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女,蛇嫁娘》 第一章 染染 我出生在华国最南边一处偏远山村——坞头村里。 起初我爸给我起名叫陶夭,寓意:早点夭折,好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我妈得知后,哭着闹着不同意我叫陶夭,闹了好几天,最后是外公外婆拿着锄头来家里大闹了一通,我爸才同意让我叫陶安染,寓意平安。 可暗地里,我爸却偷偷去无头山求地仙,想用女儿换个儿子。 事与愿违,我爸的愿望落空了。 两岁那年,我爸去城里给人干活,不小心从脚手架上跌下来。 一根钢筋穿透了我爸的心脏,他在医院苦苦熬了三天,还是死了,之后没过多久,我妈也疯了。 从有记忆起,我妈就处于疯疯癫癫的状态,她总是穿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服,站在院子里踮着脚尖唱歌。 每当我出现在我妈的视野里,她就会歪着脑袋用一种极其阴毒的眼神看着我。 有一次我正端着碗苞米面在院子里喂鸡。 忽然,我妈如发狂一般跑到我面前咬住我的胳膊,嘴里念念叨叨:“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 细瘦的手臂被咬得鲜血直流,可她还是不肯松口。 我撕心裂肺的哭声引来奶奶的注意,奶奶连忙抄起扫帚朝我妈头上打去,她边打边骂:“你个背时砍脑阔的疯子,连孩子都咬。” 我妈吃痛,松开口抱住头蹲在一旁,像受伤的野兽般呜咽着哭,干裂发白的双唇不停开合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那以后我总是躲着我妈,我怕她会伤害我,也怕看到她那怨毒的眼神。 八岁那年秋天,我妈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就快出生的孩子。 村里老人说我妈死前肚子里还有未出生的孩儿,会给家里和村里带来不祥,得找人处理一下。 大伯在城里的生意刚有起色,哪里经得起一点摧残?为了大伯家的前程,一向节俭的奶奶咬牙拿出大半积蓄,请附近的神婆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 农村做法事,唱念做打一样都少不了,神婆和奶奶在院子里张罗着,家里一片混乱。 我趁乱在灵堂的供桌上摸了只鸡腿,逃也似的去了河边。 刚准备大快朵颐,就被一个衣着褴褛的道士打断了。 那道士穿着黑色破破烂烂的道袍,眯缝眼里那对眼珠子盯着我手里的鸡腿,笑呵呵道:“小孩,贫道饿了,你有没有吃的?” 我看了眼手上的鸡腿,天真地问他:“你不吃东西会被饿死吗?” 道士一愣,拍了下圆鼓鼓的肚子:“会啊,我等着你的鸡腿救命哩。” 我乖乖把鸡腿递到了道士面前:“给你吧。” 道士接过鸡腿,将整只鸡腿放到口中,吸溜一下,再拿出来就只剩下个光骨头了。 他贪婪地舔了舔上唇,叹道:“巴适!小孩,本道爷也送你件大宝贝。” 说着,他从破破烂烂的袖子里拿出一块黑色玉佩,挂在我脖颈上。 “你这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加身,可惜被恶人换了命格。” 说罢,道士将拂尘一甩,幽幽叹了口气。 “道爷我算到你十八岁会有一场大灾,若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就将自己的血滴在这块玉佩上。” “你要求蛇仙娶你做新娘,蛇仙念在夫妻之情,定能保你一命。” 见我一脸懵懂,他粗鲁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方法。” “就算迫不得已用了这个方法,你也别觉得嫁给蛇仙不好。” “狐黄常蟒四家,能修成气候的,大抵相貌不会差,嫁过去也不算委屈你。” 话落,那道士便化成一股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缓过神来后,才发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蹲了一只猫儿般大小的黄鼠狼。 与猫儿不一样的是,这黄鼠狼身子细细瘦瘦的,全身被浅金色富有光泽的皮毛覆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啧.......他必定不是普通的黄皮子。 黄鼠狼察觉到我在看它,站起身子与我对视了一眼,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笑”,随即叼起地上的鸡骨头,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我抬手摸了摸脖颈,玉佩光滑微凉的触感落在指尖上,惊觉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可是人怎么能给蛇当新娘呢?我想,一定是那道士在骗我。 第二章 地仙传说 黄昏时分,我捧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做法事的人都散去了,奶奶也没问我下午去了哪里,只说我和我妈属相冲突,让我在我妈下葬结束前,不能出自己的房间。 按照村里的规矩,死于非命的人,都得葬在无头山的地仙洞里,家人不得祭拜扫墓。 我胆子不大,巴不得不去地仙洞这种地方。 我朝奶奶郑重点点头,之后便一直猫在自己房间里,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否则连房间都不出。 我妈下葬后不久,村里开始有传言说我是丧门星,克死了爸妈。 除了邻居家的李芳芳,没有人愿意和我玩,更有甚者会有人会无缘无故朝我吐唾沫。 起初我还会忍耐,直到有一次,村里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把我拉到林子里,要脱我裤子。 情急之下,我掏出随身带的水果划伤了男孩的胳膊。 鲜血染红男孩的半截袖子,他发出一声惨叫,抱着受伤的手逃跑了。 可他却报不了警,因为是他先动的手。 我伤人的事传开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敢当面欺负我。 只是从那时起,村里人无论大人小孩,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十八岁那年,我高考失利。 那天我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大伯陶东峰和大伯母秦歌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破旧逼仄的堂屋里,大伯穿着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低头哈腰地对奶奶求道:“妈,小染嫁人能有多少彩礼?大师说了,只要把小染献祭给无头山的地仙,我这次一定能拿下南郊的项目。” 奶奶气得连连跺了好几下脚。 “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们这是要人命啊。” 见奶奶不愿意,大伯母便道:“妈,都知道小染克死了她爸妈,十里八乡谁敢娶她?反正她也嫁不出去,还不如成全了我们。” “够了,老大媳妇儿,你这话说的丧不丧良心?老二和老二媳妇儿怎么死的,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么?” 闻言,大伯母不愿意了,瘪嘴道:“妈,瞧您这话说的,二弟是自己从脚手架上掉下去的,二弟妹怀了野种,自己跳了河,这都是有人证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啊,妈。” 大伯直接跪在奶奶面前,哭道:“妈,莉莉可是您亲孙女啊,她需要一大笔钱出国留学,只有南郊那个项目拿下来,莉莉才能出国。” 大伯口中的莉莉,是我表姐陶云莉。 陶云莉比我大两岁,留了两级,今年和我一起高考。 为了能让陶云莉考上大学,大伯和大伯母给她请了不少家教,可她依旧落了榜。 眼看着陶云莉年纪大了,大伯也不想让她继续复读,打算送她出国买个文凭。 可陶云莉要出国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牺牲我? “是啊,妈。” 见奶奶神情松动,大伯母打起了感情牌。 “壮壮可是你们老陶家唯一的孙子,现在城里的私立高中一年他要花十几万,这些年我们的运气用得也差不多了,只能想办法找新出路。” 大伯母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妈,你就可怜可怜壮壮吧,别让他跟着我们吃苦。” 我站在堂屋门口,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了。 村里有个传说,无头山的山洞里有一个地仙,只要肯付出代价,就能实现愿望。 这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传说,可只有坞头村的人知道,那地仙有多么邪性——事事显灵,代价皆是至亲之人的性命。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大伯和大伯母想用我的命去换南郊的项目。 第三章 他们不算坏人 奶奶面露难色,她沉沉叹了口气。 “可小染是我看着长大的啊,就算是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更别说是个人。” 大伯母拍了下大腿,眯着眼,一脸嫌弃地压下了嘴角,挥舞着胳膊道:“猫能抓耗子,狗能看家,小染瘦精精的,她能做什么?高考考不上,嫁人也嫁不出去,还不如......” “不如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冲了进去,红着眼看着屋子里的人。 “大伯母,我考不上大学,难道不是因为你隔三差五要我帮你去山里挖野参?” 高一的时候,我代表村里的希望中学去市区里参加过一次理科竞赛。 那次竞赛,我拿了全市第十五名。 学校老师说,只要我好好学习,一定能够考上好的大学。 到时候她会想办法帮我筹集学费,无论如何都会让我去读书。 当我满怀希望能够逃出大山的时候,表姐陶云莉忽然病了,大夫说需要用无头山的野山参来进补。 大伯母找到奶奶,非要让我去无头山给陶云莉挖野山参,说我聪明,只有我才能挖到好的。 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当然不同意这么做,甚至用绝食来抗议。 直到奶奶病倒了,大伯母说奶奶是因为担心表姐才病倒的。 她还私下里威胁我,如果我不帮忙,就不给奶奶花钱治病。 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无奈之下我只能答应大伯母的请求。 为了挖野山参给陶云莉治病,我旷课的时间越来越久,成绩越来越差,就连老师也对我彻底失望了,不再过问我逃课的事。 想到这些,我的心脏就像是被小刀一刀刀划过那样,刺痛不已。 大伯母扯了扯衣领,在我面前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主母做派。 “陶安染,你吃了老陶家的米,就该回报老陶家!不过是让你去无头山地仙洞里待一晚罢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回报? 我吃的米和菜,全部是我和奶奶自己种的,大伯家从来没有给过一分钱。 她凭什么让我回报? 我冷笑地看着大伯母。 “既然如此,大伯母拿走我那么多野山参,我们是不是也该好好算账。” 一提到算账,大伯母便来了精神:“算什么账?不过几根乡下的破草罢了,你居然想讹诈我家的钱,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了?” 破草?她管救了她女儿命的野山参叫破草? “够了!” 眼看着我和大伯母就要吵起来,奶奶开了口:“老大你给我滚出去!” “妈,你必须帮我,你不能不管我啊。” 大伯狠狠瞪了我一眼,对奶奶急道:“您不能赶我走。” “是啊,妈,你不能不管莉莉和壮壮啊。” “滚!” 在奶奶的呵斥下,大伯带着大伯母悻悻离开了。 走前大伯母还骂了我一句“白眼狼”。 等他们走后,我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他们都欺负我没爹没妈。” 奶奶将我抱在怀里:“你大伯性子急了点,但也.......不算坏人,莉莉和壮壮要上学,城里开销大,他们也不容易。” 大伯陶东峰是奶奶第一个儿子,从小跟着奶奶吃了不少苦。 奶奶总是念叨陶东峰从小吃的苦多,尽管陶东峰从来不给奶奶养老钱,她还是会偏爱陶东峰。 我知道没办法说服奶奶让她相信大伯和大伯母不是好人,于是哭得更崩溃了。 “奶,我也是陶家人,为什么活的连家里的狗都不如?” 奶奶用布满皱纹的手帮我擦干了眼泪,哽咽道:“染染别哭,奶奶不会伤害你的,晚上奶奶给你熬肉粥喝。” “真的么?” 我吸了吸鼻子。 家里除了八月十五和过年,几乎见不到荤腥。 平时芳芳会给我带些卤肉鸡腿什么的,我都先给奶奶吃。 听到奶奶要给我熬肉粥,我情绪缓和了不少。 就算大伯和大伯母不当人,但奶奶是在乎我的。 黄昏时分,奶奶如她所说那样,从柴房里给我端来了肉粥。 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站在低矮的方桌旁,冲我和蔼地笑着。 “小染,怎么不吃?” 我摇了摇头,如往常般装出一副不饿的模样,道:“奶奶,你先吃吧。” 奶奶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旋即笑道:“奶奶不饿,粥是专门煮给你的。” “哦。” 我点点头,端起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热腾腾的咸粥顺着喉头落入腹中,舒服极了。 只要奶奶对我好,等之后我去城里打工,赚到了钱,就能让奶奶过上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 想着想着,我莫名开始头晕,眼皮也重了起来,没几分钟竟支撑不住趴在了桌上。 迷糊中,我好像听到大伯和大伯母的声音。 他们又回来了! 第四章 想活着 惊愕占据了我的内心。 我千防万防,却没防住我最亲近的人。 奶奶用肉粥迷晕了我,然后把大伯和大伯母叫回来,好让他们能继续献祭我的计划。 大伯和大伯母那如鬼魅般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 “今晚赶快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大师说的那些东西你拿了没?” “大师说的那些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老婆你就放心吧。” “莉莉穿过的衣服呢?” “还在车上呢,我这就去拿,你先帮她把身子擦干净,要是被地仙嫌弃,地仙不肯收这祭品,那咱给大师花的钱可就白瞎了。” “这玉佩怎么解不开?剪刀也找不到......算了,就赏给你当陪葬吧,等我家当了首富,什么首饰买不到。” 呵,原来大伯一家的愿望是当首富,什么要让孩子出国,让孩子读高中,都是假的。 他们想要用我的命,为他们的贪婪买单。 可那玉佩是道士送我的,它本来就是我的!我在心里咆哮着,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 如果再醒不过来,我就会被他们送给地仙当祭品,用来交换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无论我怎么努力,意识依旧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模糊。 直至我沉沉地睡去。 --------- 冷,好冷。 刺骨的寒意透过我的皮肤,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刀刮着我的骨头。 我猛然睁眼,入目是布满尖锐石笋的洞顶。 这里是无头山的地仙洞。 自坞头村存在以来,只要是村子里有因意外横死的人,都会被葬在这个洞里。 既不立碑,也不祭拜。 传说洞里的地仙,会镇住横死人的怨气,让他们不会变成厉鬼为祸村民。 早年间,有人不顾村里老人的警告,大着胆子来地仙洞向地仙许愿。 虽然这些人的愿望都实现了,可是最终各个都家破人亡,死状恐怖。 实现愿望的代价过于沉重,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不敢再去地仙洞许愿,地仙洞也成了坞头村的禁地,极少有人造访。 我如落入冰窟般浑身冰冷,绝望地看着头顶那如利剑般锋利的石笋。 完了,一切都完了,当初我爸就是在地仙洞许愿后不久才死的。 据说他死得很惨,苦熬了好几天才离世...... 想起奶奶端给我那碗热粥,我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 奶奶,你为什么要牺牲我,难道我爸妈死后,我就不是你的孙女了么? 在过去十八年穷苦的生活里,奶奶的存在一直是我的明灯。 即便村里人人都说我是不祥的克星,可奶奶从来没有想过抛弃过我。 我以为我也是被人爱着的,所以拼尽全部力气保护着自己长到十八岁。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被最亲近的人用一碗肉粥送上了绝路。 心脏像是被刺进一把尖刀般痛,我想要活着。 可我的手脚都被大伯和大伯母用麻绳绑了起来,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我绝望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忍不住想,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死亡,会不会很疼。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唤。 “染染你在哪里?染染.......” 第五章 我的祭品 是李芳芳来救我了! 我心脏一颤,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带着哭腔道:“芳芳,我在这里。” 李芳芳穿着灰色雨衣雨鞋,循着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着来到我身边。 “我的妈呀,可算找到你了。” 她长舒一口气,低头一边用随身带的水果刀切割我身上的麻绳,一边道:“我和我妈去城里送苹果,回来就看到陶东峰的车停在村口,你表姐陶云莉就坐在车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陶云莉家肯定没安好心,于是带着我弟去河里拿了三只大蛤蟆吓唬她,不到十分钟她就全招了。” 李芳芳越说越气。 “他奶奶的,你大伯一家真是丧良心的玩意儿,他们找了个大师,让大师想办法把你献祭给地仙,换一个可以让他们赚钱的大项目。” “可大师说献祭只能由子女完成,于是就给你穿了陶云莉的衣裳,让你成为她的替身,替她献祭。” “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样我怪害怕的。” 我极力压抑着想哭的冲突,颤抖着嘴唇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被至亲背叛了。 为了让大伯家过上优渥的生活,和我相依为命的奶奶竟不惜断送我的性命。 想到那碗肉粥,我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巨石,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我颓丧的模样,李芳芳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抱了下我,长叹一口气:“好了,先出去再说,奇怪,这里怎么越来越冷了。” 李芳芳用嘴咬着手电筒,架着我的胳膊,将我扶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将四周照亮了。 “啊——” “啊——” 我和李芳芳皆是一声惊呼。 四周岩壁上,像是挂腊肉般,挂满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石棺。 这些石棺有新有旧,都被上了红漆,每一个都被锁链捆绑得严严实实,锁链交叉处还挂着两把以上的锁,仿佛里面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出来。 “染染.......” 一向胆大的李芳芳开始两腿打颤。 原本是她扶着我,可在看清四周环境后,就变成了我扶着她。 她声音有些发虚,握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紧。 “染染,我好害怕。” 我也害怕,这些石棺里装着的,可都是无人祭拜横死的人,怨气最重。 冷静啊,陶安染,你若是乱了阵脚,芳芳怎么办?你总不能让芳芳为了救你出事吧? 我强忍着剧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 这里的环境确实骇人,但这不意味着危险。 我轻轻拍了下李芳芳发凉的手,低声安慰道:“芳芳别怕,我拉着你走,等走出了这个洞,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一道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去哪里啊?我的祭品.......” 那声音带着凉意,穿透天灵盖,直冲我的心脏。 闻声,我第一个抬头。 一张极其恐怖的男人脸闯入我的眼眸,我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恐惧蔓延了我的全身。 第六章 求你娶我 我费尽全力,才勉强把马上就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声压回了心里。 黑暗中,一个身形纤瘦的男人倒吊在石洞顶上。 男人的双脚被锋利的钟乳石穿透,滴答滴答地流着暗红色血液。 他没有眼皮,双目凸起,凸在外面的那一半眼球布满了血丝,正死死地盯着我。 而他的嘴巴大大张着,嘴角咧到了耳后,猩红的舌头悬在半空中,在黑暗中摇摇晃晃。 这哪里是什么地仙?分明是恶鬼! 我连忙低下头,扯了下李芳芳的衣角,小声道:“别抬头.......跑!” 说完,我拉着李芳芳,拔腿就往外跑。 可没跑两步,那东西的舌头就追了过来,像是绳索一样将我和李芳芳背靠着背捆在了一起。 下一秒我们双脚离地,被巨大的力拖着往洞顶拽。 “啊——” 李芳芳看到了头顶男人的可怖样貌,她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咯咯咯咯.......” 地仙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个不停。 怪笑声回荡在石洞里,地仙用尖锐的声音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鲜美的食物。” 我哭喊着求道:“放过我们吧!我叫陶安染,我和我朋友是无辜的!你应该去找陶东峰的女儿!” “陶安染?我想起你是谁了,你要是能逃掉,我就放了你们。” “咯咯咯咯,你和你娘一样,逃不掉的。” “不过你比你娘鲜美多了,你娘不干净,只有眼珠子能吃。” 什么?我妈当初想要逃?!她不是被淹死的? 来不及多想,我咬了破中指,血腥味顺着齿缝落在我的舌尖上,可我却不觉得痛。 事到如今,只能殊死一搏,我用力将破了的手指按在胸前玉佩上。 一触到鲜血,冰冷的玉佩竟变得炙热起来,随即一阵剧烈的强风从洞口吹了进来。 “铛、铛、铛......” 悬棺上的铜锁相互碰撞,发出杂乱急促的响声。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那风席卷着泥砂枯叶,将被绑着的我和李芳芳高高掀起。 我强行睁开眼睛。 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大蛇从不远处窜了进来。 是蛇仙! 黑暗中,我看不清蛇的长度,只知道他有一双与血同色的眼睛。 那鲜红粗粝的舌和泛着冷光的森森白牙让我心脏颤了两颤。 黑蛇也恐怖,是和地仙不一样的恐怖。 我后悔了........ 还没等我说话,地仙开了口。 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我认得你,你是景山的柳墨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别多管闲事。” 风渐止。 须臾,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在洞里响起:“你说的有道理,告辞。” 蛇头调转了方向,我:?! 当初道士的话在我脑海响起。 “你要求蛇仙娶你做新娘,他会看在夫妻情分上,保你一命。” 对!得靠求的!为了活命,我必须想办法求蛇仙娶我! “柳墨白,我求你娶我!” 黑蛇停下了动作,四周静谧得让人害怕。 “咯咯咯咯........” 地仙尖锐的笑声再度响起。 “凭你也配嫁给柳墨白?不过你这皮囊倒是不错,吃你前我一定会剥下来,好好收藏。” “怎么不配?我长得好,还.......还会做家务,会伺候人,我什么都能做。” 我把自己的尊严踩碎,只求柳墨白能救我和李芳芳。 而柳墨白的声音却冷得让我害怕。 “把自己当做商品推销给男人的女人,呵,不要脸。” 脸?脸重要么?今天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要让芳芳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我咬着唇,执着道:“只要能把我朋友送走,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救救我朋友。” 芳芳和我不一样,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尊敬她的弟弟,我得想办法救芳芳。 柳墨白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往外走,鲜红的蛇信吞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地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咯咯笑着。 “有趣!太有趣了!” “你求柳墨白娶你,还不如求本座。说不定等你把本座伺候好了,本座能让你多活两天,然后再扒你的皮。” 下唇被我咬出了血,我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蛇,我绝对不会求地仙那恶鬼! “柳墨白!你怎么还不走,难道想看本座玩女人,呵,本座改变主意了,准备玩够了再吃。”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看来柳墨白还是不愿意救我,即将迎接我的,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芳芳该怎么办?是我害了她啊。 我闭上了眼,心如死灰地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要让你失望了,我柳墨白答应娶.......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七章 团圆 “我叫陶安染!陶安染!”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喊道:“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救救我和我朋友。” 面前传来一声轻蔑的轻哼,是柳墨白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娶我。 柳墨白对于我这个自荐枕席的“妻子”,他不仅不满意,而且看不起。 忽然,洞内再次掀起一阵阴冷的狂风。 “啊——” 地仙发出一声尖叫,他的长舌被一道黑影从中间截断,我和芳芳身上的束缚松了下来,直直往下落。 石洞很高,我和芳芳距离地方约莫有三米高,直接跌下去不会死,但是骨折肯定少不了。 能活着就不错了,我死死拉住芳芳的胳膊,忽然腰上一凉,我被一个霸道的力量,拉了入了个坚实的怀抱里。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里李芳芳的胳膊从我手中离开。 “芳芳!” 我下意识想要脱离这个怀抱,去拉李芳芳,却被那力道束缚得更紧了,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胸膛。 “你想死么?” 森冷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 我脊背一僵,意识到抱住我的男人是柳墨白——那条形容可怖的黑蛇。 “李、李芳芳是我朋友,我必须救她。” “关我什么事?” “我.......” 余光瞥见李芳芳下坠速度缓了很多,像一片羽毛般轻轻落在地上。 柳墨白嘴上说着不关他的事,却还是救了李芳芳。 莫名地,我心里产生一丝异样的悸动,鼓起勇气抬头看这个嘴硬心软的黑蛇。 倏然,一张白皙俊美的侧脸落入眼眸。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眉心靠近左侧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那道士没骗我,化了形的柳墨白甚至比贴纸上的明星还好看些。 我心脏停滞了几秒,竟也觉得我求柳墨白娶我这件事很可笑。 可他为什么会答应娶我呢? 我愈发捉摸不透柳墨白的心思,只知道在他反悔前,我算是他的未婚妻。 脚刚触地,他立刻松开我,将我用力一推。 “啊——” 我低呼一声,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扑去,稳稳地跌在了芳芳身上。 “柳墨白!你简直饥不择食,连本座的食物都要,你疯了!” 洞内响起地仙的嘶吼声。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对上那双猩红的瞳仁,我迅速低下了头,避开和他的对视。 淡漠的嗓音再次响起:“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换换口味?我抿住了嘴唇。 柳墨白并非真心娶我,他的语气,比起未过门的媳妇,我更像是个玩物。 不,我和他之间的婚约本就是一场交易,我和他各取所需,而且是我求他的....... 这样一想,我竟也不觉得难受了。 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活下去。 我抬头看着那个穿着墨色立领长衫,长身玉立的短发男人。 柳墨白,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别高兴得太早,本座受伤了,坞头村可是要遭殃的。” “坞头村要遭殃?什么意思?” 我不解,地仙要对付坞头村? 地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还行问些什么,忽然四周发出杂乱的“砰、砰”声。 石棺盖子像是被里面的东西顶起来一样,不停地拍打着棺材。 好在有铁链的束缚,棺材才不至于打开,里面的东西才不至于出来。 棺材盖子的缝隙处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来,顺着铁链和岩壁滴落到地面上,很快在岩壁和地面的交界处汇聚成浅浅的血滩。 洞内一种混着腐臭味和血腥气的闻到蔓延开来。 我的胃一阵紧缩,止不住的干呕起来,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四周的东西。 听老人说,横死和被害死的人怨气最重,死后最会祸害活人。 看着围绕在四周的石棺,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得死死的,这些东西要是出来,柳墨白对付得了么? “他们出不来的。” 柳墨白嗓音淡漠,打消了我的疑虑。 “本座说的可不是那些被锁着的玩意儿,而是埋在土里的东西。” 地仙发出尖锐的笑声:“陶安染,你马上就能和你娘团圆了,好好期待吧!” 第八章 子母煞 团圆?! 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妈十年前就下葬了。” 十年前,奶奶亲自将我妈葬在这地仙洞里的,她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谁说人死了就不能团圆了?” 地仙的话重重砸在我的心上,不用思考我也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地面开始微微颤动,倏然,我的脚腕一凉。 低头就看见一只苍白的女人手握住了我的脚踝。 那手没有指甲,指尖覆盖着泥血混合物,惨白的手上显现出交错纵横的青紫色血管。 这根本不是活人的手! “啊——” 我尖叫一声,勇气拔出了脚,扶起昏迷躺在地上的李芳芳,连退了好几步,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刚才我站的位置。 那只苍白的手,正重复着将泥土往外推的动作....... 不多时,我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土里的东西挖出了一个土坑。 一个穿着红袄红裙的女人从坑里爬了出来。 凌乱的黑发下,一张苍白浮肿的脸若隐若现,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漆漆的洞,里面不停有黑红的血水流出来。 她和生前一样,身材高挑、纤瘦,不同的是,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不见了,变成了个血窟窿。 女人抬起僵硬的胳膊,关节处发出刺耳的“咔哒”声,紧接着她将惨白的手伸进自己肚子上的血窟窿里不停地翻找。 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有黑色血水和其他内容物从窟窿里流出来。 可她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继续翻找,一边找一边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呢?” 凄厉凄惨的女声在洞里回荡。 我被面前恐怖的一幕吓得发不出声来,直到她将头转向了我。 “你......不是我的孩子........” 单用害怕已经难以形容我的心情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童年的记忆,刹那间我确定了面前这个女人就是我妈。 活着的时候我就怕她,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我双腿忍不住打颤,整个人被吓得动弹不得。 “活尸?呵,还是子母煞。” 柳墨瞟到了我一眼,轻描淡写道:“想等死?还不快走。” 我咬住牙,背起李芳芳拼了命地往门口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的原因,李芳芳在我背上并不算很重。 好在我的速度比活尸快很多,很快就和活尸拉开了距离。 出了洞口,我竟觉得温度比在地仙洞里暖了和不少,山风呼呼吹着,我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我不敢回头看,背着李芳芳一路往山下跑。 下了山,我又跑了一里地,远远看到村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我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腾出一只手,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终于逃出来了,得赶快把李芳芳送回她家。” 脚朝着村口方向刚刚踏出一步,耳畔忽然响起柳墨白淡漠好听的声音。 “婚期定在三天后,记得洗干净一点,别脏兮兮的,污了我的眼睛。” 柳墨白嫌我脏....... 我咬着下唇,憋出一句:“知道了。” 转身进了村子。 第九章 根本没病 我把李芳芳送回家的时候,她家里只有她弟弟李立华一个人。 李立华比我矮一点,他刚念初一,年纪不大,人却沉稳。 见到我站在门口,李立华连忙小跑迎了上来。 “小染姐,我姐怎么了?” 我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水:“一言难尽,先送芳芳进去,你爸妈呢?” “我舅妈这几天快生了,他家开的小卖店没人管,我爸妈就去清水县给他们帮忙了,估计得一两个星期才回得来。” 我微微松了口气:“先进去再说吧。” “好。” 昨晚折腾得够呛,我抬头看了眼砖墙上的紫色圆钟,居然已经五点了。 旁边的玻璃窗外,远远看到无头山附近的天空,已经泛起了浅浅的鱼肚白。 想起在地仙洞里看到的活尸,我胃部一阵紧缩,差点没有当场吐出来。 活尸的移动速度不快,如今天快亮了,活尸还会继续往外走么? 得想办法尽快处理这件事。 “小染姐,这是你要的毛巾。” 我接过李立华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给芳芳擦脸,一边嘱咐道:“华子,过会儿你姐估计就能醒过来,你带着你姐去你舅妈家,一刻也别耽搁。” “好。” 华子见我面露严肃,便也没有多问,我因此心里微微放松了些许,起身道:“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先回去了。” 李芳芳家的院子距离我家不过一条不到三十米的小道。 我站在黄泥院墙旁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破旧小院,不禁思索,这里还算是我的家么? 想到那碗差点就把我葬送了的肉粥,我的心脏像是被刀子划过般刺痛不已。 我又能怎么办呢?即便奶奶这么偏心大伯一家,可她依旧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活尸要下山,我得去找之前给我妈下葬的张神婆,看她有没有办法阻止。 我强忍着想要哭的冲动,死死咬着下唇,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陶云莉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床上,不时发出磨牙声。 我蹑手蹑脚地把原本属于陶云莉的衣服脱掉,换回自己被洗得发白的外套和牛仔裤。 拎起一旁的书包就往门外走。 刚走到院子里,身后便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 “妈呀——有鬼啊——” 陶云莉的声音吵醒了住在我家的大伯和大伯母,两人迅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大伯母抢先一步掐着我的胳膊,看我的眼神从惊讶变为狠毒。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我用力一甩,甩开了大伯母掐着我的手,低头一看,手腕上多了一片紫红。 眼见大伯母还想来抓我,我利落地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掌长的小刀,指向她:“别碰我!” 刀锋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我没有开玩笑,只要大伯母敢再动我一下,这刀子一定会落在她身上。 “妈,你就别管那小畜生了,反正她已经去过地仙洞了,肯定活不久。” 陶云莉扯过大伯母,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既然你都要死了,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笑吟吟道:“其实我根本没病,我说生病要吃野山参,也只是想骗骗你和老太婆,你去山里挖野参,就不能好好上课高考啦。” “什么?” 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陶云莉,身体一阵发寒:“你、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陶云莉生病,说是需要无头山的野山参才能治,我才被逼着逃课去无头山挖野山参。 我因此没能考上大学,原本光明的前途,变得一片灰暗。 如今陶云莉居然告诉我她没病,那我所牺牲的前途算什么?算笑话吗? 陶云莉半眯着眼看着我,笑嘻嘻道:“陶安染,我看不惯你。” “凭什么你能拿好成绩!我就是倒数?都是陶家的种,我考不上大学,你也别想考上。” 我被气得脚发软,差点没直接跌到地上。 陶云莉家有钱,即便她没能考上大学,陶东峰和秦歌也能送她出国,又或者让她在家里的公司上班。 但对我来说,高考是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办法,这唯一的办法居然就这么被陶云莉轻而易举地破坏了。 我咬牙看着陶云莉:“你们真不是人。” “我还可以再恶毒一点。” 陶云莉说着,夺过我手里的水果刀,直接朝着我的脸划了过来。 “我还看不惯你这张脸!你就是死也得带着一张烂脸下地府!” 水果刀直直朝着我的面门劈来,我被吓得闭上了眼。 “啊——” 陶云莉的惨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第十章 耳朵 我睁开眼,就见陶云莉捂着左耳,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汩汩溜了出来。 她的脚边,是一只沾染了鲜血的人耳,耳垂上还带着一只月牙形的黑色耳钉,和她右耳上的耳钉刚好是一对。 “我的耳朵!蛇扯掉了我的耳朵!” 陶云莉瞪着眼睛,看着地上那只耳朵,面色惨白,声嘶力竭地嚎叫着。 一旁靠近院墙的大槐树上,挂着一条碗口粗的黑色巨蛇。 是柳墨白! 巨蛇血红色的竖瞳,冷漠地看向院子里的人们,他吞吐着蛇信,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四周发出“沙沙”声,很快院子里就爬进来密密麻麻的各色小蛇,陶云莉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狭小的院子里充斥着浓烈的蛇腥味。 几乎所有的蛇都立起身子,像是随时都要发起攻击的样子,朝着大伯一家吞吐着鲜红的信子。 “嘶——嘶——” 杂乱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大伯和大伯母两人瞪着眼睛,不敢挪动一步。 这些蛇是柳墨白招来的,刚才如果不是他在,我极可能躲不过陶云莉那一刀。 我朝黑蛇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跳也缓了下来,然后再大伯和大伯母惊恐的视线下,镇定地捡起掉在脚边的水果刀,转身往门外走。 蛇群纷纷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刚走出院子没两步,一阵凉风吹过,柳墨白淡漠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 “别多想,我只不过是路过,顺手罢了。” 握着刀柄的指节紧了紧,我轻声答道:“我明白的。” 他冷哼一声:“即便我勉为其难答应娶你,你也别抱不该有的幻想。” 幻想?我不禁在心中自嘲,我这一生只有过一次幻想,那就是高考...... 可惜我唯一的幻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破灭了。 柳墨白根本不了解我,像我这样的人,能安稳成年就已经不易了,根本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心中莫名一阵发寒,我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的,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很平静。 昨晚求柳墨白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的处境,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只是在这场交易里,我至今还不知道的,就是柳墨白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生在泥淖里,我绝不会天真到相信柳墨白只是想要娶我。 可仔细想想,柳墨白想要什么并不重要,因为除了这条命,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柳墨白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直到我踏出坞头村的大门,天边朝阳已经露出了一个边,柳墨白那低沉的嗓音才再度响起。 “你最好能记住。” 我乖顺地点了下头:“好.......” 话落,一阵刺骨的凉意从我身边略过,直觉告诉我,柳墨白好像生气了。 可我刚才明明表现得很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那句话惹柳墨白不开心了。 失神片刻后,我抬头扫了眼远方的无头山,然后继续赶路。 时间紧迫,我得尽快找到神婆。 第十一章 张神婆 到达杏花村的时候,天已变了颜色。 无边无际的黑云将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竟不见一点天光。 杏花村离我们村子不算远,但却比我们村子繁华得多,村子里到处都是砖瓦房,村民衣着也比坞头村光鲜亮丽。 村子最北边有一条小溪,神婆张月梅的家就在河边。 张月梅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婆,谁家遇到个不干净的事情,又或是嫁娶婚丧挑日子,都会花钱找张月梅帮忙。 当初我妈死的蹊跷,奶奶花了一大笔钱找张神婆处理了我妈的丧事,如今我妈变成活尸回坞头村害人,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张神婆。 “咚、咚、咚......” 我敲响了挂满彩色布条的黑漆铁门。 “有人么?我找张月玲!” 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吱呀”一声,两扇铁门中间开了一条缝。 一张肥胖肿胀的男人脸落入我的眼中。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留着个锅盖头,长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陶安染?”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打开门示意我进屋。 “我叫周强,是张月梅的徒弟,天不亮的时候,我师父就让我闭门谢客,专门等你一个人。” “等我?” “是的。” 周强郑重地朝我点了下头,然后指了指角落一间没有窗子的砖瓦房:“进去吧。” 说完,他就自顾自走到院子中间,拿着扫帚继续打扫地上的落叶。 “唰——唰——” 竹枝扎成的扫帚划过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驻足站在门口,看着贴满各色符纸的红漆木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渗得发慌。 “嘿嘿......嘿嘿.......” 几声稚嫩尖细的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偏头,就看到屋子后探出一张小孩脸来。 那孩子只有我膝盖那么高,穿着红色肚兜,扎着一个冲天辫,脸和肤色均惨白如纸,额头上隐隐看得到青紫色血丝,正冲着我咯咯笑着。 那血丝,和昨晚我看到活尸手上的血丝一模一样。 “啊——” 我心一揪,下意识尖叫出声。 “怎么了?” 周强被我的尖叫声吸引了过来,他放下手中扫帚道:“你怎么还不进去?” “我、我看到有小孩!” 我说着指向空空如也的屋后,道:“怎么不见了?他刚才还在这里,我没看错!” 周强并没有否认我说的话,他皱着眉头,从一旁椅子上拿出三炷香和几张黄纸。 他双手持香,郑重地对着四个方向拜了拜,又在一旁烧掉了黄纸,才道:“应该没事了,你进去吧。” 看着周强一套操作,我在心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刚才那个小孩不是人,霎时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故作镇定地转向周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么?” 周强摇了摇头:“师父说了,今天不允许我进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抬手指着门头上贴着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符纸道:“有这些东西镇着,脏东西不敢进去,我就在门口守,有什么事你叫我就行。” 周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继续要求人家和我一起进去,我定了定神,张神婆应当是有些道行的,有她在应该没事。 一番自我安慰过后,我推开了半掩的房门,顿时一阵浓烈刺鼻的香味迎面扑来。 我双脚刚踏进房门,身后的红漆木门就“啪”的一声合上了。 这间屋子不大,既没有窗,也不开灯,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 双眼适应黑暗后,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巨大的方桌。 那方桌几乎占了大半个屋子,桌上放着一个蒙了红布的神龛,神龛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贡品。 “坐.......” 屋内响起一道喑哑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就看到张神婆头上戴着一个挂满红绿布条的帽子,弓着脊背盘腿坐在桌子面前。 她的头压得很低,布条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捏了捏手心的冷汗,坐到靠近门口的一个小马扎上,抬手将外套拉链拉到了领口,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屋内空气竟比屋外还要冷些。 “你是不是想问关于你娘沈芸的事情?” 我点点头,心想张神婆确实是有些本事的,她不仅算到我会找她看事,甚至还算到了我心中的疑问。 这让我原本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几分,张神婆说不定能解了子母煞。 五步之外,张神婆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她露在外面那两片发白的嘴唇在不停开阖,随即喑哑粗糙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第十二章 借运 “十八年前,你大伯陶东峰和他媳妇秦歌找到我算命,我算出他俩来财不易,会颠簸半生,而他弟弟陶东来则相反。” 陶东来就是我爸,我还没记事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关于我爸的事情,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他们说我爸除去重男轻女不谈,倒是个踏实的勤快人,我妈也是看上我爸勤快,才答应嫁给他的。 当时奶奶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大伯母秦歌当彩礼,到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家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连婚礼的酒席都办不起。 我妈背着装了铺盖行李的编织袋,赶着个驴车,不声不响地嫁到了陶家。 想到我妈最后的结局,我心脏沉了沉。 神婆继续道:“秦歌求我用邪术帮她家借运,把陶东来家的运势借给她家......” 我强忍住悲愤,颤声问道:“你答应了?” 神婆没有直接回答,继续道:“这件事你奶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她不知道这借运之术会让陶东来命丧黄泉。” 原来奶奶的偏心,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我倏然想起我爸从脚手架上掉来下的事情,当时和我爸一起做工的人说过,我爸很谨慎,从来没有不系安全绳的情况。 但出事那天,我爸居然没有系安全绳,也没有戴安全帽,一阵大风吹过,他就块石板一样,直挺挺地被吹下去了,甚至没有一点想要挣扎的意思。 我心中一阵恶寒,我爸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借运的结果。 十几年来,村里人说我克父克母,视我如过街老鼠,我权当是他们的偏见。 忍了十几年,不料我全家的苦难,竟是给大伯一家当的垫脚石。 而大伯一家明知道当年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却依旧以克星为借口,欺负我整整十余年。 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然后呢?” “陶东来死后阴魂不散,吞吃了一些孤魂野鬼,居然成了气候,白天竟也能出来作祟,导致陶东峰家的工地频频有工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甚至还死了一个工人。” “于是秦歌又找到了我,让我想办法镇住陶东来......” “那时我道行有限,不愿意帮他们,可是秦歌给的实在太多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所以你又杀了我妈?” 大伯一家用邪术偷走了我家的运势,导致十六年前,我爸死于非命。 十年前我妈的死,估计也和我大伯家有关系。 “别冤枉我,我可不愿意惹上祸事。”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本打算在陶东来的坟头上设个邪阵,以煞止煞,镇住陶东来。” “阵眼需要一个出生即死的婴灵,这让我犯了难。” “可秦歌却说婴灵的事情她会想办法处理好,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找了你们村里的几个光棍,对你娘沈芸做了那桩龌龊事。” “沈芸怀孕足月后,秦歌找人迷晕了沈芸,装成溺死的样子。” “像沈芸这样横死的人不吉利,坞头村的人都避之不及,连葬礼都没几个人去,自然没人发现沈芸根本没有死。” “我算好日子,同你奶奶赵彩凤一起把石棺送上了地仙洞,而秦歌则一早就带人等在了那里,那时刚好是沈芸的预产期。” “沈芸的命是真硬,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找秦歌拼命,可她哪里是你二伯母的对手?” “我们走的时候,沈芸还没死透,可那个洞里煞气极重,她不可能活着。” 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入手掌心,有丝丝温热的血液顺着手掌流出。 我妈确实没死,她被献祭给了地仙,被那恶鬼活活挖掉了双眼,死在了洞里....... 我怕我妈不假,可她对我的冷漠是无奈的,我不能要求一个疯子给我母爱。 听到她死得那样惨,我怎么可能不愤怒? 大伯和大伯母简直是畜生! 他们一家借走我家运势,害得我爸死于非命,之后又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害死我娘,如今居然还想献祭我。 而这一切奶奶竟然都是知情的....... 看着面前的“帮凶”张神婆,我冷声道:“那你又为什么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 来杏花村前,我只打算解决活尸的事情,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能够弄清我妈去世的真相。 不料还没等我问,张神婆竟将这些惊人的真相和盘托出,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屋内温度又凉了几度,现在明明不是冬天,这里却冷得像个冰窖。 “呵........” 面前传来阴仄仄的冷笑声。 张神婆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为我已经死了,很多话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第十三章 留下来吧 张神婆已经死了?! 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倏然起身,脚还没来得及挪动一步,面前张神婆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头和身体歪成九十度,每动一下,身体骨节就会发出一声轻响。 “咔哒、咔哒.......” 随着她的动作,挂满彩条的帽子从她头上掉了下来。 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黑暗中那双向外凸起,只有白色的眼睛格外怖人。 我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转身想要开门,却发现门被人锁死了。 “周强!周强!救命啊!快开门!” 我疯狂拍门,直到手掌通红,门外也没有一点回应。 “你觉得周强会帮你?” 张神婆嘶哑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忽然反应了过来。 周强是张神婆的徒弟,说不定张神婆已经死了的事情,周强早就知道了。 没有人能救我! 恐惧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我像溺水之人般大口喘息着,看着对面的张神婆,哭出声来。 “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害过你,你放我走吧。” 张神婆四肢扭曲,脸上露出一个极端痛苦的表情,嘶哑着声音求道:“好孩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这些东西要吃了我,我不能让它们吃掉........” “东西?什么东西?” 我靠在门上,双腿不停打颤,这屋里除了我和张神婆还有别的东西? 空气中的寒意更甚....... “好疼啊,好疼啊.......” 张神婆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咔嚓、咔嚓......” 黑暗中发出细细的咀嚼声,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面色惨白的小娃娃张神婆背后探出头来。 那娃娃没有眼白,眼眶里全是黑色,张开嘴便露出一口白生生锯齿状的尖牙。 他狠狠咬住张神婆的脖颈,扯下一块皮肉,咽了下去,然后咯咯笑着看向我,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我。 很快第二个小娃娃也攀上了张神婆的脑袋.......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张神婆身上挂满了娃娃,只露出一张侧歪成九十度的脸。 “痛......痛死我了.......” “咯咯咯咯......” 咀嚼声、张神婆痛苦的呻吟声和孩童天真残忍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屋内刺鼻的香味盖不住浓烈的血腥味。 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道:“你放我离开,放我离开.......” “留下来吧,好痛啊,帮帮我.......” 痛苦的声音还在继续。 张神婆拖着残破的躯体和满身的婴孩,一步步朝着我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挂满婴孩的缘故,她的步履很沉重,鞋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口中不停重复着:“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我尖叫着继续拍门:“开门救救我,周强求你了!” 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我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柳墨白会不会来救我....... 忽然身后传来“嘭”的一身巨响。 原本关上红漆木门四分五裂,我身子失去了依靠,直直往后倒去。 “你没事吧?” 周强扶起了我,我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 身旁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拎着个麻袋走来,他朝着屋内方向洒下一大把白米。 白米落到张神婆身上,发出“滋啦”的响声。 “呜哇哇——” 挂在张神婆身上的婴孩们同时发出刺耳的啼哭声,直击人的耳膜。 老人面不改色,他一边撒,一边口中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念完咒语,老人端起脚边一碗红彤彤类似血液的东西,用力朝着张神婆方向泼了出去。 “轰——” 天上惊雷乍起,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顾不得害怕,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朝着屋内看去。 张神婆面目扭曲地倒在地上,身体已经被啃噬得只剩下白骨,唯独面皮还在。 那张布满皱纹,灰白的脸上挂着一副惊恐的表情,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我的方向,仿佛在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我身体一阵发寒,连带着身体往后缩了缩。 “别怕,她已经死透了。” 周强说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供桌上盖着神龛的红布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第十四章 报应 黑暗中,妖冶的蓝色火苗跳动着。 火焰燃尽,露出了原先被红布盖住的东西。 数十个陶瓷娃娃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桌上。 红肚兜,冲天辫,外加一对黑色铁质手镯.......这些瓷娃娃的造型和刚才爬在张神婆身上的那堆娃娃简直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瓷娃娃是死物,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和笑声。 “砰、砰、砰.......”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桌上的瓷娃娃一个个炸开。 碎瓷片到处乱飞,露出里面一坨坨黑漆漆的东西。 这些东西像是固体和液体的混合物,一旦失去了容器的束缚,就会立刻变成一滩粘稠的物体,残留在红漆供桌上。 刺鼻的腐臭味朝我迎面扑来,直冲我的天灵盖。 胃部一阵紧缩,我一连干呕了好几下,捂着口鼻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出生不久就横死的婴孩,被尸油浸泡后,做过特殊处理的,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黑衣老者转身,沉着脸解释道:“二十年前,张月玲从国外学到了一种极其阴毒的邪术,她祭炼初生的婴孩,拘了它们的魂并加以折磨,之后便能驱使恶鬼。” “婴灵和产鬼一样,皆是世间至阴至邪的存在,即便他们不是被人害死的,也会产生极大的怨念留在世间害人,更别说这些婴灵在祭炼过程中受尽了折磨。” “张月玲作恶多端,被自己炼化的婴灵反噬,乃是报应。” “昨夜她算到你会来,而你又是命中注定有福之人,便想借你的气运,来替她挡住婴灵的吞噬。” 看着地上的张月梅,我心中一阵发寒,不由得苦笑。 福?我哪里来的福气? 父母被害双亡,从小被当做克星,被献祭给恶鬼....... 若不是拼了命保护自己,我甚至都不能平安长大,我算什么有福之人? 我深吸一口气:“老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老人家捻了捻下巴上的山羊胡。 “我姓杜,单名一个鹤字,今早关于陶家的事情,周强已经和我说了一些,如今我只是不知道你匆匆下山是为了什么?” 我嗫嚅着嘴唇,艰涩开口:“我妈变成了活尸,要回坞头村。” 杜鹤面露难色,摇头道:“子母煞我解不了。” 我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杜鹤叹了口气:“你赶快回去,让村长通知各户人家,在门前、窗前撒上糯米,若是有公鸡血能洒在门口那就更好了。” “如此闭门不出三日,三日后我会想办法搬救兵来。” “希望当初那些人对沈芸做的事情没有太过分,否则即便魂飞魄散,活尸也是要报仇的。” 我抿唇:“知道了。” 那些人对我妈做的事,简直天理难容。 陶东峰一家,还有村里那些害我妈怀孕的畜生,哪一个不无辜? 若他们真被活尸害死,那也是活该。 “老先生,那我先告辞了。” 我朝着杜鹤拘了一躬,刚要走就被杜鹤叫住了。 “等一下。” 我顿住脚步:“怎么了?” 顺着杜鹤的眼神,我低头看向胸前那块黑色玉佩。 原本漆黑的玉佩上,竟隐隐有了一丝血红,那抹血红像是活了一样在玉佩上游移。 杜鹤瞪大眼睛:“这、这不是柳家的信物么?” 柳家?柳墨白? 我一愣:“杜爷爷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头?” 杜鹤眉头拧起,用手指掐算了一番后,声音比之前更沉些。 “我在风水圈混了将近一辈子,又怎会认不出柳家的玉佩。” 他摇了摇头:“小丫头,老头子我要劝你一句,和你定下婚约的,不是一般的蛇仙。” “他法力高强,性情狠戾,你莫要被他化形后的外表迷惑。” 杜鹤板着脸,劝道:“人妖殊途,我劝你早日斩断和蛇仙的联系,回头是岸呐。” 柳墨白性情狠戾? 尽管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婚约只是一场交易,我甚至亲耳听到柳墨白说把我当做玩物的话语。 可他救过我两次,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我沉吟片刻,低声道:“杜老先生,他......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杜鹤显然被我的话语惊到了,他眼睛睁了睁,还打算说些什么就被我打断了。 我苦笑着抬头:“人妖殊途的道理我懂,可我没有选择。” 语落,我朝杜鹤鞠了一躬,决绝道:“您不必再劝,我先告辞了。” 转身的刹那,我听到杜鹤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是在为我感到惋惜。 可若是人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得志的人呢? 更别说像我这样,连梦想都不配拥有的人。 无论是高考,还是嫁人,从始至终我都是被选择的那个。 我忍住泪意快步赶路。 还没到村口,李利华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我一阵心惊:“华子?你怎么还没离开村子?” 李立华摆着手,一脸焦灼道:“小染姐,快别说这些了,你快逃吧!” 第十五章 偿命 我不解:“我为什么要逃?” 李立华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嘴巴张了张,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前方就传来几道尖细的声音。 “那该死的克星就在那里!快抓住她!”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秦歌气势汹汹地朝我大步走来,她身后还跟了十几个村民。 这些村民手里拿了棍棒,一个个看我的眼神皆带着浓浓的恨意。 我抿唇看着来人,在我下山找人帮忙这段时间里,大伯母和村民们又嚼舌根了。 华子眼圈红红的,扯着我的袖子,嗫嚅道:“小染姐,你为什么不逃?他们会杀了你的!” 逃?逃去哪里?我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更别说昨晚到今早走了这么多路,我累得都快站不稳了,哪里还跑得过这些人。 我轻轻拍了下华子的肩膀:“我逃不掉的。” “华子,你回去把糯米洒在家中所有入口前,再杀一只公鸡,把鸡血洒在门口。” “之后三日内,你和你姐不要出门,让你爸妈也不要回来。” 华子点了下头:“我姐已经下山了,我留在村里,是为了给你报信。” “好。” 我松开华子的肩膀,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人群,沉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你偿命!” 一个穿着蓝底红花袄子的老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双目通红,指着我鼻子骂道:“我要你这个小贱人给我儿子吴二偿命!” “吴大娘,你别诬陷人,我这几天根本没见过吴二!” 我怒道。 吴大娘和她儿子吴二住在村尾。 吴二为人懒惰,平日就喜欢欺负邻里,见到村里的寡妇还会去调戏人家,是出了名的流氓。 如今吴二快五十岁了,也没能娶上媳妇。 十里八村根本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村里的女人小孩见到吴二都会躲起来。 我怎么可能和这种臭流氓扯上关系?更别说杀他。 “呸!” 吴大娘朝脚边吐了口唾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脑门,咬牙切齿道:“就是你招了凶蛇杀死了我儿子。” 凶蛇? 我心脏一颤,是柳墨白么? 不对,吴二和柳墨白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哪怕真的是柳墨白杀了吴二,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他动的手。 吴大娘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大腿拍得啪啪响。 “天杀的小克星哟,克死自己爸妈就算了,还想害死全村人。” “我儿他还那么年轻,连媳妇儿都没娶,就这么被这个小贱人给害死了啊。” 吴大娘的控诉声震耳欲聋。 我心脏“咯噔”一下......害死全村人?这真是好大一口锅。 坞头村极其封闭。 早年间村里有个烧祠堂的疯子,被村里人抓住后,将他溺死在了河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只有村子里的人知道。 村民们对这件事守口如瓶,那疯子家里人来给他收尸的时候,以为他是自己失足掉到河里溺死的。 我心里一阵发寒,若我真的背下要害全村人这口锅,恐怕会死在这里。 不!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该死的人不是我! 我冷眼看着对面哭丧的吴大娘:“你空口白牙说我害死你儿子,你有证据么?” 吴大娘一愣,她看到吴二的时候,吴二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哪里有什么证据。 秦歌趁机开了口,她龇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我。 “怎么没证据?今天早上你招来那凶蛇,活生生扯掉了我家莉莉的一只耳朵。” 她说着也抹了抹眼角:“那蛇足足有一棵树那么粗,它还招了满院子的蛇子蛇孙,简直吓死个人了。” 秦歌顿了顿,抬头看着我,咬牙道:“那些畜生居然还给陶安染让出了一条路,他们就是一伙的!” “凶蛇走后,我不放心就跟了过去,那蛇去了吴家,把吴二给.......” 秦歌说着掩面大哭起来,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我冷眼看着秦歌。 像秦歌这样一个自私透顶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吴二那样的流氓哭成这样? 她演得可真好...... 人群中传出议论声。 “对!今早我路过陶家大门,我也看到了!那蛇像地毯一样,把整个院子铺的密密麻麻的。” “可不是,这么多蛇,简直快吓死人了。” “陶家那小杂种一定是妖孽!是丧门星!她连自己的堂姐都下得去手,以后再大一些,指不定多恶毒呢。” “可不是嘛?秦歌可是她亲伯母啊,这种事怎么可能冤枉她。” “吴二那死状,想想都瘆得慌,绝对不是人干的。” “小丧门星没爹没娘,陶家老太太没嫌弃她是个女娃,把她给养大了,结果人家转头就把莉莉害成那样,这种人配活着么?” .......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我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这些恶毒的话语我已经听了十几年,依旧不能波澜不惊。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害死了吴二,起码要让我知道吴二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我绝不相信吴二是柳墨白杀死的。 这村里,能用特殊手段害人的,可不止一个。 第十六章 吴家 “既然她想看,就让她看看吧。” 村长王旭东阴沉着脸开了口,他对着手上的旱烟杆抽了一口:“先绑起来吧。” 话落,两个村里的青年拿着麻绳捆住了我的上半身。 或许是恨透了我,他们用了很大的力气捆我。 麻绳陷进我的皮肉里,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粗糙的麻绳表面带来的轻微刺痛感。 “小染姐......” 我对华子勉强扯了下嘴角:“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赶快回去按我说的做,外面太危险了。” “好。” 华子离开后,我被村里人推搡着来到吴家小院前。 吴家早年也是有些家底的。 可惜吴二游手好闲,从来不肯干活,吴家幺妹也远嫁去外地和吴家断绝了关系。 全家靠日渐年迈的吴大娘劳作来维持生计,家中条件也就越来越差。 面前木门上的红漆掉得一点不剩,边角到处都是裂开的痕迹,仿佛随时都会坏掉。 王旭东佝偻着脊背,背着手站在门前。 他抬腿用布鞋尖对着门轻轻一踹。 “嘎吱——” 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跟着村长进了院子。 院里一共有五间屋子,唯独靠近西边最大的那间房子是敞开门的。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王旭东的步伐,朝那间屋子走去。 越是靠近那扇敞开的门,血腥味也就越浓烈,吴二的尸体应该就停在那间屋子里。 刚走到门口,身旁负责押送我的那个青年便发出一阵阵干呕声。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努力让自己不至于被面前的景象吓晕过去。 吴二赤身裸体,整个人嵌在黄泥砖墙里,像是被人活活按进墙里的。 他大张着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突出的眼白上布满了红色血丝,表情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往下是一道巨大的口子,从他的喉咙一直延伸到腰上。 腹腔里的东西流了一地,身下的东西也被扯掉了,那玩意儿不大,正正落在吴二面前。 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上一片猩红,其间还混杂着一些黑色粘稠的液体。 我怔怔看着地上黑色的液体。 活尸肚子里流的,就是这种液体........ 活尸回来报仇了,她下山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很多。 吴家小院里,以我为中心,四周聚集了几十个人。 这些人将我围在中间,看戏般看着我。 呵,祸到临头了,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期待的? 王旭东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大伯母说她亲眼看到你招来凶蛇杀了吴二,如今尸体也看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王旭东的话,秦歌在旁边拱火道:“对!我亲眼看到的!” “你真的看到了么?” 我唇角勾起,偏头看着秦歌,只觉得好笑。 当初害死我妈的元凶就是秦歌,活尸下山,第一个要找的也是秦歌。 如今她朝不保夕,却一心想要害我。 秦歌没回答我的话,她眯着眼睛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我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人,坞头村的青壮年男人基本都到齐了。 “呵,呵呵,呵呵呵.......” 看着这些人,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住口!” 王旭东掐着我的手臂,怒道:“你没看到有人因你而死么?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敛住笑意,冷冷看着旁边围了一圈的人。 “人不是我杀的,但我知道凶手是谁。” 我看向秦歌,眼神里夹杂浓烈的恨意。 “秦歌,十年了,你和我娘沈芸的账该清算了。” “你借运害死我爸陶东来,又找村里的小混混欺负我娘沈芸,害她怀孕,利用她腹中的孩子来压制我爸的冤魂......” “如今她以活尸的身份下山来找你们报仇了。” 我抬头,扫视着周遭面色惨白的众人。 “吴二是被活尸杀死的,当初那些欺负我妈,害她怀孕的混混,一个都别想逃过去。” 第十七章 红衣 人群中,已经有四五个男人变了脸色。 秦歌叉腰对我破口大骂。 “去你娘的陶安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沈芸那个短命鬼就是淹死的,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 “你招了凶蛇来祸害村子,害死了吴二不说,还想编谎话把罪行推到别人身上。” 秦歌转身向村民们挥了挥手:“大家千万别听这小丧门星胡说八道,就是她害死的吴二!” 我冷冷看着她。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想活命的,今天回家就把糯米撒到家中入口处,闭门不出三日,会有人来救人。” “不过嘛.......” 我的视线扫过人群中面色煞白的几个男人,冷声道:“恐怕这些糯米保护不了当初害死我妈那些人。” 不是我圣母心泛滥,非要救这群想要把我抓起来的人。 虽然村里大多数人把我当做克星,可这些年,村里一些婆婆阿姨见我可怜,也会把家中女儿不要的衣服给我。 长这么大,我衣服上的补丁从来没有超过三个,这才让我在学校稍微有些体面。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曾经对我好过的人就这么被活尸害死。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我根本脱不开身,更不可能家家户户去说,只能趁村长在的时候,把杜鹤教的办法说出来。 村长对着手中的旧烟斗狠狠抽了几口,道:“你说的若是真话,那沈芸心怀怨恨而死,如今怕是已经成了凶煞。” 我眼睛亮了亮,原来村长也是懂这些东西的,连忙道:“是的,我已经下山去找人帮忙了,那人说三日内会找到帮手来帮坞头村。” 眼见着村长就要相信我,秦歌连忙道:“村长,陶安染就是个丧门星、撒谎精,她的话信不得!” 村长瞥了秦歌一眼,眉心的褶皱深了深,闷声道:“如今村子出不去,电话也没信号,我不能冒险,暂时就按陶安染说的办吧,不过.......” 村子出不去?电话没信号? 难怪秦歌还在村子里...... 我听说城里大医院的医生很厉害,能把断掉的手指接好。 如今村子出不去,就意味着陶云莉那掉了的耳朵再也回不去了, 村长看着我:“三天后,如果发现你在骗人,背叛坞头村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村长目光如炬,看得我脊背一凉,回想起那个烧了祠堂的疯子,我连忙点点头:“我知道的。” 随后,我就被人绑着带到了祠堂。 祠堂是坞头村最好的房子,青砖琉璃瓦,金漆紫铜门,与四周的泥房砖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每年七月半,村长都会让人准备丰富的祭品祭拜。 我们村虽然穷,但是祠堂的祭品却极其丰盛,光是整只的生羊都有三头。 祠堂没有窗子,里面只染了两只白烛。 跳跃的橘焰并不能照亮屋子,我屈膝坐在朱漆柱子下,看着烛火发呆。 村子里其他人都去准备糯米了,这间祠堂却没有做任何措施,难保晚上活尸不会第一个来找我。 可我不怕,柳墨白会来救我的。 柳墨白还没从我身上拿到他想要的,他不会让我死。 “哎——” 一道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我耳后传来幽幽的凉意,像是有人在吹气。 “谁!” 困意消散,我挺直脊背,警觉地看着四周。 活尸不会藏在这里了吧? 看着漆黑的环境,我心头猛然一震,这里是最适合活尸白天藏匿的地方! 周遭空气变得越来越凉....... 一道暗红色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是一个长相清俊的长发男人。 他穿着一身红色交领长衫,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身后,狐狸眼上是两条锋利的眉毛。 黑暗中,那对墨色的黑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阴柔的眉眼间迸发出浓烈的邪气。 两片乌红色的薄唇微微开阖,唇齿间流出低哑的声音。 “好久不见,陶安染......”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你!” 我声音微微发颤。 面前这位显然不是人,我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他。 男人迈步朝我逼近。 我被麻绳绑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悠悠地朝我走来。 “呵......” 男人低笑出声,俯身蹲了下来。 他蹲着,竟还比我高些,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朝我袭来。 我故作镇定,轻咬下唇看着他。 男人惨白的皮肤再次印证了我的想法,他不是活人....... 倏然,如冰块般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逼着我和他对视。 “我好伤心啊,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看来有必要让你好好回忆一下那晚的事。” 第十八章 交易 “啊?” 我失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直到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男人的唇色变得越来越红。 他的嘴角往耳根方向一点点裂开,一条鲜红滑腻的长舌从他裂开的口里掉了出来,如小山般堆在我和他之间。 眼眶里黑色的瞳仁也消失了,白色眼珠像是发胀般一点点往外挤,直到眼不见眼皮,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红色眼球。 是地仙! “救——” 我才吐出一个字,就被地仙给噎了回去。 “你要是敢大叫,我现在就吃了你。” 他冷冰冰的话语落在我的心头,我闭上了嘴,除了心跳和呼吸声,不敢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我相信他是真的敢杀了我...... 经历了活尸、张神婆和吴二,可是在面对地仙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他离我太近了,那张可怖的脸几乎快要贴在我脸上。 我好想逃,可我被捆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你别杀我......” 我闭上眼,颤抖着声音哭道:“以后我年年给你烧纸、上香,你别杀我。” 昨晚在地仙洞里的回忆再次浮起。 他说他会折磨我,然后再吃掉我...... “放心,本座不杀你。” 地仙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我睁开眼,刚好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他盯着我:“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什么?” 我的心跳尚未恢复,说话间带着轻微的喘气声。 “我和你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就算有,我也不会和这种东西合作。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村民还少吗?他甚至还吃掉了我妈的眼睛,让她不得好死。 我绝不要和这样的恶鬼合作。 地仙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黑暗中,那双幽深的狐狸眼始终停留在我脸上。 “我一直想不通,柳墨白为什么要娶你这个小东西。” “直到昨晚,我才想明白原因......” 说着他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你和那个人太像了,你是那个人的替身。” 柳墨白把我当做其他女人的替身? 我心脏一梗,但很快又释怀了。 原本我和芳芳会死,可柳墨白救了我们的命,代价居然只是当个替身。 这笔交易是划算的,起码我能活着,我最好的朋友也不会因为救我而死。 “原来是这样啊。” 我的声音很低,语气也很平静。 地仙沉默了几秒,不解道:“你就没有一点反应么?” 我抬头看着他:“我该有什么反应?我觉得这样挺好。” 至少知道柳墨白和我交换的是什么东西,不用猜,也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 这样.......也不错吧...... 地仙瞪大眼睛:“你有病吧?他拿你当替身啊,你应该和他划清界限,和我合作啊。” “替身又怎样?总好过你要吃我吧?” 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地仙,我隐约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关在那个洞里。 地仙表情一僵,沉吟片刻,道:“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今晚你要怎么办?” 我心脏一紧。 村里每户人家都按照我说的那样在家里洒了糯米,唯独祠堂门口一尘不染。 今晚活尸若是来犯,我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见我没说话,地仙神色缓和了些许:“你不会打算等柳墨白救你吧?” 嘶——居然被他猜中了。 没等我回答,他继续道:“死了这条心吧,坞头村煞气太重,已经成局了,村里的人出不去,村外的人也进不来。” “以柳墨白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人闯进来,那样会让他损耗不少修为。” “你根本不值得他这么做。” 听到地仙说出“不值得”这三个字时,我心脏没来由地微微刺痛了一下。 只有这么一下而已。 我对地仙点点头:“确实,我不值得他那样。” 毕竟我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换掉的替身,我死了还可以找下一个,只不过要花些力气罢了。 奇怪,我居然从地仙眼里看到一丝不忍。 一定是我眼花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不可能对我有怜悯。 “好了,谈谈我们的交易吧。” 我平静地看着他。 地仙停顿几秒,勾唇:“小东西,你可真现实。” 我没有说话。 “咳。” 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你和柳墨白婚期是什么时候?” 地仙问我和柳墨白的婚期做什么? 我木然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想抢亲?” 第十九章 应激了 地仙嘴角抽了几下,邪佞的狐狸眼闪过戏谑,舔了舔唇角:“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当然不想! 见我连连摇头,他神秘兮兮地从袖口里取出一颗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 “你帮我做一件事。” “成亲当晚,你将这颗药丸混在酒里,哄他服下。” “这药世间少有,能让柳墨白法力大减。” “到时候,你只需要默念三遍我的名字‘无头山公羊狩’,我就会来找你。”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等我吃了柳墨白的心脏,他死了,你也得了解脱。” “为什么这么说?” 地仙觊觎柳墨白的心脏,可我得到解脱这件事,又从何说起? 公羊狩嗤笑一声:“你不会以为嫁给柳墨白当替身是件好事吧?” 我摇了摇头。 柳墨白和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予取予求的交易,没有好坏之说。 公羊狩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抚了抚惨白的长指,幽幽道:“当年本尊屠杀百人......” “你说这算不算是恶?” 我脊背一寒。 怎么不算恶人呢?可我不敢说出来,只能瞪圆眼,如临大敌般看着面前这形容妖冶的男人。 公羊狩淡淡道:“以你们这些俗人狭隘的眼光看,我确实是个恶人。” “不过,我的那些过往同柳墨白一比,可是什么都算不上呢。” “什么?” 我心头一惊。 比公羊狩还要恶么? 脑海里浮起那张清冷的侧脸,柳墨白带着些书卷气,不像是作恶多端的啊。 忽然想起上午在张神婆家里的时候,杜鹤说柳墨白性情狠戾。 那时我不相信柳墨白是那样的人。 可如今公羊狩也这么说,这让我心中不免动摇,他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我神情略微松动,公羊狩补道:“那条蛇可是连自己的同族都敢杀,简直丧心病狂。” “和他比起来,本尊可是善良多了。” 善良? 我只觉得好笑,就算柳墨白不是好人,公羊狩也和善良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迫于形势,我只能点点头:“确实如此。” 公羊狩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唇角勾起:“那你答应帮我做事了?” “为什么不?不过,你真的能让活尸进不来祠堂?” 比起柳墨白的往事,我更担心今晚我能不能活下去。 祠堂是村里唯一没有撒糯米的地方,活尸可以随意出入。 “当然。” 公羊狩俯身将药丸塞到我衣兜里。 他俯下身子,冰凉的唇凑在我的耳畔:“记住答应过我的事,不要骗我,否则我会永远缠着你,直到你死。” 如淬了冰般的气息拂过我的耳蜗,我打了个寒颤,瞪大眼连连道:“我、我会按你说的做。” 公羊狩蹲在我面前,撑着下巴和我对视,想透过我的眼睛分辨我有没有说谎。 “放、放心吧。” 我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我能为了活命嫁给一条蛇,自然也能为了活命背叛柳墨白,我、我只想活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很好。” 说完,他化作一缕黑色的烟消失了。 漆黑的祠堂再次陷入沉寂。 我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整个人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耷拉着肩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没能被吓死,已经算是老天对我的仁慈了。 无论如何,我先撑过这三天,等彻底安全以后,我再想办法来应付柳墨白和公羊狩。 一天一夜的奔波与惊吓过后,我人已经困得不行了。 祠堂周遭是一片黑暗,不知不觉我竟坐在地上睡着了,直到四周响起脚步声。 公羊狩又回来了?! 我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下,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整个坐得笔直。 应激了....... 我怀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在我尸体前喊出“公羊狩”三个字,说不定我能诈尸。 看清来人是陶云莉后,我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陶云莉上午被黑蛇扯掉耳朵,出不了村,只能让村里一个懂些医术的阿伯帮她做了处理。 如今她半张脸裹了厚厚一层白纱绷带,活像历史课本里的木乃伊。 陶云莉叉腰站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身后还跟了村里两个调皮的男孩。 他们绝对不可能是来救我出去的。 我不理解陶云莉,村里有了祸事,村民们人人自危,她不在家里躲着,却跑出来找我?有病。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我脸上。 陶云莉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小丧门星,你害我没了耳朵,疼得差点死了,我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 第二十章 抱紧我 “又不是我扯掉你耳朵的,你来找我发什么火。” 我朝陶云莉怒吼。 若不是今早她对我动手,她的耳朵也不会变成那样。 陶云莉不过是掉了一只耳朵,就对我喊打喊杀,那我被她毁掉的人生,又该找谁去说理! “你和那凶蛇就是一伙的!” 她说着,又一连朝着我的脸扇了好几个耳光。 我被麻绳绑住,根本躲不了,只能硬生生捱下这十几个巴掌。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唇角溢出,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陶云莉甩了甩发红的手掌,扯着我的领口,恨恨道:“你得拿命来赔我耳朵。” 我脸色煞白:“你要杀我?” 这种事她很小就做过了,我十二岁的时候,她来奶奶家拜年。 那时候我还小,真的把她当成亲人,可她却骗我去当年溺死我妈的清水河畔,将我推了下去。 我顺着河流一路漂到了村口,眼看就要被冲到下游,好在隔壁李叔和李婶子出门拜年回来看到了我,把我救了起来。 可事后,陶云莉没有得到一点处罚,甚至两句对不起都没有。 想到这些,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满心都是害怕陶云莉对我动手。 “杀?那也太便宜你了。” 陶云莉手一挥,旁边两个男孩会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个男孩从兜里拿出一坨白色的布团,硬塞到了我口中。 他们像架小鸡崽一样,拎着我往外走。 眼看着快要出祠堂大门,我不停扭动身子挣扎着,想要挣脱这两个人。 他们力气比我大很多,无论我怎么反抗,还是被架着去了村中心的小广场。 “嘭——” 我被重重摔在地上。 瘦削的脊背传来一阵剧烈的闷痛,我紧皱着眉头,身体像只煮熟的虾那般蜷了起来。 好痛...... 我想呼救,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天已经快黑了。 陶云莉抱着手臂,慢慢走到我面前。 她抬起黑色尖头高跟鞋,一脚踩在我红肿的脸上,语气阴沉。 “祠堂太偏僻,我怕你妈找不到你,所以送你来这里,好和你那短命的疯妈团圆。” “哈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妈好像不喜欢你。” 我疯了般扭动着身体,想要和她拼命。 可迎接我的,是更加用力的踩踏。 太阳穴传来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在我眼前绽开。 “陶安染,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们全家死啊?啊?” 陶云莉笑得开心极了。 “告诉你吧,就算你那短命娘来了,她也动不了我们全家分毫,倒是你,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看到你那丑陋的身体躺在这里。”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落了下来。 我放弃了抵抗,像是一只破布娃娃那般任由陶云莉踩踏。 旁边男孩提醒道:“莉姐,该走了,天快黑了。” 陶云莉看了看天,拍了拍裙角:“一人两百块,回去我就给你们。” 两人连连道谢。 “呼——” 一阵狂风袭来。 面前传来几声尖叫:“凶蛇!是凶蛇!” 我费力抬头,就见两个男孩指着我的方向,大喊着凶蛇,抱着头跑了。 陶云莉穿着高跟鞋崴了脚,一瘸一拐地往奶奶家的方向逃。 忽然,一道巨大的怪风吹过,陶云莉被高高扬起。 “啊——” 她一声惊呼,直直摔到了地上,晕倒了。 绳子被切断,我身体得了自由,却站不起来。 还没来得及看身后,腰间一凉,黑色蛇尾绕着我的腰,把我卷了起来。 我被放到了黑蛇身上。 “抱紧我。” 淡漠的声音响起,我鼻尖一酸,双手死死环住黑蛇。 “嘶——” 一声嘶鸣后,柳墨白背着我,一路朝着村口去。 第二十一章 哭得比她还凶 天黑漆漆的,不见星月。 村里没有人敢出门,四周除了虫鸣,没有一点声响,安静得像是个荒村。 黑蛇驮着我,在狭窄蜿蜒的土路上,游移往前,发出簌簌声。 这个时候活尸应该出来了吧,也不知道她会先去哪家? 我紧了紧手臂,身体紧紧贴在蛇身上,隔着薄薄的衣料,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鳞片凹凸不平的曲线纹路。 小时候我是很怕蛇的,可同柳墨白在一起,我竟莫名安心。 “昨晚在地仙洞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她家在哪里?” 黑蛇在一个岔道前停了下来。 “我送你去她家避一避。” 我垂下眸子,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去她家.......” 李芳芳和她弟弟是我在坞头村最信任的人,我不想给她们带去麻烦。 黑蛇缓缓将我放了下来。 不知道陶云莉在我身上踢了多少脚,我浑身骨头像是被拆过一样,没有不疼的地方。 双脚落地,我身子晃了晃,手扶着黑蛇才堪堪站稳。 黑蛇回头看着我:“那你今晚能去哪里?” “我........好像没地方可以去。” 夹杂着寒意的夜风吹过,身上被麻绳磨破的皮肤一吹到冷风,就滋滋疼。 黑蛇没有继续前行。 忽然眼前泛起一道白光,黑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 柳墨白化形了....... 他穿着复古黑色立领长衫,翡翠盘口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虽是现代装束,却颇有几分旧时期富家公子的感觉,周身的书生气,哪有半分狠戾的样子? 只是那双赤色的眸子,隐隐能察觉到几分肃杀喋血的味道。 手掌传来一阵寒意。 我低头,原本搭在黑蛇身上的那只手,落在了一只冰冷的大掌上。 柳墨白的手很白,如玉雕般修长且骨节分明,我那满是泥血混合物的手落在他掌心,像是一团玷污了艺术品的垃圾。 我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反手捉住。 柳墨白包握着我的手,嗓音淡漠却好听:“站得稳么?别妄想我会抱你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刚想辩解,抬头就对上一双疏离淡漠的暗红色眸子,顿时心一沉,低声道:“谢谢。” 想来也是,柳墨白既不能抛下我,也不想和我有更多的身体接触,只能勉为其难牵着我走。 也挺难为他的....... 柳墨白没有说话,牵着我继续往村外方向走。 为了照顾受伤的我,他脚步放缓了许多,我跟在他身后也不算费力。 我被他拉着手,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心脏噗噗跳个不停。 这是我第一次拉男人的手...... 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我顿住脚步,看着身后的方向:“陶云莉?” “她被找到了。” 柳墨白嗓音淡漠。 “活尸不会思考,凭着执念和恨意做事,她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儿对你手软。” “如果我没来救你,现在惨叫的人就是你,说不定你叫得比她还凶。”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吴二恐怖的死相。 我心脏猛地一缩,瞳孔微微放大,那得多疼。 如果柳墨白没来救我,不会有人发现我被陶云莉从祠堂里带了出来,也不会有来救我。 可陶云莉不一样,她有爱她的爸妈,还有奶奶。 陶云莉晕倒在小广场这么久,陶东峰和秦歌居然没出来找她。 我心尖一凉。 天呐!秦歌夫妇二人居然放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挪动不了,眼睛紧紧盯着叫声传来的方向。 陶云莉死的那一刻会想什么?恨我?还是怨恨大伯和大伯母没来找她? 哭嚎声戛然而止,陶云莉断气了。 “走吧。” 柳墨白故意等到陶云莉挣扎惨叫结束,才带我离开。 我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往身后看。 隐约间,我看到一抹红色身影闪过,穿梭在一座座院子间,在一户门前停顿几秒又转向另一户。 我清楚看到活尸怀中多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孩子。 不敢多看,我连忙压低脑袋跟在柳墨白身边...... 第二十二章 孩子 活尸怀里那个孩子,应该就是我妈肚子里那个。 当初张神婆用那个孩子当阵眼,压制我爸的冤魂。 如今那孩子被活尸挖了出来,我爸的冤魂也就压不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今晚在村里游荡的,除了活尸还有冤魂恶鬼。 听村里老人说,冤魂只会对害死他的人下手。 今晚就算活尸进不去陶家院子,陶东峰和秦歌也不会太好过。 柳墨白拉我穿过一片玉米地,停在一个山洞前。 “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我点点头:“都行。” 山洞处在村外的一个高地上,距离村子不远。 透过扇形洞口,远远能看到我们村子。 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机会接触电子产品,视力也很好,能清楚看到村子里一排排屋舍。 一身红衣的活尸在夜色下格外显眼,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红点在村里缓慢移动。 活尸在奶奶家院子外面绕了好几圈,最终离开朝着村北另一个人家去了。 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远远传来女人悲恸的哭嚎和婴孩的啼哭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叫声。 我坐在厚厚的干草堆上,神情木然。 当初那些人把我害得生不如死,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 过了今晚,我就能洗脱杀害吴二的罪名。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秦歌一定会把陶云莉的死算在我头上。 我吐出口浊气,偏头靠在墙壁上,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很沉。 从被村长抓起来到现在,奶奶从未找过我,也从未和我说过一句话。 可我是被奶奶亲手养大的,她不至于信了大伯母的鬼话,以为陶云莉是我害死的吧。 “嘶——嘶——” 洞内响起细微的蛇鸣和“簌簌”声。 我条件反射地挺起身子,警觉地朝着洞口看去。 五颜六色的小蛇推着干柴在洞里出入,山洞中间堆起了一小堆干柴。 我这辈子从未觉得蛇这种生物还有可爱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都答应嫁给蛇了,居然还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柳墨白半蹲在地上,朝着柴堆轻吹了口气,干柴“咻”地一下燃了起来。 橘红色火光照亮了他绝美的侧脸。 我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竟鬼使神差问道:“动物化成人形,都这么好看么?” 火光下,淡红色薄唇轻轻抿了下,他漫不经心答道:“有美有丑。” 我讷讷点头。 心中却在想,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柳墨白喜欢到宁愿娶一个替身。 火堆燃了起来,发出“噼里啪啦”地细响。 柳墨白坐到我身边,他用手指轻轻抬起我的脸:“刚才那个女人打的?” 我点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捱下陶云莉那些巴掌后,我现在脸一定像个猪头一样,又红又肿。 对面柳墨白眉心皱起,我心头一紧。 就算再没见识,我也知道一个替身最重要的就是脸,我连连急道:“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把脸治好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求你不要把我赶出去。” 情急之下,我拽住了他的袖口。 柳墨白冷声道:“谁让你自作主张揣度我心思的?再不松开你的脏手,我真赶你出去。” 不是要赶我出去啊?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凝固的血液和污泥填满了几乎所有能囤积污垢的地方。 确实很脏,我触电般松开了手,低头道谢谢,提起的心脏也落了下来。 倏然,头顶传来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把衣服脱了。” “啊?” 我愣愣抬头,对上柳墨白幽深的眸子,心中猛然一跳。 十八岁的年纪,我就算再单纯,也知道成为夫妻绝不是躺在一张床睡觉这么简单。 我和他迟早要同房的,可这是山洞啊....... 即便柳墨白以前是动物,现在也化形成人了,不至于这么狂野吧? 他用命令般的口吻道:“要我说第二遍?还是想要我亲自动手?” 第二十三章 自轻自贱 强烈的羞耻感吞没了我的灵魂。 我看着柳墨白那与血同色的眼睛,鼓足勇气道:“可以不在这里么?” 柳墨白淡漠地看着我:“你想回村?” 我下意识回头看向洞口,叫声哭声响彻天际,村里却没有一户人家亮灯。 所有人都想活命,即便听见了求救声,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绝对不能回村子...... “我脱......” 从求着柳墨白娶我那一刻,我的尊严就已经被我自己踩碎了。 面对柳墨白,我没有说不的权力....... 我颤抖着着指尖,拉下了金属拉链。 “吱啦——” 山洞很是寂静,拉链拉过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这拉链仿佛是拉在我心上的一把锯子,格外刺痛。 外套、衬衫、内衣被一一褪去,放到一边。 我闭着眼睛,暗自祈祷这件事能早些结束。 倏然,我被一双冰凉的手揽过,柳墨白按着我趴在草垛上,上半身则伏在他有力的腿上。 如玉般光滑的指尖落在我脊背的伤口上。 指尖落处,原本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变成浅浅的凉意。 我睁眼,发现柳墨白旁边多了个白玉瓷瓶。 “你、你给我上药?” “别乱动。” 柳墨白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和你行周公之礼?不自量力.......” 他说话间带着冷笑。 我被迫趴在柳墨白腿上,心中分外囧迫,否认道:“我没有。” 柳墨白没有说话,但那按在我脊背上的手重了些。 我皱着眉,轻呼出声:“疼。” 游移在我脊背上的指尖一滞,他俯身,纱缎外套发出窸窣细响。 柳墨白凑在我耳畔,嗓音低沉诱人带着丝丝危险:“你身上有公羊狩的气息......” 我心肝儿一颤:“是、是他来找我的。” “他找你做什么?” 我捏紧了拳,深吸一口气:“他给了我一颗药丸,让我骗你服下,那药丸会让你法力大减,他便能吞、吞吃了你的心脏。” 声音越来越低,我像是做了亏心事那般压低脑袋。 说完这些话,我心脏已经快提到嗓子眼。 柳墨白救了我这么多次,可我居然和公羊狩搅和在一起,想要害他,我简直不敢想象柳墨白该有多生气。 “哦。” 淡漠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柳墨白坐了回去。 他拿起旁边的瓷瓶,又剜了一小坨白色晶莹的药膏在指尖。 我扭过头,就见柳墨白面无表情地继续涂药,原本白皙耳尖微微泛红...... 嘶——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我摇了下头,柳墨白见过的女人说不定比我吃过的大米还多,怎么可能会害羞。 我问他:“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柳墨白继续涂药的动作,声音清冷:“那家伙和你一样不自量力。” “哦。” 我认真回应,心里却松了口气,没忍住道:“公羊狩说我们村煞气很重,进不来也出不去。” “所以呢.......” 我抿了抿唇:“他说如果你强行闯进来,就会损失修为,不值得。” “他说不值得就不值得么?” “那你的意思是我值得?” 或许是被亲人抛弃太多次,我心底竟产生一丝期盼,眼睛里闪烁着雀跃:“是这个意思么?” “你会错意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我讨厌自轻自贱的人。” “自轻自贱啊.......” 我失落地重复着他的话,心想道:像我这样的,在他眼里算是自轻自贱么? 柳墨白将瓷瓶塞到我手中:“前面你自己涂吧........” 白光再次闪过。 柳墨白化形黑蛇绕在我的腰间,粗粝的鳞片划过我腰际的皮肤,落下奇怪的触感。 长长的蛇尾绕过我的腰,像是故意那般,过了好久才完全离开我的腰。 我趴在草垛上,把脸埋在草堆里动也不敢动。 俯趴的姿势让我能清楚听到我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怎么?前面也要我帮你么?” 这次柳墨白的声音带了点玩味,我触电般起身,披上衣服背对他,结巴道:“不、不用了,谢谢.......” 药膏效果很好,涂上很快就不痛了。 我穿上衣服回身,就看到黑蛇盘在靠近洞口的草垛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着。 蛇睡觉的时候不闭眼,黑蛇应该是睡着了。 我小心地躺回草垛上,就着火光细细看黑蛇。 这才发现原来他的鳞片在火光下,居然能反射出七彩的光泽。 想起方才柳墨白为我上药时,眼神里掺杂的温柔,我心里蒙上浅浅的失落。 我知道,他的温柔并不是给我的....... 第二十四章 跪下 “咯咯咯——” 洪亮的鸡鸣声将我吵醒。 我起身走到洞口,抬头就见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不见阳光。 尖叫声和哭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 我远远看着村子方向,心中默默祈祷不要有无辜的人死在活尸手上。 “染染.....” 我回头,对上一双赤色的眸子。 这应该是柳墨白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他喊我染染...... 黑蛇声音沉了沉:“我得帮那些人破煞局,否则他们进不来,你先回村子,村里我打点好了,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会有人帮你。” 黑蛇转身,只把背影留给了我:“我......不会让你出事。” “嗯,小心些。” 我点点头。 按照时间推算,柳墨白口中的“那些人”,应当是之前杜鹤说的“救兵”,能够解决“子母煞”的高人。 柳墨白走后,我便出了山洞,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老人说阴气重的地方会比正常更冷一些。 现在明明才是初秋,我竟被冻得直哆嗦。 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双手揣着衣兜里,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白天活尸不会出来。 村里有胆大的村民,一早便出门打听昨晚到底是谁家遭了殃。 村子中心的圆形水泥广场,是前两年村里凑钱建的。 广场不大,村里的老太太们喜欢在这里晒些苞米、萝卜、酸菜之类的东西。 可昨晚陶云莉死在了这里,恐怕以后再也没人敢再这里晒咸菜了。 广场四周围满了人。 我站在人群边缘,远远就能看到浅灰色水泥地中心,整齐地摆放着三具被布盖住的尸体。 白布被鲜血浸染得通红,边缘隐隐露出被压扁的手和血肉的混合物。 他们的死状恐怕没有比吴二好多少。 “我的莉莉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 远远的,我就听到秦歌哭嚎的声音。 她哭声悲惨,但我只觉得讽刺。 坞头村不大,若是秦歌和陶东峰早些出来找,一定能在活尸出来活动前,把陶云莉安全带回家中。 可他们没有,而是选择放任陶云莉死在活尸手上。 陶东峰和秦歌又何尝不是杀死陶云莉的凶手呢? 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冷眼看着哭哭啼啼的陶家人。 秦歌弯着脊背哭得泣不成声,奶奶拄着拐杖,在一旁默默抹眼泪,而大伯则在一旁搀扶着奶奶,不停摇头叹气。 “陶安染!!!抓住她!是她害死了莉莉姐!” 人群中爆发出一道尖利的指控声,是昨晚和陶云莉一起的男生! 我脚动了动,刚想逃就被身旁两个村民按住了。 面前的村民们,自觉地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像是个重刑犯般,被两个壮年男人压着肩膀,扭送到了广场中心的三具尸体旁。 甫一见到我,秦歌就疯了般朝我冲来,好在有村长的人拉着,她才没能对我动手。 她瞪着眼睛张牙舞爪道:“陶安染你个小贱种!还我女儿命来!” 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谁杀的,你找谁,陶云莉的死和我无关。” “就是你害死的,我都听莉莉的朋友说了。” “昨晚他们亲眼看到你带着一条蛇把莉莉摔晕,这才害她在天黑时没能回家,被活尸害死。” “呵。” 我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她把我从祠堂带出来,想让我受折磨而死,又怎会有今天的下场,黑蛇只是保护我罢了。” “再说了,大伯母如果真的在意这个女儿,为什么不在天黑前出来找一找,把晕倒的陶云莉带回家?” 此话一出,村里人各自犯起了嘀咕。 “嘶,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当娘的既然知道孩子不见了,外面还这么危险,也不寻思找找。” “是啊,啧,陶云莉真的想害死陶安染?陶安染可是陶云莉的表妹啊。” “陶安染怎么会和蛇妖搅和在一起?太邪性了,看来以后得避着陶家点。” ........ 一时间众说纷纭。 秦歌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不过陶云莉的死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一夜过去,秦歌脊背便佝偻了下去,四十岁的年纪,却活像个小老太太。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我的脸上,四周一片哗然。 我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奶,眼睛里泛出泪花:“奶奶,你也打我?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吗?” 奶奶用我给她做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面,怒道:“跪下!” 第二十五章 白爷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微风拂起奶奶的白发,她眼角通红怒视着我,没有半点温情。 当初为了大伯能够出人头地,奶奶暗地里帮助大伯和大伯母借走原本属于我家的运势。 在陶东峰和我爸间,她是偏心的,这种偏心延续到了我和陶云莉这一代。 心脏一阵抽痛,我脸上的肌肉微微紧绷。 片刻,我哑着嗓子低吼出声:“我没错!我不跪!” “不跪是吧?” 奶奶气得发抖,她用沾了泥土的指甲戳着我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用力地点着,表情凶狠。 “当初我就该把你这小畜生丢河里淹死,免得长大害死我的乖乖孙女!” “难道我爸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孙女?” 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刺痛,我崩溃哭道:“陶云莉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 我指着地上陶云莉的尸体道:“昨晚如果不是她带着人来祠堂抓我,把我丢到广场上,她会死?” 村里人平日里就喜欢看热闹,论别人家的是非。 我话音刚落,四周便有看客窃窃私语。 “祠堂偏僻,若这丫头被关在祠堂里,不一定会被活尸找到,活下去的几率也能大些。但若是在这广场,根本不可能有活路。” “虽说死者为大,但我看这陶云莉也不是好鸟。” “可不是?我记得好多年前,陶云莉故意把陶安染推到河里面去,要不是李大哥和李嫂子路过,救下了人,陶安染早就淹死了。” “这事我记得,你猜后来怎么着?他家老太太非说两个孩子玩玩而已,还怪陶安染自己不注意安全。” “你别看老太太平日里抠抠搜搜的,连给陶安染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可我亲眼看见,老太太私下里悄悄塞钱给陶云莉和陶云壮。” “那陶安染就是个包子,自己给人家摘果子赚来的钱,十块八块地攒起来,全部给老太太了,结果老太太背着她,转手就送人。” “你们知道这么多事,可为什么不说呢?” “你懂什么?陶安染就是个克死父母的克星,帮克星可是要折寿的,再说了,是陶安染自己蠢,这怪得了谁?” ....... 他们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自我催眠。 我告诉自己,至少我能比孤儿院的孩子好一些,我是有奶奶的人。 如今我才醒悟,所谓的亲人,不过是我的自我感动,实际上我过得远不如孤儿院的孤儿。 我听着四周的风言风语,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我真蠢,蠢到相信你会对我好,把我当亲人。” “奶,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帮你种地喂鸡挖野参的畜生么?” 刚学会走路时,其他同龄人被爸妈爷奶抱着宠着,我却迈着蹒跚的步伐开始喂鸡。 能走稳路以后,我又开始割猪草、种地。 再大一点,奶奶得了风湿,我也理所当然地包揽了家中所有农活。 隔壁李叔和李婶夸我懂事。 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中缘由:我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是人人喊打的克星。 我只有不停讨好奶奶,才可能从奶奶那里换来一点点温情。 我吸了吸鼻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当这陶家人了。” “看来我真该好好教训你一顿!” 奶奶面露狰狞,扬起拐杖就朝我打来。 “嘭——” 一声闷响,脊背上的伤口裂开。 背心处,被洗得发白的校服上,隐隐有红色血液浸出。 身后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我死死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也绝不下跪。 眼见奶奶再次举起拐杖,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 “住手.......” 人群里传出轻呼声:“白爷出门了?” “真是白爷!” “快快快,给白爷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路。 一个白发苍苍,穿着蓝色中山装,黑裤子,蓝色千层底布鞋的老人出现在我视野里。 老人虽然须发尽白,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真应了传说中鹤发童颜的说法。 他步履稳重地朝着广场中心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村长见到白爷来了,连忙上前,低声道:“白爷,您怎么来了?” 白爷瞥了眼我,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再不来,好好的女娃就要被你们霍霍死了。” 第二十六章 不一样的守村人 白爷是坞头村的守村人。 其他村的守村人,一般要么疯癫,要么带点傻气。 平时村里有红白喜事守村人会主动去帮忙,这时村里人就会给他一口饭吃,无一例外。 因为大家都知道,守村人用自己的命运来帮本村挡灾厄的。 可坞头村不一样。 除了每年七月十五的祭祀,白爷从来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连他家也在祠堂附近,不和村里任何一家相邻。 白爷擅长治病,村里人有大病小灾都会去找白爷。 能救的白爷都会救,因此白爷在村里声望极高。 人人敬着白爷,也怕白爷。 当初有人见白爷一个孤寡老人,竟跑去白爷家偷东西。 隔日那人去城里卖枣,直接被车撞了,医院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救不回来。 那人的父母心一狠,连夜把人拉回到白爷家门口,求白爷救人。 白爷没有拒绝。 可那人被救回来以后,就得了疯病,一到晚上就喊有鬼,活了不到五年,被活活吓死了。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随便招惹白爷。 见白爷来了,奶奶的表情收敛了许多,但她看我时,眼睛里的恨意丝毫未减。 她对白爷道:“白爷,我们都敬你不假,可这孽种害死了她表姐,我教训她算是我的家事,和您无关,您也别瞎管闲事。” 白爷抬手将我拉到身后,冷声道:“赵彩凤,做人要凭良心说话。” “这些年你待染丫头如何,村里的人都看着呢。” “这世间的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既做得过分了,便也别怪有人管。”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就算陶东峰不是你男人的孩子,那也是你和别人珠胎暗结生下来的。” “情人抛弃你,你把怨气发泄到了陶东峰身上就算了,如今还继续虐待他女儿。” “因果轮回,你就不怕他变成鬼来找你吗?”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原本留在我身上的那些视线,全部落到了奶奶赵彩凤身上。 赵彩凤脸色发白,瘫坐在地上,对着四周的人疯狂摆手。 “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有。” 老一辈人最是看重名节。 这事如果是几十年前被揭穿的,那迎接赵彩凤的下场就是浸猪笼。 我愣愣看着六神无主的奶奶,忽然意识到,即便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可我对她一无所知。 对她来说,我爸和我并不是亲人,而是耻辱。 难怪她对大伯如此偏心。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在我说出要和陶家断绝关系后,赵彩凤的情绪变得如此激动。 呵,因为只有我会傻乎乎地任她欺负,给她养老。 白爷看着在地上撒泼的奶奶继续道:“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还要多,你们一家如果不想在村里待不下去就安分些。” 说完,白爷推着我的肩膀转身就走。 我回头最后看了眼陶家人。 视线扫过秦歌时,我看到她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双腿盘在秦歌背上,两条手臂比正常人还要长一倍,像围巾一样缠在秦歌脖子上。 和人不同的是,他全身上下黑漆漆的,但是能看得出五官来。 忽然,秦歌背上的人将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勾起唇角。 他嘴唇扭曲,露出一个诡异的“v”形笑容....... 第二十七章 不是幻觉 是鬼! 人绝对不可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我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 那东西知道我看到他了! “看路!” 一声低吼将我从思绪拔了出来。 我连忙收回视线,跟在白爷身后。 再次回头,那个黑影不见了,只有秦歌跪在陶云莉尸体面前哭着。 看着秦歌佝偻着的脊背,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之前以为秦歌是因为陶云莉的死受到打击,整个人没有精神,这才弓着身子。 如今看来,秦歌的脊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压弯的...... 倏然又想起刚才那个诡异恐怖的“V”字形笑容。 我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跟紧白爷,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难道是我刚才眼花看错了? 衣兜里的手指蜷了蜷,我深吸一口气,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应该是这两天我被折腾得太累了。 与其思考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下定决心和陶家一刀两断。 若我只是孤身一人,离开坞头村并不难。 就算没有钱,也没有学历,我也可以去城里找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当餐馆服务员或者进工厂去流水线工作都可以,只要肯干活,就不会饿死。 只是...... 眼睛里的光暗了暗。 我和柳墨白有婚约,很多事情都要和柳墨白商量。 ...... 不知不觉,我跟着白爷已经走过了大半个村子。 坞头村祠堂处于村子边缘地带。 祠堂不干净,晚上总能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在祠堂附近徘徊。 老人说那是之前在祠堂放火,被村长丢到河里的疯子。 疯子死后有怨气,所以阴魂不散一直在祠堂旁边徘徊。 因此除了七月十五的祭祀,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 祠堂后面是一片低矮的桃树林。 林子不大,约莫有半亩。 穿过林子便是一间竹篱笆围成的院子,这就是白爷家。 白爷一边开门一边道:“蛇仙让我照看你,这今明两日你便住在我家。” 柳墨白说会让人照看我,说的竟然是白爷? 我心脏一跳,要知道白爷是连村长都请不动的人。 抬头时,白爷已经进门了。 跟着白爷的那男孩站在门口,朝我招手,奶声奶气道:“你快进来啊!” “嗯。” 我点了下头。 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我垂下眸子,迈步进了院子里。 甫一踏进院门,一股清苦的草药味便迎面扑来。 院子里一共九间砖房,中间种了一棵大银杏树,树下的石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馒头和肉。 白爷坐在石凳上朝我招手:“过来吃东西吧。” 说罢,他又吩咐刚才的男孩:“九儿,给我去取些草卷儿来。” “好嘞!” 九儿雀跃地应了一声,取来一个红色的中华恭恭敬敬地放在白爷面前,这才坐回我旁边吃了起来。 白爷没有吃饭,而是点了根烟凑到唇边抽了起来。 他半眯着眼透过烟雾看我:“今天爬在秦歌背上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吧?”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紧:“那、那不是幻觉?” 白爷抽烟很快,一根接着一根,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嗓音低沉:“趴在秦歌身上的,是吴二.......” “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 当初是秦歌怂恿吴二对我娘做出畜生事的。 吴二死后不能像活尸报仇,就只能找秦歌了。 我轻吸一口气:“那也是秦歌自己做的孽,当初我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让人........” 说到这里,我手不由得捏成了拳头。 吴二就像是那恶心人的苍蝇,虽然会调戏村里的女人,但从来不敢真的做下那桩事。 他之所以敢听秦歌的话糟蹋我娘,不过是欺负我娘得了疯病,就算是被欺负了,也不能告发他们。 白爷夹了只鸡腿放到我碗里:“你最近见了不少不干净的东西,身体里阳气不足阴气有余,所以才能看见那些阴间的东西。” 我看着碗里的鸡腿,鼻头微微发酸。 在陶家,我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到一只鸡腿。 平日里养的鸡,轮不到我吃,就被大伯和大伯母开车带回城里了。 白爷说着眉头微微拧起,语气里带着愤怒:“吴二那该死的,做了鬼还不老实,居然还敢肖想你。” “啪嗒——”一声。 手中的竹筷掉到了地上。 我心头一惊,看着对面白爷:“吴二想要缠着我?” 第二十八章 色胆包心 白爷看了我一眼,哼哼道:“吴二色胆包心,惹谁不好,偏要惹你......” 一旁九儿抬起头来,嘟着满是油光的小嘴,邀功一般道:“我知道,因为小染姐长得好看,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 九儿可爱的模样将我的恐惧情绪冲淡了些许。 可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恶鬼缠上,我便忍不住害怕。 我向白爷投去求救般的眼神。 “那我该怎么办?” 白爷摆了摆手:“放心吧,蛇仙离这里不远,那东西如果敢动你一根发丝,蛇仙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灰飞烟灭的滋味可不好受。” 说完,白爷起身回了屋。 我愣愣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红色烟盒。 一顿饭不到的功夫,一整盒烟居然全部被抽完了。 “小染姐.......” 九儿吃完鸡腿,拍了拍肚子,小脸皱成一团。 他看着我的脸,苦恼道:“你好奇怪啊......” 我摸着脸,道:“嗯?怎么奇怪了?是我脸上沾到东西了么?” 九儿摇了摇头。 “我一直和爷爷学本事,他教过我给人看面相。” “你这面相生来就大富大贵的命,可为何你却一直被人欺负?” 我沉默了。 说我有福气的人不止一个,但实际上我过得比谁都苦。 或许是被大伯家借走了运势吧....... 我摸了摸九儿的脑袋,苦笑:“人的命岂是能被轻易算到的。” 九儿挠了挠头,嘟着嘴巴道:“我从来没给人看错过,不行,我得去问问爷爷。” 说完,九儿便一溜烟跑了。 下午我将碗筷收拾好,又和九儿一起处理完院子里的草药。 不知不觉,天已经晚了。 白爷给我配了药浴,泡完澡后,身上的伤口竟好了不少。 之后我又陪着九儿翻了会儿花绳,便回到客房里躺下了。 墙上的钟刚指向十一点。 村里又响起了恐怖的声音。 这次活尸没有哭,而是咯咯咯地笑着。 那笑声尖细,像是一只小爪子在挠人的心脏。 我双手死死捏着被子,心想:大伯和大伯母才是所有祸事的源头,这次该轮到大伯一家了吧....... 眼皮越来越沉,我很快便陷入了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细微的笑声惊醒。 “嘿嘿、嘿嘿嘿.......” 伴随着笑声,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掀起的我的被子。 阴仄仄地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娘把我害得那么惨,现在轮到你给我还债了。” 不好! 是吴二! 我倏然睁眼,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我的床头。 我看不清他的衣着,只能看到黑色的轮廓。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吴二!变成恶鬼后的吴二! 他的眼白比常人还要多很多,黑色眼珠在眼眶里,却比花生米还要小一圈。 那东西低着头,脖子弯曲成九十度,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想要喊白爷救我,可全身上下除了眼睛,没有一个地方能动,更别说发出声音。 我睫毛不停地颤抖着,胸部剧烈地起伏。 倏然大腿一阵冰凉。 一只湿滑手正掐着我腿上的肉,生疼。 我倏然想起吴二的尸体浑身上下都是血,那黏腻的触感就是吴二的脏血......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冷汗顺着额头流入了我的发间。 黑影再次露出“V”字形的笑容。 