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机械纪元》 楔子 墨子危机(一) 墨子精工(墨子精密制造股份有限公司是全世界范围内第一流的机器人设计、生产企业。 它的企业logo,就是一个机械战士,戴着古人的斗笠,穿着古人的布衣,手持一柄长剑。 临近年尾,在墨子精工总部的11楼会议大厅内,正在举行全员大会。 整个公司6472名员工悉数参会——有的在现场,有的远程接入。 “烈火专项成果丰硕,我们成功打入了新创世集团的供应链。”主讲台上,董事长金雪辉兴奋地说着,“公司今年营收增长124%,利润增长13%,墨子精工的市值也达到了2366亿,创下历史新高!” 金雪辉身后,巨大的、几乎占满整面墙壁的屏幕上,显示着一页ppt,上面全都是一个个亮眼的数字,和色彩鲜艳的柱状图。 “哗~~~~” “牛啊!” 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和口哨声。 金雪辉胖胖的、半秃的脑门上闪着油光,脸上满是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淡蓝色口罩的会场服务人员走上台,用手上的热水瓶给主讲台上的白色瓷杯添热水。 金雪辉笑吟吟地伸手去拿瓷杯。 服务员手一抖,几滴热水落在了金雪辉的手上。 金雪辉胖手一抽,眉毛一立,压低声音道:“滚!” 服务员连声说:“金董对不起,不好意思。”迅速退了下去。 金雪辉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想再找那名服务员,对方已经隐匿在台下一大批服务员的队伍中。 金雪辉皱着眉,把ppt翻到下一页。 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形象——金丝边眼镜、脸型瘦削、中等身材。 刹那间,刚才还火热的现场气氛冷了下来。 金雪辉继续对着麦克风说道:“在此,我们要感谢烈火专项的头号功臣——刘芳达。正是他,带领着攻坚团队不眠不休地工作,克服了一个个困难,为公司设计、生产出最好的’机械猎犬’,获得客户的认可,被采购进入大唐长安主题公园,使得这个历史上最伟大的主题公园里,有了墨子精工的产品!芳达,站起来!” 主讲台下的第一排,“ppt上的男人”站了起来,得意地朝后面墨子精工的员工挥手致意。 但现场一片沉寂。 足足过了3秒钟,表情尴尬的金雪辉自己开始用力鼓掌。 “啪!啪!啪!啪!” 终于,第一排坐着的高管们开始鼓掌,随即是第二排、第三排。 但掌声寥落、稀疏。 刘芳达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金雪辉也尴尬地笑了笑,把ppt翻页。 一阵惊呼。 金雪辉抬头,看到现场所有人盯着自己身后的巨屏,脸上都流露出惊骇的表情。 他回头一看,也吃了一惊。 巨屏上,此时显示的是一个小女孩的头像。 十二、三岁年纪,黑黑的头发梳理成双麻花辫,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脸有如一个大苹果一般。 “白慧心诶!” “天阳哥的女儿!” 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其中“天阳哥”三个字钻到金雪辉耳朵里,让他陡然间瞪大了眼睛。 “会务!会务!老徐,你怎么办事的?怎么回事儿?” 主管会务的高管老徐立刻站起来,朝着会议室的it控制单元小跑了过去。 “大家好,我是白慧心!”就在这时,巨屏上的小女孩开始说话了,“你们一定纳闷:烈火专项的负责人,应该是我老爸白天阳,也是我老爸带着大家没日没夜地干,这件事才能够成功。怎么今天,墨子精工的董事长金雪辉,却要把最大的功劳,算在刘芳达的头上?” 现场几乎一片寂静,只有金雪辉还在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而老徐一边跑向it控制单元,一边也忍不住向巨屏的方向看来。 “因为,我老爸强烈反对金雪辉即将要推行的裁员计划。”白慧心大声说道,“他和金雪辉大吵了一架,被强制休假了!而刘芳达却对这次裁员计划大声叫好,极为拥护,所以能够上位!” “裁员计划”四个字一出口,现场爆发出一阵喧哗。 “你们是不是想知道,这次裁员都会落到谁的头上?”白慧心稚气未脱的声音响彻全场,“我报几个名字哈,你们就有数了。研发三部的梁士猛,产品设计中心的杨子业、创新业务事业部的洪波浩……” 白慧心一口气报了17个名字,现场喧哗声更响。 “都是35岁以上的啊!” “怪不得,前两天人力资源部的小李让我别再那么大手大脚地花钱,原来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裁我?” “我刚付完首付啊!” “我昨天还在通宵达旦地加班!” 巨屏中,白慧心的形象继续说道:“这些,还只是公司里的普通老员工。或许有人会说,骨干员工是不是就安全了呢?我只能说,你们天真了。来看看,这些人。” 屏幕上,白慧心的形象缩到一角,屏幕的大部分,开始显示一页页类似于档案的资料。 “周正民,参与烈火专项,提出借助陶氏算法,解决猎犬机器人四肢协调的问题。 “尤思文,烈火专项组核心成员,就是他修复了猎犬机器人高速跑动时耗电量过大的问题。 “方秉臣,烈火专项组核心成员,猎犬机器人的电池解决方案,就是他设计的……” 白慧心一边说,巨屏上一边翻页,每一页上都是一个人的资料,包括姓名、对于烈火专项的贡献,以及用红字标出的,裁员计划赔偿额——大多不超过5万。 而在这些人的照片右上角,都有一个红底白字的角标——“计划裁员”,如同血斑一样触目惊心。 现场的喧哗声几乎鼎沸。 “老方太亏了!” “新创世集团年薪5万挖他,他都没去,说要跟着天阳哥干烈火专项。现在公司就打算赔他5万?” “35岁以上的,哪怕是骨干也要赶尽杀绝?” “太狠了,太没人情味儿了!” 许多人愤怒的目光,开始朝金雪辉集中过来。 金雪辉在主讲台上,脑门子都是冷汗。他对着麦克风大叫:“这是谣言!没有的事情!