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怎么变攻了?》 穿书! “铃铃铃——” “嗡嗡嗡——” 清脆悦耳的下课铃声混着手机震动声音响起,让桑无度收拾专业书的手顿了一下。 几秒后,桑无度的目光落在正不住震动的手机上,好看的眉微微蹙起,连带着他苍白俊俏的脸也带上了一股西子捧心的味道。 旁边的同学见状连忙上前关心,得到桑无度没事的回应后,如释重负地笑道:“老四,你先回寝室休息,我和老大、老三他们去食堂给你抢你爱吃的酸菜鱼。” “谢谢二哥。” 桑无度笑着点了点头,拿起已经停止震动的手机,抱着专业书跟着其余三人出了阶梯教室,然后独自一人朝着寝室楼方向走去。 一路上,桑无度拒绝了N个想要送他回寝室的男男女女,看得不放心桑无度自己回来而偷偷跟过来的老二一边呲牙乐一边直摇头,暗道:老四魅力就是大,就是有点不开窍。 桑无度魅力确实大,长相漂亮却没有半分女气,眼睛明亮,天庭饱满,鼻梁挺直,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能连吃三碗大米饭都不用配菜。 除了漂亮的长相,桑无度身材比例也堪称逆天。184的个子,宽肩窄腰长腿,是个天生衣架子。要不是他因为先心病无法剧烈运动而显得略微羸弱,拿老二的话说‘就是国际T台上的世界名模都不如他家老四身材好’。 对此,桑无度开朗一笑,病弱带来的柔和气质和他爽朗的性格完美杂糅在一起,更是让桑无度多了几分奇异的魅力。 进门后,桑无度放下手上的专业书和手机,打开电脑准备找点沙雕视频一会下饭用,就看到刚消停没一会儿的手机再度震动起来。 桑无度没管,继续找视频,还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准备一会儿配饭。 然而,这次来电话的人好像不想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桑无度,电话、短信、微信同时轰炸,桑无度的手机就跟进了北极没穿衣服的人一样,抖个不停,誓有一种桑无度不接,就跳到断气的架势。 桑无度:“……” 为了自己新买的手机能继续苟活发光发热,桑无度只能点击接听,刚一接听,手机对面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差点没给桑无度心脏病吓犯了。 “哥哥哥,我亲爱的哥哥,你看了吗,看了吗?那是不是特别好看,特别爽!快来跟妹妹我探讨一下!” 桑无度无语,他这个妹妹从小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其实看也没什么,一不偷二不抢,他妹还看正版不瞎评论,顶顶一个素质良好的人。 但他妹有个让桑无度特别无语的一点,就是别人看,看到书中人物和自己熟悉人重名,会尴尬地看不下去。 他妹倒好,看见一样的名字就两眼放光,非要给和书中人物重名的人安利这本书,并随机抽查被强行安利者,与其进行‘友好’探讨。 而且他妹还荤素不忌,什么bg、bl、gl、gb她都看,其中虐|恋情深的要占一大半,致使被她安利的人苦不堪言。 桑无度因为姓氏和名字偏生僻的关系,从小到大安然度过,并没少在小伙伴找他诉苦,让他管管他妹的时候,幸灾乐祸对他们说:这是甜蜜的负担。 气的小伙伴们各个诅咒他早晚也得尝尝这种滋味。 事实证明,回旋镖镖镖扎心。如果时光能倒流,桑无度非要捂住自己这张胡说八道的嘴,并对他妹严正声明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是会对他人身心产生不可磨灭的伤害! 而这一惊天转变,完全是因为桑无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此苦恼的时候,他命里的克星出现了。 一本名为《凤鸣山河》的横空出世并且得到他妹桑无心的狂热追捧,他桑无度的大名正和其中一个有些痴傻却推动剧情的工具人的名字一样,因此被他妹疯狂安利。 为此,桑无度痛苦非常。 原因无他,《凤鸣山河》是一本妥妥的虐心纯爱文,还是文笔顶顶好,让人非常容易跟随书中情节和人物内心行动的那种。就连桑无度这种看的不多的人都被作者的文笔剧情吸引,还极其喜欢书中的主角受。 书中主角受长渊仙君修祁,清冷出尘,品行高洁,修为高深,心怀天下,本应自在一生,却遇到命中情劫——他的大徒弟严凤鸣,自此陷入苦海。 不仅一直努力隐藏的特殊体质被人发现,被他人陷害修为尽失,重伤时还被迫怀上了严凤鸣的孩子…… 内里的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总之一个字——惨,两个字——很惨。 虽然书中主角两人的遭遇与跟他重名的小配角前期关系不大,但后期和他重名的小配角可是为了解除他俩误会英勇噶了啊! 桑无度看得满脑子问号且来气,恨不得手撕渣攻,拳打小人,看了一半的也仍在一边不敢再看,生怕看见能气的自己心脏病发的情节,并内心咒骂作者三百回。 最重要的是,这和他妹向他安利时说的不一样。 “哥,我跟你说,这本是纯纯的大男主爽文,修祁是不是很厉害,各种打脸情节也十分合理,虽然前期有点惨——” 手机对面桑无心滔滔不绝地说着,把桑无度从那半本剧情了拽了出来,发出了一声质疑的:“哦?” “哦什么哦啊,哥,你到底看没看完你亲妹妹我安利的啊!” 桑无度有点心虚,连忙岔开话题,撒谎道:“有人敲门,应该是我寝室人没带钥匙,我先给他开门,晚上再跟你说。” 说完,桑无度迅速挂断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水杯想要喝口水压压惊,就听见两声‘咚咚’的寝室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 “啧,真是不能撒谎,现世报这就来了。”桑无度放下水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来了来了,忘记带钥匙了吗?” 桑无度边说边起身,没注意到脚边因为之前手机震动落下的电脑充电线悬在小腿位置,一脚绊了上去! “哐!” 电脑连带着水杯重重砸在地上,桑无度还来不及心疼,就感觉全身一阵酥麻,随即意识涣散,倒地间他看见寝室门忽然敞开,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 “人是…走了…吗……” 闭眼前,桑无度最后一个念头:刚刚到底是谁敲的门,他能活着,非要暴打他一顿不可!!! * 桑无度觉得自己好累,眼皮似有千斤重,耳朵也跟塞了棉花一样,根本听不清楚周围人在说些什么,只依稀从‘退烧’‘喝药’等等字眼中得知自己得救了。 “是老大他们回来了吧。”桑无度疲惫地嘟囔了一句,就再也抑制不住倦意陷入昏睡,不知道自己这一嘟囔让房间内所有忙碌的人全都瞪大眼睛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半晌,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妇人试探地开口:“我……没听错吧。” 回答她的是屋子所有人亮了一个度的眼神,以及十分激动的表情。 “啊啊啊啊,小桑会说话了,快通知掌门和长渊仙尊啊!!!” 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远去,很快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为首之人是个神色清冷、气质出尘的成熟男子,他身着一身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远远看去背影如松如竹,威严甚深,难以接近。 事实上,周围人也确实离为男子远远的,好似离得近了,就会被为男子身上散发的冷气冻死。 男子也不在意,步履平稳地走到床边,骨节分明的手从袍袖中伸出轻轻落在了床上之人的额头上。 周围人全都敛声静气,生怕打扰男子。 半晌,男子收回手,语气淡然:“等他醒来,你等再来唤我。” 有人低低应下,男子转身欲走,却被袖口处传来的拉扯引得回了头,低头看去,就发现床上原本昏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拽住了他的袍袖。 此时,床上之人像个找到妈妈的孩子一般眷恋地把男子垂落在床上的袍袖搂在怀里,还轻轻蹭了蹭,然后满足地发出一声幸福的喟叹。 他这举动看得周围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去看成熟男子脸色,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战战兢兢道:“长、长渊仙尊见谅,小桑应该是烧糊涂了,我这就让这孩子松手。” 话落,管事上前就要掰开小桑的手,被男子——长渊仙尊阻止:“无妨,桑无度本就是本座弟子,本座有义务照顾,你们先下去吧,本座自会照看他。” 管事男人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明白刚刚还要走的长渊仙尊为什么改变心意不走了,还突然说起小桑是他的弟子,他有义务照顾之类的话。 这话却也没错,但那可是长渊仙尊修祁啊,苍空山问悲宗修为最高之人,也是整个修真界实力排名前三之人。 虽然长渊仙尊平时从不仗着修为地位欺压他人,且不闭关时常常下山斩妖除魔,救人危难,但他本身的气质、威严还是让人难以亲近,让这样一尊大能来照顾一个有些痴傻的、名义上的弟子,他们可不敢。 管事奓着胆子还想再劝一下,就见长渊仙尊手一挥,他们就集体出现在门外。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勇气再进去劝解,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小桑自求多福了,不要惹恼了长渊仙尊。 被众人祈祷自求多福的小桑似乎感受到屋子里仅剩下让他喜欢的气息,开心地蹭了蹭柔软的袍袖,美滋滋地继续睡。 修祁被桑无度猫儿一样的动作逗得嘴角勾起淡淡的浅笑,伸出手指轻轻扫动桑无度修长的睫毛,看着那睫毛跟个蝴蝶一样颤抖,少倾才收回逗弄桑无度睫毛的手指,敛起笑容轻声道: “不是夺舍……魂魄居然补全了一些,师兄的法子有用了吗?就是不知你这小弟子醒来,看见我会是什么反应,还会不会怕我。” 最后一句含着些许揶揄的笑意,轻飘飘地消散在古朴别致的房间内,修祁向上拉了拉锦被,然后静静地坐在桑无度床前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苏醒(小修) “醒了,醒了!” 桑无度刚睁开第一只眼睛就差点没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直接送走,睁开第二只眼就被满眼古朴别致的房间和远处博古架上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古董的青花瓷惊得眼冒金星。 天旋地转间,桑无度朦胧想:老大他们这是把我送进什么费用昂贵的疗养院了吗?我家虽然小康,但好像也付不起这家疗养院的费用。 这一刻,桑无度那生锈了一样的脑子开始咯吱咯吱地转动,半晌他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家人呢?室友呢?他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不会是费用太高,他们把自己扔这了吧!那自己恢复后岂不是要‘卖身还债’? 也不知道这个疗养院有没有食堂或者餐厅,让他能去刷盘子还债——以及,他的身体应该还能上学吧。 桑无度这边天马行空想象自己卖身还债,小白菜地里黄,没人疼没人爱的凄惨后半生,那边缩在不远处愣是没被桑无度看见的两人正叽叽喳喳小声讨论。 “小桑师兄看起来还是那么呆呆的。”灰袍小童声音清脆。 “师弟别这么说,你看小桑师兄神色变幻莫测,应该是好了。”应该是灰袍小童的师兄发言。 灰袍小童:“那小桑师兄怎么不说话?” 师兄:“可能是刚刚掌握技能,不熟练?” 灰袍小童:“有可——” “有可能。” 灰袍小童的‘能’还没出口,就被一道陌生、年轻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抢先大声说了出来。 灰袍小童不悦,脱口质问:“是谁声音这么大,不知道这里有病人在休息吗?” 他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懂规矩,居然敢在青鸾峰长渊仙尊居所——渊澜居偏殿如此大声喧哗,却被师兄一把拽住,一回头就瞥见师兄眼睛一个劲地往一边斜。 “……”灰袍小童不明所以,单纯地问:“师兄,你是眼睛抽筋了吗?” 话音未落,他听得一声轻笑在耳边炸开,师兄也无奈开口:“数乙,你声音很大,而且——” 师兄指了指已经挣扎坐起来的桑无度:“刚刚是桑师兄在说话。” 灰袍小童数乙:“啊?啊??” “是我。”终于智商上线,后知后觉什么都不对的桑无度面上微笑,心里骂娘地回道,“是你的小桑师兄在大喊大叫。” 数乙:“……” * 苍空山问悲宗长渊仙尊坐下最小弟子桑无度高烧醒来后,居然奇迹般地褪去痴傻和常人一样,成了各峰弟子们津津乐道的奇闻。 风尘仆仆归来的问悲宗掌门景同仙尊文柏,风一样刮进了自家师弟长渊仙尊修祁居住的渊澜居正殿,端起桌案上小童刚刚斟好的热茶一饮而尽。 “砰——” 青色透明的琉璃茶盏被重重地按在桌案上,看得一旁斟茶伺候的小童眼皮子一抽,十分心疼差点被景同仙尊震碎的茶盏。 小童的神色没逃过景同仙尊的法眼,他眼睛一转,颇有些为老不尊地跟自家师弟告状: “师弟啊,你家这小童子看起来是不太欢迎我来,你看看这脸,皱得都比苍空山下百鲜居里的包子褶都多了。” 小童一听,小脸皱得更丑了,看得景同仙尊笑得前仰后合,半点一代仙尊的威严都没有。 修祁最知道自家师兄什么德行,挥挥手让被景同仙尊弄得手足无措的小童退下,自己坐到自家师兄对面亲自为他斟茶。 温热的茶水缓缓注入琉璃茶盏中,正正好好八分满,修祁开口:“文柏师兄一回宗门就莅临我青鸾峰,应该不是为了逗弄我这渊澜居里的斟茶小童吧。” 景同仙尊文柏喝了一口热茶,眉眼舒展道:“师兄我离山许久,就不能是惦念师弟,才一回来就来看师弟吗?” 修祁笑而不语,继续给文柏续茶,直到三杯茶下肚,修祁还要再给文柏续杯,文柏才缓过味儿来,连忙挡住修祁还要斟茶的手。 “师弟你这是想把师兄喝饱好送客吧。” “师兄哪里的话,你说惦念师弟,师弟就好茶招待,师兄这是不满意了?” 修祁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柏,拿着茶壶的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文柏却觉得自己阻止修祁的手像是握了一块扎人的冰块,慌忙松手,弱弱地道:“那个,我也没有……不满意啊。” 文柏的声音越说越小,修祁的眼神也越来越淡。文柏见了,登时觉得背脊发凉,他这个师弟哪都好,修为高,人品好,样貌更是没话说,就是这个脾气…… 那真是既腹黑,又睚眦必报! 想起小时候自己被修祁算计替修祁背下的那些惩罚,文柏就觉得嘴里发苦。虽然修祁年长后,再没像小时候一样调皮,他也成了掌门师兄,但经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真不是一下子就能磨灭的。 文柏讪讪道:“师兄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 “玩笑啊……”修祁继续为文柏慢悠悠地斟茶,“那师兄现在能说说来我青鸾峰的原由了吗?” 文柏眨了眨眼睛,嘴里犯苦地看着渐渐注满水的茶盏,老实道:“我听说无度恢复了,来看看。” 修祁一言不发放下精致小巧的茶壶,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缓缓道:“师兄还是那么关心无度。” “啊?”文柏似乎没想到修祁会这么问,挠了挠头,“哪里哪里,毕竟是我亲自从魔族手里救出来的孩子,我这关心不是正常嘛。” “是吗?”修祁轻轻转动手腕,青色透明的琉璃茶盏在他手上灵活转动,茶水却丝毫没有洒出一滴。 文柏看得有些胆战心惊,总觉得师弟下一刻就要冒出一句他招架不住的话,喉咙有些发紧:“那、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修祁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那就去看看吧,无度刚醒来没多久,还不能下床。” “啊?啊,好好,我这就去。” 文柏没想到修祁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连忙起身要往青鸾峰弟子居所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自家师弟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忘了告诉师兄,我已收无度为亲转弟子,现下无度不在弟子居,而是在我渊澜居偏殿将养身体。” 文柏:“……好,我去偏殿。” “师兄慢走,”修祁轻轻抚摸面前的琉璃茶盏,在文柏又一次即将踏出大门的刹那突然开口,“之前见师兄那么关心无度,我还以为无度是你一夜风流留下的孽债!” 文柏:“!!!???哎呦——” 修祁见文柏这一代仙尊差点被小小门槛绊倒,满意地挑了挑眉,轻飘飘的半点真心也无地安慰:“师兄小心。” 文柏:“……” 小心你个头! 他就知道他这个师弟睚眦必报,看看,这不就来了!还有,到底是谁教他的,说话如此大喘气!!! 修祁像是完全知道文柏心里想什么,看着文柏朝着偏殿而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这桑无度真的不是师兄的私生子吗?否则师兄为何如此紧张。还有,师兄似乎也没有想到桑无度会恢复神志,但好像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人夺舍桑无度的事。 修祁垂眸看着茶盏里漂浮的一片舒展茶叶,想起十年前师兄把桑无度拖他照顾时,那自以为轻松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师兄,你可千万别骗我啊。” * 渊澜居偏殿,灰袍小童数乙和他师兄数甲,以及渊澜居其他闲着的小童子全都围在桑无度床边,双眼放光地看着床上桑无度。 “师兄、师兄,你继续讲啊,那个猴子大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有人救他吗?” “对啊,他也太惨了吧。” “他坏啊,大闹天宫,不被人抓住惩罚才怪。” “我不这么认为,猴子明明是被逼的……” 屋子内,众小童子七嘴八舌地谈论剧情,没有注意床上倚靠着的桑无度惆怅的眼神。 桑无度已经醒来三天了,从最开始的搞不清楚状况,到现在能如鱼得水地在小弟子中左右逢源,各种曲折让桑无度一想起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电了一下,就穿越了,穿的还是他妹妹给他强烈推荐的那本虐|恋情深的纯爱耽美文里,而且在他醒来就宣布收他为亲传弟子的人居然就是书中的主角受长渊仙尊修祁。 这个惊天的信息,他足足花了一天时间才消化,未免自己信息有误,桑无度还用讲故事的方法把小童子们聚集在身边,旁敲侧击地小心询问。 结果就是越问越心凉,越问越确定自己就是穿进了那本专克自己的里,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为了推动剧情,最后以自己噶了为代价,帮助主角攻受解开的那个傻子小师弟。 对,就是那个噶了的傻子。 桑无度:“……” 桑无度无语问苍天,他就是撒了个谎,挂了他妹妹的电话而已,老天爷没有必要这么对他吧! 抛开书中那些虐心剧情和“他”最后噶了来说,这个是个妥妥的弱肉强食、妖魔鬼怪林立的修仙世界,就算他最后没有因为剧情噶了,他这么个小虾米在这样的世界里,大概率只能夹着尾巴求生。 而且,修仙世界啊,他这个外来魂魄占据原本桑无度的身体,会不会被认成是夺舍,他是不是等不到为主角攻受解除误会奉献生命,就会被人送去轮回了? 他还没活够啊啊啊! 胆战心惊地过了三天,桑无度发现自己并没有被认成夺舍的邪修,担忧的心稍微放下。 而且桑无度发现现在这具身体和他的长相一般无二,就连心脏偶尔会刺痛都一模一样,让他十分怀疑自己不是魂穿而是身穿,才会让人看不出自己是外来魂魄。 但如果是这样,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原来的桑无度哪里去了?不会是和他互换了吧,那他爸妈看见他变成傻子,不得哭个水漫金山。 一想到那个画面,桑无度就觉得对不起精心呵护自己长大的父母。 但不管怎么说,日子该过还得过,桑无度因为先心病的原因,从小就十分豁达,信奉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首要任务就是要好好活下去,顺便见识见识这个光怪陆离,让所有男生全都向往羡慕过的修仙世界到底是怎样一副光景。 还有—— 桑无度想起自己半睡半睡间看见的那抹清隽身影和落在自己额间温热的手,以及至今还留在自己身边的淡青色流云纱外袍,和书中“自己”必死的结局,心下微动。 如果他努力,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书中故事的走向,让自己活下来,顺便拯救一下被虐得让他心肝疼的主角受长渊仙尊? 毕竟他看的那半本里,可没有长渊仙尊收‘桑无度’为徒的剧情。 他现在成为了长渊仙尊的亲传弟子,这代表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些许偏移,他得想办法让它偏得更大一些。 比如,想办法隔开长渊仙尊和他那个孽缘大弟子接触,从根本杜绝他被噶了的可能! 和渣攻第一次见面 严凤鸣完成巡视任务归来就听到三个重要消息。 第一、他名义上的小师弟桑无度一场高烧给烧正常了,还被师尊收为亲传弟子,成为他真正的小师弟。 第二、一直闭关养伤的师尊居然因为桑无度高烧不退,出关了。 第三、师尊居然会让桑无度住进渊澜居,那可是师尊私人居所,以前从来不让任何人住进去的。 “就连严凤鸣这个大弟子,也只能住在渊澜居下方的长渊仙尊给他开辟的晓澜阁里,真不知道这个桑无度有什么过人之处,让长渊仙尊这么重视。” 这是严凤鸣回到宗门后,听到最多的、自以为隐蔽、实际上恨不得他听见、所谓地为他抱不平的话。 对此,严凤鸣微微一笑,他倒不觉得桑无度住进渊澜居有什么问题,当年掌门‘托孤’他就在现场。虽然不知道掌门为什么重视桑无度,但也心疼这个身世凄惨还有些痴傻孩子,私下更是没少照顾桑无度。 桑无度并不像一般傻子那样邋遢、总惹祸,相反,桑无度干净、听话,要不是不会说话、反应慢,严凤鸣都觉得桑无度是正常人。说实话,他还挺喜欢桑无度这孩子的。 要不是刚刚回来,要先去任务堂交接任务,他早就飞回青鸾峰看看这个总算苦尽甘来的小师弟了。 这么想,严凤凤加快脚步朝任务堂走去,刚进任务堂,就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就见一个身着紫色弟子服的圆脸年轻男子朝自己跑过来。 “严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鸿师弟,你稳重点,”严凤鸣轻声呵斥年轻男子,语气却带着熟稔,“你这也是来交任务的?” 年轻男子路鸿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拽过严凤明的手腕,把人拉到一个人少隐蔽的角落,还左右看看才神神秘秘地开口:“严师兄,你都知道了吗?” 严凤鸣反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路鸿见严凤鸣点头,表情严肃了一些,连圆脸上的肉仿佛都因为严肃紧缩了几分:“严师兄,我跟你说,那帮人说的你都别信,他们就是嫉妒你,长渊仙尊还是最器重你的。” 严凤鸣心里一暖,想起刚刚路鸿点头又摇头的动作,明白了对方根本不是来交任务,而是专程等自己,怕自己想不开,想要开导自己。 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在意的,多谢路鸿师弟专程来开导为兄。” “哪有哪有。”路鸿听了,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一样,开心地笑了,圆圆的脸看起来特别喜庆。他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严凤鸣:“严师兄,快去交任务吧,长渊仙尊出关了,应该想见见你。” 严凤鸣点了点头,路鸿又笑了,然后蹦蹦跶跶地跑出任务堂,严凤鸣一直等看不见路鸿的背影,才走出角落,在众人各异的神情里干脆利落地交任务走人。 回青鸾峰的途中,严凤鸣也听到了许多关于‘长渊仙尊怎么宠桑无度’‘严凤鸣失宠’‘桑无度好手段’等等风言风语。 严凤鸣没有理会,加快速度回到青鸾峰,刚一落剑,就听到两个小童嘀嘀咕咕。 “这个桑师兄到底什么来历啊,连掌门都来看他了,听说是一回来就来看他了。” “别瞎说,掌门明明是来看长渊仙尊的。” “可他确实去看桑师兄了啊?” 另一个小童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听得先前的小童又说:“现在外面都传大师兄要失宠了。” “别胡说,让其他师兄听见了,我们会被罚。”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害怕……” 两个小童嘀嘀咕咕的走远了,自始至终没发现严凤鸣把他俩的话听了个全。 严凤鸣皱着眉,直觉他出门这些天,宗门里除了桑无度恢复这件事,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否则,这种谣言就算师尊不屑于管,掌门也不会不管,看来他得查一查了。 暂时按下心中疑虑,严凤鸣回到晓澜阁洗漱整理自身。 其实,修仙之人修炼到达一定境界,只需掐一个净尘决,就能祛除身体上的污秽。 严凤鸣因为要去见师尊,而师尊最喜干净,他又十分敬重师尊,才会先回住所仔细梳洗自身。 等一切完毕,严凤鸣把这次下山搜罗的小玩意儿一股脑儿地塞进乾坤袋,准备一会见完师尊给桑无度送去,才朝着渊澜居而去。 刚刚抵达渊澜居大门前,就听到一声悠远低沉的声音传来:“凤鸣回来了,直接进来吧。” 严凤鸣微微一顿,抬步走进渊澜居大门。走过长长的石桥,通过长满鲜花的院落,又经过一个回廊,严凤鸣才走到渊澜居正殿的大门前。 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会让师尊不喜的地方,才重新举步朝着正殿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跪坐在师尊身旁,正十分娴熟地为师尊煮茶,见他进来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眼里的神采完全看不出他之前竟是个傻子。 严凤鸣惊喜:“小师弟,你真的都好了。” “嗯,多谢大师兄关心。”桑无度面上笑容璀璨,暗地里却把这个原书主角渣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遍,最后得出结论—— 这人不愧能成为纯爱耽美文里的渣攻,硬性条件简直齐全。 严凤鸣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健壮,一身青鸾峰最规整的青色弟子服硬生生让他穿出了洒脱不羁的感觉。 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带着惊喜的真诚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书中那个会误会自家师尊、折磨自家师尊,后期又变|态爱慕自家师尊的大渣攻。 