黑暗中,那口白牙格外骇人。 “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小美人,爷不杀你,但你得让爷好好爽爽......” 第二十九章 魇 大腿冰凉滑腻的触感直让我犯恶心。 我想奋力呼救,但身体就像是不属于我那样,根本支配不了。 眼泪不停地往外流着,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黑影爬上了床,手顺着我的腰往上,带着我的衬衫往上移....... 完了! 如果换了是普通人对我做出这种事,我一定会和他拼命。 可我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反抗。 “嘿嘿,你这丫头可真白。” 阴仄猥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眼看着衬衫就要被推到最后一根肋骨处。 我情绪濒临崩溃:不能再往上推了! “嘭——” 一声巨响。 黄杨木门被飓风吹开,狠狠砸到墙上。 黑暗中,猩红色竖瞳染上了森森杀意....... “嘶——” 黑影动作一顿,缓缓起身:“什么东西?” 吴二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警觉,他应当是察觉到对方不好对付。 “敢动我的女人,找死。” 黑色巨蛇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仰头张开了巨大的蛇口。 长长的白色尖牙在夜色中泛着浅浅的寒光,格外怖人。 “是、是蛇仙!你是蛇仙的女人!” 黑影仓皇起身想要逃,可才抬头就被黑蛇撕咬掉了脑袋,接下来是手、腿.......直到被吞噬殆尽。 我被吓得脑袋一阵空白。 若这黑蛇不是柳墨白,我一定会被吓晕过去。 白爷没有骗我,他真的会回来救我! 眼泪涌得更厉害,可身体依旧动不了。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屋外活尸尖细的笑声依旧继续着。 黑蛇攀上了床沿,顺着我的脚踝往上游移。 坚硬粗粝的鳞片划过我的膝盖、大腿、腰腹....... 刚才巨大的惊吓没有散去,我心跳得很快,紧绷的神经让感官变得比平时更敏感。 蛇身攀过皮肉的每一寸时,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鳞片那错落的弧线纹路。 黑蛇攀到我心脏的位置时,立起了身子。 吞吐的蛇信轻轻舔掉了我眼角挂着的泪珠。 他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没用的女人,这种货色也能把你给魇住?” 我很委屈。 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女孩,吴二变成鬼要害我,我怎么对付得了他? 柳墨白淡淡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还不快醒过来。” 倏然一股凉意顺着眉心窜入,我心脏一震,这是梦中梦! 我猛然睁眼,从床上弹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那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四周一片安静,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哒哒”的响声。 腿上还残留着黏腻的触感。 想到差点被吴二欺负,我胃中一阵翻涌,一连干呕了好几下,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我坐在床头,蜷着身子呜咽着哭出声来,双手用力搓着大腿和腰,想要把那恶心的感觉驱除掉。 十年前,吴二用他那双脏手欺负我娘,害死了她。 如今他又用这双沾满鲜血和罪恶的手来碰我。 脏、太脏了....... 腿上被抓出大片的红痕,指甲留下的血印触目惊醒。 但我不觉得这有多疼。 比起疼,我更讨厌那被皮肉记住的恶心触感。 “你在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抬头就看到柳墨白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个红白配色的搪瓷脸盆。 之前见柳墨白时,他的头发都是被整齐梳起的,成熟俊美。 今日他头发没有刻意打理。 细碎的刘海遮住前额,比先前还要好看。 雪白的轻纱立领长衫披在柳墨白身上,露出里面一件浅灰色竹叶纹中式立领衬衫,儒雅至极。 他眉心轻蹙,视线从我的腿往上移,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 眸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我被他看得不自然,眼光缩了缩,咬着下唇,双臂紧紧抱着膝盖。 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压低脑袋不敢看他。 “哎——” 沉沉的叹息声响起。 听到有脚步声朝我靠近,我不由得心脏微微发紧。 柳墨白应该会生气吧。 我当着他的面,被吴二摸到了腿....... 之前村里赵婶子,只是被吴二摸了下手背,就被他男人狠狠打了一顿。 我亲眼看到她手肿成馒头那般,还得忍着疼洗衣干活。 更别说我被摸的是....... 我死死咬着下唇,心中忐忑不安。 倏然,腿上传来一阵温热。 我愕然抬眼,就见到腿上多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白毛巾。 柳墨白拿着毛巾,一点点擦拭着腿上被我抓红的皮肤。 他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就好像我是个玻璃人,稍重一点就会碎掉。 同刚才他吞吃吴二时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蛇。 柳墨白手指很长,如玉的指尖时不时轻点过我的皮肤,凉凉的。 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定定看着自己被他清理着。 直到毛巾落到靠近腰的地方....... 如玉的手一顿,他抬眸看我,用命令的语气道:“自己掀起来。” 第三十章 孤星命,富贵面 他让我自己把衣服掀起来? 我咬了咬下唇,垂眸讷讷道:“我自己擦就行,不用麻烦你的。” 他扫了眼我腿上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嗓音低沉。 “要么你自己掀开,要么我动手,你选一个。” 柳墨白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幽幽叹了口气,认命般将衬衫拉了起来。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声音柔和了些许。 “陶安染,我如果让你自己来,你是不是又要伤害自己?” 我心跳一滞,没有说话。 我恨透了吴二那群人,被他碰过的地方,我恶心到恨不得剥下一块皮肉来。 所以我才会不停地抓挠自己。 柳墨白将毛巾放到盆里又拧了把水,小心地往上擦拭。 “你若再伤了自己,别妄想我会帮你上药,照顾你。” “嗯。” 我低低应道。 垂眸却看到他一脸沉色地开始给我上药,雪白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着,很是可爱。 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柳墨白唇角向下压了压,沉着张脸。 “下不为例。” 我点点头,鼓着勇气试探道:“公羊狩说,如果我不按他说的那样给你下药,他就会缠着我一辈子。” 公羊狩给我的那颗药还在校服衣兜里。 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公羊狩让我把药放到柳墨白的酒里,骗他喝下。 如此他就能趁机夺走柳墨白的心脏。 我不能这么做,但又怕公羊狩会缠着我,只能大着胆子问柳墨白该怎么办? 柳墨白动作没有停,淡淡道:“你按照他说的做就行。” “可是.......” 我心中一紧。 我真的不想害柳墨白。 透过碎发的缝隙,我能看到那双专注的红眸。 一想到要害柳墨白,我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不过三天时间,他救了我这么多次。 就算他把我当做某人的代替品,可我也感受到了这辈子都未曾感受过的关心。 我知道自己可能有一点点心动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真的么?” 我的眼睛亮了亮。 恰好柳墨白上完药,他擦了擦手,抬头就对上我的眸子。 他一滞,起身吻了下我的额头:“真的。” 柳墨白的唇很软很凉。 虽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但我的心脏却像疯了般,止不住的狂跳。 屋内的灯熄了下来。 我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过。 伴随着衣料的簌簌声,柳墨白从背后抱着我,侧躺下去。 “还能睡会儿,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嗯。” 我点点头,只觉得贴着我脊背的那具身躯很热。 奇怪......蛇不是冷血动物么? 屋外依旧是活尸的笑声。 我喃喃道:“今天怎么不哭了?” “因为今天她要杀的那几个,自己上吊了。” 上吊? 我一愣,想起被活尸害死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被剖心挖肺,受尽折磨致死? 选择自我了断,至少能不那么痛苦。 “那我大伯他们呢?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当初如果不是大伯要借我家的运,又怎么会害死我爸妈。 我妈变成如今的模样,最该死的应该是秦歌和陶东峰。 “活尸靠近不了他们,他们在门上贴了符纸,还泼了公鸡血,活尸进不去。” 我暗自咬紧了牙,心中满是愤然。 柳墨白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 “他们猖狂不了多久,想要找他们报仇的鬼很多,冤亲债主这么多,再厉害的高人也救不了他们。” “嗯。” “早些休息,明天天亮就会有人来坞头村化解子母煞。” “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柳墨白在的原因,这一觉我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柳墨白已经走了。 我起身穿好衣服,对着镜子认真梳了个高马尾,转身出了屋。 刚打开门,就看到九儿站在门口。 “九儿,你怎么在这里呀?白爷呢?” “今天村里有客人,爷爷出去了。” 客人?应该是那些来处理子母煞的人吧。 我眼中略过一丝了然。 九儿又开口道:“昨天我问过爷爷了,我没有给你看错。” “从面相上看,你确实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我和爷爷还找出了你的八字,结果你猜怎么着?” 之前听九儿说这事的时候,我没有太在意。 毕竟九儿只是个孩子,可如今就连白爷也这么说....... 我的心绪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 九儿扬起面庞,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朗声道。 “爷爷说了,你的八字确实是孤星命,但面相却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奇怪,真奇怪,就像是被人换了命格一样!” 我心一滞....... 被换了命格! 八岁那年给我玉佩的道士也说过那样的话。 当年道士的话语,再次浮现于我的耳边。 “你这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加身,可惜被恶人换了命格。” 第三十一章 大白天见鬼了 思索片刻,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当年秦歌用邪术借走了我家的运。 大伯一家借着我家的运势,在城里开了几家饭店。 这两年又做起了建材生意,如今在城里混得小有名气。 仅靠饭店,他家每年就能赚百来万,更别说还有建材生意。 陶东峰夫妻二人好吃懒做,尚能借着我家的运势积攒起家业。 更别说我爸本来就勤奋踏实。 若我家没有被借运,今日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我妈不会疯。 就算我爸重男轻女,我也能安心念完高中,好好去上大学。 这不就是被换走了命格么? 我暗自吸了口气,岔开了话题。 “九儿,我得回去一趟,如果白爷回来问起我,你就告诉白爷,我回我奶奶家拿东西了。” 今天有人在广场上做法事,村里所有人都会去看热闹。 我趁机回一趟奶奶家,拿回自己的身份证。 坞头村不是我的家...... 等明天婚事结束,我和柳墨白商量一下,然后带着身份证离开坞头村。 我从白爷家出来,往村子中心走。 路过祠堂时,忽然后脖颈一阵发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摸过一样。 我心脏猛跳了一下。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人和影子,我连忙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我很快忘记了祠堂门口的小插曲,只当是自己太紧张导致的错觉。 广场位于村子中心,距离奶奶家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圆形的广场上,有不少村民围在四周。 我远离人群,远远看到广场中间正在搭台子。 台子四周挂了各色彩旗,应该是一会儿做法事用到的。 从昨天起,这个广场就已经用来停尸体了。 现在尸体已经被转移到一口口上过红漆的石棺中。 这些人都是横死的,按村里的规矩,他们会被葬到无头山的地仙洞里。 村里第一次办这么大的法事,几乎全村的人都挤在了这里。 能帮忙的帮忙,不能帮忙便在一旁看热闹。 我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压低脑袋,准备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绕开广场。 村里人把我当克星,如今害人的活尸还是我妈变的。 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对我。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可刚刚没走出几步,我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是陶安染!站住!” 一个穿着红色波点衬衫、黑色低腰牛仔裙的黄发女生拦住了我。 “吴甜甜,我从来没惹过你,你想干什么?” 我警觉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吴甜甜比我大三岁。 她高二辍学,辍学后在城里混了两年才回家。 吴甜甜回家以后,不读书,也不干活。 天天和村里其他女孩吹嘘城里有多好,楼有多高。 如此竟也骗得几个比她年纪小的小女孩围着她转。 那些小女孩像是被迷了心般,一口一个“甜姐”地喊着,成天跟在吴甜甜后面,连学都懒得上。 “陶安染,沈芸变成活尸害死村里这么多人,你做为沈芸的女儿,应该为沈芸还债。” 吴甜甜捋了捋遮住眼睛的刘海,一副大姐大的模样看着我。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你。” 还什么债?我妈明明是来讨债的! 我看着浓妆艳抹的吴甜甜和她身后两个跟班,只觉得滑稽。 我才懒得和脑袋有问题的人讲道理。 “我没时间和你们开玩笑。” 说完,我准备换个方向走。 吴甜甜手一挥。 两个跟班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小山坡上。 她们先是检查了我的衣兜。 确认没有刀后,便将我按在一堵矮墙上。 其中一个跟班低声威胁我。 “好好配合,就能少吃点苦头。” 我没有说话,心思被另一件事占满了。 甫一进树荫,我就看到吴甜甜腿上有一坨东西。 一个面目扭曲的婴儿,正死死抱着吴甜甜的腿....... 吴甜甜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软件,对着直播软件甜甜笑着。 “家人们,这几天村里信号不好,视频更新也变慢了。” 她说着,将手机摄像头转向了我,而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腿上的婴儿。 不出意外的话,我大白天见鬼了...... 第三十二章 这该怎么解释 白爷说过,这些天我遇到的“东西”太多,身上阴气重。 会更容易看到阴间的东西。 之前见过张神婆家那场面后,我对吴甜甜腿上的东西不算害怕。 那婴儿像是没有长成形,比一般新生儿还要小一圈。 细细的手臂抱着吴甜甜的小腿。 惨白色的肚皮和胸脯像是连体婴儿那般,同吴甜甜的皮肉融合在一起。 在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到吴甜甜腿上挂着个婴儿。 吴甜甜握着手机,用一种极富有煽动力的语气,开始了她浮夸的表演。 “这个小姑娘叫陶安染,家人们别看她长得好看,实际上是个克星。” “她们全家都被她克死了,不仅如此,她还诅咒我们村子!” “就在昨天,我们村一下死了十几个人,都是她害的.......” “哎,我本来不想管这事的,可乡亲们都跪下来求我了,我能不管么?” “我和她斗法一百个回合,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她。” “今天,我吴甜甜就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 吴甜甜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黄底黑字的符纸。 她闭上眼,嘴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然后“啪”地一声,把粘过双面胶的符纸按在了我脑门上。 一阵凉风吹过,将我头上的符纸吹得歪向一边。 我讷讷抬头,对着一脸严肃地吴甜甜,道:“你打过胎?” 吴甜甜一滞,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村子相对封闭,对于未婚先孕这种事很是忌讳。 听到我的话,吴甜甜面露扭曲,上前一把扯住我的头发。 “呸,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吴甜甜激动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 她腿上挂着的,就是那被她打掉的孩子。 看着像是还没完全成形的样子。 我被她扯得头皮发疼,冷声道:“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被你打掉的孩子,现在就挂在你左腿上。” 话落,旁边两个跟班开始窃窃私语。 “这陶安染说得真准,这几天甜姐总说左腿疼,左腿发凉。” “是啊,甜姐不会真的怀过孩子吧?” “甜姐之前还天天和我们说不要相信男人,男人都是骗子,她不会是被骗过吧......” ...... 吴甜甜脸色涨红,掐着我的肩膀,道:“你们别听她瞎说!她是骗人的!” 两个跟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吴甜甜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你一定是胡说的对吧!” 吴甜甜惊恐的眼神被我尽收眼底。 就算她看不见腿上的东西,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吴甜甜害怕了。 眼下的吴甜甜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嚣张样子。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焦灼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唇角勾起:“我胡说的。” 吴甜甜微微松了口气。 “才怪。” 说完,我抬脚狠狠踩在吴甜甜的脚背上。 她发出一声痛呼,按着我肩膀的手也卸了力。 我用力把她推到一边,撒丫子就跑,才不管吴甜甜她们在后面怎么喊我。 吴甜甜消失两年,靠自己把未婚先孕的事情瞒下去,肯定是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 她自然不可能让家里人带她去解决婴灵的事情。 不过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唯一值得我担心的,是我能见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群人。 村长带着几个外乡人朝我走来。 我连忙窜入旁边一个开着门的院子里。 好巧不巧,那群人紧跟着进了我藏身的院子。 无奈之下,我只能进了主屋,先一步躲在一个老旧衣柜里。 衣柜里整齐地挂着一排绸缎质感的衣服。 我蜷着身子蹲在衣服中间。 透过眼前的缝隙,竟能将屋子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村长对着一个穿黑色皮夹克,染着蓝色短发的青年鞠了一躬,笑呵呵道:“敢问您是?” 青年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摆了摆手,脸上扬起个不羁的笑容。 “村长,你年纪比我爸还大些,就别称我为‘您’了,我叫张子君,张家第一百三十五代孙。” 村长摸了摸胡子。 “原来是张家,久仰久仰。” 旁边一个穿着灰色衬衫西裤的女孩也开了口。 “村长,我叫乔云商,乔家的。” “风水世家乔家,早年我和乔家还打过交道哩。” 村长笑笑。 “不知道您是乔家第几代孙呐?” 闻言,乔云商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还没说话,就被张子君打断了。 “她呀,乔家养女,没有血缘.......” 村长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的打起了圆场:“养女好,养女好啊。” 我在心中默默吐槽村长不会说话。 忽然屋内吹起一阵轻风。 淡漠熟悉的嗓音从柜子外面传来。 “柳家,柳墨白......” 他也来了! 我微微惊讶,手不小心碰到了柜子,发出一声细响。 “柜子里有人偷听!” “谁在柜子里?” 张子君和乔云商同时看向我所在的衣柜。 糟了! 我连忙捂住嘴巴,屏住呼吸,心弦绷得紧紧的...... 这让我怎么解释啊? 视线扫过柳墨白,他正透过衣柜缝隙,定定看着我。 第三十三章 我不许 头发被精心梳好的柳墨白,气质成熟稳重。 他戴了副金丝眼镜。 镜片下的黑瞳,没了赤瞳的杀气,却变得更加幽深。 深灰色对襟长衫被随意的披在身上,露出里面黑色立领衬衫,周身矜贵。 淡红色薄唇勾起。 柳墨白坐正对衣柜的木椅上,漫不经心道:“我的猫儿淘气,躲进衣柜里了,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我家的猫。” 猫? 我抬眸,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我缩了缩身子,猫在衣柜里默不作声。 从柳墨白进屋后,屋内便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气氛也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柳墨白丝毫不在意屋内的氛围变化。 他像个没事人般,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坐在黄杨木圈椅上。 羊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个白瓷杯。 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杯身。 柳墨白半眯着眼睛,饶有趣味地看我,眼神里带着些笑意和戏谑。 怎么有人用眼神调戏人? 我心脏猛然一跳,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正气恼柳墨白的轻浮,一旁蓝发少年开了口。 张子君眼含深意地扫了眼衣柜,语气戏谑。 “哟,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柳家人喜欢养宠物?” 柳墨白面不改色淡淡道:“这只猫格外有趣。” 张子君撸起袖子,作势要朝柜子走来。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看看,什么样的猫,竟甘愿被你这么冷血的家伙豢养。” 柳墨白放下手中的茶碗。 茶碗落在桌面时,发出瓷片撞击的清脆响声。 “猫怕生人,你若是惊扰到我的猫,我不会饶你。” 见柳墨白眼神里带了丝警告的意味,张子君摆了摆手。 “切,谁稀罕。” 闻言,躲在衣柜里的我拍了拍胸脯,还好没被发现。 几人纷纷落座。 清朗沉稳的女声在屋内响起。 “诸位,我们进村时惊扰了活尸,想必今晚她不会轻易出来。” 说话的人是乔云商。 不愧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乔云商明明和我差不多大,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沉稳的气质。 张子君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得想个法子把活尸找出来。” 语罢,他歪头看着旁边的村长。 “沈芸的那些仇人,还有活着的么?” 村长摇了摇头:“不清楚,应该都死得差不多了。” 张子君咂了下嘴:“这可麻烦了。” “我有一个办法。” 乔云商开口,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 “刚才村里有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同我攀谈。” “她说沈芸还有一个女儿。” “子时之前,只要我们在广场提前布置好天罗地网,然后让沈芸的女儿把活尸引到广场上,这样就能捉住活尸了。” “不行。”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你想让沈芸的女儿送死?” “话不能这么说!” 乔云商微怒,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 “活尸这几天害死这么多人,沈芸的家人应当负责,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女儿陶安染。” “再说了,有我和张家人在,只要跑得够快,陶安染就不会出事。” 说这话时,乔云商的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仿佛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我就该冒着生命危险去当诱饵...... 柳墨白神情越发冷冽:“既然你说的这么轻松,那你为什么不献身做诱饵?” 乔云商眼睛微瞪:“沈芸做的孽,就该沈芸的女儿来解决。” 柳墨白冷声道:“我不许。” 眼看着乔云商和柳墨白剑拔弩张。 张子君摇着头叹气道:“关键时候,还得是我来啊。”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偏头看着乔云商。 “活尸我来找,你就等着明天做超度法事吧。” 乔云商抿唇:“你要怎么找?” 张子君指了指脑袋:“用这里找,黄昏前我就能找到。” 乔云商面露紧张:“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明天再找呗,活尸又不可能永远藏着。” 张子君好笑道:“乔云商,你为什么这么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我没有。” 乔云商敛住神色,故作淡然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好了,我刚才答应帮几个村民看事,先走了。” 众人离去后,我满心失落地蜷缩在漆黑的衣柜里。 乔云商对我充满了敌意。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觉得我该死? “咯吱——” 伴随着刺耳的响声,衣柜门开了。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试图挡住忽然闯入的光。 透过指缝,一张俊美的脸落入眼中。 柳墨白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就敢躲在这里。” 第三十四章 小野猫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喜欢躲在寿衣里?” 寿衣?! 我微微偏头。 一截白色团花纹的袖子落扫过耳廓。 雪白的袖口上,一小片干涸了的黑色血渍格外显眼。 这白色绸缎衣服一看就是给死人穿的。 不仅如此,衣柜里挂满了一模一样的各色寿衣...... 我心脏猛然一跳,几乎快要尖叫出声。 “死人堂!” 有横死在外的人,家属又不愿意用自家房子办丧事的,便会将葬礼选在“死人堂”。 村里会免费为这些人准备石棺和寿衣。 听人说,这些寿衣不是量身定做,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等到要用的时候,估摸着尺寸给逝者试一试。 不合适再换,而原先试过的则放回柜子里,等待下一个主人。 一股凉意窜入我的身体,旁边这些寿衣是被枉死之人穿过的...... “啊——” 我惊呼一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柜子里跳了出来。 刚好撞到柳墨白身上。 他顺势一手手握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抬着我,转身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随着他的动作,我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腿上。 即便是坐着,柳墨白也比我高一个头还多。 他微微低头看着我,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 “投怀送抱?” 我欲哭无泪,扭着身体想要站起来。 可那掐着我腰的手,竟又紧了紧...... 原是想和他拉开距离,却变成了紧紧相贴。 “别在我身上乱动。” 他嗓音低哑,热烈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你就这么迫不急待想要贴上来?嗯?” “我没有。” 我委屈道:“我刚才是太害怕了。” “哦?” 柳墨白眼尾微挑,唇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低头扫了一眼贴在他腰腹上的我,淡淡道:“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 我咬着下唇嘟囔着,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放开我,一会儿来人了怎么办?” 灵堂做出这种动作,简直...... 他低低笑道:“现在别说是人,连鬼都进不来。” 说着,冰凉的手背顺着我的脖颈到胸腹再到腰。 我屏住呼吸,任凭心脏如擂鼓般狂跳,直到他松开了控在我腰上的那只手。 腰得了轻松,垂在椅子两旁的腿连忙用力,我起身连退几步,扯着衣领如临大敌般看着面前假装斯文的男人。 柳墨白淡定地扯了扯被弄皱的衣摆,道:“尺寸我知道了,一会儿我让人定喜服,明天会有人送过来。” 刚才他那样做,只是为了测量一下喜服尺寸? 我怔一秒,随即哭笑不得。 为什么再正经的事情,都会被柳墨白弄得这么暧昧? 看着对面一脸正色的男人。 我心思沉了沉,他向来是嫌弃我的,又怎会主动和我暧昧不清?是我多虑了。 “谢谢。” 我淡淡笑笑,然后压低了声音:“我不想再回奶奶家了,我.......没有喜房可以用。” 附近十里八村结婚,都是由男方家出喜房。 可柳墨白是蛇,所以喜房只能我来出。 如今我不再是陶家人,哪里还有住的地方,更别提喜房。 “会有人来接你,你在白爷家等就行。” “好。” 我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再次抬眸,柳墨白已经不见了....... 离开“死人堂”,我循着一条小路往奶奶家的方向走,心中暗自祈祷家中千万不要有人。 走着走着,一个人影从旁边矮墙上跃了下来,直直落在我面前,无声。 我被吓猛然顿住脚步,身体不由得往后仰。 “小心。” 戴了半截黑色手套的手拉住了我,我这才没有摔下去。 我心有余悸地微微喘着气。 面前叼着棒棒糖的蓝发青年粲然一笑。 “你好啊,柳墨白的小野猫。” 第三十五章 不像是活人住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虚地避开了张子君的目光。 心中惴惴不安地想道,刚才和柳墨白在一起的样子,不会被他看到了吧。 “别狡辩了,我亲眼看你从那房子里出来的。” 他说着,故意朝我嗅了嗅:“你身上还有股蛇腥味。” “不可能!他没有那个味道的。” 柳墨白爱干净,化形后身上带着股浅浅的松木香,很是好闻。 我对上张子君了然的目光,便知自己被这家伙摆了一道,索性把话说开了。 “你半路拦我,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我只是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 张子君咬碎了口里的棒棒糖。 “帮我找个能看清村子全貌的地方。” “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看得到你们村布局,我才有可能找到活尸。” 他冲我挤了下眼睛,笑道:“你权当是发善心,救救村里人。” 我朝奶奶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远远看去,黑瓦铺成的屋顶上,有白色炊烟升起。 就算村里闹活尸,大家也不能不吃饭。 现在是午饭时间,奶奶和陶东峰夫妇应该都在家里。 看来取身份证的事情得缓缓。 思索几秒,我带着张子君离开了村子。 坞头村四周环山。 想要找一处能俯瞰村子布局的高地并不难。 我领着张子君,走到村外一个小山坡上。 “那里就是我们村子。” 张子君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从身上的黑皮挎包里,取出个巴掌大的金色罗盘。 张子君顶着叛逆的蓝色碎发,穿着黑色铆钉皮夹克,戴着黑色半截皮手套,手里摆弄着个金灿灿的罗盘。 他这装扮,很像之前芳芳给我看过的摇滚明星。 不同的是,人家摇滚明星是举着话筒又唱又跳,而张子君却端着个罗盘看方位,浑身散发着一种又老又小的怪异气质。 “奇怪、奇怪......” 张子君皱着眉,看看村子又看看罗盘,道:“你们村子房子不像是活人住的。” “啊?” 我脑袋发懵:“怎么可能?” 一个村子越是封闭,对风水上的事情就越是相信。 坞头村就是这样。 但凡村里有人要建房,都会去找村长帮忙看方位。 然后主家人还得去祠堂给先祖献祭上香,求先祖保佑家宅安宁,这才能开工。 这么一套严格的流程下来,怎么可能不是给活人住的。 一定是张子君弄错了。 见我不信,张子君腾出一只手,比划着解释起来。 “你们村子四面都是山,最中间的广场是最低点,也是阴气最为聚集的地方。” “位于极因之地,因此建房时,采光纳气变得极其重要,需要让阳光尽可能照进房子里。” “可你们村子大多数房子都是背阳的,而房门朝向无一例外都是朝着广场,也就是阴气最甚的位置。” “阳光照不进来,房子纳的都是阴气。” 他冷笑一声:“不像是活人住的,倒像是给死人住的。” “不、不会吧。” 张子君瞥了眼脸色发白的我,道:“我猜你们村子里年年都有三个以上的人死于非命。” “你怎么知道的?” 开始张子君说我们村不像活人住的地方时,我只觉得是他看错了。 毕竟他这么年轻,看错也不奇怪。 可之后他分析得有凭有据,让我听得头皮发麻。 尤其是说到我们村每年都有三个以上死于非命的人时,我心脏猛然一跳。 从记事起,每年村里都会有人因这样那样的事情,非自然死亡。 车祸、坠亡、落水.......甚至走在路上都会被雷劈中。 在张子君说之前,我从来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可经他这么一说,这些看似平常的事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我搜肠刮肚,想要推翻他的说法,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少于三人非正常死亡的年份。 “这......怎么会这样?” 我喃喃道:“可明明是村长用罗盘测好了方位,我们才盖的房子啊,罗盘总不会出错吧。” “哦,罗盘啊......” 张子君眼底浮起怪异的颜色:“罗盘在你们村里的指向,和村外也是不一样的。” 第三十六章 黑雾 “不可能。” 我摇头:“这也太荒谬了。” 张子君一双清亮的眼睛定定看着我,嗓音比之前沉了些许。 “我问你,村口是哪个方位?” 我脱口而出:“正东方。” “看。” 张子君没有急着否定我的话,而是将罗盘朝着我的眼前凑了凑。 “仔细看。” 我照他说的,定定看着左右晃动的金色指着,直到指针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我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如张子君所说,村口对着的方向是正西方! “很正常。” 张子君收起罗盘,淡淡道:“你们村阴气太重了,磁场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你们村阴气太甚,不仅吸引死在你们村子里的亡魂,甚至连周围的孤魂野鬼也会被吸引过来。” 他见我一脸呆滞,弯起手指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砰——” 我缓过神来,捂着发疼的脑门,怒道:“你干嘛?” “认真听人说话也是一种礼貌,知道么?” 张子君见我生气,笑得更开心了。 “若是开个阴阳眼,你说不定还能见识一下百鬼夜行的奇观呢。” 我眸光一凝。 倏然想起之前被白爷救起来的那个人。 听老人说,有些人大难不死,就会生出不一样的本事。 比如阴阳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人被白爷救活后,每天晚上都嚷嚷着有鬼。 最后竟被活活吓死了....... 我意识到说“有鬼”的那人,不是在说胡话。 他是真的见到了鬼,很多很多鬼。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活尸、公羊狩、吴二、张神婆....... 一张张恐怖的脸如走马灯般在我脑海里闪过。 想到和那些恐怖的东西住在一起十八年,我脊背一阵发寒,忍不住往远离村子的方向退了几步。 张子君重新背起挎包:“走吧。” “啊?” 我犹豫地看着他:“这就走了?” “嗯呐。” 他点点头。 “我看完了,你们村阴气最盛的地方有三个:祠堂、河边、广场。” “广场没有地方可以藏,要找活尸,去河岸和祠堂就行。” 我定定看着村子里,忽觉一团浅浅的黑雾笼罩在河边靠近荒田的位置。 “河边!荒田附近!” “你说什么?” 张子君收回视线,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我看到荒田附近有黑雾。” “确定?” 我回头又看了眼村子,点点头:“我确定。” “呵.......” 张子君轻笑一声:“神通?有点意思。” 说完,他朝我招招手:“走。” 我收回视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往村子方向走。 路上,张子君对我吩咐道:“我去准备东西,你去让村长找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下午六点,太阳落山前到河边荒田集合,你也来。” “村长可能不会听我的。” “放心,你就说是我张子君说的。” 张子君快步走着,淡淡道:“只要提我名字,他不会不同意,除非他想把活尸留在村子里。” “好。” 我看了眼天,离黄昏还有些时间,犹豫片刻,才道:“你能不能也帮我个忙。” 第三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路过奶奶家,我才临时改变主意的。 “能不能帮我去我家取件东西。” 我一字一句道:“你就说我家风水有问题,去查看一下,我奶奶不会拒绝的。” “我家最小的那个房间,桌上有一个蓝色鞋盒,里面有我的身份证,你帮我带出来。” 张子君扫了我一眼:“为什么不让柳墨白帮你?” 我垂下眸子:“不帮就算了。” 关于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和外人说太多。 先前不是没想过让柳墨白帮我取回身份证。 可我开不了口...... 我害怕招致他的厌恶,不敢向他索取更多。 “那下午见。” 说着,我准备转身离开。 脚还没迈开步伐,张子君再次开口:“等等,我也没说不帮你。” ——————————— 奶奶家的院门只开了条缝。 有说话声顺着门缝传出来。 张子君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驻足站在门口。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 透过拇指宽的门缝,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站着四个人。 除了奶奶、大伯和大伯母外,还有一个是乔云商...... 乔云商一脸冷色看着秦歌。 “当初你求我的时候,可没说过还有这种事。” “大师,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秦歌谄媚地笑着,丝毫没有刚死了女儿的模样。 “谁能想到沈芸没死透,居然从地底下爬出来,把陶东来坟上的东西给挖出来了。” 她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 “如今陶东来也镇不住了,从前天开始,我和我老公只要一闭眼就梦见陶东来说要找我们索命。” “您就帮我们处理了陶东来吧,你们这种世家教出来的大师,应该都会些厉害的法术,就是让人灰飞烟灭那种。” “只要能让陶东来彻底消失,你要多少钱,我都出!” 旁边陶东峰附和道:“对对对,多少钱都行!” 当年我爸陶东来被大伯家借运害死后,阴魂不散,始终缠着陶东峰一家。 张神婆以出生即死的胎儿做为阵眼布置邪阵,压制住了我爸的冤魂。 如今那死去的胎儿被我妈重新挖出来了,我爸的冤魂也就压制不住了。 乔云商眸光凌冽,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不会帮你们的。” “呵。” 秦歌扯了扯嘴角,斜眼看着乔云商。 “乔大师,让陶安染代替我家莉莉去地仙洞里献祭,这法事可是你帮我们做的。” “你说我们作孽,你也清高不到哪里去。”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要是不帮我们,我就把您收八十万,帮我们利用陶安染的命借运的事情说出去。” “您不帮忙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 乔云商面色惨白:“你无耻!” 秦歌笑笑:“不如我们进屋里好好聊聊。” 乔云商被秦歌捏住了死穴,无奈只能跟秦歌一行人进了屋。 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母鸡在院子里踱步。 若不是张子君拽住了我的胳膊,刚才我差点就冲进去了。 他劝我:“冷静。” “我怎么冷静?” 我愤然甩开张子君的手:“有他们这么欺负人的么?” “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你想象这么简单。” 张子君把我拉到了一旁。 “你有蛇仙给你撑腰,想要让乔云商付出代价不难。” “可你就不想知道乔云商为什么要帮你大伯一家?” 我没好气道:“这还不清楚么?不就是为了八十万?” “你太天真了。” 张子君摇摇头,带我去到旁边一棵树下。 “乔家不缺钱,八十万对于乔云商来说,只够买一只包。” 我愣住了。 从小到大,我身上的钱最多不到两百块。 小时候最饿的一次,我甚至去偷狗碗里灰扑扑的馒头来吃。 八十万买一个包,我简直不敢想象,真的会有人这么做。 “傻了吧?” 张子君面色微沉。 “这件事没有你想象这么简单。” “巧了,我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你且等着,我会帮你查清楚。” 第三十八章 废物 根据张子君所言。 乔家极其在乎声誉,绝不允许后辈利用家学作恶。 乔云商一个养女,根本不可能为了区区八十万,帮秦歌一家害我。 而且今天在死人堂的时候,乔云商一直在针对我,想要置我于死地。 奇怪......我和乔云商从未见过面,她为什么要我的命? 思前想后,我同意了张子君的提议。 等他查清这件事情,再做打算。 和张子君分开后,我就回了白爷家,打算吃点东西就去找村长。 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银杏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一个人。 柳墨白褪去了长衫,穿着黑色立领衬衫和同色西裤,端坐在石凳上。 黑色立领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两颗,露出雪白的皮肤。 衬衫的剪裁极其服帖,甚至能够看到肌肉线条。 我看得出了神。 以前芳芳和我说男人就该宽肩窄腰,我总是一笑置之。 如今见到柳墨白,我才明白宽肩窄腰的好。 “怎么才回来。” 冰冷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刚好对上柳墨白的眼睛。 镜片下那双幽深的眸子,倒映着我单薄的身影。 他眼神带着审视,似乎想要将我刺穿。 我莫名紧张起来,结巴道:“我、我有事。” “有事?” 柳墨白唇角勾起,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朝我招了下手:“染染,过来。” 一种无形的压力落在我身上。 我轻吸口气,走了过去。 刚走到树荫下,倏然手腕一凉,我被巨大的力道拉了过去。 下一秒,人就坐在了柳墨白腿上。 柳墨白一条手臂揽住我的腰,轻而易举就将我牢牢控住在他腿上,根本动弹不得。 我扭了扭身子,皱眉道:“这里是在白爷家,别这样。” “就算是让他们看到又怎么样?” 倏然下巴一凉。 柳墨白捏着我的下巴,双眸凝在我的脸上。 “张子君碰过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的。 “我和他正常交往,那些都是意外。” 张子君确实拉过我胳膊几次,但这并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 “意外?” 冰冷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 透过柳墨白的眸子,我能看到浅浅的戾气。 第一次,我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对,只是意外。” 他松开了我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按在我的唇上,用力的摩挲。 “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柳墨白说着低头摄住了我的唇。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 他咬破了我的嘴唇,我痛得吸了口气,便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我被缠了很久...... 终于他松开了我。 看着满脸张红大口喘息的我,柳墨白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餍足般舔了舔湿润的唇角,道:“我不允许我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有关系,尤其是乔家和张家。” 说完,他捏住我下巴,与我对视。 “接吻都不会,真是废物,看来还得好好调教一下。” 我唇角勾起一抹涩意,扬起脸庞,道:“对,我是废物,可你还不是得娶我,不是吗?” 柳墨白,你想要的,是我这张同某人相似的脸。 即便我是废物,你还不是得娶我..... 柳墨白怔然,他松开了我的下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我坐在银杏树下,吹着冷风,看着满桌的食物,鼻子发酸。 与柳墨白的这段婚姻,我是处于低位的。 即便告诉自己一千次,一万次,要顺着柳墨白,可我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就算只是替身,也该有和人正常交往的权力吧? 我抹掉眼角的泪珠,吃完饭,大致整理了衣服,便急匆匆出了门。 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得尽快找到村长,让村长组织人按照张子君说的,在荒田附近集合。 第三十九章 集合 坞头村穷,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能盖上砖房。 村长王旭东家就是其中一户。 他家甚至连墙上都整整齐齐贴满了朱红色的瓷砖,远远看去,亮闪闪的。 曾经我最羡慕的就是村长家。 不仅顿顿有肉吃,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可以住。 那时我的梦想就是能盖上一栋体面的房子,让奶奶过上顿顿有肉的好日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 村长家的大门并没有锁。 “咚、咚、咚.....” 我叩响银色不锈钢大门,高声问道:“村长,您在么?” 等了几分钟,依旧没有人回应我,我便直接进了院子。 明明是白天,可村长家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 “沙、沙沙.......” 细微的声响从偏房传来。 这声音很奇怪,像是在撕布料,但又比布料撕开的声音要小很多。 村长的妻子早些年得癌症去世了。 子女这些年也都在外面工作,连过年都不回家。 偏房里的人应该就是村长。 我走到偏房外,发现偏房的门被锁得死死的。 旁边的玻璃窗也被一道白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透过窗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正伏在桌子上,像是在裁剪衣服。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不停有“沙沙”声从屋子里传来。 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村长有做衣服的喜好。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我并没多想,轻轻敲了敲黑色防盗门:“村长,你在里面么?” 屋内黑影一顿。 “谁在门口?” 村长语气里带着戒备,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那样含混不清。 “是我,陶安染......” “哦,是陶家丫头啊。” 他像是松了口气般:“你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说吧。” “张子君让您组织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带上挖土用的铁锹、铲子,黄昏前在河边荒田附近集合。” “哦,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一愣:“好。” 离开院子。 我往河边走去。 想起刚才在村长家的场景,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清凉河从村头流到村尾,贯穿整个坞头村。 说来这条河也十分奇怪。 河左岸的地,种菜没有一点儿问题。 可它的右岸,不管种什么都活不了,甚至连杂草都长不出来。 久而久之,种不出东西的那片地,就成了荒田。 我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耳畔是潺潺的流水声。 仔细地找着,停在了有黑雾的那片土地附近...... 我站在一棵干枯的树旁,看着面前的土地。 黑色烟雾不停地从松软的黄土里飘出来,像是香火一样源源不绝。 仔细观察后,我这片土地的土和四周不一样,像是被人挖过又填上一般。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心里大致能猜到活尸就埋在这片土里。 “是那里么?” “那不是老陶家的丧门星么?她来这里做什么?” “村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提到过一嘴,是这丧门星帮大师传的话,让我们带着家伙来这里集合。” “这大师靠不靠谱啊,居然找这小克星来传话,晦气死了。” “可不是,要不是这小丧门星她娘,咱们能天天提心吊胆的吗?” “要不是她娘,我叔也不会死,可怜我叔只活了不到六十岁,就被陶安染她娘活活给剖心挖肺了啊。” “就是这小丧门星克死了村里人,她就不该被生出来。” ...... 男人们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我握紧双拳,看着面前的人:“如果不是我让村长通知大家把糯米洒在门口,你们早就死了。” “是我救了你们,你们凭什么骂我!” 知道活尸要进村的那天,我顾不得休息,第一时间去山下找张神婆帮忙,差点死在张神婆家里。 回到村里,我没有计较村里人把我当做杀害吴二的凶手抓了起来,还告诉他们对付活尸的办法。 我不期待村里其他人能够感激我,但他们至少不该这么针对我! “骂你算是轻的了!” 为首的一个汉子指着我脑门,怒目圆睁道:“如果不是你娘,我们村里根本不可能死这么多人!” 他说着,攥紧了手中的铁铲:“父债子偿,你个小丧门星,就该把你丢到河里!” “对!就该好好教训她一顿,这几天我连门都不敢出,都是这死丫头家害的。” “是啊!我家的地都没人管,要是长不出果子来,我一定要找陶家赔钱......” ........ 面前几个人越说越愤怒,仿佛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那般。 倏然,有人抬起了铁铲,猛地朝我面门挥来。 第四十章 挖坑 “住手!” 张子君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套绣满各类纹饰的青色法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蓝色道袍的人。 这两人一人手中推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沉默地跟在张子君身后。 众人见张子君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说话了。 闹了半天,旁边终于安静下来了。 张子君一脸沉色,怒道:“我让你们来帮忙,不是让你们来打人的。” 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几个人,在张子君面前竟隐忍不发了。 见众人不说话,张子君这才安排大家开始挖地。 张子君走到我旁边,低声道:“你确定在这里看到的黑雾?” 我点点头:“嗯,就是他们挖坑的位置。” 张子君没有多问,抱着手臂站在我旁边,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土坑。 过了不多会儿,土坑下面传来惊恐的声音。 “鬼啊!救命!” 坑底的人手脚并用地爬回了地面。 坑外的人仅仅朝着坑里看一眼就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应该是挖到了。 我和张子君对视一眼,朝着土坑走了过去。 土坑不深,大概只有不到两米。 坑底躺着一个穿着红色立领棉布短袄,红色长裙的女人。 女人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涂口红,却是殷红色的。 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尖利的红色指甲格外醒目。 黑色如丝缎般的长发铺散在她的身下,足足到脚踝这么长。 与在地仙洞里见到时不同。 此时的她,肚子上没有一点伤口。 皮肤饱满,躺在坑底像是睡着一样。 “沈、沈芸.......是沈芸.......” 旁边传来惊恐的声音。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是这幅模样........” “是活尸!是杀人的活尸!她就是用那副指甲,把我叔开膛破肚的!” “活见鬼了!村长让我们来的时候,也没说是要挖这玩意儿啊!” ........ 空气中传来一股刺鼻尿骚味。 还没等张子君开口,那群男人就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张子君扫了眼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我。 “你不怕?” 我掐着手指,看着坑底的女人。 “那是我娘,我不怕她。” 一阵凉风拂过我的发丝,我莫名有些哀伤。 “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张子君眸色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行吧。” 说着,他带着自己的人,纵身一跃,跳到了坑底,开始忙活起来。 他们用黑红相间的线,摆成一个巨大的“网”,将活尸罩在坑底。 张子君念唱着,把手中的米洒在活尸身上。 等所有工作结束,天已经快要黑了。 张子君和他的人从坑底出来。 他拿出一张黄色符纸递给我:“如果一会儿有东西要靠近你,你就把这张符纸贴到他身上。” 我接过符纸点点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十一点,也就是子时。 “嘎——” 乌鸦的叫声划破黑夜。 荒田里鸟兽像是受了惊般朝着远处逃散出去。 “呜哇哇哇——” 不远处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那声音尖细,不像是活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张子君手里拿着柄桃木剑,定定盯着坑底。 活尸殷红的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四十一章 快跑 杏仁形状的眼眶里全是黑色,没有一点眼白,与她那惨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活尸动了动,想要从坑底爬出来。 可惜身体被红黑线交织成的“网”牢牢桎梏在地上,动弹不得。 远处婴孩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越来越响。 活尸龇着尖牙,面孔扭曲地挣扎起来,口中不停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吼——” 怒吼声震得大地微微颤动,几乎快要盖过远处婴孩的啼哭声。 活尸似乎是在警告婴灵,不要靠近。 张子君一手握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拿着三清铃,警觉地环视着四周。 “叮——” 手中三清铃发出一声轻响。 张子君黑眸中流出一抹光。 “它靠近了!列阵。” 话落,他和身后两人排列成一个钝角。 我怕影响到张子君,于是往靠近河畔的方向挪了挪。 四周狂风乍起,烈风将地上的泥土扬了起来。 三人踏着庄严的步伐,口中还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丝毫不受沙尘影响。 活尸的低吼声变得越来越弱。 没有了活尸的警告,母子煞中的婴灵,依靠本能朝着母体靠近。 “呜哇哇——” 哭声越来越近了。 一个穿着红色肚兜,带着黑色铁镯,白胖胖的小娃出现在荒田中。 夜色衬得那小娃娃浑身惨白。 小娃眼中没有眼白,赤着脚踩在黄泥土地上,踉踉跄跄地朝着土坑的方向走去。 我屏住呼吸,双眸凝在那娃娃身上。 就算是不懂张子君学的术法,我也知道他的目的是将婴灵引到母体附近,然后一起解决。 眼看着婴灵就快要踏入坑里。 不晓得从哪里飞来一把匕首,直直飞入土坑里。 我朝着匕首的飞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山包上,立着一道纤瘦的人影。 那人见我看他,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匕首的刃尖斜着划过覆在活尸身上的绳网。 绳网破开的瞬间,坑底传来一声剧烈的嘶吼。 红色的身影直直从坑底蹦了出来。 “有人破了我的法!陶安染,你快跑!” 张子君对我大喝。 我刚准备逃,忽然身后一沉,脊背上多了一坨比冰还要凉的东西。 婴灵爬上了我的背,死死抱着我的脖子。 眼看着活尸也要过来。 我连忙掏出张子君给我的符,按在婴灵身上。 耳畔传来尖叫声,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婴灵也从我背上离开了。 可还没等我松一口气,倏然脚腕一凉。 我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拉到了河里。 “陶安染!” 张子君朝着我奔来。 可惜来不及了,我直直栽入了河里。 冰凉的河水顺着我的耳鼻灌入,那缠着我脚腕的东西不停地将我往下拉。 我连忙弯腰想要扯开拉着我脚腕的“东西”。 低头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是一只惨白的手....... 我心脏猛然一跳,想要用力蹬开那握着我脚腕的手,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 我就像是之前被吴二魇住那样动弹不得。 不同的是,这次我被泡在冰冷的水中....... 四周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就连我的呼吸也静止了。 窒息感消失,我像是死了一般不再呼吸。 胸前玉佩开始发烫,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柳墨白会来救我么? 可今天在白爷家的时候,我惹得他那般不开心。 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早知道就不和他顶嘴了。 正想着,一缕黑色的头发拂过我的眼前—— 一具惨白的身体从河底缓缓升起,恰好停在能与我对视的高度。 我微微收缩的瞳孔里,倒影着一张被水泡得浮肿的脸。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浮肿的眼皮将他眼睛遮得只剩一条缝。 尽管如此,我依旧能清楚看到,这双眼睛死气沉沉的,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不对,我怎么能期待这里有活人。 这里只可能有不甘心被淹死,想要找替身的水鬼。 我眼睁睁看着那张浮肿不堪,像是下一秒就要炸掉的脸,越靠越近。 冰凉的鼻尖与我的鼻尖轻轻触碰在一起。 救命啊!我在心中大喊,胸前的玉佩也越来越烫。 面前两片高高肿起的唇微微开阖。 如叹息般的声音淬了寒意在我耳畔响起。 “李芳芳在村长家,杀村长救李芳芳。” 我愣住了...... 芳芳不是下山了么?怎么可能在村长家?为什么要杀村长?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耳畔叹息声不绝于耳,隐约带着些许癫狂,语速也越来越快。 “杀村长救李芳芳、杀村长救李芳芳、杀了他、杀了他.......” 芳芳到底怎么了? “染染!” 低沉的呼喊声响起,打破了周遭的静止状态。 河水开始流动,一道黑影快速朝我游来。 流水中那双血色的眸子格外显眼。 我看着面前浮肿的人,想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倏然,他像是个被放空了气的皮球,原本肿胀的身体变成一片轻薄的人皮。 顺着水流快速游走了。 第四十二章 对不起 黑影越游越近。 柳墨白...... 我张开嘴,想要喊他的名字,却只能吐出一串杂乱无序的泡泡。 看着黑蛇靠近,我伸出手臂抱住了黑色冰冷的蛇身。 柳墨白身体一滞,沉声道:“蠢女人,谁让你自作主张出门的?抱紧我。” 我紧了紧双臂,任由柳墨白带着我快速向上游去。 “唰啦啦——” 我被黑蛇绕住腰,从水中越出。 河面溅起有两层楼那么高的巨大水花。 刚露出水面,我便张开嘴,口鼻并用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我被黑蛇卷住,轻轻地放在地上。 不远处,活尸抱着孩子,正和举着桃木剑的张子君缠斗。 柳墨白看看我,发出一声嘶鸣,朝着活尸方向快速移动。 黑色的巨大蛇尾用力一扫,活尸连带着怀里的婴尸被打回到刚才的土坑里。 柳墨白冷冷瞥了张子君一眼:“还不动手?” 张子君如梦初醒般回神:“谢了。” 黑蛇冷哼一声没说话。 一道白光后,黑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柳墨白。 他穿着白色立领长衫,长身玉立站在土坑旁边。 枯槁的荒田里,他竟像是一块白玉,不染纤尘。 柳墨白回头,视线扫过站在河畔愣神的我。 “不是想看么?过来。”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 刚从河里出来,我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正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十分狼狈。 我怕弄脏柳墨白的衣服,站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不敢靠他太近。 倏然,一只大手握住了我。 柳墨白用力将我往身边一带,我便和他贴在了一起。 他顺势将五指插入我的指缝,与我十指交扣。 柳墨白紧了紧手上的动作,沉声道:“不许离开我身边。” 我心绪微动,点点头:“好。” 随即将视线转向土坑。 活尸抱着婴孩,双肩、双膝、手腕都被比擀面杖还要粗的铁钉钉在地上。 那婴孩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趴在活尸怀里,没有半点生气。 活尸看向洞外,没有眼白的眼睛被瞪得圆圆的。 我看着坑底,心脏阵阵发疼。 听人说,我娘发疯前是个好人。 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却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而秦歌和陶东峰夫妇丧尽天良,却能过好日子。 我在心里哀叹:老天啊,您就开开眼,让这些坏人全部遭报应被雷劈死吧。 坑底被铺了干草。 张子君将火把丢进坑里,干草瞬间燃了起来。 活尸躺在熊熊的火焰里,竟分毫未损。 张子君见状,站在坑前,指尖夹着一张黄符,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念完一段咒语后,张子君大喝道:“恭请法主,急急如律令!” 黑夜中亮起一道金色的闪电,将青色法袍照得熠熠生辉。 张子君一脸正色站在电光中,双目炯炯地盯着面前的火焰。 “轰——” 雷声响起的瞬间,握着我的那只手倏然收紧。 我抬头,恰好对上柳墨白的眼。 俊逸的眉蹙起,他深深看着我,眼神复杂...... 见我也在看他,柳墨白松了眼神,抬头淡淡道:“你不是来送你娘的么?认真点,看我做什么。” 我回眸将视线转回土坑,脑海里却满是那双红色的眼睛。 张子君将指尖符纸抛到火里。 “呼——” 火苗高高蹿了起来,活尸发出痛苦的吼叫声。 就在火势最猛的时候,活尸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从火坑里跳了出来。 她披着火焰,跪倒在地,眼睛盯着我,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开口。 “对——不——起——” 第四十三章 没有、不要、谢谢 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烧焦味。 橘红色火焰在夜色下熊熊燃烧着。 活尸眼角流出红色血泪,她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火焰中,她的血肉被烧成焦黑色,却依旧不肯闭眼,弯曲着脊背跪在地上。 她看着我,口中艰难发声:“对不起。” 活尸的声音嘶哑不堪,像是从喉管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光是这三个字,就已经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视线因眼泪变得模糊,我含泪哽咽道:“娘,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你安心去吧。” 自记事起的十余年,我就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 但这些不是我娘的错。 如果不被坏人迫害,我娘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呜呃——” 痛苦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活尸闭上眼睛,任由火焰燃烧。 肉体被烧焦的臭味弥漫在四周。 看着面前的女人,我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涩,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冰凉的大手温柔地覆上了我的双眼。 柳墨白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道:“不想看就别看。” 声音里掺杂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嗯。” 直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彻底消失,柳墨白才将手拿了下来。 天地重归平静。 张子君穿着青色法袍,手中端着个黑檀木罐朝我走了过来。 才和活尸缠斗过,张子君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 那头蓝色短发上沾染了不少黄泥,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那般,分外狼狈。 他站定在我面前,一脸郑重道:“这个罐子里装着你娘的骨灰,我得拿回张家做法事超度,不能直接给你。” “七七四十九天后,你来云城芙蓉镇取。” 我点点头:“谢谢。” 骨灰被带走是件好事。 村里人恨不得将我娘挫骨扬灰,怎么可能允许我将她好好下葬。 张子君带骨灰回去超度,正好给了我四十九天的时间,重新找地方给我娘下葬。 只是听说城里的墓地贵得很,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筹够买墓地的钱。 张子君将骨灰交给他带来的助手,对我歉疚道:“你刚才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 我才刚刚开口。 柳墨白便一把将我揽到身侧:“染染不用其他男人关心。” 他暗红色眸子眯了眯,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堂堂芙蓉镇张家后人,却连一个活尸都对付不了,还敢让人旁观你做法事,简直是笑话。” 张子君气道:“我那是被人算计的,有人中途破了我的法,这才出的意外。” 柳墨白声音冷淡:“废物才喜欢给自己找借口。” “你.......” 张子君叉腰就要和柳墨白理论。 我见势不妙,挣开柳墨白的手,挡在他们中间,急道:“是我!是我自己要来看的,和张子君没有关系。” 柳墨白将视线凝在我的脸上。 “你在帮他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实话。” 刚才张子君原本是打算让我走的。 是我想送我娘最后一程,这才留了下来。 只可惜中途出了意外...... 想起落水前发生的事,我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山坡上。 虽然看得不算真切,但我还是认出了那个丢匕首的人 是乔云商..... 当时张子君被破了法,他和自助手都是修行之人,当然能自保。 我就不一样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若不是被水鬼拉到河里,估计柳墨白只能来给我收尸了。 乔云商的目标不是破法,而是杀我。 可我与她素未谋面,她为什么要害我? “实话.......”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收回视线,对上柳墨白幽深的眼。 柳墨白生气时,瞳孔颜色会比平时更深。 就比如现在,他眼睛已经从猩红色变成了更加暗的酒红。 我心中“咯噔”一下,完了....... 不等我解释,柳墨白转身离开了。 张子君抱着手臂,砸吧着嘴道:“啧啧,这种男的你都能要?” 我心中一阵烦闷,眉心不由得微微发皱,抿唇道:“他很好。” “嘶——” 张子君还想说些什么,我打断了他:“你和乔云商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还得做一场超度法事,估计后天下午走。” 张子君用手肘推了下我,贼兮兮道:“怎么?舍不得我?要不要......”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不要,谢谢。” 话落,我连忙转身去追柳墨白...... 乔云商离开坞头村前,我得想个办法和她单独谈一谈。 第四十四章 回家 乌云散去。 一轮皎月明晃晃地挂在漆黑的天幕上。 月光倾泻而下,将柳墨白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追上了,我喘着气,朝前面白色背影喊道:“等我一下。” 柳墨白没有说话,他依旧走着,只是脚步似乎放慢了些许。 我连忙追了上去。 “你生气了?” 我偏头看着柳墨白,试图从他表情里看出情绪。 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嗓音淡漠:“我说过,不要自作聪明揣度我的心思。” 我心中了然,主动牵住了垂在他身侧的手,低声道:“我和张子君之间没有什么的。” 柳墨白似乎对张子君格外在意。 我和张子君不过是稍微有些接触罢了,柳墨白却表现得像是我已经出轨了一样。 “我明天就要嫁给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说话时,我姿态很低,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讨好,但我并不觉得心里难受。 柳墨白止住了脚步。 片刻,头顶响起一声叹息。 他反握住我的手:“回家。” “好。” 我微微松了口气,乖顺地跟在柳墨白身后。 柳墨白的手很大,我被他牵着,身体里残留的疲惫和惊恐散去了很多。 路过李芳芳家时,我停了下来。 柳墨白淡淡道:“怎么?” 我沉吟片刻,开了口。 “我有件事想问李芳芳的弟弟。” 河里那只水鬼告诉我,芳芳在村长家。 他还说不杀了村长,芳芳就会死。 可之前华子亲口告诉我,芳芳下山了啊。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村长家? 我不相信水鬼说的话,可心里又忍不住担心芳芳。 只能尽快和华子确认一下,芳芳到底有没有下山。 见柳墨白沉默,我忽然想起先前柳墨白对张子君的态度,连忙解释起来。 “放心,李芳芳的弟弟今年才念初中,他还小.......” 柳墨白眉头拧起。 他抬手揉着眉心,无奈道:“我没问你这个......” 片刻,柳墨白叹了口气:“你去问吧,早点回家。” 我愣住。 难道柳墨白只对张子君这么防备? 柳墨白走后,我转身敲响了李芳芳家的门。 “咚、咚、咚......” 我一边敲,一边喊:“华子,给我开个门。” 不一会儿,黑灯瞎火的院子里走出一个人。 华子打开门,迅速将我拉进了院子。 “小染姐,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这也太危险了?” 见华子一脸着急,我安慰道:“没事的,活尸已经被张大师收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对了,你姐呢?” 华子一愣,十分不解地看着。 “小染姐,你忘了么?我姐下山了啊,我亲眼看她坐陈二叔的电动三轮车走。” 我不死心,一脸正色道:“你亲眼看到她下山了,对吧?” “当然。” 华子点点头。 “那会儿村子还有信号。” “我姐还给我发了条信息,说她已经坐上去城里的大巴了,让我别担心。” 闻言,我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华子爽朗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这么晚了,小染姐,你要不然就住在我家吧,我姐那屋空着呢。” 华子这几天按照我吩咐的,足不出户,所以不知道白爷暂时收留了我。 我笑笑:“不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呢。” 华子挠了挠头:“陶老太太还会等你回家?” “不是她。” 我走出李芳芳家的院子。 想到明天就要和柳墨白结婚,我莫名有些紧张。 只要我乖一些,哪怕柳墨白只把我当做一个替身,他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家吧。 柳墨白给的家,就算再不好,也不会比陶家更差。 第四十五章 送衣服 回到白爷家时,九儿正坐在院子里叠元宝。 我看着他面前金灿灿的元宝,道:“九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九儿还在长身体,哪里经得住这么熬夜? “我等你啊。” 九儿抬头看了我一眼,把手里叠好的元宝丢到一个塑料袋里。 “热水准备好了,你洗一洗再休息吧。” 我看了眼亮着灯的洗澡间,点点头。 “好,你也早点睡。” 白爷家讲究,专门辟出一个房间用来洗澡。 一进屋,伴着药草香的腾腾热气便铺面而来。 折腾这么久,我的衣服早就干了。 我抬手闻了闻衣袖,果然有股淡淡的河腥味。 确实该洗洗,总不能带着这身味道当新娘吧。 我绕过竹编屏风。 随手将皱巴巴的衣服搭在屏风上,进了浴缸。 温热的水包裹住我的全身。 药香沁人心脾,我看着胸前氤氲的水雾,眼皮越来越沉,竟睡着了。 睡梦中隐隐听到有水声传来。 冰凉的触感绕着我的腰,缓缓往上。 我倏然睁眼,偏头便对上了黑蛇猩红的眼睛。 黑蛇泡在水里,绕在我身上。 粗粝的鳞片贴着我的皮肤,温热的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不是我第一次这幅模样面对柳墨白,可我从来没有和他靠这么近过。 尽管只是以蛇的姿态攀在我身上,可我的心脏却抑制不住狂跳。 我很清楚自己会嫁给蛇,但我从没想过和蛇形态...... 我心头一紧,绝对不行! 双手被缠绕束在身后,我氤氲着双眼,怯怯试探道:“不然......我先穿衣服?” 猩红的蛇信吞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擦过我的耳畔。 蛇身倏然收紧,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冰冷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你不会在想入非非,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吧?” 我心一梗,连忙否认:“我没有。” “呵,脸皮厚的女人。” 他冰冷的声音说着,蛇尾却有意无意地晃着..... 我鼓着腮帮子,忽然想起明天的婚礼,咬着下唇:“公羊狩那边怎么办?” 我还是不放心。 当初公羊狩说能让柳墨白法力大减时,他的表情是那么自信。 想必这药确实有用。 “我不是说过了吗?按照公羊狩计划的做就行。” “可是.......可是......” “你在担心我?” 柳墨白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愉悦。 “当然,明天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家男人。 话说到一半,我低下了头,这话也太羞臊,根本说不出口。 白光闪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片冰凉的薄唇就贴了上来。 柳墨白一手握住我身后的手腕,另一只手落在我后脑上。 我笨拙的配合着,脑袋里成了一团浆糊。 倏然,他松开了我,嗓音低哑好听:“笨蛋,呼吸换气。” 我闻言连忙吸了口气,他又贴了上来。 最终柳墨白没有继续做什么,他带着一身水汽离开了浴桶。 出屋前,柳墨白站在浴缸旁,猩红的眸子有些迷离。 他深深看着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笨蛋,怎么教都教不会。” 说完,柳墨白化作黑蛇,越过后窗扬长而去。 我抬眸,瞥见屏风上多了一条白色蕾丝吊带睡裙。 原来柳墨白是来给我送衣服的........ 我扯了下嘴角:“这衣服送的还挺曲折。” 泡了白爷的药浴,我一夜无梦。 清晨天亮不久,院子里就传来吵嚷声。 “新娘子人呢?还不快起床化妆。” 我瞬间清醒。 今天我要嫁人了...... 第四十六章 福分 给我化妆的女人叫胡挽风。 她打扮时髦,穿着黑色皮夹克红裙子,热情地招呼我在镜子前坐下。 “瞧你这脸蛋,就算不化妆,也甩黄家那位几条街。” “黄家?” 胡挽风一边在我脸上涂抹,一边道:“你还不知道啊?” “黄意美追柳墨白可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她咂了咂嘴。 “黄意美长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做事可不地道。” “早年间黄老太爷救过柳墨白一命,黄意美仗着自己是黄老太爷的侄孙女,一有个小灾小病就要见柳墨白。” “仙家讲究报恩,黄老太爷云游在外,百八十年见不着一次,家中孙辈还留在景山的也就黄意美一个。” “这恩呐,也就只能报在黄意美身上了......” “黄家在景山没有落脚点,黄意美又赖在景山。” “要不是柳墨白嫌她烦,给她重新置办了住处,我估计她就住在柳家了。” 见我不说话,胡挽风停下了动作。 她看着我:“你也别忧心,黄意美那做派简直丢黄家的脸,柳墨白又岂能看上她这样的?” 我笑笑:“我不担心,无论如何,柳墨白娶的是我。” 我怎么会担心呢? 对于柳墨白来说,我也只不过是个替身。 柳墨白愿意我这张和某人相似的脸娶我,足以证明他爱惨了那个人。 又怎么可能会被黄意美的那些小伎俩打动? “你倒是想得开。” 胡挽风从红木妆匣里取出金色凤簪插在的发髻上,满意地点点头。 “收工!我还约个了小狼狗,先走了,一会儿柳墨白的人会来接你。” “好,谢谢。” 胡挽风走后,我独自走到落地镜前。 镜子里,我穿着绣凤穿牡丹的立领宽袖上衫,红色马面裙上绣着一圈并蒂莲。 盘起的发髻上,谢谢插着一直衔珠凤凰金簪。 像极了清装剧里,大宅院出嫁的小姐。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一次。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这一幕曾经在我眼前发生过。 “染丫头......”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头,看到白爷手里拿着红包,正站在门口。 白爷是来向我道喜的,可他眼神里没有半点喜色。 我红唇勾起:“您来了。” 白爷走到我身边,声音带着些许怒意:“这衣服是柳墨白送来的?” “嗯。” 我点点头。 看着白爷的表情,我大致猜到,这件衣服是柳墨白心上人穿过的。 “不行,你换了这衣服,我这就找柳墨白说理去,你就算不嫁人,也不能穿这件衣服出嫁。” 白爷说着就要出门。 我连忙拉住白爷袖口:“白爷,不用麻烦了,我穿这个就好。” 白爷气得胡子翘了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心脏沉了沉。 “我什么都知道,柳墨白愿意娶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和他心上人长得很像。” “那你还.......” 白爷眼睛微微瞪着,一脸诧异。 “白爷。” 我鼻尖酸涩,声音压得很低,我强装出几分笑意。 “我喜欢他的,他对我也很好,能穿上这件衣服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真卑微...... 我心中不由得想:若是让旁人听到,他们一定会嘲笑我不自爱吧。 柳墨白一次次救我,关心我。 除了李芳芳,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好到即便我知道柳墨白爱的只是我这张脸,我依旧忍不住动心。 “哎.......” 白爷长长叹了口气,将红包递到我手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你是从我屋子里嫁出去的姑娘,不要让自己吃了亏。” “嗯。” 我心中感动:“谢谢白爷。” 晚饭后,一抬绣满牡丹花的喜轿,停在了小院里。 那花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进门时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人抬轿,孤零零地立在银杏树下。 我握紧手中装了药丸的瓷瓶,盖上龙凤呈祥盖头,被白爷和九儿扶着上了花轿。 第47章 “坐稳了么?” 白爷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 我点点头,轻声回复:“嗯,坐稳了。” “有人扶你下轿前,千万不要掀盖头,也不要往轿帘外面看。” “好。” 话落,轿身微微一晃,开始动了。 有强风从轿门和轿窗处灌进来,几乎快要将我的盖头吹飞。 按照白爷说的,我不敢掀开盖头。 于是一手死死抓着花轿里的横杆,一手扶着盖头,直到花轿停下来。 轿帘打开。 我被人扶着进了一个院子。 脸被盖头遮挡,我只能看见脚上那双绣了金色牡丹的红绣鞋。 红绣鞋一共跨过了十八道门槛,停在了一张绣床前。 我坐在绣床上惴惴不安地等着。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我身旁。 如白玉般的手掀开盖头。 我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世的脸。 柳墨白穿着红色竹枝纹立领长袍站在我面前。 他身后是古色古香的家具。 若不是那双淬了凉意的红眸,我必然会以为自己成了穿越故事主角。 遇到了古代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我怔怔然望着他。 倏然,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酒就在桌上,你开始吧。” “真的要这样吗?” 我收紧握着瓷瓶的手,手心微微发汗。 柳墨白让我当着他的面,把公羊狩给的药放进酒里。 我不想这么做...... “我讨厌喜欢讲废话的女人。” 我轻咬下唇:“好。” 黑色檀木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一个白玉酒壶。 酒壶旁边摆了两只被红线栓在一起的酒杯。 显然是用来喝合卺酒的杯子。 只可惜我要用这酒杯给柳墨白下药。 在柳墨白的注视下,我把红色药丸丢到了酒壶里,又将两只酒杯倒满酒。 眼见柳墨白朝我走来,我抬起其中一杯酒凑到唇边。 “你干什么?” 柳墨白夺走我手中的酒杯:“你疯了么?” 我定定看着柳墨白:“这酒你若是非要喝,我便陪你喝。” 柳墨白眸光动了动,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你当真想试试这酒的滋味?” 我愣住。 不是的,我不想喝酒,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阻止柳墨白....... 还没等我解释,柳墨白拿起酒壶喝了几口。 他一把揽住我的腰,用力一收,我便落入他怀里。 清浅的檀香味将我包裹住,柳墨白低头凑在我耳畔,嗓音低沉好听,带着强烈的诱惑。 “你不是想尝尝吗?嗯?我满足你。” 他低头摄住了我的唇,清冽的酒落入我的喉中,残余酒汁顺着唇角流入衣领中。 柳墨白离开时,我唇和喉咙都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我看着柳墨白,全然顾不上身体难受,满脑子想的都是:喝了酒的柳墨白不是公羊狩的对手。 第48章 “无头山公羊狩。” 我刚念完最后一遍。 浓烈的血腥味便涌入我的鼻腔。 四周温度骤降,白玉酒壶表面覆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咯......咯咯.......咯咯咯........” 尖利难听的笑声再屋内响起。 屋内泛起浅浅的黑雾,这些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在一起,成了一个人形。 公羊狩一袭红衣,披散着长发飘在半空中。 那双充斥着戾气的狐狸眼,定定看着柳墨白,隐约间透着些许疯狂之色。 “柳墨白,再次被背叛的滋味好受么?” 公羊狩眼中夹杂着得意。 “沦为本尊的食物,也算是你的荣幸。” 柳墨白抬眸看着公羊狩,抬手将我推到一旁的绣床上,冲着公羊狩淡淡道:“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一道白光闪过。 屋内出现一条巨大的黑蛇。 柳墨白原身还能这么大么? 我见过碗口粗的柳墨白,也见过和树干一般粗的柳墨白,但从未见过这么大只的...... 就算是两个成年人合抱都不能抱住它。 黑色鳞片在光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 猩红的蛇口里,两对白色尖利的牙齿泛着幽幽寒光。 在巨蛇面前,公羊狩显得格外娇小。 “你、你不是喝了酒么?” 公羊狩一愣,像是想明白般嘶吼出声。 “陶安染你骗我!你根本没让他喝酒!你宁愿当个替身,也不帮我。” “我告诉你,我给你下了咒,你若没按照当初所承诺的,给柳墨白下药,你也会暴毙身亡。” 公羊狩急了。 我缩在床角看着气急败坏的公羊狩,微微松了口气。 “我给他下了药的。” “不可能!” 见公羊狩不信,黑蛇发了声。 “你以为我是普通精怪么?雕虫小技也想害我?” 黑蛇冷笑一声:“我的心脏,你要不起。” 话落,蛇口大开。 不等公羊狩反应过来,白色的尖牙从公羊狩头顶落下,直直贯穿了他。 “啊——” 尖利的嘶吼声震得地板微微发颤。 黑色巨大的蛇头一甩,公羊狩的身体便被撕裂开来。 血腥的场景激得我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四周血腥味淡了下来,公羊狩也没了声音。 我将眼睛打开一条缝,就见地上的残肢化成一股淡淡的黑烟,消散殆尽。 屋内响起幽幽的声音:“没留意,居然让他留了一缕残魂逃跑了。” 我循声看去,黑蛇已经变成了成年人手臂那么粗。 还好,他赢了....... 黑蛇转向绣床,猩红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已经没事了,你要不要变回人来。” 我已经成年了,当然知道结婚不是两个人住在一间屋檐下那么简单。 只是柳墨白现在是蛇的形态,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方便。 黑蛇没有理我,只是朝着绣床呈s形游移过来。 吞吐的蛇信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一时拿不准柳墨白的想法,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身体像是一团烂泥一样,没有半点力气。 须臾间,黑蛇已经爬到了床边。 我看着他,试探问道:“是变不回来了么?” 黑蛇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攀上了我的脚背,窜入我的裙摆,顺着我的脚背一路向上。 冰凉的触感落在小腹上时,我忍不住道:“别这样......” 黑蛇一顿。 下一秒,黑蛇变成了柳墨白。 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我,一手扼住我的脖颈,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举过头顶。 我得膝盖被他用一条腿压着,半点儿都动不了。 黑色碎发下,深红色的眸子倒映着我惊恐的脸,我被吓得脸色煞白,乞求道:“放开我好么?我害怕。” 刚才柳墨白说过,喝了掺药的酒后,他会陷入短暂的混乱。 如今这般模样,应当是酒起了效果...... 扼在我脖颈上的手微微收紧,他盯着我,嗓音冰凉。 “公羊狩说你只是个替身?说实话!” “对!”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伤心,我眼泪簌簌然落下。 “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个替身,可我还是想要嫁给你。” 我惨然看着面前如霁月清风般的男人。 不管我对旁人说一千遍,一万遍自己是替身,也比不上这一刻,我当着柳墨白的面说自己只是替身这么难过。 柳墨白,这样的回答,你可还满意? 片刻后,柳墨白松开了手:“你错了,你不是替身。” 我眼中落入一丝茫然,心中莫名燃起一抹希望。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准确说,你不只是替身这么简单......” 希望落空,我看着他,哽咽道:“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淡粉色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冰凉的指尖顺着我的喉咙,恶作剧般寸寸下移,指尖划过的地方,衣料便裂开,发出“嘶啦——”的响声。 大掌停在我的腹部,轻轻摩挲。 他嗓音冰冷:“我想要一个孩子。” “好,我给你........” 第49章 染染不欠她 裙摆被扯开。 柳墨白抱着我时很用力,像是要把我融进身体里。 他像狗儿般啃咬着我的肩膀,微微喘气,哑声道:“不许背叛我。” 我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颤声道:“此、此生我绝不背叛柳墨白。” 夜过去了一半。 我累得连动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身上哪儿哪儿都难受。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抱着我去了一处有温水的地方,又用热毛巾轻柔地擦洗我的身体。 那人语气温柔,一直在我耳畔重复着:“对不起。” 柳墨白家的床很舒服,我睡得很沉。 约莫是天快亮的时候,门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柳家管家对柳墨白道:“先生,黄六小姐昨晚寻死觅活非要见你,可昨夜您新婚,我没敢打扰您。” 我捏着被子的手微微收紧。 昨天听给我梳妆的胡小姐说过,有个叫黄意美的仗着长辈对柳墨白的恩情,追求柳墨白。 想必管家口中的黄六小姐,就是黄意美。 柳墨白淡淡道:“你做的对,黄意美是故意趁我洞房闹的。” 他冷哼一声:“以为靠这点把戏,就能让我新婚夜过不成,呵,痴人说梦。” 管家继续道:“您要去看看么?” 柳墨白语气带了点无奈:“黄老太爷救过我,他的子孙我还是该照拂些的。” “以太太的名义备份礼物,我一起带去。” 管家犹疑道:“需要不需要让太太一起去?” 柳墨白淡淡道:“不用,染染又没欠黄家的,难不成还让染染把她供起来?”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这算是为我考虑么? 柳墨白顿了一下,道:“帮我查清楚,婚期是谁透露给黄意美的,老宅里如果有不忠心的,不管是谁的人,都直接赶出柳家。” “是” 柳墨白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被折腾得太狠,我身上骨头像是被拆过一便,连骨头缝都是酸溜溜的。 趁我睡着时,柳墨白给我换了条白色蕾丝睡裙。 我心绪微动,昨夜那些事情不是梦。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我无奈叹了口气:“这男人说是蛇变的,实际上却像个属狗的,哪儿都要啃一下。” 忽然想到今天乔云商和张子君就要离开坞头村,我连忙换好衣服,想要找人送我回坞头村。 乔云商对我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我得趁乔云商离开坞头村前,好好和她谈一谈。 我推开房门,着实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亭台楼阁,曲折回廊........ 第五十一章 偷听 管家按照柳墨白的吩咐,给我准备了几套衣服。 我从中挑了套不算起眼的黑色运动服换上。 吃完午饭,我就被送回了坞头村。 回到村子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超度仪式正在进行。 村子中心的圆形广场上,五色彩旗翻飞。 乔云商穿着黄色法袍,在一众锣鼓声和唱经声中踏步、比手诀。 乔云商相貌不算出众,但她满脸肃穆,神情庄重,显得格外威严端庄。 我远离人群,躲在靠近广场的巷子里,冷漠地看着广场上所发生的一切。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乔云商会害我。 “就乔云商那水平,呵,还超度.......摆摆样子还差不多。” 旁边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我被吓得脊背一挺。 回头就见张子君穿着皮夹克,蓝发上戴着个黑色鸭舌帽,正背着手站在我旁边。 他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还不知道吧,乔家这养女在玄学上资质平平。” “数术尚能靠着刻苦追上别人,但超度驱鬼这种事,怕是不行。” 我扫了眼前面还在做法事的乔云商,摇了摇头:“她看上去还挺专业的。” “也就是看上去专业罢了。” 我嘟囔道:“反正乔家有钱,她也不靠这个吃饭。” “话是这么说,可乔云商想不开,明明没有天赋,还非要和自己较劲。” 张子君咂了咂嘴。 “之前乔老太爷不肯把乔家绝学传给乔云商,乔云商因此和家里闹了小半年.......” “一个养女,乔家能给她平平安安养大就不错了。” “乔家人讲究,就算她乔云商只是个养女,世家千金有的,乔云商只多不少。” “可作为一个养女,肖想人家乔家的绝学就过分了。” 张子君轻嗤道:“就是我要继承张家绝学,还得通过家族考验呢。” “她乔云商就算真是乔家子孙,以她的资质,乔老太爷也不可能把家学传给她。” 我听着张子君的话,看着前面的乔云商,心中越发觉得奇怪。 乔云商和我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周章来对付我这样一个人...... “哟,终于表演结束了。” 张子君语气带着些嘲讽。 “我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他拍了拍手,将一张黑底银字名片塞到我运动服口袋里。 “从明天算起,四十九天后,你来芙蓉镇找我拿沈芸的骨灰。” “好。” 我点点头:“麻烦你了。” 趁这四十九天的时间,我刚好可以在山下找块合适的墓地,之后想办法把我娘给葬了。 “还有一件事。” 张子君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道:“乔云商害你这件事,我下山就开始查,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不过你最好小心点,乔云商像是非要置你于死地的样子。” 我点点头:“好,谢谢。”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有两次差点死在乔云商手上。 第一次,她教秦歌把我献祭给公羊狩,用来换取项目。 第二次是在荒田的时候,乔云商故意破了张子君的法,害我差点死在活尸手上。 虽然这几年在陶家逆来顺受惯了,但这不代表我能任人揉捏。 我确实对抗不了乔云商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 但我若是对乔云商的迫害无动于衷,只会让她觉得我好欺负,进而变得更加过分。 我绝对不能放任乔云商的迫害不管。 乔云商被村长安排在一个小院里。 小院环境清幽,是专门给坞头村的客人住的。 刚走到青砖围墙外,就听到乔云商给人打电话的声音从墙内传来。 乔云商一身白色西服套装,戴着粉色墨镜,举着部银色手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爸,你好好和我妈聊聊,不是我不帮她找,你们要找的那个女孩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亡证明你们亲眼看到过的,我真的很担心妈妈,她天天想着一个去世的人,对她身体不好。” “钱我够用的,你们不用担心,前段时间我妈给我转的两百万还没怎么用........” 我站在门口,听着乔云商打电话,心里忍不住羡慕。 虽然只是养父母,可乔家夫妇对乔云商可真好。 反观自己,我明明和有血缘关系的奶奶生活在一起,可她却只把我当做能干活的劳动力。 一旦大伯家有需要,我就得献出自己的生命。 乔云商抬头,恰好看到站在黑漆木门旁怅然若失的我。 浅粉色镜片下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她对着电话道:“爸,我这里有点事,先挂了。” 乔云商挂断电话,戒备地看着我,冷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听我打电话?” 第五十二章 不配 我回神,抬手拂开垂挂下来的绿色爬山虎。 径直进了院子。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打电话的。” 我抬眸与乔云商对视。 “乔小姐,你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如今为何要假装不认识我?不愿?还是不敢?” 说这话时,地仙洞和荒田的恐怖记忆涌入脑海。 想到这些都是乔云商造成的,我抑制不住地声音发颤。 “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眼睛紧紧盯着乔云商,莫名觉得她这张脸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乔云商脸颊肌肉微微紧绷,淡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轻吸了口气,沉声道:“那天你和秦歌在陶家院子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是你教秦歌献祭我的生命,以此换东郊的项目。” 当我说出这话时,乔云商脸色微微发白,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浓烈的恨意....... 脑袋“轰——”地一声,乔云商恨我。 我故作镇定,继续道:“张子君对付活尸那晚,是你用匕首破了他的法,目的是让活尸杀了我,对吗?” 乔云商心理素质很好。 听完我的话后,她依旧保持平静,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些惊恐。 片刻,乔云商开了口,音调也比之前拔高了不少。 “你凭什么诬陷我?我可以告你损害我的名誉!” “我有证据的。” 我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上午管家给我的新手机。 “你和秦歌的谈话被我录下来了,录音就在手机里。” 新手机里怎么可能有录音? 我不过是诈一下乔云商。 不过刚才我和乔云商在院子里的对话,会被我录下来。 “给我!” 乔云商说着就要朝我冲过来。 我顺势从包里掏出水果刀指着她。 “现在你可以和我好好谈谈了么?” 多亏这把水果刀,我才能在坞头村平安长大。 否则我娘生前遭遇的事情,我也会遭遇一遍,这把刀就是我的护身符。 来找乔云商前,我特意回了趟白爷家,把校服里的水果刀带了过来。 不出我所料,果然派上了用场。 乔云商撤下太阳镜,看着我,目光淬满了毒意。 她咬牙切齿道:“怎么谈?我不会告诉你我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你不配知道。” “好一个不配。” 我笑了:“乔小姐,你我从未见过面,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非要我死不可?” “饿到只能喝水充饥,抢狗碗里的馒头......这样的滋味你感受过么?” “走在路上会被同村人吐口水,衣服永远有三个以上的补丁,这样的日子你能想象么?” “同村男孩、邻村混混见我没爹妈管,想要扒我衣服侵犯我,若不是我拼死保护自己,我根本不能干干净净地长大。” 我吸了口气,抬眸却发现乔云商肩膀微微发颤,脸色比之前还要白。 “乔小姐,我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会在泥泞里挣扎求生。” “我对你没有半点威胁,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家千金,大可不必把心思花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算我求求你,你饶我一命好吗?” 我敛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对面失态的富家千金。 她腮帮子不停地鼓动,肩膀微微发颤,一只手扶在旁边的矮墙上,像是一松手就会摔倒的样子。 乔云商双目圆睁地看着我,嗫嚅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乔小姐,如果你再害我一次,我会把录音发给乔家。” 张子君说过,乔家最忌讳后辈用邪术害人。 显然乔云商也是忌讳这一点,否则她也不会受秦歌威胁。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现在就发给乔家?” 我淡淡道:“我只想好好活着,不想多事。” 说完,我转身出了院子。 刚出院子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发出崩溃的哭声,以及砸东西的声音。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之前的感觉不会错,乔云商真的很恨我。 可她的恨意到底来源于哪里呢? 我捏了捏之前张子君给我的名片,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张子君的调查结果了。 希望这段时间,乔云商能安分些,不要再整天变着法子来害我。 我往白爷家的方向走着。 路过祠堂时,李立华叫住了我。 “染染姐!” 看着气喘吁吁的李立华,我拍了拍他的脊背。 “华子,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李立华抹了抹眼角,急得直跺脚:“我姐出事了!” “什么?芳芳出事了?” 第五十三章 不是人 “今早我给我妈打电话给我,她说我姐根本没有去找他们。” 李立华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给我姐打了二十几个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显示关机。” “我姐之前从来不会这样关机的。” 糟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华子,你先别急。” “我记得你说过,你亲眼看到你姐坐陈二叔家的三轮摩托下了山,对吧?” 坞头村位于半山腰。 走路下山需要走约莫一个多小时。 前年陈二叔家买了台三轮摩托,用来拉苞米。 农闲时,他会把三轮摩托车停在村口,靠载人下山赚些小钱。 芳芳平时下山,最喜欢坐陈二叔的车。 李立华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嗫嚅道:“我姐急着下山,给了陈二叔十块钱,直接包车就走了。” 也就是说,那辆三轮车上,只有陈二叔和芳芳两个人。 “你去陈二叔家问了么?陈二叔有没有消息?” “一提起陈二叔,陈二婶子就把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李立华吸了吸鼻子。 “她说陈二叔在镇上有个相好的女人,既不回家,也不回消息,他就算死在外面都是活该。” “我知道了。” 我手掌微微收紧,脊背一阵阵发寒。 清凉河里的水鬼说李芳芳在村长家。 可王旭东一把年纪,掳走芳芳是为了什么? 等等....... 王旭东自从老婆去世后,就没有再娶过。 我心脏骤然发紧,难道芳芳真的被王旭东关起来了? 王旭东为的是做那桩事..... 我不敢多想,吸了口气:“走,我们去村长家。” 芳芳比我幸运,她高考考上了大专,马上就能成为大学生了。 我绝对不能让她栽在王旭东手里。 今天就算是把王旭东家闹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芳芳救出来。 脚刚走出一步,倏然手腕一凉。 我一回头,就对上张苍白病态的脸。 “吴甜甜?你又想干什么?” 这次吴甜甜旁边没有跟班跟着。 她素面朝天,身上穿着件宽松的红衣服和一条黑色过脚踝的长裙。 眼睛下面还挂了一对大大的黑眼圈。 憔悴得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 我厉声道:“放开!我没时间和你纠缠,你再拉着我,别怪我不客气了。” 芳芳有危险,我不敢浪费时间。 “安染,你救救我,求求你。” 吴甜甜急道,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现在没有人能帮我了,那个小孩一直缠着我。” 小孩?我心中了然。 前几天我看到吴甜甜小腿上挂着个娃娃鬼。 如今应该是那娃娃鬼作祟,闹得吴甜甜不得安宁。 她怕自己打过胎的事情败露,不敢和家里人说,只能找我帮忙。 吴甜甜一脸焦灼地扯着我,急道:“你和张大师关系好,求你帮我问问,我该怎么办?” 呵,这时候想到我了?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吴甜甜可没少欺负我。 她经常趁我割猪草的时候,在我衣服里丢虫子。 第五十五章 展开说说 人皮中间那条裂口朝着我敞开,像是一张大口那般要将我吞并。 胸前的黑色玉佩开始发热。 人皮幽幽道:“你一旦开始害怕,玉佩就会感知到危险把黑蛇唤来,柳墨白来了,我就不能附身了。” “村长藏人的地方,只有我能找到。” “我不想害你,我只想亲眼看见村长死.......” 我抿住唇,闭上了眼睛:“来吧。” 只要不看见,应该就不会害怕了吧。 刺骨的凉意攀上了我的身体。 我像是被一件有手脚和脸皮的衣服套上那般,全身被寒意包裹住。 不用看,我都知道那块“人皮”现在已经披在了我的身上。 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睁开眼。 倏然,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快速浮起。 “唰——” 伴随着水花,我从水中冲了出来。 李立华连忙拽着我的手臂,将我从河里拉了出来。 “染染姐,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坐在松软的泥土上,不停喘气。 待呼吸平缓后,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被水泡过的指尖微微发皱,皮肤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从肉眼上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异常。 但我依旧能感觉到,身体像是覆上一层塑料膜那般难受。 我看着旁边一脸焦急地李立华。 要是华子知道我现在正套在一个人皮口袋里,一定会被吓到吧。 “我没事。” 我对李立华笑笑,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道:“华子,你先回去,我保证今晚带你姐回来。” 李立华面露犹豫,吞吐道:“可我姐说了,你也是我姐,遇到危险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 芳芳真是的,怎么对华子说这种话...... 我心中一阵感动,鼻子也有些发涩。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给张子君打电话。” “他会来帮我的,你回家等消息就行。” 李立华离开后,我耳畔传来一道发闷的男声。 水鬼的声音比在水里时清晰不少,每个字都裹挟着巨大的怨气。 “坞头村村长是尸皮鬼......” “他剥了我的皮,把我丢到河里,让我爹找不到我.....” “河里好冷,我好想家,我想他死......” 幽怨痛苦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受到水鬼的影响,心脏传来如潮水般的剧痛,一次比一次剧烈。 “够了!” 我捂着心口,低喝出声。 “如果村长真的有问题,我会找人对付他,你少说几句吧。” 待水鬼止住声音后,我拨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刚接通,电话里就传来张子君玩世不恭的声音。 “哟,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就想我了?” “没有,我找你有正事。” 我轻吸了口气:“我们村的村长是尸皮鬼,他掳走了我朋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张子君声音严肃了不少:“展开说说......” 太阳已经逐渐西沉。 水鬼告诉我,尸皮鬼喜欢晚上剥皮,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用最简洁的话语,将李芳芳坐车下山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和张子君说了一遍。 张子君咂舌:“大姐,你没事吧?居然同意水鬼附你的身!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么?” “我知道.......” 有公羊狩给我下咒一事在前,我比谁都知道与鬼同谋有多危险。 可我没办法...... “李芳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她冒险。” 电话那头传来一身叹息,张子君语气缓了下来:“尸皮鬼掳人剥皮,一般是因为原来的皮用不了了。” “我现在往坞头村赶,你老实待在村长家外面等我就好。” “不许轻举妄动,别到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我点点头:“好。” 挂掉电话,我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快要天黑了。 距离张子君赶到坞头村还有一段时间。 我不能让芳芳冒险,得尽快先把人救出来。 “走吧,我们去村长家找人。” 水鬼语气幽怨:“你不等等么?” 我微微咬牙:“我等不起.......” “好。” 第五十六章 地窖 村长家的大门被虚掩着。 余晖为银色不锈钢铁门,镀上了层浅浅的黄色。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敲了敲铁门,大声道:“有人么?村长!你在么?” 许久没有回应,我才小心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同我上次来时一样,院子里所有房门都被锁得死死的。 带着凉意的晚风拂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落入我的鼻腔。 我按照水鬼的指示,翻过生锈的铁栅栏,进了一旁的棚屋。 棚屋是我们村房子的标配,一般是用来养猪或者养鸡。 可村长家的棚屋却什么动物都没有养。 约莫三米宽的棚屋里,堆满了木柴干草等杂物。 我径直走到盖了深绿色阵雨布的木柴堆前,小心地将木柴挪到一边。 水泥地面上,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制盖板出现在我眼前。 木板表面覆上一层黑色包浆,看上去很脏。 我握住锈迹斑斑的黑色把手,用力拉开盖板,盖板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窖。 瞬间,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腐臭味从地窖口窜出。 我忍不住一阵干呕。 水鬼劝道:“等等吧,死在尸皮鬼手上很痛苦的。” 我看着黑漆漆的地窖,喃喃道:“晚一分钟,我朋友都可能会死。” 芳芳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却胆小得很。 每次听人讲鬼故事,她都会被吓得整晚睡不着觉。 可她为了救我,居然一个人去地仙洞...... 芳芳掏心掏肺对我,我怎么能置她于危险中? 我轻吸一口气,顺着木梯往下爬。 等到了地面,我才发现这个地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 面积几乎和院子一样大...... 四周一片漆黑。 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里,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我打了个冷战,回眸就看到一个铁门隔出来的“监狱”。 芳芳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头发凌乱地坐在角落里。 她双手手脚被胶带缠得死死的,嘴巴也被胶带封住了,白色t恤上满是污渍。 见我来了,李芳芳瞪大眼睛,冲我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芳芳!” 我推开铁门,径直走到芳芳身边,用水果刀割开绑住她的胶带。 “怎么样?能动么?” 李芳芳拼命摇头,泣不成声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抬起袖子帮她擦掉眼泪。 “别急,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陈二叔被关在哪里?” 铁门里只关了芳芳一个人,我没有看到陈二叔的踪迹。 虽然陈二叔平时也瞧不起我,可都是一个村的,我不至于因为言语上的侮辱,就对他见死不救。 “吴、陈二叔他、他死了......” “什么?” 李芳芳哭得更厉害了,肩膀不停抖动着。 “我和陈二叔下山的那天上午,走了一半路,忽然起了大雾。” “那雾来得很奇怪,像是忽然出现一样,而且浓得几乎快要看不清路。” “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李芳芳说着,声音变得越发颤抖起来,她抱着头痛苦地回忆道:“那人高高瘦瘦的,像是没有脖子一样,脑袋垂在肩膀下面。” “那人手臂很长,几乎到他膝盖,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伸得笔直,站在马路中间朝我们招手。” “隔着雾,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他的脸很红,红得像是会滴出血来。” “你知道的,我胆子小见不得这种东西,所以我蒙上了眼。” “没过一会儿,我听到陈二叔大叫出声,车子猛然转了方向,我被甩了出去,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以后,人就在这里了,我看到、看到........”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李芳芳眼角流出,她神情变得越发惊恐,她指着我身后哭道:“陈二叔躺在那张桌子上,尖叫着被村长剥下了皮.......他是活生生被疼死的。” 我顺着李芳芳所指方向看过去。 地窖一角的墙上挂满了森冷的银色刀具,前面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方形铁桌。 桌面上布满干涸发黑的血迹...... 桌腿处围满了苍蝇,透过苍蝇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一个被剥了一半皮的人....... 那人的脸从中间被一分为二,左边血肉模糊,右边则是发肿的面皮。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一样。 通过那残留的半张脸,我能大致辨认出来,死者确实是陈二叔。 这个地方真的是一秒也留不得,我甚至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芳芳带出去。 尸臭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把我的胃搅得翻江倒海。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架着李芳芳的胳膊想要站起来。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刚起身,身后便传来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 “小陶啊,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走不了了.......” 第五十七章 多管闲事 “啊——” 李芳芳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我回头,就看见村长穿着蓝布褂子,笑容诡异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糟了! 心脏猛然一跳。 我条件反射般从口袋里拿出水果刀,颤抖着手将刀尖指向村长。 “你、你别过来!” “呵。” 村长冷笑一声,踩着双黑布鞋,缓缓朝我走近。 布鞋落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尽可能地让自己保持理智,颤抖着声音道:“只要你放我和芳芳离开这里,我保证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口头保证这种东西,骗人都难,更别说骗鬼。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得试试。 “呵,这世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村长冷笑出声,随后伸出手臂朝我晃了晃。 苍白的小臂上,斑驳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暗紫色尸斑。 他啧啧叹道:“陈老二太老了,他的皮不好,我好不容易裁剪出那么好的形状,可没用几天就坏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皮耐用些。” “我们的皮不耐用,你、你放了我们吧,求你了。” 我哭出声来,后悔没有第一时间把李芳芳带出去。 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非要在地窖里面问。 村长站在我面前,眼白逐渐变成血红色。 “小陶啊,原本我也想让你们多活两天,可你一点儿也不懂事。” “你又不是出生在坞头村的人,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还非要把姓张的找来对付我。” 我不是出生在坞头村的人? 可我记得奶奶说过,当初为了省去医院的钱,我娘在家里生下了我。 为什么村长说我不是在坞头村出生的? 心中正疑惑,面前村长又开了口。 他恨恨道:“原本我借着村子里的阴气,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有人会发现我不是人。” “我甚至还躲过了那该死的白仙的眼睛,可你偏偏弄清楚了我的身份,还把张子君叫了过来.......” “想当初,我费尽心思,才去殡仪馆把王旭东的皮剥下来用在了自己身上。” “王旭东天生就是极阴的命格,他的皮是我用过最好用的......” “这些年我好不容易把王旭东模仿得这么像。” “可是被你这么一搅合,我连王旭东的身份也用不了了。” “陶安染,你得赔我个身份啊。” 猩红色眼白里躺着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嘴唇勾起一个极大的弧度,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根。 “我可以披上你的皮变成陶安染,然后再告诉张子君,尸皮鬼已经逃走了.......” “咯咯咯.......” 村长用嘶哑的声音尖笑着,声音变得疯狂起来。 他瞪大眼睛,血泪顺着下眼眶落下,将眼睛以下的面皮全部染红了。 “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啊!”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胸前玉佩越来越烫....... 不知道柳墨白和张子君能不能赶在尸皮鬼扒我皮之前找到我。 “沙沙——沙沙——” 伴随着布料被撕裂一般的声音。 村长脸上的皮裂开,一片片破碎的皮肤顺着血红色布满经脉的躯体滑落到他的脚边。 最后一片皮肤的脱落。 一具红色血肉模糊的躯体站在距我不到半步的位置。 浓郁的血腥味直冲我天灵盖。 看着面前恐怖的景象,我脑袋一阵发白。 尸皮鬼外形和人很像,他的头像是被折断一般,耷拉在胸前。 细瘦的手臂垂在身侧,竟比膝盖还要长些。 他身上没有一点皮肤,就像是被人活活剥掉皮一样,是一片红色血肉,上面布满了青紫色脉络。 “滴答、滴答......” 猩红的血液顺着他长长的指甲一滴滴落在地上。 我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忍不住开始打颤。 这种情况下,我根本逃不了。 阴仄的声音,从那血红的口中缓缓溢出。 “剥皮时,我最喜欢听人的惨叫声......咯咯咯,陶安染,你可一定要多活些时候啊。” 尸皮鬼缓缓抬起手,把指甲落在我的头顶。 他微微用力,我头顶传来钻心的痛感...... 第五十八章 背叛 我会死在这里吗? 若是以前,我是不怕死的,反正我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克星。 如今有了喜欢的人,我不甘心就这么死。 头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柳墨白那张好看的脸...... 柳墨白让我发过誓,说永远不会背叛他。 我不禁悲凉地想:做为一个替身,死亡算不算背叛? 也算吧......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嘴唇微微开阖,无力道:“对不起......” “陶安染!” “染染!” 心灰意冷之际,两道声音齐齐入耳。 我抬头,就见张子君手里拿着把桃木剑站在不远处,他前面则攀着条树干粗细的黑蛇。 黑色蛇尾一扫,张子君被甩到一旁。 张子君骂骂咧咧起身的功夫,黑蛇已经窜到了尸皮鬼面前。 蛇口大开,在尖叫声中,黑蛇硬生生扯掉了尸皮鬼的脑袋。 尸皮鬼剩下的躯体,则瞬间化作一滩脓血留在地上。 我像是被抽干力气一般,瘫坐在墙角,不停喘气。 一道白光闪过。 柳墨白穿着月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我。 猩红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杀意。 触到他眼神时,我心里一阵钝痛,低声道:“对不起。” 我弄花了和那人相像的脸,他应当生气了吧。 柳墨白冷声道:“需要我动手么?” 他眸子里的杀意变得愈发浓烈,我心里发怵,抬眸怯怯看着他:“动什么手?” 没等到柳墨白的回答。 我耳畔传来“沙沙”的声音。 须臾,一片完整的人皮从我身上滑落下来。 原来他说的,是附在我身上的水鬼。 我微微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水鬼不是坏人,他帮了我。” 如果没有水鬼,我根本想不到芳芳被关在村长家。 芳芳是因为我的话才下的山,倘若芳芳出事,我这辈子心里都不能好过。 柳墨白半眯着眼看着我,冷声道:“他帮着你,让你来送命?” 说着,他眉心微微拧起,语气带着些许急促。 “你知不知道,我如果再晚一秒......” 柳墨白止住了声音,叹了口气,道:“真是个不长脑袋的女人。” 确实..... 如果当时没和芳芳说这么多话,耽误了时间,说不定我早就带着她逃出去了,也不会被尸皮鬼发现。 我低头掐着手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头一次觉得柳墨白骂的很对..... 张子君甩着法袍袖子,施施然走了过来:“哟,你这会儿怪她不找你求助了?” 我一愣,狐疑地看着柳墨白。 他是在怪我没有找他帮忙? 不对,柳墨白向来是看不起我的。 他是在怪我做事莽撞。 可芳芳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能豁出命救我,我也能豁出命来地窖找她。 张子君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咂巴着嘴道:“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宁愿给我打电话,也不愿意找你?” “嘶,我听说你还有个姓黄的相好,难不成是因为她?” 张子君煽风点火的技术可谓一流。 我被他说得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柳墨白将视线落在我脸上。 见那猩红色的眸子充斥着探究,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找你是因为........” 我愣住。 为什么呢?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柳墨白呢? 眼见着柳墨白神色慢慢变得失望,地窖入口传来白爷痛苦的声音。 “好孩子,爹终于找到你了.......” 第五十九章 卖身 白爷双目通红,满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他脸颊不停鼓动着,白色的胡须微微发颤。 “儿啊,没想到你真的在这个村子里。” 白爷哽咽着蹲到我身旁,小心地捡起地上的皮,喃喃道:“我们全家都是岐山上修行的刺猬。” “六十三年前,我儿白青衫讨封成功,得以修成人形。” “我们白家积攒功德修行,靠的是给人治病。” “青衫以人的形态,扮成巫医,四处行医。” “可没过两年,他竟杳无音讯,我四处打听,得知他最后一次给人治病,是在坞头村。” “为了找他,我在坞头村住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村子里,可我就是找不到人。” 白爷将人皮小心翼翼地收到一个楠木盒子里,声音发颤。 “我儿青衫被那冷水泡了整整六十年,而凶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好好生活着。” 白爷看着地上那滩红色粘稠的液体,恨恨道:“这期间他甚至还换过一次皮,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沉叹了口气,拍了下我的肩膀,目光软了下来。 “好孩子,谢谢你把我儿子从水里带了出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必定竭尽全力。” 我摇了摇头。 “您客气了,如果不是白青衫,我朋友可能会死在尸皮鬼手上,我该谢谢他的。” 先前张子君说过。 披上人皮的尸皮鬼,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但是修行人却能看出其阴气比常人重。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会把村子里的风水布置得如此反常。 他这么做是为了聚集阴气。 一旦整个村子全部被阴气笼罩,那村的真实身份就很难被发现了。 这也是为什么白爷、张子君都没能发现村长是尸皮鬼...... 想到同这残忍的怪物生活在一起十八年,我就忍不住后怕。 这次如果不是有白青衫提示,让我发现村长是尸皮鬼。 那之后尸皮鬼只要有需求,就可以随随便便将村里的人掳去,关起来剥皮。 而且没有人会怀疑到村长头上..... 在尸皮鬼眼里,我们就像是被他圈养的人皮,想用就用...... 我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刚才尸皮鬼说的话,忍不住问白爷。 “白爷,您在村子里待了六十年么?” 白爷点点头:“是啊,我能感受到青衫在这里,所以一直留着村里找他,期间偶尔也给人看看病。” “那您知不知道当年我娘是在哪里生下我的?” 白爷将檀木盒子塞到怀里,思索几秒后,道:“当初沈芸是在陶家生的孩子。” 听到白爷的话,我心中疑云更甚。 “您确定么?可为什么尸皮鬼刚才说我不是在坞头村出生的,还说我多管闲事。” 白爷看着我,摇头道:“我不可能记错,那年沈芸难产,你爹又在外打工,陶家只剩下沈芸和赵彩凤两人。” “村里人都劝赵彩凤送沈芸去医院,可赵彩凤不愿意,说陶家娶沈芸又没花彩礼钱。” “便宜媳妇命贱,死了就是她命该如此。” 白爷这话听得我心肝直疼。 我娘当年见陶家穷,嫁给我爹时,一分彩礼钱都没要。 可到头来,陶家不仅不感激,还说她是命贱的便宜媳妇。 我简直是心盲眼瞎,居然觉得奶奶把我当家人。 白爷继续道:“后来是隔壁李家儿媳妇看不下去,来我家求我救人。” “我给沈芸扎了针,她这才平安生下孩子。” 白爷口中的李家媳妇是李芳芳的母亲,我平时喊她李婶。 我妈和李婶年纪相当,还是差不多时候怀的孩子。 我妈得疯病前,和李婶关系最是要好。 后来我妈得了疯病,李婶也不再和我妈来往。 记忆中李婶对我一直很好,从来不会因为传言苛待我,还时常会给我一些吃的。 白爷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赵彩凤从来没有把你和你妈当做过家人。” “你如今经历这么多波折,想必也看清楚了陶家人的嘴脸,是时候离开陶家了,要好好珍惜眼前人。” 他深深看了眼柳墨白,站起身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九儿还在家里等着他爹呢......” 我愣愣看着白爷离开的背影,我喜欢柳墨白,自然也珍惜他。 倏然想到什么,我抬眸看着那副俊朗的眉眼。 白爷那话应该是对柳墨白说的。 “喂,陶安染,我今晚住哪里啊?” 张子君收起桃木剑,抱着胳膊背靠墙壁,道:“你把我叫来了,总得给我安排个住处吧,我可不住尸皮鬼家。” 他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的脸,好奇道:“尸皮鬼说你不是在坞头村出生的?” “嗯,应该是尸皮鬼记错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柳墨白将手臂穿过我的腿弯,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猩红的眸子扫了眼张子君,柳墨白冷声道:“关你屁事。” “我问问不行啊?人家姑娘是嫁给你,又不是卖身给你,别人和她多说几句话都不行吗?你这大头蛇搞什么cpu啊?” “呵......” 薄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的眼睛,嗓音低沉,带着丝丝凉意。 “告诉他,你有没有卖身给我.......” 第六十章 下次不敢了 我满脸涨红,半晌才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算是卖身给他了。” 灵魂里仅剩不多的那丁点尊严开始作祟,我的心脏因此微微发堵。 非要我当着外人的面亲口说出来,柳墨白才能消气么? 下唇被咬得充血,我不停告诉自己:这是一场交易,我得乖一点,得再顺着他一些。 张子君被我的话惊得嘴巴微微张开。 “陶安染!你还有没有自尊?” 我深吸一口气:“张子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不用你管。” “你.......” 张子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墨白冷声打断了。 “听到了么?不用你管。” 柳墨白血色的眸子深了深,看向张子君的眼神里带着戾气。 “柳家确实和你们这些风水世家有过约定,修炼成人入世后与你们互不干扰。” “可你若是招惹我的女人,有些规矩嘛,也是可以变一变的。” 说完,柳墨白抱着我,阔步离去。 我忽然想起李芳芳还躺在地上,不顾一切回头冲着张子君大喊。 “你送李芳芳回家!今晚你就住在她家!” 话落,大腿上那只手倏然收紧。 冰凉的长指惩罚般深深陷入腿肉里。 “嘶,疼......” 我抬眸,一张沉得教人害怕的脸落入眼中。 即便是顺着下巴往上看,柳墨白这张脸也是无可挑剔的。 夜色很沉,那双猩红的眼睛直视前方,脚步也越来越快。 走路带起的微风拂过发间,微凉,我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去尸皮鬼家里的,我下次不敢了。” 我喜欢柳墨白,可柳墨白未必喜欢我。 在他眼中,我是个替身而已。 不作死也是一个替身该有的自我修养...... 可如果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救李芳芳。 淡粉色唇角往下压了压,他冷哼一声。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一怔,柳墨白是在气我和张子君交往一事? 思索几秒,我道:“和张子君做朋友不算是错误,我和他之间只是认识而已,没有什么的。” “你.......” 柳墨白还想说什么,我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胸前,柔声道:“我有分寸的,绝对不会和张子君有什么。” “再说了,我娘骨灰还在他那里呢。” 柳墨白身体一僵,神色缓了些许。 “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许背叛我。” “好。” 我微微松了口气。 回到白爷家,院子里一片寂静。 “白爷和九儿都不在么?” “白爷带着他们回岐山了,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你若是想住坞头村,那就住白爷家。” 我把头埋在柳墨白怀里,低低应道:“好。” 回到客房。 柳墨白刚把我放到床边,我就连忙下床找镜子。 尸皮鬼用指甲划破了我的额头。 也不知道破相没...... 如果这张脸坏了,柳墨白肯定会生气。 起身刚走没几步,我衣领后缘就被柳墨白用长指勾住。 我一个趔趄,跌撞进柳墨白怀里。 柳墨白穿的衬衫是很舒服的丝绸面料,将他完美的肌肉曲线勾勒了出来。 我侧脸贴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料能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声。 比我的慢些,很是好听。 “你要干什么去?” “我、我想看看我的脸......” “哼,人没死就不错了,还关心脸。” 柳墨白没好气道。 长臂环过我的腰,他轻轻一提,顿时我双脚腾空,整个人弓着身子,被他捞起放在身侧。 一下秒,他转身坐在黄杨木太师椅上,我则侧坐在他腿上。 我很喜欢柳墨白的心跳声,贪恋地把脸贴在他胸前。 “别动......”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头顶的碎发,他揽着我的身体,小心地在我额头顶涂抹药膏。 “去洗洗,我不想抱着浑身尸臭味的女人睡觉。” 我一愣,起身闻了闻袖子。 果然有股浅浅的臭味。 洗完澡,我换上一袭白色吊带睡裙回到房间。 我面向墙壁,侧躺在床上,忽然身后的床铺陷了下去。 长指顺着我的脊椎骨往下。 指尖落在尾椎骨时,柳墨白环过我的腰肢,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灼热的呼吸扫过我的耳蜗,他嗓音低沉。 “柳铉告诉我,柳清瑶和你说过关于黄意美的事?” 第六十一章 理由 加快的心跳一滞。 柳墨白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柳铉是老宅的管家。 柳清瑶来找我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我背对着柳墨白,腰被抱得死死的。 我看不到柳墨白的表情,只能压低声音,如实回答。 “嗯,她和我说了。” 柳墨白掐住我的腰,将我身体翻过来,和他面对面。 额前碎发遮挡了他部分眉毛,让他原本凌厉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他看着我,眼神散发着危险:“你因为这个生气?” 我眼神缩了缩,隐约觉得他不太高兴。 没等我说话,他继续道:“你是因为黄意美置气,所以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找我,而是选择了张子君?” 我连忙摇头。 “我不生气的!” 猩红的眸子眯了眯,柳墨白语气冰冷,眼神带着审视。 “你不生气?给我理由.....” 我眼神一缩,他这是不信我? 明明被柳墨白圈在怀里,身体和他紧紧相贴,但我却觉得自己像个待审的犯人。 我咽了咽口水,解释道:“今早你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管家的对话。” “你欠了黄家人情,不得不去看黄意美。” “既然是你迫不得已的,我当然不生气......” 我顿了顿,避开柳墨白的眼神,继续道:“而且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没资格生气。” 心情微微低落。 就算柳墨白真和黄意美之间有什么,我也没有资格生气。 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他冷声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集中意念想着我的模样,喊我名字三次。” “我感受到了,就会来找你。” 我把头往柳墨白胸前蹭了蹭。 “好。” 冰凉的薄唇轻贴了下我额头,他轻声道:“昨夜做得太过了,今晚就不弄你了。” “早些休息,老太爷有事找我,我明天一早就得走。”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轻哼一声。 “嗯。” 我一脸羞赫地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我是被敲门声喊醒的。 “染染!我是李芳芳!快开门!出事了!” 我打了个呵欠,迅速穿好衣服,给芳芳开门。 刚打开门,一张焦灼的脸落入我眼中。 李芳芳满头是汗地扯着我手腕:“走!我们下山,去城里避避。” 我一脸不解:“避什么?” 李芳芳急得几乎快要跺脚了。 “来不及说了!我们赶紧走吧。” 话落,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一群村民朝白爷家的小院走来了。 打头的那几人,戴着孝布,穿着麻衣,脸上挂着怒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其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着副竹制担架。 担架上的人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上面还聚集着黑呼呼的苍蝇。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睡意全无。 这不是陈二叔的媳妇和他家里人吗? 陈二叔去世,他们不给死者入殓,找我干什么? 随着人群靠近,浅浅的尸臭味随风飘了过来。 我心头大惊,他们这是带着陈二叔的尸体来找我了! 他们脑袋没事吧?陈二叔的死和我没关系啊。 第六十二章 陈二婶 众人把担架上的尸体停在白爷家门口。 没等我反应过来,陈二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陈二婶子体型偏胖,站在我面前就像坐小山一样。 她上半身穿着件细麻编织的马甲,腰间扎着条白腰带,挥舞着手臂,朝众人哭喊起来。 “大家要为我做主啊!” 倏然,她抓住我的小臂,面露凶光地盯着我。 “我家老陈就是被她杀的。” “昨天下午有人看见她鬼鬼祟祟进了村长家,然后我家老陈的尸体就被发现在了地窖。” “老陈可是我家的顶梁柱啊.......他死了,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啊?” 小臂被抓得生疼,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甩不掉陈二婶的手。 我怒道:“陈二叔不是我杀的,不信你可以问芳芳。” “对!我和陈二叔是同时被抓的,我亲眼看到村长杀的人!” “陈二叔的死和小染没有关系,小染是来救我们的。” 李芳芳用力掰着陈二婶掐在我胳膊上的手。 可她这么瘦,哪里是陈二婶的对手,反倒被陈二婶一把推开。 “啊——” 李芳芳一声惊呼,脊背直直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芳芳!” 我急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我朋友!” “陈二叔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去到地窖里的时候,陈二叔已经死了。”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报警验尸。” 陈二叔两天前就被尸皮鬼剥了皮,而我是昨天才去的地窖。 只要法医一验,就能排除我的嫌疑。 此话一出,身后有来看热闹的村民喊道:“对啊,找法医验一验不就好了.......” 陈二婶子面色越来越阴沉。 她眯着眼睛,眼皮不停抖动着,对我恶狠狠道:“就算不是她动的手,那也是被她克死的。” “这些日子大家也都看到了,与这小丧门星和她娘有关的人,可全死绝了。” “我男人就是被陶安染这小丧门星克死的,她得负责!” 我差点被气到笑出声来。 瞧瞧......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硬被她扯在了一起,简直不要脸。 “按照你的说法,村里只要有人死了,那都是我克的呗?” “你说我克死了陈二叔,那得拿出证据来。” “否则我就告你诽谤,让警察把你抓起来,关个十天八天,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 许是没想到我会反驳,陈二婶子愣了愣,继续道:“我不管,反正你克死了人,就得赔钱.......“ 她用手比出个“八”字,道:“我家老陈这条命,至少也值八万块。” 我心中顿时了然。 绕了半天,陈二婶子是来找我要钱的。 也是,尸皮鬼已经死了,陈二婶只能找我这个没人撑腰的倒霉蛋来赔钱。 可她也不想想,我这样一个连感冒药都舍不得买的人,怎么可能有八万块钱? 别说八万,就连八百我都没有。 我冷笑一声。 “我没钱,你讹人也得找个有钱的讹,找我做什么?” 有钱人不好讹。 陈二婶笃定我好欺负,又刚好背了“克星”的骂名,这才不要脸找上了我。 “你怎么会没钱?” 陈二婶子力气奇大。 她扯着我的衣服,把我硬生生扯出院门,指着我的衣服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光你身上这套衣服就值九千块!” “买得起九千块衣服的人,怎么可能没钱?反正我不管,你得赔我八万!” 九千?! 我心脏一抽,这套运动服居然值九千? 这可是柳墨白给我准备的那堆衣服中,最不起眼的一套。 坞头村的人一年到头靠种地,最多也就赚个两三万,是十里八乡出名的贫困村。 既贫困,又封闭....... 九千块的衣服,是村民做梦都不敢想的。 我吸了口气:“我的衣服是冒牌货。” 随后,我看着陈二婶。 “陈二叔不是我害死的,我没道理赔钱,也没有钱可赔,你再闹我就报警了。” 陈二婶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报警也没用,而且谁说我没有证据,人家张子君张大师都说了,就是你克死了我家老陈。” 张子君帮坞头村解决过活尸的事情,在村里名望极高。 陈二婶把张子君搬出来,让原本帮我说话的人噤了声。 而我看着陈二婶只觉得好笑。 她怕是不晓得我和张子君很熟,这才搬出张子君出来压我。 旁边李芳芳着急地扯了扯我衣角,小声道:“那个姓张的不是你朋友么?他怎么胡说八道啊?” 我冷笑出声。 胡说八道的可不是张子君。 “既然如此,我倒要好好问问张大师,陈二叔到底是不是我害死的。” 陈二婶子瞥了我一眼,语气轻蔑。 “凭你也配让张大师替你说话?像你这样的克星,人家大师恨不得绕道走。” “哦......看来张大师挺讨厌我的。” 我抬头看向陈二婶身后。 张子君顶着乱蓬蓬的紫发,一脸阴沉地站在人群最后面。 第六十三章 八卦 难得见张子君脸上挂这幅表情,简直比土灶上的锅底还黑。 张子君不一定会对我的处境感同身受,但他一定忍不了陈二婶借他名义讹钱。 看来待会儿有好戏看了...... 倏然,四周温度降了降。 一道充满恨意的声音落入我耳中。 “郑三彩,你个娼妇,背着我偷男人!” “家里孩子没有一个是我的就算了,你居然还霸占我的钱,害我亲生儿子不能好好念书......” 郑三彩?这不是陈二婶的闺名么? 我一愣,顺着声音看去。 一道浅红的人影正飘在陈二婶子身边。 和之前看到的吴二差不多。 淡红色影子只有轮廓,那双眼睛眼白面积占了大部分,上面布满了红色血丝。 漆黑的眼珠子只有绿豆大小,看起来格外骇人。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我凭着直觉,能确定面前这个人是陈二叔。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从鬼嘴里听到了这么大的八卦......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竟让陈二婶子以为我服软了。 她掐着我的小臂,语气飘飘然道:“昨晚张大师通知我给老陈收尸的时候,还主动提出帮我家老陈超度。” “我们家和大师关系可不浅,我劝你识相点,把八万块钱准备好,或者给我打张欠条也行。” “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狐疑地看着陈二婶的脸。 越看越觉得她刚才那又哭又闹的伤心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她这么演,只是为了利用陈二叔的死,赚最后一笔钱。 实际上,陈二叔一死,她比谁都开心。 “呵,什么毛病......” 一声冷笑在人群后面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张子君穿着深蓝色连帽卫衣,黑色皮裤,双手插兜阔步走到我身边。 陈二婶子根本想不到,平日里唯唯诺诺。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我,会和张子君站在一起。 她面色发白,呆站在原地。 涂满玫红色口红的嘴唇张了张,最终挤出一句话。 “张、张大师,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打着我的名号杀人越货了?” 陈二婶子扯了下嘴角:“我、我没有啊。” 张子君视线落在我手臂上。 小臂被陈二婶死死抓着,挣扎间,雪白的皮肤已经红了大片。 他眸光越来越凉,冷声道:“松手。” 陈二婶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陈二婶旁边的红色人影,竖着耳朵听八卦。 “你生了奸夫的孩子,就立马上环了......” “如果不是那奸夫和我喝酒,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养了十二年孩子。” “你又哭又闹不愿意离婚,我就在外面找了个给我生儿子的女人。” “你这个贱人倒好,三番五次去找小菊闹,还把我的钱全部转到你卡上,害得我亲生儿子连学都差点上不了。” ...... 我瞪大了眼睛。 原本以为坞头村挺保守的,没想到竟还有这种奇葩事。 旁边张子君开了口。 “你家男人是被尸皮鬼害死的,和陶安染没有关系。” “相反,你们还得谢谢人家陶安染,如果不是她,根本发现不了村长就是尸皮鬼。” “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成为尸皮鬼下一个目标。” 闻言,在场众人全都到吸了口凉气。 陈二婶面色发白地看着张子君。 张子君扫了眼她身旁的红色影子,淡淡道:“之前说帮你男人超度,是可怜死者。” “既然你恩将仇报,打着我的名义讹人钱财,那超度一事就算了,你们好自为之。” 陈二婶慌了。 她原本打算来讹一笔钱财,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连超度的事情都泡汤了。 她连忙解释道:“大师,您不能这样啊,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 “哦。” 张子君掸了掸袖子上的灰,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道:“我反悔了。” “你怎么能反悔呢?你必须.......” “必须什么?” 张子君不耐烦地皱起眉毛:“再不带着你男人滚,我咒你全家了啊。” 他说着,手上装模作样地比划着,吓得众人面色惨白。 陈二婶哪里敢得罪张子君,连忙招呼着众人,抬着陈二叔离开了。 我定定看着红影贴在陈二婶脊背上,越来越远。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你也看到了?” 第六十四章 帮忙 张子君用探究般的眼神打量着我。 “嗯,我看到了。” 我点点头。 刚才我不止看到了陈二叔,还听了好一会儿八卦。 李芳芳来了兴趣。 “你们看到了什么?我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我看到了陈二叔......” 闻言,芳芳脸色煞白:“大白天的,你别吓我。” 我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 “别怕,那东西始终跟着陈二婶的,你先回去吧,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 李芳芳闻言点头如蒜捣:“好。” 待李芳芳走远后,我转头看向张子君。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之前答应过吴甜甜,求张子君帮她想办法解决一下婴灵的事情。 现在尸皮鬼的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张子君也在坞头村,刚好可以帮吴甜甜看一看婴灵的事情。 “哦?” 张子君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玩味道:“不找柳墨白?” 我摇了摇头。 “昨晚你也听到了,我和柳墨白的关系不止是夫妻这么简单,很多事情,我不好开口的。” 在这段婚事里,我始终矮了一截。 我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得到柳墨白一次又一次的关心,不过是借了某人的光。 论身世、论能力,我都配不上柳墨白。 我自然不敢向他提要求,这样做只会让我被他厌恶。 张子君沉默片刻,道:“走吧,只要不太过分,我会帮你的。” “真的么?” 张子君点点头,挑眉道:“嗯哼,带路。” 我面上一喜。 “好!” 白爷家和吴甜甜家距离有些远。 我和张子君一前一后地走着。 张子君把手揣在卫衣口袋里,脚步放得很慢。 “你家祖上有没有什么厉害的玄门中人?又或者供奉过仙。”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不可能啊.......” 张子君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你能看到陈江变的鬼魂,证明你是有玄门天赋的。” “一般祖上有厉害的人物,后辈才可能在成年后继承玄门天赋。” 我笑了:“大概是我最近看到的‘东西’太多了,身上阴气重,所以才能看到陈二叔。” 第一次看到黑影的时候,白爷就告诉我,我身上阴气重,才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 张子君斩钉截铁道:“那只厉鬼魂不稳,只有学过相关法术和有天赋的人才能看到。” 我略微沉吟。 “可能是我祖上真的有什么厉害的玄学中人,我不知道吧。” 张子君幽幽叹了口气:“有这种天赋的人,在天赋打开后,会吸引很多灵异之事,甚至会有怨鬼找上门来求助。” 我心里“咯噔”一下,嘴角抽了抽:“你、你别吓我啊。” 张子君摆了摆手:“我吓你干什么?我以前也不信这个的。” “原本我只想写写曲子赚点小钱,反正张家家底厚,足够让我躺平。” “高考结束那年,我天赋开了......” “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怪事围绕在我身边。” “好几次,我人差点都没了。” 张子君无奈嗤道:“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家业。” “平时上学,放假学术法,别人打游戏、唱rapper、谈恋爱,我就在家画符、唱经、学做法.......” 他抬眸见我一脸凝重地表情,干咳一声,拍了拍我肩膀。 “别怕,你不是还有柳墨白护着你么?” 我点点头,心里无限惆怅....... 如果张子君说的是真的,恐怕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安染!”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吴甜甜站在不远处,裹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正朝着我们招手。 第六十五章 红包 吴甜甜却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长到脚踝,包裹了她的全身。 见我和张子君走过去,她对我扯出一抹尬笑。 “我听说你出事了,原本我是想赶过去帮忙的,但我......不太方便。” 我点点头:“先去你家再说。” “跟我来。” 我和张子君跟着吴甜甜穿过一小片菜园,停在一个青砖小院前。 吴甜甜家在坞头村条件算是好的人家。 早年间,吴甜甜的爸妈在大城市工地上干过两年活。 攒钱给家里盖了砖房。 之后为了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她爸妈回了坞头村。 前几年,吴甜甜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可吴甜甜爸妈也老了,便也再没了离开坞头村的心思。 眼下吴甜甜爸妈不在,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和张子君被吴甜甜领到堂屋里。 门一打开,满墙符纸便落入我眼中。 靠近床头的白墙上,排列整齐地贴满了黄色符纸,没有一点间隙。 这是把黄符当墙纸贴了吧。 我轻吸了口气,看来婴灵对吴甜甜的影响确实很大,竟把她吓成这样。 张子君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吴甜甜一眼。 “怎么回事?” 吴甜甜关上门,长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们自己看吧。” 她说着,脱掉了宽大的羽绒外套。 外套下是一件印了骷髅头的黑色长袖棉t。 棉t版型宽大,却依然被吴甜高高隆起的腹部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崩开。 “怎么会这样?” 我愣住。 这才过去几天,吴甜甜肚子就这么大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吴甜甜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缓缓掀起了衣服。 白花花隆起的肚皮上,有凸起,有凹陷,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娃娃的脸。 娃娃表情痛苦,像是被挤得很不舒服那样。 倏然,那娃娃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盯着我和张子君。 我心脏猛然一震,骇然地看着她肚皮上的“脸”。 “那个娃娃跑你肚子了.....” 吴甜甜哭了:“从前天开始,我肚子就这样了......” 张子君盯着吴甜甜的肚子,斩钉截铁道:“这是鬼胎,你和鬼定过亲。” 闻言,吴甜甜“扑通”一声,跪在张子君面前。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扯着张子君的裤脚,求道:“大师,救救我,只要我给得起,多少钱都可以......” 张子君扶起吴甜甜。 “先起来再说。” 吴甜甜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前两年我在城里打工,有次去江边玩,捡到个红包。” 捡红包? 我忍不住开口。 “你怎么敢捡来路不明的红包?” 村里老人说过,经常有人把钱装在红包里给路人捡。 目的是找人“买”寿命,又或者给家中去世的人配个亲。 红包里装的钱,就是买寿钱或者聘礼。 吴甜甜遇到的,恐怕就是后者。 “原本我也是有点怕的。” 吴甜甜抹了把眼泪。 “可我当时捏了捏,感觉里面有很多钱,就把红包带回了家。” 她从旁边一个贴了符纸的饼干盒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红包放到桌子上。 “我打开红包发现里面不仅有两千块钱,还有一张红色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叫赵帆的男人名字,还有他的农历出生日期,附带着一小缕沾了血迹的头发。” 吴甜甜一脸悔恨:“我当初就不该贪财的。” “从捡钱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天天都能梦见一个男人爬到我宿舍的床上,按着我,强迫我.......” “原本以为只是梦,可半个月以后,我居然怀孕了。” “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我只能辞掉KtV的工作,把孩子给打掉回了村子。” “奇怪的是,回村这些年,我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 “一连相了好几次亲都失败了,身体也越来越不舒服。” 吴甜甜看了我一眼。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个小鬼天天缠着我,直到前天,它直接钻进了我的肚子里。” “嘶.......” 我被吓得屏住了呼吸。 一旁张子君拿起红包,取出里面的纸条和头发,道:“当初你捡了红包,就是默许了这段婚姻。” “你之所以相亲不成功,就是受你这鬼夫的影响。” 他看着吴甜甜的肚子。 “你肚子里怀的是个鬼胎,阴气比一般婴灵更甚,所以才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吴甜甜一脸惧色:“那我该怎么办?” 张子君用红布包住了红包,又从包里取出张符纸。 他对着符纸念念叨叨半天,然后把符纸烧了,放到水碗里做成符水递给吴甜甜。 “去门口喝了它。” 吴甜甜照做无误。 我看着吴甜甜的背影,奇怪道:“为什么要去门口?” 第六十六章 抱错 我刚问完,就听到吴甜甜在门口狂吐不止。 吴甜甜扶着墙,呕出一摊摊如沥青般,黑色粘稠的液体。 顿时,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从门口传来。 我条件反射般捂住了口鼻。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淡淡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和吴甜甜结下阴亲的男鬼不会善罢甘休。” “等我把这个红包带回去做做法事,再给那男鬼烧个替身,这件事才算结束。”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片刻后,门外吴甜甜终于吐完回来了,肚子也恢复了正常。 她如脱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陶安染,这次多亏了你和张大师,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 我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吴甜甜用村长的秘密做交换,我也不会帮她。 更何况这忙也不是白帮的,之后她会给张子君费用。 至于给多少就和我无关了。 吴甜甜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你帮了我,我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和你有关。” “嗯?” 我一愣,我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大概是一两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路过你家院子,听到你奶奶和李芳芳她娘吵架。” “我好奇,就趴在你家院墙上听了个大概。” “那时你奶奶让你辍学给陶云莉挖野山参,李芳芳她娘看不过去和她吵了起来。” “李婶说因你是被抱错的孩子,你奶奶就可劲霍霍你,骂你奶奶没良心。” 我是被抱错的孩子? “啪——” 手中的玻璃水杯掉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你是不是听错了?你再好好想想,我怎么可能是被抱错的孩子呢?” 如果我不是陶家的孩子,那这些年我吃的苦算什么? “我绝对不可能听错。”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同情。 “我只知道这些,具体你得问李芳芳她娘或者你奶奶。” “你也别怪我之前瞒着你,这件事说出来得罪人,我不敢说。” “可如今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再瞒着你,就太不是人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 被当做克星这些年,村里极少有人没欺负过我。 吴甜甜这话说出来,就相当于打全村人的脸,她不敢说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她。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一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充斥着我全身。 我苦笑:“如果我不是陶家的孩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奶奶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大伯家献祭我,原来我压根不是陶家人。 张子君扫了眼我的表情,接过吴甜甜递过来的法金,默不作声地带我离开了吴甜甜家。 回白爷家的路上,我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一样,麻木地走着。 在十八年苦难人生的磋磨下,我成了现在的我。 逆来顺受,没有尊严...... 这些年,我无数次安慰自己,这都是我的命,我命该如此。 好不容易接受了命运,如今居然有人告诉我,这些苦难本不该是我承受的...... 真是可笑。 鼻子一阵阵发酸。 我真的太想哭了,可是我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哭。 这些年的遭遇告诉我,只有强者偶然间示弱才会被同情,弱者哭泣,只会被欺负得更惨,或者成为别人的谈资。 呵,我连哭都不敢..... 张子君一路把我送到了白爷家。 他把法金抽出一部分塞到我口袋里。 “这算是你的介绍费,以后有这种事,我都给你介绍费。” 说完,他抬手往我头顶薅了一小把头发。 痛感将我从难受的情绪中拔了出来。 我捂着头顶,气道:“你干嘛?” 张子君小心收起头发,语气发沉。 “我大概猜到乔云商为什么想要你的命了。” “为什么?” 我和乔云商从来没见过面。 可乔云商却三番五次地想要我的命。 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乔云商害我的动机,张子君能猜到什么? 张子君挑眉。 “目前我只是猜测,等有了确切的证据再告诉你。” 他摩挲着下巴,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道:“我想很快就能揭晓答案了,不过,那结果你不一定接受得了。” “什么结果?” 张子君越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便越想知道他口中的猜测。 尤其这件事还和乔云商有关。 “事关重大,结果出来前我不能告诉你,你等着吧,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张子君摆了摆手,阔步离开了。 我看着那抹宝蓝色背影渐行渐远,双拳慢慢攥紧。 第六十七章 错了么 要不是李婶不在家,我一定马上去她家问清楚我的身世。 再忍忍吧,反正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也不差这几天。 我深吸一口气,关上了院门。 从吴甜甜家回来后,我就像是被抽空灵魂一样,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我去水井旁打水洗了把脸,脱下外套回了客房。 木门被虚掩着。 指尖刚刚触到门板,还没推,一阵微风吹过。 “嘎吱——”一声,门开了。 我没多想,直接进了屋子。 倏然肩膀一沉。 刺骨的凉意顺着我的肩膀,往我脖子方向攀了过来。 “嘶——嘶——” 空气中响起蛇信吞吐的声音。 黑色的蛇身,在我的脖颈上绕了一圈,剩下的尾巴则呈曲线攀在我身上。 三角形的蛇头立在我面前。 猩红的竖瞳与我对视,往下是吞吐着的鲜红蛇信,正一下下地舔舐着我的鼻尖。 “又和张子君混在一起了?” 他语气冰凉,带着丝丝危险。 我知道骗不了他,直接道:“是。” 蛇瞳微微缩了一下,黑蛇语气变得越发冰冷。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不许和乔家、张家的人来往。” 不知道为什么,柳墨白对张子君有很大的敌意。 他始终强调不许我和张乔两家来往。 可我还得依靠张子君帮我查乔云商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和张子君往来? 猩红的瞳孔里倒影着我模糊的影子。 我咬紧下唇看着黑蛇。 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今天的事情圆过去。 可从吴甜甜家出来后,我心里憋屈到了极致。 眼下在面对柳墨白时,我甚至都懒得应付他。 索性破罐破摔,气道:“我就是要和张子君当朋友。” 蛇身倏然收紧。 脖颈传来痛意,窒息感顺便遍布了我的全身。 白光闪过。 落在我脖颈上的蛇身,变成一只冰凉的大手,正死死钳住我的脖颈。 柳墨白低头,两片薄唇凑到我耳畔。 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蜗,他冷声道:“想死就再说一遍。” 柳墨白说着,钳着我脖颈的手越收越紧。 一个念头忽然在我脑海里产生。 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我的! 恐惧瞬间占领了我的大脑。 我使劲去掰那只擒住我脖颈的手。 可惜柳墨白的手不仅生得好看,且如铁钳般有力,无论我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错了么?” 明明是柳墨白小心眼容不得张子君,我根本没有错! 脸蛋被憋得通红,我连连点头,含泪费力道:“错了......” 脖颈上的手倏然松开。 我得了呼吸,如搁浅的鱼好不容易回到水里那般,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哒、哒、哒......” 脚步声靠近。 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入我的视野。 我捂着心口,狼狈不堪地抬头。 柳墨白一袭白色立领长衫,长身玉立地站在我面前,。 低头看着我,酒红的眸子里夹杂着寒冰。 片刻,他蹲下身来,掐着我的下巴,冷声道:“告诉我,还有没有下次?”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了上来,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道:“有。” 眼见着柳墨白的眸子又深了深,我又怕又委屈,没忍住痛哭出声来。 “柳墨白,我不是你的奴隶。” 第六十八章 赔不起 说不清楚是因为柳墨白的欺负,还是因为被陶家人骗得太惨,我竟哭得撕心裂肺。 我颤抖着肩膀,哑声道:“凭什么连我交朋友都得管?柳墨白,你不然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猩红的眸子落入一抹慌乱,捏着我下巴的那只手倏然松开。 片刻后,柳墨白才淡淡道:“可惜了,你一条命不够赔。” 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救的是两个人。”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几乎是一瞬间,理智被柳墨白的话拉了回来。 之前在地仙洞里,我和芳芳被公羊狩抓住。 我求柳墨白娶我,换我和李芳芳两人活命...... 哭声被我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我欠了柳墨白两条命,根本赔不起。 白爷让我住的这间客房很大。 除了床和梳妆台外,屋子正中间还摆了一张茶桌和两把太师椅。 柳墨白手一挥。 房间门“嘭”地一声重重合上,房间顿时暗下来。 靠近床的太师椅也朝着他了飞过来。 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吱啦”声,稳稳停在柳墨白身后。 柳墨白坐在太师椅上。 黑暗中,那席月白色长衫格外显眼。 长衫内是一件浅灰色立领衬衫,他面露烦躁,抬手扯开领口的黑色纽扣,露出雪白的锁骨。 柳墨白看向我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问我:“当真想和张乔两家人有牵扯?” 我一愣,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可之后还有事拜托张子君帮忙,自然免不了和他往来。 再加上因背了“克星”的骂名,我朋友本就少得可怜。 好不容易能交张子君这个朋友...... 我舍不得放弃。 至于乔家....... 我微微屏息,就算我不想和乔家有关系,乔云商也会找来。 思索片刻,我看着柳墨白。 “是,张子君是我的朋友,普通朋友.....” “你可以和他有正常往来。” 我一怔。 他这是不管我了? 淡粉色薄唇微微开阖,柳墨白那低沉的嗓音响起。 “过来。” 我撑着地板站起身子,踌躇着走到他面前。 尽管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但他好像没有最开始那么生气了,应该不会有事。 倏然,手腕一凉。 柳墨白扯着我的手用力一拉,我便坐在了他身上。 没等我说话,他便将我的手按在了腰带的银扣上。 即便是面对面,我坐在柳墨白腿上,他依旧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他垂眸看着我,猩红的眸子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用行动告诉我,你绝对不会背叛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要抽回手,可我的手却被柳墨白按得死死的。 金属的冰冷触感落在指尖,我却觉得烫手。 我并非未出阁的姑娘,不至于对男女之事避如猛虎。 可这种事向来是男人主动,正经人家的女儿哪里有自己主动的? 我咬着下唇,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手像是有千斤重般,半点也动不了。 “怎么?做不到?不想和姓张那小子一起混了?” 我恨恨看了柳墨白一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能做到。” 我深吸一口气。 就算柳墨白再喜怒无常,他也是我的男人,这种事我可以做到。 周边太安静,银扣发出的“叮当”声,被放大了好几倍,十分扎耳。 ....... 柳墨端坐在太师椅上,大掌掐着我的后腰。 除了领口和裤腰有些凌乱外,他的衣服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俊美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原本被梳起的头发,已经落下了几根,沾染晶晶亮的汗珠。 柳墨白表情如常,我则是另一个极端。 光洁的小腿摩擦着冰凉的西裤裤腿,手背在身后,溃不成军地向他求饶。 眸子的红色丝毫未减淡。 柳墨白舔了下唇角,擒着我的后脖颈,用力往下一按。 我心脏随之一震......还不如不求他呢。 他将我拥得紧紧的。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我耳畔,他微叹道:“蠢女人,只有让你记忆深刻,你才不会忘记自己是谁的女人。” 我颤声道:“我、我不会忘记的。” “不许背叛我......”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 柳墨白松开了我。 他抱着我,让我躺在床上。 我被欺负得惨,背着身子不想看他。 屋内燃起檀香,清甜的香料落入鼻息,我竟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 片刻后,我听到有脚步声离去....... 柳墨白欺负完我,就这么走了? 简直是混蛋!是流氓! 我攥着被角,心里堵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个不停。 慢慢地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身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胳膊也传来刺骨的凉意,比冰还要冷些。 我费力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就看到我的手臂上是一只惨白的小手。 这手皮肤和指甲都是一个颜色,比纸还要白些,压根不是活人的手。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莫名觉得困得不得了,只是听到耳畔有儿童细微的声音。 声音很小,像是在说悄悄话,但是语气却十分急促:“小心些,有个女人想害死你.......” 谁想害死我?什么女人? 我很想问清楚,可是眼皮越来越沉。 渐渐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第六十九章 有原因的 “咚、咚、咚.......” 敲门声将我从睡梦中叫醒。 我看了眼肩头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咬牙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穿黑色锦布长衫,头发梳成三七分的老人。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太太,您昨晚睡得可好?” 我点点头:“嗯,铉叔,你怎么来坞头村了?” 柳铉是柳家老宅的管家,总管老宅所有事务。 宅子里不管化形还是没化形的蛇,都对他尊敬有加。 我之前听柳墨白说起过。 铉叔在柳家的时间最长,哪怕是老太太和老太爷这样的,也不会随意使唤他。 据说铉叔一般很少出老宅。 他为什么会来坞头村? 柳铉笑容儒雅,用长辈般关心的语气道:“先吃饭再说吧。” 洗漱后,我回到院子里。 银杏树下,柳铉站在石桌旁,对我微微笑着。 石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十分丰盛。 从柳墨白走后到现在,我一口饭也没吃上。 看着满桌佳肴,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响。 我走到桌边,对柳铉道:“铉叔,你也坐吧。” 柳铉看了我一眼,也没有拒绝,笑着坐在我对面。 他拿起白瓷勺,为我乘了碗鸡汤,道:“老太爷知道我要来,特意叮嘱我给你炖了这个汤。” 我握着碗的手一顿。 “柳老太爷?” “是啊,老太爷总希望先生能早些繁衍子嗣,只可惜百余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入了先生的眼。” 柳铉说着,看着我的眼神深了深:“太太,先生他真的很在意您。” “在意么?” 我握着勺柄的手发紧,唇角勾起的笑容带着涩意。 “就因为我和张子君一起办了件事,他就气得想要杀了我。” 说这话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东西扎了一般疼。 为了救我,明知有毒却喝下合卺酒的人,是柳墨白。 小心翼翼替我上药的人,是柳墨白。 因为张子君对我起杀心的,也是柳墨白.....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心中的痛苦。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一个替身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入戏太深,真的爱上了把她当替身的人。 我就是如此。 柳铉了然道:“您说的.......是昨天的事吧?”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柳铉笑着叹了口气,又往我碗里夹了块琥珀色的红烧肉。 “先生同我说了个大概,先生他不......不好来看您,所以命我来这里看您。” 呵,什么叫不好来看我?怕不是不敢吧。 柳铉继续道:“我在先生身边的时间久,很多事情知道的也多些。” “先生昨天之所以那般对您,也是有原因的。”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百年余年前,我们和那些风水世家之间没有签过任何约定。” “先生当时结识了一位乔家先祖,两人关系匪浅。” “不料那位乔家先祖却联合张家人,一起围攻柳家。” “先生对那位乔家先祖不设防,差点死在乔家那位先祖手上,尽管保住了命,却承受了剥皮抽髓之痛,雷霆之劫。” 柳铉的语气越来越沉。 听着他的话,我心里一阵难受。 陈二叔被尸皮鬼剥皮剥了一半,被活活疼死。 白爷的儿子白青衫在提到尸皮鬼的时候,五官都是扭曲的。 难以想象被剥皮有多痛,更别说剥皮抽髓。 难怪他会对张乔两家这么敏感....... “昨天事后,先生也很是难受。” “但先生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后悔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喝了不少酒。” 柳铉见我不说话,神色又严肃了些许。 “太太,恕我直言,百余年来,除了您,我从未见先生这么在意过一个人。” “昨天原是胡黄柳三家集会,这种活动一年一次,三家主事人都来了。” “集会刚开始,先生听人说有村民来找您麻烦,他就直接赶来了,谁劝都没有用,把剩下两家主事人气得够呛。” “昨日先生那么担心您,抛下一切回来,却看到您和张家人在一起,他这才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 柳铉向来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他笑笑,补道:“当然,这件事,是先生做的不好,您看......能不能原谅他?” 我沉吟片刻,才道:“这些话当真是他让你和我讲的?” 第七十章 梦与现实 “先生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初次听到时,也很是惊讶。” 我看着柳铉,他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脑海里不由得浮起柳墨白那张矜贵淡漠的脸....... 很难想象他是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说出这些话来的。 我抬起碗假装喝汤,掩住唇角的笑意。 平复心情后,我垂着眸子,沉吟道:“其实,他没有必要和我道歉的。” 我和柳墨白之间,柳墨白处于高位...... 即便柳墨白不道歉,我也不会因为昨天的事情闹些什么。 毕竟我欠他的两条命,这辈子怕是都很难还清了。 柳铉笑吟吟地摆了下手。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按照先生的吩咐做事。” 我点点头。 经过柳铉这番解释,心里似乎也不再难过了。 只是脑海中还有个声音骂道:“陶安染!你真没出息,就这么几句话,你就原谅他了?” 我没管脑袋里的声音,默默端起饭碗吃饭。 桌上有红烧肉、酱肘子、烤鸭、红糖糍粑..... 嫁给柳墨白以前,我从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柳铉说鸡汤滋补,里面放了很多补药,适合用来备孕,柳老太爷嘱咐要让我喝完。 好在汤的味道不错,全部喝完也不算腻。 吃完饭,柳铉收拾好桌子就离开了。 白爷不在家,我依旧按时帮白爷晒家里没处理完的药材..... 院子里满是药草的清香。 我撸起袖子,刚把一麻袋晒干的金银花放到库房里,垂眸就看到手臂上多了一小块青黑色。 昨天柳墨白对我很直接,除了肩膀和脖颈,没有留下吻痕。 我盯着小臂。 青黑色斑块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这斑块边缘清晰,很像是手指....... 看这长短,应该不是大人的手指。 我脊背一阵发凉,想起昨晚那个诡异的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孩拉着我的手臂,他让我快逃,说是有个女人想要害死我。 糟糕,我不会又遇到那种东西了吧? 我深吸一口气,打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电话里,我大致把梦境和斑块的事情同张子君说了一遍。 张子君沉声问道:“你确定这是梦?” 我一怔...... 对啊,我怎么能确定昨晚是在做梦而不是现实呢? 张子君继续道:“如果是梦的话,影响应该不大,如果不是梦,那你就要注意了......” “那小鬼估计生前和你认识,他知道你有危险,所以来警告你。” “我之前借住在李芳芳家里的时候,在她家留了道黄符。” “你拿着黄符,如果晚上遇到东西想要害你,就把黄符往那东西上一贴,能够帮你解燃眉之急。” “我手里有个大活,人在西北赶不过来,有事你找你男人......” 我感激地点点头:“谢谢。” 说完,我挂断电话,锁了白爷家的院门,往李芳芳家走。 路过奶奶家的时候,刚好看到奶奶送陶东峰和秦歌出村。 我连忙躲到一旁干草垛后面。 看着这家人相亲相爱地渐行渐远,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他们在我视野里完全消失,我才继续往李芳芳家走。 第七十一章 喜欢 李芳芳家的院门大开着。 院子里堆满了橘子。 李芳芳头戴草帽,穿着黑t恤黑裤子坐在院中。 她利落地挑拣果子包好,丢到旁边的黑色塑料筐里。 见我来了,李芳芳放下手里的橘子冲我招手。 “小染!快来。” 我点点头,进到院子里,坐在李芳芳对面的马扎上。 李芳芳抬起袖子擦了把汗。 “你怎么来了?” “之前张子君是不是在你家留了张黄符,能不能借我用用?” 李芳芳担忧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撞上东西了?” 我点点头。 李芳芳二话不说,起身去屋里把黄符取来给我,然后又给我递了杯菊花茶。 我接过水刚准备喝,旁边李芳芳关切道:“小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 握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被大伯母家献祭给地仙以前,我想过去城里一边打工,一边备考成人高考。 可我的计划,被一桩又一桩意外事件打乱了。 见我缄默不语,李芳芳微微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周老师来给华子做过家访。” “她让我转告你,如果你还想要复读,她可以帮忙想办法。” “周老师说她是了解你的,虽然荒废了两年多,但只要你认真读一年,考个二本没问题。” 周老师是我和芳芳的高中班主任。 之前就是她说让我好好念书,她会帮我想办法筹集大学学费。 可惜我让她失望了..... 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我一只手紧紧攥着裤子,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见状,李芳芳急了,她轻推了我一下。 “你别不说话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大学的样子吗?” 想啊,怎么不想.......可也只能想想了。 抬头的时候,眼圈已然泛红。 我强行勾起嘴角,从喉管里挤出一句话。 “我念不了书了。” “为什么啊?陶云莉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还是说陶家还想为难你?” 李芳芳越说越气,撸起袖子一副要和人干仗的表情。 我摇了摇头。 “芳芳......我嫁人了。” 李芳芳愣住了。 过了几分钟,她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嫁人?陶老太把你嫁给谁了?天呐,不会真的把你嫁给隔壁村那个傻子吧?” 先前奶奶说过,让我没考上大学就找个人家嫁了。 那时村里有个媒婆提亲,说隔壁村一个姓田的傻子愿意娶我这个克星。 只可惜田傻子她娘觉得娶我不吉利,彩礼钱只肯给一万。 我奶奶这才作罢...... 我连忙解释:“不是田傻子,那个人是我自己要嫁,他救了我好几次......地仙洞那次,就是他救了我们。” 我不敢和芳芳说,我嫁的是一条蛇。 “你喜欢他么?他对你好不好?” 我敛住情绪:“我......我喜欢他的,只不过他娶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他以前的爱人。” 越说我的声音压得越低,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 “什么?替身么?这是什么狗血剧情?陶安染你搁这儿演电视剧呢?你怎么可以.......” 芳芳的话说了一半,被我堵了回去:“芳芳,他、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而且......我欠了柳墨白两条命,已经还不请了。 李芳芳定定看着我的眼睛,沉默许久后,她叹了口气。 “染染,我尊重你选择,但你一定要幸福。” 我点点头。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李芳芳拍了下我肩膀:“过段时间我就开学啦,之后一定要来找我玩。”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你奶奶肯定会找你男人要钱,你得提前和你男人商量好。” “放心吧,没人欺负得了他的。” 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语气沉了沉:“芳芳,你娘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有点事情想问问婶子。” 李芳芳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爸妈过两天就回来了,等她回来我告诉你。” “谢谢。” 又和芳芳聊了几句后,我揣着黄符回了白爷家,继续整理院子里的药材。 柳墨白没有再来。 我洗完澡,换上之前柳墨白送来的白色吊带睡裙,踩着拖鞋回了房间。 屋内一片昏暗,我倒在床上。 迷糊之间看到房门开了一道缝。 月色沿着门缝在地板上投下片长条形的光斑。 屋内温度降了些许。 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它又来了! 我心一凛,连忙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穿着白低蓝条纹的确良衬衫、黑布裤子的小男孩正站在我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 第七十二章 她发现我们了 男孩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出奇地大。 夜色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一种诡异感。 他浑身惨白,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水。 我视线落在他眼角那块不规则的心形胎记上。 儿时的记忆涌来。 我看着男孩,试探性问道:“你是跃跃?” 我娘去世前,除了李芳芳,我还有其他朋友。 其中和我关系最好的,就是比我大两岁的男孩——丁晨跃。 只可惜八岁那年,他失足掉到了井里...... 据说他被捞起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气了。 之后丁家就搬出了坞头村。 时间过去这么久,丁晨跃的模样我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眼角有一块心形不规则的胎记。 男孩没有回答我的话。 身侧那细瘦僵直的胳膊缓缓抬起,直直指向屋子一角。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太师椅上,堆放着我换下来的黑色运动服....... “你想说什么吗?” 我不解地看着男孩,试探道:“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男孩点了点头。 然后把头转向梳妆台的方向。 我顺着男孩视线的方向看去,差点没被吓得叫出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女人。 黑暗中,女人穿着一身猩红色长袖纱裙,端坐在圆形雕花镜前,对着镜子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她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的位置,遮挡了整张侧脸。 握着梳子的手是惨白的颜色,指尖如比血还要红,长长的,尖尖的....... 虽然女人没有说话,可光是看着她,我就已经汗毛倒立了。 我唇动了动想要说话。 旁边的男孩露出一副恐惧的神色。 他伸出中指放在唇间,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倏然,女人停下了动作。 男孩眼中惊惧更甚,尖声道:“她发现我们了......” 随后,男孩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哎——” 冰冷悠长的叹息声在黑暗中响起。 镜子前的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糟了!她要看到我了! 我被吓得心脏突突直跳,身子不由得往后退。 直到脊骨抵到床头,我再也没有可退的地方。 此时女人已经飘到了我面前。 我心脏骤然紧缩。 这个女人没有五官! 惨白的面皮上平整得像是个皮球。 我抱着被角蜷在墙头。 “你、你要干什么?” “哎——” 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只是这次语气里夹杂着兴奋。 她站在床边缓缓踮起脚尖,直到只有脚趾尖着地。 僵直的身子朝着我的方向直直倾斜下来....... 红衣女鬼像是一根笔直的木棍,只有脚尖着地,僵直地朝着我的方向一点点倒下。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朝着我越来越近。 “咚——” 原本是额头的位置,抵在了我额头上...... 刺骨的冰冷透过额头,传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被女鬼压在墙壁和她之间动弹不得。 她不停用力,像是要压裂我的头,然后钻到我身体里一样。 我被疼得眼泪直流,伸手在枕头下面摸索。 指尖摸到纸张的触感。 我心头一喜,如获救般把张子君画的黄符扯了出来,用力拍到女鬼惨白的面皮上。 “啊——” 尖叫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女鬼化作一抹红色的浓烟消失在房间里。 我心脏猛然一跳,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原来是梦! 我坐在床上大口喘息着。 身后的枕头被眼泪和汗水濡湿了大半。 “这梦也太真实了。” 我顾不得多想,连忙打开了灯。 白炽灯的光照亮了房间,我垂眸看到被子上有黑色的灰烬。 灰烬中有染了朱砂的黄纸。 张子君的黄符! 我连忙扯开枕头,原本放在枕头底下的黄符不见了!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颤抖着声音,看向不远处的梳妆台。 原本插在竹笔筒里的木梳,此时正静静地躺在镜子前........ 第七十三章 发现不了 我心脏猛然一跳。 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凌晨一点。 我皱着眉,心脏发沉。 这个时间不管找谁都不方便吧....... 待自己平静下来后,我迈着发软的双腿走到太师椅前,拿起白天穿的黑色运动服。 跃跃刚才一直指着这套运动服。 他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抖了抖衣服,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 这是之前吴甜甜给张子君的法金,张子君抽出一部分给我当了介绍费。 我拿着钱数了数,大约有三千块钱。 这笔钱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有女鬼要害我的命。 我将手伸到右口袋...... 指尖触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连忙把东西掏了出来。 “我包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对耳环?” 灯光下金色耳钩反射出璀璨的光泽。 耳钩下坠着两颗碧绿色的翡翠珠子,一大一小呈葫芦状排列在一起。 我不懂珠宝,但是以前听秦歌和村里人聊天的时候说过。 翡翠越绿越贵...... 这对耳环应该价值不菲。 刚才跃跃想要提示我的,应该就是这对耳环。 女鬼和耳环有关? 我心一震,连忙起身把耳环和木梳丢了出去。 完成这些动作后,我连忙锁上门,生怕那对耳环自己又回来。 我回到桌子前,拿起紫砂壶倒了杯凉白开,给自己压惊。 冰凉的水从喉头落入腹中,我的情绪才得以舒缓下来。 回坞头村之前,这套运动服口袋里并没有东西。 这对耳环应该是回村后,有人刻意放进我口袋里的。 会是谁呢? 我努力回想着这些天的经历。 倏然想起陈二婶扯着我衣服,说我衣服九千块的那幕场景。 陈二婶就是那时把耳环放进我口袋里的! 我恍然大悟。 那时陈二婶抬着陈二叔的遗体来白爷家闹,根本不是为了要赔偿金。 而是把那对耳环放到我口袋里。 我眼睛眯了眯。 这对耳环不仅价值不菲,且能够招鬼。 陈二婶一个连字都不识的乡野妇人,靠自己不可能弄到这种东西。 一定是有人把耳环给她,让她放到我包里的。 至于背后的人是谁....... 我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去找陈二婶子对峙。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两点了。 我不敢关灯,任由白炽灯照着,抱着膝盖蜷在墙角,等天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眼皮越来越重,忍不住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垂忽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我猛然惊醒。 睁眼竟发现自己正端坐在梳妆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画了淡妆,头发被盘在脑后。 耳朵上挂着一对碧色的翡翠耳环。 正是昨晚我丢出去的那对! “我不是丢出去了么?这对耳环怎么会在我耳朵上?而且我没有耳洞啊.......” 我颤抖着手,惊恐地去摸耳垂。 指尖一片湿润...... 我放下手低头一看......是血! “啊——” 我尖叫一声...... 怪不得耳垂这么痛,原来我的耳朵是被耳钩硬生生穿透的。 “这不好看么?” 幽怨阴仄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我抬头,镜子里的“我”正一幽怨地摸着耳垂。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副耳环,我下葬的时候身体全碎了,唯独耳环是好的......” “你、你想要什么?” 女人捋了捋耳畔的青丝,那和我一模一样的眉眼里带着一丝媚态。 “我很喜欢你老公,从现在起,他是我的了。” 我死死咬牙看着对面的女人。 “别以为你变得和我一样,柳墨白就认不住来,他根本不是人,你这点把戏瞒不了他。” “嘿嘿嘿.......” 镜子里的女鬼用了和我一样的脸,但是笑容却极其阴仄。 她嘴角咧得很开,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恐怖至极。 我强忍住恶心和恐惧,问道:“你、你笑什么?” “你真蠢啊。” 她语气里带着笑意,口里说着最残忍的话。 “我上了你的身啊,哈哈哈哈哈,他根本发现不了。” 第七十四章 我都要了 镜子里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展露出极致癫狂的表情。 刚才女鬼的话让我忘记了恐惧。 她怎么可能上得了我的身?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么? 我嘴巴微微张着,声音抑制不住的发颤。 “你什么意思?” 女鬼敛住笑意,她低着头下巴回缩,抬着眸子阴仄仄地看向我。 “什么意思?哼.......” 她冷哼一声,嘲讽道:“蠢货!被困在镜子里的人是你啊。” “轰——”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她一定是骗我的!我怎么可能被困在镜子里......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我慌乱地起身,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门前,拽着门把手用力一拉。 刺眼的光落入屋子里。 “啊——” 我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门外。 “这、这怎么可能........” 门外和门内是一模一样的。 镜子里传来幽幽的声音。 “你所能看到的,只是镜子能照到的那部分。” 女鬼笑声尖利。 “别白费力气了,你就好好在镜子里待着吧,你的身体和男人,我都要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镜子前。 剧烈的恐慌吞噬了我的灵魂....... 这个女鬼占了我的身体,想替代我和柳墨白在一起。 一想到柳墨白身边站着换了芯的我,女鬼借着我的身体骗柳墨白,我心脏就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怎么能有人这么无耻?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好看的脸,哽咽道:“柳墨白一定不会中你计的,他一定会把我从镜子里救出去。” 女鬼用苍白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脸。 那张和我一样的脸上,挂着近乎病态的迷恋表情。 她眼神迷离地看向镜子里的我,幽幽道:“那个男人想要的不过是这张脸,替身谁都可以当.......” “可我不一样,我会让他爱上我,对我欲罢不能.....” 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你住口!你住口!” 我捂着耳朵痛哭出声。 女鬼每一句话都戳在我的心上。 是的,我只是一个替代品,任何一个和我拥有相同容貌的女人都可以取代我。 见我一脸痛苦,镜子里的女人哈哈哈大笑。 她边笑边说:“瞧瞧,我说中了吧。” 我冲着镜子哭喊:“就算是要取代我!那也得是自己的脸!你凭什么用我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女鬼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点漆般的眸子里涌起浓烈的戾气。 她声音嘶哑尖利,满含怨恨和痛苦。 “当初那些人用锯子切割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委屈、很痛苦......” “凭什么你能好好活着,我就得遭受痛苦......” 苍白的指尖拂过耳垂。 女鬼脸上浮起一个狡黠阴仄的笑容。 “你拿了我的耳环,就得把身体给我!你这张脸我很喜欢.....” 我哭喊着否认。 “不是我拿的!不是我拿的!求求你把身体还给我......” 再穷我也不可能拿死人的东西。 这耳环分明是陈二婶塞到我口袋里的....... 可惜这女鬼好不容易上了人的身,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 她毫无动容,眯着眼睛淡淡道:“反正我已经上了你的身,你魂魄被关在镜子里,再哭也没有用。” 倏然,女鬼神色一顿,眼神带着兴奋和期待。 “嘘,他来了........” 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柳墨白来了。 女鬼连忙整理衣裳,离开了镜子。 见她离开,我握拳用力砸向镜子。 我恨不得咬断那女鬼的脖颈。 可我手刚靠近镜子,一个巨大的斥力掀翻了我。 我后脑着地直直砸在地上。 身后传来骨头碎裂般的疼痛,却没有一点伤口。 “呼——” 剧烈的风声响起。 我连忙起身,就看到门被烈风吹开了。 黑蛇吞吐着信子,立在门前。 我坐回镜子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如看电视一般,死死盯着镜子里的影像。 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我在心里把几乎所有认识的神仙名号,都默念了一遍。 “求求你们,一定要让柳墨白认出我啊,不要让女鬼得逞。” 柳墨白是我唯一的希望,只有他能把我从镜子里救出去。 第七十五章 故意的 女鬼将我模仿得细致入微。 她昨天之所以就没动手,估计是想要观察我,方便模仿我吧。 这东西真是处心积虑。 “可恶!无耻!” 我紧咬牙关看着镜面。 垂在身侧的双拳捏得死死的,指甲嵌入掌心,钻心般地疼。 可我并不在意,只是屏息看着女鬼如复刻般模仿我的一颦一笑。 太像了......莫说柳墨白,就算是我见了都得懵。 黑蛇进屋后,女鬼微微愣神,故作惊讶地结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她掐着手指,连我平时无意识的习惯性动作都模仿了。 猩红的竖瞳眯了眯。 黑蛇看着女鬼,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淡淡道:“我来不得?” “嘶——嘶——” 鲜红的蛇信吞吐着。 黑蛇眼神里带着审视,亦如他偶尔看我时的样子。 “不是的、不是的。” 女鬼慌张地否认,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垂下眸子,语气轻柔。 “昨天铉叔来过,把事情都和我说了......” “所以呢?” “对不起,我不该和张子君来往的。” 女鬼说着,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微弱的白光闪过。 柳墨白穿着暗红色缎面衬衫,站在门前。 这是我第一次见柳墨白穿红衣裳。 记忆中,他向来喜欢穿黑白灰三色。 与赤瞳共色的红色衬衫,配上他那张清冷矜贵的面庞,竟为他周身气场增了几分妖冶喋血的意味。 这男人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悲凉。 说不定过了今天,我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柳墨白了。 黑色西裤包裹着柳墨白修长匀称的腿,他走到女鬼面前,看着面前和我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问道:“你真的知错了?” 女鬼漆黑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狡黠,她垂下眸子,一脸乖顺。 “嗯,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倒吸了口凉气。 她真的很会讨好柳墨白。 如果换做是我,在交友自由的问题上,我绝对不可能让步。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透过镜面,绝望看着屋里的一男一女。 尽管是装的,可我必须承认那女鬼比我更懂得讨好柳墨白。 站在柳墨白的立场上,就算知道了那个女人不是我又如何?他还是会选择那只女鬼。 “哼......” 柳墨白冷哼一声,眸子里的红色深了深,唇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真乖。” 女鬼抬眸看了柳墨白一眼,眼中泛起得意之色。 可她不知道,柳墨白只有在生气的时候,眸色才会变得更深。 当他眸色变成偏向黑色的酒红时,便是要人性命了..... 女鬼上前一步,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住柳墨白的劲腰。 “我好想你。” 柳墨白身子一滞,皱眉推开女鬼, “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他说着,自顾自地走到太师椅旁坐下。 女鬼一愣,转头看向柳墨白。 柳墨白长腿交叠端坐在太师椅上,洁白如玉的长指轻扣了两下黑檀木桌面。 “给我倒茶。” “好。” 女鬼盈盈笑着,走向柳墨白,倒了一杯龙井打算递给柳墨白。 “呀——” 她身子一歪。 水杯里的水不偏不倚,刚好倒在柳墨白裤子上。 女鬼怯怯道:“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擦干净。” 她说着,手就朝着水渍方向去。 看着这样的场景,我心里堵得厉害,骂道:“她明明是故意的!臭不要脸!” 顷刻间,我在脑海里已经将那那女鬼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镜外,柳墨白捏住女鬼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冷声道:“你故意的?” 女鬼一滞,半蹲在柳墨白腿前,语气撩拨。 “你不喜欢么?” 我面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她凭什么用我的身体做出这样的事情! 同时,我清楚地意识到,下一秒,我很可能在镜子里看到不堪的画面...... 想到一个女鬼用我的身体和我男人在这屋里欢好,我被气得全身颤抖,几乎快要坐不稳。 “呵.......” 柳墨白唇角噙起一抹冷笑。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红衣服么?” 第七十六章 看不起 柳墨白答非所问,让女鬼微微愣神。 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淡淡道:“红衣更适合杀生.......” “杀、杀生?” 女鬼面露恐慌之际,柳墨白拦腰抱起了她。 “你骗我。” 女鬼语气里带着娇嗔,回眸与镜子里的我对视。 殷红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一脸得意的用口型说:“你男人是我的了......” 我哭着骂女鬼卑鄙,可却无能为力。 我连镜子都出不去,还能做些什么呢? 被愤怒、绝望、痛苦填满身心的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柳墨白那赤红的眸色已经变成了酒红,眼神里充斥着戾气。 他抱着女鬼,迈着长腿朝镜子走去。 女鬼疑惑道:“床不在那边啊。” 柳墨白懒得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言简意赅地冷声道:“我喜欢去镜子前。” 说完,他放下女鬼。 一把将女鬼按在了镜子前。 “你干什么?” 女鬼惊呼出声。 她脸贴在桌面上,扭着身子不停挣扎,可脖颈却被如铁钳般的手死死控制着。 “滚出来......” 柳墨白声音发狠,眸子里夹杂着寒冰。 “给我从染染身体里滚出来。” 女鬼声音带着哭腔,可怜兮兮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疼,你快放开我。” “呵,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墨白扫了眼镜子。 “染染,忍忍......” 说完,他抬手一掌拍在了女鬼脊背中心。 “啊——” 尖利的惨叫后,一道红色影子从我身体里弹了出来。 我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镜子前柳墨白念起了咒语。 我听不懂他在念什么。 只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我,用力往镜子方向猛然一拉。 “啊——” 我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 脊背传来剧烈的痛意。 再次睁眼,我被黑蛇护在了身后。 黑蛇前面是一袭红衣的女鬼。 阴暗的房间里,女鬼穿着暗红色纱裙,裙摆上不停地有血水滴下来。 她没有五官,脸部像是气球表面般光滑。 黑色的长发散乱地垂在她身后。 鲜血顺着发丝一一滴滴流淌下来,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血。 屋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搅得我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梳妆台,忍着脊背传来的剧痛,颤抖着手取下耳垂上的那对翡翠耳环,用尽全身力气丢到女鬼面前。 “还给你!这破东西根本就不是我拿的!” 女鬼弯腰捡起耳环,面向黑蛇幽幽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不选我?我明明已经变美了啊......” “你为什么不选我?你不是只想要一个替身么?我比她乖,我比她懂事......” “她一个村妇,根本配不上你,你凭什么不选我!” 女鬼语气越来越愤怒,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 仿佛柳墨白选了我就是对她的侮辱。 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是我男人,凭什么选她? 柳墨白冷哼一声。 “什么东西?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女鬼。 屋内响起女鬼凄厉的尖叫,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女鬼面向我们。 “既然你们都看不起我!那你们都给我去死!” “咔哒、咔哒......” “呃啊.......” 随着咔哒声和痛苦的呻吟,女鬼的身体像是拼图般,一块块碎掉。 红白相间的碎片落在地上,化成一滩粘稠的粥状猩红色液体。 那些液体迅速聚合在一起,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女鬼身体像是被一块块不规则的积木拼起来的那样,扭曲、可怖。 从拼凑起来头部,我能勉强看出她原本的模样。 圆脸、单眼皮、塌鼻梁、厚嘴唇。 不美不丑,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老实人。 根本想象不到她会这么无耻地占用我的身体,勾引柳墨白。 女鬼冷哼一声。 “蛇仙又怎么样?高人喂了我不少小鬼,一般的厉鬼根本不能和我相提并论,你们等着受死吧!” 倏然,她身体里迸发出无数血色的“红线”,从四面八方朝着我和黑蛇的方向极速刺来。 “红线”所过之处,桌椅全部被劈成了碎片。 第七十七章 速去速回 红线是女鬼用血凝成的,带着令人发呕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直直朝着我面门冲来。 之前亲眼见识了“红线”威力,我自知避无可避,认命地闭上眼睛。 “唰唰唰——” 空气中的血腥味更甚,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到我身上。 我试探着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黑暗。 缠绕的蛇身中间留出一个能够容纳我的空间,四周被蛇身给围住。 黑蛇用身体护着我,挡住了红线的攻击...... 鲜血顺着交错的鳞片缝隙流出,红得刺目。 视线被眼泪模糊。 我鼻尖一阵发酸,颤抖着声音喃喃道:“柳墨白.......” “嘶——” 屋内响起一声尖锐的蛇鸣。 女鬼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明明用尽了全力啊。” 下一秒,屋内响起女鬼刺耳的惨叫声。 那叫声震得地板颤动。 血色的蛇口大开,白色尖利的牙齿泛起森森寒意。 “吼——” 一声低吼过后。 女鬼身体被硬生生撕开。 生前痛苦的记忆再次上演,女鬼哭得很是凄惨崩溃。 她拼命求柳墨白饶了她。 柳墨白嗓音冷淡:“你上她身时,就该有魂飞魄散的觉悟。” 我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柳墨白。 无论是公羊狩还是活尸,柳墨白对付他们时又狠又快,从没想过折磨他们 可这次,他却极富耐心地将女鬼一片片撕碎,任凭女鬼崩溃求饶却不为所动。 女鬼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变成一滩浓稠的血水,柳墨白才停了下来。 屋内所有家具被折腾得破碎不堪,活像是拆迁现场。 白光闪过。 柳墨白立在废墟中央。 红色衬衫被血浸湿,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被血浸透的衬衫上破了好几个口子,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其中有好几个口子深可见骨....... 看着向外翻的皮肉,我捂住嘴巴,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若不是为了帮我遮挡,以柳墨白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受伤。 都怪我..... 柳墨白薄唇轻抿,红色的眸子里印着我无措的脸。 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染上了些许叹息。 “染染,过来。” 我忍住泪意走到柳墨白身边。 他忽然身形不稳,身子一歪,差点跌倒。 “小心。” 我将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哽咽道:“我带你去旁边的客房休息。” 这间屋子里一片狼藉,根本住不了人。 好在白爷家有两间客房可以休息。 我看了眼身旁那俊朗的侧颜,心中有很多话想对柳墨白说,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先躺下休息。 “好。” 白爷家两间客房布置得一模一样。 刚开门,一股浅浅的药香便扑鼻而来。 正对面是一对红檀木太师椅。 太师椅旁边则是一张能容纳两人的大床。 我扶着柳墨白朝床的方向走去。 柳墨白比我高大很多,大半身体倚在我身上,几乎罩住了我的上半身。 血腥味盖过了他身上的檀香,充斥着我的鼻息,引得我一阵心疼。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付出过....... 我费力将柳墨白放到床上。 躺下时,他疼得发出一声闷哼。 柳墨白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眼下白爷回北方了,我只能找些之前白爷给我的药,先帮柳墨白处理一下伤口。 我刚起身要出门。 忽然手腕一凉,柳墨白拉住了我。 苍白如玉的长指紧紧抓着我细瘦的手腕。 他抬眸看着我,猩红的眸子里带着戒备。 柳墨白语气染上了疲惫,嗓音依旧低沉好听。 “又想弃我于不顾?染染,你有没有良心?” “我......” 我什么时候抛弃过这个男人?我下意识想要反驳时。 可当视线略过柳墨白满身的伤痕时,我不由得软了语气。 “你伤得太重了,我去打点水给你擦洗伤口。” 长指缓缓松开。 柳墨白将脸别开:“速去速回。” ........ 药膏落在之前住的那间客房里。 我在破碎的木板缝隙中仔细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装药膏的青瓷瓶。 刚准备离开,忽然瞥见屋子一角,静静躺着对翡翠耳环。 金色的耳钩上,连着排成葫芦形的翡翠圆珠。 与之前不同的是,如今这对圆珠上满是血红色的裂痕。 我定定看地上的耳环,瞳孔颤了颤。 甫一想到差点死在这对耳环上,我就心有余悸。 得把指使陈二嫂子害我的人揪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朝耳环方向走了过去。 柳墨白已经把那女鬼彻底消灭了,如今这对耳环不过是件死物。 可即便如此,当指尖触到翡翠冰凉的触感时,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发抖。 我迅速用手帕包起耳环塞进兜里,打好水回到了柳墨白休息的客房。 第七十八章 疼 衬衫上全是口子,已经不能再穿了。 我握着金色裁布剪,小心将柳墨白身上的衬衫布料剪开。 柳墨白倚在床头,静默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挥动剪刀。 “咔嚓、咔嚓.......” 剪刀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提心吊胆地从柳墨白身上取下一块块巴掌大的布料。 干涸的黑红色血迹,成为了最好的粘黏剂,将柳墨白的皮肤和布料紧紧黏在一起。 尽管我十分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牵动到了伤口。 “嗯......” 柳墨白眉心紧蹙,发出低沉的闷哼声。 我心一紧:“对不起......”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我真笨,柳墨白为了我伤成这样,我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冰凉指尖拂过我的眼角。 柳墨白轻柔地帮我拭去眼泪。 “染染别哭,我......最怕见你哭。” 我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刚才我差点以为、以为......” “以为我看不出那不是你?” 我点点头,泣不成声:“她真的和我好像。” “呵,傻瓜,从进门开始,我就知道那不是你。” “可她上了你的身,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再和她确认了一下。”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染染,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找到你。” 我顿住。 倏然,他擒住了我的下巴,探着身子将唇贴了上来。 我害怕伤到他,便不敢随便动弹,用手撑着柔软的床垫,任他予取予夺。 甚至开始迎合他。 待那凉薄的唇瓣离开,我已是满脸通红,心脏扑扑跳个不停。 这男人好不正经,都伤成这样了,还能...... 微微发颤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晶莹的泪珠,我又羞又气:“你、你还受伤呢。” 男人那狭长好看的眼中满是戏谑。 他语气慵懒:“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呵,更何况比这过分的都做过了,你害什么羞?” 我掐着手指,对柳墨白的话无言以对。 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唇,摩挲着来回描画着我的唇形,擦干了濡湿的唇角。 柳墨白舔了舔指尖,淡淡道:“你欠我的东西.....就算是上黄泉下碧落,我也会讨回来。” “好。” 我垂眸,声音压得很低。 他想要的,我都给他...... 白爷家能住的客房只剩下一间。 柳墨白伤得太重,我怕晚上睡觉时不小心碰到他,不敢和他睡一张床。 于是不顾他的反对,打地铺睡在床边。 半夜。 窸窣的布料声响起,我的被角被掀开。 冰凉黏腻触感落在我脚踝上,顺着小腿缓缓上攀,直到落在我胸前。 我睁眼对上那双猩红的竖瞳。 “回床上去......” 若是平时我定会乖一些,顺着柳墨白一些。 可柳墨白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惯着他胡来,让他伤得更重。 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蛇吐着信子不动弹。 看样子柳墨白打算赖着不动了。 我刚要动手把他拎回床上,蛇头倏然抵在我颈窝上。 “染染......我疼......” 这是柳墨白能说出来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分钟后,我叹了口气。 “可以和我睡一起,但别缠着我的腰。” 黑蛇听话地松开了我的腰。 我小心地把他护在怀里,沉沉睡去。 次日,鸡鸣声叫醒了我。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墨白变回人形将我揽在了怀里。 柳墨白不是普通人,再加上白爷的药效果极好,一夜过去,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均匀的肌肉上,满是狰狞的疤痕,疤痕交错纵横看得我心疼。 我忍不住轻轻吻了下柳墨白身上的疤痕。 他随之发出一声闷哼。 灼热的呼吸扫过我的发间,柳墨白睁眼:“醒了?” “嗯。” 我点点头。 “我一会儿要去找李芳芳,你留在家里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陈二婶子泼辣,我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只能拉着芳芳和我一起。 第七十九章 鬼吃鬼 到李芳芳家时,已经快九点了。 天乌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那般。 我刚到院门前,就看到李芳芳拿了把伞,正要出门。 “染染,你来了。” 我点点头:“你要出门?” 李芳芳把我拉进院子里。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也不是非去不可,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犹豫片刻,我还是将我被上身的事情告诉给了李芳芳。 我略掉了柳墨白救我的事情。 只说是用张子君的符自救成功,让女鬼魂飞魄散。 “什么?” 李芳芳瞪大眼睛,扯着我的肩膀,担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 柳墨白告诉我。 人被鬼上身后,会损耗阳气。 如果魂魄长时间游离在外,很可能会再也回不了自己的身体。 就算回了身体,也会觉得很疲惫。 李芳芳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真想不到陈二婶子这么坏!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我抿住嘴唇,面色凝重。 “那对耳环价值不菲,且还能招鬼,不像是陈二婶子能弄到的。” “害我的恐怕另有其人,我得去找陈二婶子问清楚。” 村里人虽然看我不顺眼,却不至于要我的命。 想要我命,且有本事弄到这对耳环的人,恐怕只有乔云商。 只可惜我没有证据...... 李芳芳点点头:“你说的对,走我陪你去陈二叔家问清楚。” “你不是有事要出门么?” 如果芳芳真的有事情,我自然不想耽误她。 “哈哈,我要去的就是陈二叔家。” 李芳芳说着,拿起伞,挽着我的胳膊就朝陈二叔家的方向走。 她边走,边道:“刚才听人说陈二叔家里又出大事了,我出门是想去看热闹呢。” “出大事?” 我心头一紧,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二叔家在村里的条件算是数一数二的。 他家盖了一栋两层高的砖房,两侧则是厨房、棚屋和几间厢房。 此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村民。 空气中回荡着孩子的哭喊很声,是陈家的孩子。 “妈,你到底怎么了?” “妈,你醒醒啊......” 李芳芳带着我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 “妈呀——” 李芳芳一声惊呼,吓得躲到了我身后:“她、她这是死了么?” 我紧紧捏住李芳芳发凉的手,定定看着槐树下躺着的人。 陈二婶穿着黑毛衣,蓝裤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发胖的圆脸上挂着一副扭曲的表情。 她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球外突,眼白上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瞪大眼睛看着槐树凸起的树根。 看上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 我愣在原地,脑袋飞速运转。 怎么回事? 我刚要来问陈二婶,是谁把耳环给她的,陈二婶就死了...... “怎么会这样?” 这也太蹊跷了,比起意外,这更像是在杀人灭口。 阴风袭来。 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咔咔”声,以及呜咽的哭声。 那咔咔声很小,像极了动物嚼骨头时发出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 就看到院门口一个红色的影子,正在撕扯啃咬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红色人影张开嘴巴露出锯齿状的森森白牙,他一口啃在黑色人影上,用力一扯,黑影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随后,红影子鼓动腮帮子不停地咀嚼,发出“咔咔”的声音。 鬼吃鬼...... 我骇然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同时也认出那红影是陈二叔,而黑影则是陈二婶。 一个荒诞的猜想在我心中浮现:陈二叔变成厉鬼害死了陈二婶。 眼看着黑影颜色越来越淡,几乎快要消失。 我不顾一切从人群中冲了出去,直直奔向那两只鬼。 第八十章 翻脸不认人 厉鬼跑路速度极快。 我追出去时,路上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小染!你怎么忽然跑出来了。” 李芳芳追了出来,喘气道:“我还以为你又被附身了。” 我摇了摇头。 “我看见陈二叔和陈二婶了。” “啪——” 李芳芳手中的雨伞掉落在地上。 她猛然抱住我胳膊,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道:“在、在哪儿啊?小染,你别吓我啊。” “他们已经走了。” 我声音低落,垂在身侧的手捏得紧紧的。 “耳环的事情怕是问不出来了。” 见我一脸愁容,李芳芳宽慰道:“那就先缓缓呗。” 她回头看了眼陈家院子,揽过我的肩膀,温声道:“先去我家喝点水,一会儿村里其他人出来碰到你,又要说你克死陈二婶了。” 刚才我一心想弄清耳环的事,并没有在意村里人的窃窃私语。 实际上在我踏进陈家院子的那一刻,就有村里人说我闲话了。 有人说我克死陈家人,也有人猜测,是因为陈二婶来找我要赔偿,我记恨在心,这才把陈二婶咒死。 对于这些无稽之谈,我不觉得有什么。 相反,要他们真打心底里觉得我有本事咒死人,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起码以后他们不会随意欺负我。 我对芳芳点点头:“嗯,先去你家再说。” 浓密的乌云间隐隐有雷光闪烁,像是马上要下雨的样子。 我和李芳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甫一回到李家小院,李芳芳就迅速关上院门,带我躲到客厅里,生怕有人追上来找我麻烦。 “陈二叔和陈二婶人都没了,不知道陈家那俩孩子怎么办。” 李芳芳幽幽叹了口气,将一杯温开水放到我面前。 我看着玻璃杯上的红色“囍”字印花微微出神,脱口而出道:“会有人管的......” 陈家一共两个儿子。 大儿子陈福来念五年级,小儿子陈福生念二年级。 陈二婶来白爷家闹那天,我亲耳听陈二叔说,陈家两个孩子并不是陈二叔亲生的。 眼下陈二叔、陈二婶死了,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应该会把孩子接走。 李芳芳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回神,瞥了眼李芳芳,微微笑道:“我的意思是,陈家的亲戚一定会管这两个孩子的。” 芳芳胆子小,我不想提厉鬼吓她。 “也是。” 李芳芳点点头,眼睛忽然亮了亮。 “小染,那副耳环拿出来看看呗,我还没见过啥贵重的珠宝呢。” “好。” 反正现在耳环已经是件死物了,拿出来看看也无妨。 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包着耳环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放在黄杨木茶几上。 金色耳钩熠熠生辉,耳钩上挂着布满暗红色裂纹的葫芦状翡翠圆珠。 李芳芳摸着下巴,打量着桌上的对耳环,啧啧叹道:“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李芳芳坐回到马扎上,眉毛拧成个疙瘩。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耳环。” 芳芳见过这耳环? 我心头一喜,连忙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不记得了。” 李芳芳摇了摇头。 “我应该是在手机新闻上见到的这副耳环,我一会儿好好想想,想到了我就告诉你。” “谢谢。” 我点点头,心中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暗自打算等晚上再去陈家院子里看看。 说不定晚上还能见到陈二叔和陈二婶。 “唰啦啦——” 屋外下起了暴雨,雨一直下到中午才结束。 原本李芳芳想要留我在家里吃午饭,可想到柳墨白还在白爷家,我便拒绝了。 村里都是土路。 我踩着泥泞的道路,绕开所有主道,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回到白爷家。 刚走到客房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铉叔和柳墨白的对话从房间里传出。 铉叔恭敬道:“先生,黄小姐要来看太太,被我的人拦住了。” 柳墨白语气里夹杂着烦躁:“黄意美做得过分了。” 铉叔叹了口气。 “黄老太爷云游前,并未承认过黄意美这个侄孙女,先生给黄小姐安排住处,时常看看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这黄小姐却借着黄老太爷和咱们老太太的名号,想要为难您和太太......” 柳墨白语气发凉。 “你说的,我都知道。” “可黄仙芝救过我的命,除非他否认和黄意美的关系,否则我还是得照拂他的后人。” 铉叔沉吟片刻,才道:“我恐怕看不住黄小姐,她最终还是会找上太太。” 柳墨白嗓音清冷:“无碍,她若敢动染染一根头发,那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八十一章 底线 我站在门外,紧紧攥着衣角。 他们口中的黄意美,是我和柳墨白结婚那晚,想要支走柳墨白的女人。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柳墨白并没有在新婚夜抛下我一个人。 听到铉叔说黄意美想来找我,我不由得心中发紧。 黄意美是黄仙,她若是想要对付我,恐怕我难以应付。 “哒、哒、哒.....” 屋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我连忙躲到一旁,等铉叔离开院子后才出来。 客房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房门,抬眸便见柳墨白穿着件奶白色绸缎浴袍,长腿交叠坐在太师椅上。 他的头发并未向后梳起,黑色碎发盖过额头,若非那双红眸过于深邃,倒有几分俊朗少年的味道。 苍白的指尖捻着泛黄的书页翻过,发出好听的“簌簌”声。 我愣愣看着他,直到他抬眸与我对视。 “呵......还知道回来?” “我给你涂药。” 我低头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瓷瓶。 倏然腰际多了一只手,柳墨白稍一用力我就坐在了他怀中。 “你、你干什么,门没关呢。” 我看着前面虚掩的门,欲哭无泪。 “呵......”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我愣住。 难道不是么?这种事难道他没做过么? 鬼使神差地,脑海里浮起那天中午在客房时的场景。 活了十八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做...... 见我满脸通红,柳墨白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 他轻捏了下我后腰上的肉,声音轻柔了些许。 “我和柳铉的话,你都听进去了。” 我点点头。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柳墨白是因为恩情才优待黄意美的。 我虽不齿黄意美挟恩图报,试图让柳墨白娶她的行为。 但我理解柳墨白,他们这样修行的动物,都极其在意报恩和因果,所以柳墨白才会一次次忍耐黄意美。 “你为什么不生气?” 柳墨白捏着我的下巴与我对视。 他眼神里夹杂着冷意,语气比起询问原因,更像是质问。 我语气微凛。 “我听到了你说的话,你对黄意美可以诸般忍耐,但你的底线是我......” “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说这话时,我的心脏忍不住漏跳了几拍。 柳墨白说,只要黄意美敢动我,他就会不顾黄老太爷的恩情,翻脸不认人。 这句话等同于在说,我就是他的底线。 “呵......” 柳墨白眼中寒意淡去,渐渐转为愉悦。 “这还差不多。” 我扭了扭身子,想要起身换个姿势给他上药,可腰却被他控的死死的。 灼热湿润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落入耳蜗。 他嗓音低沉:“别动,乖一点,就这么上药。”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直到腿侧一热...... ....... 晚间,我独自一人去了陈家的院子。 陈二婶子的尸体已经被村里人转移到了死人堂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槐树。 陈家是坞头村的土着,祖上十几代人都住在这里,院里这棵大槐树估计比陈二叔的年纪都要大。 我弯腰猫在槐树对面的棚屋附近,心中暗自祈祷陈二婶千万不要被陈二叔吃掉。 “呼——呼——” 凛冽的阴风吹过,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院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我打了个寒战,将身上的黑色运动服紧了紧,注意力也集中了起来。 有东西进院子里了...... 我定定看着院门,倏然身后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一个穿着红衣红裙的小女孩,正在用力敲厢房的门。 我藏身的位置位于厢房对面,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 女孩只比我膝盖高一点,黑溜溜的头发被红头绳扎成双马尾。 门内没有一点应答,女孩停下了动作,用稚嫩的声音幽幽道:“你们不给心心开门,那心心自己进来咯。” 我心里一梗,猜到厢房里的,估计是陈福生和陈福来两兄弟。 “咔哒。” 金属锁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院子里十分清晰。 铁门被阴风吹开。 女孩缓缓飘进了屋子。 第八十二章 找到你们了 对面的厢房不大。 一张简易木床摆放在正对门的位置。 陈家俩孩子趴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脑袋。 刚才女孩敲门的时候,他们应该就醒了。 因为害怕,他俩才用被子把脑袋给蒙住,假装睡着了。 可惜这样做和掩耳盗铃没有区别,对鬼没有半点效果。 女孩比床高一些,她踮起脚尖把头探向床铺。 女孩踮脚的时候,只有脚尖点在地上,身子则如一根木棍那般直挺挺地往床铺方向倾斜。 我心头一紧...... 这动作和上我身的女鬼一模一样。 忽然,女孩顿住,发出一声尖锐怪笑。 “桀桀,找到你们了。” 她身体像是气球一样缓缓飘起,飘到被子一角,掀开被角咯咯笑着爬了进去。 借着月色,我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 惨白的小脸上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漆漆的洞。 她的嘴巴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笑起来时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的尖牙。 女孩消失在视野里,而那红色牡丹花纹样的被面上多了一团凸起。 她爬进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凸起朝陈家两兄弟的方向快速爬去。 “啊——” “啊——” 两声惨叫过后,院子里重归平静。 被子里探出只苍白的小手。 被子被猛然掀开。 陈家稍小一些的那个儿子陈福生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大儿子陈福来则一动不动地躺在一旁,想必是被吓晕了。 陈福生很瘦,留着个利落的板寸,穿着单薄的小熊睡衣和同色裤头,面无表情地赤脚从门里走了出来。 陈福生只有脚尖着地,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我定睛一看,被吓得嘴巴微张。 陈福生的脊背上紧紧贴着一个人! 那个女孩比陈福生稍微矮一点,脸朝向陈福生的后脑勺,身体和四肢紧贴在陈福生背后。 我之所以看到陈福生踮着脚走路,是因为陈福生走路时是踩在女孩脚背上的。 女孩也踮着脚,两人就这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身体朝着槐树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月色落在陈福生身上,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地面上只有陈福生踮着脚尖走路的影子,看上去诡谲到了极致。 “砰、砰、砰......” 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 好在这段时间我见识过了不少比这还要恐怖的场景,不然我一定会被吓到晕厥。 陈福生面无表情地停在大槐树前,然后猛然蹲了下去。 下一秒,他便在槐树下疯狂挖起土来。 我定定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纠结万分。 陈二婶子害我不浅,可福生是没错的。 两年前,我被陶家逼着去给陶云莉挖野山参,时常会委屈地躲在清凉河边哭。 有一次被出门玩耍的陈福生遇到了,他还给了我一颗大白兔奶糖。 眼看着福生小小的手上满是鲜血,我于心不忍想要救福生。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有人?” 女孩幽幽的声音响起。 她猛然回头,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脖子也拧成麻花状。 那对黑漆漆的洞直勾勾地对着我。 我心头大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福生身体一软倒在了槐树下。 女孩离开了福生的背。 她的嘴角咧到耳根,口中发出奇怪的低吼声。 黑色粘稠的液体顺着锯齿状牙缝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女孩弯下身子,双手落地,一边叫着,一边手脚并用,像是野兽一样飞速朝我扑来。 第八十三章 杀人灭口 “吼——” 如野兽般的低吼声回荡在小院里。 夜色下小女孩惨白如纸的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我原是蹲在地上的。 那女孩忽然靠近,我双腿一软,竟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板上。 “咯咯咯咯......” 孩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漆黑阴冷的小院里。 下一秒,红衣女孩朝我纵身一跃,直接趴在了我身上。 苍白小脸贴在我眼前。 红衣女孩身体如冰块一样僵硬冰冷,黑漆漆的眼洞直勾勾地看着我。 “心心找到你了!” 孩童兴奋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桃核形状的眼洞中,不停有黑色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发出腐肉般的恶臭气味。 我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 我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就是鬼么?这几天见了这么多,也、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片刻,我鼓起勇气开口。 “是你害死了陈二婶?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陈二婶子把那对耳环塞到我衣兜里,害我差点被红衣女鬼附身。 隔天还没等我问陈二婶子,是谁把耳环给她,指使她来害我,陈二婶子就死了。 陈二婶的死绝非偶然,这是杀人灭口。 “我可以告诉你啊,咯咯咯。” 女孩笑着凑到我耳边,幽幽道:“但你得先把身体借给我......” 她想附身! 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瞬间警觉起来,急道:“不行!我的身体不能借给你!不告诉我就算了.......” 被鬼附身,轻则伤身,重则要命,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同意。 “呼——呼——” 院内阴风阵阵,四周温度骤降,比之前还要冷,冻得人骨头隐隐作痛。 寒风中一道阴仄的声音响起...... “不借么?” 女孩原本朝着耳根向上弯起的嘴角朝着下颌骨方向压了下来。 比之前更加骇人...... 她的嗓音变得尖利起来。 “妈妈说过的,心心想要什么都会给买。” “心心想用你的身体,你就必须给我!” 我想说:“我又不是你妈.....” 可是话刚刚到喉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我身体一僵,动不了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绕到我身后。 我脊背一阵寒凉,像是靠上了一块寒冰,随即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红衣女孩贴在我身后,像是块橡皮糖一样延展拉长。 她的模样和身体五官比例没有变,依旧是红衣红裙的幼童模样,只是身体大小变得像是成年人一般...... 寒意从脊背扩展到全身....... 我汗毛一阵倒立,冷汗顺着额角大滴大滴地滚落。 “咯咯咯.......” 伴着女孩的尖笑声,我不受控制地踮起脚尖,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去。 天上乌云蔽月。 苍老的槐树下,躺着个小小的男孩,男孩脑袋旁边则是一个隆起的小土堆。 陈福生被女孩控制着徒手挖土时,是没有意识的。 而我则是亲眼看着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活动起来,无助和恐惧占领了我全身。 我在心中不停地描绘着柳墨白的模样,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玉佩没有一点反应。 倏然脚步一滞,后脑处传来女孩疑惑的声音。 “奇怪......怎么动不了?” “找死......” 柳墨白清冷的嗓音响起,低沉的语气下是抑制不住的杀气。 我微微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他不会来了...... “嘶——嘶——” 蛇信吞吐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 我垂下眸子,一条拇指粗细长的黑蛇正绕在我脖颈上。 猩红的竖瞳扫过我的脸庞,柳墨白冷哼一声。 “没用的女人。” 话落,我身后掀起一道巨大的罡风。 “啊——” 女孩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向后飞了出去。 我身体一软,腰肢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过,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柳墨白着白色立领绸缎衬衫,黑色西裤,立于夜色下。 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扶在我的腰间,将满身泥泞的我紧紧圈在怀中。 清浅的檀香混着药香落入鼻息,很是好闻,却令我心儿发颤。 之前柳墨白为我受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如今我又给他添麻烦了。 柳墨白应该是出门的时候,就变成小蛇盘在我身上的。 他是不放心我么?还是单纯觉得好玩? 我缩在柳墨白温暖的怀抱里,怯怯抬头看了眼线条流畅的侧颜,觉得这男人竟也有可爱的时候。 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下,恰好入了那双血色的眸子里。 “呵,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柳墨白抬眸淡淡道:“这就是你要照顾的‘孩子’?” 我顺着柳墨白的眼神看去。 红衣女孩被几条黑气般的绳子捆得严严实实,正朝着我和柳墨白龇牙咧嘴,口中不停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我心一滞。 今晚出门前,我骗柳墨白说放心不下陈家两个孩子,想去陈家看看。 实际上,我是想要找陈二婶问关于厉鬼耳环的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心虚道:“我确实想来看看福生和福来,可惜不小心遇到了这种事。” 柳墨白冷哼一声。 “谎话连篇.......” 说完抬手就要朝对面那女孩方向挥去。 “等等.......” 第八十四章 可以依你 柳墨白的动作被打断。 转身就见槐树旁站了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 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蓝白条纹的的确良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有水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柳墨白的眸色深了深,唇角勾起一抹不屑。 “又来一个送死的......” “我认得他!” 我定定看着男孩眼角下的暗红色心形胎记,扯了扯柳墨白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伤害男孩。 柳墨白眉心微蹙,迟疑几秒,最终放下了手。 “跃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我看着男孩,心里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 丁晨跃是我儿时的朋友。 之前红衣女鬼想要附我身的时候,他就提醒过我。 这次他忽然出现,阻止我们杀红衣女孩,必然是有原因的。 跃跃缓慢地点了下头。 细瘦的胳膊僵硬地慢慢抬起,指向大槐树下某处...... “土里有东西........” “你的意思是土里埋了东西?” 跃跃缓缓点了下头,随后又指向我们身后的女孩。 “活的......” “活的?”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后的红衣女孩?这个女孩是活人? “不可能,跃跃,你别开玩笑,我明明看见她.......” 话未说完,柳墨白的声音再度响起。 “生魂?” 跃跃点点头,随后变化成一股黑烟消散了。 我一脸懵地看着柳墨白:“生魂是什么意思?” “她人没死,只不过魂魄被人暂时拘走了。” 柳墨白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声音也沉了几分。 “离体太久的生魂,很难区分活人魂魄还是亡灵。” 我心一紧,想起自己被夺舍后,困在镜子里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我,应该就是柳墨白口中的生魂...... 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柳墨白轻掐了下我后腰的软肉,低低道:“放心,染染就是变成鬼、化成灰我也是认得出的。” “咳,别开这种玩笑。” 好不容易能活下来,我不想变鬼,也不想化灰,只想好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脱开柳墨白的怀抱,阔步走到槐树下。 陈福生衣着单薄,一动不动地趴在槐树下,就像是睡着一样。 我将福生扶到一旁,拿起铁铲朝刚才没挖好的土坑继续挖起来。 六铲下去,地上露出红布的一角。 “跃跃没骗我!这里面果然有东西!” 我刚要去扯那红布,却被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抢了先。 长指捻着红布的一角,微微用力,红布被扯开。 红布下盖着一团密密麻麻,相互纠缠在一起,蠕动着的黑色蜈蚣。 见光的瞬间,数十只足有矿泉水瓶长的黑色蜈蚣,扭着身体四散而逃。 待全部蜈蚣跑走后,土坑里露出个被黑绳捆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木盒。 小时候被蜈蚣咬怕了,我对这种虫子怕的不行。 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蜈蚣扎堆,我愣在原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尚未缓过神来,头顶冷不丁响起柳墨白低沉的嗓音。 “蛇是蜈蚣的天敌,他们看到我自然会逃,可如果刚才打开红布的人是你,他们必定会攻击你。” 他扫了我一眼:“这些蜈蚣有剧毒.......” 我心肝儿一颤,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道:“还好有你。” “鲁莽的蠢女人。”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越过我将木盒从土坑里拿了出来。 长方体状的黑漆木盒比我手掌还要长些。 盒子被黑色细绳绑的严严实实,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柳墨白对着盒子方向轻吹了口气,绳子四分五裂从他指缝中流出,散落在黑色皮鞋旁。 没了黑绳遮挡,我终于看清楚了这只木盒原本的模样。 “这是个小棺材!” 我惊呼出声。 而刚才想借我身体的女孩,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惨白的脸上,是咧到耳根的嘴巴和两个黑漆漆的桃仁形眼洞。 黑色液体顺着下眼眶不停地流,活像个微型瀑布,女孩嘶哑地哭道:“求求哥哥姐姐,救救心心.......” “心心好疼,心心想妈妈。” 柳墨白看了女孩一眼,眸底全是杀意。 “染染,你想放过她么?” 我轻咬下唇,不忍道:“她是有苦衷的,和之前那个女鬼不一样。” 柳墨白沉默片刻,眯了眯眼道:“这件事可以依你。” 我微松了口气,定定看着棺材盖子被掀开。 棺材里躺着个巴掌大的木人。 第八十五章 不怕天谴 木人做的很粗糙。 浅棕色的四肢和躯干,各自都被朱笔画了一道符。 不规则的椭球形“头”上,写着女孩的生辰八字,耳畔还放了指甲和头发。 木人躺在棺材里,身体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钢针。 钢针穿透木人身体,牢牢钉在棺材底部,像是防止其从棺材里逃出来一样。 柳墨白狭长的眸子眯了眯。 “生不睡柳,死不睡杨......用柳木棺材养生魂,把活人的生魂当小鬼折磨驯养,也不怕遭天谴?” “她既然敢做,自然是不怕的。” 我声音低低的,脑袋里一团乱麻。 直到木人身上的钢针被全部取了下来,我恍然发现女孩已经恢复了正常人该有的模样。 女孩脸色苍白,小小的身体瘦得像块纸片,看上去和正常孩子差别很大。 即便如此,通过五官依旧能看出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女孩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姐姐对不起,我只想借你的身体把那个木人挖出来。” 我点点头,声音柔软了些许。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女孩思考片刻,道:“我叫刘楚心,上个月哥哥带我出门玩,我不小心被汽车撞到了。” “我醒来后看到自己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妈妈在旁边哭,哥哥也在哭......” “我知道我没有死,却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 “后来病房里来了一个很丑,脸上有巴掌形胎记的伯伯,他用红绳拴着我的手腕,把我带走了。” 刘楚心一边说,一边伤心地哭了起来。 “那个伯伯把我带回家后用铁钉扎我,逼我听他的话。” “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要让我魂飞魄散,让妈妈永远失去我。” 拘人生魂加以折磨...... 我倒吸了口凉气。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对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然后呢......” 女孩揉了揉眼睛,继续道:“后来我被那个伯伯交给了一个叫秦歌的坏女人。” 大伯母? 我心脏猛然一跳,紧张道:“你确定是秦歌?” “嗯,我不可能记错。” 她点点头:“秦歌把我埋在了这棵槐树下,我被那个伯伯逼着,吓死了住在这个院子里的胖女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被下了咒,如果不按照那个伯伯说的做,他就会折磨我......” 刘楚心哭得伤心极了。 我安抚她重新回到木人里,又把福生送回房间,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柳墨白一言不发地走在我前面。 我揣着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很快,眼看就快要跟不上他的步伐,我连忙牵住了他的手。 柳墨白的手很凉,肤质如白玉般细腻。 若非知道柳墨白是蛇仙,我必定会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 握住那只大手的瞬间,柳墨白身体明显一僵。 我连忙试探道:“你生气了?” “我没有。” 柳墨白甩开我的手,阴沉着脸继续向前走,只是步伐慢了一些。 以往我主动示好时,柳墨白总是会回应我的。 他果然生气了......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回到白爷家里,柳墨白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第八十六章 你成功了 白爷带九儿回北方后,白爷家只剩下我住。 甫一打开院门,清苦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 我莫名舒了口气。 柳墨白越过我身侧,直接回了客房。 看着那颀长的身影离去,我微微愣神,这男人到底怎么了? 思前想后,我没有做过对不起柳墨白的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压住心中的委屈,转身进了浴室。 泡完药浴,身上顿时轻松了许多。 我穿着黑色丝绸蕾丝吊带睡裙站在浴室里的落地镜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柳墨白吩咐人准备的所有衣服,都意外地契合我的身材。 丝绸在白炽灯下散发出黯淡的光泽。 深V领堪堪遮住身前两片春色。 裙摆长度刚好能遮住我的脚踝,腿侧的开叉却直接开到了腿根,只要一挪步就能露出雪白的腿。 这也太性感了....... 我脸颊微微泛红,从旁边取过一支桃木簪,将头发挽起,簪在头顶。 墙上的圆钟指向了一点。 “都一点了啊......” 我胡乱抓起件黑色浴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出了浴室门。 先前因红衣女鬼被砸的客房还没来得及修复。 白爷家现在只有一个客房可以住。 就算柳墨白生气,我也只能和他共处一室。 客房的门半掩着。 昏黄的灯光顺着拇指宽的门缝,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 我站在门口,透过门缝,恰好能看见柳墨白长腿交叠,坐在太师椅上。 他穿着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了一半,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长指翻过手中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柳墨白视线定在微微泛黄的古书上。 倏然,他动作一滞,嗓音低沉:“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进来,在外面冻死可别怪我。” 心脏猛然一跳。 我慌乱地扯了扯吊带裙,故作镇定地进了客房。 柳墨白继续翻着书,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我怯怯开口:“你别生气了好么?” “我说了我没......” 他话说到一半,被噎在喉咙里。 我抬手拔下了发间的桃木簪,柔顺的乌发散落下来,披在我身后。 “啪——” 古书掉在了地上。 柳墨白猩红的眸子里,夹杂着不可思议,很快又变得戏谑起来。 我站在柳墨白对面,任由浴袍滑落在脚边,露出黑色吊带睡裙。 柳墨白摩挲着下巴,视线一寸寸下移,落在裙摆高高的开叉处,语气玩味:“你在勾引我?” 我绯色的脸颊白了白,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我是来求和的。” “谁教你的?” 我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和红衣女鬼学的,她说男人都喜欢那样的.......” 柳墨白弯腰拾起地上的古书,抬步朝我走来。 倏然,冰凉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 他定定看着我,冷声道:“不自量力。” 我原是想用柳墨白喜欢的方法令他开心,让他不再生气,却不料被他这般羞辱。 狗男人....... 我瞥过头去,愤愤道:“不喜欢就算了,何必这么羞辱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大不了我今晚睡地上!” 说完,我弯腰去捡地上的浴袍。 指尖刚刚触到浴袍丝滑的质感,倏然手腕一热,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 柳墨白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你成功了......” “唰——” 绸缎被撕开。 柳墨白俯身钳制着我的下巴,问道:“被人欺负不同我说,而是自己去查,难道我不是你老公?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我心“咯噔”一下,原来如此。 今晚去陈家查耳环的事情,我既没有和柳墨白说实话,也没有向他求助。 柳墨白这才生气。 “我......我想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了,再来同你说。” 我心跳如擂鼓,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想自己解决。” 秦歌和乔云商是一伙的。 我猜测那对厉鬼耳环和乔云商有关系,秦歌估计是受乔云商指示,才把木人埋在陈家。 然后利用邪术,害死陈二婶,好杀人灭口。 之前听铉叔说过,柳墨白和张乔两家有恩怨,所以才会这么在意我和张子君来往。 如今好不容易让柳墨白不再因张子君的事情生气,我不想再来一个乔家。 乔云商的事情,我得自己查。 柳墨白眉心拧起,掐着我下巴的手骤然收紧。 他语气急促森冷。 “你凭什么自己解决?凭今晚一个小娃娃的生魂都能拿捏你?还是你又想靠张子君那毛头小子?” 他顿了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陶安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 红眸颜色越来越深..... 那日柳墨白因张子君掐住我喉咙的情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第八十七章 惧怕 “我知道的!” 我瞳孔缩了缩,竟喊出声来。 柳墨白一顿,声音发寒。 “你在怕我......” 该死,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我爱柳墨白,但我也怕他。 这种惧怕,是从那日柳墨白掐我喉咙开始的。 我理解他对张家的恨,也原谅了那时他的行为。 可是有的伤害一旦发生,便需要很长时间去消磨。 就比如现在,面对这双酒红色眸子时,我会忍不住肩膀发颤。 不该是这样的啊,我怎么能害怕最爱的人呢? 我深吸一口气,吻住了面前的薄唇。 哪怕面前的男人是无底的深渊,我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柳墨白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下一秒,他便欺压下来,加深了这个吻。 床帐落下。 柳墨白掐着我的腰,轻咬着我的肩头,喘息道:“染染,不许怕我。” 我意识一片模糊,颤声答道:“好,我、我不会的......” 一夜过去,我骨头架子像是被拆掉重组过一样。 好在床榻间,柳墨白默许我自己查耳环之事,这也不算辱没了我的美人计。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心中暗叹:“蛇性本淫”这句话算是被我好好体验了一番,这美人计下次可用不得了。 