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期许》 001 /首发 《十点期许》 作者:周二娃 “师傅,到南滨路,赶时间。” 温知许跨进黄色出租车,因势向前倾,手机界面往前排递了一下。 司机折半个身子,朝手机导航眯眼看了下啧了一声:“现在堵起车,听我的还是导航的?” 垂下的发尾随坐定的动作细微拂过,温知许手心一紧往后挪,应得很不走心:“听你的吧。” 话落她开始害怕那句赶时间。 两侧建筑渐模糊,低空飞行感扑面而来,温知许一把抓稳了车顶扶手。 --- 温知许在八月的日历上记下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她进了重庆派出所,而第二件则是她在派出所重逢了简十初。 两件事,前者像是湍急河流,穿梭8D魔都没有自带GPS,只能在礁石上乱撞,而后者便是水中的倒刺拔不出冲不走,卡在尴尬的位置。 于她而言,这根刺不动便能使劲往心头里钻。 那天重庆下了大雨,湿热从地表裹住小腿,作为江南姑娘好在能适应,除了不能吃辣,别的都好说。 温知许也没想到某一天她也会进派出所。 像她这样从小到大都没犯过大错的人,前一秒在商场,下一秒便坐在派出所里。 全国统一的白纸杯,温知许双手握着杯子,拇指搭在杯口,坐立不安。 旁侧的人凶神恶煞,抿了一口茶说:“照我说赔了钱就了事了,我明儿还上班呢,非要在这儿坐着闹。” 温知许还没说话,旁边的警察便拿着本子进来了,打断道:“你也让让算了,你先去隔壁做记录。” 男人这才不悦的站起身出了门,温知许平时话不多,面上温和瞧着好欺负,但她并不怕麻烦。 警察坐到了她对面拿过本子:“车主在路上,我先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音色平稳,轻松地握着圆珠笔。 “好。”温知许应声还挪了下凳子,抿了一口杯里的水驱散寒意,淋过雨的头发已经干了。空调风飘来她起了点鸡皮疙瘩。 就在那天进派出所的十个小时以前,手机震动新的消息弹了出来,黑西装职业照,4s店敬业的销售提醒:【温小姐,您今天什么时候过来呢?最近下雨,出门记得带伞】附带一个表情包。 温知许当时平静地回了消息:【大概三点到】 她一向守时,下雨也不例外。她正给警察交代到这儿,心里那股子气儿又忍不住上来了。 “三点到的,什么时候走的?”警察一手做着笔记,面上严肃地看着她。 温知许往下想了想,当时,她手挡在头顶,加快步子小跑到的4s店。极端的天气又叫人焦躁不安,尤其是赶时间...... 温知许有长期居住的打算,所以有了买车的打算,今天也正好是她提车的日子,吃着文字饭,嚼着纸片人的故事,再厉害的作家也有瓶颈期。 有人说大城小市的重庆是最好的文案,也是最好的素材,不过对于主编说的新题材她还没有半点思绪。 她只记得主编食指半屈敲着木桌,嘴里念着:尝遍了清贫入繁华,若是能来点市井满烟火,就好比吃久了红烧肉忽然有人送了一口青菜汤。 这几个汉字拼凑到一块儿的时候,第一次让她觉得难以参透。 她三点准时到的,额前发丝因雨黏在了一块儿,销售早等在门口,皮鞋踩踏着大理石地板,银色胸牌闪过她的眼眸。 销售像是习惯性地会弯着身子站在侧面为她引路,看温知许额头的余珠滑落。 颇有几分俏佳人之感,像是电视剧里民国留学回家的大小姐,不过没有那股子骄矜的味道。 这也和温知许画眉的习惯有关,她长相柔和不太适合眉尾上走。 “您先坐,喝点热水。”销售将热水递到她面前,白衬衫在坐下时也随着销售撑开的肚子压出了褶皱,那杯热水和她现在握着的温度差不多。 警察笑笑道:“太过详细了,你的车在哪儿还记得吗?或者说,你提了车以后去了哪?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知道,我是四点左右走的,然后去吃饭了。”温知许从细节回想一句一句的交代。 她不喜欢麻烦,签字爽快也是,和外表瞧见的性子倒是大相庭径。 “大概了解了,也就是说,你在吃饭的车库开了这辆车?”警察继续问道,审讯室开了空调她忍着没打寒战。 温知许低头喝了一口热茶继续往下交代,“你信我开错车了吗?”她睁着大眼睛看着警察。 当时她将车停在车库内后,在不远处寻了一家熬骨汤,她吃不了辣,到了重庆胃疼了两天。 拿药的时候,诊所的老师傅的一口方言得听好一阵才明白,她总觉得自己应该不太适合重庆。 恰好吃饭时编辑又发了消息,没有明着催稿,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着急,也正是因为这一条消息成了事件的导火索 重庆的车库一直很绕,她从商场下来后还看着手机记下的照片,扶梯往上时她不自觉地抬头朝后看了一下。 好似是某种磁场带动着她,她将这种归结于陌生城市社恐感。 偏不巧,编辑这时打来了电话,上来便是寒暄。 温知许保持着和气的嗓音,她也没多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单手拉过安全带系上。 车在启动那一瞬,温知许思绪全是主编的话,她脑子里想的是市井烟火,这个词儿不好定义,要在故事中体现,也不能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 凌晨的重庆她看了,满街的烧烤飘香,冒油的牛板筋从铁板上一递出来,便能听到一口地道的重庆话。 这些还不够,她能想到的始终是在片面中做文章,就像前任简十初当年说:没谈过恋爱,怎么写爱情故事。 这个名字像是倒刺卡在心口上,她不太敢去回想当年的那些事儿。 当年因为一本青春文学爆红,也让她一脚跨进了文学坛,而这本书也是因为简十初她才能写出来,作家若是产不出高质量的作品,迟早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想到这儿,她听到砰一声,猛踩上油门,整个身子惯性往前倾,瞳孔也在那瞬间一怔。 刚提的车,就这么在路上出了事儿,她并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位置,追尾走保险。 当她拍完照,出示行驶证的时候,才发现这车并不是她的,这也恰好给了对方机会。 对方当场来了劲儿,她脑袋是蒙的,后来僵持下造成了交通堵塞,车主一句没借车出去,俩人便被带到了公安局。 她也不知道车主是谁,同时被扣上了偷车的帽子,这个词儿说出来她都觉得好笑。 温知许长这么大,对这身警服一向是带着敬畏感,她在包里翻出驾驶证,行驶证,全套都放在了桌上。 副驾驶搜到的手机响了,温知许在警察的注视下,又多看了一下桌面。 警官盯着她,目光透过她像是在窥探她是否说谎,温知许被盯得紧张,咽下口水,神经像是皮筋拉扯着。 警察收了本子,像是了解的差不多了,站起身:“再等会儿,等人到了协商怎么处理。” 这一刻她缓慢松了神经,想着晚上还得改稿,出版社催得紧,她一闭眼忍着怒气。 温知许深吸一口气,她脊骨都是麻的,连着空等了三个小时。 若是车主性格不好,追着她不依不饶,她想到这儿头疼。 她借着剩下的半杯水,将诊所师傅开的药服下了。 .. 临近夜间停了雨,南滨路岸灯火通明,因雨起了雾,像是薄纱晃荡在江面上。 简十初从4s店出来后看了一眼时间,浑身散着和灯火人间不相匹配的清冷感,不像凡间能锻造出的疏离气息。 “赶时间吗?”白雪手搭在她的肩上,偏头瞧了瞧简十初的扣子。 简十初扬眉说:“公安局打了三次电话,我现在得过去一趟。”她将手里的文件袋放进了包里。 白雪双手环抱着,翘首看着前方说:“上午刚从我这儿提的车,我很想问,你是怎么把车这个东西给丢了的?” 简十初没回话,下午如果不是赶时间去签合同,也不会把备用手机给落在车上,手机钥匙这个设计说方便,但是偶尔也太方便了。 “行了,我不说了,那事儿你怎么想的?对方都表明了意思,总给个回应吧。”白雪跟简十初是发小,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成绩追不上简十初,爸妈无奈送去国外渡了一层金,后来她定是会跟简十初上同一所大学。 也正是因为在国外这几年,她们联系的很少,从回来后,简十初好像变了,抛开餐厅空下的时候也就呆在家。 半年前餐厅来了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因为店员撒了柠檬水的事儿,给了差评找简十初闹了好几天。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那姑娘天天到餐厅,也不是找麻烦,就缠上了简十初,一缠就是半年。 简十初划开面上的发丝:“回应什么?我说的很明确了,没这想法。” “人家小姑娘哪儿不好了?”白雪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想说服简十初,顺理成章做好这一桩媒。 白雪看了她须臾,反应后噢了一声,拖长尾音:“你还忘不了你那前女友?” 这时,叫的车也到了,简十初看了她一眼,刚碰上车把手的时候,白雪眸里划过异样,握着她的手腕。 简十初看着她还没张口询问,对方挤出一个笑说:“换新的名片,送你一张。”白雪将名片塞进简十初的包里。 简十初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行,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她在白雪问过那话以后,神色变得忧郁起来。 给司机报了位置后,靠坐着看向对岸低灯。司机在听到派出所的地址后下意识往后看了她一眼。 重庆的司机向来是飞速,不到二十分钟简十初到了派出所门口。 这里派出所的面积并不大,温知许坐在一楼,夜间一静听力敏绝的她瞬间便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 那点积藏在胸口的怒意也瞬间凝聚到脑袋上,没别的,她在派出所整整坐了三个小时。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温知许酝酿好后猛然转头,在看到简十初的那瞬间心跳忽然像是漏了一拍。 骤然而起的寒风也往她脑袋里钻,派出所重逢前任,这放哪本书里都够炸裂! 简十初眸里落下一丝诧异,好似俩人都没变,又都披了一些成熟的韵味在其中。 “人到了?”男人跟着走了进来,他闻着味儿又进来,像是今天吃定了要从温知许这儿讹钱。 温知许追尾全责,但车不是温知许的,温知许走不了保险,由此给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对方所要的赔偿她并不同意。 警察看了一眼简十初,发现俩人神情不对,“不认识的话.......” 没等温知许说话,简十初回答说:“认识,走保险,我出险。” 简十初说话的时候没看温知许,男人在旁边脸瞬间黑了下来,冷空气传来时,温知许只是静静地看着简十初,她感觉到闷热,呼吸也慢慢收紧了。 002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温知许似是很尴尬,简十初走保险,男人什么也没捞着,至于她俩开错车的事儿私下解决。 雨后夜间起了雾,天地想让雾都染成混沌之色,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白裙顺着风的方向微动。 在踏出门那一刻,温知许没有转头,但她似乎是能感觉到简十初的气息,在她身后混着风,重庆的清风带着火锅味拂过她的发尾。 她捏紧了包带,会不自觉地去回想刚刚简十初那几句话,她慢慢开口:“谢谢。” 在话一落转头看简十初时,对方脸色淡然,并无任何异动。 温知许紧接着又说:“我转你钱。”她声音渐弱,在面对简十初时仿佛没有很大的底气,应了那个字眼,重庆是重逢的重。 简十初睨着她,盯了一阵收眼时,双臂环抱着语调轻松说:“那你转吧。” 她停顿两三秒,看着简十初:“马上。” 她语气平缓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当简十初折过身子,视线与她直直碰撞上后,她心头一颤,那些好似不再应该出现的场面犹如走马灯悉数钻入脑海。 简十初没多看,撂了一眼拿出手机滑开屏幕,与此同时温知许也低下头在包里翻找手机。 掠过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手机躺在夹层内,她按下侧键,一下,两下。 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关机了。刚抑制的慌乱排山倒海袭来,直接撞在心口上。 温知许在想怎么解释,一抬头,正发现简十初垂眸看着她,手腕懒洋洋地端着手机。 屏幕上亮着的并非是收款码,而是是微信二维码。 简十初吸一口气,恰好被温知许听到了。 简十初手里的手机转一圈收了回去,同时也熄了屏,唇眉淡漠没说话。 “要不然我请你吃个饭.....实在抱歉。”温知许缓缓抬眸看着简十初,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慌乱,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去包里翻找笔记本。 她有随身带小本子的习惯,平时会将灵感记录到本子上,包带勾在手腕上,忙着去摘圆珠笔盖。 简十初气定神闲扫了一眼,在见到那咖色小本时,她眼尾落了一记暗淡,提步下台阶。 “你的电话......”温知许刚开口,手指夹着本子,抬眼的时候,对方只留了背影给她,来时没带一点风,走时也不带一点笑。 她们之间好似就应该这样,又貌似不该如此。温知许定在原处,看着简十初上了车,尾灯最后也只是浅浅的划过她的脚边,都不曾越界。 温知许只在记忆里幻化过重庆的模样,那是繁糜下潜藏的烟火人间,山城啤酒撑起的四角高楼。 这是水乡见不到的浪漫,温知许在不敢再想,她怕眼内潜藏的水雾会让她失了理智。 夜间不堵车,她住渝北,房子是来了后才找的,在找到自己的车后到家已经十二点了。 温知许洗完澡后吃了药,她以为会是一个不眠夜,睡着也只是在不知不觉间,她知道简十初是重庆人,她来时像是以题材为借口踏上了有她的城市。 走过她走的嘉陵江畔,吹过重庆的晚风,不过这些并不能让她为此释怀那段不成熟的恋爱。 这些年过去的字眼总是往她脑海钻,简十初喜欢北海的大雪,那是重庆见不到景色,而这些她会用文字记下。 分手那夜也下了雪,北海总有种冰冷彻骨的感觉,她很怕简十初哭,她印象里的简十初从不会哭,但是那一夜简十初抱着她。 热泪过面让寒风钻了空子,割着面颊,羽绒服传了体感温度,让她觉得滞闷却又说不出半句话。 “你跟我解释,我会原谅你。”简十初带着恳求的语气,声音抖动在寒风中。 耳侧能听见枯树被搅动,泛黄的街边灯穿透雪景,但始终没有过线,长靴就这样不知不觉停驻在了阴影下。 温知许伸手擦了眼泪,不知为何她会推开简十初,说了违心话:“我没什么好说的,对不起。” 温知许低着头没看她,从心底来讲她害怕,貌似是年少措辞笨拙,她能用不完美的文字写尽天下万物,唯独这些东西转变不了言语。 在听到这句话后,简十初浅笑一声别过头问:“是不是我看着就挺可笑的?”灯光微弱但仍是能见眼里的腥红。 她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后又看向温知许:“温知许,我就问你一句,这两年,你哪天是真心的?” 这句话钻入温知许的耳廓,一阵寒风猝然刮过,温知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心跳加速整个人陷在黑暗里。 窗帘的一角被风掀着动了几下,温知许近几年睡不好,她的作品在网络被评判很多,在踏入这一行时,她以为自己能很好的看待不同的言论,不过后来,她发现自己也是平凡一物,锻造不出强大的内心。 因此她也会时常咨询心理医生,温知许的敏感来自于各方面,大学时,她就是小透明的存在,但简十初不同,风云人物这个词儿安装上也不为过。 后来,在一起了,再后来分手了,她没有了简十初的任何消息,当人刻意躲避时,是无声无息。 她撩开面上的头发,看着空荡的屋子,电脑未关,外面的车水马龙将她思绪拉回,连带着刚刚的梦都像是很久之前的老故事。 重庆的天气变幻莫测,阴雨绵绵维持了好几日,楼下多了些带孩子的老人,若是放晴许多大爷喜欢在花坛边打长牌,或是搬个凳子围堆儿坐,有种八九十年代港城风? 她来了这么久,并不习惯早晨吃一碗小面,点了油茶还有松针小笼包后她选了靠角落的位置。 手机一亮,在东西送入口中时,温知许停下动作,滑开了手机。 【大作家,位置我发你啦,二十三号一定得来。】 这一排字让温知许定睛看了许久,成年人总会想着怎么回不失礼貌,大学同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过。 温知许手指飞速打好一排字,想想又删了。 思索片刻后,她回:【能问一下,有哪些同学吗?】 在等消息途中,她不自觉地捏紧了勺子。 班长:【这好几个,我一时间也没办法挨个报。】 温知许想了一阵,回了一个‘好’。 这个字一落代表着聚会她还必须得去,重庆人给她的感觉是很好客,热情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平时电话也不打。 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她也来了重庆,连着发了好几天的消息,班上的同学好几个都是重庆人,毕业后也回了重庆,相比于其他城市,重庆给人的舒适感更为足一些。 油茶的臊子泡软了,碗中只放了一勺辣椒,她拌匀后还没吃,怎么还简十初钱这件事儿成了难题。 在思索片刻后,温知许再次拿起手机,打字时指尖在抖:【班长,你有简十初的联系方式吗?】 会话框顶上突现正在输入的字眼,温知许指尖出了汗,等待途中气氛变得紧张,等了好一阵对方才回。 【她不跟我们联系的,不过听说她开了家餐厅,我可以给你查查地址。】 简单的一段回话,却用了五分钟,温知许属于敏感一类,班长读书那会儿爱开玩笑,大概是前面的话没发出来又删了。 属于成年人的稳重都体现在文字中,简十初那会儿也不跟人来往,都在外边住,俩人谈恋爱的时候她去过简十初的公寓。 每次去都会办点儿谈恋爱应该做的,布局简约散着淡淡的山茶花香,她当时还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没有绿植’。 没想到却被简十初记到了心上,再去的时候玻璃柜上多了两支花瓶。 简十初很好,对她从来不差,如果问她喜欢吗,当然是真的很喜欢啊,可是都过去了。 人好的时候,周围的人办事也快了,她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地址,怔怔地出了神。 这顿早餐吃的并不尽兴,从遇到简十初开始,本该结茧的记忆全部涌了出来,温知许在网上查了这家餐厅。 简十初不是一个能融到市井中的人,毕竟人当初真的很优秀,那年和她谈恋爱震惊了不少人,没人能想到冷到不与人交流的简十初是个弯的。 也没人猜到会和她谈,总结下来,外人觉得她两不合适,当然会免不了八卦的。也是从那天起,她这个小透明渐渐有了颜色,染上了简十初身上的颜色。 开车时,温知许只祈祷今天能在餐厅遇到简十初,过身之事,她会怕对方误会,约束自己做个麻利果断的人并不难,故而她总是习惯性地谨慎。 黄泥磅紫薇路吃的很多,重庆不缺美食,温知许寻的几家火锅店味道差不多,初到重庆时她听说好的火锅店都在居民楼内,找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简十初的餐厅恰在这儿,她在车上时接到了主编的电话,温知许在一条道上堵了很久,她一次觉得看不懂导航,她在找停车位,右耳戴上耳机。 她目光一直看着车头,淡淡地说:“晚上,我发给你。” 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隔着千里好似都能闻到主编身上的烟臭味,激动的嗓音中啧了一声,随后说:“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催过吗?好消息,你听了保证高兴。” 003 编辑能带来的好消息,温知许根据电流传来的声音能判断一些,她停好车,开车门时心已了然。 温知许食指扶了一下耳机问:“是不是睐峰要开拍了?” 电话那头夸张的‘哎哟’一声,忽然提高音量让她不适。 温知许眉头微蹙,穿过人行横道,视线放在手机导航上。 “之前签合同的时候,你要求跟组怕魔改,正好,这一次取景在重庆,多省事。” 温知许听着这话,双眉缓慢舒开,一滴水珠顺着头顶的叶尖滑落到她脖颈。 她后脑勺一寒回应着:“是挺方便,我还有事,晚点说。” 她抹了水,脚也挪了位置,低头瞅着手机。几年前写的书改编了,今年剧组搭好开拍。 她不是活在理想化中的人,不过也不希望纸片人改动人生轨迹。 温知许也没多想这事儿,提步继续往前走。 .. 简十初的餐厅和网上查的照片一样,碎石铺道,结合露营风格,她凝视着玻璃墙,寻找着简十初的身影。 外边正在搭帐篷,她瞬间捕捉到旁侧的矮椅上一个熟悉的侧影,简十初就靠坐在椅背上,左手从盘子里摸过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像午后恬息的橘猫没有一点动静,与世隔绝的作势,却又丝毫不显得刻意。 这就是简十初,又不像是当初的简十初。温知许盯着那儿许久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印象里的简十初不会带着些随性感,那些绕在身上的书香气好似随着时间推移已经不复存在。 但是那又怎样,她凭什么奢求别人几年如一日,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她也披了层名,也不似当年。 温知许见服务员的目光投射过来,她侧身往木牌后避了一下,也正好瞧见了不营业的牌子。 她安静地站在门口,像是与之格格不入,又仿若只是一个迟到的顾客,患了社恐症的女士。 她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进衣兜,折身往里去。 