑差点被这个想法逗笑,霍章柏大了他十五岁。 他们的人生如果不是应氏突遭变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在想什么?” 就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霍章柏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 这个问题应岑问过许多次,然而霍章柏都没有回答过,因此应岑并不抱希望,而是解释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我姑姑和姑父来了。”应岑说着顿了一下,“看见他们我心情不好,所以没胃口吃晚饭。” 霍章柏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回了句,“理解。” 应岑听见这两个字,就知道他果然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继续遮掩下去的必要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应岑反而坦然地继续讲了下去。 “他们从前虽然一直依赖着我们家,但对我还是不错的,小时候我去上学,不喜欢吃学校的饭,他们就给我送各种零食,每年过年,我们都是一起过的,姑姑会做我最喜欢吃的糖醋小排,姑父给我的红包也是最厚的,所以……” 应岑说到这儿撇过了头看向窗外,“我以为那些感情应该不全是为了钱装出来的,总是有些感情在的,但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绝情,他们听说公司出了事连夜跑到省外,连我爸妈的葬礼都没回来。” 车窗倒映着应岑的脸,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霍章柏能听出来,他心底压抑了多少恨。 “你还会原谅他们吗?”霍章柏问道。 应岑闻言愣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本以为霍章柏会劝自己,然而他却只是说道:“那就不原谅他们。” 应岑闻言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 然后就听霍章柏道:“血缘会让你拔高对亲人的期待,但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人和人交往便是如此,所以永远不要对他人抱有过高的期待,也不要太过相信别人。” 应岑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失落了下来。 他如今,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 霍章柏似乎看出了他的难过,片刻后,缓缓说道:“但你可以相信我。” 应岑闻言一怔,其实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论起感情的深度和厚度连他的那些亲戚都比不上。 然而不知为何,霍章柏的话却莫名让人想要信服。 因此应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信你,霍先生。” 他们来的日料店离应氏并不远,说话间就已经到了。 司机停好车后下来为他们开车门。 应岑随着霍章柏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不知是不是刚才霍章柏的话给了他勇气,应岑下车后终于忍不住叫住他问了那个问题。 “霍先生。” “嗯?”霍章柏停下脚步看向他。 然后就见应岑走过来在他身旁站定,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昨天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道女声,是您……女朋友吗?” 霍章柏闻言眉头微挑,却没答,只是有些玩味地看向他,“女朋友?” 红包 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应岑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刚才在心里想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拈酸吃醋的意味,如今话一出口,应岑更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不可能再收回。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的话,她会不会介意我的存在?” 霍章柏似有不懂,继续问道:“为什么会介意你的存在?” “因为我……”应岑被他问住。 应岑原本以为他们是权色交易,可霍章柏很明白地表露出来并不是。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身份? 但不管算什么,反正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想到这儿应岑的神情不由黯淡了下去。 应岑的年纪太小,根本学不会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让霍章柏一眼便能看个明白。 霍章柏怕把他逗急,不由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不是女朋友。” 应岑听到这个回答连忙抬起头来。 然后就听霍章柏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合作伙伴,一个很有头脑和能力的商人。” “这样啊。”应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答案而开心起来。 但这开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应岑便重新低落了下去。 虽然未曾见过霍章柏口中的合伙人,但能得他这样的夸赞,必然是位极厉害的人。 他们在一起时大概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而自己又会些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出来,应岑立刻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这是在干什么?和别人比较吗? 他唯我独尊地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生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思。 为什么要和别人比? 还是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应岑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奇怪,但他想不明白原因,最后归结于是被那帮亲戚气的,因为心里有事,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喝完了一瓶清酒。 