柳墨白一如既往趁我睡着时,用热毛巾帮我擦洗了身体,这才拥着我躺下。 天蒙蒙亮时,我被对话声吵醒。 “柳浔?谁让你来这里的?” 柳墨白嗓音森冷,带着戒备。 随即,一道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听起来像是个老年人。 “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太爷也想抱孙子,便遣我来看看您和太太。” “有什么事直说,我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柳浔并不生气,他缓言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老太爷让您回去一趟,毕竟您是老太太抚养长大的。” “我不去。” 柳浔并不惊讶,他语气温和。 “老太爷说了,您若不去,他便让人将那件事告诉太太......” “您也不想这孩子都没生,同太太的情分就到头了吧。” 柳墨白声音压抑着愤怒:“你们别欺人太甚。” 柳浔笑笑:“先生这话说的可不好听,不过是过个生辰罢了,哪有这么严重。” “您放心,老太爷说了,他认太太这个儿媳,绝不可能放任老太太和黄小姐胡闹。” 柳墨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他最好是这样,否则别怪我动手。” “自然。” 柳墨白离开后,我倏然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了眼墙上的圆钟,才刚刚六点一刻。 屋外有鸡鸣声响起。 声音很远,但我已经睡意全无了。 床铺上残留着柳墨白的余温。 我手掌贴着竹青色床单,喃喃道:“柳墨白,你瞒了我什么?”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 我换了条白色短袖连衣裙,将头发束在脑后,拿着笤帚洒扫院子。 “小染!你起床没?” 院外传来李芳芳急促的喊声。 我连忙放下扫帚,去给李芳芳开门。 木门打开,一张布满汗珠的脸落入我眼中。 李芳芳扎了俩辫子,满脸通红的叉着腰,正不停地喘着粗气。 “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将李芳芳拉进院子,连忙关上了门。 李芳芳摆了摆手:“给我杯水,我慢慢和你说。” 我搀着李芳芳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给她倒了杯药茶,问道:“到底怎么了?” 李芳芳将杯子里的药茶一饮而尽,她看着我,一双眼睛晶晶亮:“我想起来之前在哪里看到那对耳环了!” “在哪里看到的?” “在一个新闻里。” 李芳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我。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新闻图片。 图片顶端是一排醒目的红色大字。 “某建筑公司出纳惨遭杀害碎尸,翡翠耳环不翼而飞。” 李芳芳急道:“快把那对耳环拿出来,我们比对一下!说不定不是呢。” 我视线定格在那张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套死板的黑色套装,圆脸上是一副平平无奇的五官,凑成了张憨厚老实的脸。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红衣女鬼....... “不用比对了,就是同一副耳环。” 第八十八章 不关我事 “啊?” 闻言李芳芳脸色煞白。 “你、你是说那对耳环是这个女人戴过的。” 我点点头,指尖滑动着触屏,顺着新闻往下看。 原来那红衣女人名叫白晓清,生前在陶氏建材做出纳。 就在不久前,白晓清在回家路上失踪了,她家里人找了几天后报了警。 被发现的时候,白晓清已经被杀害了,身体也被碎成了无数块。 唯独她身上那对翡翠耳环消失了。 那对耳环也是白晓清身上最值钱的一件东西。 警察因此怀疑,白晓清是被人谋财害命的。 但我却知道,白晓清的死并非谋财害命这么简单,因为白晓清就职的陶氏建材,刚好是陶东峰和秦歌开的。 “芳芳,我得去一趟城里。” “去干什么?” 我抿唇:“去找秦歌.......” “啊?找那对狗夫妻?不行,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面对秦歌这样手段阴狠毒辣的人,我尚且自身难保,自然不敢让芳芳牵扯进来。 “可是......” 李芳芳还是不放心。 我转身拍了下她肩膀,笑道:“放心,我男人陪我去,他可厉害了。” 闻言,李芳芳点点头:“那你们注意安全。” “嗯。” 送走李芳芳,我从房间里找出个白色挎包,带了点零钱,这才出了门。 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在汽车客运站买了个包子,去到陶氏建材门口等着。 等到下午三点,才看到秦歌从玻璃门里出来。 日头正烈,可秦歌却裹着一件黑色呢大衣,像是很冷的样子,佝偻着脊背从门里走出来。 我连忙从挎包里取出我的“护身符”——水果刀,快步跟了上去。 陶氏集团地下一层是一个停车库,平时只许客户停车。 这段时间,陶氏建材生意不好,工地上也事故频出,根本就没有客户愿意照顾陶氏的生意。 黑漆漆的停车场里,只停了一辆红色小轿车。 我终于明白秦歌为什么佝偻着脊背了。 她身上趴着个硕大的红色影子...... 好家伙,又是个厉鬼。 我微微感叹,握着刀柄踮着脚尖大步朝秦歌走了过去,趁其不备将到抵在秦歌后腰上。 “你是谁?” “别动!” 我冷声道:“再动,我就真动手了。” “陶安染?你、你怎么......” 秦歌声音微微发颤,害怕道:“你是人,还是鬼。” 秦歌的反应足以证明耳环的事情和她有关系。 我后槽牙咬得死死的。 “别管我是人还是鬼,你如果不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保证你马上变鬼。” “是谁指使你害我的?是不是乔云商?” 秦歌喘着粗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害你。” “没有?” 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木人和耳环放到秦歌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可都还在,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让她们出来,好好陪你玩玩......” 话落,秦歌一脸惨白。 “不要啊!” 她尖叫一声,哭道:“我说还不行么?” “你猜的没错,乔云商让我把耳环给陈二婶,让她找你闹事,趁乱把耳环放你包里,然后让女鬼害你。” “然后,又让我把木人埋在陈家院子里,害死了陈二婶子。” “这些可都是乔云商逼我的,不关我事啊。” 好一个不关我事..... 我死死咬牙,强忍住心里的恶寒:“白晓清是谁杀的?” 第八十九章 好日子 秦歌身体一僵,抿唇不语。 “不说是吧?” 我用尽全力,将秦歌身体死死按在汽车引擎盖上。 那对布满红色血丝的翡翠耳环正落在她眼前。 甫一靠近那对耳环,秦歌便瞪大了眼睛,拼命扭动身体,大喊道:“救命!贱人,快放开我!” “不许叫!” 我说着,将匕首朝着秦歌身体压了压。 “我告诉你,白晓清现在就在这里,你如果不说实话,她不会放过你。” 话落,秦歌脸色煞白。 白晓清的死果然和她有关系。 “我、我说......” 她咽了咽口水,道:“是我干的,是白晓清先勾引老陶的.......” 秦歌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她那对翡翠耳环是老陶花钱给买的。” “陶东峰那个天杀的,居然给白晓清买这么贵的耳环,这耳环我自己都舍不得买......” “当初如果没有我,陶东峰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如今我年纪大了,他居然背叛我。” 闻言,我心脏微微收紧。 秦歌口中的好日子,可是用我全家的命换来的..... 当初,秦歌得知我爸命好,便串通张神婆,利用邪术借走了我家的运。 她和陶东峰也因此飞黄腾达,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而我家则因此家破人亡。 这一切都是秦歌做的孽。 我轻吸了口气,她居然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简直不要脸。 空荡荡的车库里,只有我和秦歌两人,外加一个趴在秦歌背上的厉鬼。 厉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我便没有在意他,只是死死按着秦歌。 如今话已经说开了,秦歌也没有继续隐藏的意思。 她冷笑出声,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愉悦。 “没错,是我找人做了白晓清。” “这对耳环是老陶买的,自然得还回来。” “我取走耳环后,每晚都能梦见那个贱人来找我。” “所以我就找了乔云商,乔云商没有收我的钱,只是让我想办法把耳环送到你手里。” 秦歌看着我,笑得不怀好意:“陶安染,原本白晓清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可谁让你倒霉,招惹了乔云商......”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怎么惹了乔云商,叫她这么惦记你。” 握着刀柄的手收紧。 我抿唇不语。 自出生起,我就很少出过坞头村。 乔家是大户人家。 若不是坞头村出事,我连乔家人都不可能见到,怎么可能得罪做为乔家千金的乔云商。 我唇角浮起一抹讥诮,苦笑:“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思索之际,秦歌将我猛然一推。 “嘭——” 一声闷响过后,我跌倒在地。 脊背传来一阵闷痛。 还没等我起来,就看见秦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轿车驾驶室。 “轰——” 发动机响起刺耳的轰鸣声。 红色轿车绝尘而去。 我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车顶上趴着的硕大红色身影,没有追赶的意思。 “反正我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我小心地从衣兜里取出手机,关掉录音键,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张子君的十余个未接来电。 在蹲守秦歌之前,我就把手机设置了静音,所以没有接到张子君的电话。 我眉心微微隆起,心中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张子君虽然话多,但从来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忽然打这么多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连忙起身,拍到裙摆上的灰尘,快步离开了黑洞洞的地下车库。 陶氏集团位于靠近城郊的开发区。 虽然人迹稀少,但由于这些年市里大力开发,所以交通还算便利,我顺着柏油马路没走多远就遇到了公交站台。 既然进了城,我自然想多逛逛。 之前帮吴甜甜解决问题的时候,张子君给了我三千块的介绍费,正好可以买点东西。 公交车上没有太多人,我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回拨了张子君的电话。 “嘟——” 提示音刚响一声,对面就响起张子君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这些天遇到点事情,刚才正好去解决一下,所以没接你电话。” 我顿了顿,继续道:“你给我打这么多电话,是有什么急事么?” “倒也不急......” 他略微沉吟道:“我过几天就从西北回来了,我有件大事要和你说。” 我声音沉了沉:“和乔云商有关么?” “你怎么知道?” 我看着车窗外向后飞逝的建筑和法国梧桐,苦笑:“猜的.......” 第九十章 柳太太 其实这并不难猜。 我和张子君说是朋友,可向来只有我找他帮忙的时候。 先前张子君说过要帮我查乔云商害我的事情,如今他主动联系我,多半是因为乔云商的事情。 张子君咂了下嘴:“这件事有点复杂,等我回来和你说,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乔云商,她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我低低“嗯”了一声,丝毫不怀疑张子君的话。 沉默片刻,我还是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张子君听。 “什么?乔云商让女鬼夺舍你?” 电话那头传来张子君惊讶的声音。 “太胡作非为了,这可不是正道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拘人生魂来害人,这些可都不是乔家的法术,她一定是花钱找人帮她做的。” “而且找的是邪门歪道的人。” 我点点头:“嗯,我听那生魂说,是一个脸上有巴掌形胎记的男人把她拘走的。” “差点柳墨白就杀了她。” 其实后来得知刘楚心是生魂之后,柳墨白也是想要对她动手的。 只是我不愿意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柳墨白这才没有伤她。 闻言,张子君幽幽道:“还好大头蛇没动那生魂......” “这话怎么说?” “啧啧,你对你家那条大头蛇一点都不了解。” 张子君打了个呵欠,淡淡道:“修行的动物若是杀了无辜的人,报应来得很快的.....” “你家那条大头蛇虽然修为深厚,可他之前就背了不少孽债,如今他身上不能再多半点杀孽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柳墨白当时若是真的对刘楚心动手,那他必然会遭受报应。 当时如果我没有阻止柳墨白...... 我呼吸一滞,不敢想象柳墨白这么做的后果。 可他明明知道刘楚心是生魂啊。 “喂,你怎么不说话?” 张子君略带烦躁的声音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哦,没什么,刚才走神了。” 又和张子君寒暄了几句,我才挂断了电话。 我死死抠着手机,心里满是张子君说的话。 柳墨白那时的表情是那般风轻云淡。 如果不是张子君刚才偶然提到,我压根不知道,他若是伤害了生魂,会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 一路上心乱如麻,直到公交车停在了终点站。 44路公交车终点站就在市中心。 下车不到一千米,就是市里最大的批发市场。 下午三点,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看着铁门内人来人往的小道,我原本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脚还没踏进铁门,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是陶安染,陶小姐么?” 我回头,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胖女人落入我眼中。 “你叫我?” 胖女人有一双眯缝眼,手上戴着副白手套,表情冷漠道:“陶小姐,我家小姐想请你去茶馆一叙。” 我一愣:“你是谁?” “我是黄小姐的管家,您可以叫我黄玉。” “黄小姐......黄意美?” 黄玉点点头:“您不该直接喊我家小姐大名。” 我心一顿,想起之前柳铉说过,黄意美之前一直想要见我,但是都被拦住了。 呵,她还是找来了。 我勾唇,眼底全是淡漠:“你既然是黄意美的管家,应该懂得礼数,你应该叫我一声柳太太。” 黄玉面色僵了僵,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柳太太,这边请。” 我扫了眼身后的批发市场,遗憾转身,恹恹地跟着黄玉往不远处一个大型商场走去。 黄玉引着我,到了一间装修高档的茶楼里。 说来也惭愧,这辈子第一次来高档茶楼,居然是来见情敌的。 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讲,黄意美算不上是我的情敌,毕竟柳墨白对黄意美没有一点感情。 茶楼位于商场中心顶层。 门口放了一个微型太湖石造景,楼内全是镂空雕花窗子,一看便知在这里消费不便宜。 得,就当是来蹭口茶喝好了。 我被引到一个雅间里。 红木茶桌旁,坐着一个穿白色纱裙的年轻女人。 黄意美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五官并不出挑。 她穿着立领白色纱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脸上只画了淡妆,看起来柔弱单纯。 只可惜她误会了柳墨白。 柳墨白对素雅这一类型似乎不太喜欢。 “坐吧.....” 她淡淡道,颇有几分主母的姿态。 我默默坐在了黄意美对面。 “你叫陶安染对吧?” 第九十一章 跟踪 修行的动物看重因果。 之前黄老太爷救过柳墨白的命,柳墨白承了黄老太爷这么大的恩情,对黄意美只能多番忍耐。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柳墨白为难。 “请问黄小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望着对面弱不禁风的女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黄意美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盏,轻抿了一口。 细长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她缓缓言道:“今日是柳老太太的生辰,我原本应该侍奉在老太太和老太爷身旁。” “可我见墨白哥哥不愿意带你见老太太和老太爷,便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便来看看。” 殷红的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黄意美那微微泛黄的眸子里夹杂着浅淡的恨意。 “当真长了副好容颜,只可惜是个粗鄙的村姑。” 黄意美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长得好看的村姑。 可柳墨白最终还不是娶了我...... 我微微咬唇,心道:忍一忍,不过是被人说几句罢了,这种事我经历得不算少,没什么好生气的。 见我不言语,黄意美继续道:“当初我舅姥爷曾经救过墨白哥哥一命,这件事你知道吧?” 我心一顿,垂下眸子:“我知道的。” 黄意美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淡淡道:“原本老太太的意思是,既然墨白哥哥承了我舅老爷的恩情,那便让他娶了我,以此报恩。” “原本墨白哥哥都同意了,可半路杀出来个你,横刀夺爱......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姻缘。” 她说着,看着我的眼神淬满了毒意。 若非柳墨白和铉叔同我说过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我差点以为她说的是真话。 柳墨白因黄老太爷的恩情,不得已对黄意美多番照顾。 可实际上,柳墨白很是不喜黄意美挟恩图报的作风。 黄意美口口声声说我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姻缘,更是无稽之谈。 柳墨白愿意娶我,是因为我同他曾经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尽管如今柳墨白对我也有了情愫,但没有这张脸,我根本不可能被柳墨白喜欢。 同理,就算没有我,柳墨白也不可能会娶黄意美。 我抬眸看着黄意美,冷声道:“黄小姐,并非所有恩情都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更何况您不过是黄老太爷的侄孙女,这亲缘关系隔得也不算近吧......” 我的话显然是戳到了黄意美的死穴。 她面色煞白,唇角的笑意瞬间消融,龇着牙齿,脸上隐隐显现出黄鼠狼的样貌。 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拉成野兽般的倒三角形状,嘴巴凸起,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脸上全是棕黄色的绒毛。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嘲讽我!” 她勃然大怒地看着我。 我心一梗,刚才说那两句话的时候,我语气还算温和,根本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 黄意美怎么就发起这么大的火了? 倏然手腕一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黄意美就一个闪现来到了我身旁。 我下意识想要闪躲,无奈手腕被黄意美抓着根本动不了。 尽管看起来柔弱,可黄意美毕竟是修成人形的黄仙,身上也是有法力的。 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黄意美抓着我的手腕,那张毛茸茸的脸对着我,嗓音变得嘶哑难听。 “乡野村妇,一点规矩也不懂,看来我今天得给你好好立立规矩!” 她说着,握着我手腕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剧烈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像是要把我骨头捏碎一般。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教我规矩!” 我皱眉怒道:“你这样做,就不怕柳墨白迁怒你?” 柳墨白曾经说过,如果黄意美敢对我做什么,他绝不会放过黄意美。 “呵,你认识墨白哥哥才多久?居然敢这么笃定墨白哥哥会为了你伤害我?更何况我还有老太太撑腰。” 我看着黄意美,语气前所未有地笃定。 “我信他。” 一个愿意为我背负孽债的男人,我怎么会不信他。 “呵。” 黄意美嫣红色嘴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她眯了眯眼,语气阴仄。 “那我们试试,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看墨白哥哥会不会发现。” 说着,她举起陶炉上冒着热气的黑色玄铁茶壶,朝着我的手倒了下去。 滚烫的水直直落在我手背上,原本雪白的皮肤瞬间一片通红。 灼烧般的刺痛感让我忍不住尖叫出声,可无论我怎么喊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疼得眼泪汗水直流。 黄意美用力一拉,我便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双膝跪在黄意美面前,只剩下一条手臂被黄意美牢牢抓在手里。 见我如此狼狈,黄意美心情好了许多,笑得花枝乱颤。 “哈哈哈,你猜猜,如果从你头顶往下倒滚水,多少水才够把你烫熟?” 第九十二章 烫熟? 这是多么恐怖的死法?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强忍着手上的剧痛,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黄意美。 来之前我便知道黄意美不怀好意。 原以为黄意美最多不过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残忍阴毒...... 不及我多想,黄意美已经将黑黝黝的玄铁茶壶悬在了我头上。 意美用了法术,那茶壶里的滚水像是用不尽一般,可以倒很久而不空。 可怕的念头忽然占据了我的灵魂。 黄意美不是在吓我,她真的会用滚水烫死我....... 眼看着壶中水从壶嘴流出。 我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脸若被烫坏了,柳墨白恐怕不会待我如之前那般了。 “嘭——” 金属被敲打的声音响起。 黄意美手中的玄铁壶被一条白若初雪的蛇尾扫飞,直砸在旁边的雕花屏风上,又滚落在一旁。 “嘶——嘶——” 空荡荡的雅间里响起蛇鸣声。 “谁!” 黄意美大怒,很快又平静下来. “柳清瑶?你跟踪我?” 说着,黄意美原本毛茸茸的脸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细瘦白净的瓜子脸,细长柔和的眉眼,两片薄薄的红唇,原是平平无奇的五官,却拼凑出了张看似单纯的脸。 若没有刚才那些事情的铺垫,单看黄意美这张脸,当真有几分人畜无害的味道。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刚才若不是有人及时相助,我今天估计会死在这里。 我微微松了口气,奋力将手腕从黄意美手中挣脱出来。 挣脱黄意美的时,被烫得满是水泡的手背擦过黄意美手掌。 皮被蹭破,手背传来火辣辣的疼,脓水顺着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 痛、太痛了..... 我被疼得眼泪直流,强忍着痛楚躲到屋子一角,这才敢抬头看去。 顺着黄意美的视线,一条通体雪白的蛇落入眸中。 碗口粗的白蛇慵懒地绕在房梁上,长长的蛇尾垂在半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动着。 竹青色竖瞳戏谑地俯视着黄意美。 “跟踪?你有证据么?” 白蛇吞吐着蛇信,懒洋洋道:“不过我倒是亲眼看见,你虐待陶安染。” “你......” 黄意美眼神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她试探道:“你不是很讨厌柳墨白么?杀了他喜欢的女人,你不也得偿所愿么?” “呵,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阴毒啊?” 一道白光闪过。 梁上的白蛇化作个女人站在黄意美面前。 柳清瑶穿着白色吊带裙,黑色西装外套。 那张和柳墨白有六分相像的脸,不过是画了个淡妆,便将面前的黄意美衬得丑了几分。 动物化形成青年女子的,我见过两个。 一个是和柳墨白结婚那天,给我化妆的胡挽风,另一个便是柳墨白的妹妹柳清瑶。 这两人一个风情活泼,一个清冷傲气,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美得出挑。 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所有化形成青年女子的,都应是容貌出众。 可黄意美打破了我的这种错觉。 她的五官放在常人里,确实算是中上水平,唯一的优势便是她身上自带一种柔弱的气质。 乍一看人畜无害,能让人产生一种保护欲。 可惜这张人畜无害的面皮下,是一副阴狠歹毒的心肠。 “啊——” 黄意美的惊呼声响起。 柳清瑶一把掐住了黄意美纤细的脖颈,竹青色眸子泛起阵阵寒意。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喜欢柳墨白,可是比起柳墨白我更不喜欢你.......” 说着柳清瑶的手倏然收紧。 黄意美急得脸又变回了毛茸茸的模样,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能杀我!老太太不会放过你的!” “呵。” 柳清瑶轻蔑一笑,半眯着眼睛戏谑道:“黄意美,好好瞧瞧你这没用的样子。” “当初若不是吃了黄老太爷的通天丸,凭你的修为和心性,也配修成人形?” “你在黄家被人看不起,若不是攀上柳墨白的关系,你以为你算老几?居然敢欺负柳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我听着柳清瑶的话,大致知道黄意美并非靠自己修炼成的人形。 动物修行不易,黄意美却能靠着黄老太爷的通天丸弯道超车。 这通天丸定不是凡物。 恐怕黄老太爷真的很疼黄意美这个侄孙女。 下唇被我咬得发白,得罪黄意美便是得罪了黄老太爷....... 第九十二章 嘴硬心软 黄意美对柳墨白执念极深。 即便被柳清瑶掐住脖子,她依旧仰着毛茸茸的脸倔强道:“像陶安染这样粗鄙无礼的贱女人,根本不配当墨白哥哥的妻子。” 柳清瑶扫了我一眼,淡淡道:“她不配,你就配么?” 黄意美嘶喊出声:“我可是黄老太爷的侄孙女!这是柳墨白欠我的!” “你还知道你姓黄,不姓柳啊......” 柳清瑶嗤然一笑:“柳家娶什么样的媳妇,关你这个姓黄的什么事?” 黄意美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柳清瑶。 毛茸茸的腮帮子鼓动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滚!记得结账!!!” 柳清瑶低喝一声,一把将黄意美甩到地上。 黄意美恨恨看了我一眼,变成黄鼠狼灰溜溜地从门缝里溜走了。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我和柳清瑶两人。 几分钟过去,确定黄意美不会再回来后,我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 随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哒、哒、哒......”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多时,一双红色尖头高跟鞋落入我眼帘。 我抬头,对上了双竹青色的眸子。 柳清瑶抱着胳膊,漫不经心道:“别误会,我不是要救你,只是看不惯黄意美。” “呵......” 一时没忍住,我竟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唇角翘了翘:“你和柳墨白一样,都是嘴硬心软。” “别拿我和他比。” 柳清瑶冷哼一声,眸色深了些许:“柳墨白的心可比石头还硬,你不会幻想着能软化他的心吧?” “不是幻想。” 我摇了摇头:“他很温柔,我喜欢他的.......” “你.......” 柳清瑶气结:“随便你。” “对了,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抿了抿唇,艰涩开口:“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柳墨白。” 倘若柳墨白知道黄意美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放过黄意美。 可他承了黄老太爷的恩情,黄老太爷又这般在意黄意美这个侄孙女。 我应该懂事些,不让他为难。 “你疯了么?老太太这么护着姓黄的,全家只有柳墨白和老太爷能给你做主。”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让柳墨白为难。” 柳清瑶倒吸了口凉气,瞪着眼睛,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疯了。” 她连连摇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也要提醒你,柳墨白对你向来只有利用。” “很多事情,我没法告诉你,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但我提醒你一句,你越是爱柳墨白,将来你就会收获十倍百倍的痛苦。” 我垂着眸子,低声道:“我有心,我能感受到爱,柳墨白永远不会伤害我。” 柳墨白为了我一句话,甚至能背下消灭生魂的杀孽。 我相信柳墨白。 “无可救药。” 柳清瑶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便离开了。 我靠着墙壁,长长吐出一口气,等到黄昏才离开雅间。 第九十三章 你不是我女儿 被滚水烫过的感觉,比刀伤还要难受。 哪怕是伤害结束,那种火灼般的痛感依旧残留在手背上,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丝毫。 尽管白爷家的伤药有奇效,可我手背上全是脓血,回村前只能先买酒精绷带稍微处理一下。 酒精流到伤口上的刹那,手背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为了不发出声音引起旁人注意,待伤口处理完成时,下唇竟被我咬出了血。 咸腥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我忍不住抽了口气,道:“以后还是尽量少和黄意美来往。” 前些年我没少被村子里的人欺负。 面对村里人的恶语相向,我逆来顺受不假。 可我不是软柿子,若有人真想伤我,我必会拼了命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凭着这股子狠劲,即便没有家人照顾保护,我却在能坞头村完整长大。 刚才黄意美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若是以前,我必定拼尽全力同她鱼死网破。 哪怕她真的用滚水将我烫死了,我也会化成厉鬼,缠着她。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若不想让柳墨白在恩情和我之间为难,我只能对黄意美忍耐。 “哈......” 我靠着客运站候车厅冰冷的墙壁,长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擦掉额头上的细汗,赶上最后一班汽车回了村。 回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村民尚未从先前活尸和尸皮鬼的阴影里走出来,入夜后,村里没有活人走动。 交错纵横的黄泥小路上,偶尔会窜出几条或红或黑的人影。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人,只能强装镇定加快脚步。 直到回到白爷家,嗅到那夹杂着清苦药材香味的空气,我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微微抿唇,恐怕如张子君所言,村子里的风水确实出了大问题。 涂完药膏后,手背上的伤口终于缓解了不少。 洗过澡,我穿着条黑色吊带裙,靠着床头,翻看着关于白晓清案子的相关新闻,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 “嘎吱——” 一声粗糙的闷响将我吵醒。 我睁眼就看到一个硕大的红色身影站在我床前。 是今天趴在秦歌身上的那个厉鬼! 他来找我做什么? 与白天见到的不一样,那红色身影足足有两米高,身上堆积着一圈圈肥肉,脸上的五官也被肉挤得几乎快要看不见。 这是我经历的第三次鬼压床。 我平躺在床上,除了眼珠子,身上哪里都动不了。 倏然,肩膀传来刺骨的凉意。 厉鬼那冰冷的手掐在了我肩头,却没有用力。 下一面,我右侧身体被微微抬起又放下。 正当我疑惑这厉鬼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 黑暗中响起一道喑哑森冷的声音。 “我女儿背上没有蛇形胎记,你不是我女儿。” 我脊背靠近右肩的地方,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胎记。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那胎记的形状像极了一条长着獠牙的蛇。 平日里和柳墨白行夫妻之事,他也最喜啃咬右肩靠近胎记的地方。 我一愣,瞬间反应过来面前的厉鬼便是我的父亲陶东来。 发现身体可以动弹后,我试探着问道:“你是陶东来?” 陶东来是我爸。 当初我爸因大伯一家借运而死。 死后他阴魂不散,便化作厉鬼始终缠着大伯一家,令其不得安宁。 于是秦歌便找了张神婆,利用婴灵在我爸坟前设下杀阵,让他不能出来继续害大伯一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我娘变成活尸下山。 活尸把用来当阵眼的那具婴尸挖了出来。 当初封印我爸的杀阵自然也就失效了,我爸便出来继续缠着秦歌一家。 陶东来缓缓点了下头,绿豆大的血色眼珠里泛起浓浓的戾气。 “你为什么要顶替我女儿的身份?你有什么目的?” 他森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敌意,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偷。 我的心脏被狠狠刺痛,甚至连恐惧都忘记了。 “呵呵,你问我什么目的?” 我冷笑着,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从小我就被村里人当做克死爹娘的克星,受村里人唾骂。” “赵彩凤把我当做干农活的工具,陶云莉害我不能念书,陶东峰一家要用我的命找恶鬼换荣华富贵。” “陶东来,你以为我想要当‘陶安染’吗?” “当你的女儿比在孤儿院当孤儿还要可怜!明明是你女儿偷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第九十四章 帮我 我嘶吼出声,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面前一身戾气的陶东来,似是要将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真不公平啊..... 如果不是被人换走,成了陶东来的女儿陶安染。 我或许会有一个家,哪怕再穷也有亲人爱护,又或者在孤儿院,虽然没有亲人爱护,却也能吃饱穿暖长大。 而不是过着没有衣服穿,和野狗抢食的日子,甚至还要被献祭给地仙。 到底是谁偷走了谁的人生!陶东来凭什么来质问我这个受害者? 陶东来眼中的怒气消散了些许。 他盯着我,声音里夹杂着寒冰。 “帮我找到我女儿,否则我杀了你。” “你敢!” 我瞪着陶东来。 如果陶东来敢动我,柳墨白不可能放过他的。 陶东来唇角勾起,露出一抹阴仄的笑容。 “别以为你勾搭上个蛇仙,他就能保你。” “这些年我吃下了不少恶鬼,已经大有所成了,若是那蛇和我对上,就算我弄不死他,也能让他折损修为。” “你应该舍不得让你男人修为折损吧.....”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 陶东来知道我的软肋,比之前的活尸和白晓清都难对付。 之前听村里人说,陶东来踏实上进,我竟以为他是个好人。 如今见得本尊,才发现他简直卑鄙到了极点。 明知是我顶替他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甚至差点失去生命,可他却依旧威胁我。 “好,我帮你找。” 我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忿,直到陶东来化作一片血雾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拿起手机。 屏幕亮起,现在才凌晨五点,可我已经被气得困意全无。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芳芳担心我去找秦歌被欺负,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安全回家。 可昨晚我疲惫不堪,压根忘记看手里上的未读消息,也没来得及回复芳芳的消息。 她一定担心死了...... 我心里内疚,连忙补了条消息,然后换上之前洗干净的黑色运动服,去厨房忙活着做早饭。 待忙完时,天已经亮了。 活尸事件之后,村里人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办法,说是公鸡可以辟邪。 于是家家户户都养了三只以上的大公鸡。 如今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整个村子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我坐在银杏树下,拿起刚刚烙好的葱花薄饼,就着白粥吃了起来。 嫁给柳墨白前,我家里没什么食物,为了节约食材,我一般不吃早餐,然后在去学校的路上,找些野果子果腹。 这样的日子,即便是放在贫困地区,也是少见的。 并非家里没有钱,而是家里的低保收入,被奶奶省下来给陶云莉和陶云壮了。 我真傻,居然一直没觉得奶奶有问题,甚至还把自己给人家摘果子赚的辛苦钱,交给奶奶。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染染,你在家么?” “在。” 我连忙起身给芳芳开门。 “现在还不到七点,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呵。” 李芳芳撇了下嘴:“从村里人开始养鸡,我就没睡过一天懒觉。”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拉着她坐到石桌旁。 “好啦,早睡早起对身体好,快尝尝,我刚刚烙的葱油饼。” 李芳芳接过饼子,一脸担心道:“你没事吧?怎么会五点给我发消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确实出事了,陶东来居然缠上我了。 我摇了摇头,抬手给李芳芳盛了碗小米粥。 “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失眠,醒得早。” 李芳芳微微松了口气,视线落在我缠了绷带的右手上。 “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秦歌欺负你了?” “没有。” 我心脏微微一涩,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今早烙饼的时候被烫到了,问题不大。”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又没有糖吃。” 我眨了眨眼睛。 黄意美阴毒,我不想让芳芳和这件事有关系。 “对了,你去找秦歌是为了什么事?昨天你走得这么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你。”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白晓清的死和秦歌有关。” “什么?” 李芳芳瞪大了眼睛:“她胆子这么大的么?这也太残忍了。” 白晓清死后被分尸成无数块,死状极其凄惨,可秦歌对此并无任何愧疚。 待我将事情始末说给李芳芳后,李芳芳气道:“别听秦歌放屁,新闻上说了,那对耳环是白晓清自己攒钱买的。” “什么?” “嗯,报道上提了一句。” “罢了,无论如何,秦歌都不该买凶杀人。” 既然杀了人,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觉悟。 我的眸色沉了沉。 昨天在地下车库和秦歌对峙的时候,我录了音。 等我一会儿回赵彩凤家取回身份证,就去城里,把录音交给警察。 秦歌作恶多端,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第九十五章 哭穷 吃完早餐,李芳芳便陪我一起回奶奶赵彩凤家。 大伯家在城里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陶氏建材的办公楼足足有十层高,每一层都贴着雪白的瓷砖。 而奶奶住的院子,依旧是村里最老旧破烂的那间。 唯一能入眼的那扇木门,还是我初三暑假,给村里一户人家搬土豆赚来的。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黄泥小院,我心中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厌恶感。 明明我才是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人,可陶家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恨不得我下地狱。 “不进去么?” 李芳芳的提醒将我思绪拉了回来。 握拳的手松开,我轻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这才推开了面前的木门。 “嘎吱——” 一声闷响过后,院子里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 赵彩凤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包着头巾,正坐在木桌上吃包子。 肉包的香味很淡,却令我心脏一阵发疼。 呵....... 曾几何时,赵彩凤总抱着我哭穷。 她说自己老了,赚不来钱,家里连米都不够吃,这才亏待了我。 见她这么自责,我心里无限愧疚,很小便开始在外面找野菜野果果腹。 尽管对赵彩凤这个奶奶,我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可鼻子却依旧忍不住发酸。 我红着眼,讥讽出声。 “没有我在家,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比之前好多了。” “还是说以前你都是趁着我不在,偷偷吃肉包子。” 赵彩凤一愣,连忙将手里最后一片包子皮塞进口中,又贪婪地舔了舔泛着油光的手指,怒道:“你还敢回来!” “都怪你害死了我孙女!” 她边说边抹眼泪:“你个小贱人,还莉莉的命来!” “放心,等我拿走身份证以后,就再也不会回这里了,你根本不配当我的亲人。” 我冷冷道。 陶云莉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若不是她将我绑到广场上,想借活尸的手杀了我,她又怎么会被黑蛇打晕。 更何况那晚,只要陶家人出门找陶云莉,陶云莉便不会死。 真真正正害死陶云莉的,是她自己和贪生怕死的陶家人。 不过这些道理同赵彩凤是讲不通的。 我越过赵彩凤,直直回到房间拿起身份证,便要离开陶家。 可刚到小院时,忽然腿一沉。 赵彩凤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嚎出声。 “陶安染这个天杀的小畜生啊,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害死自己表姐就算了,还想一走了之不管我啊。” “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偏偏我养了个白眼狼啊,街坊邻居们都快来评评理啊。” “我个老太婆没人管啊,不如死了算了......” 听着赵彩凤的哭嚎声,我被气得心脏砰砰直跳。 真不要脸..... 这些年赵彩凤哪里养过我?明明是我在陶家当牛马养的她。 从我会走路开始,赵彩凤几乎没有下过地。 我学着找猪草喂猪,弄不了的事情,就找隔壁李叔李婶帮忙。 每次要奶奶做点什么,她要么头疼,要么腿疼...... 反正就是干不了一点活。 我冷眼看着赵彩凤演戏,心道:我还没哭呢,你就先哭起来了。 赵彩凤没有眼泪,只能干嚎,而且嚎得很大声。 不多时,陶家院子里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第九十六章 我的妻 坞头村贫困偏远。 村民平日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喜欢的就是拉别人家的家长里短。 赵彩凤深知村里人的喜好,这才故意哭嚎着引来了四周的村民。 陶家院子不大,眼下不过站了不到二十人,门口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无奈叹了口气,这下是走不了了。 人群中传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啧啧,你瞧这赵彩凤多可怜,一个孤寡老太太,辛辛苦苦把陶安染拉扯长大,结果人家翻脸不认人,不管陶老太。” “可我听说,赵彩凤对陶安染也不好啊。” “得了吧,对她再不好,不也把她拉扯长大了,多不容易啊。” “可不是。” ....... 我冷眼看着人群。 直到李芳芳带着她妈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李婶子应该是才从县里回来,身上还挂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 她一把将我拽到身后,指着地上的赵彩凤骂出声来。 “赵彩凤,你够了!” “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那就不要怪我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了。” “你知道小染不是你亲孙女,所以这些年一直拿她当丫环使。” “当初我和老李劝过你,你要是不愿意养小染,就把小染送给我当闺女,又或者送去孤儿院。” “可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送走了小染,家里的活就没人干了,那时候小染才九岁.......” 我心中不由得冷笑,原来奶奶一直都知道的。 李婶子说着,朝着大家愤愤道:“大家伙评评理,谁家孩子九岁就干活的?” “可怜小染那时才九岁,割猪草的刀都还拿不稳,结果被生锈的镰刀伤了手,感染了破伤风。” “陶老太对她不管不问,还好被我发现送去找白爷,这才保住一条命。” 听着李婶的话,记忆如泉涌般灌入我的脑海。 类似李婶说的事情,在我童年发生过很多次。 起初我也会羡慕其他人可以拥有快乐的童年。 后来在奶奶一次次的自责中,我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以为生活就该是这个模样。 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如果我不是陶家的孩子,我所经历的这些算什么? “那又如何?” 赵彩凤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躲在李婶身后的我,中气十足道:“她住着陶家的房子,喝着陶家的水,那她就是陶家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留在坞头村给我养老!哪儿也不许去,否则我就告她不赡养我!” “你.......” 我气急。 尽管赵彩凤从来没有真真正正把我当孙女看待,可我名字在她的户口本上。 倘若赵彩凤要告我,恐怕真能告上。 看着赵彩凤那得逞般的眼神,我心里一阵恶心。 这些年赵彩凤藏得真好。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事情,恐怕我会一直把赵彩凤当做相依为命的亲人,以为过去的缺衣少食,不过是家中贫困所致。 我真愚蠢...... 可就算发现赵彩凤有问题又如何?我还是摆脱不了她。 赵彩凤见我和李婶都说不出话来,冷笑道:“你住在陶家这么多年,也该好好回报我了,东水村的田傻子愿意出一万彩礼娶你,你收拾收拾,后天就去田家。” “这一万块钱就当是这些年你住在陶家的房租。” 话落,四周又响起了议论声。 “田傻子不是已经快四十岁了么?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能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傻子?” “我听说这田傻子连屎尿都不会自己拉,经常拉一裤兜,等着他老娘给他换洗。” “陶家这丫头生得这么俊,彩礼怎么只有一万块?陶老太穷疯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陶安染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克星,能给一万彩礼就不错了。” ....... 之前田傻子他娘来家里提过亲。 可赵彩凤嫌彩礼低,没有同意这门亲事。 我冷笑一声。 赵彩凤是因为陶云莉的死,想要报复我,这才提出让我嫁给田傻子。 我冷声道:“要嫁你自己嫁。” 赵彩凤眯了眯眼:“你进屋的时候,我已经打电话让田家来绑人了,无论如何你都得嫁给田傻子。” 我:?!! “陶安染是我的妻,你要她嫁给谁?” 清冷的声音从入群后传来。 柳墨白穿着墨色衬衫,白色西裤,沉着一张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镶了红宝石的金色蛇形领扣在日光下翼翼生辉,银丝镜片下的黑色瞳孔泛着森森寒意。 柳墨白阔步走到我身边,将我拉到身后。 他的手很大,将我的拳头包得严严实实。 清甜的檀香味从身旁飘过来,我原本浮躁的心终于沉了几分,安安静静地倚在柳墨白身旁,等着他帮我处理一切。 柳墨白眸色幽深地看着赵彩凤,沉声道:“你就是染染的奶奶?” 赵彩凤愣在原地。 她这辈子离开坞头村的次数屈指可数,所接触的都是同村的村民,又怎么见过柳墨白这般气质绝尘的人。 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众人视线全部集中在柳墨白一人身上。 第九十七章 心狠手辣 柳墨白丝毫不在意众人眼光,将我往靠近他的方向扯了扯,道:“染染已经嫁给了我,谁敢打她的主意,就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他说着,那双墨色的瞳仁深了深,眼底泛起浅浅的杀意。 “不过是一万块钱,之后我会让柳家派人送现金过来,算是买断了染染和你家的情分。” 甫一提到柳家,旁边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了讨论。 “柳家?和乔家、张家齐名的那个柳家?” “这柳家虽然低调,却经常给大人物处理事情,家中富贵得很,陶安染这丫头是怎么勾搭上柳家人的?” “听说柳家人供奉蛇仙,若是有人欺负了柳家人,必然会遭蛇仙报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柳家、黄家、胡家都是有供奉的,前些年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年轻,招惹了黄家一个小辈,让人姑娘怀了孕却又不娶人家。” 那人说着,咂了咂嘴:“没过多久,那男的被发现死在家附近的树林里,据说尸体上全是动物咬的牙印,密密麻麻的,看的人脊背发寒。” “估计是被黄家供奉的仙杀的。” 闻言,我缩了缩被绷带缠满的右手。 这话说的不够准确。 柳、黄、胡三家确实和仙家有关。 只不过这种关系并非供奉,而是这三家本就是三种动物修成人形,入世后的结果。 或许入世也是一种修行办法罢...... 赵彩凤愣了片刻,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她对柳墨白谄媚笑道:“柳先生,您不知道,我家染丫头娶不得,她前些日子亲手杀死了她表姐陶云莉。” 赵彩凤说着,狠狠剜了我一眼. “像陶安染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只配嫁给田傻子那样的。” “得让她给人端屎端尿一辈子,才能给自己赎罪。” “我这也是为了您和她好。” 听着赵彩凤的话,我原本平静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赵彩凤简直是想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恨不得一脚踢在她身上。 “心狠手辣?”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眸子里的杀意变得越来越浓。 在场只有我知道。 当初柳墨白将陶云莉打晕在小广场上,而陶家人又没有出来找陶云莉,这才让她被活尸害死。 我连忙扯了扯柳墨白的衣角,柔声道:“我想回家了。” 柳墨白轻抿薄唇,对赵彩凤冷声道:“你想要的不是彩礼钱,而是我老婆的命。” 说这话时,柳墨白的眼神变得越发冷厉,吓得赵彩凤差点没能站稳,拄着拐杖不住地发抖,活像是个筛子。 “你听着,拿了钱,你就和染染一刀两断,若你还敢纠缠染染,我要你付出百倍的代价......” “听清楚了吗?” 赵彩凤瞪着眼睛,结结巴巴道:“听、听到了......” 说完,柳墨白揽着我就要离开院子。 刚走没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道:“给你一万,不是因为我家染染值一万,而是你只配拿一万。” 柳墨白这话虽然是对赵彩凤说的,可每一个字都落入了我的心里,暖融融的。 我抬眸。 身侧那张好看的侧颜入眼,却是怎么都看不够。 柳墨白说话时,银框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一个男人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是能够从细节上看出来的。 若他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便会时时刻刻考虑你的心情,甚至比你自己还要在乎你。 柳墨白原是不需要说那番的,可他却偏偏说了。 他垂眸对上了我的眼睛,语气掺杂着如水般的温柔:“染染,我带你回家。” “嗯!” 我重重点了下头,乖顺地跟在柳墨白身边,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院子。 回到白爷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五盘菜。 两荤两素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柳墨白抬手为我盛了碗饭,视线落在我缠满绷带的右手上。 “手怎么伤的?” 柳墨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似乎在告诉我,不许对他撒谎。 第九十八章 染染是个好孩子 握着筷子的手一滞。 尽管知道柳墨白是在关心我,可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没来由地紧张。 我垂下眸子,尽量避免同他对视,道:“我做早饭的时候分神了,被锅底烫了手背。” 柳墨白没有拆穿我,而是故作漫不经心道:“黄意美昨天找你麻烦了。” 我心脏猛猛跳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嗯,她找我说了几句话,不太中听,但我没往心里去。” 黄意美说话岂止是不中听,她是想要我的命。 不过有了这次教训,以后我再也不会同黄意美单独见面了。 柳墨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我。 银杏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这才让空气不那么凝滞。 半晌,面前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染染,你知不知道,你撒谎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死死攥着黑色衣角,没有说话。 柳墨白向来不喜欢我对他撒谎,他是不是又要生气了。 正当我惴惴不安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我的头。 柳墨白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染染,没有男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被欺负。” “无论是谁,只要是欺负了你的,我都不会放过她。” 我眨了眨眼,一字一顿道:“可我也不愿意看到我爱的男人为了我为难。” 最疼的时候我都忍过来了,为的是不让柳墨白为了我而为难。 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伤口也不疼了,这件事便没有继续深究的必要。 看着我一脸认真地神情,柳墨白面色松动,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情。 他将我从石凳上捞起,抱着我,让我侧坐在他腿上。 “还疼么?” 柳墨白声音轻柔,小心翼翼地抬起我被绷带缠住的手,仔细查看着。 “不疼了。” 我摇了摇头。 白爷家的药很是神奇,昨晚上药后不到一个小时,手背就不疼了。 只是昨天黄意美对我下了狠手,导致我伤得太重,要完全愈合还需要些时间。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血色的眸子里满是心疼。 他将薄唇凑在我没有受伤的指尖吻了吻,轻声道:“下不为例。” “好。” 我不傻,绝对不可能给黄意美有第二次加害我的机会。 午饭结束。 我打开手机,就看到李芳芳给我发来了消息。 “染染,有空来我家一趟,我妈有事要和你说。” 看着消息,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我不是陶东来亲生女儿这件事,李婶子是知道内情的。 陶东来威胁我帮他找亲生女儿,或许李婶子能知道陶东来真真正正的女儿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我连忙抓起一旁的外套,朝着李芳芳家赶去。 到了李芳芳家里,还没来得及和李芳芳说一句话,我就被李婶子带到了堂屋。 李婶子将堂屋的门锁上,转身时,双眼变得通红。 “染染,婶子对不起你啊。” 李婶子说着便抹起了眼泪。 我连忙拿起旁边的卷筒纸递给李婶子。 “婶子说的什么话,这些年若不是你和李叔照顾我,我可能活不到今天,你们没有对不起我。” 李婶子一边擦眼泪,一边不住道:“染染真是个好孩子。” 待李婶子平复了情绪后,才慢慢将当年陶家孩子和我互换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件事还要从陶东来去世那年说起。 第九十九章 换 陶安染两岁那年,陶东来在工地打工,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被一根钢筋刺穿了心脏。 在医院苦苦挣扎三天后,陶东来含恨离开了人世。 为了息事宁人,工地老板赔了陶家五十万。 十六年前的五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在坞头村这种地方,大多数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原本拿到这笔钱,沈芸带着陶安染也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可惜这笔钱被赵彩凤悄悄给了陶东峰,用来开建材公司。 沈芸得知后,顾不得悲痛的心情,想去找赵彩凤理论。 不料却在门口听到了陶东峰和赵彩凤吵架,得知赵彩凤默许了陶东峰秦歌借运一事。 赵彩凤起先并不知道借运会让陶东来丢了命,以为最多就是倒霉一些。 她狠狠责骂陶东峰,居然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 可惜赵彩凤的伤心没有持续多久。 她已经失去了小儿子,自然不愿意事情闹大,让大儿子的生活前程受到影响。 沈芸站在门口许久,直到里面的人要出来,她才脚步踉跄地逃离了陶家的院子。 陶家的恶毒和凉薄已经超出了沈芸的想象。 她满心痛苦无人倾诉,只能说给李芳芳的母亲钱树娥听。 钱树娥气不过,要去找陶家理论,却被沈芸拦了下来。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若我只需要考虑自己,自然是要同陶家争个你死我活的。” “可小染还这么小,要是我闹起来,他们记恨上小染,用害我男人的办法害小染怎么办?” 沈芸哭得肝肠寸断:“我不怕死,可我的小染可怜啊。” 闻言,钱树娥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多么彪悍强势的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顾虑许多,无论做什么都害怕伤到自家孩子。 她同沈芸差不多时候怀的孩子,两人都是初为人母,自然理解沈芸。 陶东峰自私到连自家亲兄弟的命都能豁出去,更别说小染这个侄女。 “哎.....” 钱树娥沉叹一口气,红着眼问沈芸:“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要不然求求娘家人,你带着小染回娘家过?” 沈芸摇了摇头。 “我回不去了,之前我背着行李铺盖独自一人嫁到坞头村的时候,我爹娘嫌我丢人,和我断绝了关系。” “小染出生的那次,是他们最后一次来看我。” 村里像沈芸这样的女人,婆家不做人,娘家没依仗,基本就没有好下场。 钱树娥试探道:“要不然带着小染去城里闯闯?我弟年初的时候去城里找了份搬东西的工作,累是累了点,但是干得挺好。” 沈芸哽咽道:“我一个女人,身边还带着个刚满两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也是,若赵彩凤是个好的,你还能把孩子交给她带着,你出去找个活干,至少饿不死你们娘俩,可惜这赵彩凤不是好玩意儿啊。” 面对沈芸的困境,钱树娥也没有办法,只能宽慰几句。 不料过了几天,沈芸又来找她了。 说到这里,李婶幽幽叹了口气,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我还记得那天黄昏,天色特别暗,明明才六点,天就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像是晚上一般。” “老李去帮他朋友家帮忙收谷子,家里只有我和芳芳两个人。” “我做完饭,就看到沈芸抱着个穿白色公主裙、红皮鞋的小姑娘站在我家院子里。” “那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和个洋娃娃一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沈芸给那小姑娘吃了药,那小姑娘睡得像是死了一样,除了呼吸没有一点动静。” “我吓坏了,连忙问沈芸发生了什么,沈芸告诉我,她去城里医院看病,把小染和别人家的孩子换了。” 我嘴巴微微张开,不可思议道:“换了?” 脑海里忽然回忆起活尸被烧掉那晚的场景。 弥留之际,沈芸忽然恢复了神志,对着我说“对不起”...... 我当时以为她是为没能好好照顾我,当好一个母亲而自责,竟还宽慰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原来如此,呵呵,原来如此......” 我嘲讽地笑出声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婶继续道:“沈芸觉得陶东峰能对陶东来下手,迟早有一天也会对陶安染下手。” “于是那天她去医院找了好久,找到一户人家,换走了人家的孩子。” “两岁的孩子已经能辨认出容貌了,我质问沈芸,她怎么能笃定那家人会收养小染?” “沈芸却说,那家女主人很善良,看到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在身边喊她妈妈,绝对不会不要孩子。” “而且就算那家人不养小染,小染被孤儿院的人带走了,也比留在陶家强。” “我不同意沈芸的说法,威胁她如果不把孩子还回去,就和她绝交,沈芸不理我,带着孩子回了陶家。” “当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沈芸就疯了。” “后来,陶家接受了那个孩子,又因为陶家不喜欢和村里其他人家来往,因此除了我和老李,没人知道陶家孩子被换走一事。” 第一百章 留不得了 听着李婶声泪俱下地将这惊人的事实说出,我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寒。 沈芸既然知道陶家是苦海,又为何将我和她的孩子互换,而不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孤儿院? 自然是因为坞头村偏远闭塞,她笃定我只有留在坞头村,才不会被亲生父母找到。 我的亲生父母找不到孩子,自然会加倍补偿她的孩子。 指甲嵌入掌心,生疼。 这些年我所承受的苦难,不过是为沈芸的孩子铺路,给陶家当牛做马。 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李婶哭道:“婶子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说这些事,可婶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啊。” “婶子,我不怪你,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娘.....” 我顿住,深吸一口气,改口道:“沈芸是在哪家医院把我换走的?” 沈芸根本不配当我娘,陶东来也不配当我爹。 李婶摇了摇头。 “我性子直,当时就直接骂了沈芸一顿,沈芸一生气,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走了。” “再见到沈芸,她就已经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了。” “早知道就该忍忍我这臭脾气,套些信息出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脑海里回响起幼时送我玉佩那老道所说的话。 “你这娃儿本该荣华富贵加身,可惜被恶人换了命格。” 原本我以为这话指的是我家被换运一事,不料说的竟是我从小被人调换了身世....... 那个恶人并非陶东峰和秦歌,而是被我可怜了十六年的“母亲”——沈芸。 呵,知道当初被换走身世的真相又如何? 十六年过去了,该受的苦我都受过了。 陶东来竟还让我帮他找到真真正正的陶安染...... 我苦笑:“陶家这一家人,是要把我给啃得骨头都不剩呐。” 李婶子见我难受,留我一人在屋里静静。 待屋内重归寂静,眼泪才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落下。 “染染。” 门没关死,芳芳把脑袋探了进来:“我能进来么?” 芳芳性格大大咧咧,平时说话嗓门也大,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和人说话。 她看着我,点漆般的眸子里带着愧疚和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事的那个人是她。 我连忙用手背擦干眼泪,朝她点点头。 当年把我换走的人是沈芸。 哪怕李婶子隐瞒了这件事的真相,可这些年李婶子对我的照顾是真心的。 当初陶云莉把我推下水,如果不是李婶子和李叔救我,我可能就被冲走溺死了。 类似被李叔李婶救命的事情还有好几次。 我又怎么会因为李婶隐瞒了当初的事情而恨她呢。 更别说这些事情,都和芳芳没有关系。 李芳芳踮脚进了屋子,小心坐在我身旁老旧的木板床上。 她局促地掐着指尖,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小染,我妈她.......” “没事的。” 我摇了摇头:“做错事的是沈芸和陶家人,我不怪李婶子。” 李芳芳闻言,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我们还能当朋友么?” “当然,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永远忘不掉被秦歌送去地仙洞那晚。 在绝望等死的时候,李芳芳独自一人上山来救我。 她明明是那么怕鬼的一个人,却为了我找到地仙洞里来,还差点丢了命。 “太好了!” 李芳芳红了眼,一把抱住我,哭道:“我以为你以后都不要我了。” “不会的。” 片刻,李芳芳松开了我,她擦干眼泪,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还留在坞头村么?” 若非赵彩凤让田傻子家里的人来绑我,我都不知道赵彩凤已经恨我恨到了骨髓里。 若是留在坞头村,说不定她还有别的法子继续折腾我。 我摇了摇头:“坞头村恐怕是留不得了。” 第一百零一章 芙蓉镇 “那你打算去哪里?你男人是哪里人?你要不要去他家那边?” “我不知道。” 柳老太太喜欢黄意美。 黄意美借着看望柳老太太的名义,时常往柳家去。 我垂眸扫了眼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柳家恐怕也住不得。 “如果没有合适的去处,你去芙蓉镇吧!我在芙蓉镇念书,你就让你男人在芙蓉镇给你租间房子,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分开啦。” “芙蓉镇?” 我一愣,张子君不也在芙蓉镇么? 之前张子君来坞头村处理完活尸,把沈芸的骨灰带回芙蓉镇超度,让我四十九天后去取回骨灰。 亏我一直在想取回骨灰后,如何才能安置好沈芸。 不料今日竟得知沈芸害我至此....... 我沉叹出一口气道:“我和柳墨白商量一下。” “芙蓉镇房租很便宜的,你男人既然出得起彩礼钱,一定也出得起房租。” 李芳芳扯了扯我衣服,坏笑道:“你怎么认识你男人的,他可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帅。” 我笑笑没有回答李芳芳的话。 若是告诉她柳墨白是条黑蛇,以她的胆量,一定会被吓得魂都飞出来。 不过搬到芙蓉镇确实是个好主意。 李芳芳和张子君都是我的朋友,我自然希望能够离他们近一些。 和李芳芳又聊了几句,我才往回走。 白爷家小院中间摆放了一张黑檀木桌。 桌子一角放了本摊开的古籍,桌上摆满了各色药草。 柳墨白穿着深灰色套头薄毛衣,黑裤子,坐在檀木桌后。 修长如玉的手指拿着杆金色小称,正认认真真地将药材一一称好放在一旁。 他视线定格在秤杆上,眼神深邃,表情专注,像是在对待什么精密的实验一般。 我从未见过这般专注的柳墨白。 不得不说这男人认真起来,简直帅得犯规...... 刹那间,我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只是定定看着自家男人。 “你喜欢在门口罚站?还不进来。” 柳墨白头也没抬地淡淡道。 “啊?好......” 思绪回笼,我干咳一声进到院子。 柳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除了平日里爱穿的黑色竹枝纹锦布长衫,铉叔还穿了条白色棉布围裙,手臂上戴着副和围裙相同材质的袖套。 若不是他原本白净的脸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我都怀疑他改行当大厨了...... 柳铉抬起袖套擦了把额头的汗珠。 “先生,按照您的吩咐,前一批药材我都放到锅里熬煮一个时辰了。” 柳铉一顿,转头朝我尴尬笑笑:“太太终于回来了啊。” 我愣愣点头,看看柳墨白又看看柳铉。 “你们在干什么?” 柳铉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柳墨白打断了。 柳墨白指了指桌上堆成小山的药材,嗓音淡漠:“这个也煮了。” “好。” 柳铉离开,我这才反应过来些什么,连忙扯着柳墨白的袖子,急道:“没事怎么研究起药材来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据我对柳墨白的了解,他向来对药材不感兴趣。 如今忽然研究起药材来,一定是受伤了。 倏然下巴一冷。 冰冷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柳墨白与我对视,眼角浮起一抹笑意。 他俯身靠近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丝丝撩拨的意味:“嗯?某人忽然良心发现了,还知道要关心我?” 脸颊微微发烫,明知他故意撩拨,我却还是赌气道:“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第一百零二章 我是陶安染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面前猩红的眸子深了深,柳墨白嗓音低沉,语气里带着丝丝寒意。 “岂止是不关心,你忘记了自己有多残忍......” 寒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我迷茫的表情。 柳墨白说这句话时,眼神里夹杂着一抹浅浅的恨意。 这抹恨意被他隐藏得很深,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明明没做错什么,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心脏却隐隐痛了一下。 不对,我明明没有对不起他过,我到底在心虚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定神看着面前一脸阴翳的俊美男人,坚定道:“嫁给你以后,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起初嫁给柳墨白,是因为欠了他两条命,我不得不嫁给他。 柳墨白一次次救我,给我温暖,将我护在身后...... 我对这个男人动了真心,又怎么可能会对他做出残忍过分的事情? 尽管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对不起柳墨白过,可面前这双沉沉的眸子,却不像是在同我开玩笑。 若他说的那人不是我呢? 忽然想起当初柳墨白愿意娶我,不过是因为我同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很像。 这些日子的甜蜜险些让我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替身。 我眼神缩了缩,语气发涩。 “你刚才那些话所说的,是同我这张脸相像的那个女人吧。” 之前听柳铉说过,柳墨白曾经爱过乔家一位先祖。 可那个女人却联合张家人一起对付柳家。 在那场祸事中,柳墨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承受了雷霆之劫、抽筋剥髓之痛。 乔家那位先祖对柳墨白何其残忍,可柳墨白却还是爱着她,百年后竟找了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替身...... 我就是那个替身。 胸口一阵闷痛,如果不是柳墨白爱着那个女人,他不可能对我这么好。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柳墨白竟愣了神。 我抿紧嘴唇,在心中告诉自己:陶安染,你不应该难受的,难道人家一开始没有告诉过你,你只是一个替身么?你要做的,是乖一些,扮演好那个女人。 既然是替身,就不该爱上柳墨白。 道理都懂,可若人人都能控制住爱欲,那世间又怎么会满地的痴男怨女? 浓郁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我吞咽下满心的艰涩,唇角扯出一个僵硬苦涩的笑:“柳墨白,我是陶安染。” 掐着我下巴的手倏然收紧,疼得我眼眶湿润。 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乞求,哽咽地重复道:“我是陶安染.......” 柳墨白回神的瞬间,将我一把推开。 酒红色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我,深深吸了口气后,转身便离开了。 自始至终柳墨白没有解释过一句,也没有同我说过一句对不起,或者安慰的话。 我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听着银杏树发出“沙沙”的细响,心中百味杂陈。 “太太.....” 听到铉叔喊我,我连忙用手背擦干眼泪,转身道:“铉叔。” 厨房里的事情已经忙完了,铉叔脱掉袖套和围裙,露出一身儒雅复古的黑长衫,彬彬有礼地站在我身后。 甫一见到我的脸,铉叔笑容一僵。 “先生这是又惹您生气了?” 我摇了摇头:“眼睛进沙子了,你叫我有什么事?” 铉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却没有多问。 他谦和笑笑,将手中两个白瓷瓶放在旁边的黑檀木桌上。 “瓷瓶里面装的是伤药。” “白爷之前给您的药只能治创伤,所以先生特意找白爷要了方子,亲手给您配药。” 柳墨白亲手给我配药? 见我怔然,铉叔继续道:“先生可从未给任何一个人配过药,当时我说这点小事找人做就行,可先生非要自己动手。” “就算是当初乔家那位,先生都没这么上心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掐着指尖默不作声。 百年前的爱人,如今“失而复得”,自然是更珍惜些的。 “您今天出门的那段时间,先生遣人去了趟黄家本家。” “是因为黄意美么?” “先生毕竟承了黄老太爷的恩情,黄家子孙做了有辱门风的事情,先生有义务提醒一下黄家好好管教后辈,免得子孙败坏了先祖名声。” 不愧是受柳墨白重用的人,柳铉一番说辞简直滴水不漏。 他不仅暗示柳墨白为我做了不少事情,又将柳墨白对黄意美的惩罚说得合情合理。 柳铉给了我台阶,我应该懂事些的。 我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我都懂,他对我......很好......我知足的。” 柳铉没有说话,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但愿您是真懂先生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零三章 伤口 柳家老宅事务颇多,柳铉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残余的药香被晚风吹淡了不少。 黑檀木桌上,两个白釉瓷瓶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泽。 我看着那葫芦形瓷瓶出神。 柳墨白专注配药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惜那份专注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别人。 我多么希望能够真真正正取代那个女人啊...... 可那人是大户人家的先祖,我一个乡野丫头又怎么比得过? 我坐回檀木桌后,小心地将右手上的绷带拆开。 伤口已经结痂了,脓血凝固粘连着绷带,在绷带被扯开的瞬间,让手背上愈合的伤口再度鲜血淋漓。 钻心的痛楚从手背传来。 我看着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手背,眼泪潸然落下。 我心里也有一个伤口。 那个伤口从我以替身的身份爱上柳墨白开始便存在了。 柳墨白对我的好,让我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替身,那个伤口也因此逐渐愈合。 直到刚才,那个伤口却再度被扯开...... 手上的伤口尚能医治,可心里的那个伤口却无药可治。 除非柳墨白能爱上陶安染,只是爱上陶安染这个人。 我苦笑出声:“他不会爱上我的,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许是心里有更严重的伤,明明二次创伤比之前还要严重,可上药时竟不觉得那么痛了。 上好药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铉叔找人给我送了丰盛的饭菜,尽管菜色丰富,可我却食之无味。 洗完澡。 这才发现之前的睡衣全部被人洗了,还没干。 “铉叔真是乱来。” 我无奈叹了口气,拿出衣橱里仅剩那件月白色丝绸衬衫套在身上。 这件衬衫是柳墨白的,上面用银线绣了五爪银龙,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泽。 柳墨白身形高大。 他的衬衫几乎遮住了我一半大腿。 衣服上清甜的檀香味萦绕着我的鼻息,令我心烦意乱。 正打算早些上床休息,李芳芳给我打来了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听筒里就传出李芳芳激动的声音。 “染染!你看到新闻了么?” “什么新闻?” “秦歌出事了!” “哦。” 我表现不咸不淡。 秦歌身边有陶东来这个厉鬼跟着,她出点什么事情并不奇怪。 “你怎么这么淡定?这不像是你啊。” 李芳芳胆子小,我不想吓她,便道:“秦歌做了这么多坏事,有点报应很正常。” 被厉鬼跟着,就算秦歌找了多么厉害的先生帮她,她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被高人保着,虽然不至于被害死,但小灾小难肯定是免不了的。 “秦歌畏罪自杀了!她留下遗书说自己怀疑白晓清和陶东峰有染,嫉妒白晓清,所以买凶害死了白晓清,那对耳环被她丢到海里了。” 畏罪自杀?! 李芳芳的话在我脑袋里炸开,我愕然道:“芳芳,你是不是和我开玩笑的?” 我今天还打算去警察局交秦歌买凶杀人的证据,秦歌晚上就自杀了? 死在秦歌手上的人不止白晓清一个。 像陶东来和沈芸这样同秦歌无仇无怨的人,秦歌都能毫无负担地杀害,更别说白晓清和她有仇。 秦歌怎么可能会为了白晓清的死畏罪自杀? 李芳芳语气郑重:“千真万确,不信你去看新闻。” 挂掉电话后,我迅速打开新闻软件,首当其冲的就是“工地碎尸案告破,凶手竟是死者老板娘”........ 顺着文字看下去,我的眼睛不由得瞪大。 秦歌真的死了。 我的视线落在新闻插图上。 插图左边是一个吊在电话线上的红裙女人,虽然头部被打了马赛克,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她就是秦歌。 右边则是一封手写遗书,里面陈列了她的罪行和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遗书经过笔迹鉴定,是秦歌的亲笔信无疑。 “呵,她说受不了良心折磨,这才自我了断.......” 我太了解秦歌了,良心这种东西,她是万万没有的,又怎么可能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自我了断。 可到底是谁害死了秦歌? “滋啦——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响起。 头顶的白炽灯忽然开始闪烁起来。 屋内温度骤降,刺骨的寒意包裹了我的全身。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四章 必死的觉悟 头顶的白炽灯“唰”地一下熄灭,瞬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我条件反射地捏住被角,在心里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如轻纱般的红色血雾弥漫在屋内。 空气中飘散着浅浅的血腥味。 我抱着被子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血雾聚集成一个硕大的人形。 “陶东来!” 我没忍住叫出声来。 “呃.......” 陶东来皱着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你找到我女儿了么?” “我没有。” 我看着陶东来,强装冷静道:“秦歌是不是你杀死的?” 杀死秦歌的人,我能想到的就有两个,一个是陶东来,因为他恨秦歌和陶东峰。 另一个则是乔云商,秦歌帮乔云商做了这么多事,还威胁乔云商,说不定乔云商杀秦歌是为了灭口。 陶东来肥厚的嘴唇微微开阖,缓缓吐出一句话:“她是自杀的。” “自杀?” 陶东来没有必要骗我。 我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脖颈传来一阵凉意。 陶东来肥厚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脖颈,他缓缓抬起胳膊,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脖颈传来剧烈的痛楚,我双脚悬空,在空气里不停地踢着,艰难道:“放开我,杀了我,谁帮你找女儿。” “呵.......” 陶东来冷笑一声:“那就不找了,反正你也找不到。” 窒息感笼罩着我,我眼前一阵发黑。 “嘭——” 门被一阵飓风吹开。 黑色巨蛇立在门口,不等人反应,就迅速朝着陶东来的方向扑了过来。 就在蛇口触到陶东来的瞬间,陶东来化作一片血雾消失在了原地。 我脖颈一松,跌坐在床上,满脸通红地不停咳嗽着。 再抬头,黑蛇已经追出了门去。 陶东来和一般的厉鬼不一样。 这些年他吃了很多恶鬼,已经成了气候。 柳墨白虽然是蛇仙,可若是和他对上,很可能会折损修为。 我捂着心口,朝着黑蛇离开的方向喊道:“别追......” 可柳墨白哪里听得进去我的劝阻,屋内已经没了黑蛇的身影。 不得已,我只能赤脚追了出去。 好在他们去的地方不算远。 远远地,我就看到黑蛇和陶东来站在白爷家外面的桃树林里。 我追到黑蛇旁边,道:“柳墨白,他不是一般的恶鬼......”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 柳墨白声音冰冷,酒红色的眼睛死死钉在陶东来身上,浑身上下散发出着浓烈的杀意。 “我只是不想你修为折损......” 闻言,陶东来道:“蛇仙,你我原可以相安无事,不要为了一个普通丫头,折损修为,自毁前程。” “她是我的妻,你既然想害她,便要做好必死的觉悟。” 柳墨白冷笑一声。 “你不是一般的鬼,我也不是一般的蛇仙,你低估了我,也高估了自己。” 陶东来这些年吞吃下这么多恶鬼,横行霸道惯了。 听到柳墨白这么一说,他气急,道:“你这蛇仙,真是不知好歹。” 夜色下,陶东来脱下了身上沾满血的红色衬衫,露出苍白如纸的皮肤。 我瞪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他那肥硕可怖的躯体。 “这些都是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好挤 陶东来生前的黑白照片我见过。 照片上的陶东来刚二十岁出头,长着一头黑黝黝的头发,五官清秀,可身子却单薄得像是营养不良一样。 后来他被大伯一家害死,阴魂不散吞吃恶鬼,便成了如今这般肥硕的模样。 我没想到的是,那些被他吞吃的恶鬼,居然以这种形式留存了下来。 月光落在陶东来白花花的上半身上,让原本惨白的皮肤更白了几分。 布满青红血丝肚皮凹凸不平,上面印着一张张人脸。 这一张张脸表情扭曲,相互挤在一起,嘴巴张张合合间发出细微的声音。 “呃.....疼,你挤到我了......” “让让我,里面太挤了。” “呃,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 陶东来那绿豆般大小的血色眼珠死死瞪着我和黑蛇,声音森冷。 “恶鬼的头难以消化,不过最近我发现这些头并非毫无用处......” “呵,既然你们想死,那我就满足你们。” 说着,陶东来缓缓抬起了右手。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长长的指甲,那指甲足足有二十厘米这么长。 这些指甲不仅长,且格外尖利,在夜色下泛起浅浅的寒光。 陶东来肥厚的青紫色嘴唇勾起一抹阴仄诡异的弧度,随即将指甲落在喉咙处,狠狠戳了进去。 “呃啊.......” 陶东来皱着眉,表情痛苦地将手从喉咙处往下缓缓移动,口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随着他的动作,锋利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红色的口子。 &nb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零六章 一直这样 黑蛇动作极快。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陶东来面前。 陶东来甚至来不及走出一步,就被黑蛇缠住了身子。 柳墨白清冷残忍的声音在夜色下响起。 “你弄脏了我的鳞片。” 蛇身倏然收紧,陶东来眼睛猛然凸起,外突的眼珠上布满了网状的红色血管。 “饶、饶了我吧,我是小染他爸。” 陶东来求道:“我是一时糊涂啊,你这么喜欢小染,不会让她爸爸灰飞烟灭吧?” 可恶,陶东来居然还敢提是我爸! 我咬牙刚要辩解,黑蛇便开了口:“染染,你想饶了他么?” 话落,陶东来那双血色的眸子再次看向了我。 “小染,你救救我。” “呵......” 我继续假装闭眼,冷笑道:“之前想要掐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爸?” “我根本不是陶家的孩子,陶东来,你可不要瞎认闺女。” 黑蛇淡淡道:“听见了么?她说不认你。” “啊——” 陶东来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他被黑蛇硬生生绞成了一滩血肉,露在外面的那颗头也被扯成了碎片,须臾便化成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零七章 蠢笨 一只浅金色黄鼠狼穿过满地人头,隐在一颗桃树后冲我咧开了嘴,像是在笑。 那黄鼠狼两眼间,有一条深棕色针状花纹。 若是以前,我不会觉得在地里看到一只黄鼠狼有什么奇怪的。 可经历了黄意美的事情后,看到黄鼠狼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 我嘴巴张了张,刚想喊柳墨白,那黄鼠狼就像是预知了我心中所想那般,“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这玩意儿跑得可真快。 “你在看什么?” 柳墨白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些人头还会再回来么?地里这么多头,明天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不会有人看到的。” 柳墨白一边走,一边淡淡道:“恶鬼被更厉害的鬼吃掉后,就可能会变成鬼伥。” “鬼伥不是鬼,鬼伥因依附于吃掉他们的恶鬼而存在,听恶鬼差遣。” “若那吃掉他们的恶鬼灰飞烟灭,那鬼伥便不复存在了。” “要不了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这些人头就会化作一缕怨气消散殆尽。” 我点点头:“好。” 这些人头不复存在,这就意味着秦歌死透了,不会有机会再来找我。 回到白爷家。 我被柳墨白放着坐在床边。 经过之前一番折腾,宽大的衬衫上已经掉了两颗扣子。 衬衫领口大大地敞开着,隐隐露出一小片雪白。<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零八章 芙蓉镇 温柔的大掌避开了脚底的伤痕,轻轻托着我的脚。 柳墨白一只手握着我的脚,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着我的脚底。 他神情专注一点点脚底的污血擦拭干净。 骨节分明的长指挑出白色半透明药膏,轻轻点在我脚底细密的伤口上,又小心地一点点涂抹开。 柳墨白动作是那样轻柔小心,以至于我竟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看着柳墨白专注的俊颜,我不由得出神。 原来被人珍惜是这种感觉....... 以前和芳芳开玩笑,我总说自己就像田埂边的野草,任人踩踏无人料理。 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梦想不过是吃饱穿暖,不被人随意欺负。 彼时的我,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这般珍惜我。 不仅如此,那人还是那般好看优秀...... 唯一的缺憾,便是在柳墨白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替身。 我只是脚底被石子划破,可因为柳墨白动作很是小心,所以上药足足花了快一个小时。 “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柳墨白将我的脚放回床上,安顿我睡下后,转身离开了白爷家的屋子。 我侧躺在床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在桃林里看到的那只黄鼠狼。 那只黄鼠狼躲在桃树后面,冲着我咧嘴笑..... 我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只黄鼠狼绝对不是普通的黄鼠狼。 会不会是黄意美? 我心中微微发紧,那天如果不是柳清瑶及时出现,恐怕我真的会死在黄意美手里。 虽然后来我担心柳墨白在恩情和我之间为难,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零九章 这是个误会 柳墨白对张乔两家心有芥蒂,每每提到张子君,他都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为此我和他产生过不少纷争,柳铉也被迫当了几次和事佬。 我抬头看着柳墨白,语气平静轻缓。 “李芳芳在芙蓉镇念大学,我只有芳芳一个朋友,我想和她住在一个地方很正常,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张子君身上。” 我不知道当年柳墨白和张乔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柳墨白对张子君这么敏感。 可张子君是我的朋友,帮过我很多忙。 对我来说,能够拥有一个朋友很是不易,我不想因为自己男人的敏感而放弃。 “染染......我发现你最近喜欢撒谎了。” 猩红的眸子眯了眯,柳墨白的声音又凉了几分。 我心底浮起一抹无措,脑海里浮现起那日他红着眼掐着我脖子的样子。 窒息感瞬间吞没了我的灵魂。 我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委屈道:“那又如何?张子君和李芳芳都是我的朋友,我想和他们住在一个地方有错吗?” 明明是柳墨白敏感,他却因为自己的敏感,来干涉我交朋友。 “再说了,我明明发过誓不会背叛你,柳墨白你是不是压根没有信过我!” 见柳墨白眼神微滞,我继续道:“联合张家背叛你的人,是那位乔家的先祖,不是我,张子君也从未害过你。” “柳墨白,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躺在你怀里的,夜夜同你欢好的不是她!是我陶安染!” &nb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章 出门 我脑袋轰地一声,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扯着衣服尴尬道:“你听我解释。” 柳墨白挑眉起身,穿上衣服淡淡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出门?去哪里?” 我茫然地看着柳墨白。 他穿着墨色长风衣,里面搭了件白色高领羊毛衫,身形挺拔,浑身上下透露出优雅和知性。 乍一看,仿佛是哪位大学的教授。 柳墨白从桌上拿起一副银框眼镜,戴上眼镜的瞬间,那双猩红的眼睛变成了黑色。 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落在我出神的脸上。 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领口,道:“难道你想把那小鬼一直带在身上?” 小鬼? 我一愣,迅速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刘楚心?” 前段时间陈二婶去世的时候,我和柳墨白在陈家院子里遇到了一个被人拘来害人的生魂。 那生魂名叫刘楚心,我答应过要把她送回去的。 我这样的普通人,又怎么能将生魂送回体内?因此只能求助张子君。 眼下张子君人在西北还没回来,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了。 柳墨白扯了扯衣袖,语气淡漠:“发什么愣?怎么?有事不找你老公,准备去找别的男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一章 脸 睁开眼,入目是一个铁栅栏围成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栋红顶白墙的三层小洋房,洋房屋顶尖尖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房子。 我微微愣神:“不是去医院么?” 这次我和柳墨白出门的目的是为了让刘楚心的生魂回到身体里。 刘楚心之前因车祸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 她的哥哥和母亲在医院照顾她,全然不知刘楚心生魂被坏人拘走折磨,逼她干坏事。 好在那日我和柳墨白把刘楚心的生魂救了出来。 否则再过些时日,生魂离体太久,恐怕就真的回不去了,因此需要尽快把刘楚心的生魂送回身体里。 按道理刘楚心身体应该在医院里才对,柳墨白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银框镜片下那双眼睛深了深,语气漫不经心道:“先前你说要帮那小鬼的时候,我就让人查了一下医院,却发现那小鬼已经康复出院了。” 我心绪微动,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帮我送刘楚心回身体里。 柳墨白淡淡道:“不过是顺手罢了,也不是特意为你这么做的。” “知道的。” 我顿了顿,疑惑道:“可刘楚心魂魄都在外面,她怎么会康复呢?”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苍老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我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黑色开衫毛衣,白裤子的老太太正站在院子里。 老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窦来宝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人身上见到动物般毛绒绒的脸。 之前黄意美找我麻烦的时候,脸也曾经变成过黄鼠狼的模样。 但刘楚心的情况与黄意美不同。 那张毛绒绒的脸并非是实体,而是一个虚影,透过虚影我甚至能清楚看到刘楚心那张惨白瘦削的小脸。 虚影的毛发是深灰色的,嘴角尖尖的,嘴边是长长的白色胡须。 是老鼠! 我微微抿唇。 老人说动物只要用心修炼,都有成人或者成仙的机会。 古往今来,关于动物修炼的传奇数不胜数,其中最多的,就是关于胡黄柳蟒灰五家。 这五家最为出名的胡家、黄家、柳家我都多少接触过。 唯独这老鼠修成的灰仙,我是第一次见。 硕大的鼠头上,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同刘楚心原本黑色的眸子重叠在一起,死死盯着我和柳墨白。 “景山柳墨白?你怎么来了?” 粗哑的男声响起,听起来像是个老年人。 他也认识柳墨白? 我微微侧目,这个男人好像不管去到哪里都有人认得他。 柳墨白淡淡道:“我答应让刘楚心的生魂回到她身体里,我给你十分钟,从这具身体里出来,否则我不客气。” “呵,你以为我窦来宝活了这百余个年头,是白活的吗?” 灰仙发出一声冷笑:“我们灰家一门虽然不如你们柳家强大,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买水 刘楚心还那么小,我不忍心眼睁睁看她白丢了性命。 同时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心软,让柳墨白陷入危险。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你。” 柳墨白眉心微蹙,冰凉的指尖轻轻将我额头的碎发顺到耳边。 “只不过这次,我需要染染的帮忙......” 我想要的,他都会满足我....... 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未被偏爱过的原因,我的感动似乎很廉价。 尽管我清楚地知道柳墨白的温柔并非是给我的,而是给那个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的,但我的心依旧因为柳墨白一句简短的话,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陶安染!清醒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直到心绪平静下来,才道:“我要做些什么?” 从遇到柳墨白开始,一直是我需要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够帮到柳墨白,我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起码这证明我对他来说,还有别的价值。 “你混到那邪道家里,趁他不备唤我到你身边。” “好。” 我点点头。 与其他几家相比,灰家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 灰家的眼线几乎遍布大街小巷,尽管那邪道极其狡猾,隔三差五地换住处。 可他的行踪依旧逃不过灰家人的眼睛。 我跟着几只深灰色巴掌大的老鼠来到临城旧城区。 旧城区当初因为拆迁费谈不拢,所以一直没有开发,大伯之前把我献祭给地仙,就是为了拿临城这块地的开发权。 与如今临城的中心地带相比,旧城区简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赔 男人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穿着件黑色夹克衫,比我还矮半个头,细长脸,颧骨突出。 眼睛一睁一闭,估计是瞎了一只。 我故作恭敬地对男人道:“您是曹大师吗?” 曹三水看着我的脸半天才道:“买水的?我这儿价格可不便宜,而且走的是偏门。” 我连连点头,一脸无奈道:“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才被人介绍到这里来的。” 先前听窦来宝说过,曹三水擅长下咒养鬼,且方法极其阴毒,为正道法师不容。 几大风水世家曾经对曹三水下过追杀令,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躲躲藏藏,接单也只接熟客介绍的单子。 曹三水犹豫片刻,这才打开了门。 脚刚踏进房门,刺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 这屋子绝对不干净....... 我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故作镇定地跟在曹三水身后。 房子里所有窗户都被废旧报纸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光。 整个屋子就靠屋顶一盏皮质灯笼照明。 客厅里面布置极其简单,中心位置摆着一套会客用的桌椅,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人草人和泥土塑像。 除了一个热水器,客厅里竟没有一件家电。 视线落在一个装满微型“棺材”的木箱上,看着满箱子的黑色柳木棺材,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些棺材同那晚我从陈二婶子家里挖出来的棺材一模一样。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对不起祖宗 白晓清是那日差点上了我身的红衣厉鬼。 她曾经说过自己和一般厉鬼不一样,是得了高人点化的。 白晓清口中的“高人”居然是曹三水....... 而那个花六十万委托曹三水养猖鬼除掉我的,很有可能是乔云商。 旗袍下那块黑色玉佩逐渐变得滚烫....... 我眼神微定,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曹三水。 只要撑到柳墨白来救我就好了..... 曹三水拿起厚实的砍刀走到我身旁蹲了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刀锋泛着森森寒光。 他抬手扯了我一根头发,朝着刀锋一吹,头发立刻断成两截。 曹三水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刀用来剥皮断骨最是合适,当初解决白晓清的时候,也就花了不到两小时。” “可惜这次没有人帮我,估计得多花点时间。” 说完,他对我森森一笑。 “小姑娘,你且受着吧,受的折磨越多,怨气越大,成了猖鬼以后才会更强更有用。” 谁要当鬼! 我身子一缩,瞪大了眼睛。 原来曹三水参与了白晓清的案子,不仅如此,他还打算用对付白晓清的办法对付我! 曹三水是有经验的。 刀锋架在我脖颈大动脉的位置,只要稍微用力我可能会就血溅当场。 距离死亡太近了,我身体微微发颤,心里不停地呼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呵,开始了.......” 曹三水睁着的那只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杀戮带来的兴奋,脖颈传来轻微的刺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画 曹三水身体僵直,似是不敢相信那般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被烧得黢黑,身上还冒着白色烟雾。 好在这栋居民楼隐蔽且没人住,否则这样的场景一定会被吓到。 我来不及害怕,愣愣看着面前死透了的曹三水,颤声道:“这是遭报应了?” 之前阻拦我的那只黑鼠化作个十五六岁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 她语气微沉:“他这是被正道下咒,被削影插旗了......” 见我一脸懵懂,双马尾女孩继续解释道:“乔家有一门法术叫削影插旗,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丧尽天良的人。” 乔家? 曹三水的死大快人心,可一听到和乔家有关,我不由得心脏微微发沉。 “一般是向上天告状,陈列恶人罪证,等时机一到,便会有天雷劈死那恶人。” “被削影插旗的人,一般后颈靠近头发的位置会有金色标记,不容易被察觉。” 闻言,我垂眸看向曹三水的后颈。 被烧焦的头发下,隐隐能看到一个金色符文。 只是这符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太太。” 柳铉的声音传来。 他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几个穿着黑衬衫,黑裤子的年轻人。 “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您只需要照顾先生就好。” 我心一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租房 坞头村到芙蓉镇的距离不算远,搭乘大巴大概需要三个半小时。 李芳芳就读的西潭专科大学就位于芙蓉镇最北边的五里山下。 李叔和李婶陪李芳芳去学校报到,我则拎着行李箱,找到距离车站最近的一家租房中介,打算租一间房子。 接待我的中介是一个叫范水芳的中年女人,我叫她芳姐。 芳姐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体型微微发胖,穿着宽大的黑色套装,踩着双黑皮鞋,带着我在芙蓉镇看了不下五套房。 在出发去看第六套房时,芳姐给我买了瓶矿泉水,笑呵呵问道:“小陶,咱这都看五套房了,就没有一套你满意的?” 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 不是我挑剔,而是我全部身家只有三千块钱,这些钱不仅要用来租房,还得用于维持我的生活。 可之前看的那五套房,价格都在七百左右,房东还要求押一付三。 我算了算,付了房租身上就只剩下两百块钱了。 芳姐见惯了世面,一看我面露为难,便道:“是不是价格不合适?” 我点点头,不好意思道:“芳姐,有没有那种押一付一的房子啊,或者房租再低一点。” “小陶,芙蓉镇虽然不大,但好歹有两所大学,这押一付一的房子可不好找。” 见我神色低落,芳姐幽幽叹了口气:“我手上确实有一套押一付一的房子。” “真的么?能带我去看看不?” 见我一脸雀跃,芳姐点点头:“也行。” 芳姐骑着电瓶车,带我穿过大半个芙蓉镇,来到一处叫做“临水居”的老小区里。 临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选择 “我一直想不明白,乔云商为什么要针对你。” 张子君晃着手里的茶杯,悠悠道:“直到我发现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像谁?” 我心脏越来越紧,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乔云商的养母......林心柔......” “什么?” 见我愣在原地,张子君将手边的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 “我想办法弄到了林心柔的头发,给你们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你就是当年乔家弄丢的女儿,也就是乔家的亲生女儿。” “乔云商顶替你,当了乔家十六年的女儿,如今发现你还活着,自然害怕你回乔家,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张子君嘲讽地笑笑:“所以她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害死你,只要你彻底消失了,那她就永远是乔家的女儿。” “原来如此。” 我苦笑出声:“当初沈芸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被陶家人迫害,便去医院将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的女儿调换。” “我因此顶替沈芸的女儿成了众人眼中的克星,承担了原本不该我承担的一切。” 张子君摇了摇头。 “你生母林心柔思女成疾,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乔云商一边假装帮乔家找女儿,一边对你痛下杀手。” “呵......好一个阳奉阴违。” 见我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许久不说话,张子君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未来该怎么办? 如果我不是乔家的孩子,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3页)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是朋友 被调换的十六年里,我的人生是一片黑暗。 柳墨白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 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珍惜的感觉。 为了我,柳墨白可以罔顾自己的安危,甚至可以因为我的一句话,承担本不属于他的因果。 我真的不能背叛他 至于亲生父母,或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 可对我来说,他们更像一个陌生的名词。 我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那个在人生至暗时刻给了我光的男人。 直到黄昏时候,我才从包房离开。 张子君是紫荆楼的老主顾。 紫荆楼的老板娘见我从包房出来,连忙迎上来,给我递了块温热的湿毛巾。 “哭这么久,快擦擦眼睛。” “谢谢.” 我尴尬地接过毛巾,低声嘟囔:“那不是都被人听见了。” 刚才我实在是太难过了,也没有多想,便任由自己放声痛哭。 见我一脸尴尬,老板娘红唇勾起,道:“别不好意思,刚才你在包房哭得厉害,张老板就把我的茶楼包了下来。” “紫荆楼今天只接待你一个客人,除了张老板没人听到你在哭。” 我愣住:“张、张子君包了整个茶楼。” 刚才看着张子君气冲冲离开包房的模样,我甚至以为他要和我绝交了。 没想到,他居然包下了整个茶楼 这得多少钱呐? 老板娘笑吟吟地点点头。 “张老板一直在门口等到你哭完,才打电话叫我回店里,不仅如此,他还让我给你准备块热毛巾。” “这样么” 握着毛巾的手微微发紧:“我还以为张子君走了呢。” “他一直都在,只不过你没有发现,小姑娘,张老板对你可不一般。” 老板娘语气别有深意,似乎在说张子君对我有意思。 这简直是个误会. 我连忙解释道:“我已经嫁人了,我和张子君只是朋友。” “啊?只是朋友吗?那太可惜了” 老板娘咂了咂嘴还想说些什么,我连忙找借口离开了紫荆楼。 张乔两家关系极好,又都是风水世家。 知道我是乔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后,张子君自然会因为两家的关系多关照我一些。 不过我已经放弃了乔家女的身份,这些事情也没必要向外人解释。 说多了,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 黄昏时分,暖橘色的光落在芙蓉镇的大街小巷,很是柔美。 我浑浑噩噩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直到李芳芳给我打来了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耳畔便响起了李芳芳雀跃的声音。 “小染!你房子找好了么?” “嗯,我住在临水居,离你不远。” 临水居距离李芳芳就读的西潭专科大学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这也是我选择那套房子的原因之一,能离李芳芳近一点。 李芳芳语气略微担忧:“你是不是才哭过?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找好房子,闲得无聊就找了部催泪片看,哭了好久。” 我不想告诉李芳芳关于身世的事情,免得让她担心。 闻言,李芳芳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爸妈今晚就回去了,明天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 我点点头,连东西都懒得吃,独自一人回了临水居。 刚走到小区门口,我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刚才因为身世的事情过于激动,竟忘了自己租的这套房子有问题。 第一百二十章 住不得 最近天黑得早,不到七点,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站在七栋门口踌躇不前,旁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姑娘,你住在这里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回头,就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穿蓝布上衣,黑裤子的老太太,佝偻着脊背上下打量着我。 临水居的路灯老旧失修,灯泡一闪一闪的,将老太太布满褶皱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老奶奶,我是这里的租户,今天才搬过来的,所以您没见过我。”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了然,她摇头道:“租房啊你应该没有租七栋601吧?那房子可住不得。” 七栋601正是我租的那套。 负责这套房子的中介很奇怪,居然随身携带租房合同,而且合同上房东已经签过字了。 那样子生怕我会反悔一样。 虽然早就猜到七栋601有问题,可听到这老太太这话时,我心里依旧紧了一下。 “为什么租不得?” 老太太嘴唇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嘿嘿笑道:“因为那里藏了一个恐怖的女人” 这老太太笑容阴森,吓得我汗毛倒立,低头一看,这老太太居然没有影子。 她根本不是人! 我连退两步,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老太太变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随着老太太的消失,原本扑闪着的路灯恢复了原状。 昏黄的灯光照在路边的柏树上,花坛里隐隐传出深浅不一的虫鸣声。 四周是那么安详,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我愣在原地。 不多时,前方响起了喇叭和唢呐的声音。 芙蓉镇和坞头村相距不远,一些嫁娶丧葬习俗都有共通处,因此那喇叭声音刚响起的时候,我就认出了那是丧乐。 我木然抬头,一队穿着白色丧服的送葬队伍抬着副上了黑漆的柳木棺材正从对面的老楼里走出来。 外圆内方的黄白圆形纸钱被抛洒在夜空中,又洋洋洒洒地落下。 哭声伴着喇叭声越来越近。 我死死盯着为首的中年男人。 那人哭丧着脸,怀里抱着一张挂着黑色纱花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一个满脸皱纹慈祥可掬的老太太。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这老太太不就是刚才同我说话的那个么? 再一眨眼,那棺材上坐了一个人。 老太太盘腿坐在棺材上,回头看着我。 两片乌青色唇瓣微微开阖,从口型能辨认出她在重复着说:“601住不得.601住不得.” 我愣愣看着送葬队伍消失在小区门口,这才回过神来。 现在才不到七点,我就见鬼了? 好在我已经见惯了这种东西,只要不是太凶便不足为惧,何况刚才那个老太太只是提醒我不能住七栋601。 “七栋601藏了个恐怖的女人” 我回想着那老太太刚才同我说的那些话,看着头顶601那黑洞洞的窗户心中纠结万分。 不住的话,就得花钱住旅馆。 租住在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能省钱,如今却放着房子不住,去住旅馆,反而得不偿失。 而且合同我也签了,签合同的时候还向芳姐保证过不会反悔。 这房子或早或晚我都得住,除非等我找到工作,拿到工资才能从这里搬出去。 想到这些,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六楼。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陪陪我 甫一打开601的门,寒意便扑面而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气味变得很是敏感。 空气中带着些许灰尘的味道,虽然很轻微,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故作镇定地打开灯,换上鞋进了屋子。 白炽灯照亮了客厅所有角落。 若不是这异常的室温和墙面上游移的黑雾,我必然不会察觉这套屋子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给了房租,而且只住一个月就搬走,莫怪莫怪.” 得尽快找份工作,赚到钱就搬走,这地方可不能常待。 和临水居大多数户型一样。 这套房子有客厅、厨房、卫生间,外加三个卧室。 我洗漱完毕,便住进了靠近清江的次卧。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阴气越来越重,屋内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就连窗子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雾。 整间屋子冷得就像是个大病窖。 来芙蓉镇之前,我没有预料到自己会租到这样的房子,也没有带冬天穿的衣服。 只能裹着棉被瑟缩在床上,一边发抖,一边看手机上各式各样的招聘广告。 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我竟抱着手机睡着了。 “哎” 迷迷糊糊间,床头方向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好难受啊,我透不过气了.” 哀怨痛苦的女声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桶冷水,将我从梦里浇醒。 “太难受了,你来陪陪我啊。” 伴随着声音,如冰一般寒冷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 那呼吸间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和刚才进屋时我闻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比之前更加浓烈,还夹杂了血腥味和腐臭味。 几种臭味混合在一起,让我忍不住恶心。 握着被子的手一紧。 平躺在床上的我猛然睁眼,正对上一双圆瞪的眼睛。 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睡裤的女人正浮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的位置。 女人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借着月光,我看清她的眼珠子呈浅灰色,比眼珠子大两圈的眼白上布满细密的网状血丝。 女人用那双写满怨气的眼睛与我对视,瘦削的身体如木板一般漂浮在我身体上方。 她脊背上连了无数透明胶带状的红线,无论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再向我靠近半分。 见状,我微微松了口气。 忽然两片裂开的红唇费力的开阖,缓缓吐出一句话。 “太难受了,我透不过气,我好孤独,你来陪陪我好吗?” 她说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将那双惨白的手伸向了我的脖颈。 就在指尖靠近我的刹那。 “吱——” 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利的嘶鸣,随即胸前一沉。 一只足足有小孩脑袋大小的黑色老鼠蹦到了我胸前。 黑鼠龇牙一口咬在女人手指上。 “啊——” 一声惊呼后,女人迅速缩回了墙里,不见了踪迹。 “你没事吧?” 清脆的声音响起,屋内灯光自动亮起。 黑鼠化作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扎了双马尾,穿着一身绣满金色桃花的蓬蓬裙,配上一双浅粉色的杏眼,很是可爱。 一看我便知她不是人类,应该和柳墨白一样,是动物修成的人形。 我感激道:“没事,谢谢你啊” 有柳墨白的玉佩在,那女鬼必然取不了我的命。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我眼神软了些许,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人竟成了我的护身符。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谢面前的女孩。 若不是她及时出手,我还会再吃些苦头。 女孩点点头:“不客气,这次我救了你一命,也算是还了前几天你和柳家那位蛇仙救我的恩情。”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孩是窦来宝最大的那个重孙——窦多金。 先前窦多金和她的四个姐妹被曹三水抓走,被柳墨白救了下来。 那时窦多金说会报答我,我没有当一回事,不想却在关键时刻被窦多金救了一命。 虽然窦多金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可成精动物的年纪又岂能和看上去一样。 窦多金坐在床边,稚气的五官上挂了副凝重的表情。 浅粉色眸子定定看着我,她酝酿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凶 “什么事?” 我不解地看着窦多金。 窦多金声音沉了沉:“你既然嫁给了柳家的人,便应该知道,狐黄白柳灰各家都有各家所擅长的东西。” “我们灰家虽然低调,可我们对于运财之道和卜算之法,没有哪家能和我们灰家相提并论。” 说这话时,窦多金语气里染上一丝得意。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曾爷爷窦来宝,他便最擅长卜算。” “那天回去以后,我求曾爷爷帮你卜了一卦,算出你与那位蛇仙之间的姻缘是大凶。” 闻言,我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微发白:“大凶?是不是弄错了?” 我全心全意地爱着柳墨白,柳墨白对我也很好。 哪怕最终柳墨白不会真真正正爱上做为陶安染的我,我也接受一辈子做他人影子的结果。 我们之间的姻缘怎么可能是大凶呢?不,绝对不可能。 见我一脸不可置信,窦多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灰家将卜算和运财视作家传,根本不可能弄错。” 她看着我,幽幽叹了口气,眼神掺杂了一丝怜悯。 “你如果不想受伤,就尽快从这段姻缘里抽身吧,还来得及” 我愣住。 之前柳清瑶也曾经警告过我,如果继续和柳墨白在一起,我会受伤,会恨透了柳墨白。 可她们忽略了一件事。 和柳墨白在一起,本就是因为我欠了柳墨白两条命。 就算最后柳墨白取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恨他 我抿唇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我不会离开柳墨白的,我是他的妻子,无论他对我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窦多金看着我,幽幽叹了口气。 “出门前祖爷爷就告诉我,那位蛇仙注定是你命中的劫,无论他人如何劝说,你都躲不过。” “那时我不信,如今我倒是信了。” “也罢,只是希望你之后不会后悔。” 窦多金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屋子四周道:“今晚那只女鬼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不过我劝你还是尽快搬出去,这女鬼应该是被人折磨害死的,怨气很大” “就算你有蛇仙护着,那女鬼要不了你的命,可你日日同她待在一起,气运也会受到影响。” 说完,窦多金变成一只小耗子,“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屋内温度比之前高了一些。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上,心绪不宁。 如今全世界都在劝我不要继续和柳墨白在一起,可我依旧做不到。 我甚至不敢想象失去柳墨白的日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拼此生运气,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那一点点光,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便湮灭了。 脑海里浮起柳墨白丰神俊朗的模样。 即便不被全世界理解,即便放弃荣华富贵,我依旧选择了柳墨白 我微微叹了口气:“柳墨白,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后悔。” 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三点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许久,却一直难以入眠。 直到六点多,天刚蒙蒙亮。 我终于忍不住起床,打开手机给张子君试探性地发了条消息。 “在么?能见一面么?” 昨天我因为不愿意回乔家认亲一事,惹得张子君很是不快。 原本我不好意思再找张子君帮忙。 奈何我没钱重新租房,只能求求张子君,看他能不能不计前嫌帮我解决一下那个女鬼的问题。 手机屏幕上刚显示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不到两秒,便受到了张子君的回信。 “时间,地点。” 这么快回复消息,想必张子君已经不生气了。 我眼睛亮了亮,约张子君到了清江边一个早餐店见面。 昨晚回家得时候,我在临水居附近转了一圈。 临水居之所以叫临水居,是因为挨着清江。 早上的时候,清江附近便摆满了早餐摊位。 我在中间选了一家环境好的早餐店,这才给张子君发了消息。 点好早餐后,我坐在撑着下巴,看着平缓的清江水微微发愣。 “喂,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就见张子君穿着件黑色长风衣,咖色高领衫坐在我对面。 他将手套朝桌上一丢,自顾自地坐在我对面,毫不客气地吃起面来。 我看着他眼睛下面青黑色的黑眼圈,讷讷道:“你怎么也失眠了?” 张子君手一顿,抬头瞥了我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被某个恋爱脑气得睡不着觉。” 我干咳一声:“您老消消气,要吃什么随便点。” 反正早餐摊的东西便宜,我还是请得起的。 张子君冷哼一声:“说吧,这次你又惹上什么东西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朋友嘛 自打和张子君认识起,我只在惹到脏东西的时候会找张子君。 可在听到张子君的话时,我还是有些心虚,不好意思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张子君半眯着眼,端起手边的陶碗,将里面的半碗小米粥一饮而尽。 他拿着纸巾擦了擦唇角,嗤然道:“你为了柳墨白不要亲生父母,这我都没想到,还提什么料事如神。” 不知道为什么,张子君似乎对我不认亲这件事颇有芥蒂。 可这件事说到底和他并没有关系,可他却始终将这件事挂在口上,反倒让我尴尬。 我扯了下嘴角,尬笑道:“呵呵,这两件事不一样.” 张子君指尖轻敲着手机屏幕,没好气道:“得,爷懒得和你废话,到底什么事?” 闻言,我也不再客套,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蛋馅饼,将昨夜遇到女鬼的事情同张子君说了个大概。 张子君闻言眉心微微隆起:“临水居七栋601听起来有点耳熟。” “怎么?你听说过这里?” 张家是风水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做的风水生意。 张子君继承了家业,在芙蓉镇干的也是驱邪超度的业务。 毕竟张家在道上有名有姓,寻常人若非遇到一般先生神婆解决不了的大事,也不会请到张子君。 我心微微发紧,想必那屋子里的女鬼不是善茬。 后悔填满了我的内心,早知道就不该贪图便宜租下临水居的房子。 就算租房的钱不够,找李婶子借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等我找到连本带息还给李婶就好。 如今倒好,白白花了一千块钱,租了这么一套凶宅,运气好张子君能帮我处理一下,运气不好就只能浪费钱了。 片刻后,张子君终于开了口。 “你怎么租了那套房子?” 我咬着下唇,表情有些窘迫:“那套房子便宜,而且靠近李芳芳的大学,所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你不懂么?临水居那套房子是有名的凶宅,几乎所有租客都住不到一周,就被吓得搬了出来。” 张子君语气急促,看上去有些生气。 “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敢住在那里。” 