公司每年都要正常优化掉一部分不合格的员工。但优秀的人……” “金董,你这话糊弄谁呢?”巨屏中的白慧心说道,“我所说的这些资料,都是从你的办公电脑里找到的。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电脑里的东西?” 白慧心一边说,巨屏上一边呈现出一个电脑桌面。 背景壁纸是一幅全家福——金雪辉和他老婆,以及一儿一女。 一个鼠标不停地打开桌面上的文件夹,白慧心的声音不断地回荡着: “这个文件夹里,是裁员计划。这个文件夹里,是金雪辉写的ppt。这个文件夹里,是一些财务方面的资料。这个文件夹里是什么……啊……太辣眼睛了。” 现场一片惊骇的叫声。 “没想到董事长好这口!” “看文件夹的名字就不正经。” 金雪辉面如死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楔子 墨子危机(二) “接下来,激动人心的时间到了。”白慧心说道,“金雪辉倡导狼性文化,每年都会强制给1%的员工打出c的绩效,不但年终奖要打折扣,而且还要面临裁员。今天,咱们就来评评,公司的管理层和决策层里,谁最应该吃c。大家的手机里会收到一条短信息,可以回复短信息给出你的意见。” 屏幕上,墨子精工所有高管的名字在列:金雪辉、罗鑫、徐峰、赵盛华…… 名字后面,是票数。 足足2秒,所有人的票数都是。 “金雪辉,+1。” 终于,票数有了变化。 “金雪辉,+1。” “徐峰,+1。” “罗鑫,+1。” “金雪辉,+1。” 刹那间,潮水般的票数涌入,金雪辉一下子就得了327票,柱状图中,代表他所得票数的那根柱子远远高于其他人。 金雪辉终于撑不住了,他摇摇晃晃,朝着旁边会场的大门走去。 “白天阳!你在这儿!”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现场,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在会场边缘,站着一排随时待命的、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员。 在靠近会场出口、灯光照射不到的位置,刘芳达揪住其中一个男性服务员,大声叫道。 “公司给了你那么多,你就这么回报公司吗?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过分?新创世集团的cto吕总就在现场!你是不把公司搅黄了不罢休是吧?” 与此同时,现场其他人纷纷叫嚷起来。 “天阳哥!” “刘芳达你放开他!” 穿着服务员制服的白天阳不慌不忙,摘下口罩,用力甩开刘芳达的手,走到灯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大眼薄唇的脸来。 刘芳达冲过来,再次薅住了白天阳的脖领子。 白天阳冷冷地说道:“刘芳达,拿开你的脏爪子!” 刘芳达非但没有松手,左手抡了上去,“啪”地给了白天阳一记重重的耳光。 周围的人一阵怒吼,有些人撸胳膊挽袖子,就想冲过来。 “白天阳严重违反劳动纪律!”分管人力资源部的副总徐峰透过麦克风大叫,“你们谁想帮他,要想想清楚!” 所有人怒目而视,却没有人上前帮助白天阳。 刘芳达凶焰更炽,一拳猛击白天阳鼻梁。 白天阳鼻孔窜出血来,几乎跌倒。 “你横啊!”刘芳达大叫道,“赶紧给金董道歉,听见没有!” 白天阳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鼻血,冷冷地看着刘芳达:“你先动的手哦!”说话间,他用一个隐蔽的动作,在自己的手机上点了两下。 刘芳达叫道:“赶紧给金董道歉!”一膝盖顶向白天阳的肚子。 嘎!嘎! 几声爆响从头顶传来。 刘芳达觉得眼前微微一黑,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头顶投射下来,笼罩在眼前白天阳得意至极的脸上。 他同时听到了周围几乎所有人的惊呼。 刘芳达忍不住扭头一看,一只三角形的、健硕而流畅的头颅此时就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在看。 这是一条“细犬”的头。 不是“细狗”,是“细犬”!古代最凶猛的猎犬品种之一。 此时,这条“细犬”正在撕破会场顶棚的建筑材料,把身体迅速钻入。 刘芳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他想跑,却来不及了。 “细犬”迅速撕开了会场顶棚,修长、纤细但极为有力的身体一下子扑在刘芳达身上,就好像扑中一只猎物兔子一样。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它把刘芳达扑倒在地,恶狠狠地叼住了他的喉咙。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刘芳达在2秒钟内就被制伏。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嗷嗷”声,那些正在赶过来的保安,也迅速被其他几条猎犬制伏在地。 白天阳此时才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衣服,擦了擦鼻血,拿着手机,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走向主讲台。 他一边走,一边瞪着金雪辉。 金雪辉不由自主地先是后退两步,随即扭头要跑。 但三条“细犬”迅速从主席台下钻出,把他包围了起来。 “它们现在只听我指挥!”白天阳的语气如同寒冰般坚硬、没有温度。 金雪辉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地看着三条“细犬”,一动不敢动。 白天阳不慌不忙,把麦克风拿在手里。 “各位,这几条猎犬,就是我所主导的、烈火专项的产品。” 白天阳一边说,一边走到主讲台边。 “借助链式算法和陶式模型,这些’机械猎犬’可以真正做到协助猎人捕杀兔子,甚至可以围猎黑熊。我们团队提出的方法,还可以有效减少训练人工智能模型所需的数据样本量,而且减少的幅度是——1个数量级!” 白天阳这几句话说完,台下传来一阵兴奋的口哨声。 “这么优秀的团队,在项目结束后,得到了什么?”白天阳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金雪辉。 金雪辉时而看看白天阳,时而看看围住自己的“细犬”,额头满是汗水,一言不发。 “慧心,你来说!”白天阳提高嗓门,厉声说道。 “好的,老爸。”巨型屏上,白慧心稚嫩而清脆的声音说道,“烈火项目结束后,主要负责人里,刘芳达将顶替成为墨子精工的cto,因为他答应帮助董事长把研发部门的人员规模缩减2%。白天阳,也就是老爸你,被强制休假。其余6个专家岗技术骨干,因为年龄都过了35岁,而且年薪都超过1万,被列入计划裁员名单!” 白慧心“名单”两个字说完,会场主席台下的人群中,猛地飞上来一只皮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金雪辉的脑门上,在上面留下一个黑色的脚印。 一片哄笑声中,金雪辉说道:“天阳,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天阳淡淡地说道:“我想要公道!” “怎么样才算公道?” “取消裁员计划,废除公司里每个级别选出1%的人强制打c的制度!哦,不,管理层可以保留这个制度!” 主席台下,响起了一阵兴奋的口哨声。 金雪辉大叫:“不可能!” 但随即,他身边的三条细犬同时龇牙,金雪辉全身一颤,立刻又怂了。 “好……好吧……可以商量……哦,不……我可以答应……”金雪辉说道。 “哗!” 一阵掌声瞬间响起,热烈程度前所未有。 但就在这阵疯狂的掌声中,围住金雪辉的三条细犬猛地抽搐起来。 先是头部开始摇摆,然后是身体开始抽搐。再然后,三条“细犬”猛地扭过头来,朝着白天阳的方向开始“嗷嗷”狂吠。 白天阳脸色微变,他在手机触摸屏上摁住一个虚拟键,对着手机麦克风说道:“慧心,快看一下大星、蕊蕊和双双的状态……你遥控它们退后……” “老爸,它们全都不听指挥了……外挂控制单元都过载了……”巨屏上,白慧心的声音有些颤抖。 与此同时,“嗷嗷”声中,三条“细犬”朝白天阳这边扑了过来。 白天阳撒腿想逃,却立刻被从背后扑倒在地。 伴随着白慧心的尖叫声,一条“细犬”冰冷而锐利的牙齿,在白天阳的喉咙边划来划去。 另外两条“细犬”也紧跟而上,把还在挣扎的白天阳的手脚死死摁住,并且朝天发出“嘤嘤”的吠声。 白天阳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唔唔”声,哪怕“细犬”的牙尖顶到了自己的颈动脉,他仍然努力想要抬起头来。 但他现在只能合扑在地,看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自己眼前。 “吕总,多谢出手相救。” 白天阳听到金雪辉用近乎谄媚的声音说着。 “天阳,老同学,好久不见。”白天阳听到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白天阳趴在地上冷笑道:“嘿嘿,我可不想见你。” “吕总”说道:“当初在学校里,你总是最牛的那个。可是现在,你终于被我踩在脚底下了。” 白天阳咬牙道:“吕制豪,你是怎么得逞的?” 吕制豪淡淡地道:“猜猜看?” 白天阳说道:“你就喜欢暴力算法,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老子不服!” 吕制豪抬起锃亮的皮鞋踩在白天阳脸上:“你不服又能怎么样?” 白天阳奋力挣扎,嘴巴里恨恨地说道:“你个混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记住,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吕制豪哈哈大笑着,收起锃亮的皮鞋转过去,朝着主席台下走去。 四周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吕制豪的皮鞋“得得得”踩地的声音。 而白天阳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这位曾经的大学同窗现在的长相。 第一章 失踪的妻子 白天阳大闹墨子精工年会的1年后。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入室内,白天阳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吃着早餐。 牛奶、鸡蛋、面包、水果,女儿白慧心一边吃,一边兴奋地吧唧嘴。 妻子欧颖在两片切片面包上涂上果酱,递给白天阳。 “公司里这两天有什么事吗?”欧颖说道。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职业套装,身材苗条、腰身纤细,鹅蛋脸上画着淡妆。 白天阳幸福地接过面包,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事,一切运转正常。”他穿着雪白的套头衫,脸上光洁得没有一根胡茬,发型也很整齐,双眸炯炯有神。 “老爸。”白慧心忽然说道,“我想给’菠菜’买个智能猫砂盆,可以吗?” “我马上下单,下午就能送到。” “谢谢老爸。”白慧心开心地说着,把最后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跳下饭桌,去找旁边的“菠菜”玩了——这是一只8个月的英短猫。 白天阳看看白慧心、看看欧颖,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打算出门上班了。 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没有走廊、没有道路、没有行人,完全是一片虚无。 