他从小就讨厌父亲各种应酬,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所以他一直很排斥喝酒,酒量完全没有,因此很快上了头。 不过应岑很了解自己,虽然不能喝,但酒品还可以,喝多了不会耍酒疯,只会乖乖睡觉。 更何况清酒的度数也不高,因此他一直到上车都努力维持着清醒。 等坐到了车上才闭上眼睛想要眯一会儿,只是没控制住,刚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应岑是被渴醒的。 不知是不是房间里暖气里太热的缘故,他的嗓子又干又哑,像一块皲裂的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 眼皮又沉又重,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在车上。 但如今显然不是车里,应当已经回到了霍家。 他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又热又硬,像是抱了一个巨大的火炉。 应岑下意识想要把怀里的东西推开,然而刚一用力,昏沉的大脑仿佛划过一道闪电,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手上的触感让他瞬间意识到,他抱着的是一个人。 应岑还没反应过来,头顶的夜灯已经亮了起来。 应岑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还没再次睁开,一杯水已经递到了他的唇边。 水温不热不冷。 应岑本就渴极,也顾不得这杯水是从哪儿来的,直接低头喝了起来。 直到将一杯水喝尽,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昏沉的大脑也因这一杯水而清醒了过来,应岑抬起头,这才发现给自己递水的竟然是霍章柏。 他一直抱着的“火炉”也是霍章柏。 应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松开了手。 他似乎抱了霍章柏很久,手心浸满了汗。 霍章柏还穿着刚才吃饭时的衣服,原本熨帖的衬衫被他拽得满是褶皱。 应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霍章柏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放下手中的杯子便开口解释道:“你喝多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 他只简单的说了这一句,但已经足够应岑脑补出当时的场景。 他应当是在车上睡着了,霍章柏抱他下来,结果自己耍酒疯抱着他不肯撒手,霍章柏只能把自己抱到他的房间来。 应岑痛苦地闭上眼睛,既不愿再回想昨晚的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情形。 若是一觉睡到天亮还好,但现在明显是半夜,无论是现在回自己房间还是继续在这儿睡,都觉得有些怪。 好在霍章柏很快便替他做出了决定。 “还喝水吗?”霍章柏问道。 “不喝了。”应岑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睡吧,我关灯了。”霍章柏道。 应岑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重新躺了下去。 屋内的灯光很快暗了下去,因为看不见,所以感觉更加敏锐,应岑很快便感觉到身旁的位置微微塌陷了下去。 是霍章柏在他身侧躺定。 虽然已经在霍家住了这么久,但应岑一直有自己的房间,他们还没有这样同床共枕过。 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近,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大概是太多年没有和人睡在一起过的缘故,应岑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然而这时,却突然听见了霍章柏的声音,“怎么不抱着我睡了?” 大概是屋内的暖气实在太热,应岑只觉得双颊瞬间滚烫。 这股热意很快蔓延,他觉得自己像是蒸笼里的虾,肯定全身都红了起来。 连理智似乎都一并沸腾,大脑一片混乱,竟没有听出这是一句调侃,因此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遵循着霍章柏的意思,努力回想着自己刚醒来时的样子,慢慢伸手摸索着抱住了他。 然而刚抱住霍章柏,就感觉到他的胸腔微微震动了起来。 霍章柏似乎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逗你的,不开玩笑了,快睡吧。” 应岑这才反应了过来。 这怎么听都是一句玩笑话,他怎么会当真呢? 等他意识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连忙收回了手。 若是平时他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大概已经开始发脾气了,但今日大概喝了酒的缘故,反应总是比平日慢两拍。 大脑是乱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只能感觉到从耳根到脸颊都是烫的。 他大概是发烧了,但确实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不知是因为睡在霍章柏的房间还是他昨晚的调侃,应岑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霍章柏刚一醒,他也便跟着醒了过来。 霍章柏原本不想吵醒他,因此连灯都没有开。 然而他刚起身,就见应岑也跟着坐了起来。 “我吵到你了吗?”霍章柏问道。 “没有。”应岑说着打开了灯,“是我自己醒了。” 然而一打开灯就见霍章柏正在解衬衫的扣子。 扣子已经解开了一半,见灯亮了,他又抬手扣了回去。 “时间还早,我去洗个澡再去公司。”霍章柏说道。 脑海里瞬间回想起霍章柏昨晚说过的话,“你喝多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放手。” 怪不得他会早上洗澡。 看来昨晚不仅没办法洗澡,连睡衣都没办法换。 应岑知道再留在这儿也只会打扰,因此也跟着掀开被子下了床,对着霍章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霍章柏应道。 应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本来也不困,因此干脆也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到了楼下。 