桑无度心里咬牙切齿,不着痕迹地将放在严凤鸣身上的视线落在新鲜出炉的自家师尊身上。 越看,他牙咬得越紧。 他家师尊长渊仙尊,简直比书中描写的还好美好。通过这半个月的相处,桑无度觉得什么清冷出尘、品性高洁这些词用在师尊身上简直不要太贴合。 除此之外,书中对于长渊仙尊的外貌描写很少,只有‘惊艳’两个字,但桑无度觉得‘惊艳’两字却配不上长渊仙尊。 如果非要形容,应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颀长的身形,完美的身材比例加上半分脂粉气都没有、甚至好看的有些刺眼的五官,以及柔和五官俊美的那通身淡然的气度,让长渊仙尊如同仙人驾临,让人不敢随意窥视。 只是让桑无度有些不明的,这样看起来一点不柔弱、一点不受的师尊怎么就受给严凤鸣了呢? 难道那什么天媚之体的体质真那么厉害,让长渊仙尊这样的高人,最终都要屈服在这样的体质之下? 看来他除了要解决严凤鸣的问题,还得想办法找出解决长渊仙尊体质的方法。否则,没了严凤鸣,可能有朱凤鸣,蓝凤鸣…… 他得从根源解决问题。 桑无度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面上还是保持微笑,还能伸出手把煮好的茶稳稳地倒进琉璃茶盏中,恭敬放到长渊仙尊身前的桌案上:“师尊,请用茶。” 然后,他又快速地倒了一杯茶递给严凤鸣,笑得十分腼腆:“师兄请喝茶,多谢师兄从前对小弟的维护。” 桑无度已经从那些小童和记名师弟嘴里打听到了关于严凤鸣的所有。 在这些师弟和小童眼里,严凤鸣是个称职的大师兄,还对他桑无度照顾有加。对此,桑无度倒是不怎么吃惊,原书中也写了严凤鸣是个好师兄,没和长渊仙尊有感情纠葛前是个好弟子。 只是后面因为一次任务,出了点意外,两人阴差阳错地滚到了一起。事|后,严凤鸣觉得是长渊仙尊引诱他,让他犯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伦理纲常大罪。 原因很简单,因为严凤鸣觉得大名鼎鼎长渊仙尊修为高深,怎么会被小小的春|药放倒,就算放倒,以长渊仙尊的修为也不可能让他得逞。 所以,一定是长渊仙尊不顾礼法引诱他犯下大错。 自此之后,他对长渊仙尊再不复恭敬,鄙视、辱骂时常都有。 而长渊仙尊有苦难诉,一方面他要保密自己天媚之体的秘密;另一方面确实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自己这个师尊失察,有大过错。 修仙之人寿数悠长,虽然根本不像凡界那么在乎师徒伦理,师徒成为道侣的也比比皆是,但看严凤鸣那么排斥,他还是默默忍受严凤鸣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把深藏在心底暗生许久的情愫当成苦果自己吞下,半分不敢透露。 但这些理由在桑无度看来都是狗屁! 严凤鸣就是个降智的傻瓜,你师尊养你、教你那么多年,对你有想法还能让你逍遥那么多年?就算他将计就计不要脸引诱你,事成之后,又怎么会任凭你辱骂,早把你关起来变成禁|脔了。 所以,桑无度觉得严凤鸣虽然是好人,但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必须阻止他师尊和严凤鸣接触,防止那个情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他师尊心底冒出来。 怎样阻止见面? 桑无度这边在满脑子跑火车,那边手下动作却利落,见严凤鸣很快喝完一杯茶,又十分速度地为他斟满,还附赠一个大大笑,心想:我先跟你套套近乎,才好下手。 严凤鸣被桑无度笑容晃了一下,放下茶盏伸进袖子掏啊掏,掏出一把短剑。 那短剑没有开锋,剑鞘镶嵌着各种精美宝石,看上去非常华美,很吸引……小朋友的喜欢。 桑无度见严凤鸣把剑递给自己,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接过,低声道谢。 严凤鸣挺开心的,拍了拍桑无度肩膀,哄小孩一样:“你现在恢复了,也是时候开始修炼。等你筑基,师兄就给你弄一把上好的剑胚,你好好蕴养,将来定能成为一柄适合你的灵剑。” 他说着还看向自家师尊:“师尊,您说是吧。” 修祁放下手上的茶盏,身体微微靠后倚在软塌靠背上,姿态优雅闲适,看得桑无度眼睛一亮,动了动身体往自家师尊身边靠了靠,不动声色地隔开严凤鸣望向师尊的视线。 师尊这个样子太好看了,他可不能让严凤鸣看见,看多了爱上师尊又强取豪夺了可不好。 桑无度的动作没逃过修祁的眼睛,他挑了挑眉心道:自己这小徒弟恢复后真是活泼。 修祁早就发现自家这小徒弟自从醒来后就再也不怕自己,不仅不怕还十分喜欢偷偷看自己,粘着自己,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眼睛亮亮地回看自己,眼中的神情有亲近、孺慕和偶尔闪过的一丝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心疼,仿佛有无数话想要和自己说。 心疼—— 修祁自从修为大成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了。世人皆知问悲宗长渊仙尊修为通天,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又怎么会对他露出心疼、疼惜的眼神。 也是这一丝异样眼神,让修祁经过漫长修炼早已变得波澜不惊的心湖起了涟漪,起了收桑无度为亲传弟子并把人带到渊澜居里居住、逗弄的心思。 此时见他双眼发亮地搞小动作,心思全然不在严凤鸣所说的修炼上,心下好笑,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然没错,小徒弟果然很好玩。 他这么想着,嘴角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修祁就见自家小徒弟眼神更亮了。 “呵呵呵,”修祁被小徒弟眼神变化取悦,忽略大徒弟有些惊讶的眼神,慵懒地点了点头,“凤鸣说的没错,无度确实应该开始修习我宗心法,尽早筑基,时间吗——” 修祁见小徒弟还沉浸在自己美色里,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嘴角笑意加深:“三年吧,以无度的资质能做到的,对吧。” 最后一句‘对吧’修祁声音含笑,语气轻柔低沉,让本就着迷修祁气度相貌的桑无度迷迷糊糊就点了头。 刚刚点完头,桑无度就发现了另一边严凤鸣正一脸无奈加纠结地看着他。 这表情着实有点诡异,桑无度眨眨眼,“师兄,你怎么了?” 严凤鸣看了一眼毫无所知、露出一脸茫然表情的桑无度,又去看师尊的表情,见师尊并没有阻止他开口,无奈道:“师弟,你刚刚有听师尊说什么吗?” “听了啊。”桑无度不明所以,他注意力一直在修祁身上,怎么会听不见修祁说什么。 桑无度坦然的态度,弄得严凤鸣一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度担心了,师尊应该是了解小师弟的情况才会定下三年之约,小师弟应该也是有把握,才答应的这么干脆,他如果继续说是不是会打击小师弟自信心? 可若是不说,不现在求情改变师尊决定,三年后小师弟没有筑基,会不会被一向严厉的师尊逐出山门? 桑无度见严凤鸣不说了,表情还是一副很纠结的样子,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见一声低沉声音传来: “凤鸣有什么疑惑尽管开口,想必无度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桑无度也赶紧接话:“是啊,大师兄,你说吧。” “那我说了啊。”严凤鸣头一回觉得开口如此困难,“小师弟,你还没有纳气入体成为练气修士,真的要答应师尊在三年内筑基成功吗?” 桑无度:“……什么!!!三年??我答应的?” 修祁喝了一口茶,起身朝后殿而去,行了两步,他回头:“无度,这可是你自己答应为师的,要努力做到,别让为师失望啊。” 桑无度欲哭无泪,耷拉个脑袋、眼睛不复之前的明亮、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没有看见已经远去的修祁翘起的唇角。 一旁的严凤鸣倒是看了个真切,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露出一个洒脱的笑意。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师尊真的很喜欢小师弟,以后他再下山除魔,有小师弟在,师尊也不会孤独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严凤鸣看桑无度的眼神越发真诚和蔼,他起身拍了拍头顶阴雨连绵的桑无度,开朗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师弟别怕,跟师兄走,师兄帮你!” “……”桑无度无法,只能步履艰难、一步三回头,希望修祁改变决定地挪步。 皇天不负有心人,桑无度刚刚挪出一步,听得后殿传来一句:“等等。” 桑无度当即眼睛一亮,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看向后殿方向。然而,声音下一句,桑无度眼中光亮再度消失。 好听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三日天记得来我这里考教功课进度。” “是。”桑无度表情沉重,再度艰难迈腿跟着严凤鸣出门。 就在桑无度心如死灰即将迈出大门时,声音再度传来:“凤鸣,两天后来寻为师,为师会为你解答修行上的问题,其余时间多多看顾你师弟。” “是,弟子明白,请师尊放心。” 严凤鸣一边恭敬回答,一边余光去看桑无度表情,就见小师弟眼睛‘嗖’的一下亮了,又灭了,然后蔫头耷脑、生无可恋地迈出了门槛。 这快速‘变脸’的本事,逗得严凤鸣也忍不住笑了,边在前面带路,边笑着摇头。 他这个小师弟恢复后,性子活泼可爱,表情更是生动灵活,不怪师尊都一反常态逗弄这孩子,他都想逗一逗了。 不过,现在不能逗,再逗容易炸毛了。 * 等两人出了渊澜居,后殿塌上盘膝而坐的修祁睁开眼睛,眼睛透出促狭的笑意,以他的神识早把桑无度的所有反应看个真切。 桑无度生动的神态和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让长久以来在他人脸上除了尊敬、惧怕外的其他表情和情绪甚少看见的修祁觉得很有趣。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知道我是故意逗他的会不会生气,”像是想到了桑无度生气时候的表情,修祁眼中笑意加深,“他生气的时候,应该更好玩吧。” “师弟,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恶趣味,把无度当成小猫小狗一样逗弄。”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与后殿相连的书房里传来,修祁视线循着声音落在躲在一堆书卷后的人身上。 “师兄,你最近怎么如此地闲,天天赖在我这,也不下山降妖除魔。” “嘿嘿嘿,”文柏从书卷后面探出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鸡窝头的脑袋,一点一宗掌门的样子都没有,“师弟,师兄我又不是傀儡,只用灵石就能不知疲倦地动,你得允许师兄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是。” 修祁冷笑一声,挥手一道气劲射向不修边幅的文柏,在对方夸张乱叫躲避时,开口道:“回你的紫电峰去偷得浮生半日闲,窝在我青鸾蜂算什么。” 文柏窜到修祁身边,露出讨好的笑容:“师弟,师兄我这不是被长老们烦死了,来你这躲清静了吗?” “哦?”修祁手指轻碾放在塌上桌案上装饰用的新鲜红梅花瓣,素白的手指沾上红色,漫不经心地道,“我看师兄这清净是躲不了了。” “啊?为什么?”文柏挠头疑惑,修祁这里一般没人敢找来。 修祁抬头看一脸疑惑的文柏,轻声道:“因为师弟我——有要事要拜托师兄你。” “啊?啊?” * 翌日,辅导了桑无度一晚上怎样纳气入体的严凤鸣刚要出门去紫电峰寻掌门把满宗门内漫天飞谣言处理一下,就听到洒扫小童议论说掌门昨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各峰皆有弟子被罚面壁思过,人多到后山的思过崖都快装不下了。 严凤鸣心底有些些许猜测,转变方向朝思过崖而去。被纳气折磨了一个晚上的桑无度也在严凤鸣走后不久,困哒哒地走出了晓澜阁。 昨天严凤鸣非要教他纳气入体,他拒绝不了热情有责任心的严凤鸣,只能宿在晓澜阁悉心听讲。 哪想到严凤鸣讲的兴起,让他练了一晚上纳气。他又不是严凤鸣那样已经到达元婴初期的天才修者,不惧困倦,这一晚上下来,他是面如土色,走路如魂飘。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严凤鸣出门,桑无度见准时机,在洒扫小童怜悯的眼神中,游魂一般飘回渊澜居偏殿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日落黄昏,桑无度目光呆滞地被数乙叫醒用晚饭,才惊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想了半天,桑无度才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貌似明天就是他师尊为严凤鸣答疑解惑的日子,他还没有想出办法怎么阻止两人见面,要不他死皮赖脸的跟去? 油坛子 “哎——” 桑无度第101次叹气,左手撑下巴撑累了,换右手撑着,眼睛呆滞地望天,然后叹出第102口气。 被派来照顾桑无度的数乙端着洗脸水进屋,就被这一连串的叹气声,惊得差点把水盆都扔了,兔子一样地蹦到桑无度面前,对着桑无度就是一番左看右看,上下打量。 见他不是身体上不适,数乙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疑惑地问:“小桑师兄,你怎么了?是因为那什么‘三年筑基之约’吗?” 桑无度换了左手撑着下巴,眼皮子懒懒地耷拉下来,迟钝的脑袋转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数乙在跟自己说什么,叹出了今天的第103口气。 “哎呦,我的好师兄,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数乙见桑无度只叹气也不说话,有点急了。自己这小师兄刚刚恢复,可别是好景不长又傻了吧,但看他这个样子又不像,想了想,他道:“师兄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妨对数乙说说,万一数乙有办法呢。” 话音未落,数乙就见刚刚还蔫哒哒的小师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手也不撑着下巴了,拉着他神神秘秘地问他:“数乙,如果你想要阻止两个人单独见面,会怎么做?” 数乙:“啊,啊?小桑师兄你说什么?” * 两刻钟后,数乙终于在桑无度长话短说地解释里明白了自己这小师兄到底在因为什么叹气。 说实话,知道后,数乙有点啼笑皆非。他原本以为小师兄是因为‘三年之约’唉声叹气,还想着要怎么安慰他才好,哪想到是因为一个话本子里的故事。 数乙想着虽然小师兄比他大点,但刚刚恢复神志,极度缺乏生活常识,才会觉得话本子里的故事是真的,还心心念念想要拯救故事里的主角,就想告诉小师兄话本子都是假的,让他不用担心。 可等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小师兄眼睛亮亮满怀期待的眼神,那表情既灵动又鲜活,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数乙想,自己还是委婉一点吧,小师兄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他不能打击小师兄积极性。 想明白这些,数乙轻咳一声,坐直身体,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小桑师兄,既然都写进话本子了,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不了了。” 桑无度一怔,脑子转了一下才明白数乙这是把他当成现实话本分不清的小孩儿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倒了杯茶递到数乙面前,嗓音清亮含笑:“数乙,我之前那些年虽然浑浑噩噩,但也知道话本子都是假的,你们听的猴子的故事不也是我编的吗。” 桑无度一边心里和吴承恩先生道歉,一边继续忽悠数乙:“我就是突然看到这个故事,然后比较同情故事里的仙尊,想着如果我是话本子里的NPC,我应该怎么阻止仙尊的厄运。” “原来是这样啊!”数乙恍然大悟,旋即疑惑问,“小桑师兄,NPC是什么啊?” “那不重要。”桑无度一晃脑袋,顺滑长发扎成的高马尾调皮地甩了甩,荡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重要的是,如果你有机会阻止或者说改变仙尊的命运,你会怎么办,怎么阻止两人见面。” 数乙被桑无度绕了进去,开始顺着桑无度的思维思考,半晌后,他突然啊了一声。 桑无度激动:“怎么,怎么,数乙你想到了?” 数乙眨了眨眼睛:“我只是突然想起,师兄你晚上吃的那么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桑无度也眨了眨眼睛,他晚上确实满心都是明天怎么阻止修祁和严凤鸣单独见面,没吃什么东西。数乙不提还好,数乙一提他的身体机能就像突然恢复了一样,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开始疯狂提醒他,他饿了。 桑无度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数乙也看着桑无度平坦的腹部:“……” * 漆黑夜里,半点星光也无。青鸾峰通往膳堂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微风吹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边的树木,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突然,远处传来两个清亮的少年音。 “小桑师兄,”第一个声音有点颤抖,“我怕黑。” 另一个声音很快安抚道:“数乙别怕,有师兄在呢,你要实在害怕,我们就回去吧,师兄也不是很饿。” 第一个声音一听他说不饿,立马反驳:“不行,师兄你身体还没好,不能饿肚子!”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饿肚子的桑无度和非要带桑无度出来找吃食的数乙。 修仙之人筑基之后就可辟谷,但各峰未筑基的弟子和一些干杂物的弟子都需要进食,而且虽然筑基之后可以不进食,但能吃东西就不会有人不想吃。 再者,筑基之后就可以食用灵米、灵蔬等,对身体有益,促进修为提升的食物,所以各峰膳堂各类饭食齐全。 只是修仙之人需要克制,口腹之欲也是需要克制的欲|望之一,因此膳堂一天只提供朝食、午食和晚食,其余时间一律不提供任何膳食。 因此,即使桑无度现在已经是青鸾峰上地位第三的人,饿肚子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数乙为了自己的小师兄,努力克服对黑夜的恐惧,勇敢地带着桑无度偷偷摸摸地朝着膳堂前进。 不多时,两人抵达膳堂门口,桑无度看着膳堂大门上的那把大锁,无奈地对数乙说:“锁门了,我们进不去了,我饿一晚上不会饿坏的。” “不行!”数乙非常坚持,“师兄你身体不好,不能饿着睡觉。” 他说着,手指掐诀,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膳堂大门上的那把锁‘咔’的一声落了下来,被数乙眼疾手快地接住。 只见他一挑眉,十分自豪地对桑无度说:“小桑师兄放心,数乙是不会让你挨饿的。” 桑无度感动,揽住数乙开心地抱了抱他:“数乙真好,我们进去吧。” 数乙也很开心,两个少年你拽我一把,我拉你一下的进了膳堂,还小心翼翼地掩上门,烛火也不敢点地在膳堂里搜刮吃食。 此时,青鸾峰后山大演武场内,严凤鸣一柄仙剑舞得风起云涌,云雾形成的模糊龙头冲着山壁上的瀑布而去,巨大的冲力直接把磅礴奔涌的瀑布截断。 修祁倚在演武场外的坐榻靠背上,耳朵微微一动,眼睛看向膳堂的方向,少倾,眼里流露出一丝玩味儿地笑意。 “呵呵呵,有趣。”修祁低声笑了下,继续把玩手上的短剑,那是严凤鸣送给桑无度的那把剑鞘精致华美的短剑。 晚食后,桑无度来过渊澜居正殿跟修祁问安,修祁见他把这柄短剑带在身上,就问他既然这么喜欢,要不要帮他开个锋。 此话一出,修祁就见桑无度眼睛亮了起来,嘴唇一抿,抿出一个腼腆的笑意,开心地直点头。 这举动看得修祁心下好笑,想他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漂亮的东西,便接过短剑,说等他两天后,考教功课后再给他。 然后,修祁就见刚刚还一脸明媚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小弟子嘴角耷拉,眼神失光地“哦”了一声后,一脸惨兮兮地表情出了渊澜居大门。 现在回想起桑无度的那副小表情,修祁都觉得心情尚可,嘴角便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指尖微动一抹银色闪过,被他玩于手掌之间的短剑发出一声轻啸,就连剑鞘上的宝石都亮了些许。 修祁满意地点点头,将短剑收起,对着还在舞剑地严凤鸣道:“凤鸣,停下吧,到为师这里来。” 修祁低沉磁性地声音透过演武场阵法传进严凤鸣耳朵里,严凤鸣当即收剑,几个踏步来到修祁面前,恭敬道:“请师尊指点。” 修祁抬眼,快速指点了严凤鸣几个不足的问题后,转移话题道:“你昨天指导无度纳气辛苦了,只是无度刚刚恢复,还需注意。” 严凤鸣当即低头认错:“是弟子太过心切,只是三年——” 严凤鸣顿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做弟子的怎么能质疑师尊,况且自己的师尊还是修为大成的大能。 修祁知道严凤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指了指他先前放在桌案上的玉简:“三年之约只是我刺|激无度上进而已,你无须担心我会逐他出山门。” “玉简是为师给你寻的适合你的秘法,今夜你还需继续磨练剑意,不可懈怠,记得明天卯时来寻为师。”话音未落,修祁已然身影缥缈而去,严凤鸣单膝跪地,拜谢师尊对他的教导。 等再也看不见师尊身影,严凤鸣才拿起桌上玉简纳入乾坤袋里,返回演武场按照师尊的指点继续磨练剑意。 离开的修祁并没有回渊澜居休息,而是无声无息地飘到了膳堂附近,透过没关严的窗户,修祁看见桑无度和数乙小耗子一样‘咔嚓嚓’地咬着什么东西,还小声叽叽喳喳说着话。 “小桑师兄,现在太晚了,也能委屈你啃干馒头和腌菜条了。” “没事,这样就很好,明早我们早点起来,吃点好吃的。” “嗯嗯。” 修祁眼神逐渐温和,想起来自己未筑基的时候,也曾经半夜饿醒,偷偷跑来膳堂找吃食。 见两人只吃馒头和腌菜,修祁心下微动,手指也就跟着动了动,一股气就顺着窗缝弹进膳堂,掠过两人发丝,砰地一声打在两人身后的一个盖得严实的木盆上。 膳堂内的两人吓了一跳,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以为被发现,捂着脑袋转身就要跑,却发现盖得严实的木盆上的盖子歪了,露出里面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小桑师兄。”数乙拽住桑无度,眼神里透出渴望。 桑无度咬咬牙,拿出烧鸡让数乙端着,语速极快:“你脚步快,先回去,我锁门。” “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桑无度把数乙退出膳堂,自己拿着那把大锁要锁门,脚步声越来越近,数乙无法只能先跑。 抓贼抓脏,他把烧鸡带走,就算小桑师兄被抓走也不会被发现是他们偷了烧鸡。 数乙这时候也不怕黑了,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桑无度咬牙就要上锁,想着被抓大不了丢脸,不知怎么眼睛就落在了膳堂灶台上做菜用的装菜籽油的坛子上,眼睛一转来了主意。 他快速跑进膳堂,从腰包里摸索了两下,摸出一块之前好奇放进腰包里的银子扔在灶台上,捞起油坛子就跑。这时候他也不管要锁膳堂的事了,跑的特欢。他刚刚跑进膳堂小路的树林里,就听得一声惊天巨吼: “哪个小兔崽把老夫油坛子抱走了!!!还有,老夫的烧鸡呢!!!” 计划第一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青鸾峰时,勤快的弟子们已经起床和自己相熟的师兄弟朝着膳堂而去,准备吃完朝食就开始新一天的修炼、学习。 他们像平时一样准时到达膳堂,却发现今日的膳堂和往日有些许不同。 往日还没等他们抵达膳堂,就能闻见从膳堂飘出来的各类饭食的香味和膳堂掌勺大师傅王师傅爽朗慈祥的笑声。 今日他们不仅没有闻到饭食香味,王师傅也一反常态地板着一张脸,眼神在每一个进入膳堂弟子的脸上逡巡不去,仿佛想要从弟子们脸上看到什么。 众弟子头一回见到这样板着脸的王师傅,别说,平时笑得跟弥勒佛一样慈祥的胖乎乎的王师傅,阴沉着脸还真有点吓人。 不敢触这样的王师傅的霉头,小弟子们战战兢兢地排队开始取饭食,但等他们看到平时专门用来放满各类饭食的长案上只有冷硬的馒头和腌菜条,以及清汤寡水的青菜汤时,全都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阴沉着一张脸的王师傅。 他们丰富的饭食呢? 就这样的饭食,一上午的修炼下来,他们不得饿死啊? 王师傅是昨晚睡觉没睡好,半夜做噩梦了,才没心情做饭吗? 霎时间,众弟子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想,但谁也不敢开口问王师傅今天到底怎么了。 众弟子的眼神尽数落在王师傅眼里,王师傅冷哼一声:“你们别看我,昨晚膳堂遭了小贼,烧……咳咳,灶台上放的油坛子都给我抱走了,没了油你们只能吃这清汤寡水的饭食了。” 此话一出,原本迫于王师傅压力不敢出声的小弟子们一时间跟开了锅一样嗡嗡嗡地讨论了起来。 半晌,一个弟子战战兢兢地问:“王师傅,我们膳堂只有那一坛子油吗?” 王师傅:“那怎么可能。” 弟子又问:“那为什么不用新的油……” 弟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王师傅咆哮:“是老夫做的饭菜不好吃?你们吃不饱,半夜来偷老夫的烧……呸,老夫的油坛子,是想要自己独自开火吗?你们这是置老夫于何地!!!既然不喜欢吃,老夫干脆就不做了!” 离王师傅近的弟子被这一声咆哮吓得差点直接把盛满青菜汤的碗扣在身旁的同伴脸上,好半晌才缓过味来,感情王师傅不是生气饭堂遭贼丢东西,而是觉得大家不喜欢吃他做的饭才生气的。 他们应该说,果然大师傅都是有脾气的吗?可是王师傅说了两次的‘烧’是什么?烧酒、烧鸡,还是烧鸭、烧鹅?难道今天早上他们本来有这些东西吃? 明白又不太明白的弟子们一拥而上,把王师傅团团围住开始努力说好话。 一直在外观察情况的桑无度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带着数乙趁机混进人群对着发小脾气的王师傅一个劲儿的恭维说好话。 