我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从看到房子的刹那,我就知道那套房子有问题。 可一块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既没有工作,身上也没有多少存款,只能硬着头皮租下那套房子。 我在赌那房子里的东西不凶 “租房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东西这么凶,我的钱不够在其他地方租。” “那柳墨白呢?柳家入世这些年可攒下了不少家底,柳家人绝非缺钱的主。” 见我沉默不语,张子君被气得发笑。 “怎么?柳墨白连他老婆这点房租都舍不得拿?” 倒不是柳墨白舍不得帮我交房租,而是他不想我和张子君在一个镇子。 原本柳墨白以为我在钱财上只能依赖他,只要他不帮我打点房子,我就不能在芙蓉镇安顿下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我身上还有三千块钱,是之前张子君给我的法事介绍费。 在得知我能靠自己租房后,柳墨白回了柳家,一连几天都没来找我,想必是生气了。 我心中无奈。 原本以为拿着这三千块钱,就能在芙蓉镇租套房子,等我找到份合适的活计,就能在芙蓉镇站稳脚跟。 可到了芙蓉镇,我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芙蓉镇的房子几乎都是押一付三,交完房租我就没有生活费了。 因此我才冒险租下了临水居的房子。 “算了,我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我沉沉叹了口气,不愿同张子君解释过多。 柳墨白对张子君很是介意,我万万不能将夫妻之间的矛盾和无奈说给张子君。 免得让张子君掺和进我和柳墨白之间的家事里,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我刚起身打算结账,张子君叫住了我。 “等等.” 他神色缓和了下来,喝了口清茶,嘟囔道:“我也没说不管你。” 张子君抬眸看着我,眼神微微发沉。 “关于那栋房子的事情,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要我去看了才知道。” 张子君愿意帮我处理一下七栋601的事情了? 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轻快了许多。 我原本蹙起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真的么?那太好了。” 见我一脸雀跃,张子君眉尾微挑,配上那头茄紫色的短发,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少年感。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把握能处理好,可你也不用担心,如果处理不了那间房子里的东西,我会帮你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张子君一顿,别开和我对视的眼神,转向汩汩流动的清江水,语气有些不自然:“反正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毕竟是朋、朋友嘛。” 张子君能够答应帮我看看房子里的东西,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于是连连点头:“谢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不开 清江紧靠着临水居,处于芙蓉镇西北方向。 而张家在芙蓉镇的房子,却在镇子最靠近东南的位置。 若不是张子君打电话找人帮他把要用的东西送过来,我都不知道原来张子君为了吃这顿早餐,差不多跨越了整个芙蓉镇。 我和张子君站在石桥上,看着桥洞下穿梭的乌篷船相顾无言。 潮湿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拂过我的脸颊。 张子君将手肘撑在青石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江畔,语气微飘。 “柳墨白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竟为了他放弃这么多东西?值得么?” 我微微愣神。 回眸时,竟发现张子君脸上多了几分深沉。 我掐着手指,缄默不语。 做为旁观者,在张子君眼里,当乔家女既能得到亲生父母的关爱,还能够拥有富贵的人生。 可当柳家妻,我就只有柳墨白. 这么一看,做乔家女确实远比当柳家妻好。 “你怎么不说话?” 张子君看着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微微抿唇:“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既然选择当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后悔。” “你” 张子君还想说些什么,便被人打断了。 张家的人将一个黑色大挎包递给了张子君。 见张子君接过挎包,我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出发吧。” 闻言张子君也没再继续说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事情,跟着我一起去了临水居。 我同张子君进了屋子。 张子君将黑色挎包放在桌子边,薄唇轻抿。 “这屋子里怨气有点重啊” 我点点头,同样的话,昨晚窦多金也说过。 尽管窦多金说,我有柳墨白护着,这女鬼不能对我怎么样? 可若她夜夜出来吓我,我之后就算找到了活计,也做不好。 张子君从挎包里拿出香炉和三炷香。 他将香点燃后,对着香拜了三拜,闭眼念叨了一大段咒语,直到香燃了大半,他才睁眼。 “嘶——难怪.” 张子君看着桌上残余的香灰,眉心拧起了个疙瘩。 “怎么了?” 张子君收回视线,道:“我之前听说,有不少人来处理过这间屋子,结果都没能把里面的东西赶走.” “我刚才问了香,原来这东西不是赶不走,也不是超度不了,而是她根本离不开这间屋子。” 离不开屋子?我心一紧:“这该怎么办?” 张子君沉吟道:“除去法师干预,一般这情况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那冤魂是自我了断的,因此被困在去世的地方离不开。其二便是.” “便是什么?” 张子君看了我一眼,道:“那亡者不得安葬,尸身就在这间屋子里。” “什么?” 我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般难受。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我岂不是同一具冤死的尸体共处一室了么? “先别怕,我摇个人来帮忙,问问那女鬼,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子君说那女鬼很是凄惨,他不好强行对她动手,因此找个比较温和的方式来问女鬼。 芙蓉镇有一个叫蔡桂花的神婆,先前在沿海的地方学了些扶乩之术,也懂得让去世的人上身说话的办法。 并且那人住在离临水居不远的地方,张子君便把她请来了。 二十分钟后,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太太进了屋子。 请东西上身会贬损自身阳气,蔡神婆如今才不到五十岁,可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五六岁。 蔡神婆面色蜡黄,头上包着个红蓝格纹的针织头巾,佝偻着脊背站在客厅里。 “嘶——” 刚进屋,蔡神婆就吸了口气,摇头道:“可怜啊,可怜.” 见状,张子君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蔡婆婆,您来了。” 蔡神婆瞥了眼张子君,神色慈祥道:“张家小子,快过来让婆婆看看,哟,比上次更帅了,追你的小姑娘这么多,你咋还不找个对象哩。” 张子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有点事想找您帮帮忙.” 蔡婆婆神色微正,了然道:“这屋子里困着的姑娘挺可怜,一会儿那姑娘来了,你好好问,别凶人家。” 张子君点点头:“放心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身 蔡婆婆用红泥在瓷砖地上画出了一个圆圈。 她盘腿坐在圆圈里,面前还放了火盆、白烛和插了三炷香的香炉。 我和张子君按照蔡婆婆的吩咐,将屋内所有的窗帘都关了起来,方便那女鬼出来。 原本敞亮的屋子瞬间黯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关了窗帘的原因,屋内温度比之前降了不少. 不仅如此,墙壁上的黑雾比之前还要浓,隐约间能看到一个人形影子在墙上浮动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浮起。 张子君似乎看出我的焦虑,朝我的方向走了几步,紧紧挨着我侧。 他低声道:“怕什么?有小爷我在呢。” “多谢。” 我确实害怕,便任由张子君挨在我身边,到时候要是发生点什么,也能保住自身安全。 蔡婆婆将香烛点燃后,蹲在圆圈里一边烧纸,一边口里念叨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待纸全部烧完,蔡婆婆盘腿坐在地上。 烛火旺了一下,原本暖橘色的烛焰变成了妖异的蓝紫色。 蓝色火焰在阴暗的环境里跳跃着,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来了!” 蔡婆婆低吼一声,头便重重垂了下去。 她依旧保持着先前盘腿的坐姿,两只手掌按在膝盖上,只是头低低垂着,像是昏死过去一样。 “蔡婆婆!你没事吧?” 我心一紧,连忙上前想要查看,却被张子君拉住了。 “别去,那东西现在上了婆婆的身。” 我微微抿唇,担心地看着面前的蔡婆婆。 约莫过了十几秒。 一道幽幽的叹息声,从蔡婆婆的方向传了过来。 “我终于能出来了” 蔡婆婆缓缓抬头,脸上露出一副不属于蔡婆婆的忧伤表情,声音也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我可太熟悉了,就是昨晚在房间里吓我的那个女鬼! 张子君一脸冷意地看着被上了身的蔡婆婆:“你是谁?” 女鬼借了蔡婆婆的身体,用手绕着鬓边的黑白相间的头发,幽幽道:“我叫郑虞,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间屋子里不离开?” 闻言,女鬼表情一滞,面露狠戾。 “我被那个男人害死在了这里!他不仅杀了我,还霸占了我的财产!我好恨.好恨呐.” 张子君继续道:“你的身体还在这间房子里?” “是的!这是我的房子!没有人可以把我赶走!” 她嘶吼道:“那个男人不仅杀了我,还把我的房子租给了别人,用我的财产继续花天酒地” “所以你才吓走了所有租这套房子的人?” “也不全是。” 被上身的蔡婆婆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 “我被困在这里好挤,好孤单.我不想一个人,我想找个人陪陪我。” 张子君眸光一寸寸变冷:“所以你想杀了他们,让他们留在这里陪你?” “是啊。” 女鬼恨恨道:“可我根本离不开那堵墙。” 倏然,她唇角勾起一抹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们,让我离开了那堵墙”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郑虞 我愣怔住,还没来得及想郑虞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蔡婆婆倏然起身。 她狞笑着,伸出僵直的双臂,朝着我迅速扑来。 鬼也有善良的。 之前我遇到白晓清想要附身的时候,是丁晨跃不顾危险,三番两次提醒我。 因此在蔡婆婆说郑虞可怜的时候,我对其放下了戒心。 不料郑虞却在上了蔡婆婆的身后,就迅速朝我扑了过来,估计是想拉个替死鬼。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没能迅速反应过来。 眼看着蔡婆婆那张兴奋至极,狞笑着的脸越靠越近,我身体竟僵在了原地。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和恐惧,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热。 先前柳墨白因为我执意要搬到芙蓉镇,生了几天闷气,还扬言说不会管我。 如今我遇到危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你想干什么!” 没等到柳墨白出现,张子君挡在了我前面。 那原本朝我攻来的手臂,扼在了张子君的脖颈上。 张子君拿起一旁画了北斗七星的桃木剑,隔着约莫半指宽的距离,朝着蔡婆婆面门比划了一下。 放手将一道黄色符纸贴在蔡婆婆身上 “啊——” 一声惨叫过后。 蔡婆婆身体一软,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就在蔡婆婆倒下的瞬间,我眼睁睁看到一道红色人影从蔡婆婆脊背上弹了出来。 郑虞目眦欲裂地看着蔡婆婆的身体,发了狂一般地嘶吼尖叫:“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她的手腕和身体缠绕了红色绳子。 这些绳子比平时用的胶带细一些,一头拴着郑虞,另一头则连着白墙,就像是从墙里长出来一样。 我冷眼看着郑虞被红绳紧紧拉扯着,用力狠狠砸在墙壁上。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郑虞化作一片黑烟,消散在墙面上。 我看着墙上的黑烟,瞳孔缩了缩. 若是活人受到这样的撞击,估计早就变成一滩肉泥了。 “你没事吧?” 张子君双眸沉沉地就看着我,难得从他眼中看到这么认真的神态。 我点点头:“没事,蔡婆婆怎么样?” 刚才郑虞朝我冲来的时候,张子君挡在了前面,我能有什么事,倒是蔡婆婆昏迷倒在旁边,很是令人担忧。 “不用担心,每次蔡婆婆被上身后,都会昏迷十来分钟,这很正常。” 张子君说着,小心地将蔡婆婆扶在沙发上躺着。 闻言,我心里的担忧减少了些许。 张子君在这方面毕竟是专业的,他说没事,应该问题不大。 “我去厨房烧点水,等蔡婆婆醒来才有热水喝。” 厨房面积不大,靠近窗子的地方专门砌出一个膝盖那么高的平台,专门用来堆放不用的锅和一些蔬菜杂物。 我将水壶洗干净,接了水放在炉子上,等着水烧开。 余光冷不丁地扫过那用来放锅的平台。 一道红色人影正蜷缩着身体,倒映在平台贴着的白瓷砖上. 隐约间,我听到细微痛苦的呻吟。 “好挤,好疼,我想出去.” 那声音并不真切,但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脊背一阵发寒,揉了揉眼睛,那道红色人影不见了。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我脑袋里成型。 “咕噜噜——” 灶台上的水已经烧开了,热腾腾的蒸汽从壶嘴喷涌而出。 我手脚冰冷地拎着茶壶,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客厅。 蔡婆婆已经醒了。 她摆了摆手:“那姑娘确实可怜,但心眼子却不太好,她居然想要借我这老太婆的手作孽啊” 张子君抱着双臂倚在一旁的墙壁上,幽幽叹道:“可惜也没问出关键信息,只是听她说,她的身体还在这座房子里。” “可是这房子已经租给了这么多人过,要是真的有尸体藏在房子里,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张子君抬眸,正好看见我拎着茶壶,双目无神地站在客厅一旁,便道:“你在那里站着干什么?” 我回神走了过去,用纸杯给蔡婆婆倒了一杯茶。 脑海里满是厨房里那道红色影子,我抬眸看着张子君,声音忍不住微微发颤:“我好像知道郑虞的尸体藏在哪里?” 话落,蔡婆婆和张子君都齐齐看向了我。 我咽了咽口水:“刚才我在厨房一块突出的平台上,看到一块红色影子.很可能就是郑虞。”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有什么脸怪你 原本蔡婆婆想说是我太敏感了。 可一旁张子君笃定我是对的,蔡婆婆也不好说什么,安慰我几句便离开了。 送走蔡婆婆,我和张子君两人来到厨房。 张子君摸着下巴打量着那块多出来的平台,道:“这里确实不对劲,谁家没事做这么个平台用来放锅碗瓢盆啊,而且这里阴气确实比其他地方重。” 那该怎么办? 我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哪怕我再缺钱,这种房子我也住不得了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找人来挖,今晚你去我家住一晚。” “啊?” 我一愣。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啊什么啊?怎么?你有钱住酒店啊?还是说,你怕大头蛇吃醋?” 住酒店我确实舍不得,可柳墨白要是知道我住在张子君家里,那得多生气啊。 后脖颈一凉,我不敢. 见我神色微变,他冷嗤一声道:“张家这么大个院子,我还能对你怎么样不成?” 我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子君不耐烦道:“那你纠结什么?再说了,要怪也怪大头蛇不肯帮自家老婆租房,否则你怎么会为了省钱住这种地方。” “他有什么脸来怪你?” 我眼睛亮了亮,张子君这话说的很是有道理。 “那今晚麻烦了.” 柳墨白还在气头上,暂时不会来找我。 我在张子君家借住一两个晚上罢了,明天我就找李婶子借钱重新租房,柳墨白应该不会发现的。 经过一番自我安慰后,我麻溜地把东西收拾了,跟着张子君去了张家。 张家在芙蓉镇的房子是一处古色古香的宅子。 比起柳家老宅雕梁画栋的装饰及亭台楼阁的布置,张家这处宅子则平庸许多。 朱漆大门,青砖黑瓦,有几分清幽古宅的感觉,比起一般人家算是非常讲究的了。 我跟在张子君身后,跨过高高的门槛,顺着左侧走廊朝着大宅深处走。 这座宅子分前中后三个院子,院内的建筑基本都不超过三层。 前院主要是用来接待来访客人,中院则是为张家工作的人的居所,其中就包含了厨师和管家。 后院则是张家人自己住,重要的法器书籍也都被储藏在后院。 穿过前院和中院,我被带到最深处的后院。 甫一跨过后院的雕花门槛,入门便是一株大桃树,枝干繁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桃树旁边立着十余个呈阶梯状的圆形木桩,最高那根几乎快有三米高,和电视剧里的梅花桩一模一样。 张子君引我到了一处偏房,道:“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我看着布置好的房间,道:“我住客房就好。” 闻言,张子君推搡着我进屋,不耐烦道:“让你住哪儿就住哪儿,都寄人篱下了,还挑挑拣拣呢。” “更何况你住这间屋子,有点什么事情,我还能照看一下。” 既然张子君都这么说了,我若再推三阻四,倒显得是我不好。 我便安然住了下来。 房间里陈设不算复杂。 竹床上挂着粉红色的纱帐,床上用品基本都是樱花粉,床头还摆了个小猫玩偶。 我环视一周,这屋子像是专门给女孩子准备的,每个细节都做得很用心,就连扎窗帘的绳结都打着蝴蝶结。 简直不要太少女心. 放完行李,我和张子君说了一声,便搭了公交往西潭大学的方向去。 昨天我答应过芳芳要和她吃饭的。 中午的时候,芳芳就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找她,只不过那时我还在临水居弄房子的事情,所以只能把时间推到了下午。 九路车的终点站便是西潭大学。 “西潭大学”四个金色大字在暖橘色的夕照下熠熠生辉。 五点左右的时间,很多大学生出校门吃饭。 我站在公交站牌前,看着三两成群的大学生从一侧校门里走出来,心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如果不是秦歌和陶云莉设计我,让我不能够好好念高中,我必然不会落榜。 说不定我还能考到一个好大学,和这些大学生一样,抱着书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穿梭在美丽的校园里。 我深吸了口气,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好在如今的我有了柳墨白。 柳墨白虽然有些霸道,但却对我很好,我也算是有一个家了。 “染染!” 李芳芳兴奋的声音传来。 我循声望去,就看到李芳芳穿着条白色碎花布裙,搭了件蓝色毛衣朝我兴冲冲地招手。 “芳芳!” 我笑着朝李芳芳走去,扯着她打趣道:“一天不见,怎么就变这么漂亮了?” 李芳芳轻轻拐了我一下。 “瞎说什么,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头 西潭大学后街有家鸡公煲,生意很是火爆。 我坐在芳芳对面,冷不丁瞥到她额头上浮起一小团若有似无的黑气。 “芳芳.” “嗯?” 我抿了抿唇,片刻才道:“你最近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芳芳胆子小,如果直接问李芳芳有没有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一定会吓到她。 而且我不过是看到有黑雾,并没有看到别的东西,也不敢确定些什么。 若芳芳本来没事,被我这么一说变得疑神疑鬼,反而对她不好。 李芳芳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我有点任床,昨晚睡得不是很好,等过两天熟悉了就好了。” 我点点头,严肃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 “好啦.” 李芳芳笑着给我夹了块肉,道:“别这么严肃,若真的有什么事,我不可能瞒着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 我点点头。 “对了,我昨天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妈和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 李芳芳眨了眨眼道:“陶东峰的公司欠了好多钱,眼看着债主找上门,陶东峰拿着所有钱逃跑了。” 我一愣,很快又恢复正常神色:“这就是报应吧。” 陶东峰当年能够混出名堂,是因为借了陶东来的运势。 如今运气花完了,自然是要没落的。 李芳芳一边夹菜一边道:“原本陶家还能撑一撑的,可前几天,和陶家有订单往来的几家公司,全部和陶家划清了界限。” 李芳芳抬眸看了眼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柳家示意的,不会是你男人在为你出头吧。” 握着筷子的手一滞。 我微微抿唇:“说不定只是谣言呢。”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已经猜到确实是柳墨白授意的。 李芳芳耸耸肩:“你男人对你不错,不过陶云壮可惨咯,陶东峰带着钱和秘书私奔去国外了,留着陶云壮一个人面对陶家的债主。” 我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吃饭。 虽然陶家人苛待我,但陶云壮这个堂弟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可那又如何,陶云壮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陶家人,我又怎么会遭受这么多年的苦难? 我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去同情陶云壮。 又和李芳芳聊了一些别的话题,我看着天色已经快黑了,便和李芳芳道别往回走。 李芳芳送我到公交站台。 上车前,我再三叮嘱李芳芳,若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回到张子君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全了。 刚下车就看到张子君顶着头茄紫色的头发,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副耳机,双手插兜站在车站。 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张子君脸上,让他的五官柔和了些许。 “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呗。” 张子君耸了耸肩:“这两年芙蓉镇不太平,我和乔家人都找不到原因”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你是乔家人,比常人更容易招惹东西,大晚上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刚好我也没什么事,所以就来车站等你一下。” 我微微愣神:“谢谢你啊。” “不客气。” 张子君招手抬步往张家的方向走。 我脚刚刚动了一下,却瞥见一旁草丛里藏了团金色毛茸茸的东西。 是黄鼠狼!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黄鼠狼 浅金色的黄鼠狼躲在小腿高的草丛中,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在观察,又像是揣测。 一个动物到底是不是仙儿,光凭眼睛就能看出来。 这只黄鼠狼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情绪,比起动物,更像是人。 而且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只黄鼠狼。 前段时间在坞头村的时候,陶东峰来白爷家找我,想要掐死我。 柳墨白出现将他诛灭在了桃林里。 我就是在那桃林里看到这只黄鼠狼的,可它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路到了芙蓉镇。 它到底有什么目的?和黄意美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它就是黄意美派来的? 若它真是黄意美派来的,恐怕我得提防着一点。 “喂,还走不走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回头就看到张子君抱着胳膊站在前面不远处看着我。 “啊?我马上走!” 我说着,连忙跟了上去,再回头时,那草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黄鼠狼跑走了. 回到张家,张子君道:“你把临水居那边的钥匙给我,明早八点,我带人去把那个平台挖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你要是害怕就等我电话。” “我不害怕的,我也要去。” 说不害怕是假的。 无论我之前见到过多么恐怖的事情,但也做不到完全对这种东西免疫。 可临水居是我租下来的,张子君愿意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于情于理我也不该把事情全部推给人家,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在张家等结果。 张子君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也行,你中途要是害怕了,就躲在房子外面就好。” 我将钥匙交给张子君后,就回到了房间。 刚才进张家的时候,遇到张家的管家苏城。 苏管家是个热心健谈的,我便没忍住同他闲聊了几句。 闲聊间他告诉我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人住过,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崭新的。 虽然奇怪张子君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间粉粉嫩嫩没人住的屋子,但我依旧十分受宠若惊。 心里暗暗记下一笔账,等之后有钱了,得把住宿钱和之前帮我平事的那些钱还给张子君。 这一夜我睡得很安稳。 直到闹钟响起,我才悠悠转醒。 时值深秋,天明得比之前晚一些。 都快七点了,天上依旧黑沉沉的。 我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黑色娃娃领连衣裙和一件厚实的咖色毛衣外套,又将头发梳成高马尾,看上去很是活泼。 看着镜子里窈窕青春的倒影,我微微愣神,倒是真的有几分大学生的样子。 我轻吸一口气,抓起个黑色运动挎包出了门。 门刚打开,头顶就响起张子君的声音。 “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循声抬头,就看到张子君穿了件白色交领道袍正站在梅花桩最高的位置。 有风拂过,将道袍一角高高扬起,可张子君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唯独那头茄紫色头发随风而动。 “我习惯了,我去帮忙做早点。” 从能走路起,我天不亮就得起床喂鸡做早饭找猪草,睡懒觉的次数屈指可数。 逐渐也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起来了也不会睡不着。 如今我寄住在张子君家,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该的。 脚还没动,梅花桩上那抹白色的影子三步并两步地跃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子君轻盈的身姿,简直就像是会飞一样. 他拍了拍道袍上沾染的晨露,伸了个懒腰,懒懒道:“收起你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这梅花桩是我从小就练的,我蹲梅花桩比你吃饭还熟练。” “哦” 张子君从旁边画了太极的桌子上,拿起黑色保温杯喝了一口,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各个风水世家的孩子从小都会被家里人训练,学习家族本领。” 我点点头,心中忍不住想道:如果我没有被替换,会不会像张子君一样,从小就被教着本事呢? “走吧,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饭,张家有食堂,用不着你忙活,等吃完我们就去临水居。” 张家食堂位于中院。 进大厅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人坐在桌边吃饭了。 张子君端了碗卧了煎蛋的打卤面放在我面前,我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旁边传来议论声。 第一百三十章 财产 “我勒个去,不是吧,小张总带女人回家了,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八成就是了,我昨天下午画符的时候,亲眼看到苏管家带着这个女孩进了里院住。” “里院?里院不是从来不让张家本家以外的人住吗?嘶我都没进去过,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当然,我要看错了,我把眼睛抠给你.” “小张总这是初恋吧?不过这女孩真漂亮,那些电影明星就算是开了滤镜,也没这么漂亮的。” “咳——” 张子君干咳一声,道:“都好好吃饭,少胡说八道,祖师爷最不喜欢口舌多的。” 我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这照这个说法,张子君估计不太讨张家祖师爷喜欢。 抬眸间,却见张子君白净的脸上,染上一抹诡异的浅粉。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揭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弯下头继续吃饭。 张子君这顿饭吃得格外快,为了跟上他吃饭的速度,我被噎了好几次。 到达临水居的时候,居然还不到八点。 晨光落在清江水上。 粼粼波光上,有三三两两的乌篷船缓缓游动。 张子君带了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拿着工具和我一起进了临水居七栋601。 厨房狭窄的窗边,挤了四个人。 “哐——哐——” 凿墙声不绝于耳,贴了灰色瓷砖的地面微微颤动,颠起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我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被凿开一半的平台。 片刻后,一片红色绸缎质感衣角从砖石里露了出来。 我吸了口夹杂着灰尘的空气。 这衣服的布料和郑虞身上那件红色睡衣一模一样. 此刻,我彻底肯定,郑虞就是被砌到了这个平台里。 她死得冤枉,且身体被砌在墙里不得安葬,所以离不开这间房子,也超度不了。 “真的有东西!” 其中一人道:“怪不得这屋子阴气这么重,这里藏了尸体啊!” 不知道是女鬼作祟,还是害怕的缘故,我身体一阵阵发寒。 但我并不害怕,这屋子里的四个人都是张家人,身上都有些本领。 郑虞再凶,以一敌三也是困难的。 张子君眉心紧皱:“继续挖” 三人闻言,刚举起铁锹,客厅就传来一道愤怒的咆哮声。 “谁让你们挖我家房子的!”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黑色铅笔裤,运动鞋的年轻男人气哼哼地走了进来。 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五官俊朗,但是那双眼睛却始终带着算计和阴鸷。 看到面前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平台,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顿了约莫三分钟,才指着我们怒吼道:“滚出去!给老子滚出去!老子的房子就是捐给乞丐住,也不会给你们住!” 男人一脸愤慨,全然听不到屋里飘荡着郑虞愤怒的嘶吼声。 “许志伟,你个丧尽天良的人渣!在我出国前杀了我,霸占我的财产去花天酒地” “呵,呵呵呵,我真天真,以为你真的爱我才和我在一起,哪怕有人提醒过,你是为了财产才接近我,我都没有相信。” “我居然以为,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绝交,是因为浪子回头,找到了真爱” “我太孤单了,所以信了你的鬼话,我真傻.” “许志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充满怨恨的嘶吼声在房子里回荡。 我和张子君对视了一眼,这屋子里只有我和他能听到这个声音。 “给我滚出去!你听见没!” 许志伟见我们没有动静,挥着拳头就朝我扑了过来。 害怕自己做的坏事败露,气急败坏的许志伟捏紧拳头,用尽全部力气朝我面门回来。 拳风将我鬓边发丝微微扬起。 就在我以为躲不过去的时候,许志伟的拳头停在了我眼前。 张子君扼住了许志伟的拳头。 “你敢动她,老子打得你连妈都不认得!” 张子君怒喝一声,一把将许志伟掀到了角落里。 “呃” 许志伟表情痛苦地靠着墙壁,恨恨地看着张子君,颤抖着声音道:“我要告你们破坏他人财产” “许志伟,你摸着良心讲,这是你的财产么?” 我看着许志伟背后墙壁上印出的那张人脸,冷声道:“你敢报警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家事 许志伟脸上原本愤怒的表情皲裂,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变得挫败起来。 或许有人不惧鬼怪,也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但没有一个坏人,不害怕法律的制裁 许志强就是这样的。 张子君报了警。 时隔三年,郑虞的尸体终于重见天日。 奇怪的是,被挖出来的时候,郑虞的尸体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腐败,而是抱着膝盖蜷缩在泥块里。 原本白净的皮肤因失水而变得皱巴巴的,却没有腐败,像是一具保存很好的干尸。 不仅如此,她身体被红色丝带捆着,这些丝带和胶带一般粗细,上面用黑笔写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符文。 这丝带和之前将郑虞鬼魂拉回墙壁里的一模一样。 想必就是因为丝带的原因,郑虞才被困在墙壁里。 许志伟抱着脑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被红线束缚起来的干尸。 他像是疯了般,一脸恐惧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你们把她挖出来了,她会杀了我的,她不会放过,不会放过我.” 许志伟口中的“她”应该就是郑虞。 呵.原来许志伟不是不惧鬼神,而是笃定郑虞拿他没办法。 许志伟敢在杀了郑虞之后,堂而皇之地霸占郑虞的财产,必然是笃定郑虞害不了他。 我视线死死盯着那泛着红雾的绳子。 直觉告诉我,这绳子有问题,郑虞就是因为这红绳才被困在墙里。 后面的事情很顺利。 我和张子君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一般这种案件由特殊部门负责,负责办案的汤警官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因此在做笔录的时候,我也有什么说什么,并没有因为案件涉及鬼怪有所隐瞒。 离开警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我累得不行,一路上也没有多说话。 心里却在想:真倒霉,这临水居竟然有这样的问题。 好在负责案件的汤警官说会帮我把房租要回来,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重新租套房子。 这次我可不敢贪图便宜了。 车停在张宅门口。 刚下车,就看到苏管家一脸焦急地站在宅子外面。 见到我和张子君下车,苏管家像是看到救星般快步迎了上来。 “小张总,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在想要不要给您打电话呢。” 苏管家性格平易近人,平日也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我见状便站在一旁,不敢多话。 张子君脸上原本疲惫的神态消失,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不少。 他沉声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着急。” 苏管家看了看我,又看了眼张子君,压低声音道:“柳家来人了。” 柳家?! 我心脏一紧。 完了,柳墨白应该是知道我住进张家了。 对于张家来说,柳墨白算是不速之客。 张乔两家同柳家早年间有些牵扯,若非之前签订过契约,否则这几家就算打起来,也不足为奇。 因此,在柳家人造访张家后,苏管家才会这般紧张。 “来的是谁?” 苏管家扯了下嘴角,难堪道:“是一个叫柳墨白的男人,他拿的是柳家家主信物,我不好不让他进门。” 尽管张柳两家不往来,可表面上的和平还是得维持一下的。 柳家家主的面子,张家得给。 苏管家看了我一眼,道:“他还说陶小姐是他的妻子,他来接陶小姐回去。” 早知道应该坚持住酒店的。 这下好了,既搞得柳墨白不痛快,又给张子君添了麻烦。 都是我的错。 我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去见他。” 刚走没一步,手腕就被张子君抓住了:“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我轻轻甩开张子君的手:“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 日光下,张子君的眸色黯了黯,我转身跟在苏管家面前,进了前院。 路上,苏管家像是不可置信般,问道:“陶小姐,你真的已经和人结婚了吗?” “嗯,今年刚结的婚。” “可惜了,我们小张总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女孩。” 喜欢?没有吧。 张子君是因为我是乔家人,才对我照顾有加,和喜欢根本不沾边。 我低声道:“您误会了,不信您问张子君,我们是好朋友。” 苏管家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我脚步顿在正院主屋前,看向那坐在圈椅上,一脸阴沉的俊美男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张家的野男人 张家主屋一般是用来接待贵客的,普通人问事并非在主屋,而是在左侧的迎客堂。 主屋家具以黑檀木为主,正对大门的,是两把黑檀木圈椅和一张镶嵌了白玉的雕花黑檀木方桌。 柳墨白穿着黑衬衫,黑裤子,一脸沉色地坐在圈椅上。 之前听铉叔说过,柳墨白所有的衣物,都是专门定制的。 合体的剪裁将他本就完美的身材衬托地淋漓尽致,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浑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柳墨白身侧坐了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 世家多注重礼节,柳墨白以柳家长辈的身份造访张家,即便张家再不愿意,也不能将柳墨白一人晾在主屋里。 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应该是苏管家安排来陪客人的。 两个年轻人双手放在大腿上,脊背挺得笔直。 柳墨白随意慵懒的姿态,将他们衬得很是紧张。 “哒、哒、哒” 如玉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银丝眼镜下那双眼睛阴沉得教人害怕。 他抬眸,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定格在我身上,漆黑的瞳孔倒影着我的影子。 他一言不发,却依旧叫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我还记得上次看到这种眼神的时候,是柳墨白第一次因张子君真正迁怒于我的时候。 那时因为我和张子君的往来,柳墨白一怒之下掐住了我的脖颈 尽管后面铉叔将柳墨白和张乔两家之间的事情说清楚了,我也明白张乔两家曾经对柳墨白造成过难以磨灭的伤害,便不再计较此事。 可我依旧难以忘记那双冰冷的大手钳住我脖颈时,那冰凉的触感。 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我的动作很是细微,可柳墨白的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柳墨白微微抿唇,起身道:“你们走吧,我带她回去了。” 闻言,那两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对视一眼,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柳墨白抬步走出来。 在路过我时,他淡淡扫了我一眼:“行李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跟我回家。” “嗯” 我点点头,脚步刚挪动一下,倏然手一凉,被一只厚实的大掌包握住了。 我被柳墨白牵着,在众人的眼神下往外走。 路过门口时,就看到张子君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的朱漆柱子上。 他看着柳墨白,语气带着些许敌意:“哟,这会儿想起你还有老婆了?你老婆住凶宅被鬼缠身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她?” 我眉心一紧,用眼神疯狂示意张子君闭嘴。 可张子君却轻嗤一声,继续道:“柳墨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应该懂,你若是待陶安染不好,天下男人这么多,她也不缺你一个。” 我心一梗,面如死灰地看着张子君和柳墨白。 张子君今天怎么和吃了炸药一样? 柳墨白眼睛眯了眯,沉声道:“别以为张柳两家签了契约,我就不敢动你。” “你们张家不是懂观落阴么?你不妨灵魂出窍,下到幽冥地府里好好问问张家先祖,我有没有本事掀了你们张家。” 张子君面沉了沉,刚想说话,就被我打断了。 这天是不能继续聊下去了. 我扯着柳墨白的胳膊,道:“我不舒服,走吧”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谎话连篇.”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抬头用乞求般的眼神,对着柳墨白可怜兮兮地眨了下眼睛。 柳墨白眉心皱起,对张子君警告道:“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柳墨白拉着我离开了张家大门。 我忍不住回头,却见张子君始终看着我和柳墨白离开的方向。 柳墨白误会我和张子君的关系很正常,他一向对张家过敏。 奇怪的是张子君今天不太对劲 正想着,头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张家的野男人好看么?” 133发不出来,被锁了,我改改(等等人工复审吧,再改真的不像样子了,呜呜.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房子 张家的野男人?什么鬼? 我心一紧,抬眸的瞬间,柳墨白握着我的那只手揽过我细瘦的后腰,将我一只手按在身后。 他倏然俯身,两片冰冷的唇便贴了上来。 想到张子君还在朝这边看,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推着柳墨白的胸膛,想把他推开,却不料被他另一只手握住了。 下一秒,我双手被反剪在腰后,任由面前的男人予取予夺。 远远看上去,我像是被面前高大的男人抱着。 可只有我知道,比起拥抱,这更像是禁锢。 清甜的檀香气包裹了我的全部,侵占了我的呼吸。 柳墨白攻城略地,吻由炽烈且带着强迫转而变得温柔. 而我则沦陷其中,与他牵缠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柳墨白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眼睛,不时还瞥向身后的张子君。 等被松开的时候,嘴唇微微,心脏剧烈跳动着,无力地倚在柳墨白身侧。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在外面这样不好。 只可惜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垂着头,不敢去看张子君,只觉得似乎有两道凌厉的眼神扎在我背后。 丢脸罢了,最多会被张子君嘲笑没素质。 我沉沉叹了口气,任由柳墨白把我塞进一辆黑色加长的轿车里。 轿车内部很宽敞,我和柳墨白坐在一起,双眼却始终盯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街景。 多亏柳墨白,今天我可算是把脸都丢尽了 一旁柳墨白交叠着长腿,一脸淡然地坐在黑色真皮后座上,心情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 “太太,您的行李已经先一步送回去了。” 我心不在焉地答道:“嗯,谢谢。” 铉叔坐在副驾驶座,还想说些什么,他看了眼满脸涨红的我和旁边一脸淡然的柳墨白,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清江附近。 我心一紧,柳墨白不会是要带我回临水居七栋601吧?我可不想继续住那里了 唇动了动,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铉叔先开了口。 “先生知道您来芙蓉镇,是为了和朋友在一起,早在几天前就挑了处靠近西潭大学的房子,以您的名字买了下来。” “清江附近的华容府,不仅环境好,而且距离西潭大学也近,走路只要十来分钟,很是合适。” 我点点头,当初选择临水居的原因之一,就是这里靠近西潭大学,我见李芳芳能方便一点。 铉叔回头冲我笑笑。 “这房子在您来芙蓉镇前一天就打点好了,想必先生是在等您去问他,结果您也没有问。” 柳墨白居然给我在芙蓉镇买了房子,还不告诉我. 我抬眸看着旁边那张侧脸,忍不住唇角勾了勾,这男人倒是藏得挺深。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冷声道:“铉叔今天多话了。” 铉叔干咳几声,呵呵笑道:“我也是老了,连话都藏不住,先生太太莫怪、莫怪啊”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是感激铉叔。 柳墨白不善言谈且口是心非,若不是有铉叔时常提点,我竟不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 陶家人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一个人待你好不好,关键在于行动。 赵彩凤天天把乖孙女挂在嘴边,天天说疼我,可实际上并没有关心过我。 柳墨白这男人总是在说些冷酷的话语,可没有一次舍得真真正正伤害我 车子缓缓前行,绕过一个拐角后,铉叔又开了口。 “太太,老太爷说让您过几天去柳宅一趟,您嫁进柳家这么久,理当见见柳家的长辈” 这个吻被和谐了,凑合看看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两个世界 柳家长辈?我愣怔住,忍不住回头看向身旁。 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入目,柳墨白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扣着窗沿。 须臾,他低沉的嗓音响起:“不想去的话就算了,你无需为了我而忍耐那些人。”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微微动了一下。 以前在坞头村的时候,我见过很多女人因为和公婆关系不好,被自家男人数落,严重一些的,甚至会被打。 可柳墨白却说我不用忍耐柳家的长辈。 “怎么?拿不定主意?那就别去了。” 柳墨白的话将我思绪拉回,我连道:“我去的。” 柳家对我来说,算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我去过柳家老宅,在那里正式成为了柳墨白的妻子。 可我却从未见过柳家的长辈,只是从柳清瑶、铉叔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柳老太太似乎不太喜欢我。 柳老太太心目中的最佳儿媳人选是黄意美,可前些日子,黄意美却因为我的原因,被关进石牢里。 尽管这件事是黄意美有错在先,可柳老太太估计还是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我胸口发闷,若是同柳老太太见面,估计她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略微沉吟,道:“哪有女人出嫁不见夫家长辈的道理?就算老太太不喜欢我,我做为儿媳,也该去见见她的。” “你真的愿意去柳家?” 柳墨白回头,视线落在我脸上。 银丝镜片下面那双眼睛黑沉沉,隐隐带着些许亮光。 我点点头,将手放在他微凉手背上,语气柔软了几分:“嗯,我愿意的。” 柳墨白不愿意我为了他而忍耐柳家人,我又何尝愿意让他为了我而不敬父母。 动物修成了人,便有了人性,人间的礼节也理应遵守。 “好,去与不去都依你。” 柳墨白神色松动,反握住我的手,冰冷的指腹轻轻摩挲揉捏着我的指节,有种隐秘而微妙的暧昧。 “呵呵,太太真是通情达理。” 柳铉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看着前方,道:“柳家是先生掌权,若是太太不喜欢与柳家那些长辈见面,是不用强求的。” “只是太太若是从未见过柳家人,恐怕外面会传先生同家中人不和,会被其他几家人笑话。”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柳铉将见柳家长辈的原因解释了一通,让我心里对去见柳家长辈这件事没有那么排斥。 我低低道:“我知道的。” 电视剧里的那些名门世家都把名声看得比人命还要重要,柳家估计也不例外。 我睫毛轻颤了下,若我表现得好一些,柳老太太能不能把对我的偏见降低一点呢? 车子沿着清江缓缓行驶着。 清江像是一个分界线,靠近临水居那边多是老旧建筑,而靠近华荣府这边则多建筑华美。 两边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 将清江水两岸连接起来的,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青石拱桥。 我看着拱桥上的石砖略微出神。 瞧瞧,这清江的两岸像不像是我和柳墨白。 我是那破败老旧的一岸,柳墨白则是那富丽堂皇的另一岸。 我们本不是一个世家的人,却被奇怪的羁绊联系在了一起. “太太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清江两岸差距这么大?” 我回头,刚好对上满脸笑容的铉叔。 其实我不好奇 “咳。” 我干咳一声,点点头道:“为什么?” “这和芙蓉镇的风水有关。” 铉叔侃侃而谈道:“之前开发芙蓉镇的时候,发生了不少怪事。” “开发商找人算了算,发现清江水以西,也就是靠近临水居那边阴气太盛,便放弃了对那边的开发。” “临水居那边保留了十几年前的风貌,而靠近华容府这边则发展迅速,成了如今您看到的样子。”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想起之前郑虞变成厉鬼时的模样。 她穿着红色睡衣睡裤,虽然五官比常人狰狞,但和正常人是相近的。 但一般厉鬼只是红色影子,五官不明晰,却莫名能让人分辨出身份,就像陈二叔那样。 郑虞和一般厉鬼不一样,恐怕和风水有脱不开的关系。 车子停在小区最深处的一栋高楼下。 先前租房的时候,带我看房的中介曾经提到过。 华容府是芙蓉镇最高档的一个小区。 小区的房价比芙蓉镇平均房价贵了整整三分之一。 我看着面前华丽精致的尖顶高楼,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两个月前,我还住在陶家那破旧的泥房里。 如今我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居然还是这么好的小区. “愣着干什么?回家” 柳墨白淡淡道,领着我上了楼。 后面两章章节号被写错了,不影响阅读,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弥补 铉叔他们没有跟着我们上楼。 黑色防盗门被打开,入目是比陶家院子还要大的客厅。 客厅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其中很多家具我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在芙蓉镇的家。” 家? 一阵暖意落入我心里,我粲然一笑,掩饰不住眼睛里的雀跃。 “嗯!我们的家。” 柳墨白眯了眯眼,温热的指尖顺着我的眼角缓缓落在我下巴。 他嗓音低沉道:“乖,给我沏杯茶。” 厨房的位置紧挨着客厅,地面比客厅高了约莫二十公分,与客厅之间隔着一排很长的黑色橱柜。 我背对着客厅,刚把茶叶倒进紫砂壶,就听到耳畔传来东西碰撞的“铛铛”声。 下意识的脊背一僵。 转身就看到柳墨白站在橱柜旁,正在解手腕上的金色手表,身侧黑色橱柜上,还摆着副银丝边眼镜。 黑色衬衫袖子被他挽到手肘,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 柳墨白看着我。 他眼睛深邃,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海底,那双猩红的瞳仁颜色比以前更深。 只是这双眼睛里没有戾气,有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欲色。 金属扣声音在安静的房子里被放大,直到那镶了蓝宝石的金色手表被安放在眼镜旁边。 他抬步朝我走来,抬手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露出如雪般的脖颈。 我被柳墨白的眼神锁定住。 尽管他没有说话,可我已经感受到了他强大的占有欲——我就是被他占领的领土,每一寸都属于他。 柳墨白将双手撑在我身后的橱柜上,俯身向我贴近。 他身形高大,这个动作完美地将我桎梏在了他怀里,灼热湿润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我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别以为你住野男人家里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 我一愣。 本以为柳墨白不会继续追究这件事情的,不料他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发作。 原本悸动的心因这句话平静了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住张家的,而且我答应了回柳家拜见长辈,你也该.” “也该什么?” 柳墨白眼神里划过一抹冷意,他冷声道:“也该允许你住在野男人家里?” 我瞪大了眼睛,颤巍巍道:“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话?” 柳墨白这番话说出来,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就算我和张子君之间清清白白,也会被人误会。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染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连命都是我的,根本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我心一梗,气道:“那又如何?你总得讲些道理吧。” “张子君不过是见我没钱,才借我房子住的。” “不过是借住一晚罢了,张家住了这么多人,难道都和张子君有那种关系?” 几秒后,柳墨白冷哼一声:“几日不见,你这嘴巴倒是越发能狡辩了。” 这算哪门子狡辩? 我刚想辩驳,柳墨白倏然贴近我耳畔。 灼热的呼吸落入耳蜗,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极致的性感,极致的诱惑。 “该怎么弥补,你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电话 弥补? 我脑袋里某根弦“啪”地一声断开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撑在我身后的大掌落在了我腰上。 隔着衣料,我能感受到来自他手掌的热意。 那双手调戏般地缓缓下移,落在我腿上。 柳墨白看着我脸色慢慢然后,下一秒掐住我的腿,腿肉陷入指缝,微疼 我眉心随之皱起。 还没等到我抗议,柳墨白轻轻用力,我被端着坐在了橱柜上。 柳墨白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让我不禁怀疑他一路上一言不发,难道就是在想这个? 我连忙打住了自己危险的想法,不至于,不至于. 脑海里浮起柳墨白摘手表时的样子。 茫然的眼睛里落入一丝了然。 呵,这狗男人刚才绕来绕去,怕不就是为了这桩事吧? “心不在焉?” 柳墨白眯了眯眼,手顺着衣摆往上。 我身体一僵:“这里是厨房” 闻言,某人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屋内的窗帘也自己缓缓合上了。 他俯身摄住我的耳垂,闷声道:“抱歉,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随后,我连话语权也失去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卧室,只知道后来没有力气了,吃饭都是人喂的。 身上被清洗干净后,我被安放到了床上。 床上所有的东西和柳家老宅一样,都是真丝质地,说不出地柔软舒服。 我看着身旁拥着我的男人,微微叹了口气。 前几天因为我想搬到芙蓉镇的事情,柳墨白就没怎么碰过我,甚至连睡觉都有几天是背对着我的。 脑海里浮起那对着我的后脑勺,我心脏顿时一梗。 等等 我当时好像看到柳墨白发间隐约有块金色的“胎记”。 乔家的标影插旗!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之前听人说过,乔家有门法术叫标影插旗,可以引天雷劈死施术的对象。 中了这种法术的人,一般发间靠近脖颈的位置,会有一个金色不起眼的符文。 当初收了乔云商的钱,想要害我的邪道曹三水就是这么死的。 他死的时候我在场,亲眼看到他脖颈后面有一小块不起眼的金色符文,同前些日子我在柳墨白身上看到的很像。 不会这么巧吧? 瞬间我困意全无,瞪大眼睛看着柳墨白好看的睡颜。 被标影插旗的人,一般是作恶多端的人,柳墨白为什么会被乔家标影插旗? 而我恰好又是乔家的血脉。 霎时间我心乱如麻,慌乱地看着面前的柳墨白,心道:一定是我弄错了。 我将下唇咬得充血,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想从柳墨白怀里出来,检查一下他身上的金色印记。 可刚动了一下,柳墨白睁开了眼。 他将我往怀里紧了紧,迷离的眼神里带着温柔:“怎么了?” 看着对面的柳墨白,我有一瞬间失神。 我好想直接问他关于那块金色印记的事情。 可我却迟迟开不了口。 我不敢去想,若那真是乔家用来诛灭柳墨白的法术,我当如何是好? 我舍不得柳墨白出事,也因为自己是乔家女而愧疚. 根本问不出口。 唇张了张,开口却是:“没什么,我做噩梦了。” 我果然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将这件事问出口来。 柳墨白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头贴了贴我的唇。 “别怕,我在。” 他说着,抬手点了下我的眉心。 一股凉意从眉心注入,我眼皮越来越沉,陷入了梦乡。 想必是柳墨白用了术法的原因,我竟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柳墨白并不在身边。 我穿着白色蕾丝睡裙,披着白色浴袍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 柳墨白坐在黑色餐桌旁,桌上摆满了各色早餐,他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夹,淡淡道:“坐下来吃饭吧。” 我闻言扯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拿起粥里的白瓷勺。 倏然,视线落在柳墨白手边。 一支黑色手机正放在桌面上,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支手机应该是我的。 “那个,我手机为什么在你那里。” “哦。” 柳墨白淡淡瞥了我一眼:“张子君今早打电话过来了。” “所、所以呢?” 柳墨白喝了口橙汁,淡淡道:“那通电话被我接了.” 纯爱战神张子君应声倒地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代劳 柳墨白穿着宽松的白色套头毛衣,浅咖色长裤。 他的头发并没有像大多数时候那样梳起,细碎的黑发随意地遮住前额。 秋日的太阳很温和,金灿灿的光洒落在柳墨白身上,削弱了他与生俱来的肃杀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随意。 唯独那双猩红的眼睛,依旧清明犀利得像是能看穿一切。 苍白的长指翻着黑色真皮文件夹里的书页,柳墨白依旧看着手中的书页,甚至没有多给我一个眼神。 看他的样子,像是不打算解释些什么。 “你接了张子君的电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一脸淡定的男人,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柳墨白昨天还一口一个野男人地喊张子君,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淡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战战兢兢地看着柳墨白,试图从他风轻云淡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破绽。 可惜并没有. “嗯。” 柳墨白终于抬头看向了我,淡淡道:“张子君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啊?” 柳墨白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猩红的眸子倒影着我茫然无措的模样,嗓音低沉道:“听不懂么?” 他顿了顿,猩红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愉悦:“还是说染染想让我代劳,替你给张子君回电话?嗯?” 柳墨白尾音微挑,作势就要拿桌上的手机。 我被吓得来不及思考,放下手中瓷勺,三步并两步去到餐桌对面,一把夺过柳墨白手里的手机。 拿到手机的瞬间,我微微松了口气。 倏然柳墨白环过我的腰,一把将我捞起,坐在了他腿上。 柳墨白很高,即便是坐在他腿上,依旧比我高很多。 我抬头,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戏谑,他看着我仿佛我是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中的什么东西,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柳墨白微微低头,凑在我耳畔:“打电话” 我掐着手机屏幕,迟迟不动。 柳墨白死死扣着我的腰,用命令般的语气道:“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我打就是了。” 我微微抽了口气,今日的柳墨白让我越发看不懂。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喂” 我抬眸看着一脸戏谑的柳墨白,道:“你让我回电话,是为了什么事?” “警察局见。” 说完,张子君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挂断电话的屏幕,微微愣神。 奇怪,张子君向来活泼多话,可今天为什么语气这么疏离? 我狐疑地看了眼柳墨白:“你和他说了什么?” “呵” 柳墨白低头含吻住了我的脖颈。 他轻呵出炙热的气体,凑在我耳畔,哑声道:“我告诉他,你昨晚折腾得太累,还没起来.” “这么说,染染可还满意?” 我不满意! 一句“不要脸”还没说出来,就被柳墨白吞入了腹中。 离开家前,我在衣柜里仔细翻找,愣是找一件高领衫,只能找了件黑色中领毛线连衣裙和牛仔外套穿在身上。 我恹恹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 镶了水钻的针织连衣裙将我的身材勾勒的清清楚楚。 嫁给柳墨白后,我的身材变得愈发成熟,还好有宽松的牛仔外套遮一遮,否则我是不好意思就这么出门的。 视线落在领口被遮了一半的红痕上。 我的皮肤很白,那片椭圆形红色吻痕在我脖颈上很是明显。 就算我从小到大风吹日晒习惯了,也受不住刚才柳墨白那般粗鲁的含吻。 这下好了,吻痕怎么都消不了 我无奈吸了口气。 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可偏偏我没有毛衣能够遮挡住脖颈上的痕迹,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到警察局的时候,张子君已经等在警察局门口了。 他穿黑色皮夹克和深灰色休闲裤,手上还戴着初次见面时,他戴着的那双半截皮手套。 张子君一脸沉色地倚在一辆看起来很时髦的摩托车旁,双眼盯着泊油路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海里浮起柳墨白对张子君说的那些话,我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沉叹一口气后,我抱着社死的决心,抬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张子君。 “张子君” 张子君抬头,视线落在我右侧的脖颈上,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眼神变得有些怪异。 他应该是上午受到了柳墨白那些话的影响 我扯了下嘴角,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张子君看我的眼神冷了冷,冷哼一声就跨上了摩托车。 “轰——” 一声轰鸣,摩托车朝前冲了出去。 我钉在原地,不知道张子君这是几个意思。 车子停下,他背对着我,招了下手。 “还不快上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拿捏 “好” 刚坐上后座,前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抱着我的腰,不然会掉下去” “没事,我小心些” 说着,我在身后靠近座位的地方找了个可以扶的横杆。 “呵,柳墨白可真行,把你拿捏得死死的。” 张子君冷嗤一声,发动了摩托。 摩托车开的速度并不快,一路上我和张子君都没有说话,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 张子君带着我绕到警察局后面,又绕了好几个弯,终于停在了一座院子前。 院子大门是一扇牢固的铁门,铁门上布满了铁网,像是害怕什么东西从里面逃出来一样。 门上虽然没有任何标志,可门口却有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在站岗。 张子君把摩托车停好后,走到门前对那年轻人道:“我之前和汤德明警官约过,今早来找他。” 汤警官是之前负责临水居案子的警官。 那天郑虞的尸体被挖出来后,就被汤警官的人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杀害郑虞的许志伟。 许志伟被抓后,我就去警察局做了笔录,之前租的房子也不敢住了,被柳墨白带到了华容府住。 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个案子。 站岗的年轻人按照流程检查完证件后,放我和张子君进了院子。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且装修得很是整洁。 张子君带着我熟练地来到主楼二楼尽头。 尽头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有六个上了锁的文件柜、一套胡桃木办公桌椅和用来接待来访客人的沙发茶几。 几日不见的汤警官则坐在电脑后面,趴在办公桌上,认真地研究着面前一沓厚厚的资料。 “咚、咚、咚” 张子君敲了敲门。 汤警官这才抬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了?快进来坐。” 落座后,汤警官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我面前。 “这是之前中介收到的房租,还没来得及给许志伟就出事了,我联络她退给你。” 我连声道谢将信封收进了包里。 柳家有钱不假,可我也不能就靠着柳家的钱生活。 见惯了村里一些可怜女人的生活,我深深明白伸手要钱的日子不好受。 我得想办法存下些钱来,若有一天柳墨白真的厌弃了我,不要我了,我也有能力靠自己生活。 “汤叔,你找我们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退房租钱吧?” 张子君将手套退下放在一旁,道:“你和我之间没必要客套。” 他说着,又瞥了我一眼:“和她也一样。” 汤德明用纸杯给我和张子君一人倒了一杯热水,道:“既然小张总和陶姑娘这么敞亮,那我就直说了。” 话落,他语气沉了沉:“许志伟死了” “啊?”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他不是被抓起来了么?是怎么死的?” “他在我们这里死的。” 汤德明说着,揉了揉鼻梁骨,道:“我们这里是专门负责处理特殊事件的十八处。” “郑虞的案子就划到了我们这里处理。” “当晚,我们按照流程,让许志伟做了笔录,将他暂时关在了我们单位。” “可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发现许志伟死了” 我愣住:“他怎么死的?” 汤德明摇了摇头,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我们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许志伟瑟缩着坐在简陋的小床边。 他抱着双膝,把脸深深埋在胳膊里,单薄的身体如筛子般不停地发抖,口里嘟囔着奇奇怪怪的话。 “不要来找我,我也不想的,我走投无路了,想借你的东西用一下,借用而已,你别来找我啊.” “而且我已经把郑虞那个女人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别来找我,求求你了” 片刻后,几道丝带状的影子忽然出现。 这些丝带像是有意识那般,紧紧缚住许志伟的脖颈,不仅如此,丝带还缠住了许志伟的嘴巴,不让他发声。 画面里,许志伟原本饱满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状态瘪了下去,面皮皱巴巴地贴在他的骨头上。 许志伟挣扎着想要朝着门的方向爬去,想要敲门求救。 可上半身刚刚从床上下来,再也没了动静。 那些红色丝带这才缓缓松开了许志伟的身体,从门的缝隙溜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字 看着画面里如干尸一般的许志伟,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郑虞被挖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模样。 当时我就觉得绑在她身上的丝带不对劲,原本以为是用来防止郑虞尸体腐败的。 却不料,这些丝带居然是凶器. “这丝带是绑在郑虞尸体上的那些么?” 汤警官一脸沉色地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丝带就是当初害死郑虞的那些,但是今早我们发现绑在郑虞身上的那些红线不见了.” 汤警官将视线落在我脸上,轻叹了口气,道:“郑虞的案子里,你不过是个租客,原本这件事不应该把你牵扯其中,可是在许志伟的案发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件东西.” “什么?” 我一惊。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芙蓉镇,在租房前与郑虞和许志伟都不认识。 有什么东西在案发现场和我有关? 汤警官似乎看出了我的惊恐和不解,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照片递给我。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接过照片。 入目是雪白的屋顶,应该就是许志伟被关押的那间房子的顶。 雪白的墙面上,写着一行猩红的血字. “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欠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微微张着嘴巴,心脏越跳越快。 这个“小染”说的不会是我吧?可我从出生到现在,只欠过柳墨白一个人 汤警官摇了摇头:“这行字所在的位置是摄像头的盲区,而且昨晚那间屋子里也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闻言,我捏着衣摆的手越来越紧,脊背一阵阵发寒。 留下这句话的人是谁?他留下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见我面色凝重,汤警官语气温和了些许,安慰道:“别急,这个小染说的也不一定是你,你有任何情况给我打电话。” 汤警官说着,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积极反应线索,或许能够有用。” 我木然接过名片,心中像是压了块巨石般难受得紧。 直觉告诉我,这句话就是给我看的. 我可能又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汤警官又安慰了我几句后,我和张子君才从十八处离开。 我默默坐在摩托车后座上。 张子君也没有说话,只是骑着摩托车带着我,缓慢地沿着清江行驶。 蓦然抬头,我心里一惊:“这不是去华容府的方向。” 张子君带我走的路,和华容府是相反的。 “去张家” “不行!” 昨天柳墨白因为我在张家住的事情生过气,我不想再惹事了。 “呵。” 张子君冷笑一声,气道:“你就不想查一下关于那行字的事情?” 我心一梗,低声道:“想。” “那就抱紧我的腰,我开快些,你能早去早回。” 说话,摩托车发出一声轰鸣,车速变快了很多。 我被吓得环住了张子君的腰。 跟着他一路去到了张家老宅。 下车的时候,苏管家刚好站在门口。 张子君将摩托车停好,把钥匙丢给苏管家,跨步进了张家大门。 我则垂下脑袋,在苏管家怪异的眼神下,跟着进了门。 第一百四十章 索命 张家有一门绝技叫问香。 擅长这种绝技的人,可以通过烧过的香及香灰的形状来帮人看事。 之前在临水居七栋601的时候,张子君就是通过问香,才大致知道郑虞被困在了那栋房子里。 可惜问香只能问出个大概,所以那天张子君才请了蔡婆婆来,让蔡婆婆请郑虞上身,这才大致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张子君带我来张家,是打算用问香的办法,试着搞清楚今天在警察局的那行字是怎么回事。 我被张子君带着来到前院二楼的一间小屋前。 小屋位于拐角处,暗红色檀木门很是狭窄,仅够一人进入,若非门上雕刻着复杂的神仙图,我必然会以为这是个杂物间。 张子君掏出一把金色钥匙插入了锁孔。 “嘎——” 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门被打开,瞬间一股浓烈的香火味扑面而来。 这香味比我在神婆家和庙里闻到得要舒服很多,但依旧能够辨别出来是供奉用的香料。 “进去吧” “好。” 我跟着张子君进了屋,看着四周的一切,我略微讶异。 这间屋子门虽然,但是里面空间却大得惊人,足足有两个主屋那么大。 屋子从中间被一块缀满红色流苏,绣了八卦符文的金色绸布分隔开来。 绸布桌边左边正对门的墙上,开了一扇大大的玻璃窗,阳光将屋子左半部分照得透亮。 而右边则黑乎乎的,没有一扇窗子。 透过绸缎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右边房间里供奉了很多神像。 “那边是观落阴的时候用的,一般不用那边。” 张子君扫了我一眼,从窗子旁边的柜子里,拿出符纸和香炉。 “坐” 闻言,我坐在靠近窗子的长方形檀木桌旁。 对面张子君一边摆弄着香灰,一边道:“十八处里面懂行的人很多,能在十八处眼皮子下面搞出那么大动静那东西大概率是一直盘踞在芙蓉镇的,而且年头不短。” 张子君口中的“东西”,指的是在十八处杀死许志伟,并在十八处关押许志伟的地方留下血字的家伙。 脑海里再次浮起汤警官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内容。 雪白的墙面上,赫然是一行几乎占满大半个屋顶的血字,上面写着:“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欠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心脏略微沉了沉,我掐着指尖,道:“可我从来没有到过芙蓉镇,怎么可能会和芙蓉镇的东西结仇呢?而且从那行字上看,那东西简直恨透了我。” 张子君抬眸看了眼满脸焦灼的我,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别急,先看看什么情况再想办法。” 我微微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三炷香燃尽。 张子君看着桌上的香灰,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极少看到张子君露出这种表情,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战战兢兢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么?” 张子君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又点燃了三炷香,这次他念了很长时间的咒语。 等这三炷香再次燃尽后,张子君的脸色比先前还要凝重。 他抬眸看着我,那双漆黑的瞳孔比平时幽深很多。 我心“咯噔”一下,真的出事了。 “那东西很凶。” 我点点头。 前些日子,我见了大多的魑魅魍魉,但极少有能这么快速轻易取走人性命的东西。 那东西能在懂行人眼皮子下,取走许志伟的命,还公然留下血字警告我。 那东西自然是极凶的,甚至可能比被炼成猖鬼的白晓清还要凶. 张子君沉叹了口气,才道:“那东西想来找你索命” 索命!我心脏猛然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来。 “为什么?!” 不对,应该说凭什么! 我语调微微拔高,压抑着愤怒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质问。 “我又没得罪他,他凭什么这么做” 张子君略微慌神地安慰道:“染染,你先别急,现在着急也没有用,而且有柳墨白在,那东西就算再凶,也不可能轻易对你做什么。” “具体是怎么回事,你等我问问” 我深吸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许,对张子君道:“谢谢。” 张子君说的没错,我连对方是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着急也没有用。 如今敌暗我明,我就这样不该乱了阵脚。 离开张家院子的时候,我像是被抽干了灵魂那般疲惫。 张子君送我出张家院子的时候,我感受到有人在看我,可我已经没有一点精力去管别人的眼光了。 恰逢黄昏,橘色的余晖将清江水照得熠熠生辉。 我看着绝美的夕照景色,心里却如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从有记忆起,我就一直待在坞头村附近,甚至没有来过芙蓉镇。 就算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到自己惹了芙蓉镇的谁! 可偏偏芙蓉镇有个凶悍的东西,在暗处观察着我,等着要索我的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蒙混过关 晚饭照常是铉叔送来的,几乎全是我爱吃的菜式。 柳墨白给我夹了些我爱吃的松鼠鳜鱼,我看着碗里如小山般的菜,却提不起一点兴致。 我恹恹的吃着,抬眸却发现柳墨白压根没有动筷。 他将手肘撑在餐桌上,撑着下巴,正定定看着我。 柳墨白的眼神比往常更加犀利,却没有任何攻击性,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探究,像是要将我看穿一样。 “怎么回事?” 发现我也在看他以后,柳墨白开了口,他嗓音发沉,语气像是在审问。 我摇了摇头:“累了.” 说完,我假装看不到柳墨白的表情,压低脑袋扒拉着碗里的饭。 张子君答应过我,帮我找更厉害的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知道事情大概后,再同柳墨白说。 “染染.” 柳墨白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些许冷意:“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对我撒谎” 说完,柳墨白抬步离开了餐厅。 我抬头讷讷看着对面那副几乎没有动过的饭碗。 心脏突突跳了几下,柳墨白刚才一口饭都没吃,只是给我布了满满一碗的菜。 看着紧闭的书房,我喃喃道:“你是在关心我么?” 吃完饭,我收拾了碗筷,洗完澡换上睡衣就躺在了床上。 柔软的床铺让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甫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屏幕上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这些未接来电无一例外,都是李芳芳打来的。 我心脏一紧,暂时忘记了关于那行血字的事情,连忙给李芳芳回电话。 这些电话是刚才我洗澡的时候打过来的。 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芳芳居然打了五通电话。 以我对她的了解,除非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否则她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连打这么多电话。 “嘟——” 提示音刚响了一声,芳芳就接通了电话。 还没得等我开口,耳畔就传来了芳芳焦急的声音:“染染,你终于接电话了.” 我从芳芳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正了正神色,问道:“芳芳,出什么事了?” “我我.” 芳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道:“明天你有空么?我想和你见一面。” 听到李芳芳吞吞吐吐的语气,我顿时确定李芳芳出事了。 只是她如今不愿意说,我也不想逼她。 我点点头:“好,你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 等明天见了面,就知道芳芳到底出了什么事。 挂断电话后,我便躺在了床上。 忽然身旁的床铺陷了下去,我心续一动,还以为柳墨白今晚不会同我一起了呢。 倏然,腰上多了一双大手,微微用力,我便被捞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清甜的檀香,包裹了我周身。 好几次我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都被柳墨白救了下来,循环往复,我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条件反射。 不管遇到多么害怕的事情,只要能落在这个怀抱里,心中的恐惧便会瞬间消散。 我贪婪地深吸了几口伴着檀香味的空气,将头往柳墨白的怀里蹭了蹭。 “呵,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头顶响起低沉好听的嗓音。 我一愣,柳墨白怕是误会我是在讨好他了. 罢了,就让他误会吧。 许因为今天遭遇到的事情太多,我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许久,我听到有道细微的声音在唤我。 “小染、小染.” 那是一道年轻的女声,带着些凉意,像是从幽深古井里传出来的一样。 “小染、小染.”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我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一间低矮的砖房内。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月 从屋内的陈设能看出这户人家不富裕,但屋子却被打理得整洁干净。 我环顾一周,发现四周陈设看起来非常古朴,像是古装剧里一样。 “小染,你快看看,我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带着凉意的女声响起,那音调微微拔高,假装雀跃,却让人听不出一丝喜悦。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声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抬头看去。 一张清瘦惨白的瓜子脸落入眼帘。 距离我大概五步之远的梳妆镜旁,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大的吓人。 干裂的唇上涂了厚厚的红色口红,右侧下巴靠近耳根的位置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黑色胎记。 她比我矮半个头,穿着一套大红色绣了鸳鸯的红嫁衣。 嫁衣的样式和我出嫁时穿的那套很像,也是宽袖上衣加马面裙的款式。 斜着的衣襟被盘口固定起来,像是明清大户人家的太太。 只不过女孩身上这套是用棉布缝制的,就连绣花的线也是用的棉线。 好在绣工精致,阵脚细密,倒是掩盖了些许布料上的不足。 女孩的头发被绾成发髻,上面插了红色纸花,发髻间一支金色蝴蝶发簪格外惹眼. 见我没有说话,女孩笑容消失,幽幽道:“我就要嫁给袁郎了,你为什么不说句祝贺的话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哦我忘记了” “你和我做朋友,就是为了要害袁郎!” 女孩声音带着怒意,吓得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忙不迭地解释道:“我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什么袁郎!” 面前的女人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六十年起步。 而我才十八岁,就算向天再借二十年也不可能认得她。 还和她做朋友?呵,真是见鬼了 等等我僵住,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瞬间脊背汗毛倒立。 这不就是见鬼了么,还是老鬼 女孩面目扭曲的看着我,嘶声咆哮道:“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是你亲手杀死了我和我的袁郎!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她的嗓音逐渐变得嘶哑尖利,原本苍白的脸上慢慢显露出网状的青紫色脉络,同之前我在地仙洞见到的活尸很像。 我的身体先脑袋一步做出反应,大跨步朝着门的方向冲去。 可刚跨过门槛,就再一次回到了屋里,回到了最开始我站着的位置。 这次,我面前站着的,是满脸都是青紫色血丝,没有眼白的鬼新娘 干裂猩红的唇微微开阖,她用男女莫辨的嘶哑声音,尖声控诉道:“你当初接近我,说什么想当我最好的朋友,我信了你.” “结果你却是为了杀害我的袁郎.” “你不择手段欺骗我,还杀了我,你欠我的两条命该还了!” 她说着,身后倏然飘起无数红色丝带。 这些丝带和普通学生用的透明胶带差不多宽,上面用黑字写满了我看不懂的符文。 丝带上泛起黑色烟雾。 我猛然瞪大眼睛,这不就是之前绑在郑虞身上的那些丝带么? 许志伟也是死在这些丝带上! 她出现了,那个留下血字,想要索我命的凶鬼终于出现了! 即便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我还是问出了声音来。 “你到底是谁!” “呵。” 女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小月啊小染,你答应过和我做一辈子朋友的,那就来阴曹地府和我做朋友吧!” 说完,那无数红色飘带迅速朝我面门袭来!我根本来不及躲!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应该的 凛然的煞气冲向我的面门。 鬼新娘唇角勾起一个夸张僵硬的笑容,她把头歪成九十度,眼角猩红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不住地流淌着。 乌发间写插着的那根蝴蝶金簪,正兴奋地扇动着翅膀。 “袁郎,我终于可以给你报仇了,我找到她了” 我深知与这个女鬼讲道理是对牛弹琴,她认定了我是害死她的仇人,可必然不会轻易饶过我。 就在红丝带触到我鼻尖的刹那,女鬼面容一僵,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女鬼身后摇晃着的红绳瞬间化成黑色齑粉。 原本笑容僵硬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女鬼双臂向前伸直,露出红色尖利的长甲。 她张嘴露出四颗锋利的尖牙,发出一声野兽般愤怒的嘶鸣后,作势就要朝我扑来。 我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双目定定看着面前的女鬼,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应该往哪个方向逃。 可还没有那女鬼走出一步。 “唰——”地一声,女鬼身上燃起黑色火焰。 黑色诡异的火舌吞噬了穿着红嫁衣的鬼新娘。 鬼新娘疼得面目扭曲,满含着仇恨的双目则死死瞪着我,血泪从她那没有眼白的双眼中流出,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两道红痕。 身体被烧掉了大半,露出的漆黑骸骨上,挂着残余的血肉,鬼新娘艰难地开阖着双唇,用嘶哑而痛苦的声音咕哝着。 “偿命.我要你给我和袁郎偿命凭什么你功德圆满,而我和袁郎就得不得超生,你必须给我们偿命!” 真不知道我又背了谁的锅,可这人命债我真的不敢背,也背不起。 我低吼出声:“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和你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更不可能害你!” “呵,我不可能认错,小染,迟早我会来找你算账。” 说完最后一句话,女鬼便化作一抹黑烟消失在我面前。 “啊——” 我低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额头和脊背都已经被汗湿了,我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经历了这么多次梦魇和鬼压床,我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刚才的一切单纯只是个梦境。 她来找我了,那个在十八处留下血书的女鬼来找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我敢肯定她认错人了。 那女鬼的装束绝对不可能是和我一个时代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和她当朋友,害死她?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她认定了我就是害死她和她丈夫的人,根本听不进一点解释。 我沉叹了口气,得问问张子君,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所以你今天茶饭不思就是为了这个?” 慵懒低沉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我一怔,柳墨白醒了。 回头就看见柳墨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床头。 黑色真丝睡衣的领口大大开着,露出肌肉间的沟壑,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清明。 他看着我,苍白如玉的长指上还缠着一小截红色丝带。 在柳墨白肤色的衬托下,那截写了黑色符文的红丝带格外扎眼。 看着红丝带不停地折叠扭曲,像是努力想要逃脱柳墨白钳制的模样,我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我犹记得许志伟是如何死在这红色丝带手里的。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这红丝带很危险! “小心!” 我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往柳墨白方向扑去,想要抢夺他手上的丝带。 不料柳墨白把手往高处一抬,我扑了个空,直直栽到了他小腹上。 柳墨白腹肌一紧,沉声道:“这么主动?” 说话间,那双红色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淡粉色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黑色碎发垂落在柳墨白额头上,他头微微歪着,垂眸看着趴在他身上的我,用低沉玩味的语气道:“怎么不回答?嗯?” 那红丝带这么危险,我哪里有心情和柳墨白玩你追我赶的暧昧游戏。 我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手中那截红丝带,道:“那东西很危险?别拿着它.” “哦?是么?” 柳墨白一脸漫不经心,指缝中亮起比夜色还要黑的黑色火焰。 火焰中,红色丝带不停地扭曲着,直到化为一片灰烬. 我愣愣看着这一切,才知道梦境里救我的是他。 “这东西也能伤了你?” 柳墨白轻笑一声,随即轻揉了下我的头发,温声道:“染染,不应该的” 我愣住,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说这些红丝带不该伤了我? 长指插入我柔顺的发间,最终落在我后脑上。 柳墨白微微用力,我便落入他怀中。 “砰——砰——” 隔着冰凉的丝绸睡衣,我能听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是那么令我安心。 柳墨白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没有人能伤你。” 说完,他扶着我躺了回去。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醒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欢的对象 次日午饭结束,我给张子君发了短信,简述了昨晚梦境里的事情,然后便搭车往西潭大学的方向赶。 芳芳约我了下午三点见面。 我大概是两点半到的公交站台。 因为是周末,所以西潭大学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我穿了件浅咖色毛呢背带裙,搭配白色套头毛衣,站在车站的位置等李芳芳。 不时有人把我误认为是大学里的学生,来要我的联系方式,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看来下次还是卡点来好一些。 “小染!” 我心一紧,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李芳芳穿着套粉色金丝绒运动套装,正站在离我大概五百米位置。 距离上次见李芳芳并没有间隔几日,可为何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变得无比倦怠。 双眼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耷拉着肩膀,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果然出事了. 我微微抿唇,抬步朝着李芳芳的方向走了过去。 “芳芳,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像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李芳芳咬了咬下唇,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好” 说完李芳芳带着我去到了学校后面一家偏僻的奶茶店。 点完单,李芳芳带我到了奶茶店最深处,一扇屏风后。 屏风后有一张蓝色圆桌和同色的美式靠背椅。 来这家店消费的大多数客人,都喜欢坐在靠近门的位置,而我和李芳芳坐的位置远离人群,说话也不容易被人听到。 我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芳芳,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芳芳放下了手里的奶茶杯,深吸一口气,道:“染染,我有了喜欢的对象。” “嗯?” 我一愣。 李芳芳向来敢爱敢恨,若单纯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她这般支支吾吾,显然不对劲。 “我我喜欢的那个,好像不是人” 我吸了口手中的茉香奶茶,淡淡的茉莉香混着奶香唇齿间扩散开。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闻言,李芳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染染,你、你不会觉得我有病么?我舍友们都以为我有病,让我去看医生。” 我摇了摇头:“不会,你仔细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在以前,我或许不会相信芳芳说的话。 可如今我自己都嫁给了蛇,又怎么会轻易质疑芳芳。 李芳芳感激地点点头,眼睛也微微泛红道:“终于有人愿意相信我了,连我妈都说我得了癔症,要带我去医院检查。” 她深吸一口气,吞咽下所有的委屈,道:“我和他认识,应该是在开学之前。” “开学前,我妈带我提前来芙蓉镇逛了一圈,那时候我路过一栋老宅,忽然感觉脊背一凉,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真可爱” “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幻听了,跟着我妈在芙蓉镇逛了一圈就离开了。” 我点点头:“然后呢?” 李芳芳继续道:“可那晚回到家中,我就总能梦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 “他看上去大概有一米八那么高,穿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牛仔裤。” “他皮肤很白,眼睛是单眼皮,鼻梁又高又挺,看起来很斯文很有礼貌,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对小梨涡。” 说着,李芳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有些害羞道:“我和他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他说话特别好听,就像是电视里的配音演员。” 听着李芳芳的话,我的眼神越来越凉,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你有没有和他见过面?” 李芳芳摇了摇头,很快眼神又亮了起来:“你先听我讲。” 眼神不会骗人,看来李芳芳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原本以为李芳芳喜欢的,是化形成人的动物。 可她却只在梦里见过那个男人,这很不对劲. 我微微正色,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稳住芳芳的情绪,问清楚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旋即一笑:“好,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林暮雪 “之后我每天都能和他见面,他说他叫林暮雪,还说让我等着他来娶我” 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底升腾而起。 我忽然想起之前吴甜甜遇到的事情。 当时吴甜甜在捡到一个来路不明的红包后,便和一只男鬼莫名其妙地缔结了婚约。 那男鬼夜夜在吴甜甜梦中侵扰她,甚至还让她怀上了鬼胎。 好在后来张子君恰好去了坞头村,这才帮吴甜甜解决了这件事。 我轻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芳芳:“所以呢?你有没有答应他?” “当然!” 李芳芳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重重点了下头,嘴角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我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男人。” 我一时语塞,顿了顿,又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过那种事?”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种话,李芳芳一愣,然后不好意思道:“还没有,最多我们就是接吻.” 我微松了口气:“那还好。” 李芳芳继续道:“开学那天,我才分配了宿舍,那晚学校停电,一个舍友忽然提出要玩‘笔仙’的游戏” “自从玩了那个游戏之后,林穆雪就一连几天没来找过我。” “可就在前晚,我又见到了他,他看起来很痛苦,他说有人逼他害我,让我千万不要靠近五里山” 说着李芳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眼中泛起泪花,她扯着我的衣角哭道:“染染,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你能不能陪我去张家找张子君帮忙,我必须救林暮雪。”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一定是那晚我们玩笔仙招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害了他.” 见李芳芳哭得难受,我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我带你去,你先别哭。” 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林暮雪已经死了。 如果林暮雪是好的,他一定不会告诉李芳芳,他会娶她,而是躲在一边不去侵扰生人。 眼下芳芳这么喜欢林暮雪,我没法同李芳芳说林暮雪不好,只能带她先去找张子君,再想办法。 到了张家,接待我的是苏管家。 不知道张子君对苏管家说了什么,即便知道我已经嫁给了柳墨白,可苏管家对我依旧十分热络。 他微微笑道:“陶小姐来了啊,是有什么事么?” 我点点头:“我朋友出了点事,想来找张子君看看。” 苏管家面露了然:“看事啊那得先交费.” 我一愣。 之前张子君帮我平事从来没收过钱,我竟没想起来看事是需要钱的。 苏管家笑笑:“小张总发过话的,您的事归他管,不收钱,可若不是你的事” “呵呵,那得按规矩来。” 旁边李芳芳点点头:“好!我出钱的。” 交了钱后,我和李芳芳被领到了前院一楼的一间偏房。 不多时,张子君穿着件蓝色夹克,黑色裤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他说着坐了下来,眼睛定定看着我旁边的李芳芳。 “小李,你这情况不太对啊?阴气太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阴桃花 黑檀木桌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张子君坐在桌后,撑着下巴,一双清明干净的眼睛,定定看着李芳芳。 同他每次做法事时一样,他神情专注,完全没了慵懒随意的样子。 之前苏管家说张子君是各大风水世家后人中的翘楚,如今不过二十二岁,就已经能独自负责张家在芙蓉镇周边的生意,和弟子培养。 那时我虽然嘴上应和着,可心里多少是有点怀疑的,毕竟大多数时候,张子君都摆出一副随意叛逆的模样。 哪里有大师的样子 我忍不住微微打量一脸正色的张子君,这人工作起来,倒是变得稳重靠谱多了。 “染染,你不会看不出来,她双目眉心之间有黑气萦绕吧。” 张子君扫了眼我。 忽然被点名的我,如梦初醒般地点了下头:“嗯。” 上次见李芳芳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头上有黑气,整个人看起来不太对劲。 “那是阴气。” 闻言,李芳芳愤愤道:“一定是因为那天我们玩了笔仙的原因!都怪我!” 看着一脸自责的李芳芳,我眼神软了软,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先听听张子君的说法吧,他毕竟是专业的。” “嗯” 李芳芳对那个在她梦里出现男鬼喜欢极了,我怕她说话的时候情绪激动,影响张子君的判断。 于是代替她大致将男鬼入她梦境,说要娶她的事情大致同张子君讲了一遍。 闻言,张子君面色沉了沉,抬眸看着欲言又止的李芳芳,直接了当道:“你梦里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你这是遇到阴桃花了.” 李芳芳愣怔住:“所以呢?” 张子君面露严肃:“你不能继续和那个男鬼有接触了,那东西就算不打算害你,也会影响你的气运,阻挡你的正向桃花,得想个办法送他走。” “不行!” 李芳芳情绪略微激动:“我来这里是想救林暮雪的!不是想要和他分手的!” 我连忙低声安慰道:“芳芳,你先别急,听听张子君怎么说。” 李芳芳早就把林暮雪当做是自己的恋人了。 如今张子君忽然说要送走林暮雪,让李芳芳以后不能再和林暮雪接触。 这和逼李芳芳分手没有区别。 可人鬼情未了这种桥段只可能发生在和剧本里。 现实中,一个人如果总是被鬼缠着,轻则气运受损,万事不顺,重者疾病缠身,甚至会丢掉性命。 李芳芳无论如何都得和那个男鬼断掉。 我面色微凝,需要一些时间,让李芳芳慢慢接受人鬼不相通的事实。 李芳芳嗫嚅道:“我真的很喜欢他,张子君、张大师你能不能救救他,就算我求求你,无论你要多少钱,我就是去借也给你借来。” “芳芳.” 我正想安慰芳芳,张子君打断了我。 “等等,那个男鬼叫什么名字?” 李芳芳吸了吸鼻子:“林暮雪。” “林暮雪?” 张子君面色比之前又沉了几分,语气带着些许讶异地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他顿了顿,继续看向李芳芳,仔细问道:“你第一次遇到林暮雪的地方,是不是在芙蓉镇东北方向的林家老宅外面?” “你怎么知道?” 这次换成李芳芳惊讶了。 刚才李芳芳同我聊的时候,只说是在芙蓉镇一处老宅里遇到的林暮雪,之后她便每晚能在梦里和林暮雪相会。 但李芳芳并没有提过具体在哪个老宅遇到的张子君。 我狐疑地看着张子君,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算出来的? “呵” 张子君扯了下嘴角:“林暮雪的事情我会管,你先回去,过两天有消息了我让人通知你。” “好,麻烦你了。” 李芳芳向张子君道完谢,起身就往外走。 我抓起包,刚准备跟着李芳芳一起走,就被一只用力的大手按住了肩膀。 “干嘛.” 张子君抬眸,紫色碎发下,黑色剑眉微微上挑。 “你留下来,还有别的事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招魂幡 张子君去一旁停车,我则站在林家老宅外面等他。 紧闭的黑漆大门两侧各种了一棵梅树,这两棵梅花树枝条优美,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我抬头看向房檐上的云纹雕花和梁上那画工精湛的飞天壁画。 林家老宅乍看上去没有什么特殊的,可细微末节之处却无不透露出精美华贵,颇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不过这些和柳家比起来,还是差得多 “咕噜噜——” 行李箱滚轮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回头就见张子君拖着黑色行李箱大步朝我走来,手臂上还挂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外套。 他步距很大,深蓝色道袍的袖子被风高高扬起,普普通通的道袍被他穿出几分侠气来。 张子君将黑色羽绒外套丢给我,道:“晚上得上山,别着凉。” “不用了,我抗冻。” 我尴尬地解释着,握着羽绒外套的手微微发紧。 若是让柳墨白知道我穿张子君的衣服,他会生气的。 “呵” 张子君嫌弃地嗤笑一声,道:“放心吧,这衣服是新的工作服,大头蛇不会在意一件新衣服的,还是工作服。” 闻言,我一愣,低头就看到衣服胸口前有一个太极纹样的刺绣,旁边还用银线绣着“张氏”两个字,袖口处还挂着一个吊牌。 “咳,谢谢。” 张子君沉沉看了我一眼,上前敲了三下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岁的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黑色西服套装,戴着副玳瑁纹眼镜,看上去既斯文又严厉。 “罗姨,我想来借件林暮雪的遗物。” 闻言,镜片下那双冷冽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超度的事情有戏了?” 张子君摇了摇头:“我有事情想问问林暮雪。” 罗姨眼中略过一丝失望,道:“好,你跟我来吧。” 随即我跟在张子君身后进了林家大门。 先前我一直跟在张子君身后,低垂着脑袋,所以罗姨没有注意到张子君还带了一个人。 罗姨看着张子君身后的我,满脸都是惊讶,声音也有些发颤:“你、你、你是.” 我一愣,指了指张子君:“我跟他来的。” 张子君也点点头:“她是我朋友,今天的事情,我需要她帮忙。” “这、这样么?” 罗姨眼中带着些许激动。 我心中浮起一抹怪异,倏然,她抓住了我的手腕。 正当罗姨张嘴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张子君打断了她:“罗姨,今晚的事情很紧急,我怀疑林暮雪遇到事了。” “哦” 罗姨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抱歉地笑笑:“这位姑娘长得太像小姐了,我一时觉得亲近,便失了分寸。” 我没有说话,只是毛衣袖口下那双手握得更紧了。 既然罗姨是林家的管家,那她口中的小姐,想必就是我的生母林心柔。 张子君暗自将我往身后拉了拉,道:“罗姨,我时间比较紧就不进去了,你取件不太重要的遗物给我吧。” “好。” 罗姨说着,眼神却不时往我脸上瞟。 不多时,罗姨将一个黑色绒布袋递给了张子君:“这是暮雪少爷用过的绘画铅笔。” 张子君接过铅笔带着我离开了林家老宅。 走前,罗姨多番想要打听我的家庭和住处,皆被张子君挡了回去。 离开林家后,我长吐出一口气,犹疑道:“罗姨不会发现什么吧?” 看罗姨的反应,我大致能猜到,我和林心柔长得真的很像。 早知道就该在门口等张子君拿了东西出来的。 “不会。” 张子君拍着胸脯道:“这世间长得像的多了去了,若是每个人都被怀疑是林姨丢失的女儿,林家不得开个DNA检测中心?” 看着张子君信誓旦旦的样子,我点点头:“有道理。” 应该是我多虑了。 芙蓉镇一共有两座山。 一座是紧挨着西潭大学的五里山。 五里山地势险峻,环境复杂,时常有人在山里失踪,因此鲜少有人去。 另一座则是靠近林家老宅的十里坡。 十里坡地势平缓,属于三四个小时就能登顶的那种小山包,再加上十里坡风水极佳,因此建了好几个公墓。 我跟着张子君一路爬到靠近山顶的位置。 林暮雪并没有被葬在公墓里,林家单独买了一块地,专门用来安葬林暮雪。 我看着四周爬满蔷薇藤的花架和松柏,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公园呢。 落日西斜。 黑色大理石碑前,被放上了七盘祭品,这些祭品按照前三后四的顺序摆放。 最前面则放着香炉烛火、插满彩色令旗的木桶,以及一碗被炒得微微发黄的糯米。 布置好一切,张子君将一根挂了白布的竹竿塞到我手里。 “帮我举好招魂幡”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何彩月 我看了看手里发沉的招魂幡,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张子君,便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确认道:“我什么都不会。” “我知道,所以你唯一的作用就是举着它。” “嗷” 我点点头,双手握着招魂幡,直挺挺地站在墓碑前面。 天很快便黑全了。 十里坡上有三个公墓,夜晚的阴气比山下重的多,温度也冷得异常。 夹杂着阴气的冷风吹在我脸上,就像是刀刮过那般生疼。 张子君蹲在墓前将三杯酒倒在地上,然后起身摇起了手上的三清铃。 他踏着我看不懂的步伐,左手摇着三清铃,右手握着用五帝钱串成的七星剑不停挥舞着。 薄唇上下开阖着,发出平仄起伏的咒语。 我定定看着他手中的七星剑,直到剑锋泛起浅浅的金光. 忽然,张子君停下了步伐,用力摇着三清铃,大喊:“林氏暮雪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 铃声清脆,似乎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能够到达很远很远的地方 “呼——呼——” 猝不及防地,四周起了风,将白色招魂幡高高扬起。 我连忙紧紧攥住手中的竹杆,将肩膀抵在竹杆上,让招魂幡能够在大风中保持直立。 “魂兮归来——” 张子君说着,丢出一张白色令旗:“邪魔妖道退散!招林氏暮雪魂兮归来!急急如律令!” 阴风将地上的砂石落叶高高扬起,在墓碑面前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立在空中,那模样像极了微型的龙卷风。 须臾,风渐息。 扬起的灰尘中,隐约显现出一个人形。 是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着沾了黑色粘稠液体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宽松牛仔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 男人面色苍白,五官轮廓和我有些相似,只不过那双眼睛是单眼皮。 这是我第一次和林暮雪见面。 如李芳芳所言,林暮雪长得很是清秀,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干净斯文的气质。 我太了解芳芳了,难怪芳芳会喜欢林暮雪,林暮雪长相简直是李芳芳的完美型。 可先不说林暮雪已经死了,按辈分林暮雪也是我舅舅啊 “你是张家的?快救救我.” 泛白的嘴唇开阖,林暮雪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救我!何彩月逼我害人” 何彩月?!小月! 我眼睛倏然瞪大。 小月是那个想要找我索命的鬼新娘,林暮雪口中的何彩月不会就是她吧。 还没等我问出口,面前的场景就给了我答案。 林暮雪身后倏然飘起三条红色丝带。 这些丝带红得像是被鲜血浸泡过那般,上面用细小的黑字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丝带上泛着黑色雾气 这些丝带我太熟悉了,可不就是那鬼新娘用来害人的凶器么? 不等我反应,那些丝带像是找到了目标,如毒蛇那般越过林暮雪凌空朝我袭来。 我心一紧,死死攥着招魂幡后退。 一旁张子君则端起地上的糯米,洒向那些红色丝带。 “滋啦——” 糯米触到红丝带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很快便将丝带灼开一个个小洞。 “咯咯咯” 愉悦阴冷的笑声响起,一道淬着寒意的女声得意道:“小染,你不会以为凭着几颗糯米就能阻挡我吧?为了对付你,我花了将近一个甲子来驯服这件法器。” “咯咯咯,当初你就是用这件东西害死了我,如今让你死在自己的法器下可还好?” 我快哭了,无力地解释道:“你真的认错人了” “哼,你就是小染,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那女声变得越发狠戾:“再说了,宁愿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我好恨呐!” 简直不讲道理! 我在心里将何彩月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一边躲着红丝带的攻击一边在心里喊着柳墨白的名字。 林暮雪身后缓缓浮起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影子。 何彩月穿着一身红嫁衣,将脑袋歪成九十度,长长的舌头从嘴角耷拉出来。 那双纯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里,不停地往外流着黑血,同眼角的血液混在一起流下。 “受死吧!” 话落,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响起:“嗯,成全你。” 第一百五十章 答应过的事 “嘶——” 巨蛇的嘶鸣声响彻夜空。 比树干还要粗一些的黑蛇穿过林暮雪身后那道半透明的虚影。 “啊——” 一声尖叫结束,何彩月化作一片红雾消失在了夜色中。 可我知道,她并没有死。 “嘶——” 又是一声嘶鸣,看些靠近我的红丝带莫名燃起了黑色火焰,须臾便化作黑色齑粉,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差点就出事了。” 抬眸就对上了那双猩红色竖瞳。 “你去见李芳芳,怎么又和张子君混在一起了。” 白光闪过。 柳墨白穿着浅灰色商务衬衫,黑色西裤,立于夜色中。 领口蛇形胸针上镶着的红宝石,在夜色下泛着妖冶的光。 金丝边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锁定在我身上。 我受不了柳墨白那似审判又似责备的眼神,不等他开口说话,就缴械投降地开始解释。 “发生了点意外.” 还没等我解释,旁边张子君开口道:“啊,是我找她来的,我缺个帮手,正好我身边的无业游民就陶安染一个,所以雇她帮忙。” 柳墨白冷哼一声:“半夜来坟场给鬼帮忙?” 张子君摊手道:“我们张家做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带着帮手来坟场办事,不是很正常么?” “呵。” 柳墨白冷笑出声,冰冷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柳家的女人不需要赚你那三瓜俩枣。” 说完,柳墨白拎着我后脖颈的衣领,一提、一放。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折叠成V字形,趴在了柳墨白宽厚的肩膀上。 柳墨白的大手握着我的脚踝,任由我上半身扒拉着他后背,转身就要下山。 我讷讷抬头看着站在柳墨白身后的一人一鬼。 与张子君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看到了一种震撼和不解 我想我的眼神也是那样的。 “啪——” 一声清亮的脆响。 臀部传来一阵痛楚,我眉心蹙起,下意识想要骂出声来。 身后响起柳墨白低沉性感的嗓音:“手上的东西还不丢了?是打算带回家过年?”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攥着招魂幡。 “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干嘛非要” “非要什么?” 非要打我屁股! 我咬唇,这话我可说不出来。 虽然看不到柳墨白的脸,但我清楚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戏谑和嘲弄。 他是故意的! 狗男人,当真不给我面子。 丢掉了招魂幡,我认命地趴在柳墨白身后,将脸埋在柳墨白的后背上,完全不敢抬头去看张子君和林暮雪。 有一种死亡叫社死,就比如现在我这样。 柳墨白扛着我,以人的形态往山下走。 没走几步,忽然传来张子君的声音。 “喂!柳墨白!你别忘了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 柳墨白脚步一顿,淡淡道:“我没有” 我愣住。 柳墨白和张子君向来水火不容。 记忆里,这应该是柳墨白第一次好好同张子君说话。 我不由得心生疑惑,柳墨白答应过张子君什么? 最终,我没忍住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穿着蓝色道袍的男人。 夜风拂起他道袍的衣摆,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我,像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 直到我被柳墨白扛着越走越远,张子君也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祝宝子们除夕快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洗干净 夜晚的十里坡阴风阵阵。 柳墨白不顾我的抗议,扛着我一路回了家。 一路上,我和柳墨白之间并没有说太多话。 我趴在柳墨白脊背上,心中不停地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今天去找张子君的目的,本是想送走和芳芳纠缠的阴桃花。 不料却莫名奇妙牵出个何彩月来。 这是我第二次同何彩月碰面了,上一次是在梦里。 我能感受到何彩月滔天的恨意,这种恨意已经让她变得偏执病态,任何同她仇人长相相似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何彩月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到底什么样的事情,竟让她变成这般。 我微微抿唇,在心里咀嚼着那鬼新娘的名字。 “何彩月” “簌簌簌——” 草丛发出被什么东西翻动的声音,我抬头就看到柳墨白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团金色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 又是那只黄鼠狼!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腾而起。 最开始见到这只黄鼠狼是在坞头村,后来来了芙蓉镇我又见到这只黄鼠狼两次。 若是偶尔一次尚可以用偶然解释,可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就遇到了它两次,这不得不让我怀疑它在跟踪我。 我双目死死盯着那团黑漆漆的杂草,犹疑问道:“黄意美真的被关起来了?” 先前黄意美在茶楼想要用滚水烫死我,好在被柳墨白的妹妹柳清瑶阻止了。 这件事不知怎地被柳墨白知道了,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黄家把黄意美关进了石牢里。 这些日子,我总能看见那只黄鼠狼,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是黄意美?毕竟目前黄家的,我只同黄意美有仇。 “嗯。” “她会不会逃出来?” “呵。” 柳墨白冷笑一声:“凭她那点本事也能从黄家石牢里逃出来?你太高估她了。” 我微微抿唇:“我担心她又出来找我麻烦。” 柳墨白低笑一声,轻掐了下我小腿上的腿肉,语气柔和了些许:“放心,没有我的允许,黄家不敢放她出来的。” “嗯。” 我低低回应,没有继续多言此事。 抵达华容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路上没有太多的人围观,不然我明天可能真没法见人了。 门被打开,客厅里灯火通明。 “先生,您回来了?”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铉叔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客人们见您中途离开,便来了家中。” 我脑袋轰地一声响。 客人?家里? 我下意识扭动身子想从柳墨白身上下来。 “别动。” 柳墨白低声开口,轻掐了下我的臀肉:“还是说染染喜欢被打屁股?” 大多数时候,柳墨白都是一副清冷矜贵的模样,但他时不时就会蹦出几句虎狼之词来吓我。 刹那间我脸蛋通红,活像是蒸熟的虾,随即木然地趴在柳墨白身上,将脸紧紧贴在丝绸衬衫上,恨不得在他脊背上开个洞把脸塞进去。 两条雪白纤长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柳墨白背后,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 路过客厅时,一旁传来几个老者的声音。 “啊这.这就是柳太太吧,呵呵呵,柳总同太太感情真好。” “柳总,咱之前没谈完的事情可以继续么?” 柳墨白给铉叔递了个眼神,便扛着我大步流星地朝卧房走去。 不一会儿,客厅便传来铉叔的声音:“诸位稍等片刻。” 柳墨白一把将我丢在主卧大床上。 我刚要起身,柳墨白倾身覆下,将我困在他和床之间。 灼热的呼吸扫在我的耳畔,他沉沉道:“洗干净等我” 说完,他起身,抬手将领口的扣子重新扣上。 金丝眼镜下面那双漆黑的眸子恢复了清冷傲慢,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我从床上起身,打开手机,想要给张子君发消息。 何彩月逼林暮雪帮她害人,想必林暮雪知道些关于何彩月的事情。 甫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张子君发来的消息。 “明天两点,张家后院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麻烦了 后院不是张家人住的地方么? 我心里略微讶异,却还是回复了句“好”。 主卧连了间浴室。 我泡了个澡,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件浅黄色绣了蝴蝶的吊带睡裙,便躺在了床上。 门口传来那些客人和铉叔说话的声音。 我依稀能听出那些客人说的是柳家在京市的生意,但具体说的是什么,我听得不太真切。 末了,客人们离开后,传来铉叔和柳墨白的对话。 柳墨白淡淡道:“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向先生报告一下,是关于黄家的事。” “黄家?” 铉叔顿了顿才道:“黄家家主去见了老太太和老太爷,求您同意把黄意美放出来。” “放?” 柳墨白冷笑一声:“她想要染染的命,岂能轻易放她出来,铉叔,你难道不知道黄敏涛的心思?” 铉叔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为难:“我当然知道。” “黄家没有一个人看得起黄意美,黄家家主又岂会为了她去求老太爷。” “黄家家主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黄意美借着当年黄仙芝老爷子对您的救命之恩,让她攀上您。” “好借着您的势提高黄家的地位,取代胡家。” 柳墨白语气泛着些许凉意。 “既然你都知道,那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黄意美不安分,就好好让她关着。” “若不是看在昔日恩情的面子上,她对染染做出那种事,哪里还有命活着?” 铉叔沉吟道:“毕竟他是黄家家主,咱们柳家多少应该给他些面子,老太爷让我劝劝您,让您看在黄仙芝老太爷的面子上.” 柳铉话未说完,就被柳墨白打断了:“既然是黄家家主,就应该清楚,我罚得已经很轻了,此事不用再说。” “是。” 说完,铉叔便离开了房子。 我侧躺在床上,听到稳健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 随即卧房门被打开,柳墨白径直去了浴室。 “哗啦啦——” 水中响起,我听着水声,脑海里回想着刚才柳墨白和铉叔之间的对话。 先前黄意美在我面前那般嚣张跋扈,不料却被黄家人看不起。 若不是有黄老太爷偏爱,让她得以弯道超车化为人形,且继承了黄老太爷当初的恩情,黄意美的处境一定很糟糕 忽然浴室门被打开,我抬眸却不见柳墨白人影。 直到一阵凉意落在了我的脚踝 胳膊粗的黑色贴着我的皮肤缓缓攀爬着。 即便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可当那粗粝冰冷的鳞片划过我光洁的皮肤时,我忍不住微微发抖。 我坐在床头,任由黑蛇钻入裙摆,一圈圈将我身体缚住。 浅黄色丝绸睡衣印出黑色鳞片的锯齿状纹样和我越来越快的呼吸。 一道白光闪过。 “嘶啦——” 布料被撑破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我便和柳墨白贴在了一起。 我连忙撤开如柳条般勾着他小腿的腿,却反被他一把扯住拉到了后腰上。 结结巴巴嘟囔道:“你洗完澡怎么” 柳墨白看着我,那双猩红的眸子倒映着我无措害羞的脸,他薄唇微勾,嗓音低沉性感得叫人害怕。 “反正都是要脱的,索性就不麻烦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随便你 “啊?” 我震惊之际,腿已经被挂在了柳墨白的劲腰上。 “刚才我和铉叔的话,都被你听去了?” 柳墨白一手掐住我纤细的脚踝,一只手来回摩挲着我的唇瓣:“说话.” “嗯。” 我点了下头:“这房间不隔音。” 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柳墨白从未隐瞒过我,我又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柳墨白轻吻了下我的唇角:“过些日子去见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时候,黄家人一定会来找你替黄意美求情,你若是不愿意见,我就让人把他们赶出去。” “见!怎么不见?” 我微微抿唇,故意撒娇道:“有你在,我不怕他们。” 实际上,我打算到时候原谅黄意美,既然我都原谅了她,黄家自然不再有关黄意美的理由。 我默默叹了口气,并非是我软弱。 连柳老太爷都让柳墨白顾忌黄柳两家的关系,让他不要过于为难黄意美。 我自然也不愿意让柳墨白为难。 黄家将黄意美当做攀附柳墨白的棋子,想让黄意美成为柳太太。 可我相信柳墨白,他绝无可能娶黄意美这样的。 除非黄意美长了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恍然间,我又想起柳墨白把我当做某人替身的事,心脏像是被针忽然扎了一下那般隐痛,眉心也微微蹙起。 下一秒,柳墨白身子一压,我低呼一声,便沉溺在了柳墨白沉浮的香气里。 健硕的双臂穿过我腿弯,凉薄的唇瓣近乎疯狂地亲吻着我右肩后的蛇形胎记。 