天空中,有一双巨大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眼睛,正默默地盯着他。 白天阳甚至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白里的血丝。 白天阳回过头,冲着欧颖说道:“颖儿,我现在很开心,你开心吗?” 欧颖甜甜地笑道:“开心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一直很开心吗?” “你还会想他吗?” “谁?” “吕制豪。” 欧颖的脸色一变,抬头看着白天阳。 “回答我。”白天阳说道。 欧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白天阳。 “回答我。” 欧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白天阳。 “回答我。” 欧颖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白天阳。 白天阳连续说了五次“回答我”,都是这样。 电脑屏幕外,真正的白天阳叹了口气:程序卡住了。 没错,“幸福的一家三口”是现实中白天阳编写的一个程序。 或者说,这是白天阳养的一窝电子宠物。 大闹墨子精工现场的“白慧心”,也不是白慧心本人,而是白天阳编的一段数智人代码。 此时现实中的白天阳,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佝偻着背在电脑前码着代码。 “菠菜”——就是程序中的那只英短——缓缓地踱过来,在他脚边,蹭他的腿。 白天阳咕哝了一句,站起身给“菠菜”找吃的。 家里很乱,自从12年前欧颖带着女儿离开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女主人打扫了。到处都是程序、机械自动化方面的书籍资料,托马斯·科尔曼的《算法导论》被他撕成一页一页的,贴在墙上当壁纸。 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猫粮袋,但里面的猫粮目测只够“菠菜”吃3天。 白天阳拿起手机想要订猫粮,发现自己的账户里,余额根本就买不起更多的猫粮了。 他咕哝了一句,把猫粮盆装满,然后继续坐在电脑前码代码。 一年前的墨子精工事件后,金雪辉兑现了诺言:取消裁员计划,废除强制打c的制度。 但白天阳被公司“优化”了。 他也是唯一的一个。 而且,作为业内公认的“技术领袖”,白天阳在离职后居然找不到工作。 因为金雪辉利用他在行业里的影响力,把白天阳的事迹添油加醋地到处宣扬。这样一来,所有公司都不敢录用这只“大闹过天宫的孙猴子”。 现在的白天阳,只能靠给别人打一些短工,做一些小项目过活。 这一次,在写了1个小时代码后,白天阳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触电般弹起,迅速接通——生怕会错过面试通知。 “白天阳先生吗?”手机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嗯,我是。” “你好,白先生,我是’天心’公司创新事业部的王清月。” “嗯,你好。”白天阳一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拿出纸笔,打算记下面试信息。 “我们的老板,也就是您的妻子欧颖姐,失踪了,您知道吗?” “啊?”白天阳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上班了,公司里现在一团乱。如果您有她的消息,请尽快通知我们行吗?” “我……我和欧颖分居了12年了……” “我知道,可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努力努力。颖姐对公司实在太重要了。所以,您一旦得到她的消息,麻烦马上告诉我们,就拨打这个电话。” “具……具体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就失踪了?” “她说受邀去大唐长安主题公园游玩,但一去就是整整两个月。我们联系过大唐长安的客服,对方只说颖姐的确在大唐长安出现过,但失踪了,他们已经请警方介入……” 挂上电话,白天阳愣了片刻,立刻拨打了女儿白慧心的电话。 连续拨打了三次,全部被挂断。 白天阳叹了口气。 当初,白天阳因为醉心于工作,几乎整天泡在公司里,连女儿出生都没有陪在欧颖身边。之后,他享受着“技术领袖”的光环,对欧颖和白慧心也几乎不管不顾。 最终,在一场激烈的争吵后,欧颖带着女儿走了。 这一去,就是12年。 等白天阳意识到,家庭对自己有多重要时,白慧心已经长大。她对白天阳从来是冷淡到极点,每次白天阳试图联系她,白慧心要么直接挂电话,要么把白天阳称作:白先生。 白天阳无奈,只能转而拨打了高中同学老唐的电话。 老唐恰好在大唐长安主题公园的所在地,担任派出所的所长。 拨通电话后,足足过了十几秒钟,对方才接。 “喂。” “老唐?” “嗯。老白,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儿都快炸锅了。” “咋了,你当年连班主任都敢调戏,啥事儿还能难得倒你?” 白天阳这句话刚出口,电话那头猛地传来“啪”的一声巨响,随即是“老唐”的一句脏话。 “这大唐长安,真他娘的……老子这个派出所所长,算是干不下去了!” “村民闹事儿?” “不不不,村民对郑谦吉,就是新创世集团的大老板,都感激得很,恨不得把他当祖宗给供起来。天天来闹的,都是些反机器人团体。他们觉得机器人在抢人类的饭碗,而大唐长安里用了大量最带劲的机器人。所以这些人天天来闹,要新创世集团把这些机器人给销毁喽。怎么可能?这些机器人总价值几百个亿,新创始集团又不是傻子!” “’98号’对吧?” “对啊,就是’98号’的混蛋,现在还堵在外面!