王师傅被哄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露出笑意,拍了拍就近的弟子道:“一群皮猴子,就会说好话。老夫这就给你们做,但咱们说好了,以后不许再偷抱老夫的油坛子了。” 众弟子胡乱点头,王师傅才笑呵呵地转身进了灶台,准备开火做饭。 然而,他刚刚把新的油坛子放在灶台上,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王师傅?” 弟子们怕王师傅改变主意,连忙关心,就见王师傅举起一块小小的东西,表情疑惑地喃喃道:“难道不是小贼,居然还留了银子。” 躲在众弟子中的桑无度见到那枚小小的银子一阵暴汗,脸都红了起来。数乙以为他不舒服,忙扶着桑无度走到人少的地方坐下,担忧地问:“小桑师兄,你不舒服吗?” 桑无度摇了摇头。 数乙疑惑:“那你怎么脸这么红,还流了这么多汗?” 桑无度语塞,他总不能跟数乙说是因为那枚银子吧。他昨晚也不知道脑子是抽了,还是现代拿东西要给钱太深入他心,居然在偷东西的时候,还想着给钱,留下证据。 他刚想转移话题,数乙可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差点害得大家一起饿肚子的偷油贼,就听见数乙小声嘀咕:“难道我们昨晚走后,还有人来过膳堂吗?怎么油还丢……唔,师兄——” 桑无度从后面捂住数乙的嘴,小声在他耳朵说:“我的小祖宗,你是生怕王师傅不知道我们昨晚来过,偷了他的烧鸡吗?” 数乙连连摇头,桑无度这次放开数乙,转移话题道:“大师兄怎么还没来膳堂?” 桑无度已经从数乙这个大嘴巴嘴里套出严凤鸣只要在青鸾峰每天早上都会来膳堂用餐,他的‘阻止师徒单独见面大计’就要从膳堂开始。 此时,见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严凤鸣还没来,内心有点忐忑。 数乙揉了揉自己被桑无度捂得差点变形的脸,含糊道:“小桑师兄,你看门外。” 此时,等候王师傅大餐的青鸾峰弟子们也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严凤鸣,纷纷低头行礼,口尊:“大师兄。” 严凤鸣摆摆手,让大家不用理会他,该干嘛干嘛,自己则一屁|股坐到桑无度身边的座位上,桑无度给了严凤鸣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乖巧道:“大师兄好。” 桑无度本来长得就精致乖巧,此时他有意在严凤鸣面前刷好感,更是让他看起来更加讨喜。 果然,本来没什么笑意的严凤鸣嘴角翘起,伸手宠溺地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好好吃饭,纳气入体不急。” “好,那师弟就拜托师兄了。”桑无度笑眯眯地说。 严凤鸣就喜欢桑无度笑,眼睛亮亮的,看着就机灵。他还想再问问桑无度恢复后的一些事,就听到王师傅大喊一声:“孩子们,开饭了!” 严凤鸣笑了笑:“师弟在这等着,师兄去给你取饭食。” 说完,严凤鸣起身,数乙想了想也跟着严凤鸣去了。桑无度一看正中下怀,左看右看见所有人都被香气扑鼻的饭食吸引,没人注意他,慌张地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看也不看快速打开倒在严凤鸣刚刚坐的位置上。 这是昨晚他从膳堂偷的菜籽油,想到以前看得修仙里修仙之人有什么净尘咒,他还特地做了改良,往里面掺了一点强力胶。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用强力胶,是因为他能找到的强力胶虽然胶力强劲,但速干,只要严凤鸣动作慢点,就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昨晚偷烧鸡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食用油有保湿的作用,应该可以延缓强力胶速干,才会临时起意把油坛子抱走。 经过昨晚一夜的实验,他确定,只要严凤鸣坐到他精心改良过的菜籽油上,衣服绝对不能要了。以严凤鸣现在还真心尊敬修祁的心理,肯定会回晓澜阁换衣服,那他就可以实行第二步计划。 一想到那时候严凤鸣可能露出的表情,桑无度就一阵暗爽,连干坏事后良心有点不安地忐忑都压下去了不少,自然没发现他把小瓶子放回腰包里时,不小心碰掉了另一个小瓶子的塞子,瓶子里的液体流出悄无声息地粘在了他的袖口上。 眼见着严凤鸣端着饭食越来越近,桑无度怕他发现,抽出手连忙起身去接自己那份。 他心里其实很紧张,面上却笑意盈盈、滴水不露,把自己这么多年对桑无心的演技全都用上:“谢谢大师兄。” “师弟客气了。”严凤鸣躲过桑无度伸过来的手,“师弟坐好就行,这点东西师兄拿得动。” 桑无度也不好跟严凤鸣抢,只能坐回凳子上,紧张地盯着严凤鸣,见严凤鸣毫无所觉地坐下,才暗自舒了一口气,笑容越发真诚:“师兄快吃,今天师尊不是说要见你吗?” 严凤鸣喝了一口汤:“嗯,师尊让我卯时去找他,昨晚体悟剑意误了时辰,是要快点了。” 桑无度附和点头,边吃边旁敲侧击问一些严凤鸣和修祁以前是怎么相处的,试图找出修祁究竟因为什么对严凤鸣暗生情愫。 可他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两人‘一个教导,一个听从’的相处模式是怎么生出感情的。 最后,他只能把这个‘情愫’归结于作者给严凤鸣开的金手指。 严凤鸣速度很快,看起来是真的赶时间。等最后一口汤入口后,严凤鸣擦了擦嘴,伸手轻拍桑无度肩膀: “师弟慢慢吃,为兄先去见师尊,等为兄回来,继续教你纳气入体。” 桑无度连忙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双手微微拱起,两个宽阔的袖子荡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碰到一起:“师弟恭送大师兄。” 桑无度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其优雅,看得严鸣凤老怀欣慰,起身摸了摸桑无度的头,又温声跟数乙嘱咐一番,才快速出了膳堂的门。 数乙目送严凤鸣出门后,转头想要跟自家小师兄感叹一下大师兄真的很关心他,就见刚刚还一脸恭敬的小桑师兄一脸震惊。 数乙:“小桑师兄,你怎么了?” 桑无度眼睛瞪得溜圆,看了看严凤鸣坐过的凳子,又看了看早就看不到严凤鸣背影的大门口……半晌,他抬手挠头。 只听“刺啦”一声。 数乙包括被声音吸引看过来的膳堂内所有弟子全都看见——桑无度好好的衣服袖子不知什么原因直接和衣服本体分离,桑无度白生生、细嫩的胳膊和半个肩头猝不及防地跟膳堂众人来了个亲切会面。 数乙、膳堂众弟子:“……” 桑无度:“……” 不应该是严凤鸣衣服后摆和衣服本体分离吗?怎么是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没脸见人啦!!! 出师未捷身先死 膳堂里一瞬间静得可怕。 一双双眼睛齐齐看向桑无度,善意的、探究的、好奇的、似有似无仿佛带着恶意的眼神全都汇聚在青鸾峰新鲜出炉的小师兄/小师叔桑无度的脸上,似乎想在桑无度的脸上看见自己最想要看见的神情。 桑无度自从十年前被掌门景同仙尊带回‘寄养’在青鸾峰,就遭到了一些有心人的嫉妒。 一个痴傻不能修炼的废物,何德何能就入了修真界第一大宗问悲宗掌门的眼,又成了修真界大名鼎鼎长渊仙尊的记名弟子,这着实让人眼红到食不下咽。 修仙之人与天争命,规则下的弱肉强食是常态,若不是青鸾峰规矩森严,严禁同门弟子相倾,一经发现会被逐出青鸾峰,情节严重者直接废除修为逐出问悲宗,再加上大师兄严凤鸣的看顾,桑无度早在弟子居生活的时候就会被欺负死了。 不过即使如此,桑无度恢复神志以前的生活也很悲惨。 明面上的欺负不行,暗地里磋磨人的手段更多,特别在严凤鸣出宗门、长渊仙尊闭关的时候。 他们也不打桑无度,也不骂桑无度,而是看桑无度听话好哄,时常以带桑无度‘玩’的名义,把桑无度带出去。 他们引诱桑无度独自留在山下,或者留在苍空山供弟子修炼用的布满妖兽、邪祟的布障林外围。 然后,躲在暗处,笑意森然地看着痴痴傻傻的桑无度满脸惊恐地到处找他们,或者被偶尔逃出布障林的邪祟攻击。 等他们过足了戏弄的瘾,再出来装作担心的样子来找桑无度,替桑无度赶走邪祟。桑无度见到他们只会感激,哪会去告状,再说桑无度连话都不会说,也根本无法告状。 如果这一次戏弄里,桑无度受了点伤,他们还会精心把桑无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伤都治好,让桑无度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而且,因为他们最后总会‘救’桑无度,帮桑无度治疗,桑无度也不会害怕他们,反倒更加信任他们,让他们能更加欺负桑无度。 这些人算准了桑无度痴傻,只要不欺负太过,长渊仙尊和严凤鸣就发现不了。 事实上也确实没被发现,也正是没被发现,有人才会越发过分,致使桑无度在布障林外被邪祟攻击,后脑不小心磕在石头上,高热昏迷不醒。 事情闹大了,这些人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情也随之浮出水面。这些人辩无可辩,被青鸾峰大管家解零扣押至地牢,准备等待桑无度醒来,或者严凤鸣回来再进行惩处。 可解零等了七天,无数药材、无数方法用尽,桑无度就是不醒。 不仅不醒,气息还越来越微弱,解零算是青鸾峰除了长渊仙尊外修为最高之人,但对这个魂魄不全、不能修炼、体质弱鸡的桑无度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本想去紫电峰找掌门求问方法,可掌门恰好也不在,又不想自家青鸾峰上的事情被别的峰知道,大肆议论。 眼见着桑无度出气多,进气少,严凤鸣还没回来,解零无法只能满头大汗地去求问还在闭关中的修祁。 本来解零只是想求个方法,顺便试探修祁的态度,毕竟桑无度出事,他也是要负大责任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修祁竟然为了桑无度出关了。 不仅出关,还动用了珍贵的宗门秘药——还魂阳丹,救治桑无度。 要知道这还魂阳丹十分珍贵,炼制材料极其难得,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就算问悲宗是四海九州第一大宗门,一年也只得两颗。 解零一直都知道掌门对桑无度很重视,但没想到自家峰主也这么重视桑无度。他心下了然,自然把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就在解零以为修祁接下来会收拾欺负桑无度的弟子时,修祁淡淡道:“等无度醒来,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自己处理。” 解零再次震惊,因为他知道修祁这么做不是想要保下这些弟子,而是把桑无度当成正常人看。 修祁的话没有背着别人,自然而然也传至了整个青鸾峰,让青鸾峰上所有人第一次明确知道了他这个峰主对桑无度的态度。 桑无度醒来前那几天,整个青鸾峰人人自危,原本对桑无度没有什么感觉的人,都忍不住偷偷讨论桑无度。 然而,这还不算,青鸾峰主长渊仙尊居然亲自照顾桑无度,还在桑无度醒来后,直接收为亲传弟子。 修祁这一举动,可在青鸾峰上炸开了花。要不是桑无度醒来后被带到渊澜居,估计连桑无度床底下都得蹲着个人,时刻观察这个本就让人羡慕、嫉妒的傻子是怎么再次一飞冲天的。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放弃,桑无度待在渊澜居的日子里,他们暗戳戳地跟能进出渊澜居了的人打听。 得知桑无度恢复神志,不傻了,人们对于桑无度的好奇更多了,可他们等了半个月也没见桑无度踏出渊澜居大门,好不容易等他出来,还有严凤鸣跟着。 算上桑无度昏迷——苏醒——恢复,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没真正见过桑无度了。 之前哄王师傅那会,已经有人发现桑无度在了,还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确实不傻了,还想上去套套近乎,试探一下桑无度还记不记得被人欺负的事,严凤鸣又来了。 他们只能按下心思,等待严凤鸣离去。结果,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们上前,桑无度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吸引了他们全部人的注意力。 吸引后,居然还能走神。 一时间,藏着各种心思的众人,全都表情复杂。 桑无度也表情复杂,和众人因他的表现表情复杂不同,他表情复杂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刺啦’一声是他衣衫不整了,不应该是严凤鸣衣衫不整吗? 看着和自己另一只完好袖子粘在一起的袖子残肢,桑无度嘴角抽了抽,开始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一步计划失败了,他第二步计划相应的胎死腹中,严凤鸣估计也早就进了渊澜居,难道剧情这么不可改变? 呸,他还就不信了!他偏要改变! 桑无度斗志高昂,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大声喊:“fighting!!” “发什么?小桑师兄说什么你听懂了吗?” 桑无度声音不小,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众人听了个真切,当即满脑子问号,有人还不小心问了出来。 他这一问,把沉浸在自己战斗思绪里的桑无度给叫得回了神,一抬头正好和众人各种探究的视线来了个激|情相接。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呵呵呵,大家好啊。” 尴尬地对着众人一笑,桑无度心里默念三遍我不尴尬,才再度抬头:“那个,那个,大家吃好喝好啊,不用在意这个小插曲。” 众人不语,还是面色复杂地盯着桑无度的脸和……露出半个肩膀的胳膊。 见大家还盯着自己,桑无度喉咙干涩:“那……喝好吃好?” 一旁的数乙实在看不下去桑无度犯蠢,涨红着脸小声叫着桑无度,想让桑无度别说了,赶紧回去换衣服。 可他连着叫了两声,桑无度就跟没听见一样,数乙一急,直接拽住桑无度完好的那只袖子晃了晃,试图引起桑无度注意。 但是他忘了,桑无度另外半边衣服早都没了,完好的那半边衣服没了另一半衣服的牵扯,不动还好,被他这么一拽,直接从桑无度肩膀上滑落。 猝不及防,众人和戏剧性半裸了上身的桑无度来了个亲切会面。 桑无度:“……” 众人:“……” 数乙:“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小桑师兄!!” 桑无度表情悲催地拍了拍因为激动随处乱抓,差点又拽开自己腰带,让自己裤子也保不住的数乙,语气虚弱地安慰:“师兄不怪你,先把你外衫借给师兄,然后扶师兄回去换衣服。” 数乙抽抽搭搭,脱下外衫给桑无度裹了个严实,然后他气沉丹田一把扛起准备往外走的桑无度‘啊啊啊’地怪叫着跑走了,独留下膳堂众人面色复杂地互相对望,和刚刚不知道干什么去,又回来的王师傅弥勒佛一样的笑脸。 * 渊澜居悟室中,斟茶小童正在给严凤鸣煮茶,袅袅水汽蒸腾而起,模糊了严凤鸣锋利俊美的面容。 将煮好的茶递到严凤鸣身前的小案上,斟茶童子恭敬道:“大师兄,仙尊说他有要事,让您先等待片刻。” “多谢数衡师弟告知。” 严凤鸣微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带着醇厚的茶香的茶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让他陡然打了一个激灵,昨夜勤奋体悟剑意带来的疲惫霎时一扫而空。 严凤鸣知道这是师尊的好意,心下觉得温暖,不疲惫了,思维也就活跃,开始好奇一向守时的师尊今天为何会突然失约。 但他也不敢问数衡,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好半晌才把脑海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空,开始认真思考最近修炼上碰到的问题。 严凤鸣没有等多久,悟室厚重大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传进他的耳朵,他连忙起身,就看见修祁步履闲适地走了进来。 修祁背着光,严凤鸣看得不太真切,但他似乎看到自己师尊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在笑。 不敢多看,严凤鸣恭敬低头,双手拱起行了一个礼:“师尊。” “嗯。”修祁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冷淡,“坐。” 严凤鸣顺从在修祁对面坐下,接过数衡手里的小茶壶,亲自为修祁倒茶。 清香的茶水缓缓注入琉璃茶盏中,八分满时,严凤鸣抬高茶壶,将茶盏恭敬地放到修祁面前。 “多谢师尊关心。” 修祁知道严凤鸣指的是什么,饮了一口茶后,淡淡道:“你是我的弟子。” 放下茶盏,修祁眸光淡然地看向严凤鸣:“除了剑意的问题,这段时间可还有疑惑。” 严凤鸣更加恭敬:“弟子有,请师尊解惑。” 修祁点头,严凤鸣开始低声诉说自己修炼上遇见的困惑。 时间就在两人一问一答中匆匆流逝,等严凤鸣疑惑全解,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数衡早已重新煮好了茶,并为两人斟好。 严凤鸣端着茶盏喝茶润喉,心下却有些迟疑,他总觉得今天的师尊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以往的波澜不惊、冷淡疏离微微褪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春暖花开后,终于开化的碧湖一样,微风起,微波荡。 师尊不会这么无聊! 严凤鸣好奇,是什么让师尊发生这样的变化。他成为师尊弟子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在这将近百年的时间里,师尊不是对他不关爱,只是性格使然,修祁的态度从不像今天这样——柔和、温柔。 对,就是温柔。 长渊仙尊修祁,当今四海九州修为排名前三的大能,刚过两百岁的年纪修为就已经达到渡劫后期,虽然修为还没能抵达渡劫大圆满,但以他如此逆天的悟性和资质,说他距离传说中的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也不为过。 现今修真界除了修祁,有这样修为的也就只有两人,分别是神圣谷的灵智大师和十绝界的素云仙子。 这两个人都是大前辈,年纪都已经上了五千岁。因寿元将尽,百年前就已经闭死关进行突破,就连十八年前和魔尊以及魔族大军的惊天大战都没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十八年前的仙魔大战,若不是修祁打败魔族至尊叶天瑞,封魔尊叶天瑞于弥生谷谷底,四海九州都会陷入一片战火,天下苍生都将成为魔族豢养在羊圈里的羔羊,人间将变为一片炼狱。 任魔族宰割,任魔族鱼肉。 如此说来,说修祁是当今修真界第一人也不为过。 因为年少成名,修祁早早敛起性格,变成众人眼中坚实可靠的长渊仙尊,十八年前的大战更是让修祁荣誉加身,无数光环围绕修祁,让人忘却不看修为,以修祁的年纪在修真界也是个应该让人看顾后辈。 是以,就算严凤鸣已经成为修祁弟子近百年,时常接受修祁教导,对修祁的了解也仅仅是冷静、可靠、威严、如山如岳。 山岳坚实可靠也危险重重,跟温柔从来都不搭边,修祁仿佛也被封印了喜怒哀乐一般,不喜不悲、不哀不怒,温柔更不知从何谈起。 反正,作为青鸾峰长渊仙尊坐下大弟子,与修祁最亲近的严凤鸣是从来没在修祁身上感受过什么是温柔,这也是他时常担心师尊孤独的原因。 但自从师尊这次出关之后,严凤鸣好像不止一次感受到师尊的不同,毕竟以前的师尊可不会逗弄任何弟子。 说实话,上次看见师尊逗弄桑无度,严凤鸣刚开始是觉得讶异,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但等他观察后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嫉妒、疑惑,而是高兴。 高兴师尊终于不用孤独,高兴有一个人能让师尊开怀,他打心底里感激这个人。 想起回山时听到的那些流言,严凤鸣心底冷笑,算他们好运,否则就不是后山思过崖思过那么简单了。 那些流言的主体看似是桑无度心机深沉,骗得长渊仙尊对他偏爱,实则是在暗示长渊仙尊偏心。那些人蠢得居然认为自己会因为师尊对桑无度的偏爱而怨恨师尊。 若不是师尊救他,他早在小时候就死在魔族的汤锅里。 现在他不仅为爹娘报了仇,还在百岁那年顺利结婴,成为修真界年轻一辈的领头人,这一切都是师尊赐予他的,他怎么会因为师尊对于一个比他小那多的孩子多有关爱,就生出嫉妒,甚至背叛师尊。 这些人也太小看他严凤鸣了。 想起其余峰私下里对他的招揽、暗示,严凤鸣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一股莫名的戾气从心头蒸腾而起。 “凤鸣,静心。” 就在严凤鸣觉得自己心里戾气难平,郁结于心时,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骤然在他耳边炸开,如穿石裂云一般凿进他的大脑,让他戾气萦绕的大脑陡然清醒,后背霎时冷汗直流。 “师尊,我……”严凤鸣头一回觉得羞愧,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妨,也无须自责。”修祁声音淡然,“你因年幼之事,心中戾气不平,才会更加适合修习杀戮剑道,最近你剑意有大成之象,以往被你压制的戾气自然因剑意涌动。” “但你需记得,时常静心警醒,磨练剑心,否则你失控滥杀之时,就是为师清理门户之日。” 修祁的话可以称得上是冷酷无情,但严凤鸣却从话语中感受到了心安。 “多谢师尊。”严凤鸣感激道。 修祁挥了挥手,示意严凤鸣可以退下,严凤鸣会意,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转身离去。 很快悟室里就只剩下修祁和安静立于修祁身后的斟茶童子数衡。一室寂静,唯有茶香随着热气袅袅蒸腾,满室馨香。 数衡从小性子喜静,也是因为这一点被修祁选为斟茶童子。在漫长岁月里,除了景同仙尊偶尔让这渊澜居变得热闹外,渊澜居就如沉静的湖水一般,毫无波澜。 今日,数衡以为渊澜居也会如往常一样静下去,突然见到自家峰主像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一个极具活力的清脆声音透过悟室厚重、本应隔音的大门传进悟室,让一室寂静化为人间烟火。 “数乙,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大意,怎么就能弄错呢?我明明记得强力胶我没带啊,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腰包里,还和我精心调配的药水瓶子长得一样?见鬼了吗!!?” “啊啊啊,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数衡诧异,连忙上前查看悟室门上的隔音禁制是不是忘了开启,就听到身后修祁轻笑一声:“不用。” 数衡被这声笑吓了一跳,他侍奉修祁多年,不是没听过、见过修祁笑,特别景同仙尊在时,数衡经常能看见修祁冷笑和嘲讽的笑,所以他从不惊讶修祁会笑。 让他惊讶地是,修祁此时的笑里带着以往没有温柔和……兴趣。 对,就是兴趣。 这可稀奇了,修为高深,对什么都唾手可得的长渊仙尊居然会对一个还没练气的小弟子产生了兴趣。 要知道,这样的小弟子,在青鸾峰上数不胜数,数衡虽然觉得神志恢复的桑无度很讨喜,但也不明白为什么峰主会对桑无度另眼相看。 不过,峰主有命令,数衡也不多问为什么,沉默地退回修祁身边。 声音还在继续,数衡好奇,一边默默观察修祁面部表情,一边认真听。 “数乙,我没脸见人了,这两天我就窝在渊澜居不出去了,你也别出去了。”桑无度声音活力满满,虽然说的话挺丧气的,但听声音可一点不丧气,确实听了让人心情好。 数衡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抬眼看见修祁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肘支在坐塌靠背上,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少倾低声问他:“是不是很活泼。” 数衡被修祁这么一看,有些害怕,低垂眼睛回答:“是,小桑师兄很活泼。” 数衡回答后,悟室除了他的呼吸声和门外传来的清脆少年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数衡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忐忑,偷偷抬眼,发现峰主已经不在悟室中了,而他连悟室大门开启的声音都没听到。 拍了拍自己乱跳的心脏,数衡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小桑师兄搞好关系,以后闯祸了,有小桑师兄求情,峰主应该也不会罚他太惨。 舒了一口气,数衡一边收拾悟室小案上的茶具,一边继续听着给寂静的渊澜居带来生机的少年声音。越听越觉得心情确实美好了。 让人感觉心情美好的声音的主人桑无度现在心情可不怎么美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强力胶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腰包里,而且装强力胶的小瓶子还和他装着调配的菜籽油强力胶小瓶子一模一样。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小腰包里除了他倒在严凤鸣凳子上的那瓶速干强力胶外,还有两瓶封口封得死死的速干强力胶。 换句话说,桑无度的小腰包里,同样的小瓶子有四个,三瓶强力胶,一瓶桑无度调配的菜籽油强力胶。也就是说,桑无度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能拿到他自己调配的那瓶菜籽油强力胶去捉弄严凤鸣。 而且,菜籽油强力胶的封口不知道怎么变得特别松,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还粘在了桑无度的袖子上,让他在膳堂众人面前出了那么大一个糗。 虽说在现代,男孩子打球打得热了,赤膊上身的比比皆是,但桑无度没有这么做过,毕竟他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轻易感冒。 那时候,桑无度不知道有多憋屈。他从小就喜动不喜静,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可惜先天条件不允许他太活泼。 莫名其妙穿越过来后,除了最初那几天能感觉到心脏刺痛外,桑无度觉得自己简直跟新生一样,跑跳完全没问题,就连熬夜都没让他直接狗带。 这些天,他简直跟鱼入了海一样,在严凤鸣回来前,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他是玩了个遍。 反正今天也阻止不了严凤鸣见师尊,他倒是可以一会去找师尊,在师尊面前刷好感度,让师尊对严凤鸣好感没那么多,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最好,他能把师尊带出去玩,让师尊知道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东西有很多,严凤鸣一点都不好玩。 