我用破碎的声音问道:“为、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喜欢我的胎记。” “呵” 他喟叹出声,一口咬在我肩头附近胎记的位置。 “这块胎记证明你此生注定要和我纠缠不休,染染你逃不掉的,永远都逃不掉的。” 柳墨白的声音好听至极,如恶魔的低语,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被几缕沾了细汗的发丝遮住,抬手抚摸着他俊逸无双的眉眼。 泪水迷蒙的视野里,一切背景都被虚化,只留下那张我爱惨了的脸。 我大口喘着气:“我永远也不会逃.” 即便前路注定是万丈深渊,我也绝对不会逃跑。 因记着昨天在十里坡的事情,即便昨晚我累得厉害,还是早早醒来了。 骨架就像是被拆过一般难受,骨头缝里都冒着酸气。 我叹了口气,起身披上件粉色睡袍,便去了客厅。 餐桌上放了满满一桌的食物。 柳墨白穿着件绣了蝴蝶的黑色立领衬衫,搭配浅灰色蚕丝对襟长衫,正坐在桌边喝茶。 见我来了,铉叔笑笑。 “太太您醒了,先生说要等太太醒来再一起用餐。” 我心微微动了一下,故作平静地坐在柳墨白对面。 铉叔一边给我盛粥,一边道:“昨夜先生知道您有危险,所以和人谈了一半的事情就离开了。” 我一怔,想起昨天在十里坡的时候,柳墨白是戴着眼镜的。 一般只有需要隐藏蛇仙身份的时候,柳墨白才戴上眼镜,因为那副眼镜能够遮住眼睛的颜色。 他昨晚戴着眼镜出现,恐怕就是和人谈生意,谈了一半来救我。 “铉叔,你多话了” 柳墨白扫了铉叔一眼,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铉叔笑笑:“是啊,年纪大了就喜欢说话,我也是担心先生您不懂得表现自己的心意嘛。” 他顿了顿继续道:“先生这段时间得去一趟京市,太太这段时间有事情请尽管吩咐我。” “嗯,好的。” 我点点头。 柳墨白放下手中的碗,看着我淡淡道:“若染染害怕昨天的那个东西,便同我一起去京市,或者我不去京市留在芙蓉镇陪你。” “不用,我不怕的。” 我摇了摇头。 之前只知道柳家也做些生意,内容和张乔两家类似。 直到昨夜,听到那些人和柳墨白谈事情,我才知道原来柳家生意做得这么大。 一个订单就是上亿. 这可是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钱,可柳墨白居然愿意为了我不去京市 我轻吸了口气,没有人去给人看风水平事还带老婆。 确实,事到如今我还是害怕那个鬼新娘,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将柳墨白绑在自己身边。 我虽不能在事业上帮扶柳墨白,却也不能成为他事业上的绊脚石,所以直接了当拒绝了柳墨白的建议。 柳墨白眉心皱了皱,语气有些发凉:“随便你。” 说完,柳墨白连饭都没吃完,起身就离开了。 我看着那被重重关上的门,有些纳闷:我都表现得这么乖了,柳墨白还生什么气? 呵,男人心,海底针. 吃完饭,我去房间里找了件黑色立领连衣裙和一件棕色大衣套上,挎上黑色挎包就搭公交去了张家。 甫一到张家大门,就看到苏管家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他身后还跟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件白色交领道袍,应该也是为张家工作的人。 “苏管家,您怎么在外面。” 苏管家一见到我连忙迎了过来:“陶小姐,您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您一上午呢。” “啊?等我?” 我不解地看着苏管家,每次来苏家,要么是我直接进去,要么是张子君在门口等我,为什么这次换成了苏管家等我? “张子君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感冒 苏管家笑容一僵,旁边那个穿着白色交领道袍的年轻人先开了口。 他看白了我一眼,气哼哼地嘟囔道:“你还好意思问小张总,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 “住口!” 苏管家厉声打断了那说话的年轻人:“是不是平日里小张总太纵容你们了,让你们忘记了张家的规矩,随意论人是非?这周罚抄道德经三遍。” “是” 年轻人脸色一白,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不忿和责备。 我心里不由得奇怪,难道昨晚我和柳墨白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 苏管家对我笑笑,态度转为和蔼:“陶小姐,让您见笑了,请跟我来。” “哦,麻烦苏管家带路。” 思绪回笼,我跟着苏管家进了苏家大门,顺着右侧的青石路,不急不缓地到了里院。 入目便是那棵老桃树,深秋时节,桃叶大半已经卷曲枯黄,看上去有些萧瑟。 “小张总就在二楼那个开着门的房间里等你。” 我顺着苏管家所指的方向看去,二楼最中间那扇雕花大门敞开着,里面隐隐传出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心脏微微发紧,我连忙问苏管家:“张子君怎么了?” 苏管家摇了摇头:“您不妨直接问问小张总,我还有事,就不陪您进去了。” 不等我多问一句话,苏管家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苏管家离去的背影,我微微抿唇,上了二楼。 脚刚踏进大门,我便被里面的景象愣住了。 镂空雕花木窗大大地敞开着,木窗旁边放置着一张红木躺椅,张子君穿着白色交领道袍阖眼躺在躺椅上。 交领道袍大大敞开着,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露出肌肉之间的沟壑。 他脸色苍白地安静躺着,任由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却丝毫不动弹。 印象里张子君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情况,联想起今天进门时苏管家和他身后年轻人的表现。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顾不得礼节,三步并两步的跨到了张子君旁边,扯着他手臂用力晃了晃。 “张子君!你没事吧!” 张子君倏然睁眼,像是忽然活了那般,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我。 “现在没事,你若是再晃几下,我大概率会脑震荡。” 我连忙松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 张子君缓缓起身。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虽然体型上没有改变,但我能清楚感觉到,张子君虚弱了很多,和昨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子君眉心拧起,用手揉捏着鼻梁骨,走到旁边的红木书桌旁。 我看着铺满了书桌的书籍,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我看不懂的内容。 这些文字都是竖向排版的,想必有些年头了,隐隐约约我能猜出这些书里讲得是“观落阴”。 之前好像听柳墨白提到过,观落阴是张家的一门绝学,可以灵魂出窍与先祖沟通。 张子君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项绝技,他昨晚研究这个做什么? “你怎么状态这么差?” 张子君一边拿着紫砂壶沏茶,一边漫不经心道:“哦,感冒了。” 我点点头:“那你注意保暖。” “喝水.” 张子君递了个倒满茶的茶杯给我,道:“昨晚我和林暮雪聊过了,也问了问关于何彩月的事情。” “怎么说?” 张子君将敞开的衣领拢起,苍白的手握着茶盏,微微抿唇道:“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复杂? 我微微正色地看着张子君:“怎么说?” 张子君略微沉吟道:“昨晚你离开以后,我问了林暮雪。” “和李芳芳说的一样,当初李芳芳在路过林家老宅的时候,林暮雪看上了李芳芳,之后便时常通过托梦的方式和李芳芳幽会。” “后来李芳芳宿舍里一个室友提出玩笔仙的游戏,四人便招出了‘何彩月’,也就是那个想要找你索命的厉鬼。” “原本何彩月是想利用李芳芳来害你,可刚动手,就被林暮雪阻止了。” “林暮雪斗不过何彩月,便被何彩月将魂魄拘到了五里山加以折磨。” 没想到李芳芳和林暮雪会因为我的原因招致灾祸,我深吸一口气:“还有么?” 张子君看着我,像是看穿我所想那般:“你无需自责,何彩月想要作恶可以有一千个理由,和你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林暮雪的描述,那鬼新娘似乎被什么东西困在了五里山。” “就算是偶尔能挣脱束缚,也很难在外面待很久,这才会想到利用李芳芳来害你。” 张子君长叹了口气:“我不放心你,所以昨晚又问了个很厉害的前辈,那前辈卜算很厉害,他算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观落阴 “算到什么?” 我急得身体微微前倾,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张子君放下茶杯,踱步走到我身旁。 他倚着红木桌子,垂眸看向我,语气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低,仿佛很难将口里的话说出来一般。 “当初是乔家一位先祖欠了何彩月的债,那笔账.被算到了你身上。” “啪——” 脑袋里某根弦断掉了,又是乔家! 不用想便能知道那个欠了何彩月命债的人,便是柳墨白曾经的心上人,那个和我长相相似的乔家先祖。 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微微攥紧。 委屈从心底喷涌而出,我冷笑出声:“我从未感受过乔家一天的好处,凭什么让我承担乔家的债?凭什么!” 乔云商代替我的身份,在乔家被娇宠着长大,我则替她在坞头村受尽苦楚,好几次差点死在了坞头村。 乔家的债不应该由享受了乔家好处的乔云商继承么?凭什么要让我既受陶家的苦,又背乔家的命债。 我哭出声来:“这不公平。” 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头。 张子君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世间很多事情是不讲道理的,一切似乎冥冥中早有注定,更改不了。” “是么?” 眼泪顺着眼角汩汩而流,我哭笑道:“所以我注定要承受所有苦难?” 在对上我满是泪水和委屈的双眼时,张子君愣住,眼睛里满是错愕。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帮我擦干眼泪,却还是止住了动作,转而将旁边的红木抽纸盒递给我。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张子君语气带着些许自责。 我接过抽纸盒,吸了吸鼻子,道:“不,我应该感谢你,至少我知道了真相。” 起码我知道了部分真相,等哪天我真的被何彩月索了命,也能勉强算是个明白鬼。 屋内回荡着我的呜咽声,我低低哭着,张子君则不言不语,在旁边默默陪着我。 干张子君这行的,见惯了天道无情,若放在平时,必然不会多说很多。 我是他的朋友,他这才安慰了几句,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只是暂时没能将情绪消化完。 片刻后,我抬头看着他:“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见见那个欠了何彩月命债的先祖。” 张子君一脸骇然地看着我:“你想观落阴?” “嗯,我有事想要问问她,求你了.” 我看着张子君,眼睛里满是坚定。 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看柳墨白后颈的头皮处那块金色标记,看它到底是不是乔家标影插旗的记号。 可柳墨白似乎很抵触我去砰他的后颈。 我想要观落阴,想问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何彩月的事情,另一件则是确认乔家到底有没有对柳墨白下咒。 “不行!” 张子君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他瞪着眼睛,一脸沉色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观落阴的代价?” 我一把扯住张子君的袖子:“我知道的!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想要进行这件事!” 标影插旗是乔家的术法,想必乔家对应会有解咒的办法。 如果柳墨白真的被乔家下了咒,那我就一定要想办法解咒,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够为柳墨白做的事情了。 “求我也没有用,你连观落阴对象的名字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做观落阴?” 我愣住,对啊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离开张家的时候,天阴沉沉的。 我拎着手上的背包,像是失去灵魂的丧尸般,麻木地走在巷子里。 忽然,一条肥硕的手臂拦在我的面前。 “小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是不是遇到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平时不这样的 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胖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胖子头发被剃得精光,长着对眯缝眼和一个红彤彤长了痤疮的大鼻头,因为肥胖,五官挤在一起,看上起很是滑稽。 这胖子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我心情不好懒得同他周旋,便想绕过他。 不料那胖子先一步阻止了我,趁四周没人,他掐着我的肩膀阴仄仄道:“你不会把我朱子辰当骗子了吧?” “哼哼,我告诉你,信我的可都实现了愿望,我又不要你钱,权当是发善心做好事,你试试就知道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愿望。” 朱子辰丝毫没有要放开我的架势,他盯着我嘿嘿笑道:“可神仙姐姐说了,你有愿望.” 我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脚踩在朱子辰脚背上:“有病去看医生,别出来祸害人。” 朱子辰并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一听我发火,便一把拎起我的领口,将我瘦削的身子微微提起,语气狠戾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去帮神仙姐姐一个小忙而已,去不去,不去我揍死你!” 我心中后悔不该为了抄近路走巷子,暗地里想要去口袋里摸水果刀。 指尖刚触到金属的凉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这位先生,强买强卖恐怕不好吧。” 我回头,就看到一个戴着半边眼睛的金发男人正站在巷子口。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件黑色毛衣,搭配黑色长风衣,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面容俊朗,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些许阴沉。 男人微微笑着:“请您放开这位女士。” 朱子辰看着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动手!我可是有神仙姐姐护着!” 我无奈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没见过神仙会帮恶人的,你怕不是有癔症,产生幻觉了吧。” 以前听村子里有人得了癔症,会产生奇怪的幻觉,甚至会对现实生活产生影响,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我想朱子辰就是这样的 闻言,朱子辰攥着我衣领的手紧了紧,他用力将我提了起来。 脚尖腾空,脖颈传来强烈的束缚感。 随着朱子辰对我的剧烈摇晃,我脑袋一阵发晕,窒息感侵袭了我全身。 “抱歉,可能要让你受伤了。” 金发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旁边靠墙的位置,随即快步袭来。 他速度太快了,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朱子辰旁边。 “砰——” 一声闷响,朱子辰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被打了一拳。 朱子辰吃痛闷哼一声,松开了捏着我领口的那只手。 我身体一软,失了力气般瘫坐在墙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金发男人并未停下动作,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朱子辰身上,不知打了多久,朱子辰抱着脑袋哀嚎着落荒而逃。 边逃边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神仙姐姐会惩罚你们的。” 我看着朱子辰逃开的身影,在心里骂道:狗屁的神仙姐姐!神经还差不多。 抬眸就看到金发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上的褶皱。 他动作优雅斯文,仿佛和先前打朱子辰的那人不是一个。 我愣怔住,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也有点问题。 金发男人似乎意识到我在看他,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走到我面前俯身半蹲下,将手腕伸向我,示意让我扶着站起来。 就在我手搭在他袖口的刹那,冷冽的男声响起。 “抱歉,陶小姐,让你看着这么血腥的一幕,希望刚才的行为不会让你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我平时不这样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少主 刚伸出的手迅速缩了回去,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按住了手背。 金发男人自顾自地扶我站了起来。 甫一站稳,我触电般撤开了手,扶着墙,戒备地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按照常理,被人从危难之时救下,必然是要感恩戴德的。 可苦难教会了我和常识不同的东西。 十二岁那年,村里一群孩子打赌,赌谁能用弹弓打中我,就能赢到五张动画片贴画。 我被一群同龄人围在中间,被涂了颜色的石子像雨点一样朝我砸来。 终于,同村一个叫郁聪的男孩带走了我,他警告那些欺负我的男孩要去和老师说。 那些人这才散去。 原以为郁聪救了我,我和他关系也变得熟络起来,直到我被他带到一个空房间,他关门放恶狗咬我. 我明白郁聪这么做只是看不惯我衣服总是打着补丁,说我脏了他们的眼睛。 郁聪说,他不过是想要耍我一下,看看我和恶狗谁更凶些。 没有辜负郁聪的期待,我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那几乎有我腰那么高的黑白皮恶狗则被我用随身带的刀子割掉了脑袋。 门被打开,我满身鲜血将手里的狗头丢到郁聪怀里,他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瞧瞧恶人总是怕更恶的 之后郁聪和他的狐朋狗友再也没敢招惹过我,而我也不敢再随随便便相信那些轻易向我示好的人。 思绪被一道温和的声音拉回。 金发男人看着我,并没有将我的戒备放在心上,谦和有礼道:“抱歉,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黄景轩,黄家家主的儿子。” “我这段时间在芙蓉镇打算找份适合的事业,恰好听说黄家有对不起你的事情,顺道来看看你。” 我眉毛微微蹙起,想起黄家家主曾亲自上柳家门,替黄意美求情,希望能够将黄意美放出石牢,可惜柳墨白没有同意。 如今黄景轩上门,估计也是为了以我为突破口,想要放黄意美出来。 我脚步往后退了退,礼貌道:“谢谢你。” 黄景轩推了推眼镜道:“不客气,能请你去我的咖啡店坐坐么?我这趟前来就是专门来看你的。”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因为黄意美的事情,我对黄家人多少有些偏见,必然不愿意单独见黄家人。 可黄景轩毕竟是黄家的少主,而且刚才还救了我。 既然黄景轩开了口,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压住心里的不快,跟黄景轩去到了他的咖啡店。 黄景轩的咖啡店就位于华容府附近。 原以为黄家的店面会有多么华丽,不料黄景轩这家店铺却不算大,一楼除了吧台和后厨,仅能放下不到十张圆桌。 咖啡店外墙被涂成浅灰色,上面挂了个咖啡色的木牌,木牌上用土金色字体写着“初遇咖啡”。 黄景轩用钥匙打开玻璃门的挂锁,推开门邀请我坐在墙角一个隐蔽的雅间里。 我落座,正在犹豫要不要给铉叔打电话,确认一下黄景轩的身份。 刚拿出手机,就见黄景轩端着两杯热咖啡走了进来。 他将咖啡推到我面前,道:“这是刚做的。” 我刚想拒绝,他却微微皱眉道:“我前天才把这家店铺盘下来,现在还没有正式运营,也不知道我做的咖啡符不符合常人的口味。” 黄景轩撑着下巴,镜片下的眼睛里满是柔和,道:“能不能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帮我尝一尝,如果口味不好,可以给我提点建议。” “可我不懂咖啡.” 黄景轩勾唇:“巧了,我的咖啡就是卖给你这样不懂的人,你只需告诉我好喝与否就行。” 他说着,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那只插了两支红玫瑰的玻璃花瓶,小心翼翼地将玫瑰放在桌上,又将里面的水倒了出来。 我端起咖啡杯,刚抿了一口,香甜的味道便填满了唇齿。 以前我也曾经喝过李芳芳给我买的速溶咖啡,可那味道比不上这杯咖啡的十分之一。 我刚想夸赞,就听“嘭”地一声。 玻璃花瓶便瓶口朝下地被黄景轩扣在了浅灰色铁艺桌面上。 我瞪大眼睛看着玻璃瓶里那根扭动着的丝带,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大的好消息 写满黑色符文的红丝带在玻璃瓶里扭动弯曲着。 不到十米厘米的长度,却能将玻璃瓶撞得不停晃动,若不是有黄景轩按着那玻璃瓶,恐怕它早就出来了。 黄景轩眉心蹙起,黑沉沉的眼睛里浮起浅浅的戾气,他一边按着晃动的玻璃花瓶,一边小声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片刻后,那玻璃瓶上面出现了褐色的“网”。 这网并非绳索,更像是一种会流动的褐色细沙,将玻璃瓶完全覆盖住。 黄景轩松开手,将花瓶重新放好后,给花瓶盖上盖子,面色也沉了些许。 花瓶里的那一小截丝带依旧在扭动着想要从花瓶里“逃”出去,可它无论怎么撞击花瓶,花瓶都纹丝不动。 黄景轩从一旁浅灰色橱柜里拿出只白金配色的陶瓷花瓶,将桌上那两只红玫瑰插回花瓶里。 他动作小心极了,认真地调整着花朵的角度,仿佛在创作一件精细的艺术品,以至于我不敢打扰他。 “好了.” 黄景轩坐回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金色的咖啡勺柄,悠闲地搅动杯子里浅褐色液体。 他轻抿了口咖啡,看着我温声道:“吓到你了吧?这东西估计是刚才和那胖子打斗时,那胖子塞到我衣兜里的。” 我微微抿唇。 说是打斗,实际上是黄景轩单方面对朱子辰的制裁。 后来朱子辰说要报复黄景轩,估计就是将这丝带放进黄景轩口袋里。 可朱子辰这么一个街头混混,又是怎么弄到这邪物的呢? “呵这么多年不见,这东西变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我心里一紧,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东西?” “嗯。” 黄景轩点点头,微叹道:“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才讨封成功化形成人的毛头小子。” “那会子我喜欢惹事生非,在芙蓉镇被乔家一位叫乔染音的祖先教训过,最后还是我爷爷好说歹说把我给救了下来。” 他垂眸扫了眼桌上的玻璃瓶,眼神里掺杂了些许意味不明的东西。 “我清楚记得,这丝带同乔染音随身的法器很像,不过那时候,这丝带可没有这么多戾气。” 黄景轩微微抿唇:“这东西不好对付,我得想办法处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不由得庆幸起来。 黄景轩的到来真是一场及时雨。 两个小时前,我刚因为不知道当初欠何彩月命债的那位乔家先祖名字,而不能做观落阴。 现在黄景轩将她的名字说给了我,那我就能通过观落阴,亲口问一问乔染音关于何彩月的事情,以及.乔家对柳墨白下咒的事情。 呵,天无绝人之路,连老天都在帮我 心脏加倍狂跳着,我一把拎起背包,道:“抱歉,我今天还有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见。” “哦,对了,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我会尽力求柳墨白的。” 原本我就打算求柳墨白饶过黄意美,为的是黄家家主不要因为我的事情和柳家产生嫌隙。 如今黄景轩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理当有所回馈的。 黄景轩一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没等他说完话,我便夺门而出,朝着华容府的方向奔去。 “轰——” 惊雷响彻大地。 “哗啦啦——” 还没等我到达华容府,天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带着丝丝凉意,我却觉得这雨很是喜人,张开双臂感受着雨水将我完全淋湿。 要是能给柳墨白解了咒便太好了 我的心里无与伦比地雀跃,却忽然瞥见旁边树丛里躲着一只金色的黄鼠狼。 这黄鼠狼就是这些天一直跟踪我的那只。 那黄鼠狼在发现我也在看他时,迅速隐去了身影,我则压抑住兴奋的情绪,快步朝着华容府最深处走去。 看来之后,有必要去问一问黄景轩,这只黄鼠狼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回到家里时,我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流着。 我连忙打开手机,拨通了张子君的电话。 “嘟——” 提示音刚响了一声,对面传来张子君的声音:“喂,有事么?” 他的语气带着疲惫,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一样。 我顾不得问张子君发生了什么,道:“张子君!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给不起 “嗯?你终于想通了要回乔家了?” “不是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激动。 “我知道当初欠了何彩月命债的那个乔家先祖叫什么名字了?我可以做观落阴啦!” 在我以为张子君也会为我感到高兴时,电话那头却沉默了。 一秒、两秒.两分钟过去了,张子君还是没有说话,我终于按捺不住,道:“张子君,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是不是信号不好?” 张子君深深吐了口气。 “观落阴我不能让你做,至于何彩月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无需探寻何彩月的过去,一切交给我即可。” 张子君以为我想见乔染音,是为了弄清楚当初乔家是怎样对不起何彩月的。 以至于她会如此偏执地想要复仇,甚至不惜伤害无辜人的生命。 可实际上我想见乔染音,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能够帮柳墨白解开乔家下的咒。 “不是那样的,我想见乔家先祖不仅仅是因为何彩月。” “不是为了何彩月?” “嗯。”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当初乔家先祖给柳墨白下过一个咒,我想问问她该如何解咒。” “你疯了吧!” 电话那头响起张子君愤怒的声音。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张子君,却又不敢问,只是求道:“求你了,无论如何你就让我见见她吧!不管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 “呵” 张子君冷笑一声:“代价?陶安染,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我微微咬唇:“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付不起!” 若是张子君开出天价,那我就算找人借,给人打一辈子工也会还给张子君。 只要能给柳墨白解咒,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 闻言,张子君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和讥讽。 “陶安染,昨天你还说李芳芳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李芳芳说的一模一样。” “我” 我无法辩驳张子君的话,但是依稀理解了芳芳的矛盾与痛苦。 “抱歉,别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唯独这件事,我不许。” 不等我继续辩驳,张子君便挂断了电话。 我回拨了无数次,可张子君却始终不接我电话。 无奈我只能换下湿答答的衣服,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怎么办?现在知道了那位先祖的名字,可是张子君却不愿意帮忙了。 我轻咬下唇,赌气道:“既然你不帮我,我就找别人。” 张家人这么多,我就不信除了张子君就没人能做观落阴了。 冰冷的现实狠狠打了我的脸。 我在网上搜了整整三天资料,却没有一条和观落阴有关的消息。 这期间张子君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不时铉叔会给我发一些信息,说是柳墨白让我挑点珠宝之类的礼物,可我都兴致缺缺。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只言片语的散乱信息长叹一口气,果然除了张家,没人能做这个 正当我颓丧之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一则未知来电。 一接通电话,耳畔便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你是陶安染?” “嗯,请问你是.”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张子祺,是张子君的妹妹,我哥出事需要你帮忙,你得跟我和城叔走一趟,我车就停在你们小区门口。” 第一百六十章 别人的老婆 除了李芳芳,我就只剩下张子君一个朋友了。 甫一听到张子祺说他出事了,我的心像是被忽然揪了一下难受。 我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这我不知道,反正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我将电脑一关,打开衣柜,随手抓出条蓝色碎花衬衫裙和一件黑色皮外套,道:“我马上下来。” 来不及多收拾,我穿上衣裙,随意梳了几下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拎起斜挎包,穿上高筒靴就出了门。 天空阴沉沉的。 这种雨将下未下的天气很恼人,天上见不到一点阳光,连带着空气也很是闷热。 做为芙蓉镇最贵的一个楼盘,华容府面积不小。 我一路狂奔,从华容府最深处那栋楼走到门口足足花了十几分钟。 靴子刚踏出小区大门,就听到苏管家的声音。 “陶小姐!这里!” 我顿住脚步,就见苏管家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正装搭配白衬衫,正坐在一辆粉色敞篷车的副驾驶座上,正向我招手。 刚才跑得太急,我胸口微微发疼,口中也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朝苏管家招了招手,扶着身旁的花岗岩石柱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大概半分钟,呼吸平稳些许才继续朝着车子方向走去。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头发比肩膀长一点,留着这两年流行的公主切刘海,发间还有几缕挑染成深粉色的头发。 这女孩应该就是张子君的妹妹张子祺,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也是她。 粉蓝渐变色的墨镜将张子祺的脸遮了大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口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见我走了过来,张子祺微微低头,墨镜便从鼻梁落在了她鼻子中下部,露出一双和张子君有八分像的眼睛。 “你就是陶安染?” 我点点头:“嗯,想必你就是张子君的妹妹张子祺吧,很高兴认识你。” 张子祺的视线从下到上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从不善转为了然,片刻后,她意味深长道:“难怪张子君对你喜欢得要命,原来如此。” 我愣住,然后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已经嫁人了,我和张子君只是朋友。” 张子君和我只是朋友,这一点我和他心知肚明。 但凡我和张子君有半点不该有的感情,柳墨白都不可能放任我和他的交往。 张子祺并没有在意我的解释,指了指后座:“先上车吧。” “好。” 上了车,没等我开口问张子祺,张子君出了什么事,张子祺先开了口。 “你给我那不着调的逆兄打个电话,问他人在哪里。” 说这话时,张子祺面上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语气里却透露着着急。 不用问,我便知道张子君确实出事了。 我沉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几天我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 张子祺微微抿唇,道:“城叔,用你手机打.张子君不在的时候,都是你管张家的事情,你的电话他一定会接。” 城叔点点头,一改往日和蔼的模样,面上多了几分严肃:“还是大小姐了解小张总。” 说着,城叔拿出手机,将电话拨通后递给了我。 我接过手机,惴惴不安地听着电话里提示音。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张子君疲惫嘶哑的声音:“喂,城叔,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我微微抿唇:“张子君,我是陶安染。” 电话那头,张子君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我甚至怀疑他挂断了电话。 “张子君,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担心你?你是张家在芙蓉镇的负责人,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些许:“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你现在在哪里?” 约莫又过了两分钟,听筒里传来张子君暗哑的声音:“溪涧雅苑.” “你在那里不要动,我们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我微微长松了口气,抬头时却发现两道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一紧。 是不是刚才对张子君说话的语气过重了,惹得张家人不快。 我顶着城叔和张子祺的视线,将手机递给城叔,怯怯道:“他在溪涧雅苑,我刚才有点激动,所以说话语气不太好” 城叔接过手机,脸上展露出笑容:“嘿嘿,您说得挺好,我们还得感谢你呢。” 张子祺像是没忍住般,哈哈大笑:“哈哈哈,终于有人能制住我那逆兄了,这要让爷爷知道了,他该有多高兴。” 说着,她回头将车子发动了起来。 张子祺一边开车,一边用玩笑般地语气道:“前些日子,我和爷爷听芙蓉镇这边去京市汇报的人说,我哥喜欢上了别人的老婆,我们还不信呵,没想到是真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禽兽 我心头一跳,连忙否认:“这不是真的,我和张子君是朋友,你不信可以去问张子君!” 张子祺爽朗一笑:“原本我是不信的,可刚才看到你脸的时候,我就知道为什么了,我太了解我哥了,他一定会喜欢你。” 看来张子祺已经笃定张子君喜欢我了,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无功的。 我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张子祺回眸瞟了眼满脸无奈的我,道:“你看起来不大诶,你今年多大?” 我掐着手指,低低道:“十八.” “十八?比我还小三岁诶!” 张子祺被惊得嘴巴张成了“O”字型,道:“十八就结婚呐?你老公是什么禽兽啊?” 没等我说话,城叔开了口,他无奈解释道:“陶小姐是柳家家主的夫人。” 张子祺吸了口气:“还真是咳,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我心知肚明张子祺没有恶意。 可听到她这么说柳墨白,我还是抑制不住心里不舒服,坚定道:“能嫁给柳墨白,我很幸福。” “你开心就好。” 张子祺顿了顿,继续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京市最近出了一桩怪事,事主找了几乎所有排得上名号的风水世家解决,可没有一家敢接。” “最后,是柳家家主应下了这件事,并且亲自去京市解决.” 柳墨白前几天刚去京市。 我心一紧,连忙问道:“然后呢?这件事很难解决么?” “当然。” 张子祺点点头。 “我听我爷爷提到过,说那作祟的并非一般鬼祟,对付起来很是棘手,就算是柳家家主去了也不一定能解决,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或者全部修为.” 搭上性命! 我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难怪柳墨白走的那天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他应当是想要我陪在他身边,才让我同他一起去京市的,根本不是怕我一个人孤单 我没读懂他的意思,所以他出门的时候才会生气。 这男人惯是口是心非,我竟没察觉出不对劲来。 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紧攥着的手心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黏腻得不行。 我慌乱地从挎包里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给铉叔发信息,想要确认柳墨白的安全。 张子祺并未察觉出我的异常,继续道:“如果柳家家主真出了什么意外,你要不然考虑改嫁给我哥。” “我哥以后也会成为张家家主,而且我们张家可比柳家好多了,我听说柳家人” “大小姐!” 城叔厉声制止了张子祺继续往后说,他板着脸看向张子祺。 “您要再这么失礼,我就要和老爷和老太爷说了,你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才被罚跪了一下午经.” “别啊,城叔,您怎么也开始管我了” 张子祺吐了吐舌头:“那我就不说嘛。” 车子快速朝着芙蓉镇东北方向开。 张子祺和城叔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我则紧紧抠着手里的手机。 直到铉叔发来了消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家 “太太,先生并非是一般化形成人的蛇类,我们在京市一切都好,太太勿念,先生会尽快回家的。” 铉叔不会骗我。 回复了消息后,我身体忽然放松下来,靠在后座上,长吐出了一口气。 柳墨白是化蛟的蛇,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张老太爷之所以认为柳墨白会出意外,想必是因为不知道柳墨白其实不是一般的蛇仙,这才误解了他的实力。 只要不出事就好. 溪涧雅苑位于芙蓉镇东北方向,距离前些日子我和张子君才来过的林家老宅不到两公里。 车子路过林家老宅时,我隐约看见一道穿着白衬衫、黑色牛仔裤的青年正站在门口的梅树后面看着我。 是林暮雪 我垂下眸子,莫名有些心虚,担心他会不会认出来我就是当初乔家丢了的那个女孩。 张子君说过,林暮雪是因为我才迟迟不愿意轮回的。 可目前好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不敢同乔家、林家相认。 到溪涧雅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我跟着城叔和张子祺一路走到一楼最里面的包厢。 “你比我小些,我就叫你小染吧。” 张子祺扯下墨镜,她一脸认真道:“我哥那牛脾气一上来,谁都劝不住,唯独你可以” “一会儿我和城叔就在门口等着,你帮我们把我哥劝出来可以么?” 张子祺看着面前紧闭的雕花木门,幽幽叹了口气,脸上也浮起一抹担忧的神色。 “我哥是张家在西南片区的负责人,不能继续这么消沉下去了,这件事要是让我爸知道,非得卸了他一条腿不可。” “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种事我爸真的做得出来,当初我哥非要搞乐队,被我爸卸掉了一条胳膊,后来又被我妈接了回来。” “就算我妈是接骨圣手,每次都能接得完好如初,但我哥也遭不住这么折腾啊。” 这是张家罚人的方式? 我呼吸一滞,重重点了下头:“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说完,我转身推开了面前的黄梨木雕花木门。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溪涧雅苑的套间是专门给高级VIP使用的。 与一般饭店不同,溪涧雅苑的套间不仅有饭桌可以吃饭,还有个里间可以供人住宿。 里间和外间之间由一扇推拉式落地屏风隔开。 我站在大开着的屏风外面,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张子君,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张子君穿着件浅灰色宽松毛衣,皮夹克被放在一旁。 他脚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来个空酒瓶. “这、这都是你喝的么?” 我微微讶异。 听到我的声音,张子君原本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 凌乱的紫色刘海遮住了他的眉毛,他看向我,唇角扯起一抹苦笑:“是他们让你来的吧?呵,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找你,你才不会担心我。” 张子君说的是醉话,但我依旧被他气得不轻。 这几天我明明一直给他打电话,是他不接电话,有事情也不同我说,这下倒怪我不关心他! 眼见着他拎着手边的酒瓶还要喝,我一把夺过酒瓶道:“你还要不要你的胃了!喝成胃出血又要城叔照顾你!” “走,跟我回张家,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解决,借酒消愁可不行。” “解决?” 张子君苦笑一声道:“陶安染,这世间除了你,没有人能解决我的问题。” “啊?” 愣神之际,张子君一把拥住了我。 他很用力地将我桎梏在怀中,浓烈的酒气迅速侵占了我的鼻息。 “你醉了。” 我下意识想要推开张子君,可我和张子君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推不开他。 “为什么?我只比柳墨白晚认识你不到一星期,为什么会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本该是我的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张子君带着哭腔说话,他语气里写满了委屈,像是被人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 “明明和你在一起的应该是我,凭什么柳墨白能捷足先登,凭什么我只能在旁边看着。” 什么叫本该是他的,这世间没有谁本该是谁的一说。 我微微抿唇:“张子君,你要是继续这样,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原来不是柳墨白小心眼,张子祺也没有误会,张子君对我的好,确实算不得纯粹. 张子君呜咽着道:“不行,那我不说了,你不要不见我行不行。” 我吸了口气:“先松开我。” 张子君听话地松开了我,我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扶额道:“你先乖乖回张家,别的之后再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选谁 张子君终于松开了我。 看着双目通红的张子君,复杂的情绪在我心中翻涌着。 如果张子君从来没有帮过我什么,又或者我和张子君不过是泛泛之交,那我大概率会直接拉黑张子君的所有联系方式,同他断开往来。 这样做既能让柳墨白放心,也能让张子君绝了对我的心思。 这世间的好女孩这么多,像我这样满身泥泞还什么都不会的人,不值得张子君这么守着。 可张子君帮了我太多,我如果直接同他断交,恐怕过于没有良心了些。 “你知不知道,你说要为了柳墨白做观落阴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张子君看着我,苦笑摇头:“你知道观落阴的代价是什么吗?你就敢为了他这么做?”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些天我查了些关于观落阴的资料,只知道这是一种灵魂出窍的办法。 使用这种法术,可以让活人能同去世许久的亡灵沟通。 对于如何进行观落阴,有什么后果,这些我全然不知。 可就算要付出代价又如何?就算是搭上我的命,我也要想办法帮柳墨白解咒的。 张子君苦笑摇头,声音艰涩。 “我知道你气我不愿意给你做观落阴,可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为了一个男人,冒阳寿折损的风险” 话还没说完,张子君面上露出难受的表情,随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难闻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屏住呼吸将张子君的胳膊架在我肩膀上,屏住呼吸道:“再不回张家,我就和你绝交。” 说完,我架着张子君,便往门外走去。 我比张子君矮了大半个头,张子君喝得烂醉如泥,出门时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我身上。 若非从小做惯了农活,经常背着摞得比我还高的干柴猪草下山,否则我根本不可能一个人将张子君架着出房间。 见到张子祺和苏城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 城叔连忙上前将张子君接了过去,随即视线落在我弄脏的衣服上。 “呀,您这衣服脏了,要不然我带您回张家换一件?” 我摆摆手,用手背擦了把脑门的汗水,偏头看了眼满脸通红不省人事的张子君。 “如果方便的话,请把我送到华容府就好。”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子君在后座睡得很沉。 他斜倚在后座上,一头紫发凌乱不堪,放在他身上却有种奇怪的美感,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翳。 难得见张子君这般安静。 路上张子祺一言不发,城叔则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芙蓉镇的风物。 我看着路边闪过的一排排路灯,心猿意马地应和着城叔的话,心想:要是张子君从来没有说过刚才那些话就好了。 溪涧雅苑和张家都在芙蓉镇东部。 将城叔和张子君送回张家后,张子祺开车带着我往华容府方向行。 不知道是不是苏城不在车上的缘故,张子祺将车子开得很快。 我提醒过她注意安全,可她就像是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快要到华容府门口时,张子祺一脚急刹车踩了下去。 若不是系着安全带,我恐怕已经直接撞到了前面。 再抬头时,车子已经稳稳停在了花岗岩堆砌的小区大门前。 我惊魂未定地长舒了口气,解开安全带道:“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回家了。” 指尖刚触到门内的把手,忽然“咔哒”一声轻响,车门被锁死了。 “我们谈谈吧。” 张子祺将墨镜撤了下来,路灯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沉色。 “我哥向你表白了吧?” 我抿唇不语。 张子祺嗤然一笑道:“不用否认,我和城叔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我眼睛微微瞪大。 “嗯。” 张子祺点点头:“城叔的意思呢,是我们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让你们自己处理。” “可我不这么想.” 张子祺看着我,手肘搭在方向盘上,镶了亮片的黑色指甲,不停敲打着方向盘,发出连续的“哒哒”声。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和我哥绝交,还是同柳家家主离婚?我哥和柳家那位,你选谁?” 看着张子祺那双灼灼的眼睛,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她现在说的话,是我刚才思考过的。 然而.同柳墨白分开不在我的选项范围内。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值 脑海里浮起刚才见到张子君时的画面。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我,求道:“你不要不见我行不行” 我深吸了口气:“这不是选谁的问题。” “怎么不是?” 张子祺看着我,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哥注定比不上柳家那位家主?所以两者根本没有选择的必要?” “我不是那种看着谁强,就和谁在一起的人!” 我心中隐约泛起一丝怒意。 同张子祺认识不过半天时间,她凭什么认定我是那样的人? 张子祺一愣,眼神变得更沉了几分:“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哥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哥和你指腹为婚!” “什么?” 我愣在原地。 张子君只说过我是乔家丢失的女儿,并未说过任何关于指腹为婚的事情。 张子祺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我不小心听到我哥鬼鬼祟祟地打电话给朋友,委托他帮你和林姨做dna检测。” “我悄悄查了一下,发现你就是林姨的亲生女儿,乔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小姐,也是我哥当初指腹未婚的对象。” “我哥比你大四岁,他很小就知道自己有指腹未婚的对象。” “从你出生开始,他就悄悄地攒零花钱,说是以后要给未来的老婆用,甚至在张家专门给你布置了一个房间,里面全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你三岁那年被人拐走,找你的不仅仅有乔家,还有我哥.” “整整二十二年,有多少女孩追我哥,可都被他拒绝了,逢人便说他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只不过在国外没回来。” 昏黄的路灯下,张子祺那张年轻的脸,竟多了几分沉重。 我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张子祺的叙述,心中回想起刚才张子君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本该是他的. 倏然,心脏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般难受。 我根本没做什么,却莫名其妙伤害了张子君. 可既然如此,张子君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 握着挎包肩带的手倏然收紧,我应该早些抽身的。 张子祺嗤笑一声,道:“他的钱包里至今还放着和你的合照,那时候你还不到一岁。” “我太了解我哥了,你是他的执念,他花了整整二十二年等你,绝对不可能接受当你的朋友。” “他对你的执念太沈了,就算以后他不说,也会把对你的感情埋在心里,默默付出,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 “陶安染,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如果不喜欢我哥,请不要靠近他。” 张子祺轻吸了口气:“你很聪明,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懂。” 原本我以为张子君和我认识不到半年,想必谈不上有多么喜欢我。 过些日子,等他找到更适合他的女孩,就会放弃对我的心思。 可我想错了,若是真如张子祺说的那般,我只有完全消失在张子君的世界,才能让他绝了心思。 我只有张子君和李芳芳两个朋友,失去任何一个,我心里都像是刀割过一样难受。 但我不喜欢张子君,也不能继续耽误他了,哪怕被他误解成忘恩负义,我也应该和他断掉联系。 良久,我对张子祺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 “张小姐,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乔家的千金,我是坞头村陶家的陶安染。” 我是陶安染,那个过了十八年错位人生,被童年伤得体无完肤的陶安染。 我怎么会是乔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呢? 看着我极其难看的笑容,张子祺愕然。 片刻后,她似嘲讽般地喃喃道:“你终究是选择了柳家那位,呵,我为我哥这二十二年感到不值,下车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车门打开,我踉跄着脚步,逃也似的快步进了小区大门。 又是这样,明明我是最受伤的那个,可到头来所有错误都是我犯下的。 耳畔风声呼呼的,我心脏失控般狂跳不已。 忽然,脚下一滑。 “嘭——” 一声闷响后,我直直摔到了地上。 膝盖传来剧烈的痛感,低头一下,我膝盖摔在了块尖锐的碎石上。 鲜血沾满了我的左膝,一滴滴地落在水泥路面上。 真倒霉啊. 我刚准备爬起来,一只修长的手落在我眼前。 嘶——纯爱战神张子君应声倒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邻居 顺着那只手看去,一张好看斯文的脸落入眸中,单片眼镜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些许担心。 “陶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见黄景轩在旁边,我连忙敛住满脸的失落和愤慨,用手撑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黄景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扫了我一眼,礼貌道:“陶小姐今天回来得挺晚。” 我点点头:“今天有点事情。” “这样啊” 黄景轩没有多问,对我粲然一笑道:“我住华容府三十六栋,陶小姐住在那栋,若是顺路,我送你一程。” 他说着,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道:“女孩子半夜一个人回家,有个伴好一些,尤其是芙蓉镇这些年不太平” “我也住三十六栋。” “呀,这么巧,那我们一起走吧。” 我点点头:“行。” 因为腿伤了,所以一路上我走得不算快,黄景轩跟在我后面一步远的位置,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我身后慢慢走着。 “陶小姐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吗?” 认识黄景轩的时间很短。 但是在相处过程中,我发现他这个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那种气质不同于张子君的无羁,也不同于柳墨白的矜贵高冷,是一种极其亲和的气质。 让人心中不由自主产生想向他倾诉衷肠的感觉。 可惜很多事情,只能被埋在心底。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摔了一跤,觉得倒霉。” 黄景轩看了我一眼,眼中落入一抹了然,道:“这样么?既然陶小姐不愿意说,黄某也不勉强。” “不过,日后陶小姐想说,可以随时去店里找我,到时候给陶小姐打个八折.” 他微微勾唇,道:“我店后天开,希望陶小姐赏个光,看在我帮过您的份上,给我开个张。” 黄景轩露出个无辜又无奈的表情:“说来陶小姐一定不相信,我对自己的店铺没有太多信心,只能求你帮我啦,你不会不同意吧?” 我笑笑:“当然不会.” 其实我开始是想拒绝的。 今天的事情让我的情绪几乎降到了冰点,未来几天我都没有外出的打算,想要自己在家里好好静静。 可是黄景轩这番说辞,让我很难拒绝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电梯停在二十三楼,我刚出电梯,黄景轩也跟着出来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诡异,直到他拿钥匙打开了我家对面的那道门。 “呀,没想到我们居然是邻居!” 黄景轩推了推眼镜道:“以后有事情需要帮忙,记得找我。” 我微微松了口气:“好的,谢谢” 之前黄意美用滚水烫我的记忆依旧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对黄家人我始终是有所防备的,生怕黄景轩会像黄意美一样凶狠残忍。 可如今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到家中,我立刻将弄脏的外套丢到了洗衣机里,然后放了一池温水,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我划拉着手机,刚打开屏幕,就看到了张子君的消息。 “我酒醒了,你到家没?” 我微微抿唇,狠下心来将张子君的所有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然后将手机放到一边,整个人泡在浴缸里。 许久,我从浴缸里出来,换上件月白色轻纱睡裙,赤脚走回了卧室。 我节约惯了,洗澡的时候从不开卧室的灯。 甫一开灯,就看到书桌旁的圈椅上坐着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 柳墨白?他不是在京市么?怎么忽然回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想你 金丝眼镜被放在桌上,柳墨白靠在椅背上,姿势很是萎靡,那双猩红的眸子满是疲惫。 素日里,柳墨白总是一副矜贵的样子,我何曾见过这样的柳墨白,心脏忍住不重重跳了一下。 张子祺没骗我,柳墨白这次在京市办的事情,确实非常凶险。 铉叔之所以报喜不报忧,恐怕也是得了柳墨白的示意,想要让我安心。 黑色立领衬衫的领口大大敞开,露出健硕的肌肉,白净的皮肤上满是交错纵横的伤口。 新伤叠着旧伤,哪里还有一点好肉. 猩红的视线落在我光洁的脚上,他眉头拧得更紧了,闷声道:“怎么不穿鞋?” 我局促地将脚往后缩了缩,道:“不冷.” “深秋了还不冷?你真是.咳咳咳.” 话没说完,柳墨白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猩红的鲜血。 “柳墨白!” 我快步走到柳墨白身边,拿起纸巾替她轻轻擦拭着唇角,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既然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接这活?” 这是我第一次用责备的语气对柳墨白说话。 许是过于疼痛,柳墨白轻吸了口气,用玩笑般的语气道:“怎么?担心我?我若出事,不是还有张子君陪你么?” 我能听出他只是在揶揄,可我却抑制不住地生气。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担心他担心得要命么? 今天在车上听到张子祺说柳墨白可能会因为京市那件事情有性命之忧时,我几乎魂魄都快被吓掉了。 当时我脑袋一片空白,身体一直在发抖,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了。 可他却拿着我和张子君开玩笑。 “柳墨白!” 我低喝出声:“你有没有心?你难道不知道.” 话没说完,下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扼住,两片薄唇贴了上来。 浓烈的血腥气被渡到我口中,须臾,柳墨白松开了我。 我跪坐在地毯上,趴着他的膝盖,刚想要说话,忽然柳墨白从圈椅上起来。 刚起身,忽然身形不稳,整个人摔到我身上。 好在他有意识地控制了动作,这才让我不至于被他压倒。 似乎是没有多少力气,他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伸出双臂将我抱在怀中。 冰冷的下巴抵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畔。 柳墨白轻吻我耳后,柔声道:“染染,我想你了。” 他语速比平时慢很多,似乎每一个字都透露着疲惫和难受,唯独那抱着我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一样。 我双手环住男人的劲腰。 即便我已经努力在忍耐,可当开口时,声音还是染上了哭腔:“我也想你。” “我就知道你这小呆子会哭。” 柳墨白轻咳一声道:“原本我打算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再回来的,可你发消息给柳铉说担心我,我就忍不住想要回来找你,哪怕只是抱抱你” “早知你会哭,我就不该回来的,惹得你担心。” 我的心思微微松动。 印象中柳墨白很少像现在这样,纯粹温柔地待我。 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先说几句言不由衷的伤人话,再对我好。 原以为他本性就是那般,不喜欢低头,同人说温存的话语。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倏然,柳墨白身体直直朝着我栽了下来。 眨眼间,高大的男人变成了条成人手臂粗的黑蛇。 我看着耷拉在我肩膀上的黑蛇,试探着低声呼喊:“柳墨白?柳墨白?” 黑蛇没有半点动静 巨大的恐慌蔓延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抱着黑蛇坐在地毯上,一边哭,一边摸出手机给铉叔打电话。 “铉叔,柳墨白出事了” “太太,您别急,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铉叔便赶到了家中,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白爷。 两人到的时候,我瘫坐在地上,将黑蛇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喊着柳墨白的名字,一边抽泣着。 抬眸见到白爷,我张了张嘴想打声招呼,却发现喉咙艰涩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爷摆了摆手:“毋须多说,先给他治伤。” 铉叔和白爷将柳墨白抬到浴室的浴缸里,我则披了件长浴衣站在旁边,双目紧紧盯着没有知觉泡在水里的黑蛇。 柳墨白,求你了,千万不要出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斩草除根 热腾腾的水面上铺满了药材,白爷一边查看着黑蛇的身体。 他微微抿唇:“伤得重些,不过问题也不大。” 说完,白爷看着我,吩咐道:“染丫头,我和柳铉还得回京市,水若是凉了,你便加些热水,等泡足一个时辰,立刻将柳墨白捞出来.” 白爷是白仙,医术高超,曾经和黄老太爷一起救过柳墨白的命。 他说柳墨白没事,那便是真的没事了。 我重重点了下头:“好!我记得。” 房子里只剩下了柳墨白和我两个人。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 因害怕水凉影响药浴效果,整整一个小时,我都将自己的手放在浴缸里。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耷拉在浴缸旁边的黑色蛇头,期盼他能动一下,哪怕只是动动眼皮都好。 可事与愿违,黑蛇一动不动地瘫在深褐色的药水中,像是陷入了沉眠。 药浴结束,我拿浴巾将黑蛇鳞片上的药水全部擦干,抱着他回到床上。 因为我的抵触,所以自结婚后,柳墨白极少以蛇的形态与我同床共枕。 我抱着黑蛇,试图用体温去暖一暖柳墨白。 夜越来越深,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簌簌声。 倏然,身旁的床铺塌陷下去,我猛然睁眼,便落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傻瓜,蛇是冷血动物,抱着不冷么?” “我怕你冷。” 我窝在柳墨白怀中,将耳朵贴在他左胸前。 “砰、砰” 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从伤痕累累的胸膛内传来。 此时此刻,这心跳声胜过世间任何音乐,我问他:“你可不可以不去京市了,我不想你去.” 刚才铉叔和白爷聊天的时候,说到了京市的事情。 今天柳墨白回家是为了来看我,实际上京市的事情并没有结束,柳墨白明天一早还得回京市。 “染染,你知道为什么柳家是五家之首,且能让那些风水世家忌惮么?” 柳墨白吻了吻我头顶,道:“因为别家完不成的事情,我能做,别家诛不了的邪祟,我能诛。” “龙脉里藏了妖龙的魂魄,当年妖龙兴风作浪被正道斩杀,死后悄悄将魂魄藏在龙脉里。” “妖龙魂魄沉睡百年,吸取龙脉的天地精气,想要卷土重来。” “妖龙破坏龙脉,还妄想卷土重来让生灵涂炭,因此必须有人去斩杀他,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我吸了吸鼻子:“凭什么必须得是你去?而且,你是蛟,蛟又怎么斗得过龙?” “呵” 柳墨白沉沉地笑了一声,将我往怀中拢了拢,柔声道:“看来我老婆不相信我的实力。” “染染,你知不知道,百年前那妖龙便是我亲手斩杀的.” “只是没想到,当初居然没能斩草除根。” 柳墨白沉叹了口气,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低落。 “我被人下了咒,那咒很厉害,我的实力也被那咒语压制住了。” “若不是因为那个咒,我一定能再次将那妖龙魂魄诛灭,可惜如今我伤成这样,也不过是将他封印了” 甫一听到“下咒”两个字,我心脏便重重跳了一下。 柳墨白身上的咒是乔家人下的。 明明我从未在乔家生活过,可强烈的心虚感却填满了我的灵魂,仿佛做错事的人是我。 我环住柳墨白腰,将脸埋在他疤痕交错的胸前,低低道:“对不起。” “嗯?你说什么?” 我嘟囔道:“我说.没关系的,你已经尽力了,你在我心里是最强的。” “呵” 柳墨白笑笑:“染染乖,睡觉吧。” 天不亮的时候柳墨白就醒了。 他吻了吻我的唇,转身从家里离开,直到大门传来关上的声音,我才睁开眼睛,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我不愿意让柳墨白去涉险,可我阻止不了他。 靠近冬天,天亮得很晚。 都已经是上午七点了,天还是暗沉沉的。 即便铉叔人在京市,依旧吩咐人按照我的喜欢,准备了一桌早餐。 看着桌上的烙饼,瘦肉粥,我却开心不起来。 乔家给柳墨白下的咒,也下到了我身上,之后还是得想办法问清楚解咒之法。 之前我原本打算求张子君帮我,让我通过观落阴的办法去问问乔染音,该怎么样去解咒。 可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和张子君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交集了。 解咒的事情,还得另外想办法。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十八处汤警官。”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命案 之前我在临水居租房的时候,被郑虞的冤魂侵扰过。 好在有张子君帮忙,将郑虞的尸体从临水居的墙里挖了出来,之后这个案子便交给了十八处的汤德明警官负责。 我交给中介的房租,还是汤警官帮我要回来的呢。 我接通了电话,道:“汤警官,您有什么事么?” “陶小姐,恐怕得麻烦你来一趟十八处了,有个案子和您有关。” “啊?案子?” 我心一紧:“什么案子?” “您来了就知道了。” 汤警官公事公办,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这倒是让我心里不由得发怵。 不敢耽误一刻,我从衣柜里抓了套看起来正式一些的白色套装穿在身上,拎了个黑色挎包,踩着双黑色矮跟鞋,匆匆出了门。 到达十八处后,警卫小哥让我直接去汤警官的办公室。 我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去问询室,那证明问题不算大。 可到底什么案子会和我有关系呢? 刚才听汤警官的语气,这案子并不是一般的小案件。 自从到了芙蓉镇起,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法的事情,怎么会和案子有关系呢。 脚步越来越快,没多久就到了汤警官办公室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礼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陶小姐来了?” 我抬头,看着一脸乖顺的金发男人,愣愣道:“黄景轩?你怎么也在这里?” 黄景轩坐在汤警官待客用的皮沙发上,一脸乖巧道:“很不巧,我和一桩命案有关系。” 他笑意温柔,语气礼貌:“想必你也是因为那桩案子被叫来的吧?” 我愣愣看着黄景轩那张温和的脸,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命案? 汤警官坐在黄景轩对面,抬头看了眼我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 “哦” 我迈着僵硬的步伐进了汤警官的办公室,隔着一个座位,坐在了黄景轩旁边,缓缓抬头,道:“谁、谁死了?” “不、不对,汤警官,我没害过人!” 汤警官揉了揉鼻梁骨,将装了热茶的纸杯递到我面前:“没说凶手是你,我找你们过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啊?哦” 汤警官说着,将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 “这个人,你见过么?”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男人留这个光头,体型高大肥硕,眯眯眼,红鼻头,笑起来就会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 “这个人前些天我见过。” 我回忆起初见这人的场景,道:“那天我从张家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窄巷,这个男人忽然拦住我,说我印堂发黑摊上事情了,说要帮我忙什么的。” “我那天心情不好,看着他也不像好人,便和他起了点口角,不料他却拎着我的衣领,想要对我动粗。” 我扫了眼旁边的黄景轩:“还好是这位黄先生路过,救下了我,那人被教训了一顿后,就跑了,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这个人了。” 汤警官点点头:“他叫周子辰,是个街头混混,关于他的事情,你和黄景轩说的都能对上。” 我连忙问道:“是周子辰杀人了么?” 汤警官揉了揉鼻梁骨:“周子辰死了,他的死状和之前许志伟的死法一模一样。” “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具干尸,根本验不出来死亡时间,只能不停走访见过他的人,以此来判断他大致的死亡时间。” 汤警官说完,目光沉重地看向我:“小陶,杀死周子辰的那人,又在现场留下了血字,内容和你有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下一个 许志伟是我之前租房的房东。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那写满符文的红丝带,并用红丝带杀死了郑虞。 被红丝带杀死的人,死状诡异凄惨,尸体形同一具干尸,不会腐烂发出异味。 再加上郑虞年幼父母早亡,人际关系简单,还有出国的计划,因此才没有人对郑虞的消失产生怀疑。 就这样,许志伟则霸占着郑虞的财产,害得她不能安息。 若不是在临水居七栋601挖出了郑虞的尸体,否则压根没有人会发现她已经死了。 许志伟做为最大的嫌疑人,也被关到了负责特殊案件的十八处。 他被关到十八处的时候,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 我至今还记得,郑虞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许志伟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脸惊恐地喃喃自语:“她会杀了我,她不会放过我的” 那模样像是害怕到了极致。 当时我以为许志伟口中的“她”指的是郑虞。 毕竟郑虞是被他杀死的,且还变成了厉鬼,许志伟当然害怕郑虞的报复。 不料许志伟被抓到十八处的那天晚上就死了。 十八处的监控清楚录下许志伟死亡过程,红丝带缠住了他的脖颈和口鼻。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些许志伟就变成了一具干尸。 而关押许志伟的那个房间里,出现了一行血字:“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欠我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 想到这些,我只觉得脑袋发胀。 血字是一个叫“何彩月”的女鬼留下来的,她将我错认为乔家先祖乔染音。 将我误认为害死她和她爱人的凶手,想要向我索命。 乔染音可真行,因为她,我莫名其妙被牵扯进了很多是非里。 心中填满了委屈,可我却对此无能为力。 片刻后,我叹了口气,对汤警官无奈道:“这次她又留了什么字?” 汤警官一脸沉色地将一张现场照片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一堵贴满了各种各样女人照片的墙壁,想必是周子辰的房间。 猩红的血字落在这些照片上,占满了半张墙壁。 “小染,我们又见面了,下一个是李芳芳.” 下一个是李芳芳! 看着照片上的血字,我的眼睛倏然瞪大,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下意识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李芳芳打电话,确认她是否安全。 “陶小姐,你先别激动。” 汤警官阻止了我的动作,沉声道:“陶小姐,你先别紧张,李芳芳现在很安全。” “真的么?” 见汤警官郑重地点了下头,我才微微放心了些许。 周子辰的尸体是昨天晚上被发现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汤警官立刻同李芳芳取得了联系。 目前李芳芳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汤警官正色道:“陶小姐,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同您说明一下。” “十八处性质特殊,人力紧张,没有办法派人专门保护您和李小姐的安全。”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已经在全力调查此案。” “张家那边告诉我们,这个案子,同一个叫何彩月的有关系,只要我们找到何彩月埋葬的位置,或许能有应对之法。” “这期间,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也就是说,芳芳和我的安全得靠我们自己。 我愣愣看着对面的汤警官,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有柳墨白在,何彩月想要伤我很难。 但何彩月若是想对芳芳下手,那便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脑海里再次浮起许志伟死亡的样子,原本丰满的脸蛋,像是被吸干那般,皮肉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 倏然,那张脸变成了芳芳的样子。 我被吓得脊背一挺,差点跳了起来。 “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能让芳芳出事。” 汤警官满脸同情地看着我:“陶小姐,我很理解您的感受,有任何情况,请您和我联络。” 之后汤警官又同我说了些安慰的话语。 这段时间,我始终是神魂恍惚的状态,心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办。 直到脚踏出十八处的大门,我才微微缓过神来。 “你没事吧?” 黄景轩看着我,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些许担忧。 他递给我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刚才因为过于惊惧,我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 “谢谢。” 我接过印了粉色桃花的餐巾纸,抬手将额头的汗水擦干。 黄景轩看着我,温声道:“别着急,对付何彩月不是没有办法。” 第一百七十章 犯贱 “你有办法么?” 我看向黄景轩,原本充斥着焦虑和紧张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希望的光。 黄景轩是黄家少主,多少对风水之事有所了解。 他或许有办法对付何彩月。 黄景轩摇了摇头,将手插在衣兜里,缓步往前走。 见状,我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黄景轩身形颀长。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英伦风的毛呢风衣,配上他那头浅金色短发,从背影上看,倒是有几分异国风情。 黄景轩忽然顿住脚步,我差点撞到他身上。 他转身看向我,语气依旧谦和有礼:“汤警官说的没错,只要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处,便能利用一些风水上的办法,要么将她诛灭,要么封印她。” 微风拂过,如扇子般的金灿灿的银杏叶旋转着落了下来。 黄景轩眸光动了动,抬起白皙修长的手,伸向我的头顶。 我下意识地将脖子一缩,想要躲开,却见他长指间夹了一片金色的树叶。 他笑笑:“失礼了,我只是想帮你把叶子取下来,让你受惊了,柳夫人.” “柳夫人”这三个字被他拉得很长,我似乎从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戏谑。 可想到黄景轩一直是个谦和有礼的人,我便否认了心里的想法,微微正了正神色,道:“也就是说,只要弄清楚何彩月的墓在哪里,就能对付她?” 黄景轩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何彩月曾经将林暮雪的魂魄拘到五里山里,而且林暮雪也曾经说过,何彩月想要离开景山很难。 哪怕何彩月想要害我,也只能靠“红丝带”,她本尊很难出现在我面前。 何彩月被埋葬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五里山。 可是五里山这么大,我要去哪里寻找何彩月的墓呢? 不对,还有一个办法. 同黄景轩分开后,我打了张车去了张家。 没有谁比乔染音更清楚何彩月的位置,通过观落阴的办法可以见到乔染音。 只要能见到乔然音,我就能问出何彩月的位置,还能问到解咒之法。 可是 我抬头看着张家大门,脑海里浮起那晚张子祺的话。 “陶安染,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如果不喜欢我哥,请不要靠近他。” 张子祺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注定不会喜欢张子君,就不该这么理所应当地享受张子君的好,吊着他。 这样做对张子君不公平。 可我不能不管芳芳! 那红丝带有多厉害,我比谁都清楚,若是芳芳遇到了那红丝带,基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我深吸一口气,抬步朝着张家大门走去,心道:为了芳芳,就算被人说是犯贱也认了。 脚刚跨过朱漆门槛,就听到苏管家熟悉的声音。 “陶小姐,您来了。” 我一愣,冲城叔尴尬地笑笑:“是啊,我想找张子君。” 苏城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带您去找小张总,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和您聊一聊。” 我点点头:“好,多谢城叔。” 那天去接张子君时,城叔也在。 张子君醉酒向我表白的事情,不仅张子祺知道,城叔也是知道的。 我跟着城叔进了中院一间会客厅里。 城叔与我在一张红檀木长方形雕花木桌旁相对而坐。 “喝茶。” 他说着将一只倒了茶水的青瓷杯推到我面前。 我握着青瓷杯子,局促不安地坐在城叔对面,活像是一个接受审判的罪人。 对于张子君,我感到愧疚。 以前李芳芳总喜欢和我讲她在网上看到的。 每当听到某个配角故意吊着喜欢自己的人,然后利用那些人的喜欢来达到不可描述的目的时,我和李芳芳都会骂很久。 可万万没想到,我最后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城叔笑笑:“陶小姐,大小姐那天同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您和小张总确实是指腹为婚。” “那晚大小姐说出那些话,是想逼您离开柳家家主,尽快同小张总一起,却不料,您选择了柳家那位。” 我低下头,低低道:“对不起” 城叔微微笑道:“缘分这种事,没有谁对不起谁之说。” 语罢,他话锋一转:“您还记不记得前些天您来找小张总的时候,他生病了。” 我点点头:“我记得的,他说他感冒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骗人 陈叔摇了摇头,轻叹出声。 “您当时因为何彩月的事情烦恼,他便用观落阴的办法,去见了张家最擅长卜卦的一位先祖,问出了一些缘由。” “什么?” 我愣住,万万没想到张子君会这么做,惊道:“可是.” “您是不是想说,使用观落阴之法,可能会折损寿命?” 我讷讷点头。 张子君说过,他不愿意看我为了柳墨白,冒着折损阳寿的风险,进行观落阴。 可他自己却. 心脏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 张子君这情,我还不起,也还不了。 他太傻了,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他,而且我已经是柳墨白的人了,居然还 城叔看着我,素来和蔼的他,此时变得无比严肃。 “我不知道柳家那位待您有多好,可小张总对你的情,恐怕比你想象的要深很多。” “他这般用情至深,你却忽然消失,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我心虚到甚至不敢直视城叔的眼睛,只是压低脑袋道:“对不起,我对不起他。” 可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张子君不受到伤害。 “罢了.” 城叔微微抿唇:“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大小姐对此也脱不开责任。” “我把这些告诉你之后,未来怎么做,还是决定于你自己。” “走吧,小张总已经在里院等你了。” 城叔将我送到里院大门外便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远远就看到张子君坐在那棵大桃树下。 他穿着白色绣了太极图案的交领道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古籍,身侧的假山石旁还放着一把深蓝色吉他。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对我微微笑道:“哟,舍得来了?” 我一愣,心虚地点点头:“嗯。” 张子君粲然一笑:“进来呗,在那杵着干什么?” 我默然朝张子君走了过去。 经城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张子君面色比一般病人还要惨白些。 想必是因为做了观落阴的缘故。 我静默着坐在张子君旁边,看向他身旁那把吉他出神。 以往总觉得张子君这个人没心没肺没烦恼,如今看来,他只是把自己的深情和烦恼埋在了心底。 可对于他的这段情,我回报不了。 “呵。” 张子君笑笑:“我有时候遇到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喜欢弹吉他。” “对了,那天我喝断片了,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我没欺负你吧。” 记不得了? 我抬头看向张子君:“你当真不记得了?” 张子君打着哈哈道:“是啊,一点印象都没有,然后你就把我给拉黑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你了。” 骗人 我微微抿唇,这人平日里惯会扯瞎话的,可这次他没有隐藏住自己眼睛里的慌乱和惴惴不安。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张子君根本没有忘记那天自己醉酒说的话。 他这么说,无疑是在给我和他一个台阶下。 只要我们都假装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那便能和以前一样相处。 他依旧默默付出,而我则依旧自私地享受着他的付出。 不应该这样的 我深吸一口气:“嗯,你吐了我一身。” 张子祺和城叔说的都没错。 我既不能像是张子祺说的那般直接断了和张子君的往来,也不能像城叔说的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需要时间来慢慢远离张子君.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合同 “不就是件衣服嘛,爷赔你一件。” 张子君唇角勾起,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原本笼罩在眉间那淡淡的愁云也消减了不少。 我笑笑:“算了,我也不生气了。” 微风扬起张子君额前的紫色碎发。 我很少仔细观察张子君的脸。 硬朗锋利的眉毛,带着张扬和英气,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总是带着自信的光亮。 我和张子君对坐在大桃树下笑着,他在装,我也在装。 忽然,他开口问:“你真的想要做观落阴?” 张子君愿意帮我了? 我连忙点头,生怕他下一刻会反悔:“嗯!我一定要做。” 何彩月把目标放在了李芳芳身上。 我得尽快把何彩月的埋骨地找出来,再借助十八处的力量解决何彩月,以防她对李芳芳不利。 目前我能想到的,知道何彩月埋骨地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乔染音。 只要通过观落阴的办法见到乔染音,我就能弄清楚何彩月到底被埋在了哪里。 张子君看着我,黑眸里的光暗了暗。 片刻后,他才道:“我可以帮你。” “真的么?” 我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 只要能够见到乔染音,那我不仅能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地,说不定还能想办法帮柳墨白解咒。 那晚尽管柳墨白只是随口提了一下,但在说到被下咒后,实力削减的时候,柳墨白语气里罕见地夹杂了失落。 这个男人向来矜贵高傲,那晚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失落。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帮柳墨白解咒,哪怕冒着折寿的风险. “但我不能白白帮你。” 黑眸倒影着我的影子,张子君看着我,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急切。 “我点点头,你开价吧,多少钱我都接受” 我满眼真诚的看着张子君,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不能再让张子君这么白白帮我了,张子君给我开了价,那我和他之间就算是一场买卖。 “钱,我不缺。” 张子君看着我,眼神缩了缩,拿起一旁的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出不成调的音节。 我不解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缺一个助手。” 张子君抬眸看着我:“缺一个有天赋的助手。” 我一愣:“可是.” “陶安染,无论你承认与否,你都改变不了你是乔家血脉的事实,你能看到鬼魅邪祟散发出来的阴气,我需要你的能力。” 张子君一脸沉色地看着我,语气带着些许严肃。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白白跟着我干活,我会和你签合同,每月按时给你付工资,但是你必须干满五年。” “五年?” 我眼睛微微瞪大。 这绝对不行,我下定决心慢慢远离张子君的世界,又怎么敢同他签下五年的合同? “不能这样!换一个。” 张子君没有理会我,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出悠扬的曲调。 他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慢走不送.” 见张子君开始赶人,我心里一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我只是觉得五年太长了。” 我用试探的口吻道:“要不然一年?我可以不要工资.” “四年.” 张子君面无表情,怀中吉他的音调也变得越发急促。 “一年半?” 我依旧讨价还价。 红丝带那么危险,芳芳等不起,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张子君同意帮我做观落阴。 “三年.” 张子君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微微咬唇,颤巍巍地伸出两根葱白般的手指:“两、两年?” “六年!” 张子君瞥了我一眼:“陶安染,别得寸进尺,我张家绝技又不是白菜,容你这般讨价还价。” “三年就三年!” 我微微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可以做? 张子君摆摆手:“不急,先签合同” 说着,张子君如变魔术一般,从旁边拿出个黑色文件袋放到石桌上。 “合同在里面,签吧.” 我愣愣看着张子君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将合同拿出来逐字逐句地看。 这才发现张子君居然准备了五年、四年、三年的合同。 我微微抿唇,在三年那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是三年,只要这期间我尽量只同张子君有工作上的往来就好. 张子君:俺故意的嘞剪刀手 柳墨白:不过出去几日,家就被偷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臭男人 观落阴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做,必须得挑选一个相对合适的时间,否则很可能会导致这个法术的失败。 显然今天不适合进行这个法术。 我签完合同,便离开了张家。 刚走出张家大门,我就立刻拨通了李芳芳的电话。 “喂,芳芳,你没事吧?” “嗯?没事啊。” 电话里,李芳芳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刚睡醒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打了个呵欠,笑道:“染染,你怎么了?” 我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芳芳向来是个精力充沛的女孩,她甚至很少睡午觉,为何现在会一副呵欠连天的样子。 我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道:“你才睡醒么?” “嗯,昨晚有个姓汤的警察给我打电话,我没有睡好。” 李芳芳说的,应该是十八处的汤警官。 我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泛起一股愧疚之意。 原本芳芳可以过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可她却因为我又一次陷入了危险之中。 “芳芳,这两天你能不能从学校搬出来,到我家里住?我家离你们学校很近的。” 华容府距离西潭大学不算远,还有公交车直达。 李芳芳若是住在我家里,我能放心些。 “不行,学校对我们新生管得可严了,天天晚上八点都有宿管来查房,如果发现人不在,会被导员请去谈话的,我可不敢夜不归宿。” “可是.” 我微微抿唇,心想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李芳芳的时候,李芳芳忽然嘿嘿一笑,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我就说嘛,臭男人哪里有我香” 其实柳墨白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甜的檀香,很是让人舒心 我干咳一声:“对对对,你说得对,所以你能不能和导员说一说,出来陪我住两天?” “不行。” 她一顿,语气变得有些兴奋:“我室友说,可以让你来我们宿舍住!她们都同意了!要不然你来我们宿舍住几天?” 住在芳芳她们宿舍?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要我和芳芳在一起,那鬼新娘就算是动手,也会先冲我来。 “好!” 我回华容府,匆匆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拖着行李箱,招了辆出租车往西潭大学的方向去。 刚到学校大门,就看到李芳芳站在学校门口等我。 李芳芳穿着黑色牛仔背带裤、白球鞋,搭配浅咖色高领毛衣,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一身打扮很是青春俏皮。 只是她面色黑沉沉的,眉心隐隐有黑气。 李芳芳接过我的行李箱,道:“今天是周五,外面的饭店都很挤,不然我们吃外卖吧,附近外卖有家炒面很好吃,他家的炸串也不错.” 李芳芳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吃食,而我的心思却不在晚饭上。 片刻后,我迟疑问道:“芳芳,你还同林暮雪有联系么?” “你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李芳芳害羞笑笑:“我还是会梦见他,他不时还会问起你来,他说是你和张子君救了他。” “嗯。”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大致知道为什么李芳芳面上会有黑气,而且精神忽然变得这么差。 之前张子君告诉过我。 人属阳,而鬼却属阴。 一个人若经常同鬼在一起,哪怕那鬼并没有想要害人的想法,可那人自身阳气依旧会受到影响,轻则倒霉生病,重则失去生命。 如今李芳芳这般样子,想必就是受到了林暮雪的影响。 “哎呀——” 李芳芳一声尖叫,摔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上前查看,就看到她膝盖上多了一块拳头大的紫色淤青。 “芳芳,你还好吧?” 李芳芳面露痛苦地吸了口气,冲我尴尬笑笑。 “没事,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好像特别倒霉,昨天吃方便面的时候,泡面碗里没有调料包和叉子这种事都能被我碰上。” 李芳芳说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运气这种东西,有好有坏很正常.” 我抿唇不语,这件事可不单单是运气这么简单。 得想办法同林暮雪谈一谈,他要是继续和芳芳一起,一定会害了芳芳。 第一百七十四章 舍友 我拉着行李箱,跟在李芳芳身后缓缓走着,静静听李芳芳介绍宿舍的情况。 “我们宿舍原本有四个人的,可是前两天一个室友忽然生病回家了,现在住着三个人,我、陈梦屿、赵晴。” “陈梦屿是北方人,个子和你差不多高,短头发,性格爽朗,我和她关系最好。” “赵晴是芙蓉镇本地人,家住在城边一个村子里,她比你矮半个头,头发长长的,很瘦,性格嘛.” 李芳芳语气沉了沉,压低声音道:“说句实话,我觉得她有点阴沉。” 我一顿:“阴沉?” 从小到大,我从没听李芳芳用“阴沉”这个词形容一个人。 如今她这么一说,倒是让我很好奇,这个赵晴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芳芳一瘸一拐地走着,回头对我露出一个紧张的眼神,用神秘兮兮的语气道:“赵晴是我们宿舍来得最早的一个。” “报到那天,我爸妈去帮我买生活用品,我先一步到了宿舍,想要抢靠近门的床位。” “可是我一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女的,坐在宿舍中间的椅子上。” “那女的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条老式红底蓝花的碎花裙子,双手耷拉在身侧,脚尖朝着门的方向。” “她两脚外撇,双腿摆成‘八’字状,低垂着脑袋,任长发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李芳芳说着,倒吸了口气:“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黑色发丝间隐约还能看到一双瞪大了的眼睛正定定看着我。” “偏偏我们宿舍背阴,光线很差,我看到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晕,还以为撞鬼了呢!” “我急得想要撒腿就跑,刚转身就遇到了来报到的陈梦屿和樊诗然,她们和我一个宿舍。” “有她们在,我才敢进511的大门。” 李芳芳冷笑一声:“等我们一起进门的时候,赵晴又恢复了正常,正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收拾抽屉。” “我质问她为什么要吓我,可她却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让我别冤枉她。” “就连陈梦屿和樊诗然都不信我” 说话间,李芳芳的语气有些颓丧。 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我信你。” 李芳芳害怕鬼祟,也最为忌惮这种东西。 她向来不喜欢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也不喜欢说谎来博取别人的关注,或者刻意抹黑某个人。 这个赵晴绝对有问题。 只不过目前问题最大的并不是她,而是何彩月. 忽然想起什么,我问道:“芳芳,那我住你们宿舍,赵晴同意么?” 李芳芳点点头:“她平时虽然不说话,但当时是她主动提出让你来宿舍住。” “算是善良了一回。” 忽然想到什么,李芳芳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地嘟囔道:“不过除了这件事,每次她提出的建议,基本都是馊主意。” “之前玩笔仙就是她提出来的。” “小染,你知道的,我最怕这种东西,所以开始是不同意的。” “可是之前她吓唬我的那件事,让大家以为我针对她,所以为了缓和关系,我才勉强同意玩的。” “结果却害惨了林暮雪,我可后悔了。” 李芳芳的话,让我越发觉得这个赵晴不对劲,只是还没有见到赵晴本人之前,我暂时还是不要让芳芳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学。 我看着西潭大学周边的景色,心中不由得羡慕,原来大学校园这么大,景色这么漂亮。 约莫走了半小时,我们终于停在了学校最深处的十五栋宿舍。 “到了,就是这里。” 我看着面前的红色砖楼,点点头,将今天从张子君那里拿来的一包朱砂和符纸塞到芳芳口袋里。 “带好这个,我觉得赵晴不太对劲。”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赵晴 李芳芳下意识想要拒绝我给她的黄符,却被我按住了手。 “这张符纸是张子君给的,很是珍贵,关键的时候说不定可以保命,你带好” 这张符要防的,不仅仅是赵晴. 当初乔染音害死了鬼新娘何彩月的心上人。 如今鬼新娘把对乔染音的恨意转嫁到我身上,想要让我也尝尝重要之人被人害死的滋味,故将下一个目标放在了李芳芳身上。 为了李芳芳的安全,我求张子君给道黄符用来保芳芳平安。 何彩月不好对付,张子君专门去一个上了锁的房间里,拿出只鎏金盒子。 那盒子极其精巧,盒子上錾刻着复杂精巧的神仙图和我看不懂的符文。 盒子上还挂着把龙锁。 打开拇指长的龙形,就见铺了红绒布的盒底放着白黑黄青紫五道符纸。 张子君小心翼翼地取出黄符交给了我。 不用说,我便知道这张黄符必然十分珍贵,等用完肯定是要还给张子君的。 李芳芳微微抿唇:“可是,用了这黄符,会不会林暮雪不敢靠近我啊?” 没想到芳芳这个时候还在担心不能见到林暮雪。 我安慰道:“好好揣着吧,等弄清楚赵晴是怎么回事,你再把黄符还给张子君,见不到林暮雪两天又不会掉一块肉。” “怎么不会?” 李芳芳噘着嘴嘟囔着,却还是将黄符好好揣在了衣兜里,那模样很是可爱,但我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十八处行事低调,对于李芳芳这种情况,按照规定,他们就算提醒,也只能说小心安全问题,不能够详细解释清楚。 所以李芳芳现在只知道有坏人,却并不知道所谓的“坏人”并非是人,哪怕她从早到晚躲在宿舍里,都没有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地。 我和李芳芳同岁,跟在李芳芳身后,假装是西潭大学的学生,很容易就混进了女生宿舍。 脚刚踏进宿舍,我便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寒意。 我心一梗,自我安慰道:一定是我太敏感了,做人总不能这么倒霉,去哪里都会见鬼,这寒气说不定和这栋宿舍的位置有关系。 和刚才李芳芳说的一样,这栋女生宿舍处于背阴处,即便现在天还没黑,楼道里面就已经开始亮灯了。 行李箱的轱辘滚过水泥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心里莫名发怵,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藏在隐秘的楼道里,于是压低声音道:“芳芳,你们宿舍楼怎么都见不到什么人啊?” 十五栋女生宿舍一共有八层。 每一层都有二十四间宿舍,可是从进宿舍楼到现在,我就见到稀稀拉拉的一两个人。 虽然我没读过大学,但我也能够知道,即便是周末大家都喜欢在外面玩,这栋楼也不可能这么安静。 “十五栋只有五六层住人,我听导员说,这栋楼之前一直没住人,可是今年新生多,不够住,所以把五六层拨给我们专业的女生住。” “是么?” 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了,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一个舍友忽然生病回老家了么?” “嗯,我记得,那人好像叫樊诗然。” 我点点头。 “对,就是她,我之前给诗然打过电话了,她同意你睡她那张床,放心,我找了新床单和被子,出去接你之前,都给你铺好了.” 听着芳芳的话,我心里莫名感动,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和你挤挤,或者打个地铺都行。” “那哪行?” 李芳芳说着,将手臂搭在我肩膀上:“你可是我的贵客!而且你这么个大美人能愿意来我们宿舍,简直让我们511蓬荜生辉” “别开我玩笑了,回头替我谢谢你那个室友。” “放心吧,到了——” 说着,李芳芳在一扇白漆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嘎吱——” 一声闷响后,门开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梳头 和我想象中的学生宿舍不同。 李芳芳的宿舍里很是宽敞,不仅有居住区,还有阳台和浴室。 居住区放了四张上床下桌式的钢架床,每个床下面还搭配了专门用来装衣服的衣柜。 剩下中间的空地上,则是一张很大的桌子,可以用来吃饭和讨论学习上的问题。 “这宿舍真棒” 我不由得赞叹出声。 李芳芳一边帮我将行李箱安置好,一边道:“再好也比不过华容府的房子。” 她递了杯热水给我道:“你男人真有钱,华容府的房子说买就买。” 我接过水,道:“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万一被赵彩凤知道了,说不定又有麻烦。” 忽然间又想起陶家的事情来。 陶东峰带着财产和情人跑了,留下一屁股债给他读中学的儿子陶云壮,再也没有人给赵彩凤养老了。 若是让赵彩凤知道柳墨白给我在华容府买了房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赖着我。 “放心吧,我没说。” 李芳芳愤愤道:“而且就算是那老太婆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男人这么厉害,她根本不敢找上门来。” 赵彩凤确实忌惮柳家,不然也不会在柳家给了一万块钱后,再也没来纠缠我。 倏然,我想起那天柳墨白带我离开陶家时对赵彩凤说的话。 他告诉赵彩凤,给她一万彩礼钱,不是因为我只值一万,而是赵彩凤只配一万. 柳墨白这么珍惜我,我自然不愿意给他带来麻烦。 “我不想麻烦柳墨白.” 李芳芳不解道:“你是他老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场婚姻里,我算是高攀,即便柳墨白向来对我很好,可我总是莫名其妙地矮一截。 我微微抿唇,默默转移了话题:“你室友她们呢?” “梦屿加了个民俗研究社,今天有社团活动,估计会晚些回来,至于赵晴嘛.” 李芳芳耸了耸肩,露出一个玩味的眼神:“她一天神出鬼没的,天知道去了哪里。” 说着,李芳芳扒拉着手机开始点起了外卖。 陈梦屿是晚上七点多回来的。 她身高和我差不多,说话总带着些北方的口音。 陈梦屿和芳芳性格相仿,活泼健谈,几乎很快就大致熟悉了彼此。 谈话间,我知道原来陈梦屿家在北方,家里开了家古董店,倒卖古书杂项为生。 而她哥哥去年毕业在当地医院当大夫,家境也算殷实。 陈梦屿同我和芳芳说了很多关于古董的奇闻轶事,倒也有趣。 到了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大家累了,便打算洗漱休息。 我坐在床上,看着对面那张铺了粉色大花床单的床铺,提醒道:“芳芳,你要不要给你舍友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在哪里?” 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芙蓉镇这两年不太平。 赵晴一个刚刚读大学的小姑娘,这么晚还没回宿舍,多少还是有点不安全。 李芳芳坐在床头,朝我摆摆手:“放心吧,她每天都是卡着点回来的,说不定人家夜生活很丰富呢。” “是么?可是” 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一旁陈梦屿也开口道:“安染,你就别瞎操心啦。” “之前我们还担心过赵晴,可她连手机号码和社交账号都不给我们,我们就是想关心她也没用啊。” 李芳芳重重点了下头。 “可不是,我们问她要个手机号,人家说没有,这年头上得起大学的,谁没个手机啊?这不就是不想给么?” “而且赵晴每天早出晚归的,连课都不去上,我看她毕业都难” 我没有说话,一种怪异感觉笼罩在心里,我越发肯定之前的想法:赵晴很不对劲。 看来围绕在芳芳身边的危险,不仅有何彩月一个,还有赵晴。 西潭大学西北方向紧挨着五里山。 十五栋位于西潭大学最深处,窗子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穿过树林便是深不见底的五里山。 何彩月此时就躺在五里山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宿舍里泛起浅浅的香味,这香味很怪异,就像是老式的雪花膏。 小时候经常看赵彩凤用那样的雪花膏涂脸,不过这两年,这种雪花膏逐渐从市面上消失了,我再也没见人用过。 味道越来越浓,我的眼皮也越来越重,陷入了沉睡。 忽然,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 一阵窸窣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黑暗中一个穿着红底蓝花碎花裙的瘦小女孩正坐在对面床铺的桌子前面梳头。 是赵晴! 第一百七十七章女孩 黑暗中,赵晴披散着长发,穿着条的确良碎花连衣裙坐在桌子前。 那裙子是红底蓝花的,上半身有个夸张的泡泡袖,下摆长到脚踝位置。 赵晴身上的裙子虽然看起来新崭崭的,可款式和花样却是很久很久以前流行的。 哪怕是坞头村这种穷乡僻壤,这些年也没有人愿意穿这样的款式。 桌上放着一个红色塑料边花朵形的老式镜子。 她抬手对着头发缓缓梳着,夜色中,红色袖口下那细瘦苍白的手腕格外显眼。 我睡着这张床和赵晴的床是相对摆放的。 借床给我睡的人并没有在床上挂遮光帘,我侧躺在床上,能够将对面赵晴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面花形镜子。 在我看清楚镜面上倒影的刹那,我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泛着寒光的镜面上,倒影着被头发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谁照镜子梳头的时候,会把脸用头发遮起来呢? 赵晴根本不是人!可她又为何能在白天出现在宿舍里呢?而且还是以实体的形式。 难道她是尸皮鬼?和之前的村长一样,披着张人皮混迹在人群里,不会被人察觉 忽然,她手一滞,我也被吓得攥紧了手中的被角。 不会被发现了吧? 黑暗中响起一声幽幽地叹息,那是一道女声,声音很弱,但是带着强烈的寒意。 “怎么还没睡呐” 我心脏猛然一跳。 赵晴这是在和我说话么?还是说她只是自言自语? 不对,她明明是背对着我的,刚才我只是睁开了眼睛,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赵晴根本不可能知道我没睡着。 我心一横,将眼睛眯成一条线,假装没有听到赵晴的声音。 正当我准备观察赵晴之后会做什么时,倏然门被人推开了。 刺骨的寒意从门外袭来,与此同时,四个穿着和赵晴一模一样衣服,扎着双马尾麻花辫的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一次,我敢肯定四个女孩不是人. 她们面色惨白如纸,嘴巴被涂上了鲜艳的红色,埋着僵硬的步伐进了屋子,然后围坐在宿舍中间的那张大桌子四周。 见状,赵晴也从旁边站来了。 她头发依旧是披散着的,完全看不到她的脸。 甫一落座,其中一个女孩便呜咽着哭出声来:“赵晴,你倒是好,能出去了,结果剩下我们在这里受苦。” 赵晴语气冰冷,道:“我逃不过的,过不了多久,我又得和你们一样了,开始吧。” “能不能这样了,我快受不了了。” 没有人再说话,五个人默默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白纸,和一支早已停产的老式铅笔。 四人握着铅笔,道:“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你是我的前世.” 正说着,忽然手中的笔动了起来。 赵晴用一种痛苦且害怕的声音,哭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很快,纸上赫然出现“何彩月”三个字。 另一个女孩,开始用颤抖的声音哽咽道:“你、你是怎么死的” 话落,铅笔就像是疯了一样,在桌上疯狂乱画起来。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剧烈的铃声。 也就是铃声响起的刹那,空气中泛起红雾。 透过红雾,我亲眼看到几个女鬼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下一秒,五人便朝我冲了过来,我猛然从床上弹起,可手臂却被她们扼得死死的。 她们一人拉着我的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就将我拖下了床。 “你们干什么?” 我尖叫出声,试图喊醒李芳芳,可是屋内毫无动静。 等我再次抬头,宿舍变了模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花裙子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和很多大学一样,原本的511宿舍里,放着四张上床下桌的床铺,地上和墙上也贴了白色的新瓷砖。 可面前这间宿舍里面却摆放着六张狭窄的木板床,地板也是普通的水泥地板,四周墙壁甚至都没有粉刷,砖块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和发霉的味道。 这里绝对不可能是511宿舍,可我之前明明是睡在李芳芳宿舍里的呀,为什么眨眼间就被换了位置。 “这里是哪里?” 赵晴踮着脚尖站在我面前,黑发将她的脸全部遮挡了起来。 她低着头,红色的血液顺着发丝一滴滴流了下来。 “这里是六十年前的511。” 赵晴的语气很是森冷,她的声音也很是怪异,像是含在喉咙里面那般。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胸前的玉佩变得越来越烫。 我的手臂和肩膀被两个女鬼用力钳制着,只要我微微一动,那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就用力一分。 强烈的痛感从肩膀处袭来,我紧咬着下唇告诉自己保持冷静,若多动一下,很可能肩膀会被女鬼僵硬的手指穿透。 赵晴缓缓蹲了下来,冰冷僵硬的手抚上了我的脸。 灰白的指甲上满是裂痕,裂痕间填满了污泥。 赵晴的脸被头发完全遮挡住,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不过这也算不得是件坏事,脸被遮住了,就意味着我看不到那可怖的脸。 指尖拂过我的额头,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极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你不是赵晴” 女鬼微微将头歪往一边,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响起“咔咔”的声响,就像是关节被扭动时发出的一样。 她用含糊的声音道:“我也叫赵晴。” “这里是纺织厂女宿511,我们都是纺织厂的工人。” “六十年前,我们宿舍里搬来了个叫齐芳容的贱人,她不晓得从哪里带来了条红色丝带。” 红丝带? 我心一惊,赵晴说的,该不会是这些日子何彩月用来杀人的红丝带吧? “齐芳容说将红色丝带放在纸上玩笔仙游戏,我们就能向笔仙提出要求,不管是求财,还是求爱情,都能够实现。” “开始我们都不愿意玩这个游戏,可齐芳容给我们一人做了一条花裙子。” 难怪五个女鬼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裙子,原来是别人送的。 虽然这些款式放到现在来看很土,可若是放到六十年前,那个连饭都吃不起的年代,恐怕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初次见面,齐芳容这么大手笔地送出五条裙子,目的应当不会纯粹。 “喏,就是我们身上穿着这条,那时候买这样一条花裙子,得花掉我们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们看她这么慷慨,便同意了陪她玩笔仙游戏的请求。”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不料我们却召来了一个叫‘何彩月’的厉鬼” 赵晴的语气夹杂着恨意。 “厉鬼现身,我们自然想要逃命。” “可当我们跑到门口,却发现门被锁死了,齐芳容一开始就把门给锁死了!她自己早就逃了出去。” 说这话时,赵晴语气变得尖利起来,紧接着她声音颤抖着声音开始哭泣起来。 “我们五个大活人,连逃命的机会的都没有,被那厉鬼用红绳缚住,吸干了精气,成了五具干尸” “你知道被活活吸走精气是什么感觉么?浑身都疼,身上的血肉就像是被人用绞肉机搅碎一样.” “我们亲眼看着自己和同伴被吸干精气。” 或许因为回忆起死前痛苦的经历,赵晴话没有讲完,就哭泣了起来。 屋内其他四个女鬼也发出凄楚的哭泣声。 “呜呜呜,好痛——” “呜呜呜,凭什么要害我,我和我对象还没结婚呢。” “呜呜,我想报仇。” 屋内回荡着女鬼的控诉和哭声,我心头一紧,蓦地想起许志伟和郑虞的死状。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许志伟就变成了一具干尸,他狰狞的面目昭示着他死前所经历的巨大痛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告状 同情让我的恐惧减弱了些许,我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赵晴幽幽道:“临死前,我亲耳听到齐芳容和笔仙对话,原来齐芳容一早就和笔仙说好了,她将我们五个人献祭给笔仙,笔仙则帮她达成嫁给心上人的心愿。” “之后我们就被困在了六十年前的511宿舍里,每天都在重复着死前遭受的痛苦.” 她沉叹了口气:“直到前些日子,我莫名逃了出去,发现了一个名字和生辰八字都和我很是契合的人,她也叫赵晴。” 我不由得开口问道:“所以你上了她的身?” 难怪赵晴行为那么古怪,想必是因为被六十年前的“赵晴”上了身的缘故。 赵晴沉吟片刻:“也不完全算是附身。”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解,女鬼霸占了赵晴的身子,这都不算附身,那什么算附身? 静默几分钟后,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幽幽响起。 “用活人的身体算是附身,用死人的身体也算吗?” 什么?! 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芳芳真正的室友赵晴早就死了?这女鬼上的是一个死人的身?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芳芳一直在同一个死人同吃同住? 天呐!别说是芳芳,就是我遇到这样的事,都可能会被吓到精神失常。 心脏在砰砰狂跳着,四周温度也越来越冷,这意味着,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了。 赵晴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我借着那具身体去查了很多事情。” “这才发现,原来那何彩月被困在了五里山,只有利用这红丝带做为介质,才能够吸人精气害人。” “不过我有种感觉,何彩月就快突破束缚她的东西,马上要出来了.”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齐芳容还活着,她还在帮何彩月做事。” “我本来想杀了她报仇,可是这具身体已经快到时间了,从明天起,我就不能继续再用了。” “我又要回到六十年前的511,重复着那痛苦的死亡经历。” 我微微抿唇。 当初我也猜到何彩月害人需要依靠红丝带,可那些红丝带到底是哪里来的,我却不得而知。 如今终于找到了答案.齐芳容. 呵,厉鬼害人,也要恶人相助啊。 很难说鬼和恶人到底谁更可恶. “所以,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是想让我做什么?我不杀人,不能帮你们报仇。” 赵晴摇了摇头:“我们不想报仇,我们只想出去” “嘭——” 一阵刺骨的寒风,将门重重合上。 旁边一个女鬼小声催促道:“赵晴,你快点,笔仙来了。” 闻言,赵晴急道:“我们要告状!求你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帮我们把抽屉里的诉状交给城隍爷,求你了,我们这辈子下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她说着,示意按着我的几个女鬼将我塞到了木床下,道:“一会儿你趴在床底下,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等到鸡鸣的时候,六十年前的511就会消失,你就能回去了。” “记得帮我们递诉状,我们想要投胎” 以前听老人们说过。 每个地方都会有城隍庙,庙里供的是城隍老爷,相当于阴曹在人间的地方官。 若有人冤死变成冤鬼,便能去城隍庙里告状。 像赵晴她们这种情况,连511的门都出不去,又怎么能去城隍庙告状呢? 想到这五个女孩,仅仅因为某人的私欲,便被献祭失去了生命,我不由得心生怜悯。 毕竟我和她们有着类似的经历。 当初大伯一家为了能够成为首富,明知道献祭与杀人无异,却还是将我献祭给了公羊狩。 只是那时我有李芳芳和柳墨白救我,而她们却无人相救 真是可怜,那时的她们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啊。 正想着,忽然一道阴风在房间内盘旋起来,我被吓的屏住了呼吸。 第一百八十章 多了一个 “啊——” “开门!救命啊!” 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尖叫声和呼救声在房间内响起。 “没人会救你们的,放心,我很快的,你们不会很痛苦。” “咯咯咯——” 熟悉的声音响起,何彩月一袭红嫁衣,披散着头发浮在半空中。 那索命的红丝带就垂在她那绣了水红色并蒂莲花的裙摆下。 她垂眸看着瑟缩在门边的五个女孩,没有眼白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兴奋和戏谑。 那眼神既像是在看猎物,也像是在看玩具。 “把你们的生命献祭给我吧,咯咯咯” 听着着那淬满凉意的声音,我脊背一阵阵发寒,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 好在床下的空间虽然狭窄,但不至于让我脊背顶到床板,因此即便我身体不住发抖,却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通过床板和地面的空隙,我能勉强看到外面的场景。 五个女孩慌乱地躲避着,可是红丝带却稳稳落在她们的脖颈上。 很快,原本饱满的脸蛋迅速干瘪下来。 “嘭——” 几乎是同时,五个女孩僵直着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们穿着时下最美的裙子,身体却变成了这辈子最丑的模样 我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看着朝向床底那张皱巴巴的脸,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胸前的玉佩灼烧着我的皮肤。 柳墨白在京市,而且我现在所处的,是六十年前的511。 即便柳墨白从京市赶到我身边,也很可能找不到我。 我紧咬着后槽牙,心中不住地祈求鸡鸣时分尽快到来。 “不是说好五个人么?怎么多了一个?” 幽幽的声音响起,吓得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连忙屏住了呼吸。 何彩月穿着红色嫁衣,在房间里缓缓来回游荡。 红色裙摆忽然停在床前,何彩月倾身朝着床的方向左看看右看看,却始终没有发现人的影子。 她轻叹出声:“没有人呐.” 说完,红裙转身朝着门外飘去。 我长舒了口气,心道:还好没被发现,现在只要等到鸡鸣时分就好了。 正当我放松下来,忽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找到你了!” 我眼睛倏然瞪大,眼睁睁看着如瀑布般散落的黑色发丝从床板上方落下,在我眼前堆积起来。 紧接着,一张苍白的鬼脸从上而下,缓缓落入我眼中。 何彩月倒立着飘了下来 “原来是你啊,小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夜色下,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里,盛满了恨意,猩红的嘴角也咧到了耳根处。 与之前在梦里和十里山见到的何彩月不同。 此时的何彩月披头散发,发间斜斜插着那只蝴蝶金簪,双耳还隐隐有些透明的感觉. 六十年前的她,并没有后来我所见到时那么强。 想必是因为吸食了活人精气,何彩月才变强的。 恐惧让我几乎快要失声,我瑟缩着往后退,口中喃喃道:“你要找的是乔染音,我是陶安染,不是乔染音.” “别想骗我!我绝对不可能认错,你就是乔染音!小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脚底抵在墙上,我已经不可能再往后躲了。 何彩月趴在地上,用那双苍白的手,一点点朝我爬过来。 猩红的指甲抠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随着何彩月的靠近,四周空气变得越来越凉,甚至连我的眉毛都结上了层浅浅的冰霜。 她满眼漆黑,眼珠子里杂糅着仇恨和兴奋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能让我毙命在这里。 同六十年后的何彩月一样,这个空间里的何彩月也认定了我就是乔染音。 尽管知道辩驳没有用,我却依旧流泪哭道:“我真的不是她!” “你就是她!” 何彩月一声嘶吼,将那双苍白的手朝我脖颈伸了过来。 脖颈上的玉佩灼得我皮肤微微发疼。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触到我脖颈的刹那,一双冰凉的大掌握住了我的脚踝。 那双手猛然用力,我身体便朝着墙的方向迅速后移。 下一秒,我倏然起身,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看清四周环境,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511宿舍。 李芳芳和陈梦屿睡得很沉,屋内响起轻微的鼾声。 我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余光却瞥见旁边赵晴的床上躺了个人。 那人面朝墙,蜷着身体躺在床上,黑发披散在脑后,像是睡着一般. 什么情况?我大惊失色,刚要叫出声来,耳畔忽然传来低沉好听的声音。 回眸就见一条拇指粗的黑蛇正攀在我肩膀上。 柳墨白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别怕,等天亮。” 我心绪微动。 京市离芙蓉镇这么远,可他还是赶回来了 “嗯。” 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刚打算躺回床上,旁边忽然传来幽幽的女声。 “你是李芳芳的朋友吧?做噩梦了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赵晴? 昨晚的女鬼说过,她上赵晴身的时候,赵晴已经死了,所以她占用赵晴的身体,算不得上身。 所以现在躺在赵晴床上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我轻吸了口泛着寒意的空气,道:“嗯,做了个噩梦。” 对面的人微微叹了口气:“快睡吧,别耽误我休息,我明天还要上课呢,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大学,我不想荒废了。” “好。” 我点点头,压抑着恐惧,背对赵晴躺在床上。 黑蛇从我肩膀上下来,游移到枕边,吞吐着猩红的蛇信,安慰般对我点了下头。 甫一闭上眼睛,身后便传来梦呓般细微的嘟囔声。 赵晴用缓慢僵硬的声音,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我好不容才考上的,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漆黑的宿舍里,来回飘荡着重复的话语,那声音充斥着幽怨,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砰、砰——” 心脏重重跳动着。 若非我知道背后的是赵晴,我必定会以为这间屋子里装了个复读机。 “别怕,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耳畔响起低沉的嗓音,而我却欲哭无泪,因为我更怕了。 黑蛇立着身子定定看着我,鲜红的蛇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舐着我的眉心。 倏然,一股凉意从眉心灌入,我眼皮一沉陷入了沉眠。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陈梦屿和芳芳已经穿好衣服,在桌前化妆了。 “染染,你醒了?” 李芳芳一边在脸上涂抹着护肤品,一边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带你在我们学校走走?后街有家炸串做得可好了,尤其是鸡块” 我抬眸扫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晴,微微抿唇:“一会儿再说吧。” 随即便起身穿好了衣服。 陈梦屿所在的民俗社有活动,她穿了件宽松的运动卫衣,搭配一条黑色阔腿裤,看起来很是干练。 她回头看向赵晴的床嘟囔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快九点了,赵晴居然还没醒,平时她可是五六点就出门了。” 陈梦屿说着,将手中的黑色运动背包放回椅子上,直直朝着赵晴的床走去。 我心头一惊,连忙道:“别” 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传来“砰砰砰”的响声。 陈梦屿抬手拍打着金属床栏,床架在她手掌的拍打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一边拍,一边道:“赵晴,你是不是忘记调闹钟了,差不多该起床了,你不是每天都得去自习吗?你没事吧?” 一个每天都按时五点多起床的人,忽然睡到快十点还不起,这个时候便该担心这个人是不是晕过去了。 陈梦屿这么做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她不知道,现在躺在床上的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我站在陈梦屿身后,双目紧盯着床上面对墙壁躺下的赵晴。 “哎” 幽怨的叹息声响起,赵晴缓缓起身:“又起晚了,我好不容才考上的,不能懒。” 伴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关节被强行掰动时才发出的声音。 这下李芳芳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连忙扯下刚贴了一半的假睫毛,踩着凉拖就“啪塔啪塔”地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赵晴这模样不对劲啊。” 她踮着脚尖,扬起下巴,伸长脖颈朝赵晴的床铺上看,生怕自己看的不够真切。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李芳芳扯到身后。 此时赵晴已经直挺挺地坐在了床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还要上课呢 赵晴穿着白底红花的衬衫和一条黑裤子,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细瘦的双臂僵直地垂在身侧,姿势很是奇怪。