本不急不躁地步子,随着视线不远处简十初身侧出现的女生,而变得缓慢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有一家新开的,菜不错,要不要去试试?”倪柚手搭在椅背顺着坐到了简十初旁侧,轻拍简十初的肩膀,收手撑着下巴看向简十初,面带笑。 简十初将咬了一口的葡萄扔到垃圾桶,回神看向倪柚:“什么?” 她刚刚走了神。 倪柚唇角僵住了,视线直直落在简十初侧脸,简十初今天走神很多次,很明显这人有心事,她欲要开口询问。 却见简十初坐直了身子手肘落在膝盖上,清清淡淡地打断说:“我让小杨送你回学校。” “我今天......”倪柚正说这句,眼尾的余光瞥到温知许的身影。 她顺势便将视线移了过去,随即也慢慢站起身。 温知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呼吸变得潮热,俩人的对话被她收进了耳里,也在此刻将她圈成了一个偷了糖的孩子。 “不好意思,今天不营业。”倪柚轻抿着笑对她说,轻柔地语气像是羽毛拂过耳廓。 忙着搭帐篷的几个男生也将目光投射过来,温知许松开抿着的唇,刚要开口视线直直地撞上简十初漫不经心地神色。 简十初斜着脑袋徐徐开口:“有事儿?” 倪柚茫然,看看二人问:“你们.......认识?” “认识。”简十初吸一口气,毫不怯场地与温知许对视,不像是非要比较高低,更是想着试图看穿面前的人,“前......” 温知许立马打断回应:“同学。”她音色利落干脆,也随着话落而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 简十初盯着她看,不到五秒,在清风里干笑一声。那年的沉默寡言,她倒是希望对方一直这样。 .. 倪柚回了学校,简十初前几天拒绝了以后,人没死心,以朋友名义和往常一样来餐厅玩儿。 简十初从她那个年纪过来的,但不一样的是,倪柚能转身将前几天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用网络的词活得没心没肺,这是简十初羡慕不来的东西。 她会和倪柚保持着距离,总的来说,这个小姑娘她不讨厌,也没什么想法。 小石子磨着鞋底,简十初依旧是靠坐在椅子上食指有节奏且无声敲着扶手。 服务员端来了果汁,附身放在温知许面前,眼睛偷偷地观察着简十初的神情。 温知许被她的气息压着,将头发绾在耳后掩饰尴尬,简十初这儿在重新装修,除了脚下这片两平方米的地儿是干净的,四周都是拆开的包装纸。 “保险公司给。”简十初将气势收回,以一种放弃了对峙的态度,领口开了两颗扣子,坐在温知许对面气定神闲。 在温知许要开口时,中途有服务员打断询问关于场景布置问题,拿着图凑过来,蹲在椅子边:“姐,那个王姨说,这一块儿最好是搭在脚落,因为那片空地到时候放补光灯。” 男生看着年纪不大,系着咖色围裙,中间印着店名标志,手自然地指向着温知许身后,温知许竟也条件反射一般转头看了一眼。 半开的三角棚内正在装订木台,刚扎好的稻草人斜放着,与其说是餐厅,更像是藏在深处的祥和,能叫人忘却都市喧闹。 简十初瞥了一眼,低头看着图纸说:“你把这一块空出来,台子稍微挪一点就行,别的不动。” “那这个呢?” 简十初眉头一簇:“啥子东西?”她眯眼细看,听了解释后,她随即说,“这个先放仓库。” 这一段重庆口音像是咬着温知许的耳朵,她后知后觉地去看简十初,简十初和她谈恋爱的时候也说,不过少,因为她不怎么能听懂。 语调不太一样但又莫名地好听,简十初的音色总带着一种懒懒的清透感,这几年更将那种感觉给放大了。 她第一次和简十初有接触是在图书馆,好看的人或者物到哪儿都带着澄光,这类人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便会获得所有的掌声和青睐。 有人可利用这种优势肆意生长爬满整栋墙,但有人却自带着荆棘,不掩光芒让人生畏。 而恰好那时候的简十初属于后者,像是一块被纱布裹着的吸铁石。 温知许等了几分钟,这期间坐如针毡,阳光斜过她的小腿,垂在膝边的手腕闪过一道银光,她下意识拉了拉袖子,遮住手链。 见简十初转过头看着她,她说:“抱歉.....也是我的责任,多少钱你跟我说,我赔给你。” 简十初淡淡吸气,像是思量着什么,坐正身子后轻松说:“这几天我没车,办事不方便,你想办法。” 温知许愕然抬头,对方慢条斯理地捋了头发,她轻声说:“那我的车,你先开着。”温知许低头在包里寻钥匙。 雨后升温的重庆悄然无声地变得燥热,槐草顶的棚子挡住温热,光束便只能顺着边缘折到桌上,不带一丝祈望。 温知许手腕悬在半空,简十初迟迟没有接她的钥匙,目光从她的手腕往上移,将手放进衣兜靠了回去:“我不习惯开你的车。” “我们车不是一样的吗?”温知许问。 简十初嘴轻抿起来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她,不过已经足够了,温知许一点也没变,性子软剩下的硬气都用在了创作上。 温知许挪开眼,低声说:“我最近没什么事儿,你如果需要,我给你做司机。” “行啊。”简十初抬了抬眉回应,“你能坚持吗?很累,我很忙的。”她加重了‘很累’两个字。 旁边拆快递的骤然抬头看了一眼简十初,最后以不管闲事的态度又低下头。 温知许呼气道:“没关系,我可以。”她没看简十初,简十初无所谓的态度已然是忘了那些不愉快。 简十初起身将椅子带到旁边,看她时语气温和说:“那走吧,老同学。” 温知许腾地站起来,膝盖正好磕到桌角,桌子不重,被抬偏了,她嘶了一声,桌上没喝的果汁在杯里荡着,撒了些在桌上。 简十初眼神随着她的语气微动,看向她的膝盖,一秒便弹开了,什么话也没说。 “我们去哪儿?”温知许问道,她捏紧了手里的钥匙,也没有心思去查看膝盖的状况,撞得不重。 简十初撂话说:“我饿了。”肩头垂下的发尾在转身时扫着衬衫。 温知许跟上去,走在简十初身后,每一步膝盖都隐隐作痛,但这不算什么,那年后她觉得没什么事儿能盖过情绪上所带来的撕心裂肺之感。 来时她找了好一阵,走到马路边上后她才开始带路,时不时回睨看人有没有跟上。今天的风格外燥,她在拉开车门前摘了腕上的手链,塞进了包里。 简十初很自然地坐到了副驾驶,伸手拉安全带,问:“想吃什么?” “嗯?”温知许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简十初,“会不会不方便?”她没有直接问,刚刚见到倪柚,倪柚看简十初的眼神,她不会认错,那种带着倾慕却又小心翼翼的感觉。 而她也不需要挑明问,简十初好似与生俱来便有一种通透感,一句话参透含义并不难。 “你都说了是同学,还有什么不方便的。”简十初手撑着头,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报了地名,“北城天街。” 简十初不带一点浮躁,就像一阵风过膛时很浅很浅,温知许哦了一声,指尖轻点着屏幕输入。 车子启动的时候,简十初盯在温知许那儿的目光也移到了窗外,发尾叠在靠背上压了一点折痕,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也恢复成了原状。 004 北城天街对面的星光68是个很奇怪的地方,繁糜和市井一街之隔。观音桥吃的玩的从来不缺,这里属于重庆饱和的商圈。 简十初没进火锅店,反倒是将她带到了小巷往里走的小酒馆里。店外坐满了人,喧闹得很。 服务员将她们带到了最里面的位置,幽蓝的光束落在桌面上,压抑且带着神秘色彩,像是那晚未做完的梦,朦胧的雾都有了北海的味道。 简十初低头看着桌上的手机屏幕,毫不察觉地拉开饮料推到她面前,这动作很自然,像是养成多年改不掉的习惯。 “谢谢。”温知许扫视一眼,低声道谢。面前的人没有察觉,靠里的位置信号不太好,她尴尬地也看了一眼手机。 即使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她还是试着滑开了朋友圈,粗略地瞧看一番。 简十初摁住语音键:“一会儿发照片给我,她们那边给的剧本没办法做到一比一还原。”她抽出筷子给了温知许。 她的动作虽然如此,但心思全然不在这一顿饭上,温知许没有打扰她,桌上的吃的都是江湖菜,其中虎皮鸡爪是这一家的特色,温知许咬了一口舌尖开始窜上辣味。 简十初关了手机,左手肘撑着桌边缘,然后说:“我以为现在你能吃辣。”她拿过新的碗给温知许,额头上噙着细汗,在幽蓝的光晕下不明显。 温知许松开咬着的吸管,说:“味道不错,很可惜,我吃不了。”饮料搁在桌上后她要了一杯温水。 简十初盛好汤,衬衫半绾在小臂上,热温就顺着这样爬,最后在手腕处岔开。 简十初将碗放在她面前说:“试试。”简十初带着一点笑,但仅仅只是一点。 这也让温知许猜不透,对方的洒脱肆意和当年全然不一样,她们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经历,就只是老同学的关系。 空调顺着光钻进脖子里,温知许迅速收回眼神低头看碗里的汤,只字不提的体面才致使她们再一次坐到一桌。 温知许搅动着碗,抿了一口夸赞:“挺不错。”她尝不出特别的味道,就像欣喜落在心口不过是一瞬,转头也只是尔尔。 那年的她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一个,在图书馆接近简十初的时候,对方没有一丝厌弃,那个不太热的夏天,总有不着边际的理想蠢蠢欲动。 没有焦阳的仲夏不完美,少了灼热,但还是让初次碰到简十初的她显得狼狈,她额头上的汗水粘着发丝。从图书馆追出来的路并不长,或许那时候是因为紧张,让她连搭讪的词都充满瑕疵。 温知许紧抱着书追到她面前,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让她后来后悔了许久。 “我认识你。”简十初淡淡看着她,“温知许,有事儿吗?”简十初的黑T在烈日下散着灼热,白皙的脖颈布了一层细闪的碎汗。 “嗯?你认识我?”温知许感到诧异,对方只是笑轻点头回应。 温知许压了一口气,看着她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简十初身子转向她,抬眉语气平淡:“可以,你问吧。” “或许有点冒昧,也可以选择不回答的,我最近在准备一本书,想写一个和你相似的主角。”温知许没有打算瞒着她,说着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压在手肘处摊开给她看。 温知许语气正经又快速:“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我是指......谈恋爱的话。”她问的话很放肆,但这是关键点,她观察简十初很久了。 简十初盯着她,皱着的眉心缓缓松开,笑了笑问:“你写的是个什么故事?” 温知许回答:“从校服到婚纱的故事。”她现在连雏形都没有定下来,不过从这个角度看,简十初不太像平时大家说的不好接触。 “谈过恋爱吗?” 温知许被她的反问彻底怔住了,她嘴型都在呈现内心的诧异:“啊?没有。” 简十初目光缓缓移动到她手里本子上,落至扉页最后一行,停顿两三秒道:“你没谈过恋爱怎么写?” 这句话能让她记很久很久,直至后来这句话也被她放在了书里面。温知许看着碗里的汤神色渐弱了,她再一次抬眼去看简十初。 简十初没有任何异样,安静地吃着东西,也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有的浪漫只适合孤身一人。 桌上的吃的不敢碰,她默默地喝着汤,多喝上几口她觉得汤割嗓子。 简十初站起身:“你先吃,我接个电话。”她手机一直拿在手上,侧身避开走道过来的女生,那女生带着黑色口罩,前边由服务员在引路。 人就停在了她面前,温知许刚低下头,听到人喊了她的名字,又再一次看过去。 汤沁附身在她面前,声音轻而带着诧异:“温老师,你也在这儿。”一边说拉下墨镜。 温知许透过那双眼辨别出面前的人,她这时放下了勺子,抽两张纸叠着压在嘴边。点头示意,等着擦了嘴后才说:“好巧。” 汤沁带着笑,抬手挥了挥,示意同行的人先进去,她顺势就缓缓坐到了简十初坐过的位置上,从兜里拿出手机滑了两下,叩放在桌上。 “温老师,听说这家菜味道不错,我在网上看的,没想到这么巧能碰上您。”汤沁面带笑意说,“我今天刚到重庆,还准备晚上给你打电话,想请你明天吃个饭,这不,碰上了,当着面跟您说。” 温知许丢了纸巾道:“不用客气。”小明星汤沁年龄不大,大学的时候签了个不错的公司,资源给的好,小红了一把,也算不上大明星。 当初剧本刚定下,制片人和导演选角的时候将演员的照片发给她审视,起初定下的是汤沁演女主。温知许不懂演戏,专业能力这一块儿还是得剧组定夺。 但她的角色她最清楚,汤沁是美的纯澈一类的昙花,灵气不少。不过不适合女主,因为她的一句不适合,人也从女主变成了女二。 这次的剧组不是什么烂班子,导演有名气圈内出了名的严谨认真,故而在台词剧情上都会过问温知许的意见。 汤沁笑说:“温老师,我高中的时候就看你的书,我记得第一本《如是》是您大学的时候写的,我特别喜欢女主,那时候还想过某一天一定要演您创造的角色,没机会碰上第一本,倒是拿到了别的,我前段时间读了原著很有感触,还想着找您多讨论一下角色台词的问题。” 温知许从大学开始写书,第一本爆红后,每年产的书都是畅销,而她的第一本书被翻拍后也捧红了不少新人演员。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便成为了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汤沁从错失女一后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平时不会给她发消息,倒是每一条朋友圈都不会落下。 温知许听懂了汤沁的意思,她手放在脖子上,嗓子被汤划得生疼,渐渐发痒,她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应该找编剧讨论,我跟组不动剧本的。” 她见过不少演员,以前也亲自下场改过第一个本子,当时剧组聘请她做了编剧。在鱼龙混杂的剧组,演员们竞争也多,加戏也是常事。 “温老师,我没说我要加戏。”汤沁年纪不大,说话自然是也不过脑子,被戳破后会找话语漏洞挽回自己的面子。 汤沁又说:“您是前辈,这话不能乱说,若是传出去对我们都不好,何况是公共场合,作品很棒不希望被改动,我明白您这种感觉。” 汤沁还想说什么,许是察觉道脊梁骨一寒,顺着温知许的目光转头,简十初回来了,正好站在她侧方。 “要加碗筷吗?都吃剩了。”简十初手撑着桌角,正好将汤沁堵住了,她垂眸看着汤沁。 “不好意思。”汤沁含着笑站起身欲要给简十初让位,但没想到简十初丝毫没有挪脚,就定在她旁边。 汤沁被她气势压着,只能尴尬笑笑,右手去摸桌上的手机,一碰上,却被简十初夺了过去。 简十初翻过来看了一眼,汤沁伸手去抢,因对方侧身扑空,手机上的录音还开着,简十初手指滑过屏幕两下便删除了。 “幼稚。”她低声一骂,也将手机还了回去,汤沁戴着口罩看不出异样的神色。 温知许眉头一簇,嗓子像是冒烟了也说不出话,但大致是明白了,汤沁从女主变成了女二在网上争议很大。 汤沁将手机藏在背后,不再敢看简十初,她慌张说:“那温老师,改天我请你吃个饭,我先进去了。” 温知许嗓子不太舒服,想回应却见汤沁往里面走,她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只能看着对方留下一记黑影。 简十初没再动筷,刚刚她听到了两句,目光灼灼看着温知许,靠坐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轻松问:“她是好人吗?” 温知许又试着清嗓,掩嘴咳嗽一声。简十初妈妈是导演,她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娱乐圈那点破事简十初比她了解的多。 “我不知道。”她咳了两声。 简十初发现异常,问:“哪儿不舒服?”她偏头顺势起身到温知许旁边,手轻碰上温知许的手臂。 温知许回答:“这个汤喝着嗓子疼。”她感觉很奇怪,只能咽咽口水缓解。 简十初移动目光到桌面,用陶勺搅动至碗底,沥干多余的汤水,她在陶瓷勺中看到了花生,顿时明白了,也是在这时候她又想起温知许一直对花生过敏。 005 夜里的医院素来静得出奇,走廊上没什么人,反倒是在外面的花坛上会见有人抱着手肘在凉椅上睡着。 温知许小学的时候爸爸疏忽给她喝了花生浆,后来还没到学校便拉到了医院。也是那一次的住院,成了父母离婚的导火索。 印象里的妈妈好似从她懂事起便在隐忍,隐忍生活,隐忍这一段不完美的爱情。离婚不需要借口,只需要一个决定,逼迫自己摆脱生活的定力。 温知许吊着水,吃的不多故而也没什么大碍,她碰不得花生,一口也不行。病房内只有她一人,窗外的灯火有序的依次渐灭。 简十初坐在边上,手垂在膝边问:“有没有好点?”她记得温知许花生过敏,以前每一次吃饭,她都会查看菜单。 她记得所有的事儿,但偏偏再次见面出了岔子。人是会变的,没有那么多桥段来续前缘,况且当初的她们本身已经断的很干净了。 “你先回去吧,挺晚了。”温知许左手拿过手机,屏幕一亮:十一点半。 在重庆这个时间不算晚,夜生活不需要奢靡也能让人抛却琐事。 简十初没有应她,起身将椅子往后一撇说:“我在外面等你。” 温知许也没有说话,从重逢后,她平常的生活状态貌似被打破了。 简十初靠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护士拿着药过来,哒哒的脚步声打破平静,还有塑料袋的杂音夹在一起。 “她最近胃不好,停了胃药以后,再加这个治过敏一起吃。”女护士提着袋子一边,将绿色方盒拿出给她看。 简十初起身接过应了,她捏着塑料袋,目送护士进了病房,她靠着墙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那些她以为放下的东西,在某一刻便会迸发出来,对方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就像她亲手栽种的玫瑰,即使后来不再属于她,也是没有办法释怀的。 甚至会有一种愧疚感延伸出,且牢牢地抓紧了心脏,窒闷感让她说不出一句话,但明明是温知许先放弃她的。 温知许摁着手背出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简十初语气有点沉:“我送你。”她的话始终不多,这五年好像变得更稳重了一些,也陌生了。 后来,是简十初开的车送温知许到了家门口,她将车停在车库,也知道了温知许的住处,她一直将人送到了楼上。 简十初抬眼看看门牌号,也没开口说话,就这样站在温知许后面。 温知许犹豫不定说:“我没什么事,过敏不严重,明天早上我是到餐厅找你吗?” “手机给我。”简十初看向她,因为个子本身比温知许高一点,视线也跟着放低了。 温知许反应了一秒,她将塑料袋提手往上推到手腕,刚准备拿手机,但没想到简十初手环过她的腰,摸进了她的口袋,动作自然且快,摁下开关键后递到面前让她解锁。 温知许没开面部解锁的功能,她竖着拿手机,先是看了一眼简十初,确定人不会看到后迅速输入密码。 解锁键的声音传来,简十初又拿了过去,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挂断:“我电话,明早八点。” “好。”温知许只应了一个字,她答应了给简十初做司机便不会食言,“你路上小心。” 简十初摁下电梯,见人迟迟没有进屋,她转而注视着她说:“早点休息。”简十初像是欲言又止,这句话不像是原本想要说的那句。 温知许点头。 电梯光缓慢投射出来,昏暗的走廊渐渐将简十初收到了光明处,温知许也在与此同时进了屋。 .. 这一夜在药物的作用下,温知许睡得算稳。她没做梦,卧室的幕布放了一夜的电影。 早上她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电影细细碎碎的人声,很像曾经在课堂睡着时,周围传来的那种惬意感。 起床后她有先喝温水的习惯,温知许没碰多少花生不算严重,但还是遵循医嘱吃药。 她租的房子楼层较高,重庆的清晨上空总会透着薄雾,在太阳升起时又如青烟化开。 温知许手端着杯子靠在桌边,现在时间:六点五十 她昨晚睡得早没看手机,剧组将她拉到了群里,之前写的书《雾水落窗》成了群名,群内都是编剧还有导演,演员也在里边,大小加起来一共十几个。 还有另一个大群,包含了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里面所发的公告都是保密的,这个群演员不在内,只有助理。 群里发了些公告,剧本之前导演就给她看过,这个剧组在半年前换过导演。温知许没有太注意过,她爬着群楼,聊的都正经。 她含着温水,手腕松垮着,群里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汤沁发的表情包,小兔子和汤沁很像。她想到昨天录音那事儿。 网上的言论她逐渐适应,平时也不会看,但不代表她想踏入这些是非中。 发尾的带着昨夜的睡痕,温知许滑着手机,再一次返回大群看了公告,这是她看的第二次,眼神缓慢且认真。 她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在桌上,关了手机,拿着衣服进了厕所,冲完澡后化了淡妆才出门。 她会直接到简十初的餐厅,简十初没有告诉她地址,一早也只是发了餐厅见的短信,让她过去吃早餐的,俩人连微信也没加一个。 出门早也免不了会堵车,好在她在规定的时间内到了,骤然上升的温度直逼她额顶冒汗。 简十初餐厅一般都是十点营业,近来都在重装故而时间做了调整,人不喜欢噪音,都是餐厅的员工在装。 八点的太阳已经开始变得狠辣,她两年前便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离餐厅较近的地方。 大致的布局已经落好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小细节上的东西,她站在棚子下,外面的绿荫下有一面镜子,小杨拿着水管冲干净后朝着楼上去。 “豆豆,妈妈觉得那一块要不要按照原著描述的改一下?” 简十初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正好见自家妈妈提着包从里面出来,王芸面带微笑打量着四下。 简十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说:“妈,我记得原著重点不在环境上,而是细节上,再说了,我这地方小。”简十初搂住王芸肩膀。 王芸觉得有理,忽而笑问:“你看过书了?” 简十初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慢条斯理收回手,轻吸一口凉气挑眉点头,算作应声。 “诶?”王芸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侧观察着简十初脸上的表情,“妈妈记得原著作者,温知许跟你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呃,对。”简十初淡淡开嗓回答,“是同学。”她没做多的解释,大学和温知许谈恋爱的时候没有跟家里说过,毕竟那时候俩人都还小。 王芸说:“以前没听你说过,她大学那本书写的很棒,现在的大红的那几个,都是靠着那角色出圈。”她说话音色很淡,半年前接手拍这部戏,王芸还细读了原著。 现在对于影视化,就是内容上改动是大难题,《雾水落窗》这本书有百分之六七十都是围绕着餐厅开展,几个女孩初次创业,与艰难生活和解为主要。 恰好简十初开的餐厅很符合,王芸考察后也就把拍摄地定在了简十初这儿。 王芸没有多呆,她看了简十初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简十初站在原地看了一眼王芸背影,木板上踩踏着高跟鞋哒哒的声音,王芸侧身避开买早餐回来的小杨。 小杨双手都占满了,纸袋磨着沙沙声,放在了离简十初最近的小桌上,喘着气息说:“不好买,根本不好买,还好去的早,到底是什么面包这么多人排队。” 简十初吸气缓解自己,绾在脑后的头发落了碎发,时不时会随着风动。 “豆豆姐,粥煮好了,盛出来吗?”店里的小女生故意这么叫,加重了简十初的小名。 简十初抿着唇转头看向她,闲散地抱着双肘,就这样站在晨光下,不说话也不生气。 小杨噗嗤笑出了声:“勒是禁忌,不能这么喊哈。”他忙着将东西腾出来,玫粉色纸袋的lg上还撒了金粉,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简十初语调平常:“放里边,不拿出来。”她说话时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在见到温知许的影子后立马转身,故意装作没看到往餐厅里面去。 温知许正好看到了简十初进餐厅,她加快了步子,腕表上的秒表再转一圈她就迟到了。 蝉起了个大早,这时已经试图在试探人对噪音的底线,盛夏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折腾,难熬的也只是这一段日子。 温知许点头和门口的小杨打了招呼,一步垮了进去,空调一开里边也没那般燥热。 简十初说:“坐吧,先吃饭。” 温知许将包搁在椅子上,拉开旁边的椅子,黑色托盘内装的是小米粥,剔透鹅黄一般躺在碗内。 她格外注意避开桌角,捋了长发后无意中发现,今天的桌角被包住了,压了一层咖色的软纸。 “带药了吗?”简十初倒了热水给她,透着水雾抬眼去看温知许,视线也随着温知许的方向继而移动到桌角。 温知许回神点头:“带了。”她不对此过问,简十初本就是个细心的人,为此考虑到顾客还有孩子,一块璞玉放在哪里都能发亮。 简十初坐到对面说:“吃完饭记得把药吃了。”她的态度不像刻意提醒。 温知许再次点头,她话很少,和简十初说不上几句,连应声都没有了。 简十初杯子搁在碗边上,没听到回应,于是看她一眼沉气说:“温知许,你看着我。” 006 温知许落在手机屏幕的视线缓缓上走,也是在简十初说完这句话以后,开始做心理准备。 她淡淡地呼吸,在气音轻落后对上简十初的眼睛,平静问:“怎么了?” 今天,简十初穿着白色上衣,倒三角开口领子落了几根碎发,阳光恰好将银色耳钉镶了一层金。 简十初懒懒地看着她,慢慢说:“少了一样。”她没有一丝异样,手指随着话音轻点着温知许拿出的药盒提醒。 她静静地看向温知许攥着大指扣上食指节,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无奈。 温知许紧张时便有的习惯,她顿了一秒反应过来,立马松开手腕垂在膝边,说:“我好多了,所以没带昨晚的药。”她声音冷淡,回完话看着面前的碗。 简十初一直记忆极好,她不是个天才需要很费力才能考进的学校,但有种人就能轻而易举摘得。 她第一次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简十初,后来这人真真切切站到了她的身边。 简十初租的公寓有阳台,离学校不远,靠着黄昏落日,也能见海上升明月。她们喝不惯啤酒也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两个人的共同爱好很多,手里拿的最多的是小孩儿喜欢的饮料。 橘黄色的玻璃瓶做了雏菊的花样,那年正好盛行这个牌子的饮料,里边的气泡水随着瓶子的颜色而改动。 “你说,什么样的故事是一个好的故事?”温知许手腕落在铁栏上,被压得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头,看向简十初时,单手将头发压在耳后。 简十初背靠着阳台,懒懒散散后仰看她,温和笑说:“你......先改改你的错别字。” “错别字?有吗?” “十八个,写的时候不检查吗?尤其是第三行,一行占了两个。”简十初挑眉回,身子也转向温知许同样的方向。 温知许就这样看着她,很喜欢看啊,漂亮的都会带着吸引力,人骨子中都有俗气在,温知许认为自己也并不例外。 阳台的琉璃灯就正好顺着简十初的五官轻抚,简十初的五官生得漂亮,眉眼不带一点攻击性,活在万人注目下的女生魅力中无形会放大书香气。 “我说错话了?你看着我做什么?”简十初被她盯得泛疑。 温知许挪开眼,含着吸管回话:“你长得好看,所以看了。” 简十初笑了笑,想想说:“那你继续看。” 温知许又转头看着她,停顿三秒后笑说:“不闹了,话说回来,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简十初转而注视着她说:“不好,只记得你的事儿。”她很认真,每落的一拍呼吸都散着淡香,山茶花的味道。 温知许收手,肘部从栏杆上移开,看了简十初一眼,在寒风中笑一声,悠悠问:“你在哪儿学的这些?” “这不是你书里写的吗?”简十初撑着脸颊偏头看她,脸上带笑,“你找到谈恋爱的感觉了吗?或者问,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温知许咬着吸管看简十初,松开时嗯了一阵,对方就这么死死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嗯?是有还是没有?”简十初像是在引诱她非要说出来,眉头稍稍动的时将眼眸的漆黑衬得如深不见底的水潭。 温知许没看她,眼尾变得潮红,像是在思量什么,随后才点头说:“有。”简十初的问话挠着她心口,像午夜的钟声,惊诧中扰乱极致的孤感。 简十初没说话,只是笑,盯着她看,手将人圈进怀里,低声说:“那么,一点不够,我还要努力。” 那一夜风不太大,北海的阳台眷念的情愫却一吹就散了,博尔赫斯笔下的浪漫是迷宫,绕不出去,就像她们。 温知许只是轻声一叹,这五年来她以为自己忘的差不多了,但见到简十初那一刻,才发现这些记忆不过是尘封住了,会永远停在那儿。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想再吃过敏的药,故而也没带在身上,药吃多了并不好,没人喜欢生病,她也是一样的。 “一会儿我们去哪儿?”温知许问她,手拿上勺子,余光自然也注意到简十初还盯着她。 简十初收眼,手肘落在膝上,将吃的都移到温知许面前,回:“你先吃,不着急。” “你不是说你很忙么?”温知许看了一眼时间,提醒,“八点半了。” 切好面包的小杨正好到了桌边,俩人的对话钻入他耳朵里,她们之间透出的那股奇怪的氛围,不用明说便能察觉到。 简十初像是没听她说话,从小杨那儿接过糖罐,手拿着勺子玩了起来,问:“加糖吗?” 温知许看她一眼:“不用。”她手指将头发绾在耳后,压着头发才去吃碗里的东西。 从昨天到现在的相处,温知许对简十初越来越觉得陌生,那些该有的影子,被面前的人一点点的抹去,她那时候喜欢简十初的不沾风雪,医生也这么告诉过她 接下来她们都没有再说过话,她吃的少,只喝了一碗粥,别的没碰。 简十初在中途去了外面透气,没有刻意躲避她的意思。店内不许抽烟,小杨趁着间隙在门口抽,缭绕的烟雾正好挡住了简十初的背影。 她从里面出去的时候,简十初正好在挥手散飘到面前的烟,人也往远处避,小杨懂事地将手带到旁边。 推门而出的温知许小臂正好贴了上去,热辣戳上手臂,烟灰顺着热浪往下滚,小杨诧异开口时喷了温知许一脸雾。 “没事。”温知许忍着疼看着臂膀落了一记灰,但没有大碍。 简十初拉着她往身边一带,低眸查看,捏着她的手臂,那瞬间眼中像是盖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焦急。 小杨一个劲儿道歉:“抱歉抱歉,我真没注意到。” 简十初在三秒内便恢复了正常,她正经道:“说多次了,别站门口抽烟。”语气中不乏听出了一丝怒意。 小杨面红耳赤,燥热使这氛围更滞闷。 温知许将手抽出:“没关系,下次注意。”温知许避开简十初,连提醒都是轻淡随意。 她心口微起复,折身绕过简十初往外走。 简十初跟在她身后,也随着温知许刹住脚步而停下,喉咙的话遏制住。 温知许转头问:“去哪儿?” “大剧院。”简十初回,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表格给温知许,“我最近的行程。” 没有写多少,但足足排了好几天,温知许视线上走到简十初脸上,问:“我记得车刮坏了一点漆,需要补这么久?” 简十初看向别处清清嗓子:“要反悔吗?来得及。”简十初无所谓的态度,抱着双肘看着她,面上依旧是温温和和的。 “我没这么说。”温知许说,“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简十初听到这句话眼神倏尔暗了几分,像是隐在棚下的刺玫,呼吸变得缓慢,顿了几秒缓缓开口:“这句话听过一次了。” 简十初打破了平衡,闭口不提的故事在偶然间被拉了出来。温知许反应得很快,准确来说从她开口时便想起来,很早之前她也跟简十初也这么说过。 “都过去了,我们说的是车的事。”温知许语气平缓,“就按照这张纸写的做吧。” 温知许好似没有一点波澜,她眼帘垂下。 a4纸带着太阳灼烧的余温,潮湿的指尖在角落留了印记。 .. 上午十点,温知许将车停在大剧院停车场。 重庆大剧院作为重庆地标建筑,温知许的行程中包括这一处,江北区的龙头怎么也该来一下。 大学的时候放假没什么时间,重庆是个养人的风水地,简十初说想带她去看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后来啊,她们没来得及走完这一项便分手了。从大剧院一直沿着马路走,暑假未结束,人潮涌动。 温知许的步子落在人群中,剧院江边开放了,这儿能看到千厮门大桥,隔江对面是洪崖洞。 一座像是宫崎骏构造的现实二次元世界,不过夜间华灯高亮才更好看,白日里便显得更为接地气些。她出了神,也听到简十初的提醒。 “走了,一会儿中暑。”简十初没有在她往下走的时候拦住她,任由她走到这儿,看重庆一角,这座有简十初的城市好像哪里都有简十初的影子。 即使她们这是第一次同行过江畔,简十初有地道重庆女孩子的味儿,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这些东西并不会因为那年分手而发生改变。 温知许跟上问:“你不是要办事吗?我去咖啡店等你。”她语气一直很轻,好像她这人就是这样,从前是,现在也是。 不过落入岁月长河后,将她满身的稚气悉数褪尽,她经不起折腾,稍有不慎便会滑入谷底,像那年一般,险些困在精神世界里。 简十初没有看她,回:“我不想找,你跟我一起,方便一点。” 简十初今天也不是公事,白雪提醒了很多次让她今天一起看剧院的演出,一场音乐舞台剧。简十初自己买的票,她也不想将温知许丢在外边。 毕竟重庆的夏天真的很热,等人永远都是最无聊的。 007 大厅内的凉气将热浪阻挡在外,中途简十初给了温知许票,温知许很久没看过舞台剧了。其实她并不感兴趣,换了时间人的性质都被磨平了。 “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温知许看了一眼票,时间是下午场,不过她知道简十初的朋友待会儿要过来,她不管站在哪里,身上总带着一股凄凉感。 简十初看她,停了几秒说:“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中途走。”她不喜欢强迫别人,没有有恃无恐的底气,从前是,现在依旧如此。 温知许刚要开口,听到前方有人喊了简十初的名字,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声音没有脆生悦耳,重庆的方言是她用文字也叙述不出来的感觉。 白雪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人如其名生得像六角冰花,白皙的肤色上没有浓妆恰到好处。 对于温知许在场白雪并不感到意外,简十初提前就打过招呼了。 “再磨蹭,就迟到了。”白雪一边和简十初抱怨,一边抬手抿笑跟温知许打招呼。 两件事一起做毫不冲突,多数人学不来的随意,一身红裙招摇得颇有几分恃美行凶的感觉。 简十初问:“不是下午场吗?你着什么急?” 白雪干笑,收得极快,嘴上敷衍:“行,你说的都对。”她偏头去看温知许,“你好,白雪。” 温知许平时话不多看着性子软,但是在外社交也是落落大方,从她一本书畅销开始,她平常也免不了在外有活动。 “你好,温知许。”她伸手握住白雪手掌前端,正式的介绍像是一套务必要走的流程。 她听过白雪的名字,很好记,五年前简十初提过,虽然没讲过那些儿时的童话故事,但这并不影响简十初和她分享。 白雪听到她的名字面色如湖,没有荡出一点涟漪,上勾的红唇也不落下,反倒是大方夸赞:“好名字,长得也漂亮。” 这头人刚夸完,简十初便转头看她,眼眸中带了几分柔和,好似认同白雪说的,温知许的妈妈在政府工作,简十初曾经也只是听温知许提过一次,并不多。 故而这样养出的温知许家教严格,不管在哪个地方骨子里携带的不卑不亢都彰显在仪态中。 她喜欢这样的温知许,喜欢到连分手时都会低声下气恳求几句。 白雪不知道温知许和她的关系,简十初没提过几年前的故事,大家只知道她有过一段没有完美收场的恋爱。 在等待途中,温知许去了厕所。简十初回复着手机上的消息,好几条都是店里发来的。白雪胳膊肘碰碰她,这一碰简十初不小心将一个表情包发了出去,她面上没有一丝恼怒,只是淡定地点撤回。 白雪凑近问:“怎么之前没见过小许?刚认识的吗?”白雪顺着厕所的方向看去,好似在提防温知许回来。 “大学同学。”简十初回,指腹也屏幕上缓缓地滑。 白雪眼睛盯着那儿,神色放松说:“没听你说过啊,做什么的?” “作家。” 白雪诧异:“作家?”她眉头微蹙思索着,又像是在捋逻辑,几秒后又凑上想继续问。 简十初像提前预知到,打断:“你相亲的事,怎么样了?推了吗?”她将话题引到了白雪身上,且对方毫不察觉。 “不怎么样。”白雪闲淡说,“搞得跟旧社会一样,天天催,还是出柜的好,家里不闹腾。” 白雪叹出一口气,又一次碰了碰简十初的胳膊:“诶?你那时候出柜怎么跟王姨说的?”白雪啧了一声,“不过我觉得,我妈应该从你妈那儿听到了什么,有所察觉。” “我劝你,出柜想好,最好是单身的情况下跟家里说,这事情是为了你自己。”简十初又一次点了撤回,同时在会话框打上【抱歉,点错】。 简十初大学毕业后没几年便出柜了,这人是实打实想好了,出柜那年也不太平,闹了大半年,不过在娱乐圈工作的王芸接受很快,难的就是简十初爸爸那一块儿,老教授思想传统,愣是好几月没给简十初打一个电话。 白雪不同于简十初,家里都是做生意的,俩人是发小,但长辈思想全然不在一根线上。她能想象如果自己明天敢回家说,晚上就得被赶出去,指不定还要请神婆来家里唱跳。 “不说这个。”白雪觉得头疼,食指碰上太阳穴慢慢揉着,这时,温知许也回来了。 温知许一直喜欢长裙,大学时穿的最多的也是长裙,坐下时手顺着裙边缝带下去,避免了坐姿不体面。 自小被训练成了一个规矩的孩子,温知许的性子自然就软得多,好似只有认识简十初之后,她稍微放肆了两年。 她回来后也没坐多久便到了时间,温知许跟着简十初一起往里面走,在门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递了一束花给简十初。 请求她结束时帮忙递给台上的演员,简十初还没应声,白雪便一口答应了,这一束红玫瑰顺理成章落到了简十初的手里。 简十初选的位子在中间,不是大型舞台剧,厅子不大,至于白雪为何诚邀看着一场,简十初也没想明白。 她带温知许刚落座,舞台上的幕布未曾,四角的灯光都还亮着,白雪的位子在二人后方。 这一束花显得繁琐,简十初将花放到了旁边的空位上,也幸得旁边没人坐。 “你平时看舞台剧多吗?”温知许侧头问。 简十初沉默半刻说:“不多。”除了温知许有本短篇改过的舞台剧,她看过以外,基本就不怎么看。 观众入座好了以后,场内四角灯光落下,只能看到旁边人眼眸内的星辰还有暗淡的轮廓。 《青藤》的舞台剧是国外动画改编,讲述的是懵懂的少女贝拉闯入奇幻森林打开了魔镜的故事,温知许是个很喜欢动画片的人,包括现在也会看。 平时没事儿就放着动画片,哪怕是听听声音,也会有种无形的治愈感。 舞台上投射一束光,夹着灰尘拉开帷幕,温知许静看着台上的人,演员头埋在双膝中。随着音乐渐渐响起,人也缓慢抬起头。 夸张的妆造将本有的青涩遮盖住了,在见到那双泛光的双眼,温知许一怔,台上的是倪柚! 所以今天简十初是来看倪柚演出的,温知许放慢呼吸,她没有去看简十初的神情,当下的她,只隐约觉得心口起了薄霜。 那不是一种心慌错乱喘不过气的难受,更像是在释怀后,所有人都扮成了她的影子,逼着温知许躲避。 简十初短暂看了台上三秒,然后挪了神转头看白雪,她眼里浮出寒芒,将白雪盯得面色绯红。 “还真巧哈,都开始了,就看呗,看完了还能一块儿吃个饭。”白雪生怕简十初走了,拉着简十初的领口,半蹲着身子在后边说。 简十初往回睨,没有说一句话,但足够让白雪后脊发凉。白雪也是在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蹲身退回了座位上。 音乐也从最开始的沉闷渐渐随着台词变幻的欢快许多,温知许看得认真,不仅是看倪柚,还有这一段能治愈内心沉闷的舞台剧。 长达两个小时的舞台剧在她出神时也结束了,演员在场上谢幕。倪柚的眼睛始终在简十初身上。 温知许觉得自己好像扮演的是中那个本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白月光,倪柚才是这座城中浪漫的女主。 对方并不知道她和简十初的关系,这样到底对不对?温知许的教养时刻提醒她,这场剧结束,不该和简十初有任何的联系。 倪柚没有退场,反倒是站在舞台中间一直看着简十初,周围人的目光想骨牌效应,排山倒海一般悉数朝着简十初的方向看过来。 “花,送上去。”白雪再一次上前附身在简十初耳边,做了提醒。 简十初手指在膝盖旁垂着,场面沉默了五秒,她就这样看着倪柚,也没起身,至于旁边的花更是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过去。 最终场面不能一直僵持着,倪柚开始尴尬了,这时候简十初才起身将花拿了出去,她绕开温知许。 温知许盯着她,影子从她脚边上划过,简十初停在了台阶上,附身系鞋带,另一只手把花给了工作人员,示意让人递上去。 从这一束花出现,事情便没这么简单。简十初拒绝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就比如鞋带不是偶然散开的。 倪柚是有备而来,应该事先便和剧组打了招呼,话筒中先是电流的声音,然后倪柚叫住了简十初。 “虽然,你拒绝过我一次,不过我还是想试试。”倪柚满怀期待地望向台阶下,她并不会因为简十初没有亲自递花上去而觉得难堪。 年少无畏她们也有过,作为主动的那一个没有办法轻易放下,简十初步子停了。 温知许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管现在的简十初做什么决定,她都是局外人。 倪柚说:“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你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不过我不着急,塔罗牌说生日这天是我的幸运日,先前太仓促,这次我想交给玄学试试,简十初,如果你愿意跟我试一下,我想你会喜欢我。”倪柚在公开的场合下声音有点抖。 全场都在看着简十初,今天很奇怪的是,没有人带孩子过来,在场的都是年轻人。 温知许没有再听,她的眼睛从简十初身上移动到了舞台中间,倪柚很真诚,像走不出魔镜的贝拉,纵身一跃去搏百花齐放。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简十初的回答,简十初看了温知许一眼,现在的倪柚说的那句‘我想你会喜欢我’。 其实和她当初说给温知许的一字不差,简十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倪柚,她始终一如既往的平静。 “对不起。” 简十初回了三个字,没有别的,正当倪柚愣神时,她已经往外去,匆匆逃离这个地方。 