一想到师尊被自己带出去玩,清冷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桑无度就打从心底乐开了花,原本耷拉下去的嘴角也重新上扬,看得一旁的数乙疑惑不已。 情绪起伏这么大,真的不要紧吗?还有小桑师兄什么时候调配了那什么菜籽油强力胶,强力胶是他给的,菜籽油哪里来的? 数乙这些天也是和桑无度混多了,思维也直,他这么想,嘴上没个把门地直接说了出来,然后他就见自己的小师兄眼里闪过尴尬。 “咳咳。”桑无度被数乙问得尴尬,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转移话题道,“数乙,你看到今早有人来过偏殿吗?” 数乙仰着头,想了片刻,郁闷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就峰主路过,也没进来……” 桑无度一巴掌扇在数乙后脑:“瞎想什么呢,师尊怎么可能那么无聊。” 刚刚走到桑无度房间门口的修祁听到房间内传来的清脆响声,挑了挑眉,心道:“我还真就有这么无聊,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师尊陪我玩 桑无度躲在房间里和数乙嘟嘟囔囔,全被修祁听了去。 想起昨晚看见桑无度跟只偷油的小耗子一样抱着油坛子鬼鬼祟祟回渊澜居,还不想数乙发现的样子,修祁嘴角笑意加深。 昨晚,他一弹指让饿肚子的桑无度发现王师傅藏在木盆里的烧鸡后,本想离开,却发现桑无度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抱着烧鸡逃之夭夭,而是返回了膳堂抱走了炒菜用的菜籽油,还很有人品地留下一块散碎银子。 这举动引起修祁的好奇,他足尖一点跟只背后灵一样隐身跟在桑无度身后,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小弟子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偷走油坛子。 跟来的结果,果然没让修祁失望,他的小徒弟吃饱喝足打发走数乙后,偷偷躲在桌子底下嘟嘟囔囔地捣鼓那坛子菜籽油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强力胶。 因为房间没人,小徒弟认真起来后,就忘了收声这件事,声音虽不大,却能让修祁听得真切。 桑无度:“嘿嘿嘿,菜籽油和强力胶简直绝配,这样就能让胶水干得速度变慢。明天我就想办法把胶水倒在严凤鸣的衣服上,等他回去换衣服,再倒在他的门口,嘿嘿嘿……” 听到桑无度这话,修祁蹙眉,严凤鸣他了解,不可能欺负桑无度,让桑无度神志恢复后还记仇。可若不是有仇,桑无度何必如此苦心想要严凤鸣出丑。 就在修祁想不明白,决定现身直接与桑无度问明白时,又听到清脆的少年音继续嘟囔:“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道德,严凤鸣好歹是新一辈的领头人,现在的人品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有没犯错……” 人品不错?犯错? 修祁有些疑惑,这么说来,他这小弟子和他大徒弟并没有仇。此时弄这个恶作剧的胶水,似乎是因为‘严凤鸣以后会犯错’,他要惩罚严凤鸣,又因为严凤鸣还没有犯错,而有些犹豫。 这让修祁来了兴趣,他的小徒弟是怎么知道严凤鸣以后会犯错的? 修真界确实有大能精通占卜,能上算天机,下算王朝兴衰更迭。 但他这小徒弟刚刚从浑噩中清醒,连练气期都没有,是怎么知道严凤鸣以后会犯错的?难道小徒弟天赋异禀、天生会算?而这就是师兄对他这小徒弟照顾有加,另眼相看的原因? 而且,小徒弟的话语中透露,‘恶作剧’成功,就能阻止‘严凤鸣犯错’。 所以,到底是什么错,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就能阻止? 修祁越想,眼中的兴趣越浓。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件事情有如此浓厚的兴趣了,自从他的师尊鸿宇仙尊惨死魔尊之手后,他收敛少年心性,拼命苦修。 等他修为大成,封印魔尊后,又因为神魂有损,不得不闭关养伤。算起来,距离上次兴致勃勃地和师兄文柏一起戏弄不干好事的师兄弟,已经有一百五十余年。 可能是人年纪越大越喜欢追忆年少,也可能是大仇得报,伤势好转容易让人心情放松,修祁看见这样想要恶作剧的桑无度第一反应不是无视,也不是阻止,而是想要加入。 他想要看看小徒弟恶作剧失败后,会有怎样生机勃勃的表情。 所以,桑无度捣鼓了多久菜籽油强力胶,隐身坐在房间塌上的修祁就看了多久。 直到桑无度觉得自己大功告成,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眼睛盯上了他坐的位置,修祁才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坐着,想要看看小徒弟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只见桑无度将研制好的胶水小心地滴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等了半炷香的时间,然后歪头想了片刻,嘴里叨念着: “这里也没有别人,也只有我和严凤鸣穿的是青鸾峰亲传弟子校服,看来只能我自己亲自实验了。” 叨念完,桑无度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撩起后摆一屁|股坐在了胶水上。 “一、二、三……十!” 桑无度数到十,闭上眼睛直接起身,只听‘刺啦’一声,桑无度的裤子因和坐榻粘黏直接和桑无度的裤腿分离。 又因为胶水未干时具有渗透的作用,桑无度的亵裤也未能幸免跟着桑无度的裤子一起牺牲在了坐榻上。 “卧|槽,卧|槽!!!” 修祁就见小徒弟嘴里乱七八糟地喊了一声他听不懂的话,捂着自己的光|溜|溜的屁|股噌地一下跑到幔帐放下的卧榻上。 修祁被小徒弟这意外的行为逗得忍俊不禁,直接笑出了声,还好他跟着小徒弟回来时,就在自身周围下了静音咒,否则他堂堂一代仙尊可要在小徒弟面前被逮到了。 好不容易敛住笑声,修祁眸光一转顺着幔帐飘起的缝隙飘上卧榻,见小徒弟的薄被盖得顾头不顾尾,雪白、圆润、光|溜|溜的屁|股直接露在外面,修祁眼角再次浮现抑制不住的笑意,轻声道:“这小家伙,受了那么多苦,还有点肉。” 正在努力和亵裤奋斗的桑无度丝毫没发现自己卧榻上多了一个人,只觉得屁|股凉嗖嗖的,伸手把被子拽回来盖好,然后继续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换亵裤。 等桑无度收拾好,修祁就见他又兔子一样地蹦下卧榻,把刚刚调配好、实验十分成功的菜籽油强力胶小心翼翼地收在了他时常挂在身上的小腰包里,又收拾刚刚碎裂的裤子残肢,才心满意足地吹灭烛火,上|床睡觉。 修祁一直没有离开卧榻,等桑无度美滋滋地躺好,他一个安眠咒下去,桑无度幸福地打起了小呼噜。 以手肘支在卧榻上,手掌撑着脑袋,修祁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桑无度许久,直至金鸡打鸣,日头缓慢升起,他才闪身离开桑无度的卧榻。 离开房间前,他又瞥见桑无度放在小桌上的腰包,眸光微动,修长的手指划过腰间,三个同样的小瓶子出现在修祁手里,最后被修祁放进了桑无度的小腰包里。 “别说为师帮着你大师兄,你能否成功,就看你的运气了。”轻笑一声,修祁闪身消失在了桑无度卧房。 而一无所知的桑无度起床梳洗后,满意地背起自己的小腰包,带着数乙轻快地去了膳堂。 膳堂里发生的一切都没能逃过修祁的眼睛,看着小徒弟差点和人坦诚相见时,那一脸囧囧的表情,修祁笑得差点忘记了和严凤鸣的约定,又见小徒弟饭都没吃好就逃之夭夭,他叮嘱了王师傅一番才返回渊澜居。 只是让他没想到,小徒弟居然一点都不气馁,看起来还是那么活泼,而且还试图找出坏了他计策的罪魁祸首。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举起敲门的手缓缓放下,他想看看小徒弟还会怎么办。 渊澜居偏殿内,桑无度滔滔不绝地猜测是谁动了他的小腰包,数乙提供了一圈名字,最后都被桑无度否决。 “小桑师兄,可除了这些人也没有别人了啊?”数乙挠头,“还有,小桑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个菜籽油强力胶呢。” “呃,那不重要。”桑无度见数乙旧事重提,忙转移话题,“大师兄应该离开渊澜居了吧。” 数乙单纯,轻易被转移注意力,傻兮兮地点了点头:“这个时辰,大师兄应该是离开渊澜居了,小师兄,你找大师兄有事?” 桑无度微微一笑:“我们去给师尊请安吧,我作为弟子晨昏定省是应该的,对吧数乙。” 数乙迟疑了片刻,见桑无度已经转身出去,挠了挠头:“是这样的吗?我都不知道,小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桑无度头也不回地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师尊上午陪了大师兄,下午就应该陪我玩了!” 玩!陪小师兄玩? 数乙脑海萦绕这两句话,少倾大惊,连忙追去,边追边喊:“小师兄,峰主很忙,你别作死啊!” 门外的修祁听到这样的对话,心念一转,登时消失在原地。 * 刚刚收拾好茶具从悟室里出了的数衡一抬眼就看见一个青色的人影飘进来,吓得他差点没把茶具扔了。 等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数衡怔了怔,才迟疑道:“峰主,您——” 修祁轻咳一声:“数衡,去把我那套寒梅送雪的茶具拿出来,再把凝心茶找出来煮上。” 话音未落,就听到殿外一个清脆好听、活力满满地少年音传来:“师尊,弟子桑无度前来向您请安啦!” 听到桑无度的声音,数衡才明白峰主为何要他把凝心茶找出了。 凝心茶,顾名思义最是宁心静气,对于辅助正在纳气入体的修者加快纳气入体有奇效,配以寒梅送雪的茶具效果更是事半功倍。 数衡不敢怠慢峰主的吩咐,连忙退到茶室取茶具和凝心茶。等他找齐茶叶和茶具出来准备煮茶的时候,桑无度和峰主的对话,惊得他差点把茶叶给扣地上。 桑无度:“师尊,师尊,弟子来向您请安了。弟子纳气入体已经有了小小的成效,相信再连续闭关三天就能成为炼气期修士了。只是——” 修祁嗓音低沉冷冽:“只是什么?无度但说无妨,为师会尽量应允。” 桑无度嘿嘿一笑,大眼睛转了一圈,水灵灵的:“只是闭关修炼前,弟子想要下山玩玩。您也知道弟子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所以——嘿嘿嘿……” 修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故意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什么?” 桑无度小鸟一样地扑过来,跪坐在修祁腿边,仰着头大眼睛布灵布灵地显得特别乖:“师尊,您能陪无度下山玩吗?” 修祁没有马上回答,数衡和数乙心想:陪个屁,长渊仙尊怎么可能因为弟子撒娇就允许他耽误修炼,还陪他下山游玩。 然而下一秒,两人齐齐呆愣原地,因为他们听到低沉冷冽的声音轻轻回道: “好,为师陪你去。” 故事高发地 苍空山下是一个特别大的府城,名勤宁府。 因背靠苍空山,很少受魔物、妖鬼侵袭,所以人口众多,十分繁华。 数乙和被他强行拉出来的数衡正惊疑不定地跟在修祁和桑无度身后,看着修祁态度温和地陪桑无度逛着繁华却也嘈杂的街市,甚至亲自与街边商贩沟通买了一个精致漂亮的糖人送给桑无度,数乙、数衡同时打了个冷颤,觉得这一幕有点太吓人了。 当然,说吓人不是说长渊仙尊修祁是个暴戾之人,相反,清冷出尘、品性高洁才是长渊仙尊的代名词。 只是,你看见一个清冷出尘到仿佛马上羽化飞升的人,突然一反常态落入凡尘能和商贩细心沟通,都会觉得惊悚和割裂。 问悲宗谁人不知长渊仙尊修祁喜静,平时连斩妖除魔都是住在深山老林,从不进入繁华、热闹的城池。 现在仅仅因为他们小桑师兄一个撒娇就来了,态度还如此温和,难道是他们错怪仙尊了,还是说仙尊这十八年来一直闭关想通了、转性了? 或者,是凡界家人常说的隔辈……呸,那什么,年纪大的疼年纪小的。 数乙脑袋里一瞬间转了十八个弯,但最后都被他一一否决,连带着被迫听了一路的数衡都是一副‘我懵了,你别说了’的表情。 最后两人实在找不出仙尊反常的原因,全都木着一张脸,不知道作何表情地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仙尊似乎心情很好地给他们小桑师兄科普如今天下格局和势力分布。 如今天下分为四海九州,苍空山地处最繁华的中州中心,除中州外还有东南西北四个和中州相仿的大州,以及东域、南域、西域、北域四个小州。 不过,说是小州也只是和前五大州相比而已。 除了九州还有四海,分别为宿无海、华图海、松自海和安平海,其中宿无海、华图海、松自海三海和九州紧密相连,安平海远在域外,是魔族聚集地。 相传天地初开后,安平海就已经存在,是上天仙魔的流放之地。后大陆出现,海河分支,最终形成现今四海九州的格局。 当然除了四海九州,天下间还分布很多小州和小海,只不过因为比起四海九州来说太小了,且受各州、各海庇护,自然也归于庇护他们的州海,记入他们所属州海。 各州、各大海都有众多势力驻扎,而中州最大的两个势力分别是苍空山问悲宗,和塞韶山的归一宗。 “那归一宗离我们近吗?除了归一宗还有其他厉害的宗门吗?他们也和咱们一样会守护自己宗门附近的城池吗?” 桑无度拿着修祁亲自给他买的精美糖人,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修祁,他眼睛瞪得溜圆,满眼的好奇之色,灵动极了,不知怎么,就让修祁想起自己还在凡界时养的那只通体漆黑,四爪肚皮雪白的小狸奴。 那小狸奴长得着实漂亮,黑毛油亮、白毛雪白,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鼻子一点点,好奇隔壁家阿旺生崽子去看的时候,瞳仁瞪得老大,就是现在桑无度这副表情。 可爱、生动,充满人间烟火气。 阻止要上前为桑无度解释的数乙,修祁嗓音低沉:“归一宗掌门六欲仙尊和本门掌门景同仙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上任掌门亦然。” “是世交,那岂不是很要好?” 修祁点点头:“嗯,问悲宗弟子和归一宗弟子也是守望相助,每十年还会有一场两宗大比。届时两宗两百岁以下,修为低于元婴期的修士会按照自身修为分组抽签进行比试。现在距离下次大比还有半年时间。” 桑无度一听眼睛亮了,他以前看修仙,最喜欢的就是主角在门派大比里嘎嘎乱杀、各种威风。 《凤鸣山河》的原著是个感情流,以攻受感情发展为主,并没有描述这个大比,世界格局也是一笔带过,当然也可能是他没看完,所以不知道,但这不妨碍桑无度知道大比后,兴奋地围着修祁跟着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师尊,师尊,大比赢了是不是会有奖励?”桑无度问,“这个比拼是只分练气、筑基、金丹,还是连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都分?还有还有……” 修祁见桑无度兴奋地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围着自己转的样子,更像他养过的那只小狸奴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此时微风拂过,修祁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轻轻扬起,身后长及膝弯的柔顺青丝带着两根从发冠上垂落的发带,轻飘飘地从桑无度眼睛晃过,让桑无度因为兴奋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陡然顿了一下。 随即,修祁就见自己这个小徒弟脸更红了、眼睛更亮了,还抿着嘴,一只手轻轻拽住他宽大袖子的一角,笑意腼腆又开朗:“师尊,我们边走边说。” 修祁顺着小徒弟那微不可察的力道往前走,低头看见小徒弟马尾甩起露出的后颈都泛着薄红,嘴角笑意加深。 他的小徒弟果然喜欢他的容貌,那未恢复之前为什么会怕他怕到——听到他的脚步声都会躲起来的地步? 师兄刚刚把桑无度托付给他时,他也想过带在身边照顾。 桑无度那时痴傻,很容易被弟子欺负,虽然他因伤势时常闭关,不理青鸾峰事物,但放在他身边,青鸾峰就无人敢动桑无度。 可让修祁没想到的是,桑无度居然会怕他。 刚开始修祁以为桑无度是因为三魂七魄只剩三魄,魂魄不稳,被他身上气势冲击,不舒服才会怕他。 但后来他敛起气势和修为,跟一个常人一样接近桑无度,桑无度还是怕他怕到他一接近就浑身颤抖、大声尖叫。 无法,修祁只能把桑无度养在距离渊澜居较远的弟子居,自己尽量远离他,并嘱咐严凤鸣和解零多加照顾。 可即使如此,桑无度还是在修祁不知道的时候,受了很多苦,甚至差点丢掉性命。 那天会出关,除了因为师兄对他的嘱托,更多的是对自己失察的懊悔。 他居然在自己的青鸾峰都没能护住一个痴傻小儿。 所以,修祁第一次明确表达了自己重视桑无度的态度。也是这次破例出关,让他意外发现桑无度居然因祸得福找回一魂三魄,恢复神志。 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本怕他如见了猫的鼠一样的桑无度一反常态不再怕他,还总找理由粘着他。 这感觉即使修祁活了两百多年,也不免觉得新奇。要不是确定桑无度确实没被夺舍,修祁都要以为桑无度壳子里换了一个魂魄。 顺着桑无度力道继续往前走,听着街边商贩的叫卖声、闻着食物特有的香气,以及耳边掠过的行人或是开心、或是懊恼、或是平静的交谈声,修祁罕见地把萦绕在心头的疑惑放下。 他收敛气势,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贵公子,然后像个普通人样享受他已经一百多年都没享受过的恣意滋味。 想当年,他也是经常背着他师尊和师兄偷溜下山疯玩,被师尊发现也不怕,他只要露出乖乖的表情,师尊就不舍得教训他,转而去教训师兄。 只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师尊惨死于魔尊叶天瑞之手后,他为了给师尊报仇,收敛心性、努力修炼,再也没有如此恣意过了。 也不是说他不能,修为大成、封印魔尊之后,他本可以继续恣意生活,但常年收敛心性、紧绷神经,再加上神魂受损和现在身上的责任,已经让他无法适应、也不适合恣意的生活。 今天小徒弟拉他出来,他除了是因为小徒弟好玩,也是想用长辈护持晚辈的借口,再次感受一下自己已经太久没感受过的热闹。 谁能相信,一直以来被人认为最喜静的长渊仙尊年少时最喜热闹繁华,人声鼎沸之所,就如现在身前听见说书声音连大比细节都不问,就要往茶楼钻的跳脱少年一样。 身前带路的桑无度可不知道他带路的短短时间里自家师尊脑海里回想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因为师尊的顺从和嘴角一直没落下的笑意,躲得远远正在咬耳朵的数乙和数衡在偷偷交流什么。 他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顺便让师尊好好讲讲大比的细节,就听到前方距离他不远的一个看起来很气派的茶楼里人声鼎沸。 仔细一听,发现竟然是说书先生在说书。 桑无度登时来了兴趣,拽着自家师尊就往茶楼里钻。他可太喜欢这种氛围了,也想知道茶楼是不是像和电视剧里那样,是各种八卦和消息来源的聚集地。 对了,对了,他还记得,茶楼、青楼、酒楼还是、电视剧里英雄救美、兄弟结交故事的高发地。 虽然他不想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若是发生了,他看看也不算不道德。再说,就算师尊不在,有数乙和数衡在,真遇见欺压良善之辈,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倒不是他逞英雄、圣光普照,而是勤宁府在问悲宗山下,宗门有令,问悲宗弟子有协助官府除暴安良,维护勤宁府治安的责任。 所以真遇上了恶事不管,被宗门发现,会被罚思过崖思过,严重者会被逐出师门。 桑无度醒来恢复那半个月,数乙没少跟他叨念门规,就怕他不小心犯规。所以,对于自己生出想看热闹的心,桑无度也不觉得可耻。 他兴冲冲地拉着师尊往里走,刚被小二带到了一个视野极佳的座位坐下后,就感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后背,随即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居然背着大人出来玩,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本性暴露 桑无度刚坐下,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摸上了后背,那只手从他肩膀一路摸到他腰间,甚至还轻轻捏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 动作之熟练,角度之隐蔽,速度之迅捷,一看就是个惯犯。 “小公子身段真好,哥哥最喜欢这样的孩子,快来跟哥哥走,你这样的孩子,自己在外面很危险的。” 桑无度被这突如其来“一招”弄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消失,铁青着脸杀气腾腾地想: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调戏老子! 桑无度出生在和平年代,从小到大身边人不说都是好人,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敢这么干,还名目张明地诱|拐良家少年的,他活了十八年除了新闻里看过,也是头一回遇见。 是以,除了愤怒到想把登徒子直接踩死外,桑无度心底竟然还生出一丝哭笑不得之感。 电视剧、诚不欺人,茶楼果然是故事高发地,只是他想看故事,但不想看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能说,人果然不能起一点不道德心思,这不现世报马上就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故事发生在他身上,总比发生在姑娘身上好。他一个大男人被摸一下也不会掉块肉,要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被这登徒子摸一下,不得被吓哭。 摇了摇头,桑无度觉得自己真是天才,都被人调戏了,还能走神想这么多,刚准备还击,余光看见摸了自己腰的手,还往下滑似乎想要掐一下他的屁|股…… “我#¥%@&&*……”桑无度开口就是一串经典‘国粹’。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躲过偷袭自己屁|股咸猪手,左脚非常爷们地踩在自己的凳子上,双眉竖起,本就大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大,眼中怒火犹如实质,跟个骄纵蛮横的小公子一样,别说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 “你个声音难听、头秃眼凹、脑门暗绿,人中发灰、貌若癞□□、浑身上下割不出二两瘦肉、晚上睡觉翻身都就能压死无数小强、站在水缸边能和水缸论兄弟、出门吓死人、回家吓死狗、憋在房间都不敢照镜子生怕吓死自己的臭鱼烂虾上的蛆虫,竟然敢调戏小爷我!” “小爷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踩死你这只满脑子废料的阴沟里的臭虫!” 桑无度少年音清澈透亮,穿透力极强,愤怒让他音量不自觉拔高,居然盖过了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声音,引得茶楼众人全都朝这边看来。 刚看过来就有人忍不住乐了,等看清发生什么后,更多人乐了。 原因无他,当众人视线落在和漂亮少年对峙的人的脸上时,刚刚清亮叫骂声就自动在他们脑海里循环播放。 和漂亮少年对峙的人个子不高、眼睛不大、满脸横肉、头发稀疏还非要带个冠,不大的脑袋长在堪称庞大的身躯上,远远看上去就跟没有脖子的地缸一样,偏偏还自诩风流穿了一身雪白云锦长袍,手上还拿着一把画着梅兰竹菊的折扇—— 众人摇头,当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反观对面的漂亮少年,瞳仁清澈,天庭饱满,鼻梁挺直,身姿挺|拔,一头长发束起的马尾因为愤怒一晃一晃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围观众人已经认出和少年对峙的人是谁。 此人名叫黄天霸,是勤宁府首富黄员外家的大公子,人如其名,又色又霸道。 说起来这黄员外也是个出了名的仁商,只是早年伤了身子,人过不惑才得了这么一子,娇生惯养长大。 可让黄员外没想到的是,这个他如珠如宝、从小锦衣玉食、延请名师授以学识道理长大的儿子,竟然半点道理不讲,不仅蛮横霸道,懂得那事儿之后,还干起了抢男霸女的勾当。 被人告到家门,黄员外才知道自己这个逆子在外面究竟都做了什么,气得黄员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此驾鹤西去,直叹道家门不幸。 拆下人赶紧把这孽障找回来后,黄员外也不含糊直接把黄天霸送去了官府。 因为他们找到的及时,黄天霸没得逞还被人家揍了个鼻青脸肿,加之主动投案,以及被害人曾经受过黄员外恩惠表示不追究,官府也就没重判,打了黄天霸三十大板,被黄员外带回家关了起来。 这件事传出来后,勤宁府漂亮的姑娘小子全都绕着黄府大门走,生怕黄天霸哪天出来遇上,让自己恶心。 黄员外也是怕黄天霸再出来作恶,外加上那三十大板打得黄天霸屁|股开花,需要修养,关了黄天霸好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茶楼遇见,还能看见他死性不改,调戏漂亮小子。 只是看这漂亮小子眼冒火光、双拳紧握、嘴下不饶人的模样,黄天霸今天恐怕是碰上硬茬子了。对此,他们喜闻乐见,最好这漂亮小公子能把黄天霸揍得满脸桃花开,也算给黄天霸免费整容了。 桑无度确实也不负众人期望,见自己一连串的‘国粹’成功镇住面前的登徒子,抬起笔直修长的腿对着那人的下三路就去。 只听得“嗷”得一声,黄天霸疼得一跳,顿时酒楼地板都跟着颤了颤,看得众人也是不由得心惊,男人们更是觉得下|体一凉,心道:这小公子下手真狠。 不过,看这小公子打黄天霸,真爽啊! 黄天霸太胖了,疼痛本就让他站立不稳,他还一直跳脚,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要直接栽倒。 桑无度见状微微一笑,大眼睛眯起看得围观众人直夸好样貌,然后围观众人就在桑无度美貌里,见他眼疾脚更快,在黄天霸再一次落地的时候,直接一脚踹在了他支撑腿的膝弯—— 只听“砰”得一声,黄天霸后脑勺着地、仰面躺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宝贝摔得是眼冒金星、直哼哼,公鸭一样的哼哼声钻进众人耳朵,让众人齐齐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一系列的动作发生的太快,黄家下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又有众人有意阻挡,等黄家下人突破阻碍来到自家少爷跟前的时候,就只看见刚刚叫骂的小公子正跟踩臭虫一样,疯狂地踩着自家少爷的脸。 