新创世集团也不是吃素的,说如果派出所不管,他们的机器人要是真和那群来闹事儿的、’98号’的人动起手来,分分秒秒也能把他们摆平。” “那你就让他们干,好戏不怕激烈!” “屁话!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有个叫欧颖的,最近在大唐长安失踪了,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邪乎得很,在大唐长安城里的曲江池那边消失的,我的人都查了1个多月了。” “欧颖是我老婆。” “啊?” “所以,这案子,能跟我说详细点儿不?” “案子还在查,我们这儿有纪律,我也不能说太多。但是……” “但是什么?” “我总觉得有猫腻儿,最近我手上接到的,和大唐长安有关的失踪案特多。大活人好好的,开开心心到了公园里玩,莫名其妙就没了,无影无踪……啊……” “老唐”说到这里,电话那头猛地又传来几声“哗啦啦”的爆响。电话也随即被挂断。 此后,任凭白天阳怎样拨打,“老唐”再也不接电话。 第二章 “大唐长安”主题公园 之后的一整天,白天阳都魂不守舍。 在和欧颖分居后,他曾经几次提出过复合,但都被拒绝。如今,他很想冲到大唐长安,自己去调查一下欧颖的失踪案。 但问题是,他买不起门票。 作为当今世界上最为成功的主题公园——去大唐长安游玩一次的门票价钱,几乎要花掉他半年多的生活费。 “魂不守舍”的结果就是,手上一段很简单的代码,一整天都没有进展——这个项目进度很紧,眼看就要拖期。 深夜2点,睡不着觉的白天阳一边给“菠菜”顺毛,一边不停地用嘴嘬大拇指的指关节——这是他焦虑时,一个不由自主的动作。 忽然间,手机屏幕亮了。 有人发来一张图片。 发送人是—— 欧颖。 白天阳触电般拿起手机,打开了屏幕,点开了欧颖发来的图片,并仔细看了一下。 他立刻直起了身子: 是一张化验单,上面的关键信息是:“β-hcg高于正常值”、“妊娠4周”。 白天阳根据化验单上的时间推算了一下,立刻颤抖着手发出一行字。 “我的?” “还记得1个月前吗?”欧颖迅速给出了回复。 白天阳当然记得,那时他面试不顺,一次喝醉之后找欧颖诉苦聊天,还过了夜。分居12年间,这种事情也发生过几次。 但随即,欧颖又发来了一行更让他骇异的字。 “能来救我吗?我快死了。” 白天阳立刻拨通了欧颖的电话——让他微微有些吃惊的是,尽管已经有1年多没有电话联络,但自己还是能迅速背出欧颖的电话号码:13816674。 足足2多秒的拨号音,对方终于接通了。 “嗡!!!” 一阵尖锐的、几乎能刺破白天阳耳膜的啸叫声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白天阳不管不顾地对着手机大叫:“你在哪里?我上哪儿救你?喂!喂喂?” 啸叫声足足持续了5秒钟,手机里才传来欧颖的声音: “我不知道……应该是在大唐长安主题公园里。” 往日那个自信、有力的女中音消失了,代之以一个颤抖、惊恐的女声。 “什么叫’应该’?你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白天阳说道。 “四周好黑,我看不清楚。”欧颖带着哭腔说道。 “你拿手机照一照四周,有没有什么路标,或者地形特征之类?大唐长安是1:1复刻古长安的,或者你说说看,你在哪个坊,或者哪个市?比如东市、西市、务本坊、怀远坊?” “我在……鬼市……” “什么?开什么玩笑?大唐长安的平面游览图网上就能找到,哪里来的鬼市,你看看清楚啊?” “不行,我做不到。我……我好像没有……没有……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欧颖说着说着,忽然尖叫起来,就好像发现了什么至为恐怖的事情一样,夹杂着此时已经成为“背景音”的啸叫声,让白天阳在深更半夜里浑身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你能喊一声救命吗?看看旁边有没有谁能帮你。我现在过去,到了大唐长安,也是2天后了!” “四周一片黑,真的一片黑……你快来,快来……” 欧颖说完“快来”两个字,电话猛地被挂断了。 接下来,任凭白天阳如何发短信,如何拨打对方的手机号,他都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复。 第2天,白天阳一个人登上了前往西安的航班。 他找朋友借了一笔钱,并且在借条里把名下一套住宅抵押给了对方。 用这笔钱,他购买了大唐长安主题公园的门票,并且把“菠菜”托付给家里附近的宠物护理中心。 白天阳觉得,如果不做点事去找到欧颖,他下半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中。 在飞机上,白天阳把空姐送来的航空餐扔在一边,开始查阅大唐长安的相关资料。 当初在墨子公司主导烈火专项时,白天阳就和项目组里的工程师详细研究过大唐长安主题公园,了解里面游客的需求、新创世集团的商业模式,还有墨子公司所研制的猎犬机器人究竟能够给这个主题公园带来怎样的价值。 因此,白天阳的手机和电脑里有大量关于大唐长安主题公园的详细资料,有些甚至都不是网上能找到的。 他把这些资料全部打印出来,装满了一整个书包,在飞机上一页页地、仔细地翻。 大唐长安主题公园位于秦岭深处,完全复刻了盛唐时的长安。 为了能够最真实地还原历史上的盛唐帝都,新创世集团聘请了几乎所有的唐朝历史专家,对这座古代城市的建筑布局、历史风貌进行了严密论证,光建筑图纸就有2多万份。 连安禄山位于亲仁坊的住宅门口究竟种的是什么树,都标得清清楚楚。 项目落成后,一位历史学教授在主题公园里转了几圈,激动得热泪直流:“兴庆宫、含元殿、芙蓉园,大唐再现!大唐再现了!” 此外,让所有人都惊叹的是,大唐长安里机器人npc的表现和真人相比,完全没有区别。 李世民的果敢英武、武则天的女王霸气,都被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 机器人扮演的李白、杜甫,甚至能够模仿历史上真实诗人的诗作风格,自作新诗。 