他走到餐厅时,霍章柏已经在了,似乎是在等他,见他来了,这才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心领神会地让人端上了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中式的,主食是粥,昨晚喝了酒胃本来有些难受,喝了几口粥后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 霍章柏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 这些日子应岑经常和他一起吃饭,因此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霍章柏吃的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无论哪一次和他吃饭,他都只象征性地吃几口。 因此应岑常常觉得怀疑,一个成年人,只吃这么点东西真的够吗? 只是原来他们关系一般,应岑也没有多嘴过。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应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近了一些,因此这才开口问道:“霍先生,您怎么吃的这么少?” 霍章柏闻言抬起头来,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快过年了。” 应岑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儿,但还是跟着说道:“还有半个月。” “是啊。”霍章柏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掏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你自己买些喜欢的吧。” 应岑看着桌上的卡不由一愣,霍家不愧是霍家,给钱都直接给卡的吗?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但应岑感觉不会少。 因此他立刻拒绝道:“不用,霍先生,我还有钱,我自己可以买的。” 然而霍章柏并没有理会他的拒绝,只是将卡又向他面前推了一些,“收着吧。” 霍章柏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因此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就当是……提前给你封的过年红包。” 愿望 应岑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张卡。 霍章柏还给他放了假,临近过年,让他可以放松一下。 应岑想着钱也不能白拿,反正快过年了,干脆买些年红和年货,霍家虽然大,但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确实需要布置一下。 管家得知他出门,本来是要司机接送他,但应岑拒绝了,打电话给了闻徵。 闻徵很快便开着车过来,这些日子不见,他开车的技术提升不少,开得格外嘚瑟。 “岑岑。”闻徵一见他便满脸兴奋道,“我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你先给我打电话了。” “找我干什么?”应岑说着上车坐到了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 “当然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闻徵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应岑看他这反应,便猜到肯定是大事,因此也好奇了起来,“什么?” “关于彭幸言的。” 应岑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 “是啊!这老东西以前真是看错他了,一天到晚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私底下这么恶心。” “他又干什么了?”应岑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直接问道。 “他在之博点了个小鸭子,准备出门去酒店的时候正好被他儿子撞到了,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啧啧啧。” 闻徵说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没再继续,不过他说的已经足够应岑自己想象了。 这个结果倒是出乎了应岑的意料,之博作为高端的私人会所,极其注重客人隐私,定期排查包间,保证没有任何摄像录音设备,这也是许多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去那儿的原因。 因此应岑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叶阿姨都没有证据,没想到彭幸言竟然会被他儿子撞见。 这可真是……报应。 但彭泽怎么会去之博呢? 应岑想到这儿连忙问道:“那彭泽?” 闻徵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彭泽去是有正事,他们学校的社团最近拉赞助,他不知道怎么拉到了一个大公司,那公司的负责人约他去的那儿谈,谁能想到这么巧?这世上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应岑点了点头,“知道了也好,叶阿姨终于能认清这个人渣的真面目了。” “是啊,听说他老婆正闹离婚呢,那老东西还下跪求原谅。” “不会原谅的。”应岑知道叶阿姨的性子,“肯定会离的。” “就是,喜欢男的别结婚啊,祸害人家干什么?还好意思求原谅,我要是他早就去投河了。” 应岑本想跟着附和,然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在餐厅见到彭幸言的那个晚上。 回去时霍章柏曾问过他是哪家会所? 所以这件事和霍先生有关系吗? 应岑想到这儿,突然转头对着闻徵问道:“你刚才说彭泽拉赞助拉到了一家大公司,是哪家呀?” 闻徵闻言回想道:“似乎是……霍氏。” 说完他也愣了一下,转头对着应岑道:“这也太巧了吧,巧得简直像提前筹谋过的,看起来霍家那位还真的是你的贵人,不仅帮你把公司保住了,还顺便把彭幸言收拾了。” 闻徵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是应岑已经有些出神,并没有仔细听。 结合那天晚上的事,这件事实在太像霍先生的手笔了。 但也不排除真的只是个意外的可能性。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给霍先生打个电话,但又怕是自己多心,因此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岑岑,你想什么呢?”一旁的闻徵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开口问道。 “没什么。”应岑连忙摇了摇头,“只是在想一会儿买些什么。” “年货吗?” “不是,礼物。” “礼物?” “嗯。” - 时间一晃,很快就到了年关。 