边踩还边骂着:“踩踩踩,小爷我今天就踩死你,让你再也没办法流氓……” “少爷!”黄家下人脸色煞白,两眼一翻,凄惨地叫喊着冲了上去。 只是,他们刚跑了两步,就被两个年岁不大,穿着一样的少年堵住了去路。 两个少年对他们抿嘴一笑,一人一拳直接把他们放倒,然后守在跟前,只要有人上来试图救黄天霸,就会被两个少年一人一拳地利落放倒。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修祁派来阻止黄家下人,让桑无度尽情发挥的数乙和数衡。 在桑无度刚被调戏的时候,两人就想上去教训登徒子,为自家小桑师兄报仇了。 可两人刚有动作就被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收敛气息,只要不出声、不动作就会被人自觉忽略的峰主拦住。 他们就见自家峰主嘴角含笑,也不见他张嘴,低沉清冽的声音就在他们脑海里出现。 “等等,让你们师兄自己解决,我们不能永远跟着他,要教会他如何不被欺负。这里有本尊坐镇,不会让他真有危险的。” 听了峰主的话,数乙和数衡这才安下心来准备看桑无度究竟如何应对,就听到一串不喘气的叫骂声从桑无度嘴里传出。 数乙、数衡:“!?……” 两人瞪大眼睛一脸呆滞,不是,他们小桑师兄这么野的吗?这词汇量,这骂人不吐脏字,但十分贴切的叫骂,真的是小桑师兄自己想的吗? 难怪小桑师兄一醒来就被峰主收为亲传弟子,这悟性、这反应能力,哪像是傻了十八年的人啊? 数乙和数衡看着朝气蓬勃、口若悬河的小师兄,全都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将自己隐于众人的修祁也是满眼含笑看着小徒弟骂人,他不觉得这有什么有辱斯文的。他们修仙之人不拘小节,况且斯文礼节也不是用于登徒子身上的。 其实,在跟着桑无度上楼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落在桑无度身上越有若无的淫|邪视线。 本以为是什么邪修或者邪魔觊觎自家弟子,等看清只是个小恶不断、功德亏损,靠着祖宗余荫庇护才没闹出大事的登徒子后,修祁心念一转,想要看看小徒弟如何应对,顺便教一教小徒弟如何反击,就没有阻止落在小徒弟身上的那只手。 果然,小徒弟从不叫他失望。 见小徒弟一改往日乖巧,十分剽悍地怒骂登徒子,还机智地直袭要害,并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趁他病要他命,修祁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修仙之人,与天争命,如果对于伤害自己的人都下不去手,以后多半也会被心慈手软所累。这一点,桑无度做的很好,看来回宗后,可以让桑无度自己去处理那些欺负他的人。 不过,最让修祁满意的是,桑无度不止狠还有度。 修仙之人确实要狠,要敢,但也要常怀仁慈,明辨是非。 桑无度打登徒子那几下,和现在疯狂踩脸的行为,只是让登徒子看着惨了些,实际上这登徒子受的都是皮外伤。 小徒弟似乎有自己的判断,像是知道这人还没犯下大错,罪不致死,也就小惩大诫一番。这让修祁满意之余,心中对于小徒弟的喜欢又多了一分,眼中慈爱也多了一分。 这边打人打累了的桑无度并没有发现师尊对自己的满意,他才长舒一口,厉声道:“今天就先放过你,再让我知道你敢调戏别人,小心我直接割了你那二两肉,送进皇宫做太监!” 此话一出,茶楼里一片叫好声,桑无度被突然传出的欢呼声吓了一跳,抬眼就见原本茶楼里静静听书喝茶的众人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上来,见他看过去,还大声为他喝彩。 “小公子,干得漂亮!” 也不知是谁带头,茶楼里一片夸赞桑无度的声音,让桑无度腼腆地挠了挠头,学着众人的样子拱起手,转着圈地礼貌回道:“哪里那里。” 但等他转到身后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师尊站在人群里,眉眼带着轻淡、不易察觉的笑意看着自己。 桑无度:“……” 完了,完了,在师尊面前乖巧的形象全没了,师尊要发现他的本性了! 来自师尊的考验 数乙、数衡围坐在桑无度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刚刚桑无度表现有多英勇,黄天霸有多惨,被一脸苦相的黄家下人地带走时围观众人有多兴奋。 还有茶楼老板说要请人把今天在他茶楼里发生的这一幕写成戏文,过几天就让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这一出戏。戏名都想好了,就叫《小公子替天行道怒揍恶霸》,相信到时候肯定会让茶楼生意更红火。 桑无度尴尬死了,找了一个自己想看话本的理由,打发还想继续说的数乙出去,又见寡言的数衡也跟着去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雅间里就剩他和师尊两人在了。 这雅间是茶楼老板为了感谢他的英勇,亲自和原本雅间里的客人协调,才引他们进来的。因为,之前黄天霸调戏的人,是茶楼老板故人之子,老板感谢他们。 桑无度本来因为尴尬不想再待在茶楼了,却见师尊迈动步伐跟着老板进了雅间,他也只能跟上。数乙、数衡也跟着一起进了雅间,那时雅间有他们四个,他还能克制自己没那么尴尬,现在—— 桑无度心里呵呵一声,只能装作对什么都好奇,眼睛一会儿看看窗外随风飘落的桃花;一会儿看看远处叫卖的小贩;一会儿看看面前的茶点,就是不看坐在他对面风度翩翩跟个寻常矜贵公子一般无二的修祁。 一时间,雅间里除了楼里说书先生的声音,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说书先生说的什么,桑无度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盼望数乙他们快点回来,顺便觉得自己方才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让数乙出去。 一想起数乙,桑无度不免又想起自己暴揍黄天霸的事。 回想起自己刚刚跟个暴躁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还口出恶言,桑无度就羞愤地想捂脸。 没穿书之前因为先心病的原因,他一直有意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起伏。 来到这里后,除了最初几天,他心脏刺痛,也怕自己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就被去见了阎王,一直老老实实,等发现自己没被认为夺舍,心脏也不疼了后,就渐渐地放开本性了。 只是想着自己要刷长渊仙尊好感度,他才一直克制不在自己新鲜出炉的师尊面前暴露本性,哪想到一个登徒子让他破了功,多日苦心营造的乖巧形象毁于一旦。 桑无度气得在心里咬牙切齿,都怪那个黄天霸,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这时候出来,这下好了,他应该怎么挽回在师尊心目中的形象。 转念一想,桑无度又叹了口气,就算今天没有黄天霸,以他这种和刚出太上老君炼丹炉的猴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心理,早晚浪上天被师尊发现本性。 只能说,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既尴尬,又忐忑。 桑无度内心无比悲催,要不是他没本事一棍子把鼎鼎大名的长渊仙尊打失忆,他可能真的会下手。这样最起码他可以手动帮师尊倒带,重新刷好感度。 原著里长渊仙尊可是最喜欢乖巧的徒弟,严凤鸣估计也是乖巧孝顺才入了师尊的法眼,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可怎么办啊? 难道原著剧情真的不可更改,他再努力刷好感度、保持形象,也会因为各种意外功亏一篑,比如多出来的三瓶强力胶和突然出现的黄天霸。 那他岂不是逃不出最后噶了的命运了?想起‘桑无度’原著里的凄惨死相,桑无度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他不能认输!莫名其妙触电穿书就够倒霉了,再因为该死的剧情噶了,他可愧对父母把他精心养护这么大的一条命! 他一定得想办法扭转现在的局面,可是到底应该怎么扭转啊?桑无度有点想薅自己头发了,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沉不住气!!! 修祁淡然地坐在桑无度对面,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一会懊恼、一会尴尬、一会愤怒、一会丧气又马上转为斗志昂扬,最后苦恼的面部表情变化,端起茶盏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 他这小徒弟可太有意思了,似乎很后悔在他面前暴露本性。 也怪他近些年心性收敛过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性子清冷,喜欢乖巧的孩子,殊不知少年人意气风发才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最回不去的那段岁月。 小徒弟这样很好,他很喜欢,特别是他这副苦恼的表情他更喜欢。 敛起嘴角的笑意,修祁放下茶盏轻咳一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面前一枚制成挑花形状的点心放进桑无度面前的小盘里:“吃吧,看你那么喜欢窗外的桃花,应该是馋这桃花酥了。” 修祁清冽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桑无度自己凝结的尴尬气氛,让桑无度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对面坐着的人。 当然,桑无度其实不太想抬头。他还没想出扭转自己形象的办法,准备装鸵鸟等数乙他们回来。 但修祁主动和他说话,他作为晚辈不回应,也太过无礼了。无法,桑无度只能硬着头皮抬头看向对面的修祁。 可只一眼,桑无度原本藏在心中各种焦虑、各种顾虑、各种尴尬和担忧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看见修祁气质淡然地坐在那里,嘴角弧度柔和,棕色的瞳孔在淡然气质地映衬下,溢出浅浅的颜色。 阳光正好,洒金一样落在修祁的乌黑如上好缎面一样的发丝上,为修祁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也让桑无度清晰看见师修祁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包容、有温柔、有赞赏,唯独没有他想的疑惑、厌恶和冷厉。 这一瞬间,桑无度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勇气。他直视这个自己称为师尊、以后会为自己传道受业解惑人的眼睛,低声问出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师尊会觉得我粗鲁、不堪教养吗?” 修祁摇摇头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桑无度耳边响起:“为师也曾年轻过,也曾像你这般恣意过。” 桑无度一怔,他似乎从师尊脸上看见一抹落寞,等他仔细看时,又只剩淡然。 修祁没在意自己一时的情绪外放被小徒弟窥见,继续道:“你遇见他人对你凌|辱时,能机智应对不落下风,还能有自己的主见,知道‘度’在哪里,为师很欣慰,又怎会觉得你粗鲁、不堪教养?” 修祁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小徒弟眼神亮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开心之色,嘴角抿起露出一个小狸奴一样的笑,声音清亮地叫了一声:“师尊,我明白了。” 不止怎地,修祁起了戏弄小徒弟的心,转而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桑无度嘴角弯起,笑盈盈地说:“无度明白师尊为什么没出手了。” “哦?”见桑无度这么说,修祁是真的来了兴趣,他向后靠了靠,靠在了雅间坐榻的靠背上,姿态慵懒却丝毫不显失礼,“说说,为师为什么没出手?” 桑无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这副‘美人半靠图’,嘴也不闲着:“师尊是为了考验无度遇事的应变能力和胆量。” “我是问悲宗长渊仙尊坐下亲传弟子,将来肯定要走修仙之路。修仙之人,与天争命,如果应变能力和胆量不足,就会成为求仙问道之路上的绊脚石。师尊又说,很欣赏无度的‘度’,其实是在告诫无度修仙之人应常怀仁慈吧,还有——” 桑无度起身走到自家师尊坐榻前,单膝跪地仰脸看师尊:“那黄天霸能如此嚣张,是因为师尊收敛气势让自己泯于众人之故。否则以师尊的气势,黄天霸根本不敢作恶。师尊是从一开始进入茶楼之时,就有意在磨练无度,想要教会无度道理。” “或者说,师尊这次陪无度下山就是为了这一遭,没有黄天霸,也会有别的人或事,对吗,师尊?” 修祁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有点小看自己这个弟子了。他猜到桑无度会猜到自己不出手的理由,也猜到桑无度能明白自己想要教会他的道理,但他没想到桑无度居然猜到他因何下山。 他下山确实是有这一方面原因,但更多的原因其实修祁自己都想不明白。 可能是小徒弟太可爱,也有一霎想要抛却身份、责任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更或是单纯地想要回顾一下年少生活。 但不可否认,他是想要护持桑无度才下山的。 伸手揉了揉自家小徒弟的脑袋,修祁心中生出一丝柔软,嗓音似乎都暖了几分:“对,无度很聪明,为师甚是欣慰,你怨为师对你隐瞒此行目的吗?” “怎么会。”桑无度忙摇头,“师尊为无度打算,无度怎么会那么不知好歹,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让师尊发现无度其实一点都不乖巧。”桑无度嘿嘿一乐,“既然师尊都发现了,以后无度就不装了!” 修祁颔首,扶着桑无度起来,坐在自己身边,声音带上几分揶揄:“数乙、数衡你们进来吧,你们小师兄不尴尬了。” 话音未落,雅间门打开,桑无度就见数乙一脸笑容奔了进来,身后是沉稳的数衡。 数乙奔至桑无度跟前,大声道:“小师兄,太好了,你真的什么都理解。” 桑无度怔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们没走?一直在门外?那我刚刚说的话……” 沉稳地数衡点了点头,然后就见桑无度白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丢下一句:“师尊,我去叫小二再上一壶热茶。”跑了,留下数乙在他身后放声大笑。 桑无度跑到楼下大堂楼梯转角处,使劲地揉搓自己的脸,好半晌因为数乙他们听到自己心里话的羞耻感才落下去。 深吸一口气,桑无度做好心理建设,决定回雅间继续喝茶听书,顺便问问师尊大比规则,但他抬脚走出楼梯转角,就和一个行色匆匆地人撞在了一起。 这一下挺重,桑无度不由后退两步,刚想抬头看看和谁相撞,说声对不起,就见那人已经匆匆离去,而他脚下落了一个精致漂亮的荷包。 与此同时,三楼雅间里的修祁眼神一凛,他居在茶楼里察觉到了一缕魔息。 冷香 数乙和数衡还在讨论刚刚桑无度害羞的样子好好玩,转头发现自家峰主已经不在雅间里了。 数乙搔了搔头,疑惑地看行数衡:“峰主呢?” 数衡摇头,他也没发现峰主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此时,桑无度站在一楼大堂,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绣着缠枝梅花的玄色荷包,又望了望已经见不到人影的门外,想了想他决定把荷包放在茶楼掌柜那里,那人如果发现荷包不见应该会回来找。 说干就干,桑无度转身去找茶楼掌柜,却直接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里。 “唔……” 这一下撞得有些结实,桑无度的鼻子和身后人坚实的胸膛撞在一起,酸涩带着身后人好闻的冷香直接窜进桑无度的鼻子里,让他霎时眼中沁出泪珠,视线模糊。 泪珠滴在身后人胸前的衣服上,温热的泪珠似乎是激发了原本若有若无的冷香,一时间桑无度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这冷香密不透风地护持了起来。 那冷香很特殊,似终年积雪不化的高山上松林里雪的味道,幽幽淡淡的,不仔细闻,根本闻不见。若是闻见只会觉得心肺猛然被一股冷冽之气侵入,泛着细密的麻、痒、疼—— 却让人没来由地感到十分心安,甚至生出再仔细闻一闻这抹冷香心思。 桑无度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仅仅因为一个香味就能感到安心,还生出想要再闻一闻的念头,这和之前他暴打的那个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抱歉!” 桑无度反应过来就要退后,哪成想之前茶楼小二刚刚清理过地面,他脚下一滑眼见着要屁|股着地,就感觉自己腰上搭了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把他重新拉回带着冷香的怀抱,等他站稳才松手。 “小心。”低沉清冽的声音在桑无度耳边响起,桑无度猛地抬头,就撞进一双沉稳中带着些许关心的棕色眼睛里。 “师尊,”桑无度喃喃,“您怎么下来了?” 修祁不动声色地用神识将桑无度上下扫了个遍,确认他没有受伤后,目光落在了桑无度手上攥着的玄色缠枝梅花荷包上,方才他察觉到的那抹魔息正是出自这个荷包。 修祁眼神微冷,思忖这只是个意外,还是有人蓄意接近自己这个小徒弟。 桑无度见修祁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荷包,以为修祁好奇,便将刚刚撞了人,捡到荷包的事全都告诉了修祁。 “师尊,事情就是这样,我准备把这个荷包放在茶楼掌柜那里,那人发现荷包不见回来找就能找到了。” 修祁颔首,却在桑无度要去找茶楼掌柜时,对桑无度说:“为师认识这荷包的主人,回头让你大师兄送过去就好了,不必麻烦茶楼掌柜。” 桑无度不疑有他,堂堂长渊仙尊还能觊觎一个荷包不成,但听到让严凤鸣去送,桑无度脑子里那根竖起的雷达顿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连修祁什么时候取走他手里的荷包都没发现。 等他回过神来,就见一抹淡青色衣角从自己眼前划过,以及听到一句:“跟上。” 桑无度看着修祁的背影,双手抱头,使劲晃了晃,悲催地想:怎么又是严凤鸣,分开两人就那么难呢。 他好不容易把修祁拐出来,让严凤鸣哪凉快,哪待着。这下好了,七拐八拐的,修祁还是想起了严凤鸣,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得想个办法让严凤鸣不能来见修祁。 怎么办好呢?桑无度疯狂头脑风暴,脚下却不闲着,跟在修祁身后,上了三楼雅间。 桑无度一进雅间数乙就迎了上来,见桑无度脸色不好,以为是因为之前偷听的事还没消气,忙一脸笑意地讨好桑无度,说一会就去给他买话本,想看什么都给他买回来。 桑无度哪能生比自己小的数乙的气,再说也不是数乙的错,他拍了拍数乙的头说:“数乙这么乖,师兄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感动得数乙抱着他开心地说:“小师兄最好了,我一会去就去给小师兄买那个你跟我说过的仙侠虐|恋的话本续集,然后咱俩一起想办法怎么对付那个渣——唔……” “好了,好了,师兄谢谢你。”桑无度连忙捂住数乙的嘴,做贼一样看了一眼已经坐回坐榻上优雅喝茶,没有注意这边的修祁,才松了口气,转眼却见数衡虽没动作但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桑无度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数衡招了招手。 数衡沉默地走了过去,桑无度的手轻轻在他头顶抚了抚:“数衡也很好,师兄没有生气,去和数乙一起玩吧。” 话音落下,数衡眼睛就亮了一度,这时数乙放过桑无度的腰一把抱住数衡,道:“数衡师兄,我们去逛街吧,我要去给小师兄买话本。” 数衡没有搭话,而是转头看正在喝茶的修祁。 修祁其实一直关注着桑无度的一举一动,见他还安抚了数衡,微微挑眉,更加欣赏这个浑噩许久,一朝清醒却行事如此周道的小弟子了。 可能有人会认为一个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刚刚清醒不过月余的人,行事如此周道,定然有鬼。即使没有确认夺舍,也会对这人猜忌重重。 修祁却不这么认为,他把桑无度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里,得出了一个结论——桑无度的周道源于他本性里的天真善良。 所以他才会想要借机磨砺一下桑无度,让他明白“善”有“善”道,不可行无谓的“善”,那等同于作恶。 他放下茶盏,对着数衡微微颔首:“去吧,早去早回,莫要惹事,遇事也无需忍耐。” 数衡和数乙同时低头称是,然后哥俩好地跑出雅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桑无度见数乙出去,微微舒了口气,他是真怕数乙把自己讲的那什么徒弟虐师尊的故事大嘴巴说出来。 虽然修祁不会知道,他就是自己讲的故事里的师尊,但桑无度就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坐到修祁对面,桑无度满脸堆笑给修祁倒了一杯茶,才想起问大比的事情。 修祁低声解释:“大比只分练气、筑基、金丹大境界,不分小境界。同等大境界中,小境界差异确实会让实力产生差别,在这种情况下战斗技巧,以及对于灵力的运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桑无度明白了,这两宗大比最终目的是以安全的方法锤炼弟子,让他们求仙问道之途能更加坦荡。 “师尊,那参加大比是所有境界符合的、两百岁以下的弟子都能参加吗?如果我进入炼气期,半年后是不是也可以参加?” “无度想要参加?” 这点倒是出乎修祁意料,毕竟桑无度修炼时日尚短,还没练气。就算练气后,还有法术、剑术、符篆等需要修习,半年时间太短了。 桑无度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但他还是提了出来,那就是真的想参加了。 修祁态度认真了一些,沉吟道:“无度,你是真的想要参加半年后的大比吗?大比不是儿戏,更不是好玩的。若你要参加,这半年我会对你极其严厉,你想要半途而废也是不能了。” 桑无度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漆黑的瞳仁清楚地印着修祁的身影。 他郑重道:“师尊,我要参加。我要向所与人证明,长渊仙尊收下桑无度没错,让那些流言全部消弭。为此,无论多苦多累多伤,我都会坚持!” 桑无度的身份? 桑无度一番话说得真诚且郑重,黑色眼眸里闪过的坚毅和决心,居然让修祁微微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修祁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桑无度眸子里的这一抹坚毅和决心。若非要形容,修祁居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以前历练时见过的濒死时、求生小兽眼中爆发的神情。 修祁心下好笑,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想多了,大比又不是什么生死擂台,桑无度也因为这次的昏迷因祸得福褪去早逝之相,且这些桑无度都知道,怎么会露出濒死小兽求生的眼神。 修祁想要细看,就见小徒弟又被窗外飘落的桃花吸引,虽还在等待他的答案,但心思明显也已经落在在他茶盏里、随着琥珀色茶水飘动的娇嫩桃花上。 看来真是他想多了,想来是自己这个小徒弟早就对宗内的传言有了解,还暗暗记在心里,并为此难受,才会想要借这次大比的机会,亲自踩碎这些流言。 为他这个师尊,也为他自己正名。 不得不说,这一点又让修祁对桑无度的观感好了一点。人一生中会受到很多委屈,比如黄天霸对桑无度的调戏,比如宗门流言对桑无度的伤害。 桑无度对待这两种委屈的方式完全不一样,让修祁看到了桑无度火热内心里藏着的细腻和隐忍。 不过,这些早就有迹可循,从他对数乙和数衡的态度,就能看出桑无度的心思细腻,在对待黄天霸时,出手收敛何尝不是隐忍。 还有—— 修祁眸光微动,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谁会为了他去如此坚定地做某件事。 他是世人眼中的长渊仙尊,是封印魔尊还能全身而退、无所不能的渡劫期大能,他已经不需要某人为他去做什么,他的决定也不容他人置喙。 可不需要,不代表不喜欢。 宗门内的流言,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能容忍宗内流言许久,其实是动了考察严凤鸣的心思。严凤鸣是青鸾峰大师兄,是青鸾峰下任峰主,必不能是目关短浅、善妒之人。 严凤鸣的表现他很满意,所以他让掌门师兄对那些散播流言的弟子小惩大诫。只是没想到,桑无度也会将这些记在心里,并在今日给了他一个“惊喜”。 修祁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心情很好,既然小徒弟这么认真,他这个做师尊的,能做的就是支持。 想到此,修祁嘴角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白皙的手在桌案上方轻轻一挥,宽大的袖子拂过,一柄剑鞘镶嵌着华丽宝石的短剑端正地出现在桌案上。 “为师已经将此剑重新熔炼开锋,你可做剑术入门之用。” 说到这,修祁的手再次挥动,一柄剑鞘泛着青色,细看有细密鳞片光泽闪过、剑柄处双龙龙头汇聚的长剑出现在短剑旁边:“这是为师早年用过的鳞青剑,今日也一并予你。你可同时修习两剑,也可用后择其中之一修习。” 桑无度目光落在鳞青剑上,眼睛一亮,原著里这剑可是修祁和严凤鸣互通心意的定情之物,本身也是上古之物。 听说有大来历,只是原著他没看完,不知道这大来历究竟是什么。 现在修祁把鳞青剑送给了他,是不是代表他还有的救,那些之前看似无用的努力也有一点点效果,剧情又偏了一点点? 修祁可不知道桑无度小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见小徒弟两眼放光地看着麟青剑,以为他是喜欢,伸手拿起鳞青剑递给桑无度:“拔‖出来试试。” 桑无度激动地搓了搓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鳞青剑,然后在修祁平淡却带着鼓励的眼神里,伸手握住鳞青剑剑柄。 “锵——” 随着鳞青剑被桑无度拔‖出,一声龙吟之声响彻整个雅间,剑身青芒绽放,仔细看剑身上同样细密龙鳞一闪而过,被桑无度握住的剑柄上的双龙龙头有一霎竟然睁开了眼睛,被一旁的修祁看了个正着。 