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晴身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咔——” 清脆的声音响起,赵晴的头朝胸脯方向直直弯了下去,与身体呈九十度。 这个动作使她后脑勺正正面对着天花板,与天花板保持平行。 覆盖在她后脑勺上的黑发朝耳朵两侧分开,垂落在她耳畔,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哪里是后脑勺?分明是赵晴的脸! 赵晴的头被扭到背后,原本纤细的脖颈变得又红又肿,皮肉呈麻花状附在骨头上。 她双目圆瞪看着天花板,外突的眼球上布满了细网般的红血丝。 两片乌青色的嘴唇不停开阖着,口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一样。 喉管中艰难地吐出重复的话语。 “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我嘴巴微张,愣愣看着面前的赵晴,心脏像是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如果她的脑袋是这样的,那昨晚睡觉的时候,她就是一直看着我的! 难怪她明明背对着我,却能够洞悉我的一举一动! 脑袋里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已死之人在黑暗中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脚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桌上。 下一秒,511宿舍里爆发出女孩们的尖叫声。 “你们为什么要叫?” 赵晴将头扭向我们,语气带着疑惑和不解:“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她的声音很缓慢,说话时喉管里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堵着喉咙那样。 陈梦屿被吓得瘫坐在地上,李芳芳则靠在我身旁的衣柜上,捂着嘴巴小声呜咽着。 空气中泛起一股寒意。 赵晴将手扶在床栏上,顺着铁架做的直梯往床下爬。 她的动作很是僵硬,头则面向背后一侧,瞪着眼睛看向我和李芳芳.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和我说说啊.你们是看不起我么?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对,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赵晴下了直梯,身体依旧朝着自己床的方向,脸却对着我和李芳芳。 她看着我和李芳芳,佝偻着脊背,用极致诡异的姿势,倒退着朝我和李芳芳走来。 每走一步,身上关节便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李芳芳被吓得紧紧抱我的胳膊。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吼道:“你已经死了!你得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闻言,赵晴脚步一顿,凸起的眼珠子里露出一抹茫然,随即语气变得尖利起来。 “胡说八道!我才念大学呢,我怎么可能死!你骗人!” 我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赵晴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是压根就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赵晴,生死有命,你该接受现实了。” 念大学是赵晴的执念,寒窗苦读十八载,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学,如今才开学没多久,赵晴就死了,她自然不愿意接受现实。 我理解赵晴的执念,可她万万不该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影响到别人。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已死之人同吃同住在一间宿舍。 “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有谁脖子被扭成那样还能活命的?醒醒吧,你该走了。” 我将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试图用现实唤醒赵晴。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 自我欺骗的人,真的不知道真相么? 不,他们恰恰是因为知道真相的残酷,这才会编织谎言,让自己活在谎言之中,从而得到救赎。 可当她们的谎言被人用事实无情拆穿的刹那,她们只会用满心惶恐地用暴怒来掩盖谎言被拆穿的事实。 “你骗人!” 赵晴满脸怒容地尖叫出声,双臂往脊背后面的方向扭动伸直,倒退着朝我冲来。 还没等她靠近我一步,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声。 “嘶——” 婴儿手臂粗的黑色攀在我肩膀上,嘴巴张开露出四颗尖利的牙齿。 黑蛇直立着身子,与血同色的竖瞳散发出危险的光,正定定看着对面的赵晴。 赵晴眼中划过一抹茫然。 “嘭——” 一声巨响后,赵晴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瞬间,她嘴巴里艰难吐出一句话:“我还要上课呢.” 那声音很微弱,但我却从里面听出了无奈、不甘、愤恨.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上心 赵晴没了动静,宿舍门被人撞开,门外聚集的女生都被吓得尖叫出声。 保安来511宿舍控制住现场,疏散了围观的其他学生,而我和陈梦屿、李芳芳被转移到了一间空宿舍。 我强撑着精神,给汤警官打了电话,不多时汤警官就带人来了现场,我们又被带去了十八处。 做完关于赵晴笔录后,汤警官将我带回办公室,他看着我道:“我想你还有别的线索。” 我一愣,抬头道:“你怎么知道?” “直觉。” 汤警官笑笑:“张子君应该和你说过,十八处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们的本事,不仅仅是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我心中掠过一丝了然。 十八处负责特殊事件处理,汤警官做为十八处的人,想必也有些玄门的本事。 说不定我有线索这件事,也是他卜算出来的。 刚才的笔录里,我只说了赵晴上午起床时的异常,并没有说另外一个“赵晴”的事情。 我轻抿了口手中的茶水。 清苦的茶香溢满唇齿,温热的茶汤熨贴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瞬间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这才简略地将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告诉汤警官,昨晚我被几个女鬼拉到另外一个空间里。 在那个空间里,五个女鬼始终重复着六十年前,被害死时的痛苦经历。 她们被一个叫做齐芳容的室友骗去玩笔仙,也就是那时,她们召唤出了何彩月。 何彩月以红丝带为介质,吸干活人的精气来强大自身力量。 被吸走精气的人,会快速死亡,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听了我的描述,汤警官眉心拧得紧紧的,思索道:“也就是说没有红丝带,何彩月就害不了人?” 我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何彩月被困在五里山,六十年前的赵晴之所以能召唤出何彩月,是因为齐芳容手里拿了一条红丝带。 “我知道了。” 汤警官点点头:“之后我们会重点查一查这个叫齐芳容的人,还是那句话,有线索及时通知我们。” 我点点头,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到汤警官漫不经心道:“小陶,我看你今天被吓得不轻,刚才你在审讯室里的时候,我就打电话给张子君,让他来接你了。” 缠在我手臂上的黑蛇紧了紧,我心“咯噔”一下,连道:“不用了,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 “啊?你老公?” 汤警官面露讶异。 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老公会来接我。” 嘴上说着,心里默默祈祷柳墨白可千万别生气啊。 “哦,陶小姐英年早婚啊,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张家那小子喜欢你呢?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 “是么?” 手臂被黑蛇缠得微微发麻,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呆不得了。 我扯了扯嘴角:“汤警官,我还有事,之后有线索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说完,我顾不得礼貌,逃也似的踩着高跟鞋狂奔出了十八处。 “终于出来了。” 我扶着粗壮的老银杏树不停喘着粗气,心道:再不出来可真要出事了。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头顶忽然响起柳墨白低低的声音。 “看来张子君对你挺上心。” 我心一梗,抬头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柳墨白穿着浅灰色绣了银色龙纹的立领衬衫,外搭一件黑色毛呢长风衣,抱着双臂站在我面前。 银丝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倒影着我的模样。 忽然冰冷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他看着我,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玩味。 “我若是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从柳太太变成张太太了?” 柳墨白的语气里淬了点凉意。 我看向柳墨白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难道他不该很生气么? 为何我竟觉得如今的柳墨白越发捉摸不透了。 印象中这种变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出现了,我依稀记得是他擅自替我接了张子君的电话开始。 从那次之后,柳墨白对张子君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要我一同张子君有往来,他就会失控般的生气。 我不由得好奇,在那通电话里,张子君和柳墨白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嗯?” 柳墨白垂眸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走神有些不满。 “不是的,我这辈子只可能是柳太太。” 我爱惨了柳墨白,张子君从未出现在我的选项里。 “呵,知道就好。” 柳墨白低笑一声,随即两片冰凉的薄唇贴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逗弄 十八处位于一片银杏林里。 秋风吹过,金黄色的叶片纷纷落下。 清甜的檀香占据了我的呼吸,掠夺了我的灵魂。 柳墨白俯身靠近我,大掌覆在我的后腰上,轻吻着我的唇瓣,循序渐进,炽烈中带着难得的温柔。 我双眸蒙上一层雾气。 漫天金黄里,我眼中只有那张可称无双的脸。 镜片下那双黑眸是那么幽深。 每当这种时候,我总觉得那双眼睛像是藏了漩涡,想要将我的灵魂吸走,而我放弃挣扎,只想沉溺其中。 片刻后,他松开了我,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微肿唇瓣。 忽然,他低笑一声,因欲而发哑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戏谑,倒让这个男人变得愈发性感起来。 “许久不见,也没见你对我多半分渴求。” 想来是埋怨刚才我不够主动,我垂下头涨红着脸,低低道:“这里是外面。” “哦?也就是说在家里你会” 我心里一惊,连忙踮起脚尖,抬手捂住他的唇,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指尖触到冰凉唇瓣的瞬间,柳墨白捉住了我的手腕。 他白低垂着眼眸,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翳,冰冷的薄唇轻触在我的指腹上。 我眸中忽然亮起一束光来。 是错觉么?我好像在这个孤高不可一世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点虔诚。 不,这绝对不是错觉,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我愣住,他却笑了。 淡粉色薄唇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那双狭长深邃的眼中流出一种慵懒戏谑的光。 他看着我,语气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愉悦。 “蠢女人,这么禁不起逗弄的么?” 逗弄?我怔然。 不是禁不起逗弄,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柳墨白变了。 才认识柳墨白的时候,我只觉得他一身矜贵,对我总是带着些许疏离。 他时常说着冰冷的话语,却做着关心我的事情。 好在我从小到大受习惯了村里人的奚落,因此也不觉得有多么伤心,毕竟柳墨白在行动上,始终是护着我的。 彼时我以为柳墨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天生性格便是如此。 后来我慢慢发现,他变了,那些冰冷的言语越来越少了。 我眼睛一亮,我是不是慢慢走进了他的心里?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爱的应当是我吧? 平静的表面下,欣喜的情绪鼓动着。 柳墨白微微挑眉,温声道:“一个吻就能让你这么欢喜么?” 我摇了摇头,逐字逐句认真道:“因为是你呀” 让我欢喜的不是一个吻,而是柳墨白眼底的情意。 我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喜欢的女人才有的眼神。 那眼神落在我身上,哪怕只停留一会儿,我也会抑制不住地欣喜若狂,只可惜我不敢说出来。 等等吧,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因为日夜的陪伴爱上真正的陶安染,而不是乔染音的替身. 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愿意等。 若有一天他厌弃了我,要赶我走,我也不会后悔 柳墨白一怔,唇角笑意更甚,随即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里,紧紧扣着我的手指,道:“染染,我们回家” “嗯。” 我点头跟在柳墨白身后缓步地走着。 鞋底落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好听的声音,与我不停加速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很是好听。 不远处响起“沙沙”声,像是有车轮压过落叶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驻足回眸,就看到一辆宝蓝色摩托穿梭在树林间,最终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心脏不经意地沉了一下。 汤警官误会我和张子君的关系,因此喊了他来十八处外面接我。 所以.刚才张子君一直都在这里,也就是说我和柳墨白之间的亲昵举动,全部被他看到了。 我轻吸了口气,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负罪感。 这不是张子君第一次看到我和柳墨白这样。 上一次我借住在张家,柳墨白来接我的时候,他在张家门外,当着张子君的面强吻了我。 那时我并不知道张子君和乔家有联姻,且执着于此,因此除了尴尬,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张子君故意隐瞒的那些事情,尽管我和柳墨白是夫妻,亲昵些也不算奇怪。 可我心中依旧多出了些负罪感。 “看够了么?” 与我交缠的长指收了收,我回神看向身侧满脸清冷的男人,沉吟道:“你刚才是故意的么?” 上一次,柳墨白在外面吻我,是故意做给张子君看的。 这次也是那样么?还是说他是情动吻我。 关于这一点,我很想知道柳墨白真实的想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郎才女貌 我看着柳墨白,眼睛不自觉染上了期待。 他眸光微动,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张子君离开的方向,淡淡道:“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会把张子君当做一个威胁吧?陶安染,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记了” “我记得的。” 几乎没做任何思考,我便打断了柳墨白的话。 当我触到柳墨白探究的眼神时,我才意识到,变的人不仅仅是柳墨白。 我也变了,变得越来越讨厌从他口中听到“替身”这两个字。 理智回笼的瞬间,我明白自己错了,撒娇般晃了晃他的手,试探道:“我们回家吧。” 狭长的眸子轻微眯了眯,柳墨白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凉意。 “陶安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论你撒谎,还是糊弄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一怔,道:“那你想要我回应什么?说我不想总听到那些伤人心话么?” 该死,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十八处位置偏僻,外面很少有人走动,四周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外,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许久,身侧高大的男人弯腰俯身,长臂穿过我的腿弯,毫不费力地将我打横抱起。 我心脏冷不丁跳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环过他的脖颈。 “对不起”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这是柳墨白能说出来的话? 我不可思议地抬眸,那张好看到犯规的脸便落入我的眼中。 柳墨白横抱着我,双目直视前方。 他顶着那张清冷矜贵的脸,面无表情地缓缓走着,不时故作无意地用余光瞥我一眼,似是在观察我反应。 嘶——这男人好会装。 我将耳朵贴在男人胸膛的刹那,他眉毛微微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 但我知道,他心跳快了几拍。 “噗嗤——”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将脸贴在他胸前,柔声道:“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因为心里是甜丝丝的,所以我的声音也很甜吧。 柳墨白没有说话,淡粉色薄唇却微微向上翘了翘。 我心道:冰山似的柳墨白,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怪可爱的。 这一刻,我终于打消所有疑虑,相信他是真的变了。 直到上了主路,柳墨白都没有放开我。 柳墨白的外形过于惹眼,因此一路上总有人驻足看我们。 “这男的长得真好看,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女朋友么?好羡慕啊。” “羡慕有什么用,你看到了么?他怀里的小姐姐长得也很漂亮,都没怎么化妆,就比明星还好看了。” “你怎么知道她没化妆,你知不知道有种叫做伪素颜的妆。” “得了吧,你还说人家,你就算涂个十层八层都没明星一半好看。” “这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周围人的话无一例外进到我耳中,我低低道:“我能自己走的,放我下来。” 柳墨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收了收。 想必这男人是在气今天汤警官误会我和张子君之间关系的事,所以才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她的女人。 行吧,他开心就好。 我微微叹了口气,把脸埋到他怀里,不再理会周围的声音。 直到回到家中,柳墨白才将我放开。 “先生您回来了。” 铉叔依旧穿着件深灰色老式长衫,对我礼道:“太太也回来了。” 我看出铉叔眼中的焦灼,便知他和柳墨白有重要的事情商议,于是同铉叔客套了两句,就借故回了房间。 甫一回到房间,就看到地上放着很多购物袋。 虽然我对购物袋上的商标完全不了解,但从购物袋的材质上看,这些东西似乎都价值不菲。 也是,柳墨白毕竟是柳家家主,自然用的东西也是极好的。 我绕过购物袋,坐在床边,刚打开手机便听到客厅里铉叔和柳墨白的谈话。 隔着房门,很多话我听不清楚,但是从只言片语间,我大致知道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第一百八十六章 苦衷 京市那边的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就快收尾的时候,柳墨白感知到我有危险,就从京市赶回来了。 走前留了柳家几个修为深厚的人在京市继续收尾。 结果这尾没收好,现在又让柳墨白回去收拾。 铉叔微微叹了口气:“先生,京市那几位好像不太高兴,说.” 柳墨白淡淡道:“说什么?” “他们说我们柳家拿了钱不好好办事。” 柳墨白冷笑一声:“就这点钱,还好意思提要求。” “可不是?也有明事理的,求您回去解决了那件事,妖龙魂魄封印不稳,若是影响到龙脉风水,那可了不得了啊。” 柳墨白沉吟片刻道:“照顾好太太。” “是。” “对了,去景山找个修为不错的,帮忙照顾一下染染的那个朋友,有东西盯上她了。” 柳墨白微微叹了口气:“这次染染就是因为担心那个朋友才遇险的,我不想再让她出一点事了。” “先生无需多言,我明白的,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太太。” “嗯。” 说完,我就听到关门的声音,他又走了。 我沉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就看到了张子君发来的消息。 “观落阴,还做不做了?今晚可以做,过时不候。” 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和张子君约好了,今天晚上做观落阴。 不料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张子君的不耐烦。 刚准备回复,门外传来铉叔的声音。 “太太,您有空么?我想和您谈一谈。” 铉叔很少找我单独谈话,几乎每次谈话都和柳墨白有关。 我迅速在信息栏上,打出一个“做的”,然后朝门的方向道:“马上来。” 浅灰色茶几上放着个装了水果茶的玻璃壶。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接过铉叔递过来的茶杯。 仅喝了一小口,那伴着果香的酸甜茶汤便侵占了我的味蕾。 我舒服得眯了下眼,刚准备再喝一口,旁边铉叔幽幽道:“太太最近同张家走得是不是有些太近了。” 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我回头看向铉叔,讷讷道:“铉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铉叔笑笑:“太太想必不知道一件事情。” “涉及玄门的世家,在招募人员的时候,都要在十八处走程序。” “您和张家的合同,刚到京市的十八处总局,我便知晓了。” 闻言,我心一紧:“那柳墨白他” 柳墨白应该是不会容忍我给张子君干三年活的。 铉叔抬眸看着我,厚重的镜片下,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填满了犀利的神色。 他冷声道:“这段时间先生忙,所以这件事是先报到我这里的,我暂时压下来没有同先生说,但是我需要一个解释。” 铉叔语气还算平缓,但是比平时较快的语速暴露了他的情绪。 这是我第一次见铉叔生气。 见我不语,铉叔继续道:“这件事要是让先生知道,后果比您想象中的严重,不仅您,就连张家也会受到牵连,您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当然不想 心脏像是被压了块巨石般难受。 我知道骗不过铉叔,也不敢告诉铉叔我身上流着乔家的血。 片刻后,我才缓缓开口:“铉叔,我有苦衷的,如果我同您说了,您能不能不要告诉柳墨白。” 柳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他似乎笃定我朝秦暮楚,背叛了柳墨白。 “您尽管说.” 我放下手中茶盏,深吸一口气看着柳铉,道:“柳墨白中了乔家的死咒——标影插旗,对吗?” 说完,我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对面柳铉的反应。 第一百八十七章 隐瞒 许是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铉叔愣了愣,沉声道:“太太这是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如此荒谬。” 我摇了摇头。 “铉叔,你不必瞒我,我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他发间有乔家死咒的标识,我又怎会不知?” 之前曹三水因被下了标影插旗的四咒,在自己家门前活活被天雷劈死。 那时我亲眼目睹了曹三水受标影插旗雷劫的全过程。 三道天雷直直落在他天灵盖上。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他便被灼成了一截人形黑炭,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漆黑,唯独后脑头皮上,有一串串金色符文。 金色符文凑在一起,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面浅金色的微型令旗。 虽然我看不懂这些符文,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消一眼,那符文就像是烙印在我脑海里一样,被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那晚看到柳墨白发间那金色纹样时,我才那么确定,柳墨白中了乔家的标影插旗。 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若我身上没有流乔家的血,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铉叔没有说话,那双眸子里涌动起极其复杂的神色。 他声音比平时还要沉闷,像是在刻意压抑着某种情绪,道:“您到底知道多少?” 我微微凝神:“目前只知道他中了那个咒,我和张家签下那个合同,就是想要从张家探听关于解咒的事情。” 只要今晚能够顺利见到乔染音,我就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张乔两家素来交好,张子君答应过我,在我为张家工作的三年期间,他会帮我找解咒的办法。” “铉叔,您能替我保密么?” 我的话半真半假,铉叔也找不到破绽。 莫名地,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 须臾,铉叔面色凝重道:“柳家有办法解咒,无需太太这样做。” “铉叔,我不傻。” 我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如果柳家能够解咒,为何柳墨白身上至今还有那个标记?” 柳墨白是柳家的掌权人。 若有法子解咒,为何百余年过去,柳墨白身上还有那个该死的印记? 柳家根本没有解咒之法吧。 那晚柳墨白从京市回来时的样子清晰浮现于我的脑海。 他说自己因被人下咒,战力减弱了不少,因此才会在封印妖龙的时候受伤。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在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低落。 看着他这般低落,密密麻麻的痛意遍布了我的心扉。 柳铉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最终只轻轻叹了口气:“我了解先生,他宁愿硬扛下那九道天雷,也不愿您这样,更何况.” “我又何尝愿意看到他受苦。” 我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低声道:“即便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试试。” 曹三水只遭了三道天雷,人就变成了块黑炭。 我不敢想象九道天雷落在柳墨白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光是脑海里产生这样的假设,我就已经接受不了了。 “罢了。” 柳铉摆了摆手:“这件事我可以帮您瞒下来,但您也需要保证,不要做出越轨之事,我说的是什么,您应该很清楚。” 铉叔说的,是我和张子君的关系。 我不傻,自然知道张子君让我签下这份合同的原因,不仅仅是他需要我的能力这么简单。 “我有分寸的,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背叛柳墨白,我只可能是柳家妻。” 铉叔点点头:“我可以不提此事,但若是有人将此事告诉先生,我也阻止不了。” “嗯,我知道的。” 我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收拾东西出门了。 余晖把清江水照得金闪闪的。 我穿了条及脚踝的红色毛呢大摆裙,搭配米咖色风衣,快步沿着清江边走。 “陶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脚步一顿,就看到一个穿着深咖色围裙,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黄景轩戴着金丝单片镜,手中抱着盆花,正冲我微微笑。 我脚步一顿:“黄景轩?” 黄景轩笑笑,语气依旧是那么谦和。 “几日不见,我以为陶小姐忘记我了。” 我连忙摇头,愧疚道:“之前答应去你店里的,可是最近忙,所以才” “不要紧,陶小姐有事情忙,我理解的。” 黄景轩从花盆里摘下一朵黑色喇叭状的花朵递给我,道:“鲜花配美人,陶小姐爽了我的约,那收我一朵花不过分吧?” 今日出门有事,哪有心思收人鲜花。 可黄景轩这般说辞,却是让我想拒绝都不行,只能讷讷接下花。 同黄景轩告辞后,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我拦下辆出租车准备去张家。 刚上车,我就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回头发现黄景轩站在车后面,双目始终凝在车子离开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在阳间 一向温和的黄景轩,目光为何变得这般冷冽? 我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连忙回头。 等我再次看向窗外时,哪里还有黄景轩的影子。 握着花枝的手紧了紧,我喃喃道:“应该是看错了吧。” 车子停在张家门口。 刚下车就看到张子君穿着件黑色长风衣,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靠在门口的朱漆柱子上等我。 晚风温柔地拂起他额前深紫色碎发,他抱着双臂,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他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观落阴对他的影响终于减弱了不少。 “张子君。” 张子君闻声抬头,如泉水般澄澈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他皱眉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张家大门。 我捏着背包带子,加快脚步跟在张子君身后,进到前院二楼拐角那间用来问香和观落阴的屋子里。 偌大的屋子被一块金色绣帘分隔成两个空间。 左右两个空间的用途是不同的。 左边有窗,光照充足,一般接待需要通过问香来看事的人。 右边空间没有窗户,一天到晚都是黑沉沉的,是专门用来做观落阴的。 张子君站在柜子前,沉声道:“观落阴的后果你应该知道的,你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 他看着我,黑眸的颜色深了深,眉心也微微拧起。 与我的坚定不同,张子君此刻是矛盾的。 他不愿意看到我为了柳墨白冒险做观落阴,可他又想用观落阴,将我捆在张家三年。 在张子君复杂的眸波下,我重重点了下头:“做!我一定要做。” 张子君吸了口气:“随你。” 随即他换上了件青色绣满各类纹饰的法衣,戴好冠巾,领我进了绣帘后面。 甫一进入绣帘,一股浓烈的香味便充斥了我的鼻腔。 数以百计的红烛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这些红烛被摆得整整齐齐的,甚至连燃烧的长度都出奇的一致。 红烛后面是一张和墙壁一样长的供桌,供桌上放满了各类贡品,贡品后面则呈阶梯状摆满了不同的神像。 最高的一排神像,甚至快要触到屋顶。 我哑然地看着面前的供桌,这么多神像根本数不清楚,需要的贡品香烛自然也多些。 难怪这间屋子的香火味这么重。 我按照张子君所说,用一块红布蒙住眼睛跪在神像前。 他则一边摇着三清铃,一边吟唱着咒语,一边在我身旁来回按照特定的步伐和方位走动。 “叮——叮——叮——” 三清铃发出的清脆响声,有种像是能穿透人灵魂的魔力。 渐渐地,我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身体轻飘飘地像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三清铃的声音依旧在我耳畔回响,只是那声音变得很遥远。 寒意侵袭着我的灵魂。 这里已经不再是阳间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中,四周是一片荒芜,像是一片巨大的荒地,荒地上还七扭八歪地立着几棵干枯的树。 这片荒地上的唯一建筑,是不远处一间古朴的老房子。 老房子看起来很矮,青砖红瓦,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才会有的建筑一样。 我微微正色扯了扯衣服,抬步朝着小庙的方向走去。 到这里之前,张子君已经交代过我该如何做,所以我清楚地知道,在那座矮房子里,我能见到我想要见到的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袁泽远 “嘎吱——” 一声闷响。 黑漆木门被推开。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屋子中心放着一面和我差不多高的圆形雕花铜镜。 听张子君说,每个人在这间房子里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之前他进行观落阴,在屋子里看到的是张家祠堂的样子,而他要找的人就站在那人自己的牌位前。 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奇怪。 只有一面铜镜?人呢? 依稀记得张子君偶然曾经提到过,乔染音是乔家最厉害的先祖之一。 乔家至今还供奉着她的牌位,可为何我在这里却只见到一面铜镜呢?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轻咬下唇,不甘心地喊出声来:“乔染音,你在这里么?” 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显得格外空灵。 正当我以为没有人时,面前传来一道幽幽的女声:“是你要找乔染音?” 那声音带着些许凉意,声线却同我惊人地相似。 循声望去,恍然见到黄灿灿的铜镜镜面上,倒影着一个纤瘦的女子背影。 女子穿着一袭浅青色绣了荷叶的曳地旗袍,正背对着我。 我试探地问道:“你是乔染音?” “我不是乔染音。” 我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听到她幽幽道:“我是乔染音执念所化成的残魂,乔染音抛弃了我,我只能游荡在这阴阳交界之处。” 执念也能化作残魂? 我微愣,继续道:“那你一定知道关于乔染音的事情,对吧?” “当然。” 闻言,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便道:“我有两件事情想要问你,第一是关于何彩月的事情。” “何彩月说乔染音当年杀死了她和她未婚夫婿,我是乔家人,她因此想要找我复仇。” “我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何彩月被埋在了哪里。” “呵。” 镜子里的女人发出一声嘲讽般的冷笑道:“何彩月居然说想要找你复仇,简直是笑话” “百年前,乔染音第一次见到何彩月,是在五里山下一户穷人家里的女儿。” “那时的何彩月仅仅因一只金钗,就喜欢上了那个叫袁泽远的厉鬼。” “袁泽远生前便懂些邪门歪道的术法,死后歪打正着成了个鬼修,时常在五里山吃人精魄,以使自己强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那日何彩月被人嘲笑没有嫁妆,嫁不到好人家,以后只能给同乡的傻子暖床。” “她气不过,便哭着去到了五里山,说只要有人能给她件像样的首饰,便嫁给那人。” “袁泽远给了她一支金钗,许诺要娶她。” 镜中女人嗤笑一声:“一个活了几百年,把人的魂魄当零食的恶鬼,怎么可能娶一个女人?袁泽远要的,是一个能帮他骗食物的鬼奴。” “可惜何彩月没有认出袁泽远的真面目,她时常假装受伤,用色相骗得在山中打猎的猎人带她去山洞疗伤。” “而袁泽远则躲在山洞里,待那猎人进入山洞,便吸食其魂魄,因此五里山经常有人失踪,就连县官都无能为力,最终求到了乔家身上。” “乔染音受命前往芙蓉镇,她很聪明,很快就发现了何彩月有问题。” “袁泽远很谨慎,要找到他的位置不容易,于是乔染音就假装同何彩月做朋友,这才发现了其中端倪。” 我微微愣神。 何彩月那般模样,像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让我误以为她是无辜的受害者。 却不料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何彩月和她口中的袁郎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然后呢?”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何彩月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错,她认为那些猎人不过是为了色欲才被杀,他们都该死。” “胡说八道。” 我忍不住气道:“明明是她先诱惑别人的!” “可不是,偏偏那时,乔染音居然生出几分对何彩月的怜悯来。” 第一百九十章 执念 镜中女人幽幽叹了口气:“乔染音试图规劝何彩月回头是岸,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何彩月和袁泽远处置了。” “她一时心软,却让何彩月又骗得一个路过十里山的商队,去袁泽远墓穴附近的山洞休息。” “整整二十一条人命,无论男女,无一幸存” 二十一条人命?我呼吸微滞。 之前在梦里的时候,我见过何彩月生前的样子。 她看上去很是瘦弱,宽大的嫁衣套在她身上,就像是木棍上顶了个麻袋,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不料她骨子里居然这么自私残忍。 我沉声道:“这二十一个人总不能是因为色欲才上了她的当吧?” “当然不是。” 女人继续道:“那二十一个人只是想要避雨罢了。” “这次何彩月再也不能辩驳,乔染音哄着她说出了袁泽远墓穴的位置,打算将其诛杀。” “袁泽远被诛杀后,何彩月变得疯癫起来。” “她将家里下蛋的母鸡和家中勉强能用的家具全都卖了,换成两匹红布,熬了三个通宵绣出套红嫁衣。” “嫁衣刚做成,何彩月就穿着自己做的嫁衣,去到袁泽远墓里,用之前袁泽远教给她的邪术,想要成为袁泽远那样有思维的活尸,给袁泽远报仇。” “呵,简直痴人说梦。” 女人传来一声嗤笑,语气带着不屑和嘲讽:“乔染音既然能杀得了袁泽远,自然也能对付何彩月。” “还没等何彩月动手,乔染音就用赤练绳封印了她,让她永远留在那座墓穴里。” 赤练绳应当就是何彩月用来害人的那些红丝带。 我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当初用来封印何彩月的法器,最终却变成了何彩月作孽的杀人工具。” “那你知不知道何彩月被封印的具体位置?” 女人沉默片刻幽幽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那我该问谁?” “呵呵,当然是问你自己啊” “我自己?你在开玩笑么?” 我扯了扯嘴角。 当初封印何彩月的人是乔染音,何彩月死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知道何彩月被埋到了什么位置。 在听到我的话后,原本背对着我的女人缓缓转身。 镜子里出现一张惨白的脸。 女人描着百年前流行过的弯月眉,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嘴唇涂了红红的红色口脂,与旗袍领口的红宝石胸花交相辉映。 她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看着我幽幽道:“因为你就是乔染音呐” 我骇然地看着面前和我一模一样的五官。 若非表情动作不一样,我都要怀疑镜子里的就是我自己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乔染音。” 我声音微微发颤。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的刹那,我有那么一瞬也怀疑自己就是乔染音。 理智占据了主导权,我凛然道:“我叫陶安染,虽然我和乔染音长得很像,但我不是她!” 我怎么可能会是乔染音呢?怎么会是那个背叛了爱人的女人? “看来轮回一次,你就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 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妖冶的笑,美得叫人心惊。 女人看着我,眼中带着一抹恨意:“你是乔染音的转世。” “不可能!” 我下意识想要后退。 镜中女人倏然倾身,将上半身叹了口气来。 我肩膀一凉,攀上了一双涂满艳红色指甲的手。 那和我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紧紧掐着我的肩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 “你投胎的时候为什么要抛弃我?我们应该是一体的啊!你不是最想成为乔家掌权人吗?甚至不惜用秘术将自己身上的杀孽转移到爱人身上,让那条快要化蛟的蛇成了你的替身。” “我是你最大的执念!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你说什么?” 我忘记了要逃跑,呆愣在原地,颤抖着声音道:“柳墨白身上的杀孽.原是乔染音身上的?” 怎会如此? 女人眼神缩了缩,脸上露出报复般的笑:“是啊,你不知道么?还是说这辈子,你真的爱上了那条蛇?” “哈哈哈哈,报应!乔染音,这就是你的报应啊!” 女人笑得癫狂,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疯魔的状态。 我捂着耳朵,不停摇头哭道:“你骗人!我不是她!不是她!” “我最是知道你在想什么。” 女人双手紧紧抠着我的肩头,殷红的嘴唇贴在我耳畔:“你是不是想知道,怎么解他身上的死咒?”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不是她 带着凉意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 我怔住,连带着哭声也戛然而止。 对啊,差点忘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何彩月的位置以及解咒之法的。 我抬起蓄满泪水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满是水雾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希冀。 “你知道如何解咒吗?” 女人看着我的双眼,愣了片刻,松开了我,她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缓缓起身回到了镜子里。 “确实有一个解咒的办法。” 她看着我,眉心微皱,像是在探究,又像是在思索。 这次,双美目中再也没有了恨意,她只是静静看着我,似乎是想从我身上寻找几分故人的影子。 许久,她摇了摇头,沉叹出声。 “解咒之法只有一个,答案在你身上。” “什么办法?你能告诉我吗?” 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我嘶哑着声音看向面前的女人:“我必须救他,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那女人答案在我身上,可我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双手合十,卑微地跪在地上,祈求者面前的人能够怜悯我,将那解咒之法告诉给我。 女人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你真是爱惨了他,爱到不要命了。” 说完,她摇了摇头。 “我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情爱,我只知道我想要成为乔家最上面的那个人,成为风水界让人仰望的存在。” “彼时的你和我是一样的,那时的我们不曾有过如今你这般的痛苦,你也从未如现在这般,向任何人卑躬屈膝过。” “曾几何时,你的膝盖比黄金还贵,如今你却为了一个男人,说跪就跪。” 她幽幽叹了口气:“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不会告诉你解咒之法是什么,我也不希望你去探寻这个办法。” 说完,她转过身去,朝着镜子深处我不知道的地方缓步走远。 眼看着女人的背影越来越小,我连忙上前用尽全力拍打着黄铜镜面,哭道:“回来!你回来啊!” 女人彻底消失在了镜子里,黄铜镜面变成一片浑浊的样子。 空气中,响起女人幽幽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悲伤。 “你是乔染音,却又不像她。” “我不相信你在轮回的时候会抛弃我,所以在这阴阳交接之处苦苦等待了一年又一年。” “我期盼着有一天你会寻我回去,呵呵,如今看来你不会了。” “我不过是一缕执念,既然主人抛弃了我,那我便再无存在的意义了。” “解咒之法就在你身上,这是我最后能告诉你的事情。” 说完,屋内重归沉寂。 “叮——叮——” 远处传来三清铃的声音。 观落阴是生人去到阴间与亡灵对话,这个过程不能太久,不然轻则会叫人生病,重则会折损寿命。 这铃声是在催促我离开 “呼——” 烈风将身后的黑漆木门粗暴地吹来,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听着三清铃愈发急促的声音,我慌乱地拍打着铜镜,可面前的铜镜却如同件死物般,没有半点反应。 “给点反应啊!你别消失啊。” 脊背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 我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直朝着门外飞去。 下一秒,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意识也变得混沌了起来。 我再次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耳畔响起一声悠长的铃声,我这才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汩汩流下。 张子君见状屈膝半跪在我身前,帮我取下蒙眼的红布,用纸巾一点点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干。 “被吓到了?” 我咬着嘴唇试图控制自己不要流泪,可越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眼泪也就流的越厉害。 张子君抬手想要拥住我,可手刚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他双眸凝睇在我脸上,原本清亮的眸子变成比墨色还沉,他轻吸一口气,温声道:“没问出来?” 我摇了摇头。 想要问的事情没问出来,但是知道了我不想知道的东西。 张子君以为我只是因为没有问到帮柳墨白解咒的办法才这么难过,皱眉安慰我。 “以后有机会再想想别的办法,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我接过纸巾擦干眼泪,对张子君点了下头。 张子君换上了件黑色皮质风衣,同刚才认真做法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拿了车钥匙,刚转身,目光便落在我随意插在皮包侧边的黑色花朵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黑色曼陀罗 这花是下午到张家之前黄景轩给我摘的,我着急来张家办事,便将这支花随意插在了皮包一侧。 鲜花这种东西,如果不进行任何保水措施,很快就蔫了。 我顺着张子君的视线看去,原本细长的喇叭形花瓣,因为脱水已经耷拉下了脑袋。 “怎么了?” 我不解道。 张子君将已经蔫了的花取了出来:“你从哪里弄到这朵花的?” “路上一个邻居送的,这花有什么问题么?” “黑色曼陀罗,一般人家里不会有,这花有毒。” “有毒?” 见我面露紧张,张子君笑笑:“微毒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说完,张子君抬手就将那朵黑色曼陀罗丢进了垃圾桶里,带我离开了张家。 张子君开车送我去华容府。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他反常地将车子开得很慢很慢。 原本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开成了一个半小时。 到了华容府门口,看着张子君的车离开后,我又一个人去到了清江边的长椅上。 虽然清江两侧一边萧条,一边繁华,可到了晚上,无论那边都是一片灯火辉煌。 各色灯光落在如玉带般的清江上,反射出彩色的光。 我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看着华丽斑斓的清江水发呆。 深秋带着寒意的夜风,吹乱我的发丝,掀起我的裙裾,可我却丝毫不觉得冷,甚至希望风能再大些,将我混乱的心绪全部吹走。 忽然身侧多了个人影。 我木然回头,一张儒雅熟悉的俊脸落入我眸中。 黄景轩头发是浅色的,旁边店铺的彩光很容易在他头发上显色。 红蓝交替的发色配上他那张儒雅俊朗的脸,莫名有些滑稽,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抱着个牛皮纸口袋,低头看着我。 “或许这位小姐能够允许让我坐在她身边,稍作休息。” 我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位置:“你坐吧。” 黄景轩冲我笑笑,谦和道:“多谢了。” 他坐在我身侧,从牛皮纸口袋里拿出一个菠萝包递到我手上。 “陶小姐之前答应过帮我尝尝店里的东西,刚好手里有下午烤的菠萝包,我想陶小姐应该不介意陪我吃个晚饭。” 我微微抿唇,接过他手中的菠萝包,这才发现自己一下午都没有吃东西。 刚准备吃东西,我忽然想起下午他送我的那支花,便问道:“你下午送我的那朵花是黑色曼陀罗,我听说有毒.” “是么?” 黄景轩轻尝了口手中的菠萝包,皱眉道:“那可真是对不起陶小姐了,那盆花是我替一个朋友照看的,我听说那花很稀有,所以才给你摘了一支。” 我一愣,心中升起一抹愧疚。 黄景轩明明是一片好心,把这么稀有的花送给我,而我却怀疑人家居心叵测,这也太不好了。 我连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这花有毒,你最好不要养在家里。” 黄景轩却笑笑:“无碍,有毒却稀有美丽的东西,不是更有趣么?” “对了,陶小姐为何一个人在这里,你看上去像是有心事啊。” 我微微抿唇,片刻后,问道:“你说,一个人前世若是犯了错,这辈子是罪人么?” 有没有人发现张子君小可爱是为了多陪陪染染,才故意开很慢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心交朋友 乔染音奉了乔家之命诛杀袁泽远,又因对何彩月的怜悯,耽误了二十一人的性命。 这二十一条人命的命债,被她用秘术转到了柳墨白身上。 可明明命债冤孽都被转移了,乔染音竟还不满足,居然又对柳墨白下了标影插旗的死咒。 那晚柳墨白因被下咒导致实力削弱,在封印恶龙时受挫的表情始终铭刻在我脑海里。 乔染音的恶,需要由我来承担么? 黄景轩小口吃着手中的菠萝包,看着五彩斑斓的湖面微微出神。 夜色将他的神色隐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前世的债,今生当然要还” 心脏冷不丁地刺痛了一下。 柳墨白也是这么想的么?他也觉得我该还乔染音的债么? “呵,我开玩笑的。” 黄景轩回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再次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仿佛和刚才说话的不是一个人。 “怎么?陶小姐前世欠了谁的债么?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看着对面笑吟吟的眼,我脏心缩了一下,慌乱地避开黄景轩的眼神,道:“没有.” “呵。” 黄景轩一声轻笑,岔开了话题:“我做的菠萝包不好吃吗?陶小姐就吃了一小口。” “哦,好吃的。” 我回神,心事重重地啃着手里的菠萝包。 菠萝包松软可口,可我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再好吃的点心,入了我的口,皆是味如嚼蜡。 黄景轩长腿交叠,偏头看着我,漫不经心道:“关于这只菠萝包的反馈,恐怕我今天是得不到了,改天还是该请陶小姐来我店里坐坐,我想这点小要求,您断不会拒绝我。” “当然不会。” 我摇了摇头。 之前就答应过去黄景轩店里的,如今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了,之后肯定是要补上的。 毕竟之前黄景轩帮过我好几次,我总该给人面子的。 “好了,时间晚了,陶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点点头:“嗯,走吧。” 黄景轩穿了一袭米色长风衣,缓步走在前面。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走在他身后两米的位置,边走边道“关于黄意美的事情,我会和柳墨白求情的。” “嗯?为什么要给黄意美求情?” 黄景轩忽然顿住脚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她做错事就该被罚啊。” “啊?” 我愣住。 之前我被小混混周子辰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是黄景轩救了我,他还因此被周子辰塞了红丝带。 他这么做难道不是想要让我替黄意美求情,好让她早些从石牢里出来么? 见我一脸疑惑,黄景轩唇角勾起,温声道:“我是真心想交陶小姐这个朋友的,没有别的目的,陶小姐误会我了。” “抱歉。”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过段时间我一定光顾你的咖啡店。” “那我就多谢了。” 回到家中,我连忙给李芳芳打电话。 甫一接通电话,耳畔就传来李芳芳焦灼的声音:“染染你没事吧?我下午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 “没事,我有些累,下午就睡了一觉。” 李芳芳打电话那会儿,刚好是观落阴正在进行的时候,我手机关了静音,压根不知道李芳芳给我打电话。 后来我得知自己是乔染音的转世后,我满心惶恐和不安,便也没有看手机。 直到回家,我才想起问问芳芳是否平安。 我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责怪自己为何这么晚才给芳芳打电话,要知道芳芳是何彩月的下个目标。 李芳芳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对了,芳芳,汤警官把你和梦屿安排住在哪里了?” 上午出了赵晴的事情之后,511便不能继续住人了。 西潭大学组织新生从那栋宿舍楼搬了出去,李芳芳和陈梦屿则被汤警官重新安排了住处。 我这才能安心去找张子君给我做观落阴。 “十八处临时给我们安排了间两人宿舍,汤警官说这周我和梦屿不用上课了,十八处会安排心理医生给我和梦屿做心理辅导。” “那就好。” 我点点头。 十八处性质特殊,里面的人也都有和正常人不一样的本事。 李芳芳和陈梦屿住在十八处,有汤警官的关照,想必应该是安全的。 我微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一周内把何彩月的事情给解决了。 芳芳沉叹了口气,道:“今天上午的事情真是快把我给吓死了,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吓到,为什么汤警官做心理辅导没带上你啊?” “放心吧。” 我笑笑:“你呀,自己都快顾不过来了,还来担心我。” “因为全世界我和你最好嘛,我当然担心你。” 李芳芳的话让我心里暖融融的,柔声道:“知道啦,我和你全世界最好!” “对了,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宿舍里还有个叫樊诗然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想说 “记得。” 我点点头:“昨晚我睡的床,还是她借给我的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昨天听李芳芳说过,前些日子樊诗然因为生病,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她在511的床没人睡,便主动将床借给我休息。 “嚯,就算全世界出事,她也会好好的。” 李芳芳气不打一处来,道:“今天我给她打电话说宿舍的事情,没想到她早就知道赵晴有问题,压根没和我们说,自己装病跑回家了。” “啊?” 我愣住:“怎么会这样?” 李芳芳冷笑出声道:“不仅如此,就连借你床的事情,也是她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睡在赵晴对面,好再次确认一下,赵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这样么?” 李芳芳在西潭大学需要念三年的书,这也就意味着她还需要同樊诗然相处三年。 与人相处不怕明面上起冲突,最怕暗地里被人捅刀子。 樊诗然这种背刺他人行径,便是在暗地里捅人刀子,与她相处须得万分小心。 但她明明可以假装不知道赵晴有问题,却又为何将此事告诉给芳芳,让李芳芳知道她的真面目。 奇怪. 我眉头拧起,隐隐为李芳芳感到担忧。 “可不是?我气得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揍她一顿。” “冷静,等事情结束再说。”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何彩月的埋骨地。 挂断电话,我将自己泡在浴缸里。 张子君交代过我,活人进行观落阴同死人交流,相当于自己降低阳气,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样做,必然会造成身体亏损,轻则生病,重则减寿。 刚才心里有事,所以身体感官便削弱了,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量那般,连抬手都觉得累。 脑海里忽然浮起那天看到张子君的样子。 那时张子君也是这种感觉么?当真是不好受啊。 我唇角勾起一抹惨然的笑,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掌托着我的腋下,将我往上拉。 耳畔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我费力抬眸,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柳墨白像是才回来,眼镜都没来得及取下来。 白衬衫被他挽起在手肘处,手腕上昂贵的银色腕表上面沾满了水珠,像是从水里才捞出来的一样。 他托着我,将我从浴缸里捞了出来,把我放在旁边的木凳上,又拿起旁边的白色浴巾帮我擦拭着身体。 “怎么会这样?你身上阴气为什么这么重?” 阳气削弱,阴气自然也就重了。 我软绵绵道:“我不想说嘛。” 说什么?说我去观落阴,发现自己是乔染音的转世,说我前世将自己的罪孽转到柳墨白身上,还对他下了死咒。 我不是乔染音,但我好怕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柳墨白会恨我。 柳墨白俯身蹲在我面前,看我的眼神里杂糅着心疼和责怪。 我喜欢他这样看着我,因为他的眼神不是冷冽的,也没有一点恨意。 淡粉色薄唇张了张,他轻叹一口气,道:“如果我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在冷水里泡一晚上。” 我撅着嘴巴,嘟囔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嘛。” 我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人,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柳墨白的刹那,我就想将自己黏在他身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见了 “你” 柳墨白看着我,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他素来喜欢我对他撒娇,只可惜每次我撒娇都是有目的的,大多数时候是做错了事情,想要扮乖求和。 果不其然,他停下了手中动作,取下银丝银镜,一双红眸深深地注视着我:“说吧,做错了什么事?又或是想要我做什么?” 确实做错了事,只是做错事的是我的前世。 但我不能直接和柳墨白说. 头发是柳墨白用术法帮我烘干的。 柳墨白刚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的浴巾,乌发散落在我身后,将我的皮肤显得更白。 若是平时,我这般模样,柳墨白定是把持不住的。 可今日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再加上主动同他撒娇这种行为很是诡异,他这才能一脸淡定地看着我问话。 看着男人一脸严肃地样子,我将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慌乱压到心底,伸出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嫣然一笑:“你不是嫌我对你的渴求不够么?怎么我主动起来了,你又不愿了。” 柳墨白一怔,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灼热的大掌穿过浴巾,落在我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摩挲。 他比我高大很多,我与他面对面坐在他腿上时,整个身体都被他高大的身形笼罩了起来,与他对视的时候,也得扬起脸庞。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耳畔,他附在我耳畔,声音低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想要勾起他的火啊. 感受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我知道我成功了。 “知道啊。” 我轻笑一声,指尖挑起身上的浴巾。 下一秒,雪白的浴巾就滑落到了脚边,我看着那双因欲而变得越来越红的眼睛,柔声道:“今日我喜欢这样啊,只不过我没力气,烦请柳先生费心了。” 说着,在柳墨白震惊的视线下,我主动吻上了那两片薄唇,主动与他勾缠。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这么做,因为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满心的恐慌,急需一些东西来填补。 很快主动权交在了柳墨白手上。 他端着我的腿,迈步回了房间,如玉的长指摩挲着我的唇,他面色如常,耳尖却变得通红。 “既然你喜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握着我一只腿,欺压了上来。 我感受着柳墨白的一切,模糊的视线里是他俊逸的脸。 这一晚,我缠了他很久,可我始终觉得不够,因为今晚,只有在这个时候,我能够产生一种我和他不会分开的错觉。 他会握着我的手,轻抚我的腹部,动情道:“希望这里能够孕育属于我们的孩子。” 我点头,心中却无限恐慌地想,如果他知道我是乔染音的转世,还会这么希望么? 或许不会吧。 我没有把握能够将这件事一辈子瞒下来,只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感受柳墨白的爱。 因为我确信,此时的柳墨白对我是有爱意的。 彻夜未眠,直到听到身旁传来匀称的声音,我睁开双眼,用手轻轻抚摸着男人好看的眉眼。 “对不起” 我喃喃出声。 做错事的不是我,但我心中依旧充满了对他的愧疚。 次日,天还没亮,手机便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走到旁边卧室接通了。 耳畔便传来汤警官焦灼的声音:“陶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李芳芳不见了?” “什么?”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 芳芳不是在十八处吗?她怎么会不见了呢? “汤警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顾不得其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将手机打开成外放状态:“我现在就出发去十八处!您先和我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宝贝们元宵快乐,光顾着看烟花,看错时间,更新晚了几分钟,呜呜呜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出门 原本以为李芳芳住在十八处就能安全,不料才过去一晚上,她就出事了。 我随手从衣柜里抓出件白色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裤子,一边穿衣服,一边听汤警官说昨晚发生的事情。 汤警官沉叹了口气。 “我把李芳芳和陈梦屿安排在一个房间住,昨晚快十二点得时候,李芳芳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出门了。” “据陈梦屿说,那个电话是她们另一个室友樊诗然打来,李芳芳在电话里和樊诗然吵了一架,然后说了句‘你给我等着’,就出门了。” 樊诗然?不就是借我床的那个女生吗? 我心一紧,大概能够明白昨晚芳芳为什么会出去了。 从小到大,芳芳在对待人时,一直爱憎分明,若是被人欺负了,必定会还回去。 昨天听芳芳说,樊诗然明知赵晴有问题,却不和宿舍里的人说,甚至故意把床借给我,让我睡在赵晴正对面。 说这话时,李芳芳气不打一处来。 以她的性格,若是见了樊诗然,必然要和她打一架才能了事。 即便我再笨,也觉察出樊诗然有问题了,她是故意把李芳芳骗出门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芳芳出去以后,一晚上都没回来?” “嗯。” 汤警官语气里带了点自责:“我将李芳芳和陈梦屿安排住在十八处,是为了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不是拘禁她们,我们没有权力限制她们的行动自由.” “我明白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心里堵得慌。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我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因此我更应该冷静下来,想办法协助汤警官他们找人。 “我们排查了所有监控录像,发现李芳芳和一个穿黑衣服带着鸭舌帽的年轻女性在十八处外面的树林里见面,然后被那个女孩弄晕后,带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监控视频显示,那辆黑色面包车载着李芳芳,去了五里山.” 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惊道:“五里山?” 何彩月就被埋在五里山啊,樊诗然带李芳芳去五里山做什么? “是的。” 汤警官语气沉了沉,继续道:“你还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过的齐芳容吗?” “嗯,我记得。” 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微微嵌入掌心。 温热的血液顺着我的掌纹蔓延成红色血丝,疼痛让我勉强保持住了冷静和理智。 才住进511那晚,附身在赵晴身上的女鬼告诉我,六十年前的511宿舍里,有五个女孩失去了生命。 这五个女孩被自己的室友齐芳容献祭给了何彩月。 五个女孩的死法同许志伟、郑虞一模一样,被红丝带缠缚,血肉如同被磨碎吸走般痛苦,最终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之后整整六十年里,她们始终重复着被杀死那一天的痛苦经历。 而这一切,不过是齐芳容为了能够嫁给自己心上人而进行的献祭活动。 我不解问道:“芳芳失踪的事情和齐芳容有关么?” 六十年前的齐芳容应当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如今的齐芳容若是还活着,至少也得八十多岁了。 即便之前她作恶害人,如今八十多岁的齐芳容能做什么? “目前,还不确定,只知道齐芳容是樊诗然的曾祖母。” 汤警官语气很沉:“我们查到齐芳容住在芙蓉镇周边的一个小山村里,赵晴原本也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我眼睛睁了睁:“这,莫非赵晴的死.” “目前还没有证据,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李芳芳,我们现在已经派人去五里山搜查了,另有一队人马去铜鼓村走访调查。” “不过,五里山地形复杂,恐怕需要些时间。” 挂断电话,我身子一软。 忽然一双温热的大掌扶住了我的腰,脊背也贴在了滚烫的胸膛上。 我抬眸看着镜子里,被他拥在怀里的我,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第一百九十七章 礼物 “在担心?”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柳墨白说着,轻吻了一下我头顶的发丝。 昨夜之后,他似乎变得比之前更温柔两人。 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我和汤警官打电话期间,他竟没有打断我,只是默默坐在旁边等我打完电话。 我将手搭在覆盖我小腹的那双手上,掌心的温热透过衣料传到我皮肤上,竟让我原本慌张的情绪安稳了一点点。 也只是一点点 “嗯,小时候芳芳对我最好,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长不到这么大。” 我说的话里,并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小时候好几次,村里有调皮的男孩,见我没爹没娘,把我放到水里,想试试我能憋多久的气。 那时我还没有学会用刀保护自己,差点被他们溺死。 是芳芳救了我,她还让李婶带着我,去找那些坏孩子的家长,让他们一个个道歉。 村里人再不好,也知道不能害人性命,那些坏孩子都受到了惩罚,也不敢继续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我微微抿唇:“她被人拐走也和我有关系,何彩月想报复我” “柳家有眼线跟在李芳芳旁边,我带你去五里山找她。” “什么?” 我心中一惊,转身同他面对面。 “你知道她在哪里?” 柳墨白将落在我后腰的手紧了紧。 他微微抿唇,沉声道:“只知道大致方位,那是个古墓,四周有风水阵,煞气也很重,我的人进不去。” “大致方位也行!” 与十里坡不同,五里山很大,地势极其险峻。 常年有喜欢登山探险的人在五里山失踪,因此这里也没有被芙蓉镇开发成旅游景点。 芳芳被樊诗然带去五里山,比起漫山遍野毫无目的地搜山,知道大致方位能节约很多时间。 甚至说不定能够救芳芳的命 “嗯。” 柳墨白说着,不晓得从哪里拿出一只通体透明的玉镯套在了我手上。 “在京市看到的,随手给你买下来了。” 我一愣,手腕上那只几乎透明的玉镯,心绪微动。 他去京市封印妖龙,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记得给我买首饰. 冰凉的触感贴在我手腕上,可我的心却暖暖的。 我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我见过李叔每次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总要给李婶子带些东西。 有时候是蛋糕,有时候是丝巾,还有时候是银制的小首饰。 这瞬间,我觉得我和柳墨白就像是一对普通夫妻,我不曾是谁的替身,也没有过那害他匪浅的前世。 他就像寻常人家的丈夫一样,出差回家,还不忘给妻子带上一件礼物。 我小心摩挲着手上的玉镯,眼底的甜蜜几乎要溢出眼眸:“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即便这镯子是草编的,我也会好好珍藏起来。 “蠢女人。” 柳墨白眸光柔和了些许,抬手捏了捏我鼻子,低沉的嗓音掺杂了温柔。 “弄丢再买一只便是,该走了。” 大掌轻轻搂紧我的后腰,蒙住了我的眼睛。 紧接着我双脚腾空,耳畔传来呼呼风声,风衣衣摆也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脚触地的刹那,耳畔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蒙住我眼睛的手松开,入目是一片苍翠。 这里想必就是五里山深处了,我看着四周掩映的群山和嶙峋的怪石,心中产生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我没有到过这里,却莫名对这里有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似乎烙印在我灵魂的深处,更像是一种本能。 只要看到这场景,我就能知道路怎么走. 是前世残存的记忆么? 我看着旁边一处低矮的灌木丛,心中像是压了块巨石般沉甸甸的。 柳墨白穿着黑色立领衬衫,外搭一件绣了银色龙纹的深灰色毛呢风衣。 他身形本就高大,栩栩如生的银龙随着他的走动,在阳光下翼翼生辉,将他气质衬得更加威严脱俗。 柳墨白走到一旁,半蹲下身子,同一条黑白相间的蛇对视,仿佛在同那蛇交流。 那条蛇是柳墨白派去保护李芳芳的,先前他忧我所忧,让铉叔派人暗中保护李芳芳。 却不料,对方过于狡猾,芳芳还是出事了 须臾,柳墨白眉心隆起,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则盯着那片灌木丛微微出神。 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要进去 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我抬步缓缓朝着灌木丛的方向走去,凭着直觉扒开了布满尖刺的枯枝。 却见微微隆起的地面上,嵌着个黑漆漆的窄洞。 这洞不大,刚好能够一个人通过,洞口附近还有人走过和拖拽过东西的痕迹。 洞口痕迹看上去很新,十有八九是樊诗然留下来的。 我看着那洞口出神,倏然,脚腕被缠上了什么东西。 是红丝带!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尸山 我刚想开口喊柳墨白,忽然脚腕传来一道巨大的拉力,我被硬生生拽进了洞口。 “染染!” 进入洞口的刹那,我看到柳墨白朝我走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男人这般慌乱,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我被拖拽着进入了洞口,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 甫一进入洞口,四周就变得开阔了起来。 洞内四处都布满了黑雾,这让原本就黑漆漆的洞里变得更难以看清周围环境。 红丝带拖拽着我一路朝着洞的深处去。 黑暗中,我隐约能看到有红色的影子隐在黑雾中窥伺着我。 脖颈上的玉佩滚烫地灼烧着我的皮肤,昂贵的衣料也被地面上尖锐的碎石划破撕裂,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我努力不去看那时有时无的红影,紧紧护着手腕上的镯子,舍不得让它受到一点磕碰。 皮肤被碎石划破,传来隐隐的刺痛,片刻后我甚至能嗅到身上传来浅浅的血腥味。 终于,我停了下来。 四周黑雾散去,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明明是深秋,这里却比寒冬还要冷。 “小染,这次,我们终于真真正正重逢了。” 阴仄而熟悉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仿佛从我进入这山洞起,便已经成为了她的囊中之物。 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我缓缓抬头,崎岖的石壁立着两只红漆石棺。 距离石棺不远处的角落里,赫然是一座比人还要髙的尸堆。 我骇然地看着堆叠的尸体,这些尸体和之前郑虞他们的尸体一样,蜡黄的人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形同一块腊肉,不腐不臭。 这些枉死之人的衣着各异,有时髦的登山装,亦有老式旗袍和旧时曾流行过的的确良衣裤. 霎时间,我心脏重重跳了下,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恍然大悟为何五里山会被称为绝命山。 在五里山失踪的人,大概都在面前这座尸山里了。 这些年何彩月就是靠着这些无辜人的生命为给养,逐渐变强大的。 我忽然想起刚到芙蓉镇时,在汽车站看到的那些寻人启事。 锈迹斑斑的公告栏上贴满了寻人启事,其中新纸叠了旧纸,大半人都是在五里山或者五里山附近失踪的。 这些失踪的人中,有当父母的,也有未成年的孩子 难以想象,他们的亲人为了找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流了多少眼泪。 后槽牙微微咬紧,我将视线挪回到那两口棺材上。 何彩月,你可真该死啊 比血还要红的棺石棺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虽历经百年,这两具石棺却鲜亮如新。 红色漆面上写满了黑色符文,这些符文和红丝带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被放大了许多倍。 我视线定在两个木棺中间的空隙里。 猛然发现李芳芳穿着单薄的黑色连帽运动衫,手脚被人用麻绳捆紧在身前,蜷缩着身体,安静地倚靠在山洞墙壁上,像是睡着一样。 我被吓得屏住了呼吸,连带着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观察到李芳芳胸脯微微起伏着,鼻腔里有白色雾气吐出,我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芳芳应该是昏迷了,还好何彩月还没来得及对李芳芳出手。 我目光微凛,看向面前两具石棺,冷声道:“何彩月,你的目标是我,我现在人已经到了,你快放了李芳芳” 潮湿冰冷的空气进入鼻腔,冻的鼻腔内微微发疼,我看着面前的红棺,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柳墨白现在应该在找我,我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在他找到我和李芳芳之前,保证我和李芳芳的安全。 可若是时间来不及 我微微吸了口气,那就用我来换李芳芳,我决不能让她因为我而死。 “吱啦啦——” 随着石块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响起,右边那口棺材有了动静。 石棺是竖着立在石洞岩壁上的,厚重的官盖一点点朝着旁边挪开。 一张惨白的笑脸,缓缓浮现在我眼前. 第一百九十九章 贱命一条 “砰——” 一声巨响后,棺盖重重砸在地板上,激起一片灰尘,连带着地面也震了震。 我稳住身形,看向那只打开的石棺。 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样,她的眼睛很大,里面像是被墨汁填满那般,全是黑色。 浓密的黑发被绾成一个低矮的发髻,发间别了血色的牡丹绢花,金色蝴蝶步摇置于其间格外显眼。 我大概明白何彩月为什么出不了五里山。 她嵌在棺材里,身体像是一只巨大的蚕茧般,被白色丝带一圈圈缠绕在起来。 白色丝带上画满了金色符文,除颜色外,白色丝带同红色丝带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些红色丝带是何彩月的杀人工具。 她利用红丝带为介质,吸人魂魄精气来强大自己。 而那些白色丝带,恐怕就是当初乔染音用来封印她的法器赤练绳。 乔染音当初用赤练绳封印何彩月的时候,一定想不到百年后,何彩月会将赤练绳驯化为杀人的工具。 我看着金色符文,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一般刺痛不已。 于此同时,脑海里莫名其妙回响起奇怪的低语,很像是我听不懂的咒语。 一些模糊的陌生记忆开始侵蚀我的脑海。 记忆中,好像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少女站在这里,一脸肃穆地对着两具石棺,念起奇怪的咒语。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我心脏微微发沉,乔染音的记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呵” 何彩月猩红的唇勾起,露出一个阴仄的冷笑。 “小染,当初你害死袁郎,将我封印于此,让我百年不得安宁。” “彼时你是乔家大小姐,风水界的天之骄子,那时你的命尚不足以平息我的怨气。” “如今你贱命一条,连狗都不如,竟妄想以此来平息我的怨气,呵呵呵呵,小染,百年过去,为何你变得如此愚蠢?” 我死死咬牙。 观落阴时,那个女人曾经告诉过我,何彩月曾因家贫,且家中无人依仗,受尽旁人白眼和欺负。 如今她竟嘲笑我贱命一条,连狗都不如,这和嘲讽她自己有什么区别?真是既可悲又可笑。 我冷眼看着何彩月,道:“我是贱命一条,可你又比我好多少?至少我没有残害过无辜人的性命,而你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你连基本的人性都没有。” 何彩月满心只有她自己受过的惩罚,丝毫没有想过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同她这样的人讲道理,无非是对牛弹琴,于是我直接道:“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李芳芳?” 何彩月勾唇一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啸,嘶声道:“我要你亲眼看着对你最重要的人死,然后把你和她的魂魄永远留在这山洞里,永生永世受我折磨!” 近乎癫狂的嘶吼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响。 瞳孔缩了缩,何彩月要李芳芳死,还要我们受尽折磨!甚至比公羊狩狠毒百倍。 “你真恶毒。” 我脱口而出。 “恶毒?呵,若不是当初你毁我幸福,我早就与袁郎成为夫妻,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我双拳紧握,死死盯着满脸怨毒的何彩月。 何彩月为了讨好袁泽远,不惜诱骗无辜路人到山洞里,害他们惨死在袁泽远手中。 她的幸福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也配称之为幸福? 何彩月幽幽道:“小染,你口口声声说爱上非我族类是不伦,袁郎已经不算是人了,我和他结合算是罪人,可你呢?你如今不也爱上了一条蛇?” 她语气忽然拔高:“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说了,我不是乔染音!而且袁泽远害人无数,他根本不配和柳墨白相提并论。” 我语气略微激动。 何彩月将柳墨白和袁泽远相提并论,令我感到恶心。 为了护住龙脉,柳墨白以身犯险封印妖龙,岂是那躲在女人背后,利用女人害人的袁泽远能相提并论的? 他也配? 何彩月表情变得狰狞,尖声道:“我不许你说我的袁郎!” “吼——” 非人的嘶吼震得山洞摇晃起来。 何彩月面露痛苦,原本黑色的头发一点点变白,原本苍白饱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 苍白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她脸上,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没有眼白的眼睛变成两个黑漆漆没有任何生气的眼洞。 我的心“咯噔”一下,心中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想,何彩月在迅速消耗自己积攒的精气和修为,想要冲破赤练绳的封印。 我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僵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棺材里,何彩月用尽全部力气蠕动着身躯。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嘶鸣声。 “唰——” 赤练绳崩开了! 漆黑的眼洞里倒影着我惊慌的脸,何彩月面露癫狂。 “我就算用尽全身修为挣脱赤练绳的束缚,也要亲手杀了你!替我和袁郎复仇!” 活在别人嘴里的袁泽远. 第二百章 护主 黑漆漆的古墓里,陪葬的瓷器金钗散落满地。 穿着红色宽袖喜服的枯瘦女人飘在空中,绣了彩色鸳鸯的红色马面裙摆高高扬起,露出那不到巴掌长,穿了红色绣鞋的三寸金莲。 尖尖的红鞋尖快速划过满是泥沙碎石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黑白参半的发间插着红色牡丹绢花,金钗上的蝴蝶疯狂扇动着翅膀。 透支了修为的何彩月,皮肤如干尸一般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她那侧歪成九十度的脸上,绽放着诡谲的笑容。 枯瘦的双臂朝我伸得直直的,那枯槁的手指上,十片指甲差不多有十几公分那么长,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那般。 我眼神凝在何彩月那张狰狞的脸上。 她靠得越来越近了 何彩月隐忍百余年,为的就是此刻的奋力一击,不取走我的性命,她是不会罢休的。 脖颈上的玉佩灼得我皮肤发疼,我的身体僵在原地,半点都挪动不了,更别说逃走了。 即便能逃,我也不可能留李芳芳一个人在这里。 “哈哈哈哈,你不会以为那条蛇能救你吧?那蛇不过两百余年的修为,岂能破得了袁郎这千年的迷阵?” 何彩月那黑漆漆的眼洞微微眯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厉声道:“受死吧!乔染音!” 眼看着那红彤彤的指甲就要戳在我眼睛上,我闭上眼大喊出声:“我不是她!不是她!” 我拼尽全力为自己辩驳。 悲哀的是我说的每一个字在何彩月面前都显得那样无力,她根本不可能听我的。 就算我是乔染音的转世又如何? 这一世我是陶安染,生于泥泞,努力想要好好活下去,和爱人一起白头偕老的陶安染! 我与那金尊玉贵的乔家大小姐不是一人,也不该承担她所做的所有事情。 “啊——” 面前响起一声尖叫,这声音夹杂着愤怒和惊诧。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我犹疑地试探着睁开眼睛。 距离我不到半步的何彩月,浑身上下被白色丝带缠缚住。 我嘴巴微张,不可思议道:“赤练绳?” 透明胶带一般宽的白色丝带交织成渔网状,将何彩月困在其中,丝带上的符文在黑暗中发出黯淡的金色 何彩月疯了般在网中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嘶吼道:“法器护主!赤练绳护你,你就是乔染音!” 身体依旧不能动,我木然地看着狰狞的何彩月和挡在我面前的赤练绳。 我.不是她. “轰——” 整个墓穴开始晃动起来,大小不一的土块石块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吼——” 何彩月一声嘶吼,拼尽全力扯开了赤练绳,下一秒长甲落在了我脖颈上的大动脉处。 “受死吧!” 话落,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何彩月被一条比树干还要粗一些的黑蛇撞飞,刹那间,我也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我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 见我无碍,黑蛇转身就朝着何彩月的方向飞速犹疑过去,那双红色竖瞳红得发黑,里面满是杀意。 空旷的墓穴里回荡着何彩月的声音。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破了袁郎的迷阵?不可能.” “乔染音!我诅咒你被至爱背叛!不得好死!” 诅咒? 我愣愣看着地上散落着的赤练绳,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 “你诅咒乔染音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得不承认,在赤练绳挡在我面前的那瞬间,我动摇了. 不,我不是她。 我从未伤害过柳墨白,也从未将罪孽转移到柳墨白身上过,赤练绳认错主了。 “啊——” 一声尖叫穿透黑暗,那穿着红衣的鬼新娘被黑蛇撕成了碎片。 寂静的墓穴里,只有蛇信吞吐的“嘶——嘶——”声。 我缓缓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黑色大蛇,眼睛莫名酸胀,有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黑蛇转向我,眼睛里的红淡了淡。 须臾,墓穴内响起低沉的声音:“染染,我来了。” “嗯。” 我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涩意的笑,身体刚动了动,倏然,背后传来一道剧烈的刺痛。 “染染!” 柳墨白一声惊呼,猩红的竖瞳染上了慌乱。 我口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条件反射地回头,一张白净清瘦的脸落入我眸中。 第二百零一章 噩梦 我终于见到了李芳芳宿舍最后一个室友——樊诗然。 樊诗然比我矮十公分左右,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 她长了一张瓜子脸,单眼皮,眼角微微向下,这种长相的人,即便没有表情,看上去也像是在生气吗,很容易被人误会。 昨夜樊诗然故意激怒李芳芳,让芳芳出门找她,然后绑架了芳芳,再利用芳芳将我骗到这里来。 原本以为赵晴是何彩月的人,如今看来樊诗然才真真正正是何彩月的人。 只不过她隐藏得太深了,让人难以察觉。 樊松开握着匕首的手,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你杀了何彩月,那我该怎么办?” 鲜血顺着匕首上的血槽成股流到地面。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柳墨白再强也算不到墓穴外面还藏了个樊诗然。 更算不到樊诗然做为一个普通人,居然胆大到敢当着柳墨白的朝我捅刀子。 我忍着剧痛咬牙看着樊诗然,费力道:“我说怎么一直没看到你,原来你一直躲在门口。” 说完,双眼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很多人围在我周围,喊着乔染音的名字。 不管我怎么解释,没有人相信我不是乔染音。 忽然,众人散去,柳墨白穿着绣了银色龙纹的黑色长衫,站在远处看着我。 猩红的眸子里满是失望和痛苦。 他说:“乔染音,我恨你” 恨意直达眼底,透过柳墨白的眼神,我深切感受到他恨透了乔染音。 “啊——”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瞬间刺鼻的消毒水味填满了我的鼻腔。 我满头是汗,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吸入夹杂着浓烈消毒水味的空气。 “吱——” 门被推开。 我抬眸,就看到柳墨白穿着浅灰色立领衬衫,迈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 他走到我身边,将冰冷的手背放在我额头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白爷回北方了,白家有个入世的后生在这个医院上班,所以带你来这里治伤。” 金丝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杂糅着心疼,修长的指尖顺着我的额际缓缓向下,将被汗水打湿的碎发顺到耳后。 他嗓音低沉且温和:“那个女人当时有点慌,所以匕首的位置没有刺中要害,涂了白家的药,你的伤已经好多了。”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 柳墨白轻叹了口气:“罢了,也不知道你这个蠢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蠢事,身上阳气这么弱,前天起一直发烧,就连白家那后生都没办法。” 第一次听到柳墨白对着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唠叨,与他素日金贵高冷的形象简直背道而驰。 我看着他莫名有的有些想笑,干咳一声,哑着嗓子低声道:“我昏迷了三天么?” “嗯。” 见我还要说些什么,柳墨白淡淡道:“李芳芳没事,已经回学校了,那个古墓被十八处接管了.” 我愣在原地,他居然知道我想问什么。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那个女人我交给十八处处理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 柳墨白故作无意地从旁边拿起一个苹果,他一边削苹果,一边淡淡道:“刚才做噩梦了?” 我心一紧,低头掐着手指道:“算是吧。” 柳墨白瞥了我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你梦见了什么?梦里一直喊‘我不是她’.” 第二百零二章 樊诗然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问话,我却莫名紧张起来,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如果将梦里的事情告诉柳墨白,他说不定会怀疑我是乔染音的转世。 当初乔染音把柳墨白害成那样,他一定恨透了乔染音。 若让柳墨白知道我的前世,后果我不敢想。 环岛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位于住院部顶楼。 比起普通病房 VIP病房附近很少有人走动,偌大的病房内只有我和柳墨白在。 我和他都保持着静默,寂静的空气中,只有削皮时发出的细微“沙沙”身。 柳墨白一脸淡然,而我却紧张到了极致。 直到他将削好的苹果放到我面前:“吃吧。”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眸接过苹果,顶着柳墨白的视线,一言不发地小口吃了起来。 香甜爽脆的苹果入口,可我却紧张得尝不出味道,心想:他刚才为什么这么问?他难道发现了什么? 我没有抬头,自然不知道柳墨白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视线冰凉。 幸运的是,柳墨白并没有打算追问什么,只淡淡道:“柳铉会来接你回家。” 说完,他拎起旁边的定制长衫,迈着长腿阔步离开了病房。 看着开了的白色橡木门,我微微松了口气。 相处了这么久,柳墨白生气我当然能看出来。 可比起生气,我更害怕他知道我是乔染音转世的事实。 尽管我坚信陶安染只是陶安染,与乔染音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该承担乔染音曾经犯下那些错误的后果。 可我不敢赌柳墨白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真的不能失去他,更不能让他恨我 “叮铃铃——” 手机响起,我接过电话,耳畔便传来李芳芳的声音。 她鼻音很重,应该是前几天在墓穴里受了风寒,得了重感冒还没好。 “染染,你好些没?” “嗯,好多了,你没事吧?” “还好,就是有点感冒。” 李芳芳气呼呼道:“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樊诗然和赵晴这两个奇葩。” “樊诗然居然干得出这种事,不仅骗我出门,绑架我,居然还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真希望汤警官能让樊诗然判个无期徒刑,让她在号子里好好悔过吧。” 十八处接手了樊诗然? 我微微抿唇。 十八处专门负责特殊案件,而樊诗然现在被关在十八处,证明樊诗然的案子绝对不是捅了我这么简单。 “别气坏了身子,樊诗然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脑海里浮起昏迷前樊诗然说的话。 她满脸恨意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何彩月死了,我该怎么办?” 这让我不由得好奇她和何彩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何彩月被诛杀,竟让她气得动手杀人.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伤回去。 电话那头,李芳芳幽幽叹了口气:“倒霉死了,今天上午导员来找我和陈梦屿。” “说赵晴家里人联系不上,学院出钱把赵晴火化了,问我和陈梦屿能不能帮忙把赵晴骨灰送回去?” 我一愣:“不是吧?让你和陈梦屿送?” “嗯。” 李芳芳一脸不情愿地恹恹道:“原本我和陈梦屿不想去,可后来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赵晴也怪可怜的,而且她家就在芙蓉镇附近的铜鼓村,也不算远,所以同意了。” “这样么” 我微微抿唇:“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陪你一起去。” “啊?别了吧,这种事怪晦气的。” 我笑笑:“你不嫌晦气,我就陪你去呗,谁让我们天下第一好,再说了,我去铜鼓村还有别的事。” 之前答应511的五个女鬼,帮她们向城隍庙递诉状伸冤,好让她们可以不再每天重复死前的痛苦遭遇,能尽快投胎。 这件事我没有忘记。 我查过网上的资料,芙蓉镇的城隍庙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只知道大致位置就在铜鼓村附近。 正巧李芳芳要去铜鼓村。 我去511取了诉状,然后陪李芳芳去一趟铜鼓村,顺便问问附近村民,有没有人知道城隍庙的位置。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周末出发,确定时间以后我给你打电话。染染我爱死你了!除了林暮雪,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说完,李芳芳在电话那头亲了一口才挂断电话。 我笑着摇摇头,低头就看到张子君给我发了信息。 “好些没?有空来张家一趟,有件事情找你,和李芳芳有关系。” 第二百零三章 相信 我心一紧,连忙回复道:“和芳芳有关系?什么事?” 消息刚显示发送成功不到十秒,马上就有了回复。 “不算很大的事情,明天黄昏,张家见。” 看到张子君回复的消息,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于我而言,李芳芳早就同亲人一般重要。 从小到大,芳芳为了我和别人吵过很多架,受过很多气,尤其是自地仙洞事件以来,她屡次受我牵连,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即便如此,她却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怨言。 有时候我也会想,像我这样的家伙,总是在连累身边的人,为了芳芳好,我或许应该离她远些。 可是我做不到 这世界上爱我的人太少太少,失去一个就少一个。 我经受不了任何失去,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最后还拥有的那几个人,柳墨白如此,李芳芳亦是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苹果吃完,安安静静地等到下午,铉叔来帮我办理出院手续。 深秋时节的黄昏,即便没有阳光,却也没有多少暖意。 浅黄色的光充斥着整间病房,我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主院部下面来往的病人发呆。 没有发生的事情,我却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遍。 要是柳墨白知道我是乔染音的前世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因为我的那几句梦话去查我的前世?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吱——” 门被推开,我被吓得抖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铉叔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外搭一件黑色毛呢风衣,握着本病历,阔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了个穿着白大褂黑衬衫,挂着听诊器的青年。 口罩遮蔽了青年的大半张脸,但是眼睛下那双清亮异常的眸子昭示着青年俊朗的容貌。 铉叔微微笑道:“太太您终于醒了,先生在你旁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就连胡家家主约他谈事,都推拒了。” 我嘴巴微张:“他守了我三天三夜?” 回想起刚才柳墨白的样子,镜片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确实有挥之不去的疲惫。 只不过那时我满心都是恐慌,所以压根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铉叔笑笑没有答话,转头看向旁边的白大褂青年:“若非,我家太太情况如何?可以出院了么?” 白若非点点头,扫了眼我的脸道:“柳太太身体状况没有问题,柳家家主特地交代我确保太太无恙,才能让她出院。” “放心吧,太太没事的,只要没有刺中要害,白家的药都能救。” “之所以昏迷三天,是因为太太身上阳气太弱了,导致她所受到的伤害效果加倍,这才昏迷这么久。” 他看了我一眼,温声道:“我入世五十年,从未见过柳家家主这般在乎一个人,想必太太和柳家家主关系很好。” “嗯。” 我点点头,攥着被角的手却紧了紧。 他若是能一直在乎我就好了. 铉叔笑笑:“谢谢你啊,若非,回头我让柳家的人,去景山给你弄些药材送过去。” “客气了,我本来就是柳太太的主治医生,这些都是我的本分,我先去忙,有事您给我打电话就好。” 说完,白若非便离开了。 见我发愣,铉叔笑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解释道:“百年前,灵气旺盛,一批动物修成了人形,他们想要入世修行,却被风水世家阻挠。” “人自负,总觉得自己是最高级的,当时几个风水世家的大能,认定动物就该躲在山里,不该出现在人间。” “于是风水世家便同入世意愿最强烈的胡黄柳三家斗了起来,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什么招都用了,可就是阻止不了这三家入世。” “不得已,张乔两家只能牵头同胡黄柳三家签订了契约,不干扰修行的动物入世,而入世的动物也要遵守契约的约束条件。” “之后入世的动物,除了胡黄柳三家是以家族的形式入世,其他的都是靠自己在世间行走修行,由十八处负责管理中间事务。” 铉叔笑笑:“白医生就是这样的。” “是么?” 我顿了顿,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时候乔家的主事人,是不是乔染音” 铉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 “太太,有些事情,您不该知道的,就千万不要好奇,您只要知道,先生满心里装着的,都是您就够了。” 铉叔似乎看出我想要试探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您应该相信先生的,走吧,该回去了。” 第二百零四章 我不会害你 铉叔将我送回到家,便离开回老宅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打算把之前穿的风衣洗一洗。 先前我被何彩月一路从五里山地面拖进袁泽远的墓穴里,衣服早就被蹭得不成样子了。 好在风衣没有坏,洗洗还能穿。 我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想要检查一下口袋里有没有东西,倏然,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片温柔像是一道绳索那般顺着我的指尖往上,以极快的速度缠到了我的手腕上。 “什么东西?” 我尖叫一声,一把将衣服甩到旁边。 低头就看到手腕被玉镯遮挡的地方,有一圈浅浅的白色丝带状光晕。 “是赤练绳?” 我嘴唇微微发颤,虽然赤练绳并未以正常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可凭着直觉,我一眼便认出了它。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将衣服踢到一旁,便去旁边开了门。 黄景轩穿着一身米咖色定制风衣,搭配白毛衣,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口袋,一脸儒雅地站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么?我刚回家就听到你的声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你没事吧?” 单片镜下,那只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担忧。 未等我开口,他视线便定在了我手腕上:“赤练绳?” 闻言,我心里一惊,连忙将手收到身后:“你看错了,什么赤练绳?我不知道。” 我心脏砰砰直跳,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这都能被发现。 黄景轩推了推单片镜,眼底快速略过一抹戏谑,微微笑道:“别藏了,赤练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说完,他眼中带着些许玩味:“去我家坐坐吧,或许我能告诉你一些你感兴趣的事。” 我感兴趣的事? 我僵着身子,还没从赤练绳被发现的余悸中走出来,就见他唇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无奈道:“柳家那位警告我,不许进你家门,无奈我只能请你到我家坐坐了。” 说话间,黄景轩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 我微微抿唇,拿起钥匙跟着黄景轩进了他家,我也好奇黄景轩口中,我感兴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门被打开,一股浓烈的咖啡香便扑面而来。 黄景轩家里装修以浅咖啡色为主,几乎所有家具都是原木色,陈设也比我家简单很多。 他似乎很喜欢花草,家中空地放满了花架和花盆。 我视线落在客厅那株黑色曼陀罗上,微微愣神道:“这盆花居然还在这里。” 黄景轩顺着我视线看去,笑笑道:“这盆花是朋友托我帮忙照顾的,可那天我听你说,黑色曼陀罗稀有又带着微毒,我觉得有趣,便从朋友手中把它买了回来。” “你先坐” 我点点,刚坐到茶几后面,黄景轩便端上来了杯热腾腾的咖啡。 “尝尝,我店里的招牌拿铁。” “谢谢。” 黄景轩看着我,漫不经心道:“之前你在清江边问我对前世的看法时,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 “方才我看到你手腕的赤练绳,终于明白了你问那些问题的原因。” “什么原因?”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发紧,我掩饰不住地紧张起来。 黄景轩笑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同李芳芳一样,也是你的朋友,不会害你的。” 尽管黄景轩语气是那么温和,可我还是放松不了一点,因为透过单片镜后,从那只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了一片冰凉。 他将身体微微前倾,下巴撑在交叠的食指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你就是乔染音的转世吧?” 第二百零五章 不能在一起 听到黄景轩的话,我手一滑。 眼看着白色骨瓷咖啡杯就要从手中滑落,倏然一只冰凉的手包握在我手背上,稳住了我手中的杯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眉毛也下意识皱起,抬眸对上黄景轩黑沉沉的眼睛。 他歉意笑笑:“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占你便宜,只是这白地毯清洗起来不太容易。” 我扫了眼脚下白得发光的地毯,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黄景轩松开手坐了回去,温声道:“法器不仅护主,在它们感受到主人要抛弃它们的时候,便会千方百计地融入到主人身体里,就比如现在这样。” “你抗拒前世,赤练绳便觉得你是想抛弃它.” 我抿唇不语,脸色微微发白,心里惴惴不安地想道:黄景轩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柳墨白肯定也能看出来,我该怎么办? “陶小姐若是信任我,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把赤练绳取出来。” 我眼中闪过一抹希冀:“你有办法?” 黄景轩点点头,小声念起我听不懂的口诀。 须臾,他那如玉的手指指尖泛起一点浅褐色的光。 他将指尖点在我手腕上,手往上一抬,一条白色丝带便被扯了出来。 黄景轩将赤练绳折叠起来,放到一个黑色檀木盒递给我,道:“时隔百年还能认出你来,这样的法器不多得,务必收好。” 我接过檀木盒,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得到这么一件忠心的法器有什么用呢? 巴掌大的檀木盒落在我手上,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它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我的前世是乔染音。 离开黄景轩家,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檀木盒藏到衣柜最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袋子里。 按照黄景轩的说法,这赤练绳我丢不掉的,若是我再生出不要它的想法,被它察觉到,它会像之前那样再次融入我身体里。 没办法,我只能把它藏到柳墨白看不到的地方了。 整晚柳墨白都没有回来。 次日黄昏,我换了件保暖的毛衣和牛仔裤,套上件黑风衣便搭车去了张家。 张子君依旧在门口等我。 张家人似乎对我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看到我跟着张子君进屋,竟没有多说些什么。 张子君将我带到前院角落一间昏暗的小屋里。 屋子很是阴暗逼仄,宽度仅够放一张供桌,供桌两侧立着两个白色的招魂幡。 甫一进屋,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 我发誓,如果不是张子君带着我来,我现在已经调头跑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件事和芳芳有关系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张子君。 他穿着白色绣了山水的交领道袍,点了三炷香插到香炉前,沉声道:“林暮雪想见你,和李芳芳的事情有关。” 林暮雪是我那素未谋面的舅舅。 当初林暮雪在芙蓉镇溺水,我生母林心柔带我来芙蓉镇料理林暮雪的后事期间晕倒,这才给了沈柔机会,将我和她的女儿调换。 这是我童年悲剧的起因,林暮雪也因为这件事自责,不愿轮回转世。 我心里很清楚,当年的事情和林暮雪没有一点关系,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沈柔的自私。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林暮雪居然成了李芳芳的阴桃花。 就算林暮雪对芳芳没有恶意,但是人鬼相恋,会导致人身上的阳气减弱,气运降低。 这也是为什么前些日子,芳芳总是倒霉,就连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这种事情都能碰上。 我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芳芳都不能继续和他在一起了,前些日子我见到芳芳,她总是莫名其妙遇到些倒霉事情,想必就和林暮雪有关系。” “嗯,我知道的。” 张子君起身,不晓得从哪里掏出几张黄符点燃道:“一会儿让林暮雪自己和你说吧” 第二百零六章 来得太晚 林暮雪想要见我? 我心中泛起一层疑惑,刚想继续问些什么,就见张子君一脸严肃地在念着招魂的咒语。 符咒燃起的火光,为他俊朗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黑暗中,那头茄紫色短发不再张扬,黑眸凝在长指间那点火光上,黄符被夹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燃了许久,却不见符纸短多少。 我静静待在一旁,心想:难怪张子祺说追张子君的人很多,他严肃起来确实很帅。 “魂归来兮.” 张子君低喝一声,松开指尖的黄符,黄符便朝屋顶方向飞了上去,“呼”一声轻响,原本橘黄色的火焰变成妖冶的蓝紫色,眨眼间符纸便化成了灰烬。 黑色烟灰落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 那人影本就是黑色的,再加上光线昏暗,我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知道他身形高挑,体型偏瘦。 他应该就是林暮雪。 张子君缓了神色,站到我旁边,看着对面的黑影道:“林暮雪,给你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黑影点了下头,紧接着一道清俊的男声在屋内缓缓响起。 “小染,我是林暮雪,我找你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芳芳的事情。” 我被拐那年仅有三岁。 三岁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有林暮雪这个舅舅。 但前些日子我听张子君给我说了一些关于林暮雪的事情,他说林暮雪一直很疼爱我, 且因为我被拐的事情,林暮雪一直内疚,不肯轮回。 有了这些听闻,我莫名对面前的林暮雪生出几分亲切感来,语气也柔和了些许。 “你说吧。” “哎” 林暮雪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那声音饱含着不甘与无奈。 约莫半分钟后,他才缓言道:“我做错事了” “我当初不该招惹芳芳的,芳芳和我在一起,只会不断消耗自己身上的阳气。” “这些日子,因为芳芳身上阳气弱,附近的孤魂野鬼时不时就来招惹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暮雪声音略微艰涩道:“我我会和她断掉的,但是我想求你帮我好好安慰她。” 虽然看不清林暮雪的表情,可他说话时声线微微发颤,似乎是很艰难才说出这些话的。 我点点头:“放心吧,芳芳是我的朋友,你不用说,我也会好好陪她的。” “谢谢你。” 林暮雪停顿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小染,你能不能和你妈妈相认?” 风衣袖子下的手微微握拳。 自有记忆起,我从未获得过亲生父母的爱,更谈不上失去。 可柳墨白的爱我得到过,我亲眼看着他为了我奔忙受伤,处处维护着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离不开柳墨白了。 而乔家和乔染音对柳墨白的伤害,注定让他不可能和乔家结亲。 我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若认亲的代价是失去柳墨白,那我宁愿不当乔家女。 屋内空气又降了几度,林暮雪语气微微高了一些:“林家是京市首富,放眼全国,没有几家能比得上林家。” “芳芳和我说过,你那些年过得不容易,可只要你回到你妈妈身边,你就能过上好日子,林家和乔家都会补偿你的” “没有娘家做靠山,你在夫家难以立足的,而且你没有安生立本的能力,靠夫家过日子很难的。” “林家虽然比不过柳家,但至少你是在家人旁边.” 我双目空洞地听林暮雪说的话,面上却始终保持缄默。 那些年我遭受猪狗不如的待遇被寥寥数语带过,对我的批判却浓墨重彩。 口口声声是为我好,话里话外却是觉得我一无是处,连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更得不到丈夫的爱护。 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转向张子君:“时间到了么?” 林暮雪愣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乱道:“对不起,小染,舅舅也是为了你好。” “嗯,我知道。” 指尖被我掐得通红,可我不想解释更多。 “时间差不多了。” 张子君看了眼林暮雪,瞥了我一眼,如泉水般清亮的眸子里涌动起复杂的情绪。 他沉声道:“不要再说了,怪只怪我们来的太晚。” 第二百零八章 变了 我所见过动物化形成人的,大抵容貌都不会差,黄景轩便是如此。 见我停了下来,他加快脚步朝我走来。 今日他穿了件黑白条纹衬衫,外面搭配件浅咖色皮革外套,那头金发在夜色下显得低调了很多。 我认识黄景轩的时候是在秋天,很少见到他穿短外套。 今日他穿了件短外套,露出那双修长有力的腿,整个人显得比平时更加高挑挺拔。 我看了眼他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客套道:“每次见到你,你都抱着这么多东西。” 黄景轩礼貌笑笑,声线温和:“我平时喜欢做饭,每次都买很多食材。” “做饭?” 我一愣。 黄景轩偏头看了我一眼,眼含笑意道:“在你心里,黄家少主是不是应该不食人间烟火,就像柳墨白那样?” “不是的。” 我连忙摇头,闷声道:“我就是有点惊讶,我觉得喜欢做饭挺好的。” “我也觉得。” 他垂眸扫了我一眼:“做菜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只可惜我每次做完都没有人能帮我尝一尝味道。” “以后不知道陶小姐是否能看在我帮你处理了赤练绳的面子上,帮我尝一尝菜,我之后想再盘个饭店,但不知道人类口味该是什么样的?” 甫一听到“赤练绳”三个字,我心脏便重重跳了一下。 没等我说话,黄景轩便开了口。 “柳家和乔染音之间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陶小姐放心,赤练绳和你前世的事情,我不会同任何人说,尤其是柳家的。” 他笑盈盈地看着我:“做为陶小姐的朋友,我很乐意同陶小姐拥有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我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越来越慌。 黄景轩明明笑得那么温和,为人又是那般谦和有礼,可为何我会觉得害怕. 不,我想,我害怕的不是黄景轩,而是那个被他知道的秘密。 “所以,陶小姐是否能答应我的请求呢?有空来我家尝尝我做的菜,看在‘秘密’的份上” 我心脏一紧,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黄景轩这番话不像是请求,倒更像是威胁,可从他脸上,我依旧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 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 我微微抿唇,刚要答应,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染染,你在做什么?” 我一愣,连忙回头。 柳墨白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他穿着白衬衫和黑风衣,迈着长腿朝我阔步走来。 金丝镜片下那双眼睛带着些许寒意,但他看的不是我,而是黄景轩。 镶嵌了红宝石的蛇形胸针被路灯照得有些晃眼,他扯下手上的黑色手套,一把将我拉到身边,双眸锁在黄景轩身上。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警告?” 他眸光幽深地看着黄景轩,声音里夹杂着刺骨的凉意。 我不由得心一紧。 这眼神不对劲,甚至比以前他看张子君的眼神还要冷。 黄景轩推了推镜架,面不改色,唇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没有忘记,只是天太晚了,我关店的时候,正好见到柳太太一人在路上走,正好我和你们是邻居,顺路送她一程。” “芙蓉镇不安宁这件事,您应该也是知道的,您不会觉得柳太太晚上一个人在路上走很安全吧?” 柳墨白不像我,很容易就被黄景轩三言两语说动,他冷声道:“你伪装得很好,但是在我这里没有用,你要是安守本分,还能保住你的少主之位,否则.” 这次黄景轩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异样的神色。 一向谦和有礼的他竟打断了柳墨白的对话,道:“你说的这些,我一秒都不敢忘记,放心,我早就变了,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开几家店,享受一下当人的快乐。” 他笑容温和地看向我:“柳太太,记得您答应过我的事情,既然您家先生回来了,我就不用继续送您回去了,我先行一步。” 说完黄景轩转身就走了。 而那只包握着我手的大掌也越收越紧。 我吸了口气:“疼” 抬眸对上了柳墨白那双沉沉的眼,他像是看待审问的犯人那般看着我:“你答应了他什么事?” 第二百零九章 讲故事 “黄景轩说想开一家饭店,但是不太清楚自己做的菜是不是符合人的喜好,所以让我帮他试试菜。” 夜风微凉。 看着柳墨白那双比墨色还浓的眼睛,我莫名有种心虚感。 这种心虚感并非来源于我答应黄景轩帮他尝菜,而是关于我前世的秘密被黄景轩知道了。 “愚蠢.” 柳墨白眉心微蹙,沉声道:“在黄家人身上吃过的亏,你是不是忘记了?居然还敢” 他叹了口气:“简直愚不可及。” 柳墨白说的黄家人,指的是黄意美。 我只见过黄意美一面,可那一面却让我终身难忘。 那次在茶楼包间里,黄意美将滚烫的茶水倒在我手上,面目狰狞地说想要把我活活烫死的场景依旧鲜活地存在我脑海里。 那模样比之前见到的一些厉鬼还要令我胆寒。 我倒吸了口气:“我没有忘记,可黄景轩看上去并不坏,总不能因为黄家出了个黄意美,就认定所有黄家人都不是好的。” 一个黄意美并不能代表所有黄家人。 记忆中黄景轩始终是一个礼貌温和的样子,并且救了我很多次。 虽然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人家真的有恩于我,和黄意美是不一样的。 “那也不过是看上去罢了.” 柳墨白冷哼一声。 “曾经黄家的少主并非是黄景轩,而是他的哥哥黄景钰。” 此话一出,我便敏锐察觉到,黄家这少主之位怕是有些故事。 柳墨白垂眸看见我一脸认真的模样,面色柔和了些许:“想听故事?” 我低低道:“好奇。” 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背,眸色微亮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嗓音低沉。 “听我讲故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他微微俯身,凑在我耳畔,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下我的耳廓。 “我喜欢什么,染染应该最清楚不过” 柳墨白喜欢的 霎时间,我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 柳墨白的喜好我再清楚不过,可这话是能在外面说的么? 我连忙抬头向四处张望,见四周没有什么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柳墨白拉着我缓缓朝着华容府的方向走着,边走边道:“你说的不错,黄家也有好人。” “黄景钰算得上是其中一个,也是黄家小辈里修为数一数二的存在。” “按照年长顺序和修为水平,黄景钰是当之无愧的黄家少主,后来他出了点事,不仅折损了修为,还坏了双腿,便被黄景轩从少主之位上赶了下来。” “黄景钰行事磊落,为人不卑不亢,不受黄家家主黄敏涛所喜,因此黄景轩并没有受罚,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虽然柳墨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无非在指向一个事实:黄景钰是被黄景轩害的。 我愣住。 一个人该有多么歹毒,才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这和平日里我见到的黄景轩,简直截然相反。 我很难将这样的事情同那儒雅谦和还乐于助人的黄景轩联系在一起。 柳墨白拉着我,进了电梯。 他垂眸看了眼我,淡淡道:“黄景轩对亲哥哥尚且如此残忍,更别说你.” 柳墨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那般止住了即将要说出的话,他眉心不经意地轻皱了一下:“总之他不是好人。”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不过是吃点东西,他应该不敢在饭菜里下毒。” 我强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无比慌乱。 比起黄景轩,我当然更相信柳墨白说的话。 可我被黄景轩抓住了把柄,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希望黄景轩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已经改了 “你” 柳墨白眉心拧起,看我的眼神带着不解和讶异。 我扯着柳墨白的手,用软糯的声音,撒娇道:“不是说好了不管我交朋友的事情吗?” 说着,我看向柳墨白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 “你” 柳墨白语塞:“罢了,你要记得我说的话,不要与他有过多往来。” “嗯,好。” 我点点头,暗地里微微松了口气。 柳墨白变了,他对我不再专横,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寻常丈夫该有的样子。 我的心沉了沉,好不容易遇到这样好的柳墨白,若我不是乔染音的转世就好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我站在浴室氤氲的水汽里,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第二百一十章 来日方长 白净的皮肤上微微透着浅浅的粉。 比肩膀还长一点的乌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 我特意选了件白色挂脖款式的丝绸睡裙,裙子将我腰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细细一看竟没找到一丁点赘肉。 脊背后面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性感。 柳墨白喜欢的,我都会给他 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我心中有些感慨。 遇到柳墨白前,我在坞头村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因营养不良,整个人都瘦瘦瘪瘪的。 嫁给柳墨白后,饭桌上总有我喜欢吃的东西,逐渐地,我人就变得丰腴起来。 刚刚好的体态,让我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些。 这间浴室紧挨着主卧。 听到有椅子拖拉的声音从主卧方向传来,我连忙拢了下头发出了门。 甫一开门,就看到柳墨白坐在床边那把沉重的欧式橡木椅上。 故意挑火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做,因此柳墨白在看到我这身装束时,并不惊讶。 柳墨白身上的白衬衫领口被打开了两个,露出他净修长的脖颈。 只要他一动,敞开的领口下饱满的肌肉线条就会不时露出来。 喉结微微滚动,西装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起来,修长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太阳穴。 柳墨白动作慵懒地偏头看向我,深红的眸里掺杂着化不开的欲。 淡粉薄唇勾起个愉悦的弧度,他嗓音低沉微哑,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勾引我?” 忽然,身后产生一阵无形的推力。 像是有一只大手,将我推向男人宽厚的怀抱中。 大掌握住我的腰,柳墨白微微用力一带,我便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清甜的檀香占据了我的呼吸,柳墨白看着我,指尖摩挲着我的唇:“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指尖缓缓落下,勾住我挂脖的系带,微微一扯,系带便被扯开。 我心颤了颤,下意识闭上了眼。 原来还是会害羞啊 正当我以为会发生什么事,忽然唇瓣一凉,清苦的药味窜入我口中。 我一愣,睁眼就见柳墨白端了个药碗凑在我唇边,哄道:“喝了。” 这味道我不陌生,是铉叔先前带来给我补阳气的药茶。 “呵” 他低笑出声,声音低沉酥人:“我就是再想要你,也不能不顾你的身体,乖,喝了药,至于其他的,我们来日方常。” 狗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我干咳一声,刚想要喝药,他却把药碗拿开道:“看来染染不喜欢自己喝,真不乖。” 我刚想说我没有,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了回去。 