霍章柏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多了一些。 应岑最近几乎每天都出门,买了许多东西,将别墅内外装饰得一片喜气。 霍章柏并不怎么管这些,由着他装扮。 霍家的佣人一直忙到了除夕才离开,厨房的阿姨临走时还特意给他们包了不少的饺子冻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离开,霍家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在屋内到处都被应岑装扮得红彤彤的,看起来才没有那么萧索。 今天公司放假,霍章柏一天都在家。 因此应岑从早上起来就在想今天该怎么过,然而吃过早饭后霍章柏就不见了。 应岑楼上楼下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的人影,正奇怪时,瞥见了不远处的书房。 虽然应岑觉得有些不可能,毕竟谁大年三十还在工作,但还是走过去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进。” 应岑:“……” 应岑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见霍章柏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似乎正在办公。 “怎么了?”霍章柏看见是他,抬头问道。 应岑有些惊讶地走过去,问道:“霍先生,公司不是已经放假了吗?” “是,但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应岑听得啧啧称叹,“您还真是工作狂,以前就听他们说您一心扑在工作上,但没想到除夕也不休息。” “除夕。”霍章柏笑着低下头,继续看着电脑,语气淡淡的,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苦意,“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啊。”应岑说着在他面前坐下,“除夕和春节就是用来和家人一起休息放松的,这么宝贵的节日用来工作,实在是太浪费了。” “是吗?”霍章柏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啊。”应岑也回望着他,“您不回去陪家人吗?今晚是要和家人一起守岁的。” 霍章柏听到这两个字神色微怔,随即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为什么?”应岑有些不解。 他倒是想回去,可应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因此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但霍章柏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陪自己吗? 想到这儿,应岑连忙说道:“霍先生,您不必为了陪着我而留在这儿,阿姨包了好多饺子,够我吃了。” 霍章柏闻言摇了摇头,“我会回去的,不过你说的也对。” 霍章柏说着站起身来。 应岑还有些茫然,但还是和他一起站起了身,“我说的什么?” “今天应该好好休息,工作就留到年后吧。” 应岑没想到真能说服霍章柏,心中一喜,和他一起向楼下走去。 别墅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们一起挂了灯笼,贴了春联,福字,窗花和年画,一直忙到了晚上。 待两人干活都干累了,则一起去厨房煮了阿姨留下来的饺子,然后坐在电视前等着春晚开始。 应岑刚吃了两口,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这像是什么开始的信号,紧接着就看见各色的烟花在天空中一朵朵炸开。 应岑想过去看,却被霍章柏按住,指着桌子上的饺子说道:“吃完了再去。” 应岑哀嚎一声,但还是乖乖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后他们一起来到院中,外面和里面的温度简直是两个世界,但今夜的烟花太过好看,应岑舍不得回去,虽然冻得直跺脚,但还是努力抬头向天上看去。 这片住的非富即贵,天上的烟花也格外奢华。 各色烟花在天空中铺陈开来,绚烂而夺目,明明并没有什么章法,应岑却好像看见了一副徐徐展开的画。 应岑看着头顶的烟花,突然想起了爸妈,因为他喜欢烟花,但市区禁放,因此每年过年的时候爸妈都会带着他去郊外放烟花,还和他一起在烟花下许愿望。 应岑知道爸妈的意思,因此每次都故意大声说出来。 他们心领神会,往往没过几天应岑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时间过得真快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应岑像曾经很多次那样闭上了眼睛,但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把愿望说出来,只是默默许在心里。 他想:“爸妈,虽然见不到了,但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开心。” 他的爸爸妈妈那么爱他,一定会实现他的愿望。 虽然极力控制,但应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怕被霍章柏发现,低声说了句,“霍先生,我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霍章柏回答,便先一步转身走了进去。 屋内的热意霎时间驱散了应岑身上刚沾染上的寒气。 应岑脱下外套,然后就听见了旁边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是主持人的开场词,春晚开始了。 应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不一会儿霍章柏也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霍章柏没问他眼睛怎么是红的,只是和他一起看起了春晚。 窗外是绵延不绝的鞭炮声和盛大的烟花,屋内张贴着喜庆的装饰,电视里是热闹的歌舞,然而不知为何,应岑却难过得差点落下泪来。 为了转移情绪,应岑东拉西扯地和霍章柏聊起了天。 “霍先生,您为什么不何父母一起过年呀?” 霍章柏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视上,似乎对里面的节目真的很感兴趣。 一边看一边淡淡地回道:“一直是这样。” 这个答案很奇怪,并没有给出一个原因,只是很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应岑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应该问的话,于是转移话题道:“那您以前过年怎么过的?不会都是在工作吧?” 应岑本来只是个调侃,然而没想到霍章柏却点了点头,回道:“是。” “啊?”这个答案让应岑有些出乎意料。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毕竟春节对于每个中国人的意义不言而喻。 