修祁微微皱眉,双龙睁眼代表鳞青剑认主桑无度,但这又怎么可能呢?先不说桑无度还没正式踏入练气,就算踏入,鳞青剑也不应该会认他为主。 因为,鳞青剑是上古时期东方青龙功德圆满飞升之际,用自己褪去的龙鳞炼制而成,用来镇压安平海域兴风作浪的妖魔之用。 千年后,魔尊叶天瑞横空出世,欲断鳞青剑释放安平海妖魔为祸人间,鳞青剑灵御剑拼死抵抗。 最后剑灵以自爆灵体、泯灭灵性为代价毁了魔尊叶天瑞释放群魔的计划,让魔族万年内不可随意出入安平海。 据说剑灵自爆灵体时,还将一抹自身的灵性打入叶天瑞神魂,让叶天瑞消化了数千年才能继续作恶。 而失了剑灵的鳞青剑在剑灵自爆中失去身影,万年来几经辗转,最终落在了问悲宗上任掌门,也是修祁师尊的鸿宇仙尊手上,又被鸿宇仙尊赠于修祁。 因灵剑失了剑灵,且灵性泯灭,便再不能认人为主,除非那人拥用青龙一丝血脉,才可让鳞青剑重生灵性,认他为主。 桑无度是个纯正的人类,这点修祁早就验证过了。所以,桑无度为何会让灵性泯灭的鳞青剑重新生出灵性,并认他主的? 自己这个小徒弟到底是什么身份?总不能是鳞青剑自爆后残余的灵体转世而来的吧?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下万物乃至他们修仙之人争的都是这“其一”的一线生机。 万年前鳞青剑剑灵为天下苍生牺牲毁去灵体、蒙昧灵性是大功德,因此得悟那“其一”,转世为人也未可知。 如若桑无度真的是鳞青剑剑灵转世,他为何天生魂魄不全还没死去,就有了原由,也能解释鳞青剑为何认他为主了,还有师兄为何那么重视桑无度了。 因为,桑无度若是剑灵转世,那么他将是唯一知道魔尊叶天瑞弱点之人,也是真正斩杀叶天瑞的契机。 想起之前的那抹魔息,修祁觉得自己应该找掌门师兄谈谈了。 桑无度不知道自己拔剑这短短的时间里,修祁脑海里已经把他的身份猜了又猜,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鳞青剑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把剑,他只知道这剑很美,他非常喜欢,也觉得亲近,还隐约有些别的感觉,但都被喜欢亲近之意压下,让他忘记去分辨那些究竟是什么感觉。 有一瞬间,桑无度觉得自己仿若和鳞青剑见过。 他觉得鳞青剑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它应该是青芒内敛,流华于剑身,细密青鳞随着剑身舞动而涌动,每一次涌动都能带出山崩海啸一般的威力。 桑无度突然觉得好遗憾,遗憾自己无缘得见鳞青剑全胜时期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抚摸鳞青剑剑身,像是回应桑无度一般,桑无度手指所到之处,剑身随即流光划过,映出雅间内修祁沉静面容下眸子闪过的一丝沉思。 桑无度的承诺 桑无度爱不释手地反复摆弄新得的鳞青剑,等他终于稍稍过瘾后,才将鳞青剑放下,对一旁一直包容他玩闹的修祁腼腆一笑。 “师尊,鳞青剑真的赠于我了?我听说这剑可是上古之物,就真的给我了?不用留给大师兄吗?” 桑无度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修祁和鳞青剑之间来回转动,明显能看出他舍不得鳞青剑,修祁看得好笑,摇摇头,安慰道:“无度无须担忧你大师兄会觉得不公,本尊的决定不容他人置喙,包括本尊收你为亲传弟子之事。” 修祁这话说的霸气尽显,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坐榻上,整个人的姿态不紧绷、不端正,甚至靠在坐榻背上微微歪头的姿势有些慵懒松散,但浑身气势迸发,眼中流露的气质再不是平静淡然,而是睥睨众生的淡漠。 那一瞬间,桑无度恍然觉得仿佛再没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修祁的眼,在修祁眼中众生好似都一样,都与他都没关系,他不会为谁难过,也不会为谁开心。 这眼神看得桑无度心中一凛,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做气势犹如实质般刀锋刮过,也越发不明白这样一个修为通天、性格睥睨的天才人物,为何最后会栽在严凤鸣身上。 总不能是因为多年陪伴,严凤鸣秉性正直吧。 桑无度觉得,以他这么多天接触修祁下来,对修祁的了解—— 如果修祁真的因为意外和那什么倒霉的天媚之体与严凤鸣滚在一起。清醒过后,严凤鸣那么对待他,修祁大概率会直接把严凤鸣逐出师门,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做,还是看在多年师徒情分上。 而不是书中那样默默承受严凤鸣各种加诸在他身上的怨恨和冷遇,最后还因为救严凤鸣,暴露了体质的秘密,被他人觊觎陷害,最终落了个修为被封差点被人采补的下场。 《凤鸣山河》的写作手法是倒叙开局,开篇就是修祁体质暴露、修为被封差点被采补。 后拼命逃出遇见严凤鸣,又和严凤鸣滚在一起。怀了严凤鸣的孩子不说,自身修为五成被严凤鸣吸走,虽然阴差阳错打破修为封印,但还是因为修为大跌,命悬一线。 修祁到底是严凤鸣师尊,曾经细心教导、养育严凤鸣百年,严凤鸣尽管内心复杂,却还是无法看着修祁就此死去。 而修祁落到如今地步也是为了救他,严凤鸣觉得自己应想办法救修祁,由此而展开的故事。 原著中穿插着严凤鸣视角和修祁没意外之前的相处模式,但不多,更多的是严凤鸣救治修祁期间,知道了修祁对他的用心,渐渐把修祁放在心上。 只是这过程中,严凤鸣因为别扭,认不清内心,对待修祁不能说像之前一样肆意怨怼,但也冷言冷语。 修祁心被伤透,最后为了不拖累严凤鸣偷偷离开,而严凤鸣因为修祁留下绝笔书,彻底看清自己的感情,开始疯狂寻找修祁…… 这时原著中的傻子桑无度正式出场,开始承担照顾修祁,帮助修祁接生的责任,并因为有些痴傻,不被修祁防备,听道到了修祁对严凤鸣的思念和当年事件的真相。 傻子桑无度虽痴傻,但纯孝,见师尊总是郁郁寡欢,便想去寻严凤鸣来让师尊开怀。 但他傻啊,虽然能自理,能照顾修祁,但出远门离开熟悉的环境,还是让傻子桑无度吃尽苦头,他浑身是伤地找到严凤鸣,言语混乱地解释了修祁对严凤鸣的想念。 严凤鸣得知修祁所在,发疯一样赶到修祁隐居之地,刚好遇见魔尊叶天瑞前来报修祁当年封印之仇。 修祁产子加修为大跌早就命不久矣,根本不是叶天瑞对手,眼见就要命丧叶天瑞之手,傻子桑无度突然挡下致命一击。 临死前突然恢复神志,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后,灵魂消散在这世间。 后来两人定情没多久,又遇见事情产生别的误会,桑无度看得来气,就没继续看了。 所以,对于修祁为何对严凤鸣情根深种,桑无度那是一头雾水。 特别真正接触过修祁后,桑无度越发觉得是作者给严凤鸣开了万人迷的挂,否则一百个严凤鸣都被此时露出睥睨眼神的修祁一剑斩了。 但不管是不是作者开挂,他该想办法分开两人还是得想办法分开,谁知道那鬼剧情会不会突然自我修正,他就此命丧两人误会之中。 虽然有点害怕修祁此时的气势,为了小命,桑无度还是极力控制面部表情,对修祁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 小辈讨好长辈,不用羞耻,上就完了。 桑无度做好心理建设,一把抓住鳞青剑不放,蹭蹭两步来到修祁面前,矮下身子,仰头用他天真的大眼睛看修祁:“那师尊可说好了,以后小鳞就是我的了。” “小鳞?鳞青剑的新名字?” 听见小徒弟给鳞青剑起了一个小名,修祁有些发笑,暗道小徒弟还是小孩子心性,遇见喜欢的就会活泼得跟只小猴子一样。 他身上的气势顺势转为平和,也再次肯定,小徒弟真的不怕他了,看来找师兄询问小徒弟身世的事,得尽快办了。 不过,今日难得出来一趟,修祁也不想因为这点事扰了兴致,颔首应道:“放心,鳞青剑已经是你的了,为师岂会骗你。” 桑无度嘿嘿一乐,目光落在桌案上放着的那把华丽短剑,眼睛一转来了主意。 他伸手拿过那把短剑递到修祁身前,在修祁疑惑的眼神里,轻咳一声,声若蚊讷:“那个,师尊,无度很穷,您送无度礼物,无度也想回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桑无度侧脸染上红色,声音却坚定起来:“无度没有别的东西,这柄短剑是大师兄送给无度,又是师尊帮忙熔炼开锋过的,对无度意义非凡,所以——” “所以你想把短剑送给为师做回礼?”修祁缓缓道,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桑无度,棕色的瞳仁里有着桑无看不懂的情绪。 桑无度听到却连忙摇头:“无度怎么会用别人送无度的礼物当做给师尊的回礼,无度只是想把这柄对无度意义非凡的短剑暂时放在师尊那里。等无度有能力自己得到有意义的物品,再作为回礼送给师尊,这柄短剑是无度承诺的凭证——” 桑无度眼睛亮晶晶的,满眼都是期待:“好吗?师尊。” 修祁沉默几息,忽然低低笑了出来:“好,为师就等着无度兑现承诺。” 师尊送的花灯 雅间里,师徒俩一番“交心”,气氛变得越发融洽,桑无度坐在修祁身边的椅子上,扒着自己的椅子扶手,跟修祁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对于两宗大比的看法。 修祁时不时地点了点头,见桑无度一脸认真地问他能不能在大比前达到练气七层以上,想了想,他道:“如果无度想,为师倒是有办法让你半年内达到练气七层,还不伤根基,但——” “但就是得吃点苦头对吗?”桑无度忙表决心,“师尊,我不怕,您教教我。” “真的不怕?” “真的不怕。”桑无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坚定道,“师尊尽管调|教无度,无度一定不叫苦叫累。” 桑无度说的倒也不是大话,他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原因,从小到大医院没少进,光是开胸手术就做了三次,个中苦楚只有桑无度和桑无度的父母才能了解。 其实,桑无度的病情根本不可能让他长大,但桑无度就是挣扎着长大了,还长成芝兰玉树的模样。虽然还是不能进行什么跑步、打球之类激烈运动,也不能太累,但基本生活已经不影响了。 所以对于桑无度来说,只要能让自己更好的活着,一切苦都值得。若是自己实在无法扭转剧情,那么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让自己在必死的结局中窥得一线生机。 修祁修为说是四海九州第一人也不为过,跟着这样的能人,不强大一下自身都说不过去。若是他强大了,能提前搞死那个魔尊,他估计也不用死了。 参加两宗大比正好是个让修祁亲自锤炼他的绝佳借口,还可以隔开修祁和严凤鸣,更能让自己强大起来,真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机会。 桑无度觉得自己绝对不能错过,见自己表完决心后,修祁没回应,他竖起三根手指:“师尊,无度发誓,不会半途而废的,师尊~” 后面这声师尊,桑无度叫得婉转清甜,跟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听的似乎还顾及着什么的修祁无奈摇了摇头: “好,既然无度有这样的决心,为师就帮你一把,明天你早点来寻为师,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 桑无度眼睛一亮,赶紧狗腿地给修祁斟茶拿点心,大眼睛笑得弯成一道月牙,那样子要多乖,有多乖:“多谢师尊。”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见天色已经不早,便道:“无度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桑无度很乖巧地摇了摇头:“师尊我们回去吧,谢谢师尊今日能陪无度出来,无度很开心。” 桑无度没有说谎,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今天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没有一睁眼满耳朵流言,没有转身就看见他人带着探究、嫉妒、审视眼神的一天,也是他做回自己、没有伪装自己的一天。 最重要的是,桑无度的目光落在放在桌案上的鳞青剑身上,眼里是满满地满足。 今天是一个里程碑的日子,他可牛死了,把原著攻受的定情信物都给抢了。就凭这一点,今天就值了。 这么想着,桑无度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歪着头看着修祁的眼睛,像是闪着星星。 修祁被看得一怔,这么万事足的眼神,他已经很久都没看见过了。 是人都会有欲望,再会伪装的人,都会在眼睛上露出端倪。修祁活了这些年岁,并不会因为别人眼中各种各样的欲望心生厌烦,因为他深知欲壑难平才是人的本性。 只是有些人会克制,会权衡利弊而已。 可今天,他发现有人也可以一直很满足,比如一个漂亮糖人、一柄他用过的剑就能让桑无度这么满足开心。 这一刻,修祁心底竟然也生出些许满足之感,道心微微一动,一直蒙在心底的那层迷雾居然开了一道口子。 修祁微怔,对于师兄非要把桑无度托付给他的原因,更添了一丝疑惑。 修祁决定一回山就马上找师兄问个清楚。 桑无度不知道修祁心中所想,这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听到了数乙叽叽喳喳的声音,看来是逛完街回来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随后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峰主,小师兄,我们能进来吗?” 桑无度看向修祁,就见修祁潇洒起身:“走吧,回峰。” 桑无度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主动上前开门,一开门就听数乙恭敬地说:“峰主,已经结过账。” 桑无度有些意外,他们方才敲定回去,数乙怎么就知道结账了呢?他搔了搔头,决定回去以后问问数乙。 一行人从茶楼离开时,已经是夜色初上,微风阵阵吹拂在脸上,清凉舒爽。街道两旁亮起一盏一盏的各色跟艺术品一样花灯,与白天比又是一番别样景色。 桑无度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晚上逛一逛。这个时代晚上夜生活也不比现代差,估计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惬意地跟在修祁身后,桑无度的注意力却一大半都在街边景色上,特别路过一排排花灯时,更是不错眼珠地看着,一不留神直接撞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修祁身上。 “唔——” 桑无度鼻子有点酸,那股似有若无的冷香再次窜进鼻子,让桑无度忽地想起之前在酒楼时撞进修祁怀里的感觉。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登徒子的想法晃出去,就见眼前一抹暖橙中透着粉色的亮光在眼前闪过。 桑无度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盏做工精致的桃花形状的花灯,那桃花瓣栩栩如生,煞是好看,而挑着花灯的挑杆就握在修祁手里。 透过暖橙的光线,桑无度居然觉得修祁此时的眼神温暖如水,让人心安。 “见你一直看,想来是喜欢,”修祁想起桑无度说自己穷,又想起他偷油都留下银子的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既然喜欢,就送你。” 桑无度欣喜地接过花灯,他确实喜欢花灯,这技艺太高超了,即使现代都不容易得见,这可是艺术品啊。只是余光看见数乙和数衡偷笑的脸,桑无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直到他看见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嚷着要父母给买花灯,父母真的给买后,拿着花灯笑得开怀的表情,才后知后觉数乙、数衡在笑什么。 感情他这个师尊是把他当孩子哄了,不过他不在乎,他就是喜欢,男子汉就是要不惧他人眼神,勇于表达喜欢! 这么想,桑无度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修祁说:“谢谢师尊,无度很喜欢。” 微风拂过,扫动桑无度高高束起的马尾发梢和他挑起的花灯,温柔光线下,桑无度背靠万家灯火笑得开怀,整个人鲜活灵动。 入了行人的眼,也入了修祁的眼。 修祁突然觉得,渊澜居里多了一个桑无度,自己以后的生活应该会很精彩,他还真有点期待呢。 桑无度怕黑 桑无度这夜睡得很安稳,桃花花灯放在房间博古架上,里面发光、跳跃的烛火被一颗小巧的夜明珠替代,在黑暗里散发出温柔的光芒,驱散了房间里的漆黑,也驱散了桑无度的噩梦。 那一小颗夜明珠是修祁给的,小巧一颗刚好放置在花蕊中,散发出的光柔和不刺眼,不会影响睡眠,桑无度很喜欢。 其实桑无度一直都有些怕黑,怕无数个自己独自在医院的夜晚。 父母一直为他的医药费辛苦奔波,妹妹还小也需要人照顾,小小的桑无度从来都是善解人意地笑得开朗对父母说他不用陪护,有护士姐姐和医生在,他什么都不怕。 护士和医生也都十分喜欢这个勇敢、漂亮的小男子汉,对他确实照顾有加。 可医院不似家里温馨安稳,在黑夜的医院里,小小的桑无度见证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有其他病区的病人、隔壁病房的病人、还有他隔壁床的小哥哥和老爷爷…… 小小的桑无度只能无助地躲在被子里,大大的眼睛了噙着泪,睁着眼睛一直等待太阳照进病房,才敢闭眼睡去。 这一切,桑无度都没有和父母说过。他理解父母的难处,就跟他从小就明白他可能长不大,所以要过好每一天一样。 等桑无度奇迹般好转,顺利长大后,他以为自己已经不怕黑暗,忘记曾经在医院的岁月,一朝穿越,却让桑无度惧怕起这个陌生世界漆黑的夜晚。 刚醒来的那几个夜晚,桑无度几乎是睁眼到天亮,后来还是修祁发现桑无度恢复不好,让数乙晚上睡在桑无度外间看顾桑无度,才让桑无度能在这个陌生环境的夜晚里闭上眼睛。 后来他身体好转,不好意思再让数乙陪伴,也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觉得自己可以克服了,可今晚修祁给他的这小颗夜明珠让桑无度知道,他还是怕的。 他希望只有自己的黑夜里,能有一束光陪着自己,让自己能安稳入眠,修祁送他的这颗夜明珠刚好可以让他以后的每个夜晚都好眠。 桑无度有些感动,决定以后对修祁好一点,最起码,修祁对他是真心的好。 带着这样的想法,桑无度沉沉睡去,嘴角一直弯着,好像梦见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 渊澜居正殿卧房,修祁穿着一身淡青色绣金丝竹的寝衣斜靠在宽大的玉塌上,面前的小案上放着那枚玄色缠枝梅花荷包,一丝若隐若无的魔息敛而不发。 修祁眼神深邃冷厉,淡棕色的瞳仁接近琥珀色,无机质般冰冷地看着手上的传讯玉简,半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 “好啊,居然不在,你觉得你能逃得掉。” 余音未落,玉塌上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阿嚏嚏嚏——” 苍空山千里以外的荒山上,景同仙尊文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毫无形象地用过自己宽大的袖子揉了揉鼻子,嘟囔道: “肯定是小师弟那家伙算计我了,看来我最好跑过三年五载的再回宗,嘿嘿嘿——” “掌门师兄笑什么呢?说出来让师弟也开怀一笑。” “嘿嘿呀!!”文柏声音都变了调子,看着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前的人,内心悲催不已,他都跑到千里之外的荒山了,他这师弟怎么还能抓到他,看来下次他还得跑得再远一点。 修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珠子乱转,一脸算计下次再跑的文柏,冷声道:“师兄不是说上次下山多有疲累,要在宗门多休息些时日吗,怎么今日连夜都要出行,可是有大妖魔出世,需要师兄去处理,师弟如今伤势好转,倒是可以帮一帮师兄。” “啊?啊啊,那个,呵呵,不用不用。没有大妖魔,就是,就是辛为那家伙找我喝酒。”文柏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地回道。 “六欲仙尊?呵,可这个方向也不是前方归一宗的方向,师兄莫不是老糊涂了?” 文柏:“……” 来了,来了,他小师弟的毒舌和睚眦必报,虽迟但到。这世人是眼瞎还是他这师弟太会伪装,怎么人人都会觉得他性子清冷,品行高洁呢? 虽然这么形容他小师弟也没错,他小师弟确实品性出众,但他不清冷啊,不仅和清冷不挂钩,还腹黑毒舌。 文柏心里真想让天下人看看此时对他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修祁的真面目,面上却堆起笑,一脸若无其事地扯瞎话:“辛为那家伙约我去千里镇喝醉千里,千里镇不就是这个方向吗。” “是吗?”修祁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柏,语气淡淡的,“我还以为师兄在躲我呢。” “这,这怎么会呢。”文柏心下慌死了,只想找借口溜之大吉。 修祁怎么会给文柏这个机会,他把文柏的后路堵得死死的,面带微笑道:“那就好,师弟正有有些困惑需要师兄解惑,想必师兄已经从之前的传讯中得知师弟的疑惑了,还请——” “无度真的不是师兄我的私生子,他真的是师兄从魔族手里救下来的!”没等修祁问完,文柏闭着眼睛大声道,“托付给师弟,是因为师兄只相信你,剩余六峰人心混杂,呵呵——” 说到这,文柏睁眼,锐利的鹰眸哪还有刚才的慌乱,全是一派冷然恨意:“那帮老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尊的死和他们有关,等我找到机会……” 见到文柏这样,修祁叹了一口气,右手掐诀一点文柏眉心,文柏顿觉一股清凉之意驱散他心中无尽恨意,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多谢师弟,是师兄心境不稳了。” 修祁摇摇头:“师兄还得静心,你心魔未除,修为境界搁置,长此以往必伤根本。” 文柏苦笑一声:“师兄知晓了,累得师弟挂碍了。” 修祁叹气,他哪里不知师兄心中苦楚,自从师尊去世,他俩就陷入水深火热境地。 那些平时看似友好的师叔师伯全都欺他们年幼修为浅,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理由想要夺师尊留给他们的东西,是师兄站了出来,说想要东西就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那些师叔师伯也不好真的落下一个欺压已逝掌门弟子的名声,外加上代归一宗掌门带着亲子辛为前来吊唁,让那些人有些忌惮,只能派自己弟子应战。 师兄拼了三天三夜,最终浑身浴血状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一眼就让那些弟子打了退堂鼓,也让那些沽名钓誉的师叔师伯们无奈退去。 后来他专心修炼,师兄为了护住他和师尊留下的东西,不惜用秘法燃烧寿元催生修为,短短十年达到大成大圆满境界,打败代掌门坐上问悲宗掌门之位。 个中苦楚没人比修祁这个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人更明白。 再次叹了一口气,修祁突然歇下询问桑无度身世的心思,反正师兄不会害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抬手拍了拍师兄的肩膀,修祁微微一笑:“师兄快去吧,六欲仙尊不是还在等你吗?” “啊?啊……”文柏没想到师弟居然放过他了,心下诧异,总觉得师弟背后还算计着什么,神色游移地看着修祁,“你……没什么想问的了?” 修祁摇了摇头,真心道:“师兄去吧,最近我都没有闭关的打算,会看顾好无度的。” 修祁这么一真心,倒是让文柏心里愧疚了,觉得自己把师弟想的太坏了,师弟根本没想逼迫他,决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师弟。 看了一眼周围,文柏一拽师弟的手,转瞬来到一个石桌、石凳齐全的山洞,把人按在石凳上,自己坐在对面,才缓缓开口。 “师弟,不是师兄不告诉你无度的身世,是师兄也不确定,更不敢乱说。” 文柏袖子一挥,石桌上出现两杯蒸腾着热气的茶水,他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才接着道:“师兄救下无度真的只是个意外。 “十年前,我途径安平海域附近,发觉众魔齐出,像是在寻找什么,就连叶天瑞的左右护法都在……” 随着文柏的缓缓讲述,修祁好看的眉蹙起,心下暗道:“荷包,果然不是偶然吗……无度,你到底是谁?” 桑无度来历? 十年前,文柏受宿无海水云府诗怀仙子邀请参加其女儿的结契大典,返程时途径安平海域发现以往平静的安平海波涛暗涌,魔息涌动,十分不寻常。 文柏没有声张,而是遣修为低的弟子先行离开,自己则隐匿气息潜伏起来,刚好看见大批魔族自安平海破损的封印中钻出。 那封印是鳞青剑灵万年前所下,经过万年岁月早已经薄弱不已,于两百年前被魔尊叶天瑞撕开一道口子,可以让魔族之人进出。 当年也有仙门想过修复封印,把魔族困死在安平海域。但不知是何原因,众仙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修复封印,最后一次尝试还差点使封印直接崩溃。 尝试不成,众仙家就想在鳞青剑灵的封印外再加封印,可惜都被魔尊叶天瑞利用庞大的怨气、煞气冲破。 众仙门无法,只能求助华图海无极教太上长老云海真人进行占卜,以求上天明示。 云海真人耗尽心血占卜,结果却只有四个字——无解之解。 众仙门大惊,不明白上天何意,但也明白魔族出世避无可避,他们仙门能做的就是和魔族对抗,尽量避免四海九州生灵涂炭。 自此,仙门每十年都会召开仙门大会,定下下一个十年由哪个大派承担巡逻安平海的职责,而第一个十年则是问悲宗担任巡海使。 现在粗粗算来,已经过去将近两百年了。 文柏参加完诗怀仙子女儿的结契大典,会由安平海返回,也是因为马上又到问悲宗轮值的时间了,他正好过去看看,哪成想就看到了魔族大批精锐倾巢而出。 文柏心中震惊,不动声色地跟在魔族左右护法之后,就见这些魔族一不去各地做恶,二不吸纳闲散妖魔充实兵力,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安平海四周小岛游荡,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这么跟了半个月,文柏突然发现魔族全部聚集在安平海南边的一个小岛上。他急忙赶去,就见魔族左护法青掷怀里抱了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男孩。 而青掷的手正掐在男孩的脖颈上,男孩面部青紫,呼吸困难,眼见就要魂归地府,文柏祭出本命灵剑打了青掷一个措手不及,抢了孩子就跑。 而这孩子就是痴傻的桑无度。 “所以师兄那么重视无度,是因为魔族精锐倾巢而出都要找到他、杀死他。”修祁给说的口干舌燥的文柏斟了一杯茶,“那师兄救下无度时,无度就已经是三魄状态了吗?” “除了无度魂魄不全外,师兄还发现了什么?” 文柏点了点头:“嗯,为兄当时以为无度会活不下去,但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奔波在外,其实是为了寻找无度剩下的魂魄。