柳墨白凑着药碗喝了一口,然后俯身贴了上来。 清苦的药香溢满了我的口中,到后来我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喝药还是在做什么别的。 直到整碗药茶见了底,我的脸已经比西红柿还红了。 柳墨白抬手擦干我唇角的药,将衣衫凌乱的我抱回床上。 今晚想必不会发生什么了,明天还得出发去铜鼓村,早些休息也好。 我刚闭上眼没多久,忽然一只微凉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腕下移。 我猛然睁眼,正对上柳墨白那对幽深的红眸。 “染染。” 他嗓音低哑:“火是你挑起来的,你得负责啊,帮我.” 许久,柳墨白从背后拥着我。 他轻吻着我后肩的蛇形胎记,道:“染染,你知道吗?我是蛟,蛇的那些习性我并没有完全保留。” “嗯。” 他轻叹出声:“你回我身边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没有节制地想要你” 修长的指尖,轻轻绕着我的发丝,他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明的意味。 “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真真正正感受到你是我的,这样才能让我觉得你不会离开我。” 我一愣,心中泛起万千思绪,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那晚我主动勾引,并非是想要追求身体的愉悦,而是只有那样,我才会产生柳墨白属于我的实感。 我太害怕会失去他了,即便是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可用,我也要用那样的方式来填补我的缺失的安全感。 病态、收效甚微,我却依旧那样做了。 不想柳墨白竟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是因为我还是乔染音呢? 我转身朝柳墨白微微汗湿的怀中贴了贴,抬手环住劲腰:“柳墨白,只要你不抛弃我,那我便永远是你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希望有朝一日你知道我是乔染音转世后,看在我爱你至深的面子上,不要抛弃我。 倏然,揽在我后腰上的手收紧,柳墨白紧紧抱着我,像是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那般用力。 “陶安染,你最好能牢牢记住你说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忘记。” 柳墨白:你是我的。 陶安染:我是你的。 张子君:你本该是我的。 陶安染:我从来不是谁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全名 我眸光被倏然点亮。 他终于喊了我的全名,不是乔染音,也不是染染.是陶安染。 鼻尖微微发酸,我重重点了下头:“嗯!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忘记。” 次日清晨,我同柳墨白说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些行李,便出发去了西潭大学。 我和李芳芳约好从西潭大学出发,一起去铜鼓村。 西潭大学最近有校庆活动,学校给大一大二学生放假一周。 李芳芳在得知我想去铜鼓村找城隍庙后,和陈梦屿一拍即合,打算陪我在铜鼓村待一周。 柳墨白原本是想要同我一起去铜鼓村的,可想到李芳芳和陈梦屿都在,我便没让他来。 为此,上午出门的时候,我又同他拉扯了一段时间,这才得以脱身出门。 相处到现在,我也算总结出一些规律来了,对待柳墨白我只能来软的。 铜鼓村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平均气温比芙蓉镇还要低些,我穿着件浅灰色毛衣,搭配黑色薄羽绒服和毛呢长裙出了门。 刚下出租车,就看到李芳芳穿了件深咖啡色毛呢背带裙和一件厚重的羊羔绒夹克站在校门外等我。 这次见到李芳芳,似乎比之前精神好了很多。 想必她同林暮雪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见我来了,李芳芳连忙上前接过我的箱子,然后将一个塑料自封袋递给了我。 里面装的是之前我给李芳芳的黄符。 这张黄符是观落阴之前,张子君给我的,那时我担心何彩月害芳芳,于是将黄符给了她。 “染染,这个还给你,你快还给张子君。” “嗯?” 我不解道:“不过是一张黄符而已,不用还了吧。” 在坞头村的时候,张子君给过我和芳芳不止一张黄符,以前没见芳芳这么在意这东西。 我们也从来没有把黄符还给张子君的做法。 李芳芳叹了口气,道:“我被抓走的时候,原本何彩月是打算立即对我动手的,是整张黄符保住了我。” “樊诗然原本想从我身上搜这张黄符,可惜符纸被我放在衣服里兜,她们怎么都没搜到,然后我就被何彩月给吓晕了。” “后来去十八处做笔录的时候,我给汤警官看了眼这黄符。” “汤警官告诉我,这黄符不是一般的符纸,是祭炼过的,据说这样的符纸,张家一年最多只能祭炼出八套,一张符纸要卖上百万,而且一般人还买不到。” 听完李芳芳的话,我顿觉手上的符纸有些烧手。 脑海里浮起那天张子君给我取符纸时的情景。 一般符纸哪里需要用鎏金盒子装,甚至还上了锁,那把锁好像也是纯金的。 我微微感叹,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好后,李芳芳带着我往十五栋也就是赵晴出事前,李芳芳住的那栋宿舍楼的方向走。 “芳芳,你和林暮雪还见面么?” 闻言,李芳芳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最近他没来梦里找我,不过他答应等我从铜鼓村回来,会告诉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说着,李芳芳眼底闪过雀跃。 “染染,你说他会和我说什么事情啊?总不能是什么肉麻的情话吧,估计也不可能是求婚.”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兔子姑娘 秋日的阳光格外温和,我看着朝阳下李芳芳那张熠熠生辉的脸,心脏微微发沉。 一个人陷入爱河时的样子,其实是很明显的。 初中时候李芳芳也喜欢过邻村的男孩,也曾写过情书,表白过。 可我从未在芳芳眼睛里看到这样的亮光。 我了解芳芳,她这次动了真情,她真的很喜欢林暮雪。 想到这里,我轻吸一口气,低声劝道:“芳芳,可林暮雪毕竟不是人,他连身体都没有,拿什么娶你?” 李芳芳垂下眸子,向来大大咧咧的她变得害羞起来,圆圆的脸蛋染上了一层薄雾般的淡粉色。 她声音像是掺了水般温柔。 “这件事我想过了,我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能天天看到他就够了,至于我爸妈那边,我就和他们说我是不婚主义者。” 我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现实并非,故事里人鬼情未了的情节,在现实生活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个人如果长期同阴性能量的鬼在一起,自身阳气也会减弱,时间久了可能是要命的。 这一点林暮雪也意识到了。 好在林暮雪心里是有芳芳的,他也希望芳芳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所以下定决心同芳芳分手。 我轻吸了口夹杂着泥土清香的空气,不由得心疼芳芳。 芳芳是个喜欢活在当下的乐天派,很少规划未来,可她却为自己和林暮雪的未来想了这么多。 林暮雪大概是芳芳唯一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吧,很难想象之后林暮雪和她分开之后,她该有多么难受。 “到了.” 芳芳指着面前的宿舍楼,犹疑道:“染染,你真的要进去吗?你落的东西要是不贵重就别要了,这里面怪渗人的。” 芳芳害怕除了林暮雪以外的鬼,因此我并没有告诉李芳芳关于511里面那五个女鬼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她我是来拿诉状的。 只说之前住511的时候,我有东西忘记在宿舍没来得及取,免得让李芳芳害怕。 我点了下头:“嗯,那件东西很重要。” 比死了还要痛苦的,是死后受尽折磨。 这五个女鬼受齐芳容所害,死后被困在那个空间里,日日重复着死前的痛苦经历。 人心是肉长的,既然答应了她们,帮她们递交诉状,便尽力做到。 更何况,曾经我也同她们有过类似的经历。 原本李芳芳是想要陪我一起进511的,可是被我严词拒绝了。 511不干净,我生怕出现点什么东西,再吓到了芳芳。 我让芳芳拿着我的行李箱在宿舍楼下的花台处等我,自己则进了十五栋宿舍大门。 赵晴事件后,西潭大学让管理学院所有新生搬出了十五栋。 宿舍大门被一条比胳膊还粗的金属链子锁了起来,就连在临时岗亭负责看门的人都换成了男的。 好在来之前我给汤警官提前打过招呼,保安这才替我将门打开。 负责看门的保安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皮肤黝黑,身形强壮,有些大舌头。 他一边开锁,一边用带着浓厚川市腔调的普通话,对我道:“女娃子,这楼不对劲,一哈子我陪你一起上去。” “前几晚上,我夜班在岗亭玩手机,刚到晚上一两点,楼里面就有女人哭、唱歌还有唱戏的,哈(吓)人得很,害得我连排位都输了好几把。” 我看了眼黑洞洞的楼道,点点头。 “那谢谢了。” 西潭大学的15栋宿舍楼位置偏僻阴暗。 之前有学生住的时候,楼道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开着灯的。 如今所有新生都搬出去了,宿舍楼便被学校断了电,尽管现在是上午,可整个楼层却是阴森森的。 我跟在保安身后,缓步走着。 四周空气比宿舍外要凉很多,但我并不觉得奇怪。 阴魂多的地方,都会更冷一些。 这栋楼里阴魂不散的东西,光我知道的,就已经有五个了,更别说还有我不知道。 我将身上的羽绒服拢了拢,加快了脚步。 当上到三楼的时候,保安顿住了脚步。 我抬头就看到一个拎着玩具兔子的小姑娘正站在楼梯正中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冤 女孩穿着印了米菲兔的白T恤,搭配红短裙、红皮鞋、白袜子,看起来才上幼儿园的样子。 她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大得吓人,眼珠子周围的眼白略微比眼珠大一圈,微微鼓起的肚子上有个口子,口子里露出红色棉花的边缘。 那胖乎乎的小手苍白如纸,手心揪着兔子玩偶的一只耳朵。 破了的兔子玩偶浑身呈血红色,像是被血浸湿一样,身体大半耷拉在地上,看上去格外诡异。 小女孩偏头居高临下地看我,乌紫色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摸在衣兜里那道黄符上。 为何几日不见,这里变得越发邪性了。 冰冷的空气中,幽幽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那声音隐约带着点病态的兴奋。 “姐姐,你也是来陪我玩的吗?咯咯咯,姐姐看起来比那些人更好玩” 那些人?! 还没等我反应些什么,面前那保安大吼。 “你个瓜娃子!谁让你他娘白天出来哈人的?给老子躲远点。” 保安声音很大,震得旁边不锈钢扶手微微颤动。 紧接着他从旁边捡起一把被人落下的美工刀,推开刀片狠狠朝着那女孩方向丢了出去。 “啪——” 美工刀穿过女孩身体,直直落在走廊上,女孩咯咯笑着,化作一片红雾消失在了幽暗的走廊上。 保安上前,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晚上出来就算了,白天也出来哈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着,保安又骂了几句上不得书面的脏话,便继续往上走。 早就听说厉鬼怕恶人,因此传说半夜遇到鬼打墙的时候,对着四周骂人。 只要骂的够狠,过不了多久,四周便能恢复正常。 这保安应该是知道这些,所以才这么吓唬那小鬼的。 我跟在保安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隐约觉得这保安深藏不露,似乎是懂些风水秘术的样子。 511门没锁,保安推开门站在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我朝他感激地点点头,便进了宿舍。 这间宿舍除了樊诗然和赵晴的东西,全被搬空了。 赵晴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带走火化掉了,东西暂时还没有人来帮忙处理。 樊诗然人还在十八处关着,前几天又和室友决裂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帮她搬东西。 视线略过赵晴的床。 脑海里浮起那晚睡在赵晴旁边的事。 她脑袋拧到身后,隔着头发空隙看了我一晚上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深吸一口气,鼓足走到赵晴床位下边的桌子旁。 随着“吱呀——”一声闷响,抽屉被打开,露出一个牛皮纸制的老式信封。 信封上面,用红字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写这个字的人下笔很重,每一笔都大开大合,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想把所有怨气发泄出来。 怎么能不怨呢?平白无故被人献祭给了恶鬼,不仅死状凄惨,还得日日重复着死亡时的经历。 整整六十年,五个女孩受尽折磨,以至于她们甚至不再计较仇恨,只想要逃离那个空间。 握着信封的手微微发紧,这封信应该就是那五个女鬼让我帮忙带到城隍庙的东西。 我将信封拿起迅速塞到包里,转身快步往门外走。 可门口却早已没了刚才那个保安的影子,刚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这里,我竟半点都没察觉。 那人应该是等不及先下去了。 也是,人家能够陪我上来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还要求人家在门口等着我。 想到先前在楼道上的那个小鬼,我眉心微蹙,几乎是小跑着往一楼去。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宿舍楼中,空气里不时夹杂着孩童和女人的抽泣。 我强装听不到那些异样声音,加快下楼的脚步。 等到了楼下,看到阳光落在走廊上,我才彻底放松下来。 刚走到宿舍铁门旁,便撞上了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是人 男人白白胖胖的,看起来接近三十岁的样子,和之前带我上楼的保安不是一个人。 那人见我从楼上下来,他先是一愣,随即严肃道:“你干什么的?学校不是通知了么,这栋楼不管是学校学生还是校外人员,都不许进。” 想必这人把我当成学生了,我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来511拿东西的,来之前和汤德明警官报备过。” “您就是陶小姐吧?我叫田宇,是西潭大学的保安,暂时负责看守这栋宿舍楼。” 田宇一改刚才的严肃,面色缓和下来,好声道:“之前汤警官给我打过电话的,呵呵,我去上个厕所的功夫,您就来了。” 说着,他咂了咂嘴,疑惑道:“可你是怎么进的宿舍楼?这道门我一直锁着的啊。” “是您的同事帮我开门,带我进去的。” 我微微笑道:“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他人就不见了.” 话落,田宇面色一僵,拉着我从十五栋出来,迅速将大门锁了起来。 看着他怪异的举动,我心中也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咔哒”一声,门被锁死。 田宇像是不放心那般,又扯了扯铁链,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拽着我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太阳光下。 “你能和我说一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么?呃就是你刚才进511大门的事情。” 我犹豫片刻,将那个保安开门带我进去的事情大概描述了几下。 因为略去了在宿舍楼里遇到那小鬼的部分,不到五句话的功夫,我便把这件事说完了。 听完我的话,田宇面色越发苍白。 肥厚的唇瓣微微开阖,片刻,他才道:“陶小姐,你刚才遇到的那个保安.恐、恐怕不是人。” “啊?” 我愣住,心中骇然,咽了咽口水道:“这话怎么说?” 田宇小声道:“511宿舍才出事的时候,学校限定学生在三天内搬到新宿舍楼,那时这栋楼并没有像现在一样上锁,也没有人管这栋楼。” “后来511那件事在网上的灵异论坛火了,便开始有探灵主播来这里直播。” “外来人员来学校过夜这种事情对学生来说不安全,于是便贴了告示,禁止外人入内,并派了个保安在这里巡逻。” 田宇轻吸了口气:“那个保安是才招的,我只知道他是川市人,今年二十四岁,皮肤偏黑,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 “那小子巡逻几天后,莫名其妙失踪了,学校派了保安队找,在顶楼发现了他的尸体。” “学校赔了他家里人一笔钱,他家里人也没有闹,安安静静处理了那小子的后事。” “之后校领导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便让人锁了511大门,并且派保安二十四小时看守,还约了靠谱的风水师处理这件事。” “等风水上的问题处理结束,再决定如何处置这栋楼。” 听完田宇的叙述,我脊背一阵阵发寒。 刚才跟着那个保安走了一路,我居然半点没有察觉那个保安不是人。 难怪他看到那个小鬼时不害怕,难怪他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511宿舍门口。 原来这一切竟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人。 我倒吸了口气,还好当初没让李芳芳跟着我一起进来,要是她遇到这种事,恐怕会被吓得魂都没有了。 不过说起来,这十五栋确实很不对劲。 这段时间我见过的鬼和厉鬼太多了,正常的鬼一般是或黑或红的影子,根本看不清五官。 可刚才在这栋宿舍楼里见到的两个鬼,我都能看清楚他们的容貌。 更有甚者,我都没有分辨出来那个保安不是人。 这一切太不对劲了,也不知道是风水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我心有余悸地向田宇道了谢,转身朝着不远处李芳芳的方向走。 快要靠近李芳芳时,我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栋宿舍楼,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顶层窗户旁看着我. 这坑铜鼓村之后填,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故事 男人的大半张脸隐在墙后,只露出靠近左眼的小半张脸。 满是灰尘的玻璃透出那黝黑的皮肤,正是最开始送我进十五栋的那个保安。 甫一对上那只眼睛,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也就是触到我眼神的刹那,那张脸迅速缩回了墙壁后面。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见鬼这种事对我来说早就稀松平常了。 只是同一个鬼边走边聊这么久,直到那鬼离开我才发现和我说话的是鬼,这种事情我遇到得很少。 上一次是半夜和我说话的赵晴,这次是那个黑皮肤保安。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感到一阵后怕。 “染染,你看什么呢?” 芳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对芳芳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就是想起那天赵晴的事情,心里有点发毛。” 闻言,李芳芳脸色也微微发白,气道:“差点没吓死我,都怪樊诗然” “算了。” 我拍了拍芳芳的肩膀,道:“反正樊诗然已经被抓了,之后交给汤警官他们处理就好了,我相信汤警官他们一定会让坏人得到惩罚。” 李芳芳暂时还不知道在古墓里樊诗然捅了我一刀的事情,否则她一定会去十八处借着探望的名义,狠狠骂樊诗然。 细细想来,樊诗然身上还有很多奇怪的点。 樊诗然的太奶奶是齐芳容。 六十年前齐芳容就是何彩月的爪牙了。 当年齐芳容为了所谓的爱情,将自己的五个舍友献祭给了何彩月,害得五个舍友无辜变成厉鬼,日日重复当年惨死的遭遇,这一重复便是六十年. 如今算起来,齐芳容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状况也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难道齐芳容老了,她的后辈继承了她的衣钵,继续当何彩月的爪牙? 我微微抿唇,这也不是不可能。 之前听汤警官说齐芳容和赵晴都住在铜鼓村,估计这次去铜鼓村还有机会见到齐芳容。 我不由得将手伸进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 指尖触到牛皮纸粗糙的质感,有些发凉. 这次铜鼓村一行,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城隍庙,将这诉状,又或者说陈冤书递到城隍庙。 考虑到我们带了骨灰盒不好乘坐大巴车,学校专门派了个人开学校的车送我们去铜鼓村。 铜鼓村不在芙蓉镇内,从西潭大学开车到铜鼓村,几乎算是跨越了整个芙蓉镇。 开车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遇到堵车时,甚至接近两个小时。 送我们去铜鼓村的司机觉得送骨灰这差事晦气,一路上都没好脸色。 起初芳芳还同他搭搭话,可那司机始终对她爱答不理,芳芳也不再说什么。 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车子里的气压低到了极致。 等下了车,我们三人皆像是被憋了很久似的,长长吐了口气,而那载我们来铜鼓村的车子则在我们下车的刹那,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留下一片呛人的汽车尾气。 “咳咳咳咳.” 陈梦屿鼻子比较敏感,被呛得咳嗽不止,她一边用手挥开鼻子前的尾气,一边道:“故意的吧,真缺德。”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进村的土路,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不知道铜鼓村为什么叫铜鼓村?” 我摇了摇头:“有故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红月 听芳芳说,西潭大学新生在入校后不久,就会有学生组织的社团招新。 陈梦屿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了西潭大学民俗研究社。 这个社团很喜欢研究分享一些芙蓉镇当地的民俗故事,其中最多的,就是与鬼怪有关的故事。 “当然。” 陈梦屿点点头:“铜鼓村每隔六十年,都会选出一个生辰八字特殊的女孩,给她带上面具,将她绑在祭台上。” “当月亮变成红色时,村里的祭司会敲起一面铜鼓。” “咚、咚、咚——” 陈梦屿抬起一只手做出敲鼓的动作,道:“就这样,鼓声一响,那戴着面具的女孩就会循着鼓声跳起舞来。” “那舞蹈很是扭曲,跳完舞后,女孩就被送到一处荒废的古井里,成为鼓神的妻子。” “做为鼓神的妻子,跳舞的女孩家里人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但是从此以后,女孩就和家里人没有一点关系了。” “因为按照铜鼓村的说法,除了鼓神的妻子,凡人是不可以同鼓神做亲戚的。” 原本以为坞头村地仙洞就已经很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比地仙洞更离谱的。 想到曾经自己被献祭给地仙的经历,我不由得问道:“那个女孩呢?会死么?” “不会。” 陈梦屿摇了摇头:“村里人会定时给女孩送饭吃,只要女孩侍奉好鼓神,鼓神就会保佑全村人。” “据说六十年前,发生过一次旱灾,村里颗粒无收,那时候的‘鼓神妻子’给村民们送了粮食,铜鼓村这才熬过了那次旱灾。” 闻言,芳芳脸上浮起一抹愤愤之色,气道:“一个女孩被关在井底这么多年不见光,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就算真的有鼓神,也不会给那些将她关在井底的人食物吧.” “这可不一定。” 我微微抿唇,直觉告诉我,铜鼓村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陈梦屿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件事还是我们这团一个学长说的呢,他在芙蓉县县志里看到的。” 说着,陈梦屿扫了芳芳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坏笑。 “芳芳,那个学长叫余晨澜,上次你去社团活动给我送伞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卷发,还有点小帅,你还记得么?” 在林暮雪正式提出分手前,芳芳都处于热恋状态。 热恋中的李芳芳,满眼都是自己喜欢的男人,哪里会在意其他异性。 闻言,李芳芳茫然地摇了摇头:“天天见这么多人,我哪能记住啊?” “啧啧.” 陈梦屿咂了咂嘴,一脸可惜道:“余学长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从见过你那次之后,总是旁敲侧击向我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 “哎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哟.” 李芳芳无奈道:“不好意思,姐姐我单身主义。” 林暮雪身份特殊,估计芳芳没有同室友说这件事。 这样也好,如果不是因为柳墨白也不是人,我能够理解芳芳的感受,否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劝芳芳去精神科检查一下。 不过 我略微心疼地看着芳芳,她这么努力地和林暮雪在一起,等从铜鼓村离开,林暮雪和芳芳提出分手后,她该有多难受啊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进村,我们三人带着骨灰盒在外面晃悠不是个事。 我刚想提醒李芳芳给铜鼓村的联络人打电话,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喂,那边的!” 回头就看见一个披着黑底红花复古交领长袍的青年男人朝我们走。 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偏黑,身高差不多一米八左右,面容清秀,带着几分野性,笑起来时会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身上的外袍造型很像是藏袍,厚重古朴,但是花纹却很是奇怪,像是某种我看不懂的文字。 “你们是西潭大学的大学生吧,我是铜鼓村村长莫健华的孙子,我叫莫山北,我奶奶让我来接你们。”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一趟辛苦你们了。” 说着,莫山北主动接过了装了骨灰盒的拖箱,边走边道:“原本是打算多找几个人来接你们的,可你们来的不巧,村里办白事,大家都在忙,只能怠慢贵客了。” 莫山北这么说,搞得我们三人有些不好意思。 我连忙道:“你太客气了,我们算不上什么贵客。” 莫山北回头笑笑:“怎么不算,你们可是大学生呢,多稀罕.” 看着莫山北雀跃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出来,铜鼓村出一个大学生很难。 怪不得赵晴人都死了,口中还一直念念叨叨:“我好不容易考上的,我好不容易考上的.” 虽然我当时被赵晴吓得不轻,可想到这里,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惜。 李芳芳忽然问道:“为什么没见到赵晴的家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黑猫 话落,莫山北脚步一滞,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她家里的事情很难说,你们还是别问了,赵晴家里和她断绝关系了。” 李芳芳性格直爽,爱打抱不平,听到这样的话原本还想多说几句。 趁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连忙扯了扯芳芳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西潭大学负责了赵晴后事的所有费用,即便如此,赵晴的家人都不愿意去学校把她的骨灰带回家。 足以见得赵晴在她家中的地位。 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很多事情便不必再去深究,只要村里肯管这件事,能够主持让赵晴得以下葬,这就够了。 推车轱辘压过崎岖的泥土地,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莫山北在前面走着,一脸兴奋地描述着铜鼓村附近的风物。 我忍不住问道:“这附近有城隍庙么?” “没有啊,我从出生就住在村里,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城隍庙。” 他回头看着我,一脸郑重道:“如果你想拜神的话,我们村的铜鼓祠很灵的” 甫一听到铜鼓祠,我一愣,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陈梦屿,发现她也在看我。 交换了个眼神后,我笑道:“我们不拜神,我们就是想参观一下。” 陈梦屿附和道:“对啊,我们是学校民俗社的,对民间崇拜感兴趣,时常会做相关的调查。” “这样啊,那可惜了,我们祠堂可灵了,尤其是求子。” 我们三人都没有接莫山北的话茬,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走过一片土路,便到了村子的入口。 铜鼓村入口矗立着一根两层楼高的彩色的漆柱,漆柱上挂着一个牛的头骨。 往下便是画满了各种图案的彩绘,这些人物彩绘看上去像是连环画一般。 我刚想仔细看,就听到莫山北厉声道:“不能拍。” 回眸,就看到陈梦屿拿着手机摄像头,正对着柱子的方向。 莫山北忽如其来的呵斥,显然吓到了陈梦屿,她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出现一丝惊讶和无措的表情。 “抱歉,我刚才反应过激了。” 莫山北不好意思笑笑:“我们村子有规矩,村里的东西都不能拍照,尤其是这根柱子和铜鼓祠。” “对不起,我不知道。” 陈梦屿讷讷收起了手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道:“照片我已经删掉了,实在是多有得罪。” 随即我们跟着莫山北进了村子。 铜鼓村比坞头村富裕很多,处处都是砖瓦房,墙面上还贴了瓷砖。 我不由得微微讶异,像铜鼓村这么闭塞的地方,村民居然这么富足,只不过从踏进村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脊背莫名发凉。 通常只有在阴气重的地方我才有这种感觉。 没走几步,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唢呐声。 我僵在原地。 这音乐我可太熟悉了,正是芙蓉镇周边出殡用的丧乐。 之前我才到清水居的时候,就听到过一次.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队伍走了过来。 刚才听莫山北说过,铜鼓村送葬极为讲究,村子里一旦有人去世,全村的人都要给他送葬。 这是村里的规矩,这才导致来接我们的只有莫山北一人。 看得出来铜鼓村很团结,只是为何赵晴做为铜鼓村人,却被人不闻不问,就连骨灰都得学校派人送来。 我正想关于赵晴的事,恰好送葬队伍从我们身边路过。 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耳畔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棺材就直接砸在了地上,棺材盖被震得歪向一边,露出棺材里一张苍白布满褶皱的脸。 “啊——” 李芳芳尖叫出声,躲在我和陈梦屿身后。 “喵——” 一阵尖利的猫叫声划破长空。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从人群后面飞速窜出,纵身一跃,落到了棺材里那去世老太太的胸脯上。 “哗——”一声响,老太太在棺材里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还魂 那黑猫体型和只大狗一般,若不是刚才它发出只有猫才能发出的嘶鸣声,我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只猫。 黑猫皮毛在日光下泛着油光,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十分妖异。 在棺材里那老太太起身的刹那,它立起身子,将前爪放在上了黑漆的棺材边上,转头看着我,裂开嘴露出一个怖人的“笑”。 我本就跳得飞快的心脏又重重跳了一下,谁家正常猫会笑啊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诈尸啦!赵家老太太借了那畜生的气诈尸还魂啦!” 我微微抿唇,想起以前听过的一种说法。 在人死后不久,如果有猫从尸体头上越过,那亡者便有一定的几率借那猫的气诈尸还魂。 不过这种还魂并非是真的和活人无异。 比起大家平常认为那种“还魂”后死而复生,这更像是变成了一具活尸,没有做为人的思想和意识,单纯凭着执念去做事。 李芳芳颤抖着身子站在我旁边,陈梦屿则被吓得顾不得男女有别,挨在了莫山北身侧,手仅仅攥着莫山北的外袍袖子。 “呼——呼——” 上空有诡异的阴风野蛮地呼啸着。 阴风略过,将老太太垂在鬓边的白发吹到眼前。 她却不为所动,只是瞪着那双灰白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正前方。 四周人被吓得尖叫不已,四散而逃。 棺材附近除了少数几个胆子大的男人,簇拥站在一个穿了长袍的白发老太太身边。 其余没跑的,都是被吓得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个瘫坐在地上,颤抖着肩膀瞪着面前的棺材,嘴中不停重复着类似:诈尸、造孽、妖畜之类的词语。 老太太杵着拐杖,站在阴风中波澜不惊。 一头银发被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干瘪下垂的胸前,脸上布满了褶皱,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看上去神采奕奕。 她身上的长袍和莫山北身上的很像,想必她就是莫山北的奶奶,铜鼓村的村长莫健华。 “哈——” 黑猫像是听懂有人骂它一般,回头朝着那些骂它的村民“哈”了口气,猛地纵身跃出棺材,朝着村子深处跑去。 “它又去祠堂了!快抓住那那孽畜!” 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 听到莫健华的话,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便朝着黑猫离开的方向冲去。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棺材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众目睽睽之下,一双如枯枝般皱巴巴的手“啪”地一声,重重按在了棺材两侧的边缘上。 人死后身体就僵硬了,一旦动起来,骨节就会发出细微的声音。 所以之前见到的活尸,在动的时候,总会发出类似骨关节错位时的那种响声。 思及此处,我有些欲哭无泪。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对于这种事我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不害怕,却也有了经验。 “咔哒、咔哒.” 随着关节发出的轻响声,那去世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深蓝色寿字团花纹在众人“唰”地一下,直挺挺的站起来了。 这老太太看起来很瘦,身子站得笔直。 她将头往侧边方向一点点扭了过去,直到视线落在我身上。 她想干嘛? 抱歉啊,章节名不小心重复了,不影响阅读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宠物 我心一梗,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下一秒,她便从棺材里跨了出来,直直朝着我的方向走来。 还没等她靠近我,我手腕处忽然一凉,一条矿泉水瓶盖粗细的黑蛇从我羽绒服口袋里窜了出来,迅速溜到我肩膀上。 蛇口大开,朝着那老太太的方向露出四颗森然地尖牙。 “嘶——” 一声嘶鸣后,老太太表情没有变化,但脚步却转了方向。 她以极快的速度,从莫山北手里抢过装了赵晴骨灰的拖车,快速朝着村外方向跑去。 老太太速度快得惊人,就算是我这样从小在山村里做农活长大的,也追不上这老太太。 “骨灰!” 身侧传来一声惊呼。 李芳芳率先反应过来,她怒气上头,一时忘记了那老太太是个亡者,作势就要去追赵晴的骨灰。 我连忙拉住她,低声道:“冷静,先听听村长怎么说。” 说着,我垂眸瞥了眼肩膀上的黑蛇,每次柳墨白悄悄跟来的时候,我都察觉不到。 不过,还好他跟来了,不然刚才那老太太不知道会对我做些什么。 没了危险,黑蛇便顺着我的胳膊钻回了衣服口袋里。 铜鼓村里阴风肆虐,空气里夹杂着异样的凉意,但我的心确是暖的。 想起出门前,柳墨白沉声道:“你这次出门死在外面都和我没关系。” 我嘴角不由得往上翘了翘,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轻点了下黑蛇脑袋。 下一秒,手指就被蛇身缠住了,根本离不开口袋。 “冤孽啊” 莫建华轻叹一口气。 转头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转头看着莫山北,道:“山北,这几个人就是给赵晴送骨灰的?” “是的,奶奶,只不过赵晴的骨灰被赵家老太太抢走了。” 莫山北面露愧疚道:“都怪我没拿我。” “这怪不得你,哪怕赵晴背叛了大家,被村子抛弃,她也是赵老太太的孙女,赵老太抢骨灰便随她去吧。” 说完这话,李芳芳没忍住,双手叉腰气哼哼道:“喂,你们对待一个去世的人,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芳芳总是这么一个善良又冲动的人。 虽然她和赵晴没有太多接触,还很害怕鬼神之类的东西,可她还是帮忙把赵晴“送”回了铜鼓村。 见到这些人这样对待死后的赵晴,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铜鼓村众人视线全部落在李芳芳身上。 那一道道视线无一例外都带着责备的意味,即便李芳芳再虎,也还是不由得软了语气。 “至、至少组织几个人找回骨灰,把人下葬了再说。” 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愤愤道:“呵,她背叛村子把我们害苦了,不给她挫骨扬灰就不错了,还下葬想得美。” “够了!少说话,别给村子丢脸!” 莫建华呵斥了那个说话的汉子,转头看向李芳芳。 “小姑娘,不是我们不找,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带走赵晴骨灰的压根就不是人。” “咱派人去找倒是简单,可谁能保证活人的安全呢?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死人而牺牲活人。” “好了,山北,带他们去咱村子里建的招待所住几天。” 莫建华笑笑:“听说他们都是西潭大学的高材生,咱们可得好好招待。” 莫山北爽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丝毫没有受到刚才活尸的影响,朗声道:“知道了,奶奶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让人照顾好她们。” 说完,莫山北带着我们三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往村子深处走。 路上,李芳芳扯了扯我袖子,道:“那蛇是怎么回事?也是张子君给你的么?黑蛇是不是能辟邪?” 我扯了扯嘴角,现编了个理由:“闲来无事养的宠物,今天估计是看到我出门,舍不得我,就钻进我口袋里了。” 第二百二十章 宠物 甫一提到“宠物”两个字,缠着我手指的蛇紧了紧。 下一秒,指尖触到一片湿润,我心脏一颤,手指被含住了! 冰冷尖利的尖牙有意无意地划着我的皮肤,只要他微微用力,我就能见血。 危险又充满了挑逗意味. “染染,你怎么了?” 旁边传来李芳芳关切的声音,她戳了戳我的脸蛋:“你脸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我讪讪笑道:“没什么的。” 通常来说,越是闭塞的村子,村民也就越穷,坞头村就是这样。 铜鼓村明明看起来比坞头村还要闭塞,可村里的房子却比坞头村好太多。 莫山北指着面前一栋带小花园的三层砖楼道:“这里就是我们村的旅馆,专门接待外客的。” 他对我笑笑:“为了让你们住的舒服些,我特意让人打扫了三个房间,你们一人一间。” 李芳芳有些受宠若惊,似乎将刚才和村里人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么?这么好?” 莫山北点点头,看了我一眼,道:“陶小姐和你们都是贵客,我们当然要好好接待你们。” 说着,我们便被带到了分配的房间里。 我住在顶楼唯一的那个房间里,李芳芳和陈梦屿则住在二楼。 铜鼓村虽然设立了宾馆,但是除了过年,平时极少有人来访,因此宾馆并没有负责管理的人,只是需要的时候会有村民来打扫。 莫山北将院子钥匙留给了我们,并再三嘱咐过了十二点不要出门,这才离开。 直到莫山北离开,一直沉默的陈梦屿终于开了口。 她神秘兮兮地看了眼两侧,确定没有人在周围后,才小声道:“我怀疑余学长说的那个,关于铜鼓村的传说是真的” “这个村子太奇怪了。” 陈梦屿估计是被今天赵老太诈尸的事情吓到了,说话都变得哆哆嗦嗦的。 我轻声安慰道:“别怕,大不了明天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找城隍庙。” 比起送骨灰,我来铜鼓村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帮助那五个女鬼递交陈述冤情的诉状。 虽然莫山北否认,但我却在一些芙蓉镇民俗资料和县志里查到城隍庙确实就在铜鼓村附近。 只是这些年没人供奉了,城隍庙便不再被人记起,时间久了,那座庙也就没了踪迹。 我想既然存在过,那必然会有痕迹,哪怕只是个荒废的破庙,我也要把诉状交到城隍爷面前。 “我等你,梦屿害怕就先回去吧。” 李芳芳看了眼一脸为难的陈梦屿,故意道:“我记得某人说过,以后想考十八处的编制,据我所知,胆小鬼进不了十八处吧。” “谁是胆小鬼,等就等,我一定能进十八处!” 就这样,三人又嬉戏打闹了一会儿,各自回到了房间。 甫一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气便从房间里传来。 我站在门口微微愣神:“这房间怎么这样?” 发出这样的感慨,并非是因为房间不好,而是这房间的布置压根不像是宾馆。 更像是一个女孩的闺房。 房间墙壁被刷成粉嫩的浅蓝色,床上所有用品都是浅蓝色的,床上还挂了个同色的纱帐。 床头上摆了四五个大小不同的玩具熊。 不仅如此,屋内还有书架、书桌和化妆台. “砰——” 门被关上,我心一颤,下一秒脊背贴上了个滚烫的胸膛。 灼热的气息落入我的耳蜗,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在我耳畔响起:“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宠物?” “不、不是的!” 我连忙否认:“我骗她们的,要是告诉芳芳,那蛇是我男人,芳芳会被吓到的。” “呵” 柳墨白轻笑一声,紧接着灼热的大掌便钻入毛衣里,落在我的肚脐眼上。 “既然你说我是宠物,我倒是好奇,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宠物?” 不等我回答,那覆在我肚子上的大掌,一只晚上,一只穿过裙腰向下游移。 “啊——” 我低呼一声,无力的抓住男人微微晃动的小臂,整个人瘫软在身后结实的胸膛上。 柳墨白低头似咬非咬地亲吻着我的耳朵,恶趣味道:“是这样当你宠物的吗?还是.这样” 我连忙摇头,连话都说错了:“不是的,我不是你宠物。” 柳墨白低笑一声,摄住了我的唇。 “砰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即李芳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染染你在吗?我给你拿点感冒药。” 我低头看了眼衣衫不整的自己,慌道:“一会儿我去找你!我身上脏了,得洗个澡。” 确实是脏了. 柳墨白没有继续其他动作。 我洗完澡,换上件干净的毛呢套裙,出门就看到柳墨白交叠着长腿,正坐在一把粉红色椅子上。 他看着我,道:“之前你听到的,关于这个村子里的传说是真的。” “嗯?” 我点点头:“果然如此。” “不过井里的那个,可不是什么鼓神,是个妖孽。” 他勾唇笑笑:“井里的东西我想要,染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为了孩子 男人穿着纯黑的对襟长衫,长衫下的白色定制衬衫隐隐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被深灰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着,往下是锃亮的黑色皮鞋。 他微微歪头看着我,指尖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猩红的眸子里藏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意。 男人浑身带着一股矜贵不可近人的气质,与四周浅蓝色装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点点头,郑重道:“嗯,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做。” 柳墨白很少有让我帮他的时候,他总是那个救我于危难之间的人,我求之不得能有机会能够帮他,为他做一些事情。 猩红的眸子里,一丝错愕转瞬即逝,他起身走向我,将我拥在怀中。 檀香的清甜填满了我的呼吸,蛇不该是冷血动物吗?为什么柳墨白的怀抱总是这么温暖。 我悄悄将耳朵附在他胸膛上,想要听听看,他的心跳是不是也和我的一样快。 长指插入我的间,轻柔地摩挲着我的脑袋。 握着我后腰的大掌微微收拢,柳墨白嗓音低沉而温柔:“那个东西我必须拿到,它能护住我们孩子的命。” 他是在解释么? 可他这番话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的孩子会有危险? 我心脏冷不丁紧了一下,仰着脸看向他:“孩子会有危险么?” 柳墨白的眉轻轻拧了一下,淡粉色薄唇微微抿起,他垂眸看着,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染染别怕,我断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伤害。” 他的承诺向来是有效的。 我点点头,朝着柳墨白的怀抱靠了靠。 “嗯,我信你。” 想来也是,人和蛇之间能够缔结婚姻,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若是孩子出生,想必会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从小或多或少有些问题。 我期盼着为爱的人生儿育女,却也不想让孩子遭罪,柳墨白这么睿智的人,他必然也不会让孩子生来就遭罪。 既然他说不会让孩子受伤,那我便选择无条件信任柳墨白。 他绝对不会骗我的 至于铜鼓村井里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不管是为了柳墨白,还是我未来的孩子。 收拾完之后,我又去李芳芳的房间找她,却惊讶地发现李芳芳和陈梦屿住的两个房间同正常旅馆无异。 而我那个房间,不仅面积比她们的大些,装修和家具都更加精致,更像是有钱人家女孩的房间。 我压抑住心中的奇怪,同李芳芳她们一起吃了些东西,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柳墨白告诉我,铜鼓村村民到了晚上,就会祭拜井里的那个东西,所以他先去附近看看,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我穿着浅灰色真丝睡衣睡裤坐到书桌前,将包里那封用血写成的诉状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白炽灯下,淡黄色牛皮纸上那个血色的“冤”字,红得触目惊心。 我将里面的信纸抽出的瞬间,掉落了一张对折成四折的白色信纸。 这信纸和血书的材质差别很大,不仅如此,那信纸的上端用红色字体印刷着“西潭大学”四个字,一旁还有西潭大学的校徽。 我微微抿唇,先打开了血书。 血书是竖向书写的,符合六十年前人们的书写习惯。 笔者用红色娟秀的字体,诉说着自己和其他四人六十年来遭遇的重重不公,那种感觉甚至比下地狱受刑还要痛苦。 落款上写着当初511五个人的名字,还有五个血色的红色拇指印。 我轻叹了口气,小心将血书折叠了起来,放回信封里,随即又展开了另外一封信纸。 这封信不是那几个让我帮忙递诉状的女鬼写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日记 人说字如其人,并非是一个人的字好看,就能证明那个人长相优越。 而是通过自己能大致看出一个人的性格。 你若是平时仔细观察,会发现在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前提下,一个人写字下笔很重,且笔画很大龙飞凤舞的,很大概率是性格爽朗的男生。 就比如我手里的这封信 不仅如此,我嘴唇因紧张而抿成一条细线,这封信不是给城隍老爷的,而是写给我的。 雪白的信纸上,用黑色钢笔写道:“西潭大学十五栋楼已成煞局,如今此地神不管,阴不容,众恶鬼聚集在此相互吞吃杀戮,若不及时阻止,必生鬼王,后患无穷。”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吾已以身殉道,在此寻求解煞法门,恭请张乔两家出马解决此祸患。” “另外,城隍庙在铜鼓村东北方向,有迷障遮挡,很难到达。——川市马炎凤留书。” 川市马炎凤. 我细细咀嚼着这段话,忽然心头一颤,倏然想起先前那个带我进十五栋吓退拦路小鬼的那个保安,他不就是川市人? 想到这个,我连忙给张子君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将先前去十五栋时遇到的怪事和面前这封书信的事情说给了张子君听。 张子君沉默片刻道:“你说给你留书的人叫马炎凤?” “是!” 他轻吸了口气:“在西潭大学楼顶去世的那个保安,就叫马炎凤。” 我微微抿唇:“这封信果然是他留的。” 人有善恶,鬼亦分好坏。 马炎凤这样的算是好鬼,不仅没害过我,还帮了我不少。 如果不是他,那在十五栋的时候,我很可能会出事。 视线落在纸面“以身殉道”四个字上,我心中隐隐产生些许敬佩。 张子君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马家也是有家传的风水家族,只不过他们没有张乔两家这么有名。” “马家祖辈都住在川市白岩山上,他们擅长的是给婴儿叫魂和吼功.” 第一次听闻大吼大叫还能成为一门技术,我奇道:“吼功?” “嗯。” 张子君语气沉了沉,道:“陶安染,你知道吗?人说话也是有能量的,这也就是诅咒最开始的来源。” “马家祖辈家传承的吼功,可以通过声音来震慑冤魂厉鬼.” 我忽然想起,在十五栋的时候,被那个小鬼拦道,马炎凤狠狠呵斥了那小鬼一番,便将那小鬼吓跑了。 原来这就是吼功啊 “我只是没想到,马家居然有马炎凤这样的后辈,居然不顾生命去破十五栋的煞局。” 张子君在说这话时,语气里也带了些许敬畏。 我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道:“马炎凤说要请张乔两家帮忙解决十五栋的煞局,乔家那边我不方便通知,你能帮我说一声吗?”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和乔家认亲,那我就应该尽量减少同乔家人的接触。 据张子君所言,我同生母林心柔年轻时候的样子很像,若是同乔家人接触多了,被发现端倪那就麻烦了。 当初柳墨白被乔染音害得这么惨,他本来就忌讳乔家,若是发现我是乔家女,恐怕会心生不悦。 哪怕柳墨白对我很好,也很爱我,可是我赌不起,一点也赌不起。 挂掉张子君电话的时候,刚好是十二点。 我抬头透过窗户,远远看到远处村子一角燃起了红色的篝火。 之前莫山北嘱咐过我们,过了十二点千万不能出门,为何村里此时又搞起了活动? 难道莫山北口中这条要求,只针对村外人? 奇怪. “啪——” 忽如其来的响声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回头就看到蓝白相间的书架旁,一本粉红色心形封面的笔记本正静静地躺在瓷砖地板上。 “打开它!快打开它!” 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奇怪的力量,驱使着我捡起地上的日记本,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细细翻看了起来。 令我惊讶的是,这本笔记本居然是赵晴的日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日记 日记开始还很正常,讲述了赵晴的成长经历。 赵晴从出生起,就得到了村里的特殊对待。 村长专门给她劈出一套房间,所有家具都用最好的。 赵晴有最好看的衣裳,也有最贵的玩具。 原本赵晴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幸福的过完一辈子,直到十五岁那年,赵晴的奶奶告诉了她,关于村子优待她的真相。 铜鼓村每隔六十年就会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献祭给鼓神当妻子。 鼓神得到了献祭,就会产生源源不断的金子。 铜鼓村的村民不需要干活,就能从井里拿到金子换钱,过上富足的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铜鼓村这么闭塞,可村民们却能过得富足的原因。 赵晴从出生起,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做祭品培养。 鼓神的妻子算是外人,因此她被安排在铜鼓村自建宾馆顶层里住。 她当然不愿意当鼓神的妻子,被关在枯井里一辈子,当村民愚昧的牺牲品。 为了身为人的自由,为了能好好活着,赵晴发了疯般学习,硬生生考上了西潭大学,成为铜鼓村第一个大学生。 赵晴天真地以为,若是成为铜鼓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给村子争了光,村子就能放过她,让她去念大学。 可愚昧的村民只希望能从井里捞黄金,根本不关心赵晴的前途和命运。 日记写到后面,笔迹变得越来越扭曲,此时赵晴应该已经处于极端恐惧中了。 “怎么办?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说我享受了村里供养我用的好东西,就必须嫁给鼓神,可他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用人生来交换这些东西?” “不,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不能就这么放弃!今晚我悄悄逃走,无论如何我也要念大学!等我毕业,就想办法离开芙蓉镇,京市也好,国外也罢,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奶奶怎么办?” “糟了,我逃跑失败了,今晚他们就要把我献祭给鼓神.” 我骇然地看着赵晴的日记,终于明白了今天下午,村民说赵晴背叛了村子是什么意思。 赵晴不愿意被献祭,逃出铜鼓村去了西潭大学。 这在铜鼓村村民眼里,便是背叛 可赵晴是如何逃出铜鼓村的呢?又是怎么死的呢?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我沉沉睡了过去。 “呜呜呜呜.” 一阵哭泣声吵醒了我。 我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一个穿着洛丽塔小裙子的女生坐在书柜前捂着脸哭泣。 我走上前去,刚想安慰,那女孩抬起头看着我。 那张脸我很熟悉,这不就是赵晴的脸么? 我吓得连连后退道:“赵晴!你、你想干什么?” 赵晴站起身子,看向我:“日记你都看到了” 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悲伤,眼角有猩红的血泪流了下来,幽幽道:“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 说着,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我被换上红色嫁衣,打断了手和腿,丢到了井里。” “我在井里见到了鼓神的上一任妻子,她明明已经七十八岁了,可看上去却和我一般大。” “她告诉我,那鼓神是邪神,喜欢床上狠狠折磨年轻姑娘,她好不容易才撑到现在的,为的就是不让下一个女孩不要重蹈覆辙。” “那个姐姐给了我一套旧衣服换上,给我治了下腿,然后送我离开了枯井.” “可刚出枯井不久,我就被一辆路过的大货车给撞到了。” “我躺在路上,招手求救,可是没有一辆车停下来帮我,那一晚我真的好痛好痛。”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一个女孩出现在了我面前。” “那个女孩我认识,是村里齐芳容齐老太的重孙女——樊诗然,她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进的同一个班。” “她问我想不想去念书?” “我当然想,于是她用了些奇怪的办法,把我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之后我便没有意识了,那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浑浑噩噩的,心里只知道我想要念书.” 我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也该安息了。” 哪怕赵晴再可怜,我也不想被她纠缠。 赵晴摇了摇头:“黑猫大哥已经答应带我去轮回了,可我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什么事?” 赵晴抬头,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我:“我感谢你和李芳芳、陈梦屿把我带回奶奶身边。” “我不能让你因为帮我陷入危险之中。” “他们打算用你来代替我献祭.”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生辰八字 让我代替去世的赵晴献祭? 我愕然地看着满脸血泪的赵晴。 铜鼓村村民过了这么多年不劳而获的日子,他们自然不会愿意回到用勤劳换取生存资源的日子。 我早料到献祭不会就此停止,可那个人为什么会是我? 愣怔了约莫半分钟后,我嘴唇僵硬地开阖:“为什么是我?” “哎——” 夹杂着幽怨的长叹过后,赵晴幽幽道:“你应该是惹到了什么人,有人想要害你。” “你来铜鼓村之前,有个女人将你的照片和生辰八字带了过来。” “原本村长是打算在村里选一个年龄符合要求,长相漂亮的女孩代替我献祭,可那个女人的到来让事情发生了变化。” “给鼓神献祭新娘,需要将新娘的生辰八字和照片放到鼓神祠的香炉前烧给鼓神。” “若铜鼓不敲自响,便是代表着鼓神同意献祭,之后才能进行正式的献祭仪式,否则就只能找新的新娘,直到鼓神同意为止。” 说着,赵晴定定看着我的眼睛,灰白的眸子里带着些怜悯:“千百年来,村子里没有一个外村新娘得到过鼓神的认同。” “那个女人有些本事,居然让鼓神同意让你成为新的新娘。” 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想不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想要害我。 可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生辰八字的? 在我还未记事的时候,沈芸就将我和她的女儿替换了身份,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到底是谁能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和照片来害我. 莫不是乔云商? 能够知道我生辰八字且想要我死的,只有乔云商了。 我死死咬着后槽牙,袖子下的双拳越收越紧。 我替乔云商受了整整十五年的苦,过了十五年连野狗都比不上的日子。 而她却在乔家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我放弃认亲这件事,张子君告诉过乔云商,之后我便再没有受到她的侵扰。 原以为她会就此不再打扰我,不料她想要害我的心思却从来没有减少过半分。 我不明白,我都放弃了认亲,把我的生父生母让给了乔云商,为何她就是不肯放过我给我留条活路呢? 难道我天生就欠她乔云商吗?天生就该用自己的生命和苦难给乔云商当垫脚石吗? 倏然,一双冰凉苍白的手掐在我肩膀上,赵晴狠狠掐着我的肩膀,双目圆瞪地盯着我,眼睛不停有血泪流出。 “快逃!快逃啊!” 尖细的嗓音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按着心口不停地喘着粗气。 回头一看,天居然还没有亮。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柳墨白暂时也还没有回来。 想到赵晴被献祭的时候,手脚都被打断了,我连额头上的汗水都没来得及擦,起床从行李箱里抓出一件黑色毛衣和黑色运动裤穿上,拎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原本我是打算带着芳芳和陈梦屿一起离开的。 可我转念一想,我能够被“鼓神”同意献祭,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芳芳和陈梦屿是外村人,铜鼓村不会轻易让她俩参与献祭的。 可我若带着她俩逃走,无异于将铜鼓村最大的秘密告诉给了李芳芳和陈梦屿。 我深吸了口气,铜鼓村不会让李芳芳和陈梦屿活着离开铜鼓村。 想到这里,我绝了想要叫醒李芳芳和陈梦屿的心思,转身就朝着院子外走去。 村子深处的篝火依旧燃烧着,空气中响起断续奇怪的吟唱声,中间还伴随着沉闷的“铛、铛”声,很像是金属敲击时发出的声音。 我猜那是铜鼓声. 那声音如催命铃般一声声欢呼着。 我抿住嘴唇,顶着晨露,快步穿过一条条窄巷。 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路。 那人穿着深蓝色脏兮兮的袍子,包着个红头巾,背对我蹲在窄路中央,一个人就占了整条道路。 路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偏偏这条巷子没有岔道,不可能绕过这人往别的路走。 若是往回走,很可能会撞上铜鼓村的人。 “咔嚓、咔嚓.”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咀嚼声,面前那个蹲着的人像是在啃骨头。 我四处看了看,确定旁边没有其他人后,从脚边捡起一根比拇指还要粗几圈的长竹棍,试探着道:“你好,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让一下路” 第二百二十五章 借俺 咀嚼声忽然停止。 那人脊背一僵,缓缓站起身子。 她动作很慢,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能站起来。 应该是愿意给我让道的,就是动作慢了点,我微微松了口气,看来铜鼓村也不全都是坏人。 正当我放松警惕,以为能顺利通过这条窄巷时,旁边传来一道叹息声:“你不应该打扰她吃东西的。” 闻言,我偏头,就看到我左侧斜后方站着一只和狗一般大的黑猫。 这只黑猫是之前跳到赵老太身上,害得赵晴奶奶诈尸的那只黑猫。 此时它正瞪着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定定看着前方的背影。 一下秒,它嘴巴开阖,发出一个成年男人才有的嗓音,微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警戒的意味。 “赵老太是被儿子儿媳活活饿死的,最在意的就是吃东西,如今你打扰了她,恐怕不妙.” 看到黑猫开口说话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炸裂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 随着“咔咔”的声响,那包着红头巾的脑袋缓缓转了过来,露出半张沾满了红色血迹的脸。 月光将赵老太满是皱纹的脸照得更加惨白了几分。 那布满皱纹的脸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嘴边还沾着几根鸡毛,乌黑的嘴巴咬着没有拔毛的鸡头。 “咔嚓、咔嚓.” 她迅速咀嚼着鸡头,腮帮子不停鼓动着,不到二十秒的功夫,就将那鸡头连着毛和骨头一起咽了下去。 “还不快跑.” 黑猫说完,“喵”地叫了一声,扭了几下屁股,跃到旁边的屋顶上跑走了。 赵老太转过身体,满是血的嘴巴开阖,露出沾满鲜血的残缺牙齿。 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发出阴森的声音。 “嘿嘿,借俺一口气,俺还能吃咧” “嘿嘿嘿,借给俺一口气好不好啊” 灰白的眼珠子左右来回转了转,随即伸出僵直的手臂,快步朝我扑来。 “借俺一口气啊.” 我吓得连行李箱都丢了,也不顾不得会不会撞到铜鼓村的人,撒开脚丫子就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今天真是倒霉她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被乔云商害得变成祭品就已经都惨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又遇到了赵老太。 这种东西找人借气,其实不是借一口气,而是借寿,以此让自己能在身体里待的时间更久些。 而那被借气的人则会折损寿命 人死了就是死了,谁要把寿命借给这赵老太,我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在村子里狂奔。 说来这赵老太也很是奇怪,跑起来的速度居然这么快,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不被她捉住。 我绕着铜鼓村窄巷跑了不知道多少圈,身后赵老太锲而不舍地追着我赶。 “等等俺咧,借俺一口气咧,俺还没活够咧” 铁打的人也耗不过这没有知觉的活尸,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村里响起一声洪亮的鸡鸣。 “咯咯咯——” 远处高山的边缘露出一抹白色的光。 身后的脚步声一滞。 “来不及了.” 我停下脚步,捂着发疼的肚子,就看到赵老太站在原地,双手朝着我的方向伸得笔直。 “砰”地一声,赵老太脸朝下,笔直地摔了下去。 我的额头已经被彻底汗湿了,心脏也跳得快到了极致。 在赵老太倒下的刹那,我腿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还没等我平复情绪,身侧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新娘在那里!” 一声惊呼后,一群举着火把,带着白面具的人快步朝我走来,将我团团围住。 可是我已经跑不动了,心想只要他们不打断我的腿和手就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表面关系 村民们将瘫坐在地上的我团团围住。 我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捂着心口,狼狈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石块磨得我掌心微微发疼,我麻木地听着村民的窃窃私语。 “她是怎么知道祭祀的?这可是我们村的秘密啊。” “管她怎么知道的,侍奉鼓神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她居然想逃跑!” “还好鼓神保佑让我们抓到了她,就连赵老太也作不动妖了,昨晚的祭祀真是有效果!不过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得尽快把新娘献给鼓神才行。” “这赵老太就是活该,谁让她告诉赵晴祭祀的事情,如果她没多嘴害得赵晴那贱妮子逃跑,赵家也不会不给她饭吃,把她活活饿死。” “可不是,我看赵老太就是活该,呸这老杂种死了也得下地狱。” “呵,这个贱女人和赵晴一样自私,想要害我们全村的人,我看就得好好打一顿,像赵晴一样,把她腿打断,这样就逃不了了” 铜鼓村全村都是杀人犯,赵晴、赵老太还有千百年来无数个死在枯井里的可怜女人,都是死于铜鼓村人的手里。 我压低脑袋,垂落的发丝将我的脸遮住,让众人看不清我的表情。 撑在地面上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攥成了拳头。 须臾,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顺从他们的意愿,为了他们的私欲献出生命就是自私,就是要害他们,铜鼓村的村民才是将极端利己主义贯彻到了极致,简直可笑。 这样的人我遇到过不止一次。 “咚、咚、咚” 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莫建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厚重的袍子,袍子上是五色棉线修成的花纹和文字。 两条灰白参半的麻花辫垂在老人胸前,她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残忍和漠视。 莫山北穿着昨天见面时他穿那身黑底红花的长袍,正站在莫健华身旁。 他看着我的眼神冰冷,态度也不复昨天的热情。 事情败露,莫山北连装都懒得装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声道:“我不是说过天黑以后不许出来么?” 话落,旁边响起嘈杂的讨论声。 “和她一起来的人有三个,剩下两个人会不会也知道了我们村的事情。” “很可能,昨天我看她和另外两个,尤其是那个圆脸女孩关系特别好” “得尽快把那两个人一起处理了。” 我心中一紧,屏住呼吸,抬头看向一脸阴沉的莫山北,粲然一笑道:“赵晴给我托梦,说了铜鼓村献祭新娘的事情。” “你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是之前赵晴住的吧,专门给祭品住的。” 我嘴上笑着,心里已经把铜鼓村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他奶奶的,我好恨这群不务正业,天天想着用活人祭祀的家伙。 “祭祀”这两个字是被写进我命盘里了么?不到半年被祭祀了两次. 正想着,倏然脚腕一凉,一条绳子形态的东西绕住了我的脚踝,冰冷粗糙的鳞片顺着我的脚踝往上,紧贴在我小腿的皮肤上。 柳墨白!他终于回来了 我唇角笑意更甚:“赵晴只给我一个人托了梦,她让我带着李芳芳和陈梦屿逃命。” 莫山北看着我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凉:“那你为什么没有带上她们?” 我唇角绽开一抹妖冶的笑:“逃命这种事只适合一个人做,若是带上了不相关的人,很容易惊动到村里人,我也很为难的。”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莫山北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我笑得更开了,撑着地板站了起来,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和那俩女的关系很好吧?表面关系而已。” 莫山北唇张了张,半天没挤出一句话,直到莫建华开了口。 她拄着拐杖,定定看着我:“你是鼓神选的新娘,我们要把你献祭给鼓神,你离不开铜鼓村了。” 我将一缕散落的头发绕到指尖,漫不经心道:“刚才那一路我想清楚了,当神的妻子是我的荣耀,我愿意成为鼓神的妻子。” “我可以老老实实当鼓神的新娘,不过你们不能伤害我一根汗毛,我这个人怕疼” 我装出一副痴迷的样子,目的是让他们放松警惕,不要打断我的腿脚,将我完完整整地送进枯井。 井里有柳墨白想要的东西,我帮柳墨白取了那东西,再联系汤警官说铜鼓村的事情。 铜鼓村的陋习,该有人出来治一治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鼓神 铜鼓村的祠堂位于村子最北边,也是昨晚我看到篝火燃起的位置。 祠堂外墙被人用金粉刷过,屋顶上铺着与翡翠同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莫建华担心我会逃跑,于是让人用绳索绑了我,将我带到了祠堂内。 甫一进入祠堂,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便涌入我的鼻息,我眉心微蹙,强忍着发呕的冲动,抬头环视四周。 巨大的红木供桌上摆满了贡品,这些贡品和平日里在寺庙看到的不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贡品后面,是一只叼着铜鼓的金蟾塑像。 那金蟾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那鼓起来的眼珠子半开半合,眼眸微微下移,像是在看着他的信众。 莫建华朝着我身后几个村民微微示意,我肩膀上便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按住往下压,双膝猝不及防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 我吸了口气,尽管地上有一层薄垫,可我的膝盖依旧被磕得生疼。 “轻点儿,不然我就找鼓神告状,说你们欺负他的新娘。” 我冷冷道。 此话一出,刚才那按我肩膀的两个大汉眼神缩了缩,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 莫建华瞪了那两人一眼,责备道:“既然新的鼓神新娘没有背叛鼓神,你们就不能对鼓神新娘不敬,否则鼓神降罚,你俩担待不起。” 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鼓神祠堂里。 寥寥数语竟让两个一米九高的壮硕大汉被吓得满头是汗。 莫建华半眯着眼睛,瞥了两人一眼,继续对着供桌虔诚跪拜,一边拜,一边念念有词道:“至高无上的鼓神呐,铜鼓村已经找到了新的新娘侍奉您,希望您能原谅赵晴对您造成的不敬。” 说完,对着瓷砖地板“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磕头声,我被吓得脊背一挺,回头就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伏倒了一片人。 铜鼓村村民乌泱泱地跪了一片,恨不得能将祠堂每一个角落都填满。 人们跪在神像前不停地磕着响头,一边磕头一边双手合十地念念叨叨,大多都是求鼓神原谅,求鼓神赐福赐财这样的话。 我哑然地看着这个场景。 村民用这般整齐划一的动作拜着邪神,这场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令人脊背发寒。 “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响起,所有人停下动着,上半身微微前倾,伸直脖子瞪着眼睛朝着供桌的方向。 我纳闷地回头,就见那鼓不敲自响。 须臾,十几颗金灿灿的小石头从金蟾神像里吐了出来。 莫山北率先起身走上前,捡起供桌上的金色小石头,仔细看了看,然后朝着众人奋力挥舞着手臂,激动道:“是金子!又有金子了!鼓神原谅我们了!” “鼓神原谅我们了?鼓神原谅我们了!” “只要能够得到鼓神的原谅,金蟾就能继续吐金子啦!太好啦!” “今晚把这个女人献祭给鼓神以后,我们就能继续过好日子了。” 众人站起来欢呼着。 我跪在地上,麻木地看着这些村民。 对于被献祭的新娘来说,这是一场残忍的谋杀,可对于村民来说,却是无尽的财富 如果不是知道柳墨白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感到极其窒息,因为这群人在为被当做祭品的女孩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欢呼。 很难想象赵晴那样一个小姑娘是如何面对这群丧心病狂的人的。 生而为人,即便是父母也没有掠夺赵晴生命的权力,而这群人却将赵晴当做食物一般豢养,等养到一定时机会,就将她“宰杀”。 赵晴拼尽全力想要逃离这样的命运,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我轻吸一口气,他们可真该死啊 “今晚献祭不要耍幺蛾子,若你像赵晴一样惹得鼓神不高兴,我会让你死得比赵晴还惨。” 阴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回头,就对上一双深灰色眼睛。 莫建华一脸阴沉地看着我,她嘴角向下弯了弯,低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装,你要是敢逃,我保证剩下两个女孩出不去铜鼓村。” 闻言,我眸光一寸寸变凉,嘴上勾起一抹笑意。 “我才不会像赵晴一样逃跑呢,我确实想感受一下当鼓神新娘的感觉,您老别多心,多心的人死得早。” 在坞头村那几年,我没有几天不被人骂的,也锻炼出些骂人的本事。 莫建华带领铜鼓村的人活祭,还想对我最好的朋友下手,我自然不会和她客气 老年人很少有不在意财产和寿命的,莫建华用李芳芳和陈梦屿的命威胁我,就别怪我反过来捅她心窝子。 莫建华脸色变得更沉了,拄着拐杖对旁边几个人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人群被遣散,我被几个身形壮硕的女人带着去了神像后面的房间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吉时 逼仄的房间内,带着淡淡的香气。 莫建华怕我逃跑,特意找了铜鼓村三个身形壮硕的女人看着我。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女人挤了挤眯缝眼,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道:“陶小姐,咱们也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我就直接告诉你吧,赵晴就是在这个房间被打断手脚的。” “那惨叫声整整响了半小时,却还是让赵晴跑了,这次村长和小村长说了,您若再有想跑的心思,那就砍了您的双脚。”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女人看了眼我抓着手腕的手,眼中露出一抹得意,她笑吟吟道:“我劝您乖乖听话,自然能够免去受那皮肉之苦。” 我稳住情绪,淡淡道:“多谢你好心提醒,放心吧,我巴不得进那枯井里呢,毕竟侍奉鼓神是荣耀嘛,你说是不是?”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疼的。 若献祭真的是一种荣耀,那这些女人为何不争抢着去当鼓神的新娘? 女人一怔,扯了下嘴角:“呵呵,可不就是这样,这里有衣服和头饰,您换好等着吉时就行。” 铜鼓村准备的是一套绣了盘金绣,缀满各色亮片的秀禾服。 我看着身上刚刚合适的衣服。 红色的中式对襟上衫将我的纤细的腰肢勾勒了出来,我看着镜子里带着金色凤冠的自己,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乔云商连我衣服的尺码都告诉给铜鼓村这群人了,她还真是细心 “好了么?” 门口传来急躁的声音,估计是害怕我像赵晴一样逃跑。 “好了.” 门刚打开,一道黑影从屋内角落里窜出,快速地跳到开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朝门外跑了。 是那只会讲话的黑猫!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门口女人尖叫起来:“那妖畜又来了,快点抓住它!” 门口响起一阵骚动,中间夹杂着人的尖叫声和猫叫声。 “那黑猫是神使,凡人根本伤不了他。” 耳畔传来柳墨陌白的声音,不到拇指粗的黑蛇顺着我的后颈藏进我发间,被凤冠遮挡得严严实实。 “神使?是那鼓神,说错了,是那邪神的神使么?” 黑猫借气给赵老太让她变成活尸,很像是邪神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这里应该还有一个神,是正神” “喂!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刚才那个警告我的胖女人走了过来。 我抿唇道:“没说什么。” 女人瞥了我一眼,道:“你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哼哼,你等着瞧。” “嗯,那我等着瞧。” 等着瞧十八处怎么处理这群害死赵晴和赵老太的人。 女人看了眼我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我手脚用绳子绑起来便离开了。 待女人离开后,我问柳墨白:“既然有正神,为何他不管这为非作歹的邪神和铜鼓村的人呢?” 柳墨白盘在我发间,吞吐着蛇信淡淡道:“神也不是什么都管的,铜鼓村的人在三百年前抛弃了正神,转信邪神,那神便不再管他们的事情。” “是这些人先抛弃了神的,更何况铜鼓村的人信仰的是邪神。” 我微微抿唇,大致也懂了其中缘由。 没有一个正神会直接给人钱财,教人不劳而获的。 而铜鼓村的邪神却能直接给村民钱财,村民自然会抛弃正神选择邪神。 我想起铜鼓村附近那被荒废的城隍庙,大致猜测出那被抛弃的正神恐怕就是城隍爷。 难怪赵晴说黑猫答应带着赵晴去轮回,传说城隍爷管自己辖域的孤魂野鬼,黑猫做为城隍的神使,自然能够带着赵晴轮回。 只要能找到城隍庙,那五个女鬼说不定就能脱离苦海。 可那被人抛弃的神明还会继续管人间这些苦难么? 黑蛇吐了吐性子,趴在头饰后面闭目养神,我则抱着腿坐在墙角的软垫上等着今晚的到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三个人一起玩 “嘎吱——” 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门被推开,越来越大的门缝里透出一张张戴着纯白面具的脸。 和大多数法师祭祀时戴的面具不同。 铜鼓村的面具是纯白色的,上面挖了三个洞,露出眼睛和嘴巴。 面具没有表情,唯独那双眼睛带着深深的漠然和残酷,这让我不由得身体发僵。 门外那些人中,为首的是莫建华和莫山北。 他们身上穿着米黄色的袍子,手中各拿了一个铜制拨浪鼓,定定看着缩在墙角的我。 “来两个人,把她给我带出来。” 我看了眼朝我走来的两个穿着黑色交领短衫的男人,鲤鱼打挺般站了起来。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嗯,算你识相。” 莫建华点点头:“侍奉鼓神是你的荣耀,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捏紧,我没有说话。 等村民把我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解开后,我扶墙缓缓站了起来,随即抬步跟在莫山北一行人身后。 铜鼓村将祭台藏在村子后面一片树林里。 莫山北在我旁边边走边道:“这片林子大多数时候被浓雾笼罩,而且沼泽遍布,还有毒蛇出没。” “进入这片林子的,不管人和动物,都很容易迷失方向,之后要么困在沼泽里被溺死,要么被五步蛇咬死。” “不过在祭祀的时候,浓雾就会消失,这都是有鼓声保佑。” 我缄默不语,听着莫山北在旁边絮叨。 在确定我愿意主动献祭后,他态度又变得热情了起来,我懒得搭理这样的人,自顾自地走着脚下的路。 走了没多远,树林中间的空地上出现一个圆形石砖砌成的祭台,祭台四周立着四根五色挂了人头骨的漆柱,而祭台正中央则是一口枯井。 枯井比正常的井口大很多倍,能够容纳两个人进入。 显然这口井从来没有被当真正的井使用过。 脚刚踏上祭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就从井口飘出,和我在祠堂闻到的味道别无二致。 我按照莫建华的要求,坐到一个巨大的竹筐里。 莫建华和莫山北两人摇着手里的铜制波浪波,一边摇一边吟唱着我听不懂的话。 井里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莫建华停下手中的动作:“差不多了,鼓神大人来接亲了。” 说着将一块红布盖头盖在我头上,又招呼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用麻绳吊着竹篮将我放到了枯井里。 狭窄的井巷里一片幽暗。 人生来就会对黑暗狭窄的空间感到恐惧。 我双手紧紧抓着摇摇晃晃的竹篮,即便知道柳墨白在我身边,可我依旧紧张得不行,连带着心脏也加快了不少。 “咚——” 一声轻响,竹篮稳稳落在了井里,我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我撑着竹筐边缘,刚要起身,忽然盖头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苍白的手。 那手的大拇指上还带着个金灿灿的大扳指。 我脊背一僵,鼓神来了 盖头外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娘子,为夫接你洞房来了。” 我心里一紧,想起赵晴说过的话,这邪神喜欢在床上折磨女孩,咽了咽口水道:“呵呵,谢谢,我自己能走。” 说着,我越过那只苍白的手,抬步跨过竹篮。 可一只脚的脚尖刚落地,手就被人强行抓住了。 盖头外传来一道阴仄仄的声音:“为夫亲自来接娘子,不料娘子竟不是一个人来的怎么?洞房花烛,娘子喜欢三个人一起玩?” 第二百三十章 忘记 他怎么知道黑蛇藏在我头发里的? 我呼吸一滞,那只落了脚尖的脚迟迟不敢落地,胸腔里的心脏越跳越快。 之所以敢主动同意当鼓神新娘,是因为我知道柳墨白会一直在我身边。 没有柳墨白在我身边,我根本不敢下这枯井。 我扯了扯唇角,故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哦?是么?那娘子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了。” 一道湿冷带着腥臭味的冷风掠过,将我头上的红盖头吹得飞起,我下意识闭上眼睛,用那只没被牵着的手按住了头上的凤冠。 “喏,那条黑蛇不就是第三个人么?” 一道清润的男声在面前响起,语气里带着戏谑和慵懒,丝毫不见有任何惊诧和紧张。 “哟,怎么还是条化蛟的蛇?不会是娘子的小情郎吧。” 说着,一只冰冷潮湿的大手扼在了我脖颈上,那大手拇指上的金扳指硌得我脖颈发疼。 空气里响起蛇信吞吐时发出的“嘶嘶”声。 我脑袋“轰”地一声,睁眼回头。 一条树干粗漆黑的巨蛇,正在距离我五步的距离立着身子,吞吐着通红的蛇信。 那双赤色的竖瞳已经深成了酒红色。 我了解柳墨白,这是他想要取人性命的前兆。 “放开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低沉的男声带着些许冷意,柳墨白语气不容置否。 如果不是我被那鼓神扼住了脖颈,他一定现在就已经取了那东西的命。 “她自愿成为我的新娘,我为什么要放开?” 鼓神冷笑出声,冰冷湿滑的指尖在我脖颈大动脉的位置来回摩挲。 “呵,再说了,你一条不到三百年的蛇,凭什么在五百年修为的我面前说这种大话?” 什么?这鼓神的道行比柳墨白高,那不是. 我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就在鼓神不咸不淡地说出那句话后,我心脏猛然一震,恐惧顿时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咬着下唇,看着对面的黑蛇。 不,我相信他,他一定不会让我出事. 黑蛇眼睛眯了眯:“找死。” 说完便朝着我的方向冲来。 还未等到柳墨白靠近,握着我脖颈的手忽然消失了,一条湿滑的长舌卷住我的腰。 那长舌忽然用力,我身子腾空而起,被鼓神拉着往后飞去. 凤冠上的流苏晃动撞击发出“叮叮”的响声. “柳墨白!” 我下意识地朝着黑蛇的方向伸出手臂。 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被拖进了井底一处洞府内。 就在进入那洞府刹那,一道刻了金色符文的石门将我和柳墨白阻隔开来。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愣愣看着紧闭的石门。 满是盘金绣龙凤纹的巨大裙摆在我身下散开,头上的凤冠也歪倒在了一旁。 “若娘子不带外男来,恐怕不至于这般狼狈。” 清润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一阵脚步声后,面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绣了金色元宝纹的衣摆。 我缓缓抬头,镶了碧玺的革带,满是金线元宝纹绣花的喜袍,最后是一张五官优越的脸。 唯独那张嘴巴有点大,竖起来的乌发间也掺杂着几缕银丝。 鼓神笑起来时,眼睛呈弯月状,嘴巴也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但是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些厉鬼一样可怖。 他说着将我头上的发冠摘下,扶着我坐在一旁的翡翠石桌旁。 我这才发现这个洞府布置极为奢华。 洞顶是一个红纱灯笼,四周皆是雕工精巧的家具和玉器摆件。 其中最显眼的是那扇翡翠屏风,上面雕刻着山水花鸟,可以算得上的是巧夺天工了。 我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面有张汉白玉雕花床。 床头位置是一条细瘦的女人手臂,是上一个被献祭的女孩。 那只手臂了无生气地横在床头。 镶了红宝石的金色臂钏下,是青红交加的皮肤,说是体无完肤也不为过。 若柳墨白没能救下我,那个女孩的遭遇就是我的未来。 我倒吸了口气,连忙转移视线,不敢再看那里。 不会的,他一定能救我! “轮回一世,想必你已经忘记我了,所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岳山。” 第二百三十一章 痴情 金岳山说着,端起白玉酒壶给我倒了一杯酒。 “好久不见,兜兜转转你又回到了我身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又?我一愣,眨了眨眼睛,试探道:“你说的是乔染音吧?” “哟,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呢。” 金岳山笑笑,那双金色眸子里有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在流动。 我连忙摇头:“我猜的很多人都把我误认为是她,可我不是她,我是陶安染。” “胡说八道.喝了碗孟婆汤,自己做下的孽事就可以不认了么?” 我眉心慢慢拧紧。 乔染音到底给我留下了多少“惊喜”?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真的会死在她结下的仇家手里。 金岳山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抚摸着大拇指上的金扳指,淡淡道:“我从来不喜欢外村的祭品,直到我看到了祭品居然是你,我改了主意。” 他抬手摸了摸鬓发,笑吟吟地问道:“喂,你知不知道我的头发是怎么白的?”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你能和我说说,当初乔染音是怎么对你的吗?” 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柳墨白来救我。 我补道:“你们一个个说乔染音害了你们,我得替她背下罪孽,可你们至少应该让我知道她做了什么,引得你们一个个这么恨她,我不想白白受折磨。” 真希望金岳山的故事能长些,好让我把时间混得更久些。 湿滑冰冷的指尖划过我的脸。 金岳山看着我,眼睛带着浓烈的恨意,恨恨道:“那我就发发慈悲,让你明白地去死” “不,我不想你死。” 殷红的唇忽然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我想你生不如死,折磨人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脖颈上的玉佩灼得皮肤微微发疼,我紧握双手,在心里默默祈祷柳墨白能尽快来。 金岳山坐在我旁边,摇晃着手中酒杯幽幽道:“我原本是住在这井底的金蟾。” “三百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化形成人,口吐黄金,享受男欢女爱。” “那时铜鼓村的村民供奉我,每六十年送给我一个村里最美的女人,我便给他们些金子,收买他们的香火和女人。” 他面露不屑,语气嘲讽道:“你们这些人类可真好收买,一点黄金就能让他们抛弃信仰,将原本该给神祇的香火给了我。” “哈哈哈,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我就让一个神被抛弃。” 我微微抿唇:“你说的是城隍老爷吧。” 金岳山耸耸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道:“当然,那时的我也不是什么很坏的人,只要那些被送来当新娘听话,我便对她们很好。” “我不仅给她们最好的衫裙,最精美的首饰,还保她们青春不老,直到寿命耗尽那天。” 金岳山抬眸看着我,金色眸子里倒影着我那张微微发白,故作镇定的脸。 “大约一百年前,一个外村女人来到了洞府外。” “为了骗我打开洞府大门,她谎称恋慕我,一定要嫁给我.” “十天后,我感动她这般痴情,为她开了洞府大门。” 说这话时,金岳山腮帮子微微鼓动,像是恨极了那人的样子。 他吸了口气,继续道:“洞府大门一开,她便用符咒对我施法,将我本体永远困在这枯井中。” “那个女人告诉我,她是乔家人,是乔家最强的一个术士.” “我趴在井底,痛苦地看着井口那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可从没有做过坏事。” “铜鼓村村民抛弃信仰是因为他们好吃懒做禁不起诱惑,而那些被献祭的新娘,每一个我都好好对待。” 金岳山语气变得越发激动起来,他质问出声:“乔染音凭什么这么对我!” 看着金岳山因愤怒而变红的脸。 我脑海里走马灯般忽然浮起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穿着件黑色旗袍,领口上的红宝石长方形胸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高贵优雅。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女人都是骗子 乔染音侧身坐在枯井边缘,旗袍裙摆下的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被黑色高跟鞋包裹着的白净小脚漫不经心地一下下踢着。 阳光从井口照入,在黝黑的枯井地投下一个圆形亮斑。 穿着金色交领长袍的清秀男人站在圆斑里,眼尾通红地朝洞口的女人痛苦嘶吼。 “你为什么骗我!你不能这么做!乔然音,你说恋慕我恋慕得夜不能寐,我才给你打开的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染音看了看手指上那只金色镶了碧玺的戒指,淡淡道:“要怨就怨你倒霉,遇到了我。” “乔家甄选下一任家主,参与甄选的人所诛杀封印的妖孽邪祟总修为年份之和最多的,方能成为下任家主。” 她回眸看了眼金岳山,巧笑嫣然道:“金岳山,谢谢你,给了我三百九十分.” 金岳山不可思议的瞪着眼,似乎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女人:“你好狠毒啊” “我不狠毒啊,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 乔染音朝金岳山眨了眨眼睛:“你罪孽轻些,所以只被封印了,反正你也很喜欢待在井里嘛。” “你要是觉得我狠毒,可以想想五里山那位。” 乔染音摇了摇头:“那个姓袁的老鬼,现在已经魂飞魄散啦,而你不过是被困在井里,当个井底之蛙而已。” 见金岳山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乔染音温声道:“放心,我是术士,很在意因果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滥杀无辜,把自己扯进别人的因果里的。” 说着,她取下了手上的戒指,抬腕一抛。 随着“叮——”地一声轻脆的响声,戒指掉到了井底。 乔然音起身看着井底痛哭的男人,淡淡道:“金岳山,你的传家宝很好看,可惜我不喜欢,谢谢啦。”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洞内跪在地上的金岳山,痛苦悲鸣。 他颤抖着手捡起戒指,捏着戒指的指甲泛白,那黑色散落的发丝一寸寸变白。 金岳山看着洞口方向,满眼恨意地咬牙切齿道:“女人都是骗子.” 我心脏一阵钝痛。 为什么这些陌生记忆会进入我的脑海?可我明明不是乔染音,也不想成为她。 若何彩月那件事,乔染音是在替天行道,那金岳山的经历证明乔染音实际上算不得什么好人。 为了成为家主,她一定还封印过不少类似金岳山这样的。 我到底还要为她背多少仇! 正想着,忽然腰际一凉,长臂环过我的腰。 脚下一空,我整个人被金岳山提了起来,朝着屏风的方向走。 看着床头那只满是伤痕淤青的手臂,我心脏骤然紧缩。 恐惧战胜了理智,我甚至忘记思考接下来又该如何同金岳山周旋,双脚胡乱踢着,挣扎着身体,尖叫道:“放开我!不要碰我!” 无论我怎么挣扎,环住我腰的那只手臂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将我禁锢在金岳山腰侧。 他冷冷道:“娘子不是要听故事么?为夫在床上和你慢慢讲。” 绕过白玉屏风,一张巨大的白玉床落入眼中。 那白玉床四周支了红色的纱帐,床上铺着白色锦被和褥子。 洁白的锦被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痕的年轻女人。 和女人的手臂一样,她脖子以下的部分全是血痕。 女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手伸向床头,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身下的白色锦被,被血染出大片大片的鲜红,甚至还有被拖拽的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被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眼泪顺着眼角汩汩流着 金岳山放下我,一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跪在床头,一手把我头按在那个死了的女人头前。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害怕,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身后金岳山面目狰狞地嘶声道:“看啊,她和上一个女人都是因你而死的!她们因为你备受折磨!如果当初你没有骗我,我也不会恨透了女人,用尽办法折磨她们发泄我的怒气!” 他说这个可怜的女人是因我而死?可笑! “呵呵呵呵.” 金岳山一愣,怒气更甚:“你在笑什么!” 害怕大家忘记,所以稍微解释一下,姓袁的老鬼=袁泽远. 乔染音没有诛杀何彩月不是因为何彩月罪孽轻,是因为她对何彩月产生了友情。 第二百三十三章诛杀 若说百年前被乔染音欺骗封印的金岳山还有几分可怜,如今残害铜鼓村少女的金岳山则只剩下可恨。 我的头被死死按在冰冷的锦被上,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床上女人那双瞪大的眼睛,距离我不到二十公分。 我与她四目相对时,甚至能清楚看到她眼白上那网状的红血丝。 女人狰狞的表情和大张着的嘴巴,在无声地悲呼着她生前所遭受的痛苦。 死得这么惨,她死后必定会化作厉鬼吧。 我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恐怖。 她救过赵晴,还想办法将被打断手脚的赵晴送出了枯井。 要知道这个女人遭受了整整六十年的非人待遇,可她宁愿继续受着金岳山的折磨,也不想让下一个女孩遭受她所经历过的痛苦。 好人即便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真真正正可怕的,是那把好人折磨成厉鬼的金岳山! “呵呵呵” 我嘲讽地笑着,道:“我在想,若是乔染音当初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她一定.” 金岳山的声音很冷,按着我头的那只手越发变得用力起来。 “一定如何?” “一定会直接诛杀了你!” 这句话几乎是我脱口而出的。 不仅是金岳山,就连我都在愣住了,心脏也跟着颤了一下。 我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现在的我就像是案板上的鱼,随时可能被金岳山开膛破腹,若是过分激怒他,他说不定会直接杀了我。 一定是过于恐惧导致我口不择言,冷静,我得尽可能拖延时间才行。 我微微定神,深吸一口气,闭眼努力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女人尸体。 “你让被献祭的新娘终日困在暗无天日的枯井中,可问过她们愿不愿意?你以为的对她们好,她们真的喜欢吗?” “人若长期活在阴暗封闭的井里,要么病要么疯,那些女人根本不喜欢这样,我说的对吗?” “你对她们的好,她们一点也不喜欢,金岳山,你醒醒吧,你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那按在我后脑的手一僵。 我想我猜对了,虽然金岳山口口声声说自己对献祭的女子很好,可实际上,这些年被献祭给金岳山的新娘没有几个能善终的。 这怎么不算是恶呢? 听了我的话,金岳山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她们有最贵的衣服,最好的首饰,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她们看不到花草,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做不了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祈祷柳墨白能尽快找到我。 “金岳山,放我出去吧,我能求乔家人帮你解开封印。” 身后没了声音,沉默几秒后,金岳山笑出声来:“娘子这是在拖延时间,等那黑蛇救你吧” 我心里一紧,糟了,被他识破了。 金岳山俯下身子,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发丝,如刀子刮在我头皮上那般难受。 他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气息:“清醒一点吧,他救不了你的,一条不到三百岁的蛇,就算化蛟又如何?我化形的时间都比他活过的年岁长,他凭什么对付我?” 我紧抿嘴唇,柳墨白一定会来救我的。 金岳山语气越发变得冰冷:“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洞房花烛的流程可以加快些了,免得你还想入非非,以为可以从我亲手为你准备的地狱里逃出去。” 说着,金岳山大手一挥。 床上那早已僵硬的尸体瞬间飞起,“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落地的刹那,青丝成白发,满是伤痕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 我眼睁睁看着那女人从花季女子的模样,变成了个老妪。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金岳山将我一把丢在了床上,从旁边熟稔地扯出一条金色的圆环形镣铐,将我手铐在床头的栏杆上。 紧接着双脚也被一根长长的铁链拴在了床的另一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她只会骗你 “哗啦啦——” 我拼命挣扎,锁链被扯得哗哗响。 不多时,手腕上便出现了两圈环形的红痕,许是因为我挣扎时太过于用力,红痕上竟蒙上一层细密的血珠。 愤怒和恐惧让我瞪大了眼睛,我骇然的看着面前笑吟吟的男人。 上一任新娘的血尚未干涸,金岳山就打算继续在这张床上折磨我。 简直令人发指. 金岳山看着我疯狂挣扎的样子,金色眸子里隐约带着些许变态意味的享受,仿佛是在看什么好玩的物件,而不是在看一个人。 “放开我!求你了!” 我崩溃大喊,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死去女人的脸,内心的惧怕也被无限放大。 我宁愿死,也不想被金岳山这样碰! 若是让他碰了我,我该如何面对柳墨白. 苍白湿润的长指钩住我领口的盘口,金岳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挣扎的样子,比之前那些女人更美,我想看你挣扎得更厉害些。” 说着,他手微微用力。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喜服上衣被撕成两半,露出白色绣花吊带。 “啊——” 我尖叫着哭喊出声的刹那,洞府地动山摇。 金岳山按在腰带上的手一滞,他面色骤然巨变,回头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黑蛇立在他身后。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进得来?” 没等金岳山多说几句话,黑蛇蛇尾一扫,金岳山就腾空飞了出去,直直落在地面上。 “铛——” 一声,我手脚上的锁链松开。 见到黑蛇的刹那,我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下来,眼泪不停地落着,颤抖着肩膀,嘶声喊着:“金岳山没有对我做什么,柳墨白,你信我。” 柳墨白找到我的刹那,我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被救了,而是向柳墨白解释我和金岳山并没有发生什么。 我衣服被金岳山弄破了,我好害怕柳墨白以为金岳山脏了我的身子,因此厌恶我。 过了些岁月后,我才明白,此时的我爱面前这个男人,已经超出了生命。 这时的我,根本不爱惜自己。 我选择将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去爱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爱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一场我注定会惨败的赌局。 柳墨白变回人的模样,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男人温热的胸膛和清甜的檀香让我情绪渐渐缓和了不少,也不再语无伦次地哭喊,只是颤抖着肩膀,不停地抽噎着。 柳墨白心疼地吻了吻我满是汗珠的额头,将带着檀香气息的黑色长衫披在我身上,温声道:“都怪我来晚了,染染,什么都别想,我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话落,白光闪过,柳墨白再次变成一条黑色巨蛇。 而不远处,一只约两米的金色癞蛤蟆正鼓着腮帮在趴在地上,头顶上那双圆鼓鼓的金色眼睛,正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蛇。 癞蛤蟆眯了眯眼睛。 “你不过两百年修为,而我有五百年,和我作对,你没有胜算的,你不要为了一个女人,折上自己的修为和性命。” “你现在离开这里,我不会为难你的。” 黑蛇冷笑一声,浓得化不开的眸色里夹杂着嘲讽。 “你徒有五百年修为,却始终躲在地洞里,不肯入世好好修炼,积攒修为和功德,成天靠着坑蒙拐骗,抢神仙的香火.” “金岳山你也配威胁我?” 黑蛇冷冷看着面前的金色蛤蟆。 “我化形成人百余年,却在这百余年里斩恶龙,杀鬼王而你连乔染音都对付不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蛤蟆闻言,缩了缩身体,像是想要后退的样子。 不料,脚还没动一步,黑蛇又开了口:“原本我只想借你内丹一用,可惜你欺负了我老婆,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蛤蟆似乎是受到了刺激,张开几乎快要咧到后脑勺的嘴巴,露出比人脑袋还大的红色口腔,吐着长舌激动出声。 “乔染音是你老婆?呵,怎么可能,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化形成人的动物!别傻了,她不可能真心爱你,她只会骗你!” 我不是乔染音! 我猛然抬头,瞳孔缩了缩,却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哭到失声,嘴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面前的黑蛇冷哼一声。 “与其担心我,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当了这么多年的人,你是不是忘记了,蛤蟆是蛇的食物” “染染,别看。” 说完,我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嘶——” 一声蛇之后,洞内响起蛤蟆的叫声,那叫声很大,震得我耳膜发疼,连带着地板微微震颤。 中间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声音渐渐平息。 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里传来金岳山虚弱的笑声。 “呵呵呵呵,你和我说妖物就是妖物,妄想与人结合就是不伦,可你却嫁给了一条蛇,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乔染音,我就是死也要和你同归于尽,你死也得和我死在一起!我剩下的毒液足以腐蚀你,让你化成一片血水。” 话落,不远处传来柳墨白的低吼声:“染染小心!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丹 视线依旧是一片黑暗。 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面前传来“滋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一样。 是金岳山的毒液! 可我为什么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即便双眼被柳墨白施法遮住了,可我还是瞬间就想到,是柳墨白再次为我挡出了攻击。 “嘶——” 巨蛇痛苦的“嘶”声落入我耳朵里。 当一个人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 譬如现在,即便黑色已经很努力去压低声音,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着,我双手摩挲着往床的边缘爬去。 忽然膝盖一滑,双膝从床边直直磕在地面上。 锋利的碎石扎透了我膝盖上的皮肉,我知道膝盖伤得很严重,但我莫名没有知觉,满心想的都是柳墨白怎么了? 可我又不敢说话,怕我影响他对付金岳山。 “傻瓜,怎么下来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 我视线恢复的刹那,一张沾了血污的俊脸落入我眸中。 白衬衫被血浸透,柳墨白脸色略微苍白,他屈膝半跪在我面前,把我按在他怀里。 “结束了,染染,有了这个金丹,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不用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 柳墨白极少用这些含糊的词汇说事情,我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真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人妖结合会导致孩子先天不足么? 若这金丹真的有用,那我吃的这些苦也值了。 我鼻尖发酸,难受道:“柳墨白,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见瞒不过我,柳墨白吸了口气,温声道:“他毕竟有五百年修为,刚才他奋力一击,我不可能完好无损。” 温热的大掌轻轻按在我肩膀上,他打横抱起我,冰凉的唇轻碰了下我的鼻尖。 那双温柔疲惫的眸子里,带着宠溺。 “放心吧,你老公比你想象中的强,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好。” “嗯,不要骗我。” 我将头倚在柳墨白怀中。 昨晚被赵老太折腾了这么久,今晚又遭遇这么多事情,我真的累了,窝在男人温暖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视线刚变黑,一道近乎癫狂的声音响起。 “乔染音,你居然真的喜欢一条蛇!你害我害得好惨!” 金岳山还没死! 我猛然睁眼,却见一道黑色影子,面目狰狞地看着我和柳墨白。 “喵——” 一声猫叫,划破空间。 之前见到那只会说话的黑猫不晓得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口咬在了那黑影肩膀上。 “啊——” 随着一声声惨叫,黑猫像是吃饼一般将那人形黑影一块块撕扯下来,吞入腹中。 结束后,黑猫舔了舔嘴巴和爪子。 它抬眸看了我和柳墨白一眼,扭了扭屁股,纵身一跃便消失了。 “金岳山抢城隍香火多年,城隍不可能接纳他,送他走入投胎道。” 红眸里浮起一丝玩味,城隍的神使.有点意思。 说完,他抱着我跃出枯井。 我抓着柳墨白的衬衫,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须臾,我抬眸。 柳墨白看着前方,薄唇微微抿起,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神色。 “柳墨白你不要相信金岳山的话,我和她没有关系”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该说 我抬头看着月色下那张沾了血迹的清冷面庞,满心塞的都是惶恐。 刚才金岳山认定我就是乔染音,柳墨白也是看到了的。 我害怕他受到金岳山的影响,真的把我和乔染音联系起来。 尽管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我和乔染音不是一个人,可最近我脑海里总会莫名浮起那些乔染音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些如碎片般的陌生记忆,像是身体的本能一般残留在我的身体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忘掉。 这更加剧了我的恐慌,急于撇清我和乔染音的关系,尽管这样的行为更像是不打自招,可我就是忍不住这么做。 我太害怕被柳墨白发现了 柳墨白扶在我腿侧的手微微发紧,长指微微嵌入我的腿肉。 “嗯,你不用解释,我不会怀疑你和金岳山之间的事情。” 他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微微抿唇,紧紧攥着袖口,像是鼓足勇气那般,道:“我说的是乔染音,我和乔染音之间没有关系。” 那环着我的长臂微微发僵,喉结在白净的脖颈上滚了滚,淡粉色的薄唇也抿成一条细线。 我惴惴不安地看着柳墨白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 凛冽的夜风将旁边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等待柳墨白开口的每一秒都很漫长. 我多希望他说:我相信你. 柳墨白,算我求求你,你就这么说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墨白眉头已经拧成了个疙瘩。 红眸微微低眸,他眸色暗沉地扫了我一眼,闷声道:“不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你该休息了。” 在柳墨白眼中,这居然是不该说的话? 可这些话,是我因爱变得患得患失才说的啊. 如果我不爱他,又怎会明知这话会惹得柳墨白不开心,却还是说出了口。 因为我太在意了啊,可他却说这是我不该说的话。 心脏隐痛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张了张。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眉心忽然涌入一阵凉意,眼皮也越来越沉,紧接着便不受控制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人已经在铜鼓村的宾馆了。 原先住的那个房间是铜鼓村专门用来给献祭的人住的,柳墨白没有继续让我住在那里,而是把我留在二楼一间客房里。 和大多数宾馆客房一样,屋子里的设施很是简单,一个卫生间,一张铺了白色被褥床单的大床和几套简单的桌椅。 膝盖处传来隐痛,不过却没有昨天才受伤时来得那么剧烈,能够这么快起效的,只可能是白家的药。 我用胳膊肘撑着身体坐在床上。 身上的秀禾服已经被换成了白色睡衣睡裤,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应该是柳墨白才给我换上的。 脑海里想起昨夜柳墨白的话,心里依旧一阵发堵,自责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惹得柳墨白不高兴。 可不说那些话,我又时时刻刻担心柳墨白受到金岳山那些话的影响,怀疑些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深棕色门被打开。 铉叔穿着黑色风衣,搭配深灰色西服套装,手中端着个银色大托盘,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外。 我的心沉了沉,眼中的期待也消散殆尽,柳墨白没来啊 “太太醒啦。” 他缓步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一旁,然后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太太,这个是按白家药方熬成的药膏,对您膝盖上的伤口有用,先生特意让我带过来的。” “嗯。” 我点点头,垂眸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低低道:“柳墨白呢?” 铉叔扫了我一眼,黑框眼镜下那双眸子划过一丝了然,笑道:“先生说太太有事,还得留在铜鼓村一段时间,让我给太太准备些药留在铜鼓村。” “黄家那边求得紧,黄小姐因为害您被关到石牢里的事情被景山那边的老祖宗知道了。” “今晨老祖宗让先生回去,亲自出面让黄家放了黄小姐.” “所以先生就先回去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厉害 黄意美终于被放出来了么? 我轻咬下唇,没有说话。 那位老祖宗我只在铉叔口中听到过一次,据说那是柳家道行最深的一位。 在有柳墨白之前,那位老祖宗便隐居到景山深处,不过问任何同柳家有关的事情了。 但他在刘家人心里,地位很高。 柳墨白尊重他是应该的 “太太可是因为黄小姐被放出来而感到不悦。” 我微微抿唇,低声道:“本来就该放她出来的。” “黄意美想要我的命,我不想原谅她,可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柳墨白在黄家和柳家之间为难.” 柳墨白始终承了黄家的恩情,救命之恩大过天,我都懂。 “太太很爱先生呢。” 铉叔推了推镜架,眼中有慈祥溢出。 如果不爱,我定是要同黄意美拼命的,就算被她烫死,我也会变成厉鬼同她斗一斗。 铉叔淡笑道:“其实先生没有留在铜鼓村陪您,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铉叔幽幽叹了口气:“昨夜先生受了伤,先生虽然法力深厚,可那毕竟是五百年的蟾蜍精,先生硬生生挨了他的毒液,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他说着,扫了我一眼,眼中泛起心疼:“先生不想让您看到他身上的伤” 我眼睛睁了睁,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细痛,连忙道:“他伤得怎么样?” 又是这样 金岳山恨的是我,他想把我一起拉下地狱。 原本柳墨白不会受伤的,可他偏偏挡在了我前面,替我挡下了金岳山的攻击。 可我却还在为了他的一句回答而恼怒,不应该的。 “放心吧太太,那蟾蜍精空有五百年修为,却一直待在井底得不到历练,不可能重伤先生。” “您就好好的养伤,过段时间先生还要带您回本家见老太爷和老夫人呢。” 我点点头,之前那些莫须有的烦恼被我抛到了脑后:“好。” 柳铉走后,我吃完东西便出了门。 刚走出宾馆,就看到铜鼓村出现很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走动。 我微微愣神,十八处的出警速度怎么变得这么快,我起床的时候才给汤警官打电话,这才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人就来了。 视线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汤警官穿着件厚重的深棕色风衣,露出里面黑色制服,正一脸严肃地指挥众人去各家各户走访。 他目光扫过我的脸庞,疲惫地笑道:“小陶,怎么样?没事吧?” 我走过去摇了摇头:“没事,我丈夫是柳家人,昨晚井底那个蛤蟆精想要害我的时候,被我丈夫给阻止了。” 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十八处不仅负责案件,还负责各大风水世家的管理。 在汤警官面前,我不需要隐瞒些什么。 “你丈夫很厉害。” 汤警官眼中露出欣赏之色:“井底那只蛤蟆精不仅道行深厚,还被铜鼓村的人用香火供奉了两百余年,极少有人能对付。” 我点点头:“谢谢,李芳芳和陈梦屿她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们已经把她们送回西潭大学了,走前李芳芳还问起了你的情况,我告诉她,你已经被我们送回去了。” “至于铜鼓村的事,十八处有规定,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向普通居民透露我们特殊的工作性质。” 我点点头:“芳芳胆子小,这种事不让她知道好一些。” 汤警官幽幽叹了口气道:“小陶,你还记得齐芳容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教唆 “当然记得!” 我眉心微紧:“她不是好人。” 六十年前,齐芳容在511宿舍将自己的室友献祭给何彩月,害室友死后困在了511宿舍。 整整六十年,她们每天都在重复着死前痛苦的经历。 后来她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说服自己的曾孙女樊诗然也成了何彩月的人,帮何彩月做事。 “嗯。” 汤警官语气发沉:“经过我们的走访摸查,发现齐芳容这些年在铜鼓村给人算命,之前许志伟、周子辰都曾经因为一些事情拜访过齐芳容.” 我语气发沉:“何彩月当初靠着红丝带为媒介害人,许志伟和周子辰的红丝带是齐芳容给他们的吧。” “对。” 汤警官点点头:“当初许志伟因为欠下一笔赌债,想让郑虞卖掉房子替他还债,可是郑虞不愿意。” “许志伟走投无路就来找了齐芳容算命,想找个快速生财之道,之后不到两天,郑虞就消失在了邻居的视野里。” “我们严重怀疑,齐芳容有教唆人犯罪的嫌疑。” 我轻咬后槽牙:“那她被抓起来了么?” 汤警官摇了摇头:“今天你打电话之前,我们就往铜鼓村方向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抓齐芳容。” “结果走到半路,你又和我说了这件事.” 他眉头紧锁道:“我们来的时候,齐芳容家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据周围邻居所言,她们已经几天没见到齐芳容了,只不过都在忙着祭祀的事情,所以才没有忙着管她。” 汤警官说着,露出一抹苦笑:“不过这趟我也没白来。” 说着,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回头就看到两个穿着长袍的人被押了出来。 莫建华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铜鼓村的大祭司,是鼓神的闭门大弟子!他会惩罚你们的!” “你们欺负我,就是对鼓神的不敬,哎呀呀,你们怎么不信我!” 扶着押莫建华的那个十八处人员脸上露出无奈且厌恶的神色,道:“少说几句话,不然别怪我不尊老爱幼。” 不料莫建华骂得更起劲了,手铐下那双苍老的手不停发颤:“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对神不敬,都得死.” 莫建华的咒骂止于看到我的刹那。 我穿着黑色运动衫、运动裤搭配羽绒马甲,冲她微微笑着:“村长早啊.” 铜鼓村的富裕是一场美梦。 金岳山用金钱收买了铜鼓村的信仰,让他们抛弃了原本的神祇。 可金岳山却没有神的能力,因此那些村民死后得不到城隍的许可,便不得轮回。 而赵晴和赵老太是能够反抗金岳山的人,因此她们得到了轮回的机会。 莫建华愣在原地,一脸煞白地看着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我缓步走到莫建华面前,冷声道:“应该为了你们的私欲,被金岳山折磨致死么?” 莫建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怒目圆睁道:“大胆!你怎么敢直呼鼓神名讳.” 这人真是魔怔了 我冷笑道:“什么鼓神?那不过是只偷神祇供奉的蛤蟆精罢了。” 莫建华被气得直摇头:“不敬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淡淡道:“那蛤蟆昨晚已经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鼓神这么伟大,怎么可能会死呢?” 莫建华满脸慌乱地喃喃自语。 我则在她破裂的信仰上又扎了一刀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邪神的信徒不得轮回。” 莫建华已是暮年,死亡和轮回是她即将面对的课题。 听到我的话,她肩膀微微坍缩,嘴上还在念叨着类似“不可能、不敬”之类的词,可那浑浊的眼珠子里,已经泛起了恐惧之色。 我将视线落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莫山北身上。 从见面到现在,莫山北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怨毒地看着我。 我问他:“你是年轻人,就算不出铜鼓村的大门,也能靠手机了解外面的世界,你应该早就发现铜鼓村的祭祀和供奉有问题了吧?” “呵,呵呵呵” 莫山北笑出声来:“那又如何?靠着一个女人,我们全村就能有世世代代用不完的金子花。” “我们全村原本是享福之人,可你却毁了这一切!” 我看着莫山北:“即便害人性命,不得轮回,你也要这么做么?” 莫山北冷笑出声:“呸!我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可是把我给献祭了啊。” 看着莫山北一脸愤慨地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金岳山是下定决心要把我拖下地狱的,今日这件事却变成了与我无关的事。 莫山北没有感到一丝愧疚,恨恨道:“我从出生起,就注定成为铜鼓村的大祭司,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可是这一切都毁在了你手里,我人生失败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 “呵呵呵呵.不过没关系,有人会替我报仇的,陶安染,你给我等着,那个把你生辰八字送来铜鼓村的女人,比我还恨你,她会替我报仇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饿 看着莫山北近乎癫狂的表情,我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把我生辰八字和照片给铜鼓村,撺掇铜鼓村村民把我当祭品献祭给鼓神的人,是乔云商。 莫山北说乔云商恨透了我,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乔云商抢走原本属于我的家人,而我却替她在坞头村吃了十五年的苦,过了十五年人人喊打,食不果腹的生活,甚至差点死在坞头村。 前些日子我托人告诉过她,我不会回乔家认亲。 我对乔云商没有任何威胁,也不会影响她当乔家大小姐,可她却这般咄咄逼人,还想继续要我的命。 乔云商有什么资格说恨我! 见我面色凝滞,莫山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那人很厉害的,我等着她弄死你。” “说什么话呢!” 汤警官呵斥道:“都被抓了,还不老实些。” 莫山北想看我生气害怕,我偏不. 我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个弧度,道:“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轮回吧,汤警官,我还有事,先走了。” 汤警官点点头,笑道:“今天这案子多亏了你,回头叔请你吃饭。” “谢谢汤警官,饭就不用了,这是我该做的。” 我和汤警官又客套了几句,拿出手机打开指南针,朝着铜鼓村东北方向走去。 马炎凤在信里面提到过城隍庙的位置。 他说城隍庙在铜鼓村东北方向那片树林后面。 我朝着东北方向一直走,只觉得那条路越来越熟悉,等到了树林前面,我才发觉这片林子便是藏了铜鼓村祭台的林子。 忽然想起昨天莫山北说的话,他说这片林子除了祭祀的时候人能进来,其余时间都是被浓雾笼罩着的。 刚好和马炎凤留下的信息对得上,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从林子外围捡了根和擀面杖差不多粗细的长木棍拿在手里。 这木棍长度比我肩膀还要长些,可以用来探路,防止不小心陷到沼泽里。 然后又从背包里取出瓶矿泉水,便进了林子。 起初这片林子同一般树林没有区别,除了没有见到鸟兽之类的动物,其他都很正常,也能清楚看到四周的环境。 深入不到五百米,四周忽然泛起浓浓的灰雾。 开始了 我微微凝神,拄着木棍,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每走几步,我都要用木棍探探路,防止不小心陷入沼泽里。 四周能见度太低,人在林子里走,就算没有遇到鬼打墙也很容易迷失方向,在林子里面绕圈圈。 林子里没有网络,好在手机上的指南针功能,没有信号也能使用。 我只要跟着指南针指向朝同一个走,总能走到林子边缘。 “小姑娘,小姑娘”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吓得脊背一僵,回头就看到一个佝偻着脊背满脸皱纹的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身后。 那老人穿着一套深蓝色中山服,佝偻着脊背,眉毛位置只到我肩膀。 他很瘦,蜡黄的脸上,颧骨高高凸起。 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定定看着我,眼神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我心尖一颤,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老人呢? 若平时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撒腿跑路了。 可现在这四处都是迷障,错行一步都可能会掉到沼泽里。 我不敢瞎跑,只能压抑住心里的恐惧,看看这老头像想要做什么。 “小姑娘,老头子饿了,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啊?” 说着,他伸出瘦得如枯柴般的手抖了抖,做出一副要饭的样子。 要吃的? 我微微松了口气,鬼只能吃贡品,应该不会找人要东西吃。 “您也是铜鼓村的人么?” 我一边问,一边从背包里找起东西来。 还好今天出门时带了些上午没吃完的点心,能分给这个老人家。 “是啊,我家祖祖辈辈都是铜鼓村的人。” 我微微叹了口气:“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您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赶快回家吧。” 老人没有说话。 他双目死死盯在我翻找背包的手上,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像是饿极了的模样。 我将桂花糕拿出时,他连连点头:“谢谢,谢谢,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好久没吃东西? 我心中泛起一丝怪异,下一秒便眼睁睁看着我放在老人手中的桂花糕穿过了老人的手心,直直摔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