怎么会有人用工作填满这一天呢? 只是虽然霍章柏在笑,但应岑也明白背后的原因必然不会轻松,因此他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继续,吵吵嚷嚷,应岑也不知道在演些什么,只觉得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就在他正想着该换个什么新话题的时候。 却听霍章柏喟叹一般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一直都是这样的。” 家宴 霍章柏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应岑也不知为何,竟因为他这句话而难过了起来。 什么叫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和家人的关系不好吗?为什么? 霍先生这样的人应当是这世上绝大部分父母都喜欢的孩子吧。 应岑一直都是游戏人生的态度,对这世上的大多数的事都敷衍着。 然而对于霍章柏,应岑却生出了几分真切的好奇,想要对他的过去一探究竟。 但那些过去明显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因此那些疑问在嘴里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不想再揭开霍先生的伤疤,新的一年,应岑只想和他聊一些开心的事。 这时,应岑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日买给霍章柏的礼物。 于是一边叫着“霍先生”,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巧的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霍章柏看着他手中的盒子问道。 “新年礼物。”应岑说着示意他打开,“我用自己的钱买的。” 霍章柏闻言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装着一个纯银的领带夹,小巧又精致。 “谢谢。”霍章柏的神色瞬间温柔了些许,说着将礼物收下,“我很喜欢。” 今年的春晚依旧无聊,但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继续看了下去,毕竟除夕不看春晚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应岑不想让霍章柏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本想拉着他东拉西扯。 然而没想到霍章柏却主动提起了霍家的事情。 “我明天回去,霍家人多,人情复杂,本来不想带着你,但我父母想见见你,所以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去。” 应岑闻言有些惊讶,“伯父伯母想见我?” “是。” “为什么?”应岑有些不解道。 霍章柏的目光一直落在电视上,似乎看得很认真,因此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大概是因为……很喜欢你。” 应岑还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性格明明一点都不讨喜,更何况他也没见过霍章柏的父母,他们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不过霍章柏为应氏注资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肯定会知道。 难道是因为这个知道他的吗? 既然知道了这个,那肯定也知道自己搬进了霍家的事。 所以他们会不会也和外界以为的一样自己被包养了? 父母趁着过年想见见自己儿子养的小情人,这个解释瞬间合理了起来。 怪不得霍先生刚才回答得那么犹豫,应当就是这个原因。 虽然有些紧张,但大家都是体面人,他们应当也不会当着霍先生的面太过为难自己。 想到这儿,应岑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我和您一起回去。” 霍章柏闻言目光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转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紧张,笑道:“我没骗你,他们真的很喜欢你。” - 应岑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虽然春晚很催眠,但昨晚他和霍先生还是硬生生熬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一过,窗外的鞭炮声瞬间更加激烈,然而应岑困极,刚一上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早上了。 应岑想看看时间,然而摸了摸枕边,并没有摸到手机,反而摸到了一个方方的东西。 应岑有些奇怪地坐起身来打开了灯,然后就见枕边放着不知何时放了一个极厚的红包。 他打开,里面几乎快被百元大钞塞满。 如今霍家就他和霍章柏两个人,这自然是霍章柏留下来的。 应岑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霍章柏给他的压岁钱。 从前他爸妈也喜欢趁他睡着的时候把红包放在他床头。 想到这儿应岑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霍先生不是已经提前给他封过红包了吗? 思及此,应岑再也没了睡意,匆匆洗漱完后便开门走了出去。 餐厅的灯亮着,应岑刚一进去就见霍章柏正在做饭。 霍章柏听见声音转过身来,见他醒了,指了指让他先坐,然后说道:“早餐很快就好。” 应岑本想问红包的事,但见状也不好过去,于是依言坐了下来。 大概是方便做饭的缘故,霍章柏穿的很是随意。 没了平日里的西装革履,看起来反而更加易于亲近。 应岑不会做饭,昨日的饺子还是霍章柏下的。 昨天应岑没在意,今天想起来才觉得有些惊讶,本以为霍章柏会和他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怎么还会做饭呢? 正想着,霍章柏已经端着一份早餐放到了他的面前。 一杯热牛奶配三明治。 应岑本以为霍章柏会继续去端自己的,然而他却转身给自己磨了一杯咖啡便回来坐下了。 “霍先生,您不吃饭吗?”应岑喝了一口问道。 “你吃吧。”霍章柏说着,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应岑知道这是又不吃饭了。 来霍家这么多天,应岑最大的发现就是霍章柏似乎真的不怎么爱吃东西。 每次和他在一起才勉强多吃一点。 应岑问过很多次,但每次霍章柏都只是这样敷衍过去。 应岑奈何不了他,干脆给自己身上备了很多小零食,没事儿就塞给他一点。 “对了。”应岑正准备吃饭,却突然想起了那个红包,连忙拿出来推到霍章柏面前。 霍章柏看见他的动作,眉头微挑,却没说话。 “这个红包我不能要,您之前已经提前给过我了。” “不一样。”