008 温知许开着车,简十初坐在副驾驶,两个人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白雪没拦得住简十初,还想着邀请晚上和倪柚一块儿吃饭。 倪柚这一出太过冲动,起先白雪是以为之前的表白不够正式,加上这简十初本就像一块铁石捂不热。 于是帮着倪柚想着再试一次,但没想到弄巧成拙,简十初还是拒绝,原因无关别的。不喜欢就不会浪费时间,这话几年前简十初就跟她说过一次。 车子提了速,简十初没说去哪儿,让她随便开,温知许定位到了餐厅。 简十初划着手机,屏幕上方出现微信消息提醒,于是她点了进去,是倪柚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我冲动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开始没回,退了出去后又点回去,手指点着键盘回:【我介意,做不了朋友了】 简十初回完后没等对方再说便熄了屏幕,目光看向窗外,神色云淡风轻。而这一套动作被温知许注意到了。 两道栽种着梧桐树,渝北吉兴路,协信春山台上路边可以停车,简十初去年秋尾的时候来过一次,满地金黄,镜头下落一地祥和。 温知许没有在车上听歌的习惯,车内的气氛变得神秘莫测,简十初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好几次。 “我在前面下。”简十初手撑着头,气定神闲开口。 温知许说:“我下吧,我把钥匙给你,过几天你把车放车库就好。”温知许说话声音轻软。 简十初依旧是看着前面:“我就知道,说过的话,从不会算数。”她很淡定,早上温知许还保证答应了她不会反悔。 她的声音刚落,身子因温知许的急刹而惯性往前倾,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路边可以临时停车,此处人也稀少。 简十初放下手看向她,一闭眼压着心跳,长缓一口气说:“温知许,你知不知多危险!?” 温知许没说话,停车后将钥匙拿出来丢座位上,拉开车门,跨出去。 简十初解开安全带立马追上,咻地拉扯住温知许的手臂,谁知温知许停住丝毫不怯场,将手拽了出来。 “玩够了吗?简十初,你多大了?”温知许忍无可忍带着怒意,“我对你这些幼稚的把戏没兴趣。” 简十初当下哑口,用尽浑身力气压着情绪,之后低眸看着温知许。 温知许沉下语气,轻吸口气说:“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刁难,我跟的剧组取景在你的餐厅,工作上我躲不开,但是私下,我不希望我们再有任何往来,这是最后的体面。你也没有必要拉着我去看人家给你表白,然后你再拒绝,连这台词都跟你当年说的话一模一样,是不是,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温知许说完这些声音都在抖,她一早看着群里的地址就都理清了。简十初徐徐看她,好似很认真地听了每一字。 一开始温知许的确不想进去,是她硬拉着去看了这一场舞台剧,温知许会误会是难免的,至于为何一样,这个年纪的孩子表白都是千篇一律的词话。 斑驳的光点钻过空隙,印在温知许脚边,没有一丝凉意缓解闷热,重庆的夏天一直都像蒸炉。 简十初淡淡开嗓:“你不在意,还说了这么多。” 温知许心跳漏了一拍,心口起伏时她放慢呼吸缓解,对方以淡然的口吻压迫她,致使她助长内心的怯懦。 猝然间恍若被简十初点醒了,温知许指尖压住手心,一辆车划过打破万籁俱寂,她看向另一侧,飞驰而过的轿车将发梢带了起来。 “你不这么做,我会这么说吗?”温知许稳住情绪,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和简十初对话。 她想不到别的理由来为简十初开脱,单看下午撞见这事儿可以认为是巧合,但她的本意明明是不进去,她和简十初之间也该用这事儿作为理由划清界限。 简十初看着她,问:“你后悔吗?”她终于还是问了这句话,没有对今天倪柚的事儿做任何解释。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直盯着温知许,安静地开启一场对峙,连吸气声都放轻了。 温知许内心的防线被这句话彻底击破,她喉咙像被炙热的气息给堵住,压得她难受。 简十初始终以一种漫不经心地神色看她,黄昏将人脸庞映衬得柔和,即便如此,温知许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眼里的寒意。 温知许不作答语,侧过身没有再看着她。 简十初气短的自嘲笑一声,那瞬间好像红了双眼,但没见一滴晶莹。 “行,我知道了。”简十初没听到答案,也没逼着往下问,简十初拿了包,临走时没再看温知许,她和当年最大的差别就是,不会再低声下气搞得狼狈不堪。 温知许朝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掐着掌心的手指缓缓松开了。 她上车后许久没有启动车子,就坐在驾驶座上,手腕落在方向盘上,脑子里回想的都是简十初刚刚的话。 .. 温知许坐到了天黑才回了家,门咔的一声被打开,窗户未关,夜里的风还带着热温,夹着湿润让她双眼一糊。 当房间灯亮的时候,温知许坐到沙发上长舒一口气,她没有办法不想今天下午的事情。 她并不是觉得简十初会一直在原地等她,会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她的出现对别人不公平,简十初也不会是一个站在原地不动的人。 温知许靠坐着,手机震动时她滑开扫视了一眼。剧组群里定下了时间,恰好班长又发了消息过来,时间和先前的同学会撞在了一块儿。 同学会是二十三号,剧组开机仪式她可以不用参加,第一场戏就是在简十初的餐厅,晚上她还得去同学会。 温知许被绕得头昏眼花,她摁住语音键回复:好,我尽量早点。 班长这段时间时不时发消息给她,虽然都是分享一些生活,但温知许并不是一个很喜欢闲聊的人。 往下滑的时候她看到了王芸的消息,她确定了王芸和简十初的关系后,看到蓝色山水图的头像,心里更是难受。 温知许还没来得及点开文件,忽而屏幕上方弹出来电,她心口一怔,在犹豫几秒后滑动接了。 “妈,刚回来。”温知许轻声回应,温妈妈有主编的联系方式,即使温知许不说,她也会知道温知许近来的动向。 温妈妈语气一向严肃,通过电话更是没了温和:“小许,还习惯吗?” 这一句关心没有太多温度,温知许听到这儿应声,红了眼眶,她直起身子低头时心酸感蔓延在胸腔,延伸到鼻头上。 温妈妈听到声音不对,换了音调:“感冒了吗?感冒了,感冒了不能吃辣的,你胃不好得按时吃饭。” 温知许深吸后伸手擦了鼻头挂着的泪珠,眼睫浸在泪水里,“我没感冒。” “没感冒就好,你下月回来一趟,跟剧组请个假,就说家里有事。”温妈妈说。 温妈妈结婚较晚,如今退休在家,温知许到重庆才是第一次从家里搬出来住,有种脱离了束缚的感觉。 温知许看向餐桌边柜上,几个药瓶落在黑暗处,她没有开灯。 温知许哽咽地问:“妈,是有什么事儿吗?”她的语气在试探,话落的时候睫毛根部被泪珠压弯了,滴到指甲盖上。 温妈妈先是没说话,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阵才传来声音:“有,小时候常来我们家的蔡姨还记得吧,她.......” “我知道了,我现在不考虑。”温知许立马打断。 温知许吸着炽热的气息,她心口疼得厉害,话好几次到嘴边也说不出来,温知许一向是不喜欢解释。 “人我见过了,小伙子长得标致,你在外工作,也得解决了自己的事情,这两年你越来越不爱说话,有什么要求你就提出来,我好按照你的要求帮你看看 。”温妈妈说。 温知许低着头,就这样看着眼泪一颗颗的盖住指甲,她一遍遍吸气缓解自己。 温知许想到了简十初的话,这种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妈,你后悔吗?”在话落后鼻头酸涩得直逼眼泪往外涌。 电话那一头再次沉默了,这一次隔了很久,直到温知许查看手机屏幕,听筒才传来温妈妈的声音:“不后悔。你下个月回来,这事成不成再说,回来见见,你的情况我没有瞒着。” “我不想。”温知许这三个字说的很弱,她语气轻到快听不见,用气息逼出来的话,将她困在了深海,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没等来温妈妈的回应,电话被挂断了,这便是温妈撂狠话的方式。温知许怔怔地拿着手机,手腕下垂不敢哭出声,她忍到浑身发抖,整个人靠着沙发坐到地上,任由风搅动发丝黏在面上泪痕上。 009 暑假接近尾声时,重庆的游客少了,不过依旧是不减热闹,临近开学总有一场细雨光临。早起时,天空压了厚云,不似前几日的湛蓝。 简十初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天花板的灯罩还亮着,白光将窗帘轮廓变得模糊,她最近这几天没去餐厅,剧组已经前去布置现场,她也不需要亲自盯着。 厕所传来水声,简十初洗完澡后拉开柜门,发梢还滴着水,她没着急吹头发,而是去了客厅,刚到吧台手碰上水壶,一声门铃响拉回她的心思。 她在门锁上看了门外人,白雪的脸蛋在镜头前左右晃动,简十初压动把手将门打开。 “简十初,你至于么?”白雪人还没跨进来,先开口质问,“就这点事儿,你至于好几天不回我吗?” 简十初往里面走,白雪带上门,顺手翻了拖鞋换上跟去,语气也变低了:“豆豆,啷个嘛,这点事还要生这么久的气。” “至于。”简十初提不起开玩笑的兴致,说话生硬,壶口一道水柱灌入玻璃杯,发出声响,随带着目光也在杯子里。 简十初放好水壶,说:“你不尊重我。” 白雪啧了一声,厚脸皮凑上去手撑着下巴,斜过身子看她:“我下次不这样了,我请你吃饭。” “我今天出差。”简十初咽下水回。 白雪长叹一声,视线跟着简十初的身影走,泛着湿的发梢让空气变得粘腻,简十初家里的布局一向是素净。 “王姨那儿不是明天开机吗?你不过去?” 简十初自顾自地进了卧室拿衣裳,嘴上回:“不去。” 声音渐远,白雪追了上去,抱着双肘靠在门框上看简十初拿衣裳,“也是,你对看明星又没兴趣。”她看卧室的灯还开着,于是伸手摁了开关。 简十初晚上睡觉得开着灯,什么时候有的习惯她不知道,即使睡着了偷偷关掉,不到十分钟人便醒了。 “我查了小许的资料,你同学蛮厉害,原来几年前大火的那个电视剧,原著是她,编剧也是她。”白雪似是感叹的吸了气,“这次她又是亲自下场做编剧吗?” “不知道。”简十初回。 或许是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白雪终于发现了端倪,她斜着脑袋看简十初的神情。 简十初若无其事地叠衣服,发尾的水珠就这般缓缓落在了手背上。 白雪皱着眉头问:“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雪,别问了,我头疼。”简十初声音清淡,将叠好的衣裳装在行李箱里边。 白雪盯着她也慢慢收了好奇心,她直起身子,拖鞋底擦着地面,人也往外边去,放高声音说:“一会儿我送你去机场,外边现在堵的厉害。” 简十初住的地方离餐厅很近,因为主演到重庆,明日剧组开机,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粉丝。明天开机,剧组人员已经就位。 厕所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白雪走到阳台的落地书柜前。 她认真看着柜上的书,除了古典文集,最左侧装了柜门,往常来的时候她没有注意。 然后她朝着厕所看了一眼,抬高视线时拿了一本,翻看了两下又放了回去,她定在原地好长时间,然后才侧头往窗外看去,简十初家的阳台望下去,正好能看到一群举着横幅的粉丝路过。 简十初收拾起来很快,十点半她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出门时吃了面包牛奶垫肚子,她最近胃口不好,面包也没吃完。 车从车库出来后,一直是爬行状态,车上静得很,简十初时不时看看手机。 白雪因堵车也烦躁得很,忍不住爆了粗口。往前走正好是餐厅的方向,简十初关了手机,靠坐说:“这一块一直很堵。” 加上剧组在这里拍摄,今天导航都红了一截。 “明天下雨,我不信这群小孩儿冒着大雨来追星。”白雪咬着牙槽,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简十初没说话,将车窗关上偏着脑袋看后视镜,道路边上一群人举着手机哄闹得很,大家都叫着汤沁的名字。 被堵得动弹不得白雪直接停了车,气愤道:“有没有人管管这群疯子!”她手拍在方向盘上。 路边有的人还拉着行李箱,高举着手机跟着队伍追,万人瞩目的明星就这样被围在中间。 简十初淡淡扫一眼,她比谁都清楚,这些人都是请的托而已,少部分是粉丝。刚入组官博要发照片,拍摄期间也得在网上活跃才是。 汤沁带着口罩墨镜,过台阶的时候,工作人员在前面开出一条道。 白雪看过去:“汤沁,从女一变女二那个,这一看,明星就是不一样。” 汤沁的演技在一众小花中是出众的一类,粉丝基本也是小孩儿,简十初在人群侧方看到了温知许的影子。 她不管到哪儿都像是和外界隔绝的仙人,但又不扎眼,好似将身上的光芒悉数收尽,懂得在何时释放开。 汤沁感觉到胳膊肘被拐了一下,抬首朝着前方看去,喊:“温老师!” 听到声音的温知许顿了一下,她往回睨对上汤沁,被围在摄像头中间的明星,无形中带着骄矜感试图压住她浑然天成的知性。 温知许躲不开,很快她便跟着汤沁一起被围在了粉丝中间,汤沁手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 她很早之前就没在媒体前漏过面,上次还是两年前的签售会,这两年销声匿迹,只剩下作品还在媒体前被人提及过。 关于她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她没有办法再超越以前的自己,起点太高。也有人说,她没办法从书中的角色中走出来,故而这两年没有了新的作品。 汤沁面对着粉丝笑说:“温老师,《雾水落窗》的原作者,这次亲自下场跟组。” 现场的闪光灯对着温知许一阵咔咔拍,在剧组官宣阵容前,关于原著包括作者的帖子已经热了起来。 温知许的露面,大家自然是不会放过,她不适应闪光灯,站在原地侧首看看汤沁。 “她们关系这么好。”白雪倾着身子,看着路边的热闹,队伍也跟着往里面走了。 简十初瞥了一眼,温知许和汤沁熟不熟,她通过录音那事儿就看出来了。 “不熟。”简十初回。 白雪听到身后的车摁了喇叭,于是反应过来,直起身子把住方向盘。 车子缓缓往前驶去,过了这个路口便不会堵了。简十初戴上耳机,玩着手机。 白雪继续通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问:“你出差几天?” 在白雪的印象里,简十初脑子撑得起野心,但思想中没有争第一的苗头。 “半个月。”简十初回。 白雪诧异:“你还要陪乙方游山玩水啊,这么久。” “那倒不需要,我想在外地呆一段时间。”简十初目光拉远,听着语音消息,五十几秒的超长语音是她最头疼的。 白雪看她一眼,然后镇静问:“那个小许,是不是你大学谈的那个女朋友?” 简十初目光定在手机屏幕上,开始没有说话,脑子里闪过白雪站在书柜前的画面,与此同时语音消息也播放到了最后,她‘嗯’了一声,回:“是。” 车子驶过隧道,简十初回了这话耳边的声音还是停留在刚刚粉丝团的呼闹中。 .. 温知许到现场的时候,碰上了简十初的妈妈王芸,她是第一次见王芸,穿得利索简洁,眉宇间和简十初有几分相似。 没带妆容,王芸在行业内有点名气,获过几个奖,除了样貌意外,简十初身上带的雅静应该像父亲。 汤沁到达现场后才松开温知许,唇角带弧和王芸打了招呼。 “王导,你好,久仰大名。”温知许从容淡定,她不会将私事带到工作中,今天她过来看明天第一场戏。 演员则是过来熟悉现场,故事都围绕着餐厅展开,接下将近两个月都会在这儿度过。 王芸戴着鸭舌帽,除了眼角带了细微的皱纹以外看不出年龄,精神状态很好。 剧组内其余的编剧也到位了,王芸最终将人都安排到餐厅里面核对明天的第一场戏,还有剧本问题。 温知许跟组只是为了防止魔改,她见了几个编剧,唯一不同的是,和她之前收到的消息不一样,汤沁带了编剧进组。 主演女一柯以璇是王芸亲自挑的,温知许当初写书的时候,看过这位柯以璇的电视剧,三岁便搭老戏骨出道,这一类演员的演技自然是过关的。 不过一直是自家父亲在担任执行经纪,现在仿佛走到了天花板,从偶像剧单独转型不太容易,不过能将这次作为跳板。 柯以璇今天来比汤沁低调,找的托也少,这样一来路人发出的图,晚上又有的闹了。 温知许在看到剧本不一样的时候,她脸色当场变了,加戏这种事儿她不插嘴,但已经全然改了副线。 “王导,这个本子是什么时候改的?”温知许问话的时候很礼貌。 王芸忙着手上的事情,转头说:“今天一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小许,这个本子你拿去,这是今天改的。”王芸从旁边拿过剧本,交到温知许手里。 010 导演改剧本是常事,和剧本不一样,文字形式展开的故事,有的是没办法通过拍摄还原。 温知许的第一部作品自己下场改编,那一年在剧组里边给演员加戏,资方施压是最累的一年。 《雾水落窗》的副线走的是百合线,也就是汤沁饰演的角色,其实最开始柯以璇主动要求饰演这个角色。不过后面被经纪给拒了。 八维城市远观像是入了未来世界,近走又是烟火满地,温知许吃过饭后去了一趟书店。 此时刚过七点,夏季黑的晚,书店微黄的灯光从书架底部往上投射,像是与天花板的白灯比较高低。 殊不知从白灯亮那一刻,自己已经输了。温知许的书还是会摆在这些作者旁边。 当然,大学写的那本《如是》只会摆在里边的书架。 她站在入门的货架旁,耳机里放的有声书,悬疑故事是她最喜欢的。 在踏入重庆前,雾都好像适合用来写一本奇幻都市。 后来她觉得,这座城有自己的故事,写尽山水烟火,热辣九宫格,穿楼轻轨是理想,是生活。 书架上畅销的都是近几年的新作者,温知许随便翻了翻,她初中看的很多,后来便在杂志上投稿短篇。 她也不算是有天赋那一类作者,她记得最顺利的应该是名叫‘九曲’的杂志社收了她不少稿子。 后来高中她开了微博,有了很多年龄较小的粉丝,平时分享一些生活,还有她理想的大学挂在了简介上,再后来啊,影响了学习,在妈妈逼迫下,停了那些空洞的理想。 温知许想到这儿,注意力也从书上收回,她收了这本书,这本书旁边摆着的是她的书。 在书架对面两个女生观察了她很久,这时有人走过来,唯唯诺诺问:“请问你是温知许老师吗?” 女生没有恶意,看着年龄也不大,温知许放松了紧惕,目光移到对方手里的书上。 她点头,面上抿出一个笑。 “温老师,我初中就看您的书,很喜欢您,可以帮我签个名吗?”女孩脸上露出欣喜。 温知许不是什么明星,写文让她出圈,但是还没到出门能被人认出的地步。 温知许从货架上拿过试用笔:“可以。” 女孩没拆手里的包装纸,快速回应:“那老师您等等,我先买单。” 温知许在原地等着,也没有走开,她能被认出来倒是一件很奇怪且不合常理的事情。 书店人少,不到五分钟女孩匆匆回来了,左手捏着透明包装纸,将书翻开交给她。 温知许用左手小臂撑着书,尽量不压出折痕。 黑色签字笔划过纸页沙沙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很明显。 女孩笑说:“老师您长得真好看,待会儿可以合个影吗?” 温知许的手腕随着女孩的声音而变得缓慢,她签好后将笔给放回了原位,温知许没有自己的作者微博,从高中关了以后,她便没有打算开。 配合完拍照,她也没有在书店多呆,买了两本书后便出了店。 耳机里的有声书也放到了最后一章,温知许将袋子移到手腕,偏头摘下耳机,从兜里拿出手机将书暂停了。 顺势她看了一眼王芸发来的剧本。 王芸【小许你看一下,编剧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修改,第一场戏你说改变了女主人设,尽量程度上还原了。】 温知许先是回了消息,然后才点开文档,她移动到街边,站在屋檐底下看,很快扫视后返回去。 【王导辛苦了,我看到了,整个立意的女性自主独立,如果主线让女主依附男二的资金来扭转,那立意就变了。】 这是温知许第二次提醒,网络盛行的电视剧都是以男主为强,女主做辅。这并不是《雾水落窗》的立意。 只要保证住她的整本书宣传的立意,别的改动不过分她无所谓。 王芸又回了消息,温知许浅浅松了口气。关于汤沁的编剧改的本子,她还没看。 汤沁饰演的角色处于尴尬的位置,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本子,参与到这些事中温知许觉得头疼。 夜里开始下了一层薄薄的细雨,温知许回到家的时候雨下大了,这一场大雨也让闷热逐渐减少许多。 刚进门,微信响了,打开正好见主编转发了一条帖子给她,温知许还没点进去,看到标题上有自己的名字,心里开始不安。 帖子下是三十秒的语音,温知许摁下...... “小许,你看到这个帖子没有?这剧组的事儿少掺和最好,你是什么时候得罪的汤沁?网上发的帖子,已经查了,疑似是她工作室出来的。” 温知许这时才想起来今天被认出来那事儿,早上汤沁拉着她被人拍,晚上稿子便赶出来,动作快到都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温知许先看帖子,标题是汤沁为闺蜜而出演女二号。 她看到这儿,倒吸一口凉气,配图是今天她和汤沁在场外的照片,下面便是整个事件经过的分析。 下面评论方向是夸赞汤沁,控制了评论,没有一点不好的方向,从先前汤沁因演技不过关而被定为女二,到现在转变成了有情有义。 温知许很平静地看完了整个帖子,退回到微信上摁住语音键:“我没有得罪她,她带了编剧进组。” 刚回完,消息又来了。 “我了解了,那她就是想加戏,合同上写了你跟组有权审剧本,不经过你加不了戏。” 温知许听着这段话,自己也明白了,汤沁不想放弃剧本,又想洗白这个角色,鱼和熊掌都想要。百合线出演,往后她不管演什么都会被贴上卖腐的标签。 