即便是充当普通长安市民的机器人npc,也是各有性格,活灵活现。 白天阳把手上的资料从头到尾快速看了一遍。 很快他就意识到,想要在这座主题公园里找到欧颖,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大唐长安实在太大了。 占地将近1平方公里,相当于8多个上海迪士尼,如果环绕整个大唐长安建地铁,至少要建12站。 在如此大小的地方,总“人口”有1多万。去掉机器人npc,游客和人类工作人员也有4万~5万之巨。 在这样一个地方,寻找一个失踪的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为了缩小搜索范围,白天阳开始重点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 欧颖所说的“鬼市”到底在哪儿? 在很多关于唐朝长安的影视剧中,“鬼市”被描绘成一个阴森、神奇的存在,类似于地下违禁品交易市场。 但是,大唐长安主题公园并没有采纳这种说法。 因为早有唐史专家发表研究结果,所谓“鬼市”其实是唐朝居民在宵禁后,进行秘密交易的场所,并不固定。有可能是在长安县,也有可能是在万年县,有可能在仪安坊,也有可能在崇礼坊。 有时候,甚至同时会有多个“鬼市”,在长安城内的不同地点举办。 而“鬼市”交易的物品,也主要是一些居民日常的用品,很少有违禁品存在。否则,长安的治安力量,包括不良人、金吾卫,绝对不会对这种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大唐长安主题公园里内并没有一个叫“鬼市”的地方。 那么,欧颖所说的“鬼市”,到底在哪儿? 白天阳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结果,而飞机已经降落在咸阳国际机场。 第三章 女生脸上的盛唐气象 一下飞机,就有新创世旅游公司的工作人员联系到白天阳,并且热情地把他引导到一辆大巴车上。 干净、整洁的大巴车上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说话的口音也是五花八门。但所有人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兴奋,就好像马上要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 坐在白天阳身边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姑娘。雪白的针织衫配着牛仔裤,脸上画着淡妆,看上去十分甜美。 白天阳落座时,“针织衫”冲着他笑了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洁的牙齿和浅浅的酒窝,然后她戴着耳机,继续盯着手机屏。 白天阳好奇地朝对方的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 这妹子居然在学线性代数? 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早就从大学毕业了吧?为什么还在学初等变换这样基础的内容? 难道她正在打算考研? 而且,白天阳发现,“针织衫”还时不时从自己身旁的背包里取出零食来吃,一会儿是水果干、一会儿是熟鸭胗——吃相很文雅,但嘴巴几乎没停过。 大巴车从机场开出后约莫一个小时,白天阳又发现,“针织衫”睡着了。 而她的手机屏上,还在播放线性代数的课程视频。 大巴车沿着21国道一路疾驰,约莫2个小时后,转入了另外一条高速公路。沿路的车辆越来越少。白天阳知道,这是新创世集团投资兴建的一条高速公路,专门用来向大唐长安运送游客。 大唐长安主题公园位于秦岭深处,四周都是丛山峻岭。之所以选择这种地方,就是为了避免现代建筑元素的干扰,让游客在游玩时能够获得更好的沉浸感。 4个小时后,已经到了傍晚,大巴车进入了“中转站”。 这里其实是一家按照五星级标准建造的酒店,总共有6多间客房,全部住满。 酒店的建筑外观和里面的装饰,都融入了大量的唐朝风格,比如外观上硕大的斗拱、粗狂的鸱吻以及高挑的屋檐。 就连酒店大堂里的柱子,都是下粗上细,将唐朝人的审美情趣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酒店里用完晚饭后,白天阳和其他游客都领到了房卡。 导游通知他们,第二天早上1点在酒店大堂集合。 白天阳在自己的房间里继续察看手头的资料,并且开始盘算明天进入主题公园后,自己该怎么探察欧颖的下落。 找派出所?以老唐那种一本正经的性格,恐怕不会为了替自己找老婆给予特殊关照。 或者先去曲江池边的芙蓉园?据说欧颖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白天阳又忍不住用手机给欧颖的微信账号发消息,打电话,但都没有得到回复。 烦闷之下,白天阳拿着手机和房卡,走出客房闲逛散心。 外面倒也十分热闹,走廊里、电梯里,时不时能看到身着唐服的服务员经过,向自己行唐人流行的叉手礼。 还有一些游客已经提前穿起了唐朝的圆领袍,或者束腹裙、平胸裙,跟着导游在学习唐人的礼仪,以及唐朝的历史。 来到酒店大堂,白天阳一下电梯,一阵清脆的女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梅花妆最早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的创意,因此也被称作’寿阳梅状’。” 白天阳循声一看,原来是在大堂的一个角落,一个酒店工作人员正在给六个女游客示范怎么给自己点唐朝风行的梅花妆。 “据说寿阳公主长得特别漂亮,有一次她玩累了,在含章殿的屋檐下睡着。当时梅花正在盛开,突然一阵风吹过,树上就飘落一朵梅花正好落在寿阳公主的额头正当中。