霍章柏说着把面前的红包推了回去。 “有什么不一样的?”应岑不解道。 “之前的是红包,这是压岁钱。” 应岑闻言一愣,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霍章柏先一步说道:“收下吧,哪儿有把压岁钱退回来的道理。” 霍章柏的这个借口确实无懈可击。 应岑想了片刻,最终也没矫情,“好,但您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新年愿望?” “你说。”霍章柏立刻回道。 应岑没说话,只是低头拿起桌上的刀叉切开了盘子里的三明治。 然后拿起其中的一半,把另一半向霍章柏面前推去。 “嗯?”霍章柏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解。 然后就听应岑说道:“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新的一年,您能多吃点东西。” 霍章柏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微怔,抬起头来看了应岑一眼。 他看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 只是伸手接过应岑递过来的盘子,说了句,“好,我答应你。” - 吃完饭,霍章柏上楼洗澡换衣服。 应岑则在房间里思索着一会儿要给霍章柏父母的礼物。 他鲜少给人送东西,因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拿着手机搜了半天,也不过搜出一些茶,珠宝之类的。 “老年人喜欢的无非就是这些吧。”应岑喃喃道。 还没等他想好,霍章柏已经换好了衣服过来叫他。 今天司机不在,所以由霍章柏来开车。 霍章柏今日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西装,配着酒红色的领带,领带上戴着一枚小巧的领带夹,正是他送给霍章柏的新年礼物。 霍章柏发现了他的目光,也没有避讳,大大方方任他看着。 “我眼光真不错。”应岑满意道。 霍章柏被他逗笑,也跟着说了一句,“确实很不错。” 说完他们一起下了楼,应岑本想先去给霍章柏的父母买些礼物。 然而霍章柏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跟着我过去就好。” 应岑如今比不得过去,不能再大手大脚,本以为又是一大笔不小的开销,却没想到霍章柏竟然连这个也已经想好了,自然同意。 霍家祖宅离这里极远,霍章柏开了快一上午才终于驶到。 应岑本以为霍家的庄园已经足够奢华,然而一直到了霍家老宅,才知道什么是钟鸣鼎食之家。 霍家的老宅位于山上,依山而建,从大门进去,竟然远远看不到另一边,所有的建筑都仿古制,雕梁画栋,以清代的歇山建筑为主,屋面峻拔陡峭,气派非凡。 应岑踏进去时还以为进到了什么古代人家的宫廷别苑。 如霍章柏所言,霍家的人很多,但很安静,只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树叶落下的声音。 这里的人虽多且杂乱,但明显没有人不认识霍章柏。 他一进来,便有许多人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偶尔碰到长辈模样的人,霍章柏也会停下来低声交谈。 应岑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也知道这种场合要礼貌性地陪个笑脸。 或许是他站在霍章柏身侧的缘故,虽然互不认识,但也没有人对他刻意忽视,皆认真地询问起他的身份。 霍章柏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介绍道:“应氏目前的负责人,应岑。” 霍家老宅本就大,一眼望不到边际,两人又一路走走停停,因此许久才走到了正厅。 正厅内的人最多,却最安静,一群人围着两个老者四散坐着,不时低低说上两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却没什么亲热气。 直到霍章柏进来,屋内这冷冰冰的氛围才被打破了些许,大家纷纷起身,对着霍章柏打起招呼来。 霍章柏冲他们礼貌性地笑了笑,径直走向了正厅沙发上最中间的两个老人。 应岑知道这两位应当就是霍章柏的父母,于是也连忙跟了上去。 “回来了。”霍母先一步开口道。 这是一位极其优雅知性的女人,发间掺杂的白发可以看出她的年龄,然而面上却并没有多少皱纹,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耳后,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真丝长衫。 “是。”霍母的态度不冷不热,霍章柏也回得冷淡。 霍母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一般问了一句,随后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应岑。 应岑本还有些紧张,却没想到霍老夫人看见他的那一刻眼角瞬间弯了下去,脸上真切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是……岑岑吧?长这么大了,你若不是跟章柏一起回来,我还真认不出你。” 应岑有些受宠若惊,刚才见霍老夫人连霍章柏都是淡淡的,还以为她不易亲近,却没想到会对自己如此亲热,于是连忙点了点头,拿出刚才下车时霍章柏递给自己的礼物。 “是,我是应岑,不知您喜欢什么,就随便带了一些。” 霍老夫人闻言伸手接过,转头看了霍老爷子一眼。 两人一起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客气。” 霍老夫人打开他带来的礼物,是一个白奇楠沉香文玩手串,入手厚重温润,带着浅浅的沉香。 霍老夫人果然很喜欢,当即便戴到了手上。 霍老先生的是一樽小叶紫的檀貔貅木雕,霍老先生也很喜欢,对他不住口地夸赞。 应岑知道霍家自然是不缺这些奇珍古玩,可他们表现得这样喜欢,看来确实是送到了心坎上。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转头看了霍章柏一眼,果然还是子女更懂父母的心。 只是霍章柏连给他们的礼物都挑的这么用心,说明心里应该是记挂着父母的。 那为什么一个个又表现得这么冷淡?比他这个陌生人还不如。 霍家老夫人如霍章柏所言果然很喜欢他,特意拉着他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和众人一起向后院走去。 刚才来的路上说过霍家每年今日都要一起祭祖,因此并没有跟着,一个人默默地呆在正厅。 正厅此时也没有闲着,佣人们人来人往准备着酒席,等他们回来便可以开宴。 应岑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菜,他早上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还分了霍章柏半个,如今确实有些饿了。 不过目前显然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方才霍老太太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熟稔了,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一般。 