而改动这条线,只能删除某些片段,而原著写的很明确,这就是一条百合线,删干净了,播出挨骂,从细节透露这条线,网络剪辑手一样会拎出二人。 后期还要配合宣传,其实出演这种角色对汤沁来说很不划算,她年纪不大,演了这一类作品本身戏路会宽很多。 温知许还没回,主编又发了语音过来,她手指点播放。 “现在的这条帖子是在逼你,改不改本子全看你,不过我认为,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你露面网上关于你的帖子又多了,有媒体想对你做线上语音采访,你考虑一下接不接。” 温知许点出键盘回:先不接,我明天再想想。 011 一夜惊雷压弯了树杈,今年的早秋不似往年那般闷热得难受,温知许中午出门没开车,提车到现在分扣的差不多了。 她拿驾照到现在一年扣不了一次,来了重庆算是破了此生的记录,她现在不敢再开车。 早晨下了暴雨,打车的时候雨伞的积水弄湿了牛仔裤,司机擅长聊天,一早不会太过无聊。 然而暴雨也没能减掉某些粉丝的热情,打卡拍摄现场外的人很多。 温知许下车时付的现金,她跨出车门前抖干净伞上的水渍。 今天开机撞上暴雨,剧组不会更改时间,制片和王芸是老同学,关系不错,故而王芸在片场有足够的话语权。 温知许刚过马路,飞驰而过的轿车让本就湿了的牛仔裤雪上加霜。 她回头时,车只留了一道尾影。 她不喜欢下雨天,伞钩挎在腕上,轻描淡写地看去,也并不会生气。 “温老师?” 温知许听到声音,回头见一女生站在侧方,薄西装挂着工作牌,温知许只是快速地打量并不多看。 她微笑维持礼貌应声。 对方轻轻笑,还是站在侧方没有拦住温知许的去路。 女生颔首拿出工作牌:“老师您好,我是华信娱乐网的记者安姌,可以简单地对您做个采访吗?” 温知许瞧看一眼,她昨晚刚上热搜,今天打车又被溅了一身水,如果紧跟着昨晚的新闻,那今天上热搜的又会是她。 温知许道:“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出境。” “没关系,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做语音采访。”安姌不依不饶跟上。 她怕温知许反感,在争得对方同意前,身上的麦克风都是关闭状态。 温知许往前走,身上的黑外套被溅了污水,餐厅外现在都是记者。 今天开机会对演员进行采访,记者都到场,她来的并不是时候。 温知许侧首看了安姌一眼:“我时间不多的。” 安姌的马尾扫着西装,步子超她一步继续说:“就几个问题,在您到现场前就结束,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那好吧。”温知许应了下来。 紧接着,安姌便打开了麦克风,用手机录音做采访。 与此同时温知许的步子也放慢了一些,她很久都没有接过采访。 关于记者的问题,尤其是语音接采,回话上一定要聪明,让对方没有办法恶意剪辑。 安姌将麦克风夹在温知许外套领子上:“开始了。” 温知许点头,脚避开水洼,从容淡定。 “温老师您好,我是记者安姌,很荣幸能够采访到您,近两年网络基本都没看到您的消息,这边方便说下空期这两年对新作品有什么打算或者方向吗?” 温知许没看安姌,回:“会挑战一些新的题材,和以往的风格对比,跨度会稍微大一点。” 安姌问:“了解了,温老师,对于《雾水落窗》影视化,您下场监督,会亲自改动剧本吗?” 温知许暗暗松了一口气,安姌并没有下套问话。 “剧组有自己的编剧。”温知许回。 “汤沁老师饰演的角色在文中属于一条百合线,面临转型的演员对角色,这个角色会因为你们的关系而进行调整吗?” 温知许先前就知道,安姌一定会问到这个问题。 “我创造这条百合线的时候,考虑过这条线会不会影响整个故事的发展,所以当时我的大纲中对这个角色设置了两条线,也写了两个版本。对比下来,我认为这条百合线并不是累赘,相反能映衬女孩子之间独特的情愫。”温知许对这个问题回答的有点多。 而答非所问是最好的方式,她不回答会不会调整,那等同于将自己绕进死胡同中。 前面回答了不会改动剧本,后面的问题太过刁钻。 安姌点头:“好的,能看出温老师对待作品很用心,谢谢温老师的回答。” 安姌按了暂停将录音保存好,这路上问的问题很少,都是围绕着作品来讲,没有涉及到私生活。 娱记很少有问话有度的,华信娱乐网温知许早年接过这里的采访,到现在也只能记得一个名字。 “温老师,您的外套脏了,门口现在很多记者,您要不然穿我的进去。”安姌收好麦克风。 温知许现在这身脏衣服进去,被人拍下指不定会怎么做文章。 昨天她刚被汤沁拉上热搜,这样子进去的确不太好。 “没关系,我脱掉就行。”温知许拒绝了。 她顿下步子解着扣子,外套里面是一件白t。 晚上有同学会,今天不太顺利,她也盘算着收工后回家换身衣服。 温知许将外套拿在手上,安姌给她留下的印象很好,在娱记中很少看到问话有度的。 正午没有阳光,天气阴暗时不时会飘着一些细雨,温知许在门口没回答任何问题。 今天请的媒体主要是采访演员们,而在现场的喊话,她回答的每句话都会被作为宣传的福利发出来。 开机仪式在餐厅内进行的,外面落着大雨,找人看了日子定在今日是最好的,即使下雨也要进行。 女主第一场戏表现很好,温知许看了一眼刚改好的剧本,在开拍前又动了一些台词。 剧组随时改台词都是常事,有的甚至会在后期改动台词。 她坐在二楼,男演员在角落抽烟,烟头摁在朱色栏杆,掐灭时发出‘嗞’的一声,随后直接扔了下去。 汤沁的助理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弯着身子,手里的本子因一场雨变得软糯。 “温老师,汤沁老师的本子改好了,您这边看看。”助理笑得僵硬,双手递出本子。 她刚接过,正好听到楼梯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她目光也顺着声音看去,正好见汤沁走了过来,身边带着编剧。 汤沁面带笑意坐到了旁边:“温老师,您看看本子有什么不合适,我让编剧再改动,我们多沟通沟通。” 温知许扫她一眼后食指翻着剧本,她心里大概有了个谱,也没说话。 她冷静地拿起手机,上下滑动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剧本,似是在核对内容。 锁屏手机后,她搁下本子说:“我理解你想将百合线去除是因为你现在面临转型。” 温知许看着汤沁,在对方眼里得到了答案,她继续说:“我问过了王导,你的合同上已经明确写了出演这个角色,你本人是同意这条线,当然,你提前看过剧本,这时候去除这条线,且不说违反合同。临场反悔如果我不答应,你该怎么办?” 温知许在卖这本书版权以前,便考虑到,剧组可能会去除这条线。 有演员会接,但是有名气的演员不太会尝试,一般公司也不会答应。 汤沁背后有资方,故而带了编剧进组,王芸的态度很明确,温知许刚刚看到的本子改的不厉害。 由此她可以断定,汤沁是先找了王芸看过,再施压她这边,如果她松口,王芸不会说什么。 “温老师,话不能说满,路也不能走死了。”汤沁维持着笑,“您写书的,和电视剧不一样,我认为如果删除这条线,对于整本书的立意能达到升华。” 温知许耐心听着:“如果删除,那你的对手戏便少了,另一个演员整部戏都是跟你搭,整条副线都会改。” “我就是这个意思。”汤沁也不瞒着,直接说了。 汤沁这点性子和网上展现的人设倒是很像,她眼睛盯着温知许,丝毫不怯场。 她们的对话没被旁人听去,剧组向来是人多嘴杂的地方,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会对外说。 温知许看着熄屏的手机,放轻了声音:“我不同意,这条线不能动。” 临场反悔的演员不少,第一本书她下场改编的时候,隔壁剧组女二嫌弃角色太过反面,怕影响自己,硬施压让导演改动,最后以结尾洗白解决了这事儿。 两人僵持着,汤沁好似在酝酿台词,温知许几句话压住了她,不管她说什么温知许都不生气的态度,让她心里生了火气。 温知许起身拿过手机,在汤沁开口前说:“角色可以换人。” 她不同意剧组绝不会乱动,温知许有改编经验,那些地方能动顺应市场,那些地方动了成为败笔她清楚。 汤沁脸上的笑意减了,在温知许走后,她重呼吸缓解自己。 她吹动扑在面上的头发,身子往后靠说:“给老杨打电话,这事情我做不了了,让他想办法。” 助理为难了,弱声说:“杨哥说,现在进组了,改剧本还是得你自己想办法。” “不是他说这破新闻有用嘛!”汤沁怒了,“现在怎么办吧!” 汤沁也没想到温知许不怕被黑,不改剧本,她拍完了后,大可出来说是为了帮温知许演了这个角色,影响自己。 挨骂的是温知许,舆论的压力是不可控的,但她没想到温知许一点也不怕。 助理想着,听到手机响分了神,低头滑开屏幕,骤然瞳孔放大,附身凑进将收到的短信给汤沁看。 那天在北城天街酒馆的监控录像!配文:给你半个小时,撤热搜。 012 细雨渐渐转换成大点子,毫无节奏地砸在车窗玻璃上。 外面逐渐模糊,简十初闭着眼靠坐着,脸上敷着面膜,白色膜布边缘精华黏住了碎发,她食指搭在膝盖上慢慢敲着。 小杨轻偏头从后置镜看她一眼,然后才转过去说:“豆豆姐,你着急赶回来,又不进去,是出啥子事了蛮。” 简十初抬起眼皮,放慢呼吸摸过镜子,问:“收工了吗?” “估计还早。”小杨不多问,自从上次店员叫了简十初小名以后,店内的员工便都这么叫。 简十初从下巴处捏住面膜一角,从下往上揭开,小杨牵着塑料袋,驾驶座的安全带束缚着。 这也导致简十初不得不往前倾扔垃圾,面上的疲态在敷面膜途中已经缓了不少。 没有妆时显得她更加清透许多,面上多余的精华被她擦拭干净,她抽出新的湿巾擦手,说:“青城先前交的定金退一下,另外合同如果要赔偿依次走下流程。” “啊?”小杨诧异,“我记得青城车展包场一礼拜是十一月初,到时剧组怎么也拍完了。” 简十初抛出手里的湿巾:“照我看,拍到十一月中也不一定能拍完,先退,不接了,临场反悔赔得更多。” 她低头绑着头发,手腕上的皮筋弹出声。 做完这些她才拿过手机,低头时,半干的碎发还透着湿气黏在白皙的肤色上。 简十初打开微信,连着叮了好几声,一连串的消息发过来。 她一早赶回来衣服也没换,行李还在后备箱放着。 简十初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查看消息。 【豆豆,店里的监控我再给你给你存一份,你下次到店吃饭跟我说一声。】 简十初手指尖哒哒点着回消息:【谢了,改天约】 看对方回了表情包,简十初这才从会话框退出去。距离她发出视频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她切换到微博上,热搜已经撤下了。她刷了一圈没再看到关于这件事的帖子,有的都只是粉丝发帖讨论,没什么热度。 只要热搜撤下,没几天大家便忘了,互联网对于一个话题的关注度不会太久。 雨刮滑过前窗玻璃,落了声音。 小杨问:“豆豆姐,你现在还要等吗?” “喊上瘾了是吧。”简十初回话及时利落,对于这个称呼不是反感,不习惯罢了。 简十初回着手机消息,身子前倾手肘落于膝盖,她懒懒地问:“你什么时候进组?” 这一问,小杨脸上浮出不好意思地笑意,左手挠头回:“王姨说,月初进组,这几天我可以到现场看看。” 饰演服务员也没什么台词,王芸也允许了他们进组。简十初这边工资还是照常开着,她对待员工一向是很大方,因此这家店开了多久,小杨也便呆了多久。 “豆豆姐,你说,到时候电视剧播出,我们能不能在店里摆个荧幕跟播。”小杨跟着比划荧幕的尺寸,好似已经想好了摆放位置。 简十初收了手机:“主意不错,你好好演,到时候把你拎出来循环播放。” 简十初语调始终在一个线上,即使开玩笑也是这样,正说着拿过雨伞,摁开关时拉开车门,左脚跨出去。 简十初并没着急关车门,黑伞靠在肩膀,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扔进了后排座,附身对着小杨道:“帮我把行李扔家里。” .. 此时刚过六点,主演柯以璇走得很早,第一天给全剧组卖了咖啡。 柯以璇一贯的作风,入组第一个掏腰包。进组也是带的私人化妆师,一切都是自备,收工也是第一个走。 临走时,柯以璇和温知许打了招呼,咖啡也是经纪亲自过来递的。 温知许当年的捧红了几个演员后,平时过节这几人还是会适当发消息问候。 她有自己读者群体,身后有书友会,她不过问这些,都是主编和会长联系帮忙打理。 温知许放下本子后,滑开手机将一份文件上传到了网盘中存着。 屏幕上方弹出消息 【大作家忙完了吗?我刚好在这边,过来接你。】 温知许眉头紧皱,这一排字搞得她心神不宁,她没对班长说过自己在这边,大概对方也是看了网上的消息。 温知许飞快打着字:【不用了,我刚走】 她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会有种欠人家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应该摆在最舒适的位置。 温知许将本子装进包里,有人倾身凑到旁边,微笑道:“温老师,刚刚的照片可以传一下吗?” 温知许一抬眼,才发现是剧组的助理,几年前她的第一本书拍摄剧组,这个女生也在那个剧组呆过。 这个圈子本身不大,转来转去难免会遇上,助理今天找她拍了一张合照,当时用温知许手机拍的。 “没问题,我传给你,你打开。”温知许声音细而轻,所以她平时即使生气,也不会让人轻易察觉。 温知许快速选好了照片,隔空投送了过去,她凑近看:“收到了吗?” “没有啊。”女生泛疑,“再试一次呢。” 简十初站在玻璃窗外,慢条斯理往温知许的方向看了看,又低眸看手机,相册中多了几张温知许的照片。 五张合照里面夹了一张单人照,应该是点错了,一张居家照,屋子里的灯光不算太亮,故而照片并不高清。 温知许撑着下巴,长发遮住了两侧,神色慵懒,氛围感便顺着暗光的线条溢满了整个屏幕。 简十初悠悠地看着这张照片,扫过温知许的手腕,她忽然发现了什么,银色的链条被长发盖住一半,只能看到链条上的吊坠。 她手指放大屏幕,极其小心谨慎,注意力都放在了温知许的手腕上。 照片中的手链她不会认错,上面的字看不清楚,但是吊坠是细窄的长方形,做了缺角。 简十初缓缓松了眉心,稀薄的空气又将她陷入险境。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那种难受到缺氧又死不掉的痛感。 温知许传了第二次以后才知道刚刚的照片传错了,对方还接收了。 女生收到照片后礼貌微笑道谢:“温老师,辛苦你了,我可以发在朋友圈吗?” “可以。”温知许轻抿笑,忙着将东西装好,包也挎在了身上。 剧组晚上聚餐,除了柯以璇,大家都会去,当然她是提前就没要参加的打算。外边的雨越来越大,淅沥大雨模糊了远处的高楼。 温知许看着剧组做收尾工作,其他人都去聚餐了。温知许放在门口的雨伞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如果等雨停,那她肯定会迟到,温知许打算先回家换身衣服,裤子干了后留了泥点子,这身衣服去看着不顺眼。 简十初从楼上下来,她径直走过去打开雨伞,握住温知许的手腕拉下了台阶,一手将人搂进怀里,撑着伞一边说:“去同学会吗?我顺路。” “放开。”温知许被她吓了一跳,她肩膀碰上简十初时,心惊肉跳之余一股淡香滑过鼻尖。 简十初就搂着她站在雨里,语气轻飘飘道:“不放。” 当时四周很吵,除了雨声还有灯光师和道具组的师傅吵架。 温知许话语顿了一会儿,她被搞得面红耳赤。 又不得不压着慌乱面对简十初,她呼吸都噙着紧张的味道:“简十初,你放开!” 温知许压着音量,尽量不让旁人注意到,大家都在看灯光师吵架的热闹,不会太在意伞下的她们。 简十初盯着她看,没有松开的意思,反问道:“不放呢?” 雨天将她眼神映衬得黏软,像是叛逆孩子受了委屈。 温知许沉呼一口气,小臂上的外套松了松,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简十初手移动到她肩上搭着,“我也去。” “你……别在剧组动手动脚的。”温知许有点委屈,低声炸出这句话。 简十初充耳不闻,将人往外带,淡淡地说:“我什么时候动脚了。” 温知许那年刚认识简十初时,这人说话便一直这样,有重庆姑娘的直爽,但又带着温和。这样的简十初不一样,也把她变得不太一样。 雨点在地面砸出水泡,温知许被她搂着心神不宁,走一步都心慌,剧组人多,传到了王芸耳朵里,往后不好共事。 下雨天不好打车,简十初提前在手机上叫的车,她在之前就收到了班长的验证消息。犹豫了好几天,如果不是热搜这事,她没回来,也不会去。 温知许上车后,简十初收了伞坐她旁边,雨水又一次湿了裤脚。 简十初见她看着窗外,留了个后脑勺,她故意说:“一会儿下车,你搂回来。” 温知许没有回话,车往前开,道路变得模糊,下雨心情本就低落到极点。 出租车上带着淡淡的机油味,两人都没说话,紫薇路到观音桥很近,也让尴尬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 简十初开了车门,雨势小了点,马路台阶淌着水,她将伞撑在车门处,等着温知许下车。 温知许前脚跨出,搭在臂弯的外套滑落到污水中,她连忙俯身去捡。黑衣硬被涂花,染了污泥。 简十初欲要开口,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两个男人,脖子挂着相机从出租车下来,时不时朝着她们看。 她警惕地将伞一斜,立马反应过来,有人开始盯上温知许了! 温知许还在抖外套的水渍,她捏住温知许的手腕,两三步拽着人到墙后躲着。 013 温知许手里还捏着外套,发丝上沾着水珠,薄薄一层沾在头顶,简十初拉着她的手,让她握着伞柄。 简十初也没等她问,单手解着扣子侧身往外看,解释说:“有人在拍。” 很平淡的几个字,温知许的一天不顺利,但在山城的上下坡,她是幸运的那一个,总有人站她前面替她淌浑水。 简十初脱下衬衫外套给她披在身上,雾都沉闷的天也没将对方的肤色衬得泛黄。 简十初认真地问:“认识路吧?先上去。” “你去哪儿?”温知许用另一只手拉住她,头往后转,目光透过墙线,抱着相机的狗仔还站在不远处避雨。 狗仔和娱记不同,一个是卖料的,一个是光明正大下套。温知许昨天上热搜,如果有人想搞汤沁,昨天的热搜,她便会成为被盯的对象。 今天被跟很简单,有人想挖她的料。当然,早几年便有人挖过,都是主编摆平的。作者间也是会有妒心的,每个行业圈子都是一样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便有争抢。 简十初帮她系着扣子,低眸时冷静得很:“你先上去等我。” 简十初只扣了中间的一颗,温知许穿着正好合身,她从温知许手里拿过脏外套。 简十初脖上有一根银色细链,吊坠正好落在锁骨上,带着雨水的肌肤微动,还没看清,便被遮挡住了。 对方穿了她的黑色外套,旁边下去便是地下通道,那天外套很脏,还沾了碎渣残泥。 “从这儿上去。”简十初把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去,将她往前推。 温知许连忙说:“要不然......”她还未说完,简十初人便走了,外套一角顺着她的手心溜出去。 留了泥水在她掌心,好似凉得彻骨。 简十初人下了阶梯,拿着相机的俩人提了速往地下通道追去。 温知许今天来同学会,聚餐被拍到没什么,但结束后她也要想办法甩开这群人。 早两年同学也让她聚会,不过那时候她都婉拒了,大学没什么关系较好的同学,这样的聚会她也没有多大兴趣。 这里的人多,现在又是下雨天,简十初选择这时候甩人是最好的。 温知许还站在原地,当狗仔路过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收了伞钻进小卖部,透着玻璃门的反光看着俩人下了通道。 收银的小哥忙着结账,高声喊了“欢迎光临”。温知许捏紧了伞,她身上的白衬衫脏了一角。 那是黑外套沾上的,泥印像是一道闪电落在那儿。外套上残留着香味,每呼吸一次都揪着她的心口。 在收银台买烟的男人折身出门,平静的目光落在她面上时忽然划过一丝诧异:“是,温知许?” 温知许侧首低眸正在包里找纸巾,听到自己名字才抬头看去,男人穿着西装,肩上落了水,雨水不会放过每一个在外晃动的人。 这样的公平在大自然下才能展现出来,温知许反映了一下,不确定地问:“张源?” 张源屏住呼吸终于落下,直起身子笑说:“对,你怎么才到?” 张源是班长,温知许今天拒绝了对方来接她,她此时慢慢想着怎么回答。 “没事,我们先上去,还有同学没到,不着急的。”张源比起大学时看着更为稳重些。 说话得体大方好似是成长道路上的必修课,而在温知许刚跨出门时,张源便先一手欲要帮她拿伞展示绅士风度。 温知许手往后缩:“不用,我自己来。” 张源定睛看着,一声笑:“行。” 人走在她的旁侧引路。 这一次的聚会是张源组织的,为了不再转场,就定了唱歌吃饭一条龙的地儿。 等电梯的时候,张源跟她随便聊了几句,没有提到简十初,她跟简十初谈恋爱不算秘密。 基本是大家都知道,也知道后来是她提的分手,至于怎么知道的后续,一直是温知许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包厢一侧是唱歌的地方,与圆桌中间做了隔断,大厅透着暖光,郁闷潮湿的空气中传来阵阵冷风。 好几个同学已经落座, 温知许还没站到十秒,只见张源先一步开口,拍响双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喊:“我们大作家到了啊。” 温知许看他一眼,好似风度翩翩的公子钻进了赌场就释放了斯文败类的天性一般。 大家的视线随着张源的声线往她身上倒,这时,有人起身打招呼道:“一尊大佛不好请,还真是这样。” “毕业后就没看到过小许对吧。” “大家毕业后都不在一个城市,想见一面当然难咯。”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用开玩笑的方式展示阴阳怪气,温知许能听出其中的意思,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她也就是撂了个眼神没说话。 张源或许是觉得不妥,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你俩不也是大学毕业后没见过我们?