本来寿阳公主长得就漂亮,这眉心当中再按这么一朵娇艳欲滴的梅花,就更加地妩媚动人了。” 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用唇刷在自己的额头勾勒出梅花的图案,然后用唇彩填充。而她身边的女性游客也一一照做。 “小姐姐,除了梅花妆,唐朝的妹子们还有什么好看的妆容哇?”这时,六个女游客中的一个说道。 白天阳循声看去,却发现说这句话的人,正是白天再大巴车上,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位“白色针织衫”。 此时,六个女游客中,其他人身上都是一套雍容华贵的唐朝传统服饰,而“针织衫”身上穿的,是一套又紧又窄的短衣长裤皮靴,是唐朝流行的胡服,显得格外干练。 “有啊!”酒店工作人员说道,“唐朝的小姐姐们很喜欢在脸上做文章,额头上除了梅花妆,还可以点花钿。金箔、黑光纸和鱼腮骨都是当时常用的、点’花钿’的材料。此外,贵妇人们还喜欢点面靥,小的就好像两点酒窝,大的就如同钱币、杏桃一样。” “听上去好有趣,你能教我们吗?” “我这里就只会点梅花妆了。其他的妆容样式,你们可以到了大唐长安后,在崇圣寺的贤妃妆殿仔细地学习。不过挺花时间的。” 接下来,“针织衫”笑嘻嘻地告别了酒店工作人员,和另外两名女游客一起,去酒店的食堂里买了一块很大的水煮羊肉,然后放在桌子上用小刀割着吃。 整整半个小时,白天阳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姑娘。他的脑子里一直在徘徊着一个问题: 这女孩的声音好熟悉,我之前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而且,白天阳总觉得:她好像和欧颖有某种关联。 具体是在哪里听见过她的声音?她和欧颖又有什么关联呢? 白天阳感觉答案近在咫尺,但他就是无法抓住。 半小时后,“针织衫”似乎意识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自己,因此朝白天阳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针织衫”先是羞涩地用手遮了遮正在疯狂咀嚼羊肉的嘴巴,又伸出拿着小刀的手朝白天阳这边挥动了几下,然后索性站起来,朝白天阳这边走了过来。 白天阳心头一惊,慌不迭地扭头快步走开。 背后,传来“针织衫”甜美的笑声:“喂,你跑什么啊,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羊肉?我们吃不完呢!” “针织衫”说着,白天阳就听到背后传来“登登登”的声音——“针织衫”小跑着追了上来。 白天阳心里头一急,撒开腿跑了起来。 两个人四只脚纷飞起落,踩在酒店大堂的大理石地面上,回声缭绕。 跑出去大概几十米,眼前就是酒店大堂最中心的喷泉。 白天阳忍不住回头张望,看“针织衫”有没有跟上。 哪知“针织衫”还在穷追,而且距离他已经不到2米。 而且就在这时,“针织衫”瞪大眼睛大叫:“喂!当心!” 白天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脚下一绊——“哗啦”一声摔进了喷泉池内。 这一下白天阳全身湿透,周围有旁观者哄堂大笑。 而“针织衫”追上来,踏进喷泉池叫道:“怎么样啊?跑什么呀?我就想请你吃羊肉,至于吗?” 她一边叫着,一边把白天阳扶了起来。 此时白天阳全身有如落汤鸡一般,狼狈到了极点。 他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只觉得脸上发烫,还把右手拇指的指关节塞进嘴里,嘬了几下。 “针织衫”掩口笑道:“对不起什么?你等一下,我让酒店的人拿毛巾给你哈。” 然后,“针织衫”就跑去酒店大堂的服务柜台,问服务员拿来了毛巾。 可是等她回到喷泉池边,却再也找不到白天阳。 第四章 AR眼镜里的“鬼魂” 第二天早上1点集合后,一行人在导游的带领下,乘坐大巴前往酒店附近的停机坪。 没错,抵达大唐长安前的最后7公里,要乘直升机飞过去。 让白天阳略感尴尬的是,在大巴车上,“针织衫”再次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白天阳忍不住往边上靠了靠。 “你好,我叫王清月。你叫什么名字啊?”“针织衫”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朝白天阳伸出手来。 白天阳一听到“王清月”三个字,大吃一惊。 他立刻想起,王清月就是当初电话通知自己欧颖失踪的那个女孩,还是欧颖公司里的一个员工。 “你叫什么名字呀?”眼见白天阳愣愣地只顾盯着自己看,王清月忽然板起脸来,“讲点礼貌好不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子看,很油腻!” 白天阳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和王清月握了一下,说道:“我叫白天阳。” 一听到“白天阳”三个字,王清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白天阳也能感受到,她被自己握着的那只冰冷细腻的手,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随即,王清月缓缓地坐到座位上,呆呆地看着座位前方。 白天阳看得出,有几次王清月想开口和自己说话,但最终并没有说出口。而白天阳自打出娘胎以来,在陌生女孩面前就一直难以主动开口。当初在和欧颖谈恋爱时,也是欧颖比较主动。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足足有3分钟。 白天阳几次想主动打破这种尴尬,但都无法鼓足勇气。 把他急得时不时举起左手,把拇指的指关节塞进嘴里,不住地嘬着。 