至于你说发现别的,师兄还真没注意。” “人剩三魄而不死,必有其余魂魄游离在外,魔族对于无度三魄都要抹杀,无度对魔族来说必定至关重要,所以我才把无度托付给你,只有这样,为兄才能安心外出寻找无度剩余魂魄。” 说到这,文柏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不是师兄不想告诉师弟真相,那时你正处在养神关键,对于青鸾峰掌控必定减弱。为了避免走露风声,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你麻烦,师兄就没告诉你,师兄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修祁摇了摇头,他知道师兄不告诉他不是不信任他,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能理解。 “师兄说的哪里话,师弟明白。” 见修祁这么说,文柏笑了,然而下一秒,修祁的话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相信师兄所言句句属实,但也知晓师兄还有保留,” 文柏心提到嗓子眼,疯狂想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没等他想起,就听修祁继续道:“师弟就不多过问了,只告诉师兄一件事——” “什么事?”文柏问。 修祁抬眼看文柏,眸光加深:“魔族应该已经知道无度藏身问悲宗了,今日下午,有魔族尝试接近无度,被我一缕气息吓退,这个荷包是他留下的,想必对师兄有用。” 修祁说着,拿出那枚玄色缠枝梅花荷包放在文柏面前。 文柏低头查看,刚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魔息,抬头想要问个清楚,就见刚刚还在自己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文柏叹了口气,望着石桌上的荷包喃喃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看来我真得去辛为那里走一遭,让他帮我解除一部分记忆封印,只是希望这一次不要闹出什么笑话才好。” * 已经回到渊澜居的修祁并不知晓自家师兄心中在想什么,他只要知道桑无度很重要就可以了,至于桑无度到底是不是鳞青剑灵转世,他相信以后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桑无度,让师兄去部署他想部署的东西。若他没记错,一个月后,是十年一度召开仙门大会的时间,这次仙门大会正好开在中州。 上次他闭关没有参加,这次他伤势好转,也应该出席震慑一些心思不纯之人,让师兄行动能方便一些。 将这些东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修祁缓缓靠在玉塌之上闭上眼睛。 及膝长发散着,使修祁轮廓看起来温柔了不少,小案上香炉里点的冷香轻飘飘地飞出与修祁的青丝、寝衣纠缠,助修祁神魂进入修复之中。 * 一夜好眠,桑无度坐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头顺滑的长发被他睡得乱糟糟的,几缕发丝调皮地钻进桑无度大张的衣领里,黑色与白色碰撞,让刚刚进来准备叫桑无度起床的数乙不禁脸红心跳。 数乙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想:小师兄真好看啊,这一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眼角含泪、眼尾发红的模样,好看得不得了。 看小师兄这副满足的样子,必定是昨夜睡得很好,才会这么毫无防备。 他伺候了小师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师兄这样。那时小师兄还在病中,能动后,每次他进来都是一副头发梳好,内衫齐整的模样,丝毫不失礼。 数乙头一次见小师兄这样,还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他轻轻敲了一下小师兄昨夜没关严的内室门,故意大声道:“小师兄,我进来了。” 半晌,一个懒懒带着一丝睡醒后沙哑的声音传进数乙的耳朵:“数乙啊,进来吧。” 数乙这才走进内室,手一挥,一盆微热的水已经出现在屏风后的洗漱架上,才道:“小师兄,可以洗漱了。” “哦。”桑无度整理好自身内衫,晃晃悠悠地走到屏风后开始洗漱,数乙转身出去整理桑无度的床榻,顺便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等待桑无度洗漱后穿。 做完一切,数乙回到屏风后,对桑无度道:“小师兄,数衡来传话,峰主让你洗漱完就去正殿,今日早膳在正殿用。” 桑无度拿起帕子擦脸,含糊道:“好,我知道了。数乙,你快去吃饭吧。吃完不用来找我,师尊说今天带我去修炼,你不用跟着我了。” 数乙点点头,此时数甲在外面叫他,数乙见桑无度对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桑无度收拾好自己,背上自己的小包准备出门。他刚踏出内室门,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几步走到博古架前,伸手拿起桃花花灯花蕊处的小夜明珠塞进小包了,才跑跳着朝正殿而去。 他得带着这颗夜明珠,直觉自己今天会十分需要这颗夜明珠。 好高,桑小度害怕 桑无度跟只小鹿一样一路连蹦跶带小跑地朝渊澜居正殿跑,今天修祁说会教他修炼,一想到自己修炼后也能如仙侠电视剧里的仙人一样身轻如燕、御剑飞行,就兴奋地不得了。 谁小时候没披过床单装大侠呢,只是这次他真要实现儿时梦想了。 这么想着,桑无度的脚步越加轻快,走过阵阵荷香的小桥,转过长长的回廊,渊澜居正殿大门出现在桑无度眼前。 桑无度停下小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失礼,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继续向前走 早就在正殿的偏室中等候桑无度的修祁察觉到桑无度气息从急促变沉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弯起,一抹轻淡笑意浮现,心道:小徒弟还挺懂得分寸。 数衡立于修祁身后,看不见修祁脸上的笑意,但他莫名觉得今日峰主心情格外好。 不,不是今日,自昨日下午开始,峰主心情就一直很好。看着由远及近的青色身影,数衡明白了,峰主的好心情是因为即将进殿的人。 想到昨日发生的种种和落在自己头顶那只温热的手,数衡也笑了,他也喜欢这个即将进殿的小师兄。 想到这,数衡主动开口:“峰主,弟子去迎一迎小师兄。” 修祁颔首:“去吧,你可以多和无度接触一下,青鸾峰上你们年纪接近,多陪一陪他,免得无聊。” “是,弟子明白。”数衡低头敛目应下,对于峰主重视桑无度的态度更加了解了。 数衡快步退下,转身出了正殿,朝着桑无度走去。往这边走的桑无度自然看见了出来迎接自己的数衡,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数衡自然看见了桑无度的笑脸,不由得也笑了,等走近,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对他说:“数衡,早上好。” 数衡使劲点了点头:“小师兄,早上好,跟我这边来吧,峰主在等你。” “师尊已经等我很久了吗?”一听数衡说修祁在等自己,桑无度有些紧张,“我是不是起太晚了?明天我早点起来。” 前边带路的数衡闻言脚步一顿,回头安慰道:“小师兄还没开始修炼,身体也才恢复,峰主说你晚上还是要睡好。峰主没有等很久,也没有生气,小师兄不要着急。” “这样吗?”桑无度挠了挠脑袋,少倾,大大的眼睛弯起,语气轻快,“多谢数衡告知,我明白了。” 数衡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带路。很快就进入正殿的偏室,那里布置简洁不失雅致,是平时修祁偶尔用膳的地方,此时修祁正坐在坐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几样热气腾腾的吃食,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桑无度先是恭敬问好,才在修祁的示意下坐在修祁对面的椅子上。 一坐下,数衡先拿来热帕子让桑无度净手,然后才退下,很快整个偏室就只剩下师徒二人。 袅袅香气里,修祁嗓音低沉冷冽:“用膳吧,尽量多吃一点,今日的修炼会很耗费体力。” 桑无度连连点头,他也不端着,对着修祁灿然一笑,就开始快速挑自己看上的吃。 一入口,美味冲击味蕾,桑无度幸福地眯起眼睛,忙换了一双筷子给一边喝酒的修祁夹了一筷子。 “师尊也吃,这个很好吃。” 修祁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筷子将桑无度夹子给自己的菜吃下,就见小徒弟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自己,顿了顿道:“很好吃。” “对吧,我就说很好吃,师尊不要只喝酒,多吃点。” 桑无度说着把自己尝过觉得好吃的东西都夹给修祁,修祁也没推辞,将桑无度夹给他的东西全部吃下。 两人一个夹一个吃,很快桌案上的东西就被吃完。 等数衡听到声音进来收拾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按照两个人的分量准备的吃食居然被吃了个精光。 数衡脑子里从没想过峰主也会吃,这桌吃食是峰主专门吩咐他为小师兄准备,用来清除体内杂质的,于峰主而言没有丝毫作用,他家峰主又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怎么会去抢小师兄的吃食。 惊疑不定地看着桑无度,数衡偷偷咽了咽口水,心道:小师兄这么能吃吗?我是不是准备少了?也没听数乙说小师兄是饭桶啊。 可能是数衡看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桑无度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自己不是饭桶,余光看见主位坐榻上修祁含笑的眼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饭桶就饭桶吧,能看见修祁这么愉悦,也值了。 饭后,修祁没有急于带桑无度去修炼,而是喝了好一会儿茶,才在桑无度期待地眼神里站起,淡淡道:“走吧。” “好的,师尊。” 桑无度立马跟上,一出殿门,就觉得一只微凉大手握住自己的手。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花,一股眩晕感从胃部通过食道直欲窜出口鼻。 “呕——” 桑无度直觉不好,忙用手捂住自己口鼻,生怕自己忍不住吐了自己身前谪仙一般的人物一身污秽。 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之时,一股似终年积雪不化高山上松林里雪的冷香忽地窜进鼻腔,腰身也被一只大手环住,微凉的温度透过层层衣服渗入桑无度肌理,让桑无度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安心。 随即,桑无度只觉自己被腰上的手带着转了一个圈,整个脸埋入一个坚实的胸膛,后背还有一只手,正温柔抚摸他的背脊,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背后那只手缓缓流入他的身体。 没一会儿,桑无度翻腾作怪的胃平静了下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此时是被人抱在怀里的,而抱着自己的正是修祁。 桑无度有点不好意思,刚想退出修祁的怀抱,一抹湿润的气息带着修祁特有低沉冷冽的声音扑进他的耳朵。 “别动,看看你脚下。” 桑无度不解,按照修祁说的从他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往下看。 片刻后,一声惨叫惊起一片飞鸟。 桑无度双手死死搂住修祁的脖颈,双脚盘在修祁腰间,跟个树袋熊一样熊抱住松柏一样屹立的修祁,闭着眼睛惊声尖叫:“啊啊啊啊,好高啊啊啊啊!” 桑无度丢脸 修祁左手手背在身后,右手手稳稳拖住树袋熊一样熊抱住自己之人的屁|股,嘴角微微扬起,浅淡笑意消散在飞剑疾驰的风中。 他低头看向死死抱住自己脖颈,把脸埋在自己颈窝怕得瑟瑟发抖桑无度,眼神里带着兴趣和一丝新奇。 修祁从小到大从来没和谁这么亲近。 他出自富贵之家,一言一行从小教养。连面对亲生父母时,他都要保持恭敬,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孩童一样,在父母怀里撒娇,丫鬟下人更是不敢如此亲近他。 从小循规蹈矩,导致修祁活泼的天性被压抑,所以才会在拜师学艺后,释放天性,经常坑师兄带他出去玩,但儿时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修祁无法和人太过亲近。 修仙之人,感官敏锐,可能是察觉到修祁满身贵气以及不习惯和人太过亲近,也就没人会去触修祁霉头。年少胡混时没有,等修祁修为大成,威严加深,更是没人敢亲近了。 所以自从修祁有记忆以来两百余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无视他通身气度,直接跳到他怀里求安慰,这人还是之前怕他怕到恨不得他直接消失的人。 这不免让修祁产生兴趣,更多的感觉则是新奇。 原来怀中抱着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怀中之人的体温顺着两人接触的位置传遍全身,第一次让早已无惧严寒酷暑的修祁感到了温暖。 修祁有一瞬的愣怔,等回过神来,他背在身后的左手已然搭在了怀中之人的腰间。手下腰肢清瘦纤细,有些硌手,是大病初愈人身上常见的弱态。 但修祁明白,怀中之人不是因为大病才如此瘦弱,微扬的嘴角缓缓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师兄说的对,近些年因为闭关修养的关系,他对于青鸾峰的掌控确实减弱了。严凤鸣还年轻,也时常需要接任务下山历练,无法顾及青鸾峰,让一些有心人阴奉阳违,才导致如今结果。 好在这次他心有所感,在解零通过传讯玉简询问时,毫不犹豫出关,否则—— 修祁双目微合,没有继续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桑无度会遭此劫难,跟他失察有关。 一个小辈因为他的失察差点一命呜呼,这是修祁绝不能容忍的,他修祁手下容不得阴奉阳违、背叛他命令的二心之人。 他可不信桑无度从小到大的遭遇,那些管事一个都不知道。 如此看来,这小家伙还是他的福星,让他提早揪出藏在青鸾峰上的二心之人。等这次修行完毕,他也该处理处理那些二心之人了。 想到此,修祁放在桑无度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周身鼓动的灵力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急速飞行带来的风全部阻挡在外。 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修祁怀里的桑无度突然觉得耳边清净了,除了身边人清浅的呼吸,刚刚呼啸的风声一点都听不见了。 这一安静,把桑无度的思绪从方才的恐惧中拉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观察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见自己此时正双手双脚死死地缠在一个人身上。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一向清亮的大眼睛里难得透出一股呆滞,很快这股呆滞就转化为一种名为崩溃的情绪。 然后,悠闲飞过他们身边的飞鸟群再次被一声惨叫惊得差点被头鸟带着集体撞树。 “啊啊啊啊师尊,是无度无礼啦!” 桑无度欲哭无泪,他怎能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恐高,还因为恐惧神志不清、胆大包天地去熊抱修祁,甚至双脚都盘了上去。 这简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发展,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无礼,按理说应该放下手脚低头认错,可是可是—— 桑无度看了看下方不足巴掌宽的仙剑,又看了看身边路过的飞鸟、云朵,和下方已经看不见全貌的树尖,他是怎么也没有勇气把脚放下,也没信心自己能稳稳站在那冒着寒光却连巴掌宽都没有的仙剑上,只能苦着一张脸,嘴上道歉,手上不自觉地搂得更紧。 特别在对上修祁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除了平静、冷冽还有隐藏的笑意时,桑无度脸色爆红,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回修祁肩上,悲催地自我催眠——修祁比我大好多,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害怕撒娇要抱抱很正常,对,很正常…… 呜呜呜,正常吗,真的正常吗?自己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好像都可以当爹了吧,呜呜呜好丢脸。 桑无度心中所想修祁不知道,但桑无度一系列的面部表情他看得清楚,见小徒弟最后一脸悲催地把脸埋回自己的肩上,修祁低低笑出了声,胸膛震动带着怀中之人微微颤动,昭示了修祁此时的好心情。 把人往怀里抱了抱,修祁语气含笑:“无度无须羞赧,日后筑基习得御剑即可解今日之羞。” 桑无度没出声,半晌修祁感觉自己肩膀处的小脑袋微微点了两下,笑意加深,直朝着目的地而去。 修祁带桑无度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供问悲宗弟子试炼的布障林。只是不是弟子们试炼用的外围区域,而是布障林中心的一个山谷。 试炼处之所以叫做布障林,是因为除了有高耸的树木外,常年障气不散,毫无防备进入就会被障气所伤,最后被布障林内的妖魔戏耍甚至吞食。 但很少有人知道,弟子们进不来的布障林深处的中心地带,有一个小山谷却一丝障气也没有。 不仅没有障气,还繁花错落围绕着一潭清澈见底的潭水,山谷一壁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也不知道瀑布的水从何而来。 修祁御剑平稳落地,拍了拍怀中之人,浅笑道:“无度,睁开眼睛看看。” 桑无度闻言抬头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惊地瞪大眼睛。 只见幽谷被山体环抱,入口处是一丛一丛桑无度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掩住。 这些植物一直延伸到山谷内侧,环绕山谷而长,顶端开着颜色不同但都繁复重叠的花朵,艳丽的蝴蝶穿梭在花丛中,煽动翅膀的瞬间能清晰看见它们有一瞬接近透明。 山壁上一道瀑布垂直而下,落入下方清澈小谭,激起一潭水花。瀑布旁的山壁上满是粗壮的藤蔓,绿叶如茵,一条条垂落下来,仿佛是天然的幔帐,山壁下还长着一片金镶玉竹。 然而这都不是最让桑无度惊讶的,最让桑无度惊讶的是,山谷最深处,被繁花围绕之处静静矗立着一间小竹屋。 说是小竹屋,但其实一点都不小,足足有三层。那小竹屋远看就已经十分精致,阳台、露台一应俱全。 透过开着的窗户,桑无度看见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还有由颗颗深海珍珠串起制成的隔断帘,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自带荧光,以及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幔帐。 桑无度咂舌,先不说那幔帐,光那一片珍珠帘,放在现代就价值连城了。 修祁见小徒弟被眼前美景震惊,也没提醒小徒弟现在还在自己怀里,而是抱着人步履平稳的往前走,想要看看小徒弟什么时候才能够回过神来。 他可是十分喜欢看小徒弟一脸悲催、羞赧加崩溃的表情,那可真是太生动可爱了。他活了这些年岁,就没见过小徒弟这样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真是好玩。 而且——修祁低头看向还没回神的小徒弟,细算了一下时间,轻声道:“也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修祁清晰听到一声“咕噜噜”的声音。然后,就见小徒弟脸色突然难看,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啊”了一声。 片刻后,小徒弟狼狈地从他身上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一脸难为情地张了张嘴,最后又一言不发地闭上,又张开,又闭上。 如此反复几次,“嘟噜噜”的声音更加剧烈,修祁只见小徒弟双手捂住肚子,屁|股收紧,像是极力抵抗着什么。 可下一瞬,一个响亮的“噗”声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发出。 桑无度:“…………” “啊啊啊啊,师尊师尊,对不起啊师尊,啊啊啊——”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指了指小楼西侧,忍笑道:“茅房在那——” 修祁话音还没落下,眼前人影已经不见,修祁也不在意小徒弟此时的无礼,眉眼含笑,用小徒弟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说出了下一句: “别急,这只是个开始,为师可是说了,今天的修炼你会很耗费体力,让你多吃点。而且——” 后面的话修祁没有说,而是低低笑了起来,棕色眸子里满是揶揄,如果此时是文柏看见修祁这样,会二话不说直接逃跑。 原因无他,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修祁绝对不能惹,那是他看见好玩的‘猎物’时,才会露出的表情和眼神。 此刻已经蹲在茅房里一泻千里的桑无度,并不在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没忍住在谪仙一样的师尊面前放了一个响亮的屁的画面。 “怎么办,怎么办!太羞耻了,太失礼了,怎么才能让他忘掉!!” 桑无度双手抱头,不住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很快,整齐的马尾被他祸害地跟个鸟窝一样,可是他还是没想出来怎么办,只能垮着一张脸,催眠自己‘厚脸皮不在乎’‘人有三急憋不住’。 如此念叨几次,桑无度终于做好心里建设,肚子也不疼了,准备收拾好自己出去,一摸挂在茅房壁上的草纸,傻眼了。 只见那看起来完好的草纸,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的风吹雨打,在桑无度的触碰之下四分五裂晃晃悠悠落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桑无度:“…………啊啊啊啊啊!” 坐在竹屋内优雅煮茶的修祁听着惨叫,透过窗户看见花丛中夜隐蝶轰然四散飞开,笑得开怀。 傲雪寒梅图 桑无度站在通往竹楼的小路上深吸一口气,今天真的是丢人丢大了,他是出门忘了看黄历了吧,怎么能这么倒霉。 虽然他昨天已经暴露的天性,但他想让修祁看到的是他嫉恶如仇、活泼开朗、为人真诚的一面,不是现在这种咋咋呼呼、心大如箩、像个缺心眼一样的一面啊。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桑无度搞不懂,但桑无度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我究竟忽略了什么?”桑无度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然而,还没等桑无度想出什么结果,小路的另一端,一个颀长的淡青色身影正缓缓朝他走来。 人未至,那人独有的冷冽嗓音先行传入桑无度耳朵里:“无度可是有疑惑,为何不来找为师解惑。” 桑无度被那嗓音一冻,当即打了一个冷颤。 回过神,桑无度看见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面部表情一僵,之前放屁和差点出不来茅房的画面跟电影一样循环在他脑子了播放,让以为已经做好心里建设的桑无度差点拔腿就跑。 好在最后理智回笼,桑无度堪堪制止自己想要逃跑的动作,他尴尬地一笑,结结巴巴地问:“师、师尊,您怎么出来找我了。” 修祁缓缓走至桑无度身前,低头看着眼睛乱飘不敢看他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为师方才在竹楼等你,忽听见一声惨叫,虽知此处没有妖魔可以进来,但还是不放心,出来寻你。” “无度可是遇见什么,才如此惨叫。” 桑无度:“……” 桑无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遇见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遇见,就是差点叫这位大佬去给他送厕纸。 得亏他有随身带纸的习惯,才没让他真的再丢一次人,感谢他现代养成的好习惯。 只是他今天出门可能真的忘了看黄历了,居然因为厕纸碎了就大喊大叫,跟个没脑子的傻子一样,看来人真的不能压抑情绪太久。 看吧,他因为在现代压抑情绪十八年,一朝解放,理智都被情绪给带跑偏了,跟他妹养的那个二哈一样,遇见事就只会嗷嗷嗷叫,完全忘记自己还有脑子可以思考。 现在好了,他要怎么回答修祁的问题,桑无度欲哭无泪。 想了半天,桑无度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无度,无度就是被突然蹦出来的一个虫子吓了一跳。” 修祁挑了挑眉,眼里带笑,没有拆穿桑无度谎话,十分体贴地嗯了一声,道:“山谷多虫蛇,无度小心。随为师回竹楼,为师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一会儿可以用上。” 桑无度一听,忙顺着转移话题,跟在修祁身后,好奇地问:“师尊,您给无度准备了什么?” 修祁淡淡看了桑无度一眼,见他满脸好奇不复之前尴尬神态,心下好笑,悠悠道:“没什么,无度还没练气,用不了乾坤袋,为师只是给你准备了一些衣服、吃食、洗漱用品、驱虫蛇的香囊和——” “和什么,师尊?” 桑无度正听得兴起,觉得修祁虽然看似清冷不染世俗,但对待弟子方面还是很细心的。 不过想想也是,原著里虽然没有过多笔墨去写修祁如何心细,但能把严凤鸣带大,又能让严凤鸣最后把他放在心里,待人方面肯定是挑不出毛病的。 他正感慨呢,就见修祁不说了,侧着的脸似乎带着笑意,桑无度越发好奇:“师尊?” “无度想知道?” 修祁突然转过身,逆着光眼皮轻撩,看着桑无度的棕色的瞳仁像是一颗无杂质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 顺滑的青丝瀑布一样直落在膝弯,微风拂过,一缕长发飞起落在桑无度肩头与桑无度的长发搭在一起,一股淡淡的冷香涌入桑无度鼻腔。