你以为你们好请?” “你俩说人家,要不是你们出差到重庆,咱们这辈子不是也见不着了?” 张源给温知许打圆场,普通话带着椒盐味,听着带喜感,但温知许的心思都不在这儿。 “小许,来坐。” 温知许刚掏出手机,听到有人叫她,抬头去看,餐桌边上的女人她愣是想不起来名字。只能尴尬抿笑点头。 菜很早就上齐了,温知许今天其实迟到了,男同学在包房里抽烟,她避开了张源坐。 张源刻意将她对面的位置空了出来,那个位置应该是留给简十初的。 刚刚打招呼的女人用胳膊碰了碰她,轻声问:“小许,你最近是在剧组做编剧吗?” “没有,就是跟组看看。”温知许刚打开的手机,又不得不因为旁边搭话而放下。她想给简十初发个短信问一问。 “听说简十初也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她直接问到了关键的地方,温知许握紧了手机,眼神先是朝着对面的空位看了一下。 温知许只觉得喉咙很紧,缓了缓说:“有联系。” 她没有掩饰关于和简十初之间的联系,对方显然是很诧异:“那你们现在......” 此时,只剩下了一个空位。温知许没有过于冷淡的态度,她的衣角湿润,冷空气让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正当温知许为难不知如何回应时,另一边有人打断:“诶,小许,我在网上看到新闻,你今年还有开新书的打算吗?” 这话很像记者的问话,不过也像是解救温知许,温知许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女子做了卷发,一身灰色礼服裙,来时有刻意打扮过。 温知许记得她,在班里有个外号叫小辣椒,毕业那年便听说她结婚了,也是班上结婚最早的一个。 人生得漂亮,大学在外兼职模特,后来在高尔夫球场做球童交了男友。 “正在准备,会开新书。”温知许只是简单地做回应。 小辣椒紧接着夸赞:“我记得先前在网上看,小许高中就在杂志上发表短篇。写作这个还真是天赋。” 温知许从来没有笔名,她第一本书火了以后,网友堪比侦探,鼻子也胜过警犬,还摸索到了她以前发表的杂志。 包括那个被注销的微博,已经上不了号了,还能被人摆出几张截图。 “说到这儿,我们大学的时候,小许可低调了,谁知道她还是‘九曲’杂志常驻的小作者。”张源也跟着吹捧起来。 温知许刚上大学没有透露过这些,毕竟那是高中暑假的故事。 后来的她,靠着《如是》成名,没有微博,没有粉丝群,她有的只是读者。 另一人问:“‘九曲’不是关了吗?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班上的人可喜欢看了,现在短篇网上都看不到了,小许的第一册是哪个系列?” 温知许是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一本书爆红的,大学几年唯一能被注意到的,并不是年少时那点微弱的才华,而是靠着简十初身上的光点。 温知许也记不清了:“我忘了,时间太久了。” “怎么会忘呢?”那人轻笑,嘴角带着几分轻蔑,“就是说你那篇抄袭一个叫花生的作者。” 温知许这时眼睛从桌上挪开看她,对方依旧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温知许的确是忘了。 但不过抄袭这件事她记得,那时候年纪小,从投稿到发表后,中间那段时间她已经注销了社交微博。 那段时间正在为高考做准备,她没上网,网络怎么说的怎么传的她都没太在意,妈妈替她解决了所有的事儿。 花生这个作者只跟她在网上有过交流,比较下来,其实花生发表的短篇并不多。 当然,断开网络,她便和对方没有联系,这件事再次被拉出来,是在她大火以后,网友考古到那一年的小事情上,没有笔名的坏处就在这里。 由于花生这个作者从头到尾没出现过,也没发表任何的言论,这件事也就没有实锤。 温知许没有抄袭过,作者抄袭是禁忌,至于高中那篇杂志为什么和花生的相似,她也不太明白。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怎么也是不妥的,张源又想着打圆场,却不料,包房的大门被推开了。 014 包房像是被上帝调试了成了慢镜头,一股清风钻了空子,顺势缓慢灌入屋中,此刻也才让人意识到二手烟很窒息。 简十初头发绾在后边,淋雨后莫名有种破碎感,但她的神色又好比T台的超模,稳稳地落在了温知许的身上。 大家见到简十初时,第一反应竟是去看温知许,作为组织者张源出席迎上,还不忘抽出两张纸巾。 “外边儿,雨挺大的哈。”张源用这一句话作为开场,“快来坐,都还没动。” 简十初在温知许到餐厅那日便收到了张源的好友信息,具体答应这件事,还是在大剧院内决定的。 不过当时给的答案模模糊糊,她对这样的场合没有兴趣,简十初外套开着,坐下背部往后靠。 小辣椒看看俩人,忽然一笑说:“前女友也在,怎么来也不知道注意一下。” 这话是故意说简十初的,当年简十初在班上不和同学来往,温知许也是,不过比她好得多,平时的聚餐偶尔也是会参加的。 只不过后来啊,谈了恋爱,就像集体的外来人,其实别的班都这样,恋爱后脱离了集体。 简十初没有说话,换做是从前怎么也会怼上两句,她并不是个好惹的主,故而大家觉得这人有反骨骄矜不可一世。 温知许下意识捏紧了衣角,看向门口的黑伞。杯子里是刚倒上的酒,温知许莫名的口干舌燥,简十初这种场合下,也不避讳就看着她。 她不自然的握着杯子,喉头滑动时喝了一口,酒精填满味蕾,她抿着唇没喝第二口。 闷酒烧心,从前她滴酒不沾,后来逐渐习惯了酒的味道,微醺也是最放松的时候。 刚刚的话题温知许以为中断了,但不是人人都带着脑子出门,或许是小辣椒觉得,高情商用在同学会上不划算。 她们不喜欢小透明成为万众瞩目的逆袭,这种梗烂透了,只能出现在虚拟世界中。 小辣椒的笑是在看到温知许的酒杯后浮出来的,她含笑轻问:“小许,那个花生的作者怎么样了?你是圈里的,讲讲。” 温知许哪里记得这些,她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我不记得她了,那是高中的事儿,只是网友。” “这么说,认识?” 大家一副吃瓜的样子,温知许成名后,考古到了最早时期的那些事儿,花生也是从温知许最后一篇文章后,便没有发表过任何短篇。 温知许点头:“认识。” “既然认识,那你还抄袭她的东西做什么?”小辣椒接着问,一副恃宠而骄豪门太太的吃瓜像,作为成年人看着气度小。 温知许先是没说话,气短地慢慢回:“没抄过。” 简十初静静地看着,大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程度好比明星隐婚有了私生子。 “我说,你家断网吗?”简十初不紧不慢地抱着双肘,挪了靠背的位置,缓缓抬眼看着小辣椒。 不浮不燥的语调随着轻呼出的气息而变得沉重,众人都好似被她压迫着。 简十初说:“花生自己都没出来说她抄袭,再说当年告造谣者的官司都打赢了,怎么现实中还有漏网之鱼,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哦。” “我造谣?网上都这么说,我阐述的不过是网上的话.......”小辣椒反驳到这儿。 张源嗅到火药味,立马拦住小辣椒,将人拉着坐下:“行了行了,好好的聚会,玩笑不要过火了,聊点别的。” 温知许看着简十初,陈年旧事再一次被拉出来黑她的时候,是她和简十初分手了一年以后。 她心口泛疼,酸涩感就顺着舌尖的酒味慢慢溢进了脑子里,她后背也跟着发凉。 简十初好似在这一场战争中占了上风,她放下手肘坐直了身子,拿筷子时抬眼看了温知许。 目光相撞后,让温知许更加紧张了。张源哄着小辣椒,这个外号也是由她的脾气而取的。 小辣椒似是咽不下这口气,在张源快回到位置上时,她啧了一声看向简十初:“不好评,都被甩了......” “你够了。”温知许立马打断,气氛也逐渐凝固住,简十初眉头微动看着她,在等温知许的下一句话。 温知许站起身,椅子往后带时发出声响,她慢慢看向简十初,开口说:“我们走。” “诶?小许,你别生气。”张源似是慌张,旁边的同学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副劝她的样子。 张源还不忘给旁边的人甩甩脸色:“好不容易大家聚到一块儿,玩笑开的过了。” 除了本地的同学,恰好遇上外地出差来的,能凑上一桌实属不容易。 温知许拿上包没有要留的意思,除了张源,她和在座的都没有联系方式,往后也不会有交集。 包房内尽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温知许路过简十初身侧的时,简十初便跟着站了起来。 她握住简十初的手腕,简十初回头撂了众人一眼,眼眸松垮垮的,貌似心情不错。 张源跟上温知许,屋中也开始细细碎碎地传来议论声,在包房门闭上时,温知许才觉得耳边安静了一些。 张源绕到温知许前方拦住,动作幅度中带着酒气:“不好意思小许,是我安排不到位。” 而此时,温知许也放开了简十初的手腕,看着张源说:“我还有事,你们先吃吧。” 张源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叹口气也不知道下一句话要怎么说。 “让让。”简十初挑眉看看他脚上的那双黑皮鞋,鞋头还沾着烟灰。 简十初的手慢慢搂过温知许,手腕轻松搁在温知许肩上,就盯着看张源的态度:“嗯?” 张源往旁边一站,没理会简十初,声音掠过她:“小许,我改天单独请你吃饭,你别介意,她大学那会儿说话就没个把门的。” 温知许侧首看简十初的手腕,回应:“我先走了。” 温知许心理清楚,今天这顿饭闹得不愉快,和张源没什么关系,不过从今天起温知许也不会再见这群人了。 下电梯的时候,简十初仍旧没有放开温知许,电梯没人,广告音不大。 电梯下到八楼时进了人,中层和高层都有酒店,出没的情侣居多,俩人往后退了一步,都没说话。 温知许侧首去看旁边的人,简十初像是有所察觉,转头和她对上目光,一脸轻松。 温知许收了眼不看她,电梯门一开她先一步垮了出去,这也让简十初的手从她肩上滑了下来。 “谢谢。”温知许语调在一根声线上,空调吹出的风貌似夹杂着不安。 简十初穿着她的外套,干了的污渍像刻意做的图案,里面的灰色吊带打底,能隐约看到肩上的带子。 简十初穿得越随意,散出的氛围感也越足,她问:“你要怎么谢?”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鱼。”简十初回。 温知许这时愣了一下,她见简十初唇角有了弧度,得出结论,对方是故意的,她松口:“那走吧。” 她很多年不吃鱼了,和简十初分手以后就不吃了,在北海读书的时候,简十初住的公寓外边,有一家美蛙鱼开了很多年。 北海的美蛙鱼不辣,味道较麻。她们去吃过很多次,简十初不太会吃鱼,她每次都帮忙挑鱼刺。 已逝的故事总是在闹市中重现,大家都是在重复上演。有些难言之隐也只适合潜藏一生。 晚上八点 观音桥依旧是人来人往,最近的九街吃的也多,路旁有不少买手店,当然,这一块酒吧很多,很多年轻人喜欢聚在这儿。 9.9一束的鲜花,小推车堆成的集市,温知许看到了塔罗牌的摊位,老板娘穿着黑袍应景。 她没来过这儿,这里好像是重庆的另一面。 美蛙鱼庄在九街往上走,得穿过小巷子才是。晚上的九街很堵,下了车后,都是简十初在带路。 走了一阵简十初停了下来,小路口只有一盏路灯,微光均匀的落在她的轮廓上,她转头说:“手机呢?打个电话问一下。” “问什么?”温知许眉头往中间走,还是掏出手机。 “问一下位置,我不认识路了。” 温知许照着她的话做,在橙色软件上找到电话打了过去,一辆赛摩传来噪音,在马路上一闪而过,耳膜感到不适时,电话也接通了。 温知许在赛摩的余音中加大了自己声音:“喂,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店的具体位置。” 听筒内传来一口方言,速度快而豪。声音较为粗糙,混着噪音。 温知许脸色煞白,她能听懂重庆话,但仅限于对方吐词清楚且和安静的时候。 简十初轻歪着头,眼瞳观察着温知许的微表情,然后淡笑拿过温知许的手机,搁在耳边。 她就这样看着简十初和对方沟通,重庆话是她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但她可以用简十初来形容重庆。 简十初挂了电话后将手机给她:“走吧。” “她刚刚说什么了?”温知许问。 “她说左拐看到诊所后下梯坎。”简十初用重庆话重复一次。 温知许这一次听懂了,她嗯了一声,手机震动将她注意力转移,未熄屏的手机上出现柯以璇的名字。 柯以璇:【温老师,你现在方便吗?】 015 出于礼貌,温知许并没有着急回柯以璇的消息,回了消息便有下一句,中途失踪也会让她觉得不礼貌。 重庆的火锅鱼店能闻到一阵香辣味,能让味蕾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温知许端坐着看服务员往碗里打上油汤。 汤中没加干辣椒,她最近胃好了,但也不能吃太多,简十初要的酸菜火锅鱼,店家做得不辣。 简十初照常拉开喝的插上吸管后往她那头推,她看着桌面移动的饮料,出神时,筷子没夹稳碗里的东西。 鱼块砸进碗里,将油汤带出来,溅到了胸口上,简十初的白衬衫沾了油点。 温知许低头看着胸前,简十初的目光也粘在她这儿,眼神像是在询问‘怎么办’。 “我回头洗干净给你。” 简十初轻松回答:“好啊,我到你家取。”她转过头在锅里夹了一块鱼。 温知许不知道该怎么应简十初合适,隔了很久,她才嗯了一声。她应得带着些敷衍的感觉,简十初好似没听到,认真地剔着鱼刺。 很多习惯没办法在一时有转变,习惯不能得到成长,有点像满是日光的极地,美的再绚烂,改变不了的是日暮始终都在一个方向。 温知许收了眼神,碗里的罪魁祸首还半躺着,她筷子刚碰上,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一双筷子。 简十初将剔好刺的鱼放进她的碗里:“试试。” 温知许欲言又止,心情很复杂,就像一根铁索毫不留情的拴着她的心脏,只要乱动一下,便疼得喘不过气。 “你今天很奇怪。”温知许淡淡地说,低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简十初看着她,唇角带着笑,问:“哪里奇怪?” 温知许咽下东西,鱼做得很入味,橙色软件上的好评基本都是回头客,藏在这种地方很难让人找到,而能坚持开这么多年也是有原因的。 温知许慢慢回:“你好像心情很好。” 她认真吃着鱼,筷子头夹的不多,说话是不紧不慢,像她的性子。 “还行,你呢?”简十初手拿筷子,手腕撑着下巴看她,眼尾带笑。 温知许没有着急回她,反倒是剔着碗里的鱼刺,夹出最后一根刺后,才看向简十初,说:“我没什么感觉。” 简十初眉头稍动收了手,坐直身子也不说什么,碗边上的盘子里多了一块鱼。 “剔干净了,吃吧。”温知许话落的很轻,面上仍旧是平静如水,不被任何事情掀起一丝波动。 简十初慢慢笑笑,而后吃了起来,店外喝酒的划着拳,那是属于市井夜生活该有的项目。 温知许对于同学会的不愉快,渐渐在简十初的笑意中淡忘了,那些人她不会放在心上。 饭吃到一半,搁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简十初也注意到了,不过她装作没看到。 微信再响第五次的时候,温知许这才拿起来,张源的消息在柯以璇下边,能看到只有一条。 除了说什么抱歉的话,别的温知许也没细看,她的注意力在柯以璇的会话框上。 【温老师,对于明天的拍摄我有一些别的想法】 【我认为台词上有点问题,和原著贴合度不大】 【导演刚改的本子,我不太懂角色的心理变化】 往下走还有好几条都是关于剧本的,温知许看到这儿,最后一条是:【您方便来一趟酒店吗?我想跟您讨论一下剧本】 现在时间刚过九点,也不算太晚。柯以璇的诚意是,每一句话都能凸显认真看过原著。 女明星的人设各有不同,标榜在汤沁身上的敬业,这一次落到了柯以璇身上。温知许愣了一阵,王芸改过的本子没给她看。 她看向简十初,决定闭口不提这件事,手指点在屏幕上回了‘好’,让对方发位置过来。 吃过饭后,温知许先一步结了帐,出了小道都是下坡路,柯以璇也在很快将位置发了过来。 她和简十初在路口分开的,当时简十初那边也有自己的事儿,接到了一个电话,具体说什么她没听到,也没过问。 简十初等温知许上了车,然后站在路灯下给刚刚的号码打了过去。 她看着路口的驶过的车流,在电话接通前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跨进车时听筒也传来了声音。 “送医院了吗?”简十初问,然后看向后置镜给司机报了位置。 电话那头说:“打了120,厕所地上水没拖干净滑倒的。” “我马上过来,你跟着去医院,我一会儿到了查查具体是怎么回事。”简十初保持冷静。 “姐,王姨定了下礼拜三的位置。” 简十初想想长呼一口气,说:“行,我知道了,新菜品礼拜四上。” 简十初除了拍戏租出去的餐厅,还有家私房菜,藏在半山深处,她很少过去,一天只接一桌客,吃饭的包厢也就只有一间。 不过已经足够了,基本都是提前一礼拜预定,简十初不喜欢太复杂且累的生活,这样就刚刚好。 温知许到达柯以璇的酒店已经快十点半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刚刚从同学聚会那儿出来的八楼。 温知许将脏掉的外套塞进了包里,酒店走道的软毯上投射着光影,温知许敲了门,8013号房间在走廊尽头。 门一开,柯以璇的声音也从门内传来:“温老师,大晚上麻烦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柯以璇说话客气,算年龄她比温知许小两岁,圈内没传过不好的言论,除了早年和某个影视的老总经常一块儿吃饭,传过性取向方面的谣言以外便没了。 “没关系。”温知许见她让了路,点头跟着进了屋子。 彼时,柯以璇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连衣裙,脚踩高跟鞋。衣架上挂的浴袍乱了,温知许并没有在意到这些。 酒店内的窗帘半开着,而那半开窗帘边的沙发上,摆着衣服还有零食,都是低卡的。 沙发的靠枕被柯以璇扔到了床上,被子上的褶皱再一次给压出。 “温老师,你喝什么?”柯以璇到桌边,“有椰子水,有矿泉水。”她拿着瓶子端详。 温知许说:“给我一瓶矿泉水就好,你是明天一早的戏吗?”温知许坐下来,在包里翻找剧本。 “明早八点。”柯以璇说,“第一场群戏。” 柯以璇百分之七十的戏份都是群戏,其余三个演员一样,除了汤沁还在坚持改本子的事儿。 温知许接过柯以璇递来的剧本,她在核对王芸改了哪些内容。 这期间,柯以璇拧开水递给她说:“温老师上个剧组下场讲过戏吗?” 温知许抬头看去,接过水回:“没有,这是导演做的事,我顶多说说创造角色的心理路程。” 柯以璇高跟鞋的声音将安静的房间填满,人坐到了边上。 “温老师,剧本改动的挺大。”柯以璇拉上窗帘在她对面坐下,“你看了吗?” 温知许将本子合上后才抬头看柯以璇,她说:“不大,但台词更加贴近人设了。” 柯以璇眉头一蹙,斜身凑近,拿过两个本子对比:“但是我看这个台词改动以后,我反而对这个角色心理不太懂了。” 温知许说:“的确是一样的,我不知道怎么讲戏,这不是我的专业范围。” “没关系,时间还早。”柯以璇往后看,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天,她转向桌面点了两下手机屏幕。 “温老师,不如我们就这么聊聊角色。” 温知许应了声问:“你想聊什么?” “温老师,你这本书写百合线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柯以璇认真看着本子。 温知许说:“有,特殊意义不过不太方便说。不过我可以讲讲这个角色的故事。” 温知许眼眸扫过本子,兜里的手机在她话音落的时候又震动了两次。 柯以璇淡笑,明显也是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她说:“老师你先回消息。”目光也往别的方向看了看。 “没事。”温知许没掏手机,反倒是开始翻本子,指尖在光下有透明感,人也不急不躁。 “起初《雾水落窗》这个作品是由上本书衍生而来的........” 温知许开始讲这个故事,如果不是柯以璇发了几条消息她不会过来,她本身不会讲戏,只能讲讲角色,能帮助演员找到状态就好。 房间内只有温知许的声音,她说了一阵后抬眼去看柯以璇,柯以璇的注意力不在本子上,双眼的神色也不对。 “我讲清楚了吗?”温知许看着她问。 柯以璇这时回过神,点点头:“嗯。” 当柯以璇回完话以后,房间也静得可怕,俩人呼吸越来越紧,温知许看向桌上的本子,柯以璇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光线落在对方的红唇上,加上惨白的面色,让她不由得想到了电影中诡异的女尸,像是用指甲爬着她的后背,让她害怕又不敢动弹。 “你怎么了?”温知许问。 谁知当她声音一落下,忽然,在柜门中传来一声异响,温知许视线猛地转过去。 房间还有别人! 016 “温老师,你别怕。”柯以璇站起身安慰。 温知许黑漆眼眸中浮上水雾,站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显然是吓坏了。 她一直看着衣柜的位置,柜门这时候缓缓开了,发凉的后脊骨在这一刻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温知许只敢看着衣柜的方向,衣柜没有做隔层。苏韵从衣柜中跨出来,面色潮红看着温知许。 温知许缓缓呼出一口气,双眼落了一记暗淡,加速的心跳慢慢恢复。 她看向柯以璇,眉头一动,用眼神询问答案。 柯以璇看看苏韵后说:“狗仔在外面,我不得已才叫你过来。” “温老师,对不起,吓到您了。”苏韵穿着短裙,绕过床朝着温知许走来,颔首鞠躬道歉。 温知许抿着唇,双睫煽动后,撩开想要询问什么,她还是没开口,重吐一口气后坐了下来。 苏韵便是和汤沁搭档百合线的另一位演员,温知许昨天在片场便见过。 苏韵大学毕业那会儿在网络上走红,然后被人发现给签了。 