3分钟后,一阵剧烈的螺旋桨旋转声渐渐掩盖了周围所有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声——直升机停机坪到了。 一架架中航工业生产的民用直升机从这里起飞,排成队列,飞向远处的山脉。 白天阳和王清月被安排在同一架直升机上,震耳欲聋的旋翼声中,王清月忽然扯开嗓子吼了一声: “我是来找欧颖姐的!” 白天阳点点头,回了一句:“我也是来找她的!” 接下来,两人再也无话。 白天阳看着直升机舷窗外,高耸的秦岭山脉,心中盘算着王清月是否掌握什么信息,有助于自己找到欧颖。 大约3分钟后,直升机飞跃了山脉,前面出现了一片平原。 而在天际线处,迎着明媚的阳光,可以看到一座高耸巍峨的城墙轮廓。 白天阳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中国人梦中的长安城,就在眼前了。 根据资料,整座大唐长安城主题公园占地面积有1多平方公里,坐落于秦岭深处的一个盆地内,四周被两条平均海拔15米的山脉合拢包围。 从空中俯瞰,这两条山脉的形状有点像两条巨龙,因此这块地方被称作“合龙原”。 在北周和隋唐时,“合龙原”曾经被作为一处秘密军事基地,用来屯兵。但公元97年,也就是朱温逼迫唐哀帝“禅让”皇位、唐朝灭亡的那一年,“合龙原”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两条龙形山脉的两个衔接处,原本可以作为交通出入口的两处关隘(铁梁关、龙尾关,被地震震塌,再也无法出入。 据说当时朱温手底下有大约4多名士兵驻扎在“合龙原”,这些人在地震发生后,拼命寻找离开“合龙原”的其他出路,但最终他们大部分都死在了“合龙原”内。 一千多年后,当新创世集团寻址兴建大唐长安主题公园时,由于初期没人看好这项工程,只能够定址在“合龙原”这处“凶地”。 新创世集团的工程师发现原来的铁梁关和龙尾关无法打通,只能在“合龙原”西北方向的山脉间开通了一条盘山公路,让重型机械进入、施工。 但这条盘山公路崎岖难行,而且发生过泥石流,不适合游客通行,因此后来主题公园正式开张后,还是得用直升机把游客运进来。 这样做成本虽高,但能入园游玩的游客经济实力普遍强劲,并不在乎这点钱。 直升机并没有靠近主题公园,而是降落在距离主题公园大约1米的地方。 停机坪外,是一个游客集散中心。 在这里,白天阳以及所有游客根据导游的指点,去衣帽间换上了唐朝人的服饰。 白天阳选择了一套橘黄色的蜀锦圆领袍,还戴上了假发幞头。他照了照镜子,顿时兴奋起来:原来自己出生在唐朝,会是这个形象。 只不过镜子里这个“唐朝男人”戴着脏兮兮的黑框眼镜,有点儿不伦不类。 出了衣帽间,导游招呼所有人聚在一起,并且给每个人的手上发了一个极为精致的镀银圆形小盒子。 “唐人常用的素面银盒吗?”有识货的游客惊喜地叫道,“你们真大方啊。” 导游笑道:“打开看,盒子里的东西更漂亮。” 白天阳打开小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副隐形眼镜。 只听导游继续说道:“近视的人,不必担心,这个隐形眼镜本身就有度数,根据您填的《游客信息表》特制的。这是一副增强现实眼镜,也就是ar眼镜……” 白天阳脱下自己的黑框眼镜,把ar眼镜放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瞬间,在他视野的左下角,出现了一些提示字幕: “您好,欢迎来到大唐长安。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大唐长安以东,往西行进约3米,可至灞桥……” 与此同时,眼前几乎所有的人的头顶,都出现了一个图标。 大部分,是线条柔和的小人,另一部分则是线条刚硬的机器人。 “如果你看到的是机器人npc,你可以隔空朝它点两下。”只听导游说道,“那么,ar眼镜就会显示这个npc的身份……” 白天阳发现,视野里有好几个穿着布衣的人,头顶显示的是机器人的图标。他好奇地点了几下,立刻出现了他们的身份: “驿站杂役——曹阿大。” “驿吏——罗喜春。” “驿站杂役——薛鑫醇。” “???¥???o?——欧颖。” 白天阳悚然一惊。 就在他惊骇的同时,视野里,那个穿着靛蓝色齐胸衫裙的女子,转过身来,朝白天阳这边走了过来。 这个女人是没有脸的,她的面部,就是一大块白皮。 “你来啦?’菠菜’安顿好了?” 女子头顶上,出现了一行字。 与此同时,白天阳骇异地看到:有一名头顶着游客图标的人,从眼前这名诡异的女子身体中穿过,就好像这名女子就是一团空气一样。 白天阳迅速把左眼的ar眼镜取下。 左眼的视野里,这个女子消失了。 右眼的视野里,她还在。 “颖……颖儿?”白天阳颤声说道。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个诡异的女子。 但他摸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他不甘心地重新戴上左眼的ar眼镜,再次去触碰。 这一回他触碰到了——柔软的、女性的身体。 “干什么!” 现实中,那个被他碰到的女生,猛地回头,伸出手臂,穿过“欧颖”虚幻的身体,一个耳光恶狠狠打在白天阳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是我。你来太好了!快来‘鬼市’救我。”诡异女子的头顶浮现出这样一行字。 白天阳大声说道:“‘鬼市’在哪里?我查过所有的资料,问过导游,大唐长安里没有一个地方叫’鬼市’的。”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还求你做什么?”眼前的“欧颖”继续用头顶的文字与他交流。 白天阳还想说话,又挨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打的。一下子把白天阳打倒在地,眼睛里的ar眼镜都飞了出去。 视野里的诡异女子自然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