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眼前像是发着光的修祁,鼻间萦绕的全是那股可以让他心肺都泛着细密的麻、痒、疼,却让他没来由心安的冷香。 桑无度有些沉醉,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就见面前一身清冷气质的人眼睛弯起,轻轻地笑了。 霎时间,桑无度再次无比直接地认识到眼前之人的美貌,特别那双平时浸着冷意,一笑却温情脉脉的凤眸,让人无比沉迷。 他不禁沉浸在美丽风景、美貌师尊所营造的美好里,忘了刚刚的好奇,心中不断骂着严凤鸣守着珍珠当鱼目,有眼无珠。 桑无度这边正骂得来劲,就听得美貌师尊语带笑意:“为师还给无度准备了一些厕纸,此地为师已有近十年没有来过,想必无度用的到。” 桑无度:“…………师尊,咱能不提这个吗?” 修祁颔首:“无度原来害羞地是这个,如果因为五谷轮回,无度不必害羞,人之常情。” 桑无度捂脸,语气虚弱:“师尊——” 他再迟钝,再被书里的人物形象迷惑,也知道此时修祁是在逗弄他。 想想也是,修祁只是清冷,不是没情绪,如果今天的事情发生在他们寝室那帮兄弟身上,他绝对不会如修祁一样内敛取笑,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 这么看,修祁涵养是真的好,桑无度佩服。 修祁把小徒弟的反应看在眼里,眼中笑意加深,不再去逗弄这个快要找地缝钻进去的小家伙,语气微暖:“跟上来,今日的修行才刚刚开始。” “是,师尊。”桑无度如蒙大赦,赶紧跟在修祁身后,也不敢再乱说话,生怕哪句话不对,旧事重提,那他真就要羞得直接跳山谷里那个深不见底的小潭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并不快,穿过曲径通幽的小路,竹楼的全貌出现在桑无度眼前。 桑无度发现,小竹楼并不小,之前他觉得小,只是因为还有一些距离。 竹楼离地有半米高,防潮防虫。顺着楼梯走上一楼露台,一团团开得热烈的淡紫色花团围绕着露台栏杆,直直攀爬上三楼,在一缕一缕地垂落下来,随着山谷幽风轻轻摆动,像是一条紫色的瀑布一样,美极了。 是紫藤花。 除了紫藤花,桑无度还看见栏杆周围突出来的一溜用竹板制成的平台上,摆着一盆盆十分名贵的花,那些花开的娇艳,芳香弥漫,更显得这个小竹楼如世外桃源一样。 “这座竹楼是我亲手搭建的。” 就在桑无度沉浸在美景里的时候,修祁开口,他声音了满是怀念:“此地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因环境清幽,我一时兴起就搭建了此竹楼。” 修祁走到桑无度身边,修长的手指温柔捏起落在桑无度发间的紫藤花,继续道:“心思烦躁时,为师会来此地小住一段时间,此次带你前来——” “师尊,你的意思是这里你没带别人来过?”桑无度没等修祁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双眼亮晶晶的,漆黑的眸子印着背靠紫藤花的修祁,满满真诚,让修祁一点都没有被打断的不悦。 修祁点头:“为师没有带别人来过。” 桑无度一听,眼睛更亮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修祁,伸出手去拉修祁的袖子,撒娇道:“师尊,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带别人来这里。” “哦?为什么?” 桑无度一顿,轻抬眼帘、笑意收敛、自下而上地望着修祁的眼睛:“我喜欢这里,也喜欢师尊。这里是师尊第一次带无度来的属于师尊自己私密场地,无度以前没有感受过这份特殊,所以贪心地想要这份特殊只属于无度一个人。” 他长了一双微圆的猫眼,笑得时候,大大的眼睛弯起,看起来又开朗又真诚,但他收敛笑意时,眼尾轻轻耷拉,漆黑的眼瞳却满是修祁让看不透的忧伤和豁达。 修祁不明白,一个刚刚恢复神志的小孩子,眼中怎么会涌现如此复杂的情绪。 忧伤、豁达,两个几近相悖的情绪,却能完美融合在一个十八岁孩子眼里,修祁心下一凛,忽地生出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难道回归桑无度身体的那一魂三魄带着之前流落在外的记忆? 随即,修祁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且不说桑无度回归了一魂三魄后,体内仅有一魂六魄,照常人还少两魂一魄,常人完整魂魄离体再度归来,都无法记得魂魄离体时遇见是事物,天赋异禀也只能模模糊糊记得一点。 桑无度回归的那一魂三魄总不能比天赋异禀之人的完整魂魄还要清明吧,除非桑无度还有魂魄在外游荡,且游荡的魂魄极为强大,强大到可以影响桑无度壳子里这一魂六魄。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得提醒一下师兄,看看师兄是否能记起什么,尽早找到桑无度可能在外的魂魄,防止落入魔族之手。 将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修祁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温声道:“可以,为师不会告诉别人,等你修炼有成,可以自由出入布障林,为师就把这里送你。” 余音未落,修祁就见小徒弟眼睛瞬间弯起,大大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手也从小心翼翼地扯这他的衣袖变为搂住他的胳膊,嗓音清脆,饱含满足意味。 “师尊最好了,无度最喜欢师尊了,”像是怕修祁反悔一样,桑无度拉着修祁往竹楼里走,边走边说,“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无度还想着努力提升修为,在两宗大比上给师尊争脸面呢。” 修祁没有抵抗,被桑无度拉着往前走,这种感觉很新奇,他并不抗拒。 等两人都站在竹楼堂屋内,桑无度才放开修祁的手,饶有兴致地观察屋内摆设。 虽然修祁说这里只有他自己来过,但堂屋的摆设一样不少,以正厅中轴线为基准,两边分别摆放这成套的座椅。 大厅正中央却不是凡界常见的方桌、座椅,而是一张大大的坐榻。 坐榻上放着小案,小案上一只素白的花瓶里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铃兰花和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铃兰花幽香与香炉里的冷香融合,只一闻就沁人心脾,精神大震。 坐榻上方一整张墙壁上挂着一张傲雪寒梅图,画中鹅毛大雪飘洒而落,一树寒梅独自开在漫天冰雪中,褐色枝干堆满皑皑白雪,点点红梅粘着落雪,红白碰撞,死生碰撞,煞是好看。 傲雪寒梅图的下方,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落款,仔细辨认,还能看出是写的是清钧两字。 桑无度瞪大眼睛看着那幅傲雪寒梅图,心中震惊,不是因为这画让他有多触动,而是他家客厅,就现代那个家的客厅挂了一副一模一样的寒梅图,就连落款都一般无二。 桑无度记得,那图是他小时候,即将进行最危险一次手术前夕,父母带着他去一个据说很灵验的道观求平安。 求完平安后,父母抱着他离开时,碰到了暂住在那个道观里的一个游方道士。 那道士见他父母心诚,就送了他父母这副傲雪寒梅图,告诉他父母,挂在客厅正北墙壁上,即可保全家平安。 桑无度还记得,那个游方道士还抱了他,拍了拍他的额头,对他父母说:“小公子命运多舛,贫道送他一缕契机,或可在日后保小公子一线生机。” 说来也怪,那次之后,他居然奇迹般的好转,那场成功率只有10%的手术也成功了。 父母觉得那道士很灵验,就按照道士说的,把那副傲雪寒梅图挂在客厅北面的墙上,还设置香案每日祭拜。 现在他居然在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书中世界看见这副画,桑无度怎么可能不震惊。 难道他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有联系,他是因为这个图还有那个游方道士说的什么一线生机才会在触电后来到这里? 如果没有那副画,是不是自己就死了,还是说没有那副画,自己醒来应该是在医院,而不是这个危险的书中世界? 一时间,桑无度心乱如麻。 修祁一直观察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见他看见自己所画的寒梅图愣住,以为他是喜欢,便道:“无度若是喜欢,为师可以把这副画送给你。” 桑无度思绪混乱,但还是第一时间想到画应该很名贵,他得拒绝。 然而,等他视线再次落在寒梅图落款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师尊,这幅画是谁画的?真好看。” 修祁缓步上前坐在坐榻上对着还站立的桑无度招了招手:“坐下,为师跟你慢慢说。” 桑无度乖顺地坐在修祁对面,主动接过修祁手里的小茶壶,开始烧水煮茶。袅袅水雾遮住桑无度低沉的面部表情,修祁低沉磁性的声音环绕在耳边。 “这幅画是为师百岁那年亲手绘制……” 炽阳之体 修祁百岁生辰那天,师兄文柏特地放下宗门一切事物,把他从修炼中拽了出来,非要带他出去玩。 那时修祁因为师尊的惨死和师兄的付出,整个人陷入一种状似封魔的状态,封闭内心,一心要修炼有成为师尊报仇,成为师兄的后盾。 文柏毕竟年长修祁百余岁,对于这个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师弟很是了解。知道他生性要强、又重感情,师尊的惨死和自己燃烧寿命护他的做法,把修祁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文柏又是心痛,又是欣慰,一直想尽办法开导修祁,想让修祁释怀。 契机出现在修祁百岁生辰的前两天,文柏偶然得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延寿,并打破因为强行提升修为而导致修为无法提升的机遇。 他没有声张,而是把宗门事物扔给那些长老,自己转身回了青鸾峰,把努力修炼的修祁,好说歹说给拉了出来。 然后,不顾修祁挣扎直接将人带到千里之外的城镇,美其名曰:陪师兄享受生活。 文柏道:“你以前最喜欢玩了,知道哪里好玩,现在宗里已经平静,可以清闲几天。这几天,你带着师兄好好玩玩。” 修祁本想不理文柏,但一想到文柏寿命不足百年,也从没和他提过什么要求,点头应了下来,神色黯然一瞬,就带师兄去玩。 那天是凡界的上元节,也是修祁的生辰,大街小巷全是漂亮的花灯。 商户们准备了猜灯谜的活动,拔得头筹之人,可赢得花灯之王——龙腾凤舞花灯。 那花灯做的逼真霸气,十分引人注目。一时间,才子佳人们全都聚集在商铺前,气氛异常火爆。 修祁、文柏两人虽然对花灯之王不感兴趣,但也被气氛吸引,站在人流后方看着前面热闹的氛围。 文柏捅了捅修祁:“你小时候最喜欢热闹,去玩玩?” 修祁摇了摇头:“师兄喜欢可以去。” “不不不,师兄我这么英俊潇洒,被哪家小姐看上可不好了。” 文柏凑了过去,故意一甩头发,不知什么时候,隐藏在黑发下的白色重新变为漆黑颜色的头发在修祁眼前划过,被修祁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修祁:“师兄,你!” 文柏故作吃痛:“师弟,住手住手,你什么时候喜欢拽人头发了。师兄我这头发好不容易黑回去,你别给师兄拽秃了,师兄好歹两百岁,秃了可能就长不回来了。” 修祁无语,见自家师兄一脸贱嗖嗖地表情,直接下狠手使劲拽住自家师兄剩下的头发,冷厉道:“你说不说!” 文柏这才边陪笑脸,边把自己的机缘告诉了修祁。 修祁听得认真,在检查过文柏身体真的没有任何损害后,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是文柏已经五十年没见过的笑容。 那天晚上,两人没有回宗,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包了一个小院住。等两人喝了三大坛子酒,听到师兄醉过去前对他说的生辰快乐,修祁才想起,原来今天是他的生辰。 上元佳节,是情人们的花灯节,亦是他修祁的生辰。 当晚落雪纷飞,墙内小院一片寂静,庭院中有一株红梅傲雪独立,墙外街道一片欢腾,商铺前才子连闯数关得到花灯之王赠于心上之人。 修祁有感,绘了这张傲雪寒梅图。 图上的落款,正是他冠礼上师尊为他取的字——清钧。 清,大雅君子;钧,德高望重。 师尊希望他成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大雅君子,希望他仙途坦荡。 傲雪寒梅图绘制完毕的那一刻,修祁心境通明,一直卡在合体大圆满的修为,也因心境提升直接松动。 等修祁突破之后,就把这副傲雪寒梅图挂在了自己最喜欢待的小竹楼里。 * 桑无度听完寒梅图的来历,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这副寒梅图竟然是修祁亲手所画,难道两个世界真的有联系,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的延伸? 所以,这幅画最后落在了那个游方道人手里,游方道人又把画送给了他家。 可如果真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那就是——他如果是因为这幅画和那个游方道人所谓的一线生机到了现在这个世界,那么就代表自己原先所在世界不是这个世界时间线的延伸。 因为时间线的延伸只有未来,没有过去。时间不会停止,更无法倒流。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的世界和修祁这个世界处于一个维度,是修祁世界时间线的延伸,自己根本就无法打破时间规则,逆向来到以前的时间线。 所以,自己的世界和修祁的世界大概率是处在两条时间线上的平行世界,这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世界因为修祁的一幅画有了相交的点。 因为这个点,延伸出《凤鸣山河》的,自己则因为各种巧合,阴差阳错到了这个世界。 这也太炸裂了吧! 桑无度无语问苍天,心里五味杂陈,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倒霉还是幸运了。 不过转念一想,桑无度又平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幸运居多。 他刚刚的一切猜想都是基于这副相同的寒梅图而来,但他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说到底是个迷,这副寒梅图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退一万步说,就算两幅寒梅图是一副,他真的因为寒梅图穿越而来,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小心触电才触发这个契机。 他没直接一命呜呼,还白得了一副健康的身体,怎么能算不幸运呢。 桑无度生性豁达,既然已经来了这个世界,他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还要活得好。万一,他还有机会回去也说不定。 想明白这些,桑无度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下,十分乖巧地给修祁斟茶,笑意盈盈地说:“师尊对无度真好,只是这副画对师尊意义非凡,无度看看就好,不能厚着脸皮讨要。” “无妨,为师说过的话不会收回,等你能自由出入布障林,这座小楼和小楼里的一切,包括这幅画,为师都可以送与你。而且这幅画——” “师尊,这幅画怎么了?” 修祁顿了一下,想到小徒弟说喜欢自己待他‘特殊’,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没什么,无度可是肚子不疼了?” 桑无度不明所以,点点头:“不疼了。” 他还想再问修祁那副画怎么了,就见修祁神色淡淡,望着窗外瀑布下的小潭:“开始吧。” “什么?”桑无度思维没跟上,他还想着那副话到底怎么了,修祁怎么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呢。 要知道故事讲一半是最要命的,他现在抓心挠肝的,想问,见修祁神色淡淡的,他又怂了。 修祁转过脸,看着瞪大眼睛,满眼好奇之色的桑无度,嘴角浅浅勾起,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脱衣服。” “好……诶?脱衣服?”桑无度习惯性应答后,才发觉修祁是让他脱衣服。 这一下,桑无度直接脸色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但他也知道修祁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脱衣服。 此行的目的是修炼,这要求八成和修炼有关。虽然他不是北方孩子,没去过公共浴室,也没和那个男人如此坦诚相见过,但他和修祁都是男子,为了修炼,他也不用顾及什么。 做完心里建设,桑无度一咬牙一闭眼睛,直接扯下腰带,把自己脱了个光。 脱完后,他还是没敢睁开眼睛,视觉一闭合,其余感官就无限放大。桑无度能清晰感觉到微风拂过他身体,也能清晰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来自修祁的视线。 那视线不火热,淡淡的、凉凉的,不会让桑无度感到任何不适,但成年人的羞耻,还是让桑无度下意识地做了所有没穿衣服的人一样的动作。 双腿并|拢,一手捂住下面,一手捂住上面。 随即,桑无度就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扭捏了,刚想松开手,就听到修祁淡淡道:“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 这一句话,直接让桑无度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简直是对修祁人格的侮辱。 人家堂堂一介仙尊,看他身体估计也只是为了给他量身定制修炼方案,他倒好,扭扭捏捏不像个爷们。 想到这,桑无度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就和修祁平静、微凉的视线对上。 随后,他就见修祁眼视线下移,眼中的微凉渐渐被一丝笑意取代,修祁唇齿轻启:“小孩子。” 脑内轰的一下炸开,桑无度只觉得自己脸上才降下去的热度,再度上升并有沸腾现象。 他嗫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助地捂住脸,弱弱地道:“师尊!不要笑无度了……” “好,为师不笑。”修祁很有涵养地应了下来,但下一句话,却让桑无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修祁:“无度,为师只是让你脱衣服,没说让你把裤子也脱了。” 桑无度:“…………” 啊啊啊啊,他今天真的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吧,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为什么不问清楚,为什么!! 桑无度内心的哀嚎修祁听不见,但从桑无度丰富的面部表情不难知道。 修祁以手掩唇,把笑意掩在手下,轻轻咳了一声,决定给小徒弟一个台阶下:“无度无须害羞,还是无度提醒为师了,这样效果更好。” “真的吗?”桑无度分开捂在眼睛上的手,声若蚊讷,“师尊不是为了安慰无度吧。” 修祁忍住笑意,平静道:“当然不是,为师一介仙尊,怎么会骗你一个小孩子。” 说罢,修祁转身:“跟上。” 桑无度看着修祁朝着侧室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自己那团乱七八糟的衣服,想了想俯身抱起衣服,屁颠屁颠地跟着修祁进了侧室。 一进门,桑无度就半个房间大的浴池惊住了。 那浴池也是由竹子制成,足有半人高,和小竹楼的墙壁紧扣。 右手边有一个三步台阶,让人不至于直接跳进浴池摔个四脚朝天,浴池内也设有台阶,让人可以坐下好好享受沐浴时刻。 修祁指了指浴池:“进去坐好。” 桑无度不疑有他,乖乖顺着台阶走进浴池,找位置坐好后,他抬头看修祁:“师尊,接下来呢。” “闭眼,不要动。” 随着修祁话音落下,坐在浴池里的桑无度陡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耳边潺潺水声。 很快,桑无度素白的脚触到了一丝冰冷湿意。 桑无度被冻得一抖,刚想躲开,就想起修祁说过让他不动。他咬了咬牙,坐直身体,尽量让自己忽略身体感受。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还不断思索自己看过的那半本原著,试图找出作者逻辑上的bug,好让他钻钻空子。 然而,缓缓没过他脚面、小腿、腰部的水,实在太冷了,桑无度只觉得自己浑身刺痛不已,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不攻自破。 桑无度忍不住张开嘴,一股清晰的白雾从桑无度嘴里喷出。这一股白雾喷出,桑无度只觉得自己血液都将冻结,想要呼救,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我不会要死了吧,桑无度迷糊地想:这破剧情不会是发现‘桑无度’壳子里换了人,觉得我非但不能让攻受解除误会,还会阻止攻受相处,所以想通过这次机会直接弄死我? 那岂不是他自己一通骚操作,把自己提前给玩没命了? 特么的,要不是现在张不开嘴,桑无度非要问候一下作者全家十八代,写什么不好,非要写让人领盒饭的剧情。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桑无度觉得自己已经要玩完了,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摆脱现在这种将死的局面。 就在桑无度觉得自己脑子都要冻僵无法转动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穿过冰冷刺骨的水抵在他的后背上。 那只手好温暖,桑无度无意识地想要缩进那只手掌里,可他全身已经冻僵,根本就动不了。桑无度焦急万分,一个冷冽中含着温暖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扑进他的耳朵。 “静心,试着沟通天地灵气,跟随我的灵力走,把你身体里残余的杂质逼出。” 这声音犹如天籁,桑无度精神一震,下意识按照修祁的指令行动。很快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蒸腾全身。 桑无度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懒洋洋、软绵绵的。要不是有修祁的手支撑,恐怕早已经滑到池子底下去了。 也是直到这时,桑无度身后的修祁才松开皱起的眉。 桑无度不知道,其实他之前的情况很危险,他感觉的血液冻结不是错觉,而是真实感受。 浴池里的水,跟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冰水,而是山谷里那方深不见底的小潭直接引过来的。 那水潭存在不知年月,冰冷刺骨却从不结冰。早年修祁好奇,曾经避水潜入到潭底,居然在潭底发现了一整块万年寒玉。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这块万年寒玉中心不知道怎么包裹进去一片脱骨草。脱骨草一株就十分珍贵,有使人脱胎换骨、提纯灵根之效果。 这万年寒玉里的这一大片,经年累月和寒玉融合,发生良性变异。瀑布的冲刷和潭水经年浸泡,药性早就融入潭水之中。 换句话说,潭水早就融入了脱骨草的精华,还因为年月长远,药效远比单株的脱骨草要强劲太多。 这也会让使用潭水的人异常痛苦,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强烈药性和万年寒玉的寒气冻成冰雕,根基全毁,再也不能修炼。 桑无度本就被常人少了两魂一魄,又大病初愈,身体羸弱,还没有任何修炼基础,所要承受的痛苦是常人的十倍还多。 修祁其实已经做好桑无度接触潭水的瞬间就放弃的准备,可结果竟然出乎他的意料,桑无度一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乖乖坐在池子里一动不动,任凭潭水漫过脖颈,把他整个人冻结。 那一霎,修祁心里十分欣慰,也对桑无度的决心更加了解。 眼见寒霜爬上桑无度头发、眉毛,修祁平静了百年的内心重新感受到焦急的感觉。 可泡不到时辰,一点用处都没有,还白白受罪,他只能观察桑无度能承受药力的上限,以便第一时间帮助桑无度化解药力。 桑无度没有白费他的期待,身体无底洞一样吸收潭水里的药性,原本瘦弱的身体,肉眼可见不再瘦弱。 虽然不像常年锻炼人的身体那样结实,但匀称的骨架上已经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肌肤也从之前的微凉,变得触手生温,摸上去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一样。 等桑无语身上白霜褪去,修祁伸手一捞,哗啦一声,桑无度白皙的身体被修祁裹上披风打横抱在怀里,闪身消失,再出现已经来到了三楼卧室。 小心地把桑无度放在宽大的床榻上,盖好被子,修祁转身欲下楼给桑无度准备一些补元气的东西,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 他回头,就见刚刚还脸色苍白的人,现下脸色一片通红,就连露出的脖颈也是通红一片。 直觉不对,修祁一把握住桑无度的手,只觉触手火热,不是正常温度。 修祁蹙眉,俯身轻问:“无度,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接连问了几遍,修祁都没有听到回复,只听到桑无度小猫一样的哼哼声,以及喷到他脸上灼热的气息。 修祁心下一凛,直接坐在塌上将桑无度扶起抱在怀里,被子、披风落下,露出的皮肤不是健康的白,而是被自身温度蒸出的不健康的粉红色。 修祁的手扶在桑无度的肩膀,稍微一用力,就是五个手指|印,明显不是正常状态。修祁担忧,灵力顺着桑无度的经脉游走桑无度的全身。 片刻后,修祁的手倏地一颤,没了支撑的桑无度顿时跟棉花一样朝榻下歪去,又被反应过来的修祁一把捞了回去。 快要被烧熟的桑无度冷不防接触到凉凉的怀抱,蜷缩着身体往这个冰凉的怀抱里钻,一只手拽着修祁的衣袖,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下滑乱动,嘴里嘟囔着:“师尊,我好热,好胀。” 修祁:“……” 扶额,修祁苦笑,他没想到桑无度居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炽阳之体,一池子脱骨草潭水直接让桑无度觉醒体质。 虽然是好事,桑无度以后的修炼会事半功倍,但炽阳之体觉醒最初,有个小瑕疵,就是必须释放元|阳。 否则,阳气堆积,会有爆体风险。 现在桑无度正处在这个阶段,看着桑无度毫无章法的手法,修祁头一回犯了难。 他是帮,还是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