和柯以璇根本不在一个咖位上,温知许也记得,她们基本都没有对手戏,两个互不相干的凑到一起,还怕被人拍着,这里面有问题。 柯以璇跟着坐下:“温老师,你喝点水。” “我不是有意要躲的,你别怕。”苏韵跟着解释,也坐到了旁边,短裙随着坐下往上移动。 “你知道的,狗仔蹲在楼下不拍到不会离开,对家等着抓我的料,我也不敢告诉姑姑。”柯以璇说。 柯以璇的工作都是家里人在安排,她爸爸一手决定,而姑姑主要带领公关,一家子都围着她的星途转。 年龄不大在娱乐圈能混到这个位置,家里关系硬少走了弯路,柯以璇这样的女孩子心思不复杂。 不过年少成名,故而带了些骄矜在身上,女明星一加四的标配,即使拍个广告也不落下,因此柯以璇在圈里被老前辈开玩笑称柯大小姐。 温知许在此途中没有说话,她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费力才咽了下去,手里的塑料瓶也捏响了。 她缓好后看看俩人问道:“你们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苏韵年纪小点,没有开口说话,先是看了看柯以璇,手不自觉把着柯以璇的胳膊。 等柯以璇开口,屋中后知后觉才透出一丝暧昧的味道。 温知许并不能很快察觉到这种,但观察不到一分钟,她便懂了,正常进酒店怎会怕狗仔。 柯以璇传过同性绯闻的老总,现在是苏韵的老板,娱乐圈这点事儿都是绕着走。 早在选角时便听说柯以璇要带新人,看来这新人是苏韵,带着带着,还带上了床。 “你要我怎么做?”温知许也没等人回答了。 从她进了这间房就等于和她们是同一根绳索的蚂蚱,她被驾着不得不帮。 柯以璇看向苏韵,屋中气氛开始紧促,弱灯好似忽明忽灭,穿透了静夜。 .. 简十初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距离她发出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以前,温知许没给她回一条。 庭院内前段时间换了新的石子,今天客人走得早,灯带便关了一些,她坐在摇椅上,手指无声地敲着扶手。 保洁阿姨在厕所滑倒进了医院,情况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听人说抬走的时候叫得挺惨。 她刚开了会询问大致的情况,厕所的水怎么来的,大家支支吾吾都不清楚,四个保洁,其余三个一句话不说,事情的经过都了解不全。 简十初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这时手机震动了,她抬手看,屏幕上是温知许的电话。 【晚安,早点休息】 简十初且看到这儿,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起因是一张照片,而后便是温知许在桌上拉着她离开。 不过这种感觉是短暂的,她甚至不敢想当年的事情,温知许用文字一笔带过的五年,是她辗转反侧也不能释怀的日子。 一声车灯晃过玻璃门,最后又落在铁栏边上,简十初这才收了手机,偏头朝着门口看去。 小杨跑进来,没有熄车灯,满头大汗喊:“豆豆姐,检查完了。” “你一慌,我也跟着紧张。”简十初手肘搁在膝盖,“现在什么情况?” 小杨喘着粗气:“骨折了,扭伤了手腕,她儿子没下班,是儿媳妇来的。” 简十初缓缓起身说:“带我过去。” 员工虽然有保险,但是在店里出事儿也是让她后怕,该怎么赔怎么赔,除了钱还有态度一定要到位。 这一夜,简十初没怎么睡,去了一趟医院看望伤者,重要的是厕所沾水会滑倒的问题。 她不往下深究,事情发生了那便解决问题,简十初没睡几个小时便天亮了。 刚过七点 重庆雨后容易起雾,她去了一趟餐厅,仓库中有些橡胶地垫,大雾在她到达餐厅的时候便停了。 灯光组在忙着布置场景,第一场拍摄时间在十点,演员也还未到场化妆,妆造一般都是做好了出门。 仓库泛着灰尘的味道,介于太黑了,小杨还是开了灯:“豆豆姐,这个猪肝色的地垫,美观吗?” “安全第一,先用着。”简十初绑着头发,说话时感觉喉咙被灌入了细尘,她忍不住咳嗽两声。 小杨哦了一声,弯腰从仓库最里面拖出橡胶地垫,带着灰尘一并浪满了整间屋子。 简十初闷声咳嗽着,她挥手散着面前的灰尘:“你装到车上,好好洗洗。” “这地垫会不会大了?” 简十初歪头看着:“裁剪一下,然后联系定制,这是不怎么好看。” “在下礼拜三之前做好,把楼下的厕所封了,让客人上二楼,别再出乱子。”简十初人退到了门口。 小杨拍着手上的灰,看着脚下裹成圆柱形的地垫,说:“我尽量,就是弄了地垫不好打扫。厕所的地砖是防滑的,沾了水也不会滑倒,不再查查吗?” “怎么查?”简十初双手缓缓撑上腰,她比小杨高一点,看着就像睨着对方。 “最近的监控都在走廊,这事情不要再提了,秋姨一把年纪了,摔了也难受,你回头再买点补品送过去。” 小杨嚷着:“我看对方的态度可不像几样东西能解决的,昨晚你去看她,钱也给了,几句话她儿媳都说的模模糊糊。” 小杨看向她,声音放低了:“豆豆姐,咱们半山做的是高档餐厅,我看那个儿媳不是个讲理的。” “行了,我知道。”简十初慢条斯理说,“不是查不查的问题,根本查不到好么,你把东西先拿过去吧,这事儿回头再说。” “好,豆豆姐,你回去好好休息,交给我。” 小杨跟着简十初这么久,做事情靠谱,人情世故往来也不错,简十初也省了不少麻烦。 剧组还在准备着,小杨一走,她关了仓库门,上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温知许,较窄的楼梯上简十初折身给身后的人让了路。 温知许今天来的特别早,电脑摆在桌上,忙着修改大纲,她在跟组查剧本的同时,还要记得开新书的事儿。 “温老师,这是以璇姐让我送来的水果还有咖啡。”柯以璇的助理将牛皮袋的东西拿出来。 温知许看了一眼,手指点在键盘上继续忙自己的事:“不用了,我吃过了。” 助理仍旧是往外拿,嘴上说:“以璇姐特意让我洗好的,温老师,您收下吧。” 简十初就站她身后看着,看着温知许从拒绝到妥协,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而在温知许松口那一刻,助理面上也露出微笑,收了袋子,第二次从她身边折身过。 这一次,连带着温知许也回头了,目光就在晨暮中相撞,带着温度又不似当年那般炽热。 简十初步子朝着她去,到身边落座的时候,领口带的余尘往声道钻,她闷声咳嗽了两声。 “你感冒了?”温知许偏头看着她问。 “我.......”简十初话到嘴边,一抬头看温知许紧盯着她,她改口说:“感冒了。”在这句话后边跟着两声咳嗽。 温知许眉头微蹙,下一秒手背便放在了简十初额头上,简十初昨天穿着她的外套,那外套在水洼中弄湿了。 简十初被她的动作惊怔到,比起她主动搭上温知许,对方的动作更让她心跳加速。 就像那年,她日思夜想都盼着对方能感知到她的心意,后来人到了自己身边,她也总想小心翼翼地护着。 以至于分手时,她难受到仿佛要了半条命。她为什么会喜欢温知许,这个故事太长了。 “看医生吧。”温知许察觉到简十初额头微烫,手刚离开简十初的额头,便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简十初看温知许愣了一下,她笑了笑,也没松手,偏头看温知许手腕上有没有戴东西。 纤细的手腕上什么也没有,简十初目光挪到温知许另一只手上,也没发现手链的影子。 看来温知许来剧组刻意摘了。 温知许往后缩,暗声道:“放开,王导还在下边。” “我出柜了。”简十初放开她轻声说,“我不介意告诉我妈,我们谈过。” 017 温知许在听到简十初出柜的消息,明显是怔住了,眼底的情绪发生轻微的转变。 “你多大了?幼稚吗?”温知许从对视中败下阵,她索性不看简十初,将注意力转换到电脑屏幕上。 简十初手腕垂下,慢慢说:“问年龄可不礼貌。”她的话说的轻飘飘,随着一阵清风而过,也觉得身上有点冷。 准确来讲昨天晚上睡觉就冒虚汗,但当时她没太在意,因为一晚上没睡好,简十初也没有太多的力气和温知许继续打闹。 她轻轻吸出一口气,缓解脑子里一阵阵的眩晕,简十初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这张乌鸦嘴说中了,她好像真的感冒了。 昨天毕竟带着俩狗仔在雨里转了好几圈,又忙了一夜餐厅的事儿,她不感冒谁感冒? 温知许没听到简十初说话,轻侧头去看,发现人手肘撑在膝盖回消息,面色并不好,额头上渐渐浮出一层细汗,带了些孱弱。 温知许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想想放下手里的工作,从旁边拿包,在包里拿出一包颗粒。 “我这儿有感冒灵,你先吃,不行的话,我陪你去医院。” 温知许撕开药,她的水杯是出门装的热水。 简十初慢慢看着她,始终盯着温知许的眼睛,她像是在小心的观察对方眼里残留的温存。 温知许捏着药包一角抖了抖,包装纸的声音被剧组放的音乐盖住了。她撕开药后起身到饮水机旁拿了干净的纸杯。 油然而生的担心是盖不住的,温知许将药倒进杯里,接了水后晃动着杯子试着摇匀。 而她不知道的是,简十初便在她身后,撑着眼皮看她,眼里渐渐转了一丝柔和。 喝过药后,温知许也将电脑收好了,包括剧本一并装进了包里:“我送你去医院。” 她说完这句话,又用手背试探了一下简十初的额头,明显比起刚刚,温度升高了。 简十初忍着难受,压住唇角的笑,站起身听话的跟在温知许身旁。 “你车呢?”温知许挎上包问。 “外面。” 温知许想想:“打车吧,我再开车,我得重考科目一了。” 还没等简十初应声,温知许手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搀着,力度很轻,没带一丝别样,好似也不夹杂别的情愫,在整个过程自然,透出的神情是装不出的。 从楼上下去没看到王芸,简十初也没跟王芸说,温知许只是和别的编剧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她在剧组本身就没工作,不过是怕剧组乱改原著,才因此下场监督。所以这时候走,自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在医院打点滴的时候,实习护士扎漏了针,简十初挨了两针才输上。简十初吊着水睡着了,靠着温知许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温知许就看着她,手指拨动她的发丝,替她整理乱掉的头发,说起来,简十初这一次感冒全然是因为她。 因此她负担起照料工作是理所应当,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也很想让自己不参杂别的情愫。 那一年是她甩的人家,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她给简十初的伤害像是根深蒂固。这些年她学着释怀,也会刻意收起还残存的念想。 她带简十初回了家后,是正午。 也是第一次到简十初的家里,简十初还是喜欢在壁柜上搁一幅画,必须得是油画,用实木裱起来的复古风。 温知许进屋后打量一番,不打算停留:“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饿了。”简十初拉住她,长睫因为吊水而显得虚弱。 温知许视线就停在简十初脸上。 以前她夸过简十初的睫毛好看,因为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感觉浮了一层水雾。 “你想吃什么?”温知许说这话时,转向她。 简十初手心带着冰凉,握着她的手时,让她莫名地心疼,还有不适。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简十初并没因为她将手抽回而生气,这一场病让她觉得值。 温知许说:“我不会做饭,我给你叫外卖可以吗?” “我教你。”简十初语气很轻,这也让温知许诧异了,满足病号的一切需求。 温知许从前就不会做饭,简十初也是一样的。 至于后来这人为什么会了,还开了餐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难以猜透。 她只记得那句‘你要是喜欢吃,我们以后开个餐厅呗。’ 对,没错,这句话是简十初说的。 她们的承诺中有一项是餐厅,后来啊,简十初真的开了一家餐厅。 温知许不敢去猜想其中会不会和当年有关。 餐厅像极了雾水落窗中的记载的那一家,世间的巧合没有预兆,没有定律,猝不及防。 温知许搅着碗里的鸡蛋,抬头看简十初,问:“你餐厅开多久了?” “跟你分手一年后,到现在。”简十初正从冰箱拿了水果出来,都是昨天在网上订的。 温知许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鸡蛋搅散了。 她岔开话:“然后呢?做什么?” 简十初看了她一眼,嗓音带着一丝笑意:“我来,你把水果洗了。” “我来吧,你坐着跟我说就行。”温知许没让她碰,放了碗后先洗水果。 水花冲打在手背上,玻璃碗中的青提撇开水渍。 剔透的颜色在清水中晃动了几下,温知许洗干净后放到了吧台。 简十初彼时正好坐那儿看着她。 电饭锅煲好的米饭已经凉透了,厨房内的调料很齐全,能看出来,简十初平时自己也会做饭。 她会研究一些新的饮品自己试喝,不错的话在店里当作赠品送客人。 温知许切好葱花后,听简十初的,将一半蛋液倒在凉透的米饭上,拌匀。 她没见过这种方式做蛋炒饭,慢慢问:“第一次看到,蛋炒饭都要这么做吗?” “别的不知道,我是这么做的。”简十初回,手揪了一颗青提,没着急吃。 温知许拌着饭,筷子加重了力度:“能好吃吗?” 温知许看着碗里的东西表示怀疑,将剩下的蛋液都加了进去。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简十初咬了一口青提,因为太甜了,她没有没再吃第二口,剩下的半颗扔进了垃圾桶。 她抽出一张纸擦拭着指尖,温知许在锅里倒上油。 简十初的手机上记着步骤,一直放在旁边,屏幕上方弹出微信,备注是白雪。 【倪柚让你加她】 她扫了一眼没多看,也没有点进去,页面还是停留在备忘录上。 简十初听到微信的响声,人还是站在垃圾桶边上,问:“谁发的?” 好似一点也不在意隐私问题。 温知许没开火,放了油壶后重复内容:“倪柚让你加她。” 她语气平淡,铲子滑过锅底的油,走神几秒后恢复状态。 简十初到她旁边,正当她以为是来看手机的,却从她手里拿过锅铲搁到旁边,偏头看看锅底。 “你不开火怎么炒?”简十初看着她,眼眸内好似浮出了一点笑。 温知许反应过来:“我忘了。”她转身开火。 简十初把住她的肩膀让她稳稳转了过来,将围裙挂上后,双手环过她的腰,低身帮她系着。 也就是在那一瞬,温知许睫毛微动,简十初耳畔带着淡香,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处银项链一闪闪晃过。 而对方不急不慢地系围裙,好像从愉悦感中透出了点点的暧昧。 她神色清浅看着简十初直起身子,身躯如灌满冰冷的风动弹不得。 简十初瞳孔微动观察着温知许面颊的红晕。 温知许觉得身子冷,转向燃气灶,对刚刚的事情闭口不提:“你回消息吧,后面的我都记住了。” 简十初仍旧是看她,然后淡然道:“行啊。” 在她拿手机那一瞬间,温知许下意识朝着桌面看了眼,动作收得极快,但是还是被简十初捕捉到了。 简十初拿过手机后坐到了餐桌边上,没说话低头回消息。 【不加】 【白雪:随你,果真应了那句话,白月光杀伤力可以灭天,人一出现,做什么努力都没用。】 【跟她没关系。】 简十初回了这句话后看了看温知许,凭心而论,即使温知许没有出现,她也不会接受倪柚。 她手肘靠在桌上,厨房传来了油崩的声音,屋子里似乎变得嘈杂了,简十初就这样看着温知许的背影。 眼眸里闪过的画面是五年前,那段不唯美又没办法释怀和放下的故事。 而这些故事随着温知许的出现,好像有了温度,像是阳光射在冰凌上,迫使回忆一点点裂开。 简十初刚准备退出微信,白雪又发来消息,是转载的一条微博。 简十初视线扫过微博的标题,指尖一抖再次看向温知许。 她缓缓点了进去,指尖变得潮热。脉搏加速时她慢慢往下扫视。 微博的配图是温知许和柯以璇从酒店出来的照片。 出新闻稿的记者写的很明,拍摄时间是昨天晚上,而内容是关于柯以璇性取向问题,这是一条和温知许传的绯闻。 其中还说到了柯以璇出演女一,汤沁沦为女二内幕猜测。 简十初看到这儿关了手机,同时也知道了温知许是和她分开以后才去找的柯以璇。 她缓声问:“你昨晚在哪儿?” 018 “问这做什么?”温知许一边回一边将蛋炒饭盛出。 蛋炒饭上桌后,面上撒了葱花,金黄颗粒分明,像模像样。 简十初关了手机,直直看着温知许,她想继续往下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显而易见,温知许是到家后才回她的消息。换个角度思考,对方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需要在意。 温知许到她对面坐下:“试试吧。” 她的一脸期待看着简十初,对于第一次做得东西都会有成就感。 葱花被激出香味,本该和衍生的氛围融为一体,却被电子屏的文字给打破了。 简十初尝了一口也没夸也没损,但也就只吃了一口。 温知许没有得到答案,与此同时手机也响了,她拿过翻看起来。 柯以璇的消息,两个小时,昨晚上的事情顶上了热搜。 【温老师,你还好吗?我会尽快出声明,你能来一趟吗?和我姑姑沟通一下。】 像柯以璇这种花边新闻少的,一旦有了点动作便会被对家大做文章。 圈内的小花好几个,资源都靠着粉丝去争,靠流量吃饭的没有一刻敢停下来。 柯以璇的起点高,年少成名也在观众心目中定了格,没拿过奖和流量花排在同一个位置,她并不好转型。 温知许回了消息:【嗯】 她心里清楚,这时候的柯以璇免不了被骂,那一夜苏韵哭着求她帮忙,温知许被架在那个位置。 而她和柯以璇一起出酒店被拍,得到的结果一定是今天的热搜。 介于她编剧的身份,这事情好说,等到热度起来的时候,一句讨论剧本便能洗白。 圈内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借口,如果是苏韵和柯以璇,那便不一样了。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谁要是拿柯以璇之前和苏韵老板的绯闻出来,那这些事儿便没完没了。 简十初看了她一眼,勺子搅着碗里的东西,也没吃。 温知许关手机时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回剧组。” 这句话后,温知许站在桌边解围裙,柯以璇的商务都是家人作主,而且温知许相信,关于苏韵的事,除了柯以璇没人知道。 这时候柯以璇出声明的前提是,需要帮她跟家里人解释,所以温知许得过去一趟。 在她刚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温知许。”简十初起身滑动手机,眼尾落下暗淡,人立在桌边和整个空间融在一起,显得孤寂。 她沉默顷刻后欲要开口。 温知许看向她,轻吐出一口气:“我有事,你好好休息可以吗?我忙完了过来。” “什么事?”简十初慢慢走向她,也没有一丝生气,神情气淡继续说,“算了,忙你自己的。” 简十初说话不浮不燥,她停在离温知许三步的地方,吊完水后她身体不太舒服,都是强撑着站在温知许面前。 温知许换着鞋看了她一眼。 这也是简十初能猜到的结果,直言快语回她那便不像温知许了。 简十初眸底闪过一丝薄光,最后落在温知许面上,她也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温知许换鞋。 “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忙完了带给你。”温知许彼时正穿好了鞋子。 简十初气定神闲说:“我不想吃。” 温知许定在原地没说话,对方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心里堵得慌。 过了许久,她缓过来说:“简十初,我现在真的有事,你别跟我闹,况且,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那你留着手链做什么?”简十初干笑一声,“你要是想撇的干净,那你别招惹我啊。” 温知许怔惊住了,她不知道简十初怎么发现的,她保持镇定不露马脚,好似在用毕生所学教自己稳重。 温知许沉吸一口气反问:“那你呢?书架上的亲签,去过我的签售会?” 简十初听罢缓缓侧头看向自己的书架,白雪拿出的书正好放在桌面。 简十初慢条斯理看着她:“对啊,去过,你书里一笔带过的五年风轻云淡,我不知道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但是我过的不好。” “所以呢?”温知许眉间看不出情绪变化,但是简十初那句‘过的不好’一直像是古钟在脑子碰撞,所以到底是哪儿不好? “都过了......” 温知许还未说完,简十初朝着她走去,好似用散漫的气势压着她,迫使温知许往后退,后背压上大门时发出声音。 简十初看着她,温知许伸手去推,但没想到对方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稍微挣扎一下,对方便会加重力度。 而刚扎过针的手背不敢乱折腾,温知许瞥了一眼,惊恐之余没使劲。 “分手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能说?”简十初偏头看她,视线缓缓下走到自己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带,今天扎漏了针,手背还留着淤青。 温知许恼了:“放开!” 她在脑子里总结了一个道理,重庆的姑娘细声细语的泼辣。 “你别气我。”简十初松松手,语气轻淡。 温知许缩回手,后背靠着门,长缓一口气说:“你莫名其妙。” 简十初不说话,看着她,不拘谨不畏惧的神色,甚至像电视剧中测谎大师审问人犯。 