可哪怕应岑想破了头,也想不起来除了去年的生日宴,自己还和霍家有什么渊源。 还不等应岑想明白,他们已经回来。 应岑连忙站起身,然后就见霍老先生和霍老太太走在最前面。 霍老太太拉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正在讨论着什么。 霍章柏稍次半身跟在霍老夫人身后,其他人则更后。 祭祖完后便开宴,霍老先生,霍老太太和霍章柏自然坐正厅主位的那一桌。 应岑虽然是和霍章柏一起来的,但那桌看起来都是长辈,他也自然知道自己不该往那儿坐,正想挑个不起眼的位置,却被霍章柏开口叫住,“应岑,过来。” 应岑闻言转过身来,然后就见霍章柏给自己示意的竟然是他旁边的座位,一时间不由愣住。 因为霍章柏的声音,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应岑虽不愿过去,但也不好当众驳了霍章柏的面,因此还是走了过去。 然而刚准备坐下,却听霍老太太也对着他说道:“岑岑,坐我这儿,许久未见你,我们聊聊天。” 应岑闻言瞬间愣住。 虽然有些不明白霍老太太话中的意思,但应岑还是下意识起身想要过去。 然而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握住。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霍章柏按着坐了下去。 看吧 应岑直到坐下才反应过来霍老太太为什么会叫自己过去? 她身旁还站着刚才回来时拉着的那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针织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珍珠发卡仔细地盘在脑后,笑起来温婉甜美,一看便是长辈会喜欢的类型。 霍老太太身边的位置明明空着,却没让她坐,而是让应岑坐过去,很明显,是想让她坐到霍章柏的身边去。 看来今日并不单纯是一场家宴,更是已经被安排好的“相亲”。 自己坐在这儿,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应岑只觉得一阵气闷,但如今毕竟是在霍家,霍老太太又是霍先生的母亲,因此应岑也不可能违逆她的决定。 因此虽有些不开心,但还是站了起来,然而刚一动作,霍章柏便似有所觉,从桌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按了回去。 若是刚才应岑还有些迟疑,现在则终于可以确定,霍章柏并不满意霍老太太的安排。 霍老太太见他半天没有动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收,抬眸看向霍章柏。 然而霍章柏却没说话,也没抬头,只是淡淡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虽然谁也没有说话,但大家也都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一时间,正厅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人主动在霍老太太旁边坐下,笑着打圆场道:“楚阿姨,我也许久未见您了,您不想和我多聊会儿?” 霍老太太知道这是解围的话,但还是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勉强笑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说笑,气氛重新和缓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连带着生了应岑的气,之后霍老太太都没有再主动和应岑说过话。 应岑也没在意,一直埋头吃着菜,只是心中有事,一场饭吃得食不知味。 好在霍章柏并没有在霍家老宅待多久,吃完饭便带着他一起离开。 应岑回到车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去时依旧是霍章柏开车,应岑坐在副驾,系上安全带后便沉默了下来。 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参与霍家的事,但刚才霍老太太给霍章柏安排相亲的事还是让他有些在意。 他现在本就不明不白地住在霍家,虽然他和霍章柏并没有什么,但外面的人都默认自己是他的情人。 如果霍章柏真的答应了霍老太太的安排结婚了,他的处境只会落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不过转念一想,霍章柏的身体有难言之隐,这估计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 再想到霍章柏刚才的态度,应岑终于恢复了几分信心。 “在想什么?”霍章柏突然开口问道。 应岑正想得入神,不由被吓了一跳,有一瞬间差点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但好在最后一刻被理智及时拉了回来。 “没……没想什么。”应岑结结巴巴道。 他总不可能说在想你不孕不育。 霍章柏也没追问,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明明霍章柏看人的眼神并不锐利,应岑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间被他看到了底。 应岑不敢再想刚才的那些事,连忙转移话题,“霍先生。” “嗯?” “伯母为什么说许久未见我?我以前来过霍家吗?” 霍章柏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视前方,继续平稳地开着车。 应岑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不由转过身,然而只能看见霍章柏的侧脸,一时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霍章柏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低落了下来,一股很轻的悲伤瞬间将他包裹。 “你很小时候来过。”许久,霍章柏回道。 应岑闻言有些惊讶,“我以前来过霍家?” “嗯。”霍章柏挤出一个极淡的笑,“只是你不记得了。” 应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家公司的体量也能和霍家产生交集吗? 只是还不等他想明白,一件更重要的事便先一步霸占了他的脑海。 难怪霍章柏会去参加他的生日宴,还会不遗余力地帮他却又对他别无所图。 所以是他想岔了,霍章柏并不是想把他当成什么挡箭牌,只是单纯地帮他。 可是除此之外呢?仅仅是因为认识霍章柏便能这样帮他吗? 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什么? 想到这儿,应岑不由问道:“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霍章柏明知故问道。 “只是因为认识您就这样帮我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没有。”霍章柏不知想到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帮就帮了。” - 霍章柏似乎不想提起从前的事,因此无论应岑怎么问,他都只是淡淡地敷衍过去。 应岑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火大,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弄清楚过去的事,霍章柏为什么要这样瞒着自己? 因此他也沉默了下来,一直到家也没再跟霍章柏说一句话。 之后的几天应岑单方面开启了冷战,然而霍章柏根本没功夫理他。 过完年后,霍家再不复平日里的冷清,日日都有人来拜访。 应岑一方面不想见人,另一方面还在坚持和霍章柏冷战,因此这些天每天都呆在二楼,无聊了就看书学习,连吃饭也不肯下去。 好在过完年管家和佣人全都已经回来,因此顿顿都有人把饭菜给他送上来。 应岑就这么把自己在房间里困了几日,最后自己也觉得没了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正想着该怎么去找霍章柏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时,机会却自己来了。 这天晚上应岑睡不着,屋里暖气又热,因此下楼想要去拿一盒雪糕。 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所以应岑连灯都没开,只用手机照着便蹑手蹑脚地下到了楼下。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等他上到二楼准备回房间时,却听不远处的书房突然响起一阵开门声。 应岑本就“做贼心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雪糕差点掉了下去。 等他手忙脚乱地把雪糕重新拿好,再重新抬头向书房看去时,就见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一半,霍章柏手里拿着一个纯黑色的保温杯,正斜倚着门框看向他。 应岑本就有意“破冰”,见状只愣了一下,便挂起一个笑向霍章柏走了过去,“霍先生。” 霍章柏似乎也忘记了他这几日的刻意回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雪糕上,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只克制地叮嘱了一句,“别吃太多。” “好。”应岑立刻应道。 霍章柏似乎还有事,说完便拿着他的保温杯要回去。 应岑也不知怎么,看着他的背影竟也这么跟了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退出去时霍章柏已经转过了身。 霍章柏见他跟进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在书桌前坐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应岑知道霍章柏还要忙,自己应该走了,然而不知为何脚下却像是突然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出去的步子,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明明这些日子是自己特意躲着他的,然而应岑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最想见的其实还是他。 “霍先生。”应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终究还是抬步走到办公桌前,在霍章柏对面坐下。 “怎么了?”霍章柏问道。 应岑知道他想知道的霍章柏不会说,但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别的事。 但他不想就这么早早离开,于是便开始生拉硬扯,“您这么晚还在工作吗?” “嗯,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霍章柏看他没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继续对着电脑工作。 应岑见他没有赶自己走的时候,于是便心安理得地赖在了这里。 “再不吃冰淇淋就要化了。”霍章柏提醒道。 应岑应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今晚出门的主要目的。 于是打开冰淇淋,一边吃一边抬头看他。 霍章柏原本还在工作,不知是不是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有些无奈地看向他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应岑这才发现自己自己竟然一直就这么看着霍章柏。 他也觉得自己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于是连忙扭过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解释,“我就是觉得……您看起来好累。” “是吗?”霍章柏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淡淡道,“应该的。” 应岑低头吃了一口冰淇淋,闻言突然想起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那他呢? 他爸妈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没什么能力,也不觉得他能守好家业,所以对他没什么期待,只是自己拼命赚钱供养他,以至于落入了陷阱。 所以都是因为他。 大概是头顶的灯有些刺眼,应岑突然很想哭,于是连忙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霍章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再次看了过来。 “没什么。”应岑自然不可能在霍章柏面前说这些,于是委屈巴巴地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是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 “您长得这么帅,却不让我看一下。” 霍章柏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回答,被他逗得没忍住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身上的疲惫都散去了一些。 应岑本也是胡说八道,正想转移话题,然而下一秒却听霍章柏略显无奈的声音。 “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