在僵持了半分钟后,温知许以一副妥协的语气说:“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 她在撂下这句话后,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跨了出去。温知许走时没有一点犹豫,就像幻化的一阵清风。 她唯一能记得的是简十初说过的那句话,在大门闭上后,温知许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即使满身都写着轻松,也会将她的一腔孤勇打得支零破碎。 而她不够格在任何事情上责怪简十初。 她理亏,是她先说话不算数,抛开了人家。 .. 温知许到达片场的时候,明显场外的粉丝少了些。但长枪摄像随时整装待发。 她不扎眼,走的另一边进去,外边拉了红线,人进不去,温知许刚收好工作牌,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她。 安姌声音清透: “温老师,您好。” 温知许回头,安姌穿着黑白格子衬衫朝她走近,她记得安姌,之前在她下出租采访过她的记者。 “温老师,我是华信娱乐网的安姌,昨天采访过您,还记得吗?”安姌脖子上挂着工作牌。 温知许点头礼貌微笑:“记得,你怎么在这儿?” 剧组不允许拍摄,安姌是记者更不可能进得来。 安姌看出她的困惑,解释说:“做宣传嘛,组里派我过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我?”温知许诧异,转念一想她也不需要配合剧组做宣传,拍摄期间为了热度更高,剧组会邀约媒体放出适当的花絮出去营销。 安姌走近了些:“对,等您,今天的热搜我看了。八家娱乐网一起参与话题发布,明显是以璇老师对家,温老师先前也上了热搜对不?” 温知许看着她,她要怎么回答成了难题,安姌看着就是简单的问话,但是目的温知许并不知道。 “嗯,有什么问题吗?”温知许问。 安姌松开眉头:“温老师您别紧张,我朋友在香菇娱乐网,下午的时候她跟我说,有团队想买通稿,关于您和以璇老师的稿子,想将风向拉到剧组关于女一号归属上。” 温知许半疑看着安姌,她和安姌并不熟,对方是没有理由帮她。 温知许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安姌淡笑:“温老师,我是您的读者,关注您很多年了,您平时不接受采访,自然也对圈里的这些事不熟,举手之劳,您别害怕。”安姌好似怕她不信,从手机里翻出几年前的照片往前递。 那是温知许签售会的照片,安姌在台下和她的一张远景合照,时间太久了,温知许看到熟悉的照片,心里觉得欣慰。 “谢谢你,安姌。”温知许点点头,安姌没提买通稿人的名字,但温知许心里了然,已经有了谱。 “不客气,所以温老师,现在的情况对您很不利。”安姌说,“您最好的方式是最好有对方的把柄,您和文学经纪沟通了吗?” 温知许和如意出版社签订了合同,事物都有主编打理,故而主编也担了她的经纪一职。 温知许知道,不利的点在哪里,柯以璇的公关团队能处理好这些事,但只针对这一次的热搜。 汤沁团队这时候有动作,安姌提醒的正好,她是该提防。 温知许说:“还没有,不过他应该知道了。” 她转向安姌道谢:“麻烦你了,专程等我。” “没关系的,那我先走了。”安姌收好手机和她道别。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温知许猝不及防,她对这些事表现得很淡定,不喜形于色她素来是这样。 在安姌走后,温知许也到了片场,柯以璇刚拍完在片场休息,助理递出水杯,白色的吸管杯,不容易蹭掉口红。 旁边站的是柯以璇的姑姑,女人齐耳短发染了色,顺着椅子坐了下来。 柯以璇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让助理开了小风扇,雨后的重庆放晴后,天气也跑回了曾经的闷热。 热浪湿润从地底散出,温知许站在她们身后,慢慢朝着柯以璇走去。 却听到柯以璇旁边传来声音:“现在不能出声明。” 019 她的步子也因为这句话而放慢了,温知许很淡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柯以璇,闹声缓缓入耳,没有盖住俩人的议论声。 她只听到了柯以璇哎呀一声,首先发现她的是柯以璇的助理,助理清嗓子假咳两声,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柯以璇的姑姑柯敏,人如其名敏锐,在剧组也像是上演谍战片,会意极快。 当然,家中如果没有捧个大明星,也会在圈中混的风生水起。 柯敏像是没事人一样站起身,职业笑摆上:“小许你好。” 温知许只是点头,放步往前,目光放在了柯以璇身上,柯以璇这样的大牌进组都是两个助理。 “温老师,你来了。”柯以璇不似柯敏,对于刚刚的话会有芥蒂,虽在圈内混着,都是靠家里淌路,总结下来,没吃过亏,没受过罪。 温知许停到半米的位置,助理搬了椅子到她身后,双手使力拉开,她没坐。 “不出声明的话,不就坐实了绯闻吗?”温知许慢慢说,面色云淡风轻。 她的语气和刚过的一阵风搅到了一块,听不出喜怒。 柯敏嗓音夹杂一丝笑:“小许,如果出声明倒是会让媒体认为我们着急了,现在的网友可不像从前。” 温知许目光移回到柯以璇脸上:“意思是,不管吗?” 来时她以为要帮柯以璇和柯敏解释昨晚真的是议论剧本,瞒住关于苏韵的事儿。 到了以后才发现,其实瞒不住柯敏,她什么都清楚,更知道柯以璇是拉了她救场。 所以这时候,温知许被叫过来,上了第二次当,同样的法子,用了两次,温知许想想觉得可笑。 “当然不是了。”柯敏说,“我们的意思是再发几篇通稿,再加一点热度,然后慢慢的转变舆论的方向,这样才是有利可靠的做法,公然出声明是不行的。” 柯敏的做法有专业度,一字一句带着笃定,同时资本携带的利己主义味也更加明显。 温知许说:“舆论不可控,你们也不知道会转到哪个方向......” 柯敏打断:“小许,这点请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在此也谢谢你昨天的帮助,以璇年纪小给你添麻烦了。” “嗯。”温知许看了柯以璇一眼。 她们想要热度,作为流量明星要随时保持热度并不容易,而有热度才能有资源。 “所以今天叫我过来,是要我配合?”温知许听到这儿心里大抵也明白了。 这种场合下的直言快语更能让她们沟通畅快,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态度,也让人的状态松弛一些。 柯敏刚应声,看看柯以璇后说:“小许,说配合的话不太准确,这件事你让我来处理,主要是加大热度,我担心的是,网络上的言论攻击性是很强的,在此期间,希望你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言外之意是在通知她团队的决定。 “柯敏老师,你现在是在通知我。”温知许说,“我不希望舆论方向越来越糟糕,你要保持你家艺人的热度我不管,不能拿我当枪使。” “小许,你是不是误会了。”柯敏淡笑打圆场。 温知许的这番话是出乎意料的,做公关的都是人精,而温知许瞧着是个软柿子,能说出的话却和面上一点也不相符。 温知许依旧是平淡如水,说:“如果我真的是误会,你现在应该直接告诉我事实。” 气氛到这儿也越发的紧张,好似不远处的镜头正对着她们,谁成为主场掌控节奏全凭钻字眼。 “温老师,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柯以璇看懂形式打圆场,“其实这样是有好处的,你快出新书了,现在保持热度是好事啊。” 只要网上的言论是假的,她和温知许没有真实的情侣关系,那柯以璇便不会害怕。 温知许问:“如果今天热搜上的,不是我跟你,是苏韵,你还会这么说吗?” 她话刚脱口,柯以璇眼眸微动,忽而像是沉入了潭底,答案也便显而易见,明星不在乎的是谣言,在乎的才是真事儿。 温知许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她的态度很明确,也并不想继续周旋再这件事上。 她给人的印象像是只困在笼子中恬息的野兽,生得乖巧但招惹不得。 交谈适可而止,对方给不了她实际的答案,温知许进了内场拿今天的本子,边走从包里拿出手机。 .. 后面的几天中,简十初没再见过温知许,她人在半山,晚上索性就睡在那儿。 那一张放在手机的照片犹豫了很久才删,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简十初上网知道了,温知许和柯以璇的事儿越炒越热,而到现在也没人出来澄清。 九月的重庆一如既往,这里远离了热闹的喧嚣,反倒是让她更窒息。 从厕所重装到新菜品,她之前不怎么过问,懒散得一点也不像年少的她,生活是多样性,没有千里迢迢追梦的想法。 又是一个午后 周三的餐厅被王芸定了,请剧组主创吃饭,简十初让小杨在安排,人到了都是先在茶室休息。 茶室的阳台往上看去正好是简十初的房间,三楼这间房被她上了锁,有时她住这儿,房间里都是她的东西。 简十初站在玻璃窗前,这里能看到远处的高山,往前是一家露营基地,从这儿看出去正好对上草坪,玩飞盘的孩子摔了个跟头。 房间的装修布局和餐厅的风格是一样的,因此复古风会让屋子显得沉闷,明明周围都是氧气,却能在某一瞬间让她也喘不过气。 楼下的议论声传来,简十初将窗户拉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杨在门口等了半分钟,再次准备敲的时,门开了,他换上笑望着简十初:“豆豆姐,菜好了,可以试菜了。” “剧组有个演员不喝汤,给她换个别的。”简十初绕过他,手带上门往楼下去。 小杨跟在后边:“那个秋姨那边,上次的补品收了,刚刚又打电话说没人照顾,儿媳也要上班,想请个护工。” 小杨说着愤愤不平,眉梢也压上火气,拳头打在掌心继续说:“这事儿就没个头。” “请吧,多少找我报。”简十初让过一步,出事后也是立马带着钱前去慰问。 “啊?还真请啊。” “不然呢?”简十初顿下步子悠悠看着他,拐角的楼道余晖透过微尘落在她的侧脸。 “上班时间摔了是工伤,对了,请个好点的。” 小杨不再说什么,应下后跟在简十初后边。 从拐角往下便是二楼的茶室,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笑声,吃饭前大家都是各成小团体聊自己的。 有的演员去山上走走拍照,汤沁的助理以前是摄影师,官博的部分图都是助理拍的。 柯以璇从外面回来,助理大包小包挎着,步子踩得极重。 “以璇姐,柯姨那儿说声明过两天发,热度炒的差不多了,你有特定的时间吗?没有的话,我挑时间。”助理将肩上的包往上带了下。 柯以璇停下转头说:“没有,这事情本就是顶包拖了这么些时间,你没看温知许成天甩脸子,得了,找个时间你就给发了。” “好,那就等晚点。” 楼梯无人,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简十初的步伐明显慢了,她就站在阶梯上看着柯以璇。 简十初身上带的气势站在高处时凸显得更为明显。 多的没听到,但‘顶包’二字她听得清楚,也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躲了温知许几天,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找到了源头,是她误会了。 柯以璇发现了她,起先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上一小步,大口吸着气缓解自己。 简十初扫视她一眼,身后的小杨双腿宛如注了铅,沉重得提不起来,明星效应大概是昙花一现,停在了那个瞬间,近距离看到的柯以璇比荧幕上更娇俏几分。 柯以璇没说话,也不打招呼,抛了个傲气的眼神过去,给自己尴尬找台阶下,高跟鞋哒哒的踩着阶梯进了茶室。 气氛在随着人入屋后缓了下来,但她的思绪还在刚刚柯以璇说的话上,直到身后的小杨唤了一声,她才回神。 残阳擦过台阶,简十初的影子滑到了墙上,她说:“所有的菜不要放花生,你再好好检查一次。” 简十初低头看着手机,点开相册又将照片从最近删除中恢复,正下一楼,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以至于忽略前面高跟鞋的声音。 最后一步阶梯时,忽然她面前的一片光被挡住,一道黑影将她罩住,与此同时手机也被抽走。 她压着火抬头一看,王芸手往旁侧带,身子也侧了一下,目光始终在她的手机上。 温知许的照片印在王芸眼眸中,像是被封进了冰层里,又硬又冷。 小杨靠着墙溜了,王芸的脸色没什么好事。 王芸看看简十初,又将目光短暂地移到照片上,手机在手心转了一圈递出,没有一点好脸色:“我拦下的料还没问你,原来是真的。” 020 影子斜在方格地板上,金光便顺着玻璃灌了进来,简十初在收回自己手机时没说话,嚓一声锁屏。 王芸盯着她,从落下第一句话以后好似找不到如何接下一句。气氛凝固着,简十初站着干干地唤了一声:“妈。” 王芸不知道简十初大学的事儿,这种关系现在撞到了一块儿,她知道的太过突然,她盯得眼睛发酸,收神问:“现在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简十初回。 “没关系你存人照片。”王芸说,“在剧组拉拉扯扯,你是不是当我不知道?” 简十初说不出话,垂眸规规矩矩地听王芸训斥。 王芸瞥她一眼:“你在外边注意影响,你多大了?柯以璇那事儿闹的那么大,你是不是不上网?我不想在热搜上看到你的名字,你给我规规矩矩的。” 简十初且听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想起来要试菜:“妈,你等会儿骂,我先处理点事。” 简十初折身去厨房,手碰上王芸的肩膀。 王芸话到嘴边,转头只见人留了一道黑影,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 今天请主创吃饭,制片叫了温知许,温知许会晚点过来。 温知许没有实际的职责,毕竟她不是剧组编剧,合同上明写不能参与拍摄,但对于之后剧本还会不会大幅度改动需要经过温知许。 她到的时候正好六点,下出租她给的现金。司机找的几个硬币她放进了衣兜里。 彼时的众人已经落座在包厢内,温知许踏门进去折身给上菜的服务员让路,她的位置在汤沁旁边。 “温老师来了。”另一侧的编剧眼前一亮,似是很惊喜,手拉开椅背,帮温知许拓开了位置。 王芸也看了过来脸色诧异了几分,一闪而过并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柯以璇作为主演在制片人徐婷旁边,一顿饭的位置提前便排好了,谁坐哪儿在入场前都心里有数。 徐婷和王芸是老同学,跟她打过招呼后,俩人在场上聊起了公事。 杯子里装的是酒,先是王芸和徐婷开了场,在菜上齐后象征性碰了个杯。 汤沁毕竟是年纪小,不管什么心思都是摆在脸上,两个人没说话。 场合气氛很平常,温知许没吃几口菜,听着她们商讨后边的走向,开拍后演员的状态都很不错。 温知许给简十初发过消息,但是对方没回,她在桌底看了一眼手机,几天了消息还停在之前她走的那个下午。 她那天忙完之后也去过一趟,在门口等到了十一点也没见简十初回来,反倒是遇上了倪柚。 她和简十初现在应该是什么关系呢?温知许想不明白,同时也让她压抑得很。 简十初的态度忽冷忽热莫名其妙更是难以理解,那个下午的那些话,明明不该变成这样,她想到这儿直接将电话滑入黑名单。 “小许,你喜欢看日出吗?”编剧老师聊到一半忽然转头问温知许。 温知许回过神,在这样的场合下更像是局外人,来时告诉她要她过审剧本走向,来了以后大家聊的都是题外话。 她先是愣了一阵,这个称呼显得她们很熟,三个人都等着温知许的回答。 温知许松唇回:“还行。” 日出,她写过日出,那是一种邂逅大自然的温柔,是嫦娥不慎打翻了胭脂造就的浪漫。 忽而聊到了这个话题,又不得不让温知许想到了简十初,她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编剧老师又紧接着凑上来,三个人都跟着她一起聊日出,不过内容是给汤沁和苏韵排一场。 也想借此将北碚缙云山的日出拍出来,故事中去体现人文风情,主意很不错,温知许没有意见,甚至觉得很不错,给剧本升华。 聊着聊着,大家不停地敬酒,每个话题都要碰杯,温知许一边聊着,一边也会低头看看手机,她喝的每口酒和今天的话题没有关系,更像是麻痹心口上的结。 定格的短信画面不止是在包厢,简十初接了个电话,又不自觉地去点开温知许的短信。 她右手还握着筷子,小杨将刚做好的甜点端上来,盘子是刻意挑的,方形花纹的小蛋糕撒了桂花。 “豆豆姐,勺子。” 小杨的提醒将她拉回神,桌面上十八道菜上齐了,围着台面挤得满满当当,店里的餐具都是简十初自己挑的,没有重复的。 她收了手机,装作没事人接勺子,小杨唇眉微动观察着她的神情。 简十初勺子碰上甜点,沾着桂花碎的甜点入口极化,带着浓郁的奶香却又不会觉得腻。 “这是新来的那个甜品师做的吗?”简十初问,目光还在别处。 小杨笑着回:“对,那个小姐姐研究的新品,今天做了两份。” 她围着桌子慢慢转,小杨就跟在后边,尝菜也是细致活儿,店里的菜除了招牌别的都每月换一次。 简十初尝了一圈后端着甜点,白瓷带着雏菊花纹的小盘,她又吃了两口问:“还有一份呢?” “在后厨。” “打包,一会儿给温老师送去,找个理由吧,送出去。”简十初看着手里的东西。 温知许偏甜口,对方的习惯都刻在了她脑子里。 “啊?”小杨惊诧,“这怎么送?送东西需要理由吗?你给宋总送礼不是也没理由吗?” 简十初勺子搁在盘子边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她往后靠坐:“她是过生日,要什么理由,再说了,我跟她是朋友,不一样。” 小杨挠挠头没听懂:“哪儿不一样吗?” 她看着小杨,面上逐渐不太自然,按照正常来讲,朋友之间送东西是不需要什么理由,但是她和温知许没有正当的理由是行不通的。 简十初思量着开口:“你把宋怡的礼放我车上,我自己送。顺便你看看,她们结束了吗?” 简十初岔开话,算算时间应该吃完饭了,月光糊了远处的高山,这里望出去能见疏星绕月。 小杨结结巴巴应声,脸上写满了疑惑,从兜里掏出简十初给的名片,名片上的地址是宋怡的公司。 简十初想想叫住了他:“算了,我自己去。”她起身时一并将名片揣到了兜里。 这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十点。 简十初跨出门那一刻心里是紧张的,从她知道这事情是顶包以后,心里更是闷得慌,她的态度不对,她想跟温知许道歉。 楼道里隐约能听见包厢里细细碎碎的议论声,简十初放缓步子靠近,心里默数着台阶。 内里聊的什么她不清楚,但门留着一条缝,里面的光折射出,落在了门口的绿植上。 简十初站着也没进去,放轻了呼吸让自己冷静,等她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股力量撞进她怀里,迫使她重心不稳节节后退。 后背撞在门上,‘咚’的一声木门往后推去,温知许扑在她怀里,幅度带着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压进了屋,后背抵着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王芸站起身扬起下巴,目光掠过餐桌,看到地上这一幕脸唰一下黑了。 温知许呼吸中带着酒味儿,简十初看清了人后,搂进怀里偏头查看。 “怎么回事?”徐婷绕过桌上前。 这时众人才从这一场意外中缓过来,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王芸上前问:“怎么喝多了?” 她说着看了看几个编剧,刚刚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有种故意的成分。 “先送温老师回家吧。”汤沁偏头看,温知许面上潮红,人站着不稳,被简十初搀着。 柯以璇也走了过来,她握着温知许的手臂,说:“我没喝酒......” “不用,我送。”简十初直接打断她,看了看王芸,王芸点头默认。 今天的事情不是巧合,简十初环视众人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汤沁身上。 三分轻蔑的扫视,循着动静又移回到温知许这儿。就这样,她才带着温知许离开。 温知许喝多后也不会闹,也不吵,就静静地靠着她,就像她那天打点滴靠着温知许一样。 “我应该喝多了。”温知许静静地说,她的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简十初侧头看着她,伸手拨开她面上的发丝,这时候,没有说话。 回家的路很长,重庆的夜晚载满了故事,历史和未来都横交在山城,她会形容对方是曾经的烟火理想。 简十初便在回忆片段中度了这一段路程。温知许的家里收拾的很干净,每一件衣服都会熨烫之后再装进衣柜。 她腾不出手开卧室灯,简十初在厕所找了毛巾,凉水冲过她的手心,手里的毛巾洗干净后她才拿着进了卧室。 温知许像只小猫躺在一边,很软,酒中带着淡香,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肌肤泛着微红,她先用卸妆巾帮她擦拭着面颊,然后才用毛巾擦了第二遍。 从面颊一直带到下颚,没敢使劲,温知许的头发压在脖子上,简十初放了毛巾后伸手,手指轻带着她的头发拨出。 第二次进厕所洗了毛巾,简十初坐在床边上,附身查看有没有卸干净,毛巾刚碰上温知许的眉毛,却见人睫毛动了动,擦上她的指节,痒酥酥的,温知许看着她,没说话。 距离拉近了一些,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微黄的灯光放大了温知许的眼神中的柔和,对视中,简十初心跳加快了。 温知许呼吸时微微启齿说:“抱抱我吧,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