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反派整顿火葬场[快穿]》 武侠反派（一） 《夺情剑》，一本有些奇怪的武林，讲述了主角沈非白被反派接近设局，背叛夺权，一无所有后重新振作，最后杀死反派，大仇得报的故事。 奇怪在主角和反派从头到尾，发生了一场缠绵纠葛的感情。 大反派名叫谢棠，潜伏在主角身边，杀害主角的亲信手下，架空主角篡位夺权，工于心计，手段狠辣，一心追求权势荣华，极其无情。 这么一个反派，最后竟然因为爱上了主角，翻然悔悟，卑微地祈求他回到身边。 但现在，这个反派是穿过来的。 他的名字也叫谢棠，也是书中的大反派，被残血的主角反杀，打到魂飞魄散后，竟然在这个世界夺舍重生了。 昨晚，他从梦中得到了这本书，才明白自己前世不过是书中角色，今生也一样，只不过……故事有点怪…… 谢棠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赶路，把看完的书合起来，问后面跟随的黑衣少年：“沈非白被带到哪里了？” 少年好奇地扫一眼他手中的书，主人拿这本书看了很久，看那书名，像五文钱一本的武林言情话本。 主人筹谋多年，志在天下，怎会……突然看这种东西？ 他低头没有多看，回道：“离这里不远处的农舍，我派人扮成猎户埋伏在那里，他现在中了毒。” “好，那我们顺路去看看。”谢棠夹马加快了速度，衣袖翻飞如浪。 落玉山庄的庄主，万众敬仰，光风霁月的“白衣仙”沈非白，曾经贵为武林之首，如今，却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他被叛徒谢棠出卖，一路逃亡，被埋伏截杀，现在身中化功散，正无力地趴在桌上，任人宰割。 沈非白早有预料会栽到他手里。 那可是谢棠。 武林中最大的势力在他翻手之间土崩瓦解，一大半归顺于他，夺了落玉山庄，还要去拿盟主之位，让整个武林臣服在他脚下。 沈非白内府空虚，没有一丝真气，仍坐得笔直如剑，双眼微阖等待着。 嘎吱一声，简陋的竹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 沈非白睁开眼睛看见他，就知道那个人已经到了。 少年是谢棠身边的贴身护卫，很少离开谢棠左右，他是谢棠杀人的刀，最忠诚的猎鹰。 叶慎进来恭敬等候到一旁。 剑挑开了竹帘，光线照了进来，沈非白眯了眯眼睛，果然看见了那个笑容明媚的人。 和以前不一样，他换了一身质料很好的淡色衣衫，剑也换成了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看惯了他以前清苦朴素的样子，沈非白险些认不出来。 谢棠走进来先拍拍身上的灰尘，这里毕竟只是农舍，骑马奔袭过来又灰头土脸，比不得落玉山庄里水清花香。 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依然优雅洒脱，无论身在何处，都像是出来游玩的江南士子。 谢棠眉眼弯弯，笑起来极有亲和力，谁见到他都不会觉得他是杀人无数，丧心病狂的疯子。 但他的确是。 “沈庄主，好久不见。”他要杀人时，语气越发轻柔缱绻，谁也想不到面前的人是来索命的死神。 以前在落玉山庄的时候，他对自己这个庄主忠心听从，对属下们温和近人的姿态，当然都是摆出来给别人看的，就是为了那晚一击必中。 那晚落玉山庄的火烧透了夜空。 谢棠的剑刺穿沈非白的身体，鲜血在白色的衣襟上晕开，他不哼一声地抓住了胸前的剑刃。 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如泉涌，沈非白硬生生拔出剑，这淋漓的伤口不及心痛的百分之一，鲜血溅出，几点殷红落在谢棠眉梢。 惶惑不安的火光跳跃着，照得那张俊逸的脸阴戾几分，谢棠仍然嘴角含笑。 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站在面前的人干干净净，信步闲庭。 “为什么要这么做！在落玉山庄，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庄主，难道还不满意？” 面前悠闲的谢棠微微歪了下头，好像在对他的反应感到有趣，接着笑容加深，明媚而愉悦。 “对我的背叛你很惊讶吗？这几年我帮你彻底铲除了魔教，可谓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收点利息不算过分。” 也就是这几年，谢棠借着铲除魔教的行动，一步一步掌控了落玉山庄，铲除异己，等沈非白回过神来，大半手下已经投靠了他。 想当年，谢棠一文不名，却精通医药，武功高强，突然出现救下了受伤的沈非白。 他被沈非白招揽入落玉山庄，短短几个月，运筹帷幄就把魔教打得没有反抗之力，很快手握大权，沈非白对他言听计从，谢棠的名字也无人不知。 那个时候，谢棠被武林正道人人敬仰，尊称一声“二庄主”。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做个坏人，到了这个地位，也手握权势，有了财富和名望。 但做个“二庄主”对他还远远不够。 换了魂魄的谢棠在前世本为一方尊主，万众臣服。 他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去的，经历了数不清的艰难折磨，也是最会用计谋，给了主角致命一击，唯一让主角几乎不能翻盘的人。 谢棠看完了书中世界的剧情，对莫名其妙的内容很难理解，但并不怎么担心。 杀死主角，把结局变成悲剧就好。 门外被围困得水泄不通，谢棠悠闲自在，踱步到沈非白面前，眼睛在笑，散漫而嘲讽，似乎根本没把这个第一剑客放在眼里。 沈非白，书中一剑震天下的“白衣仙”，无数人敬仰倾慕，竟沦落至此。 谢棠和前世一样，在最开始出身低微，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要为自己寻找出路，从贫苦的村落里挣扎出来，凭借前世记忆自行修炼武功，拜入了青云阁。 青云阁是整个武林第二大的势力，在落玉山庄之后，一直想取而代之。 掌门在谢棠的有意安排下，“偶然”发现了他的武功远超普通弟子，决定重用，谢棠并没有展示出自己全部实力，他的武功实际上不低于武林第一。 青云阁给了谢棠一个特殊任务。 潜进落玉山庄，接近沈非白，架空夺权，毁了这个武林第一的势力，如果谢棠做成，落玉山庄留下来的部分将来都由他掌管。 这个任务很危险，而且就算做成，也很可能不会兑现条件，被青云阁兔死狗烹。 谢棠却接受了，他完全有自信能做到，不仅是落玉山庄，还有整个青云阁，他都要得到。 沈非白看着他的笑恍了恍神，印象里，谢棠还是初见那个温暖如春的君子。 借铲除魔教积攒自己的财富和威望，让落玉山庄的势力全部归顺自己，成为武林中一方霸主，一切都在谢棠计划之内，就差杀了前庄主沈非白了。 农舍房间里，谢棠再次开口。 “沈庄主，你要是有遗愿，或者遗言要转达，在下心甘情愿效劳，说到做到。” 明摆着要杀，偏偏动手之前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和以前一样坐在对面，笑意盈盈，好声好气地说话。 谢棠待人温柔体贴时，再冷心无情的人恐怕也要陷进去。 沈非白自小被教导练剑，掌管落玉山庄，成为第一剑客，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乐趣。 在被追杀到绝境，浑身布满伤口时，他躺在尸体之间，已经准备等死，就连死亡，他似乎都没有多少触动，一个带笑的人却向他伸出了手。 那是沈非白第一次见到谢棠，他摸到对方的指尖，像是被温度烫到，暖意像一条毒舌，钻进他心脏中。 剧毒无比。 谢棠如此云淡风轻地背叛，对过去不看重一丝一毫，他的心是冰做的？ 沈非白双眼空茫，死气沉沉：“如果再来一次，我宁愿死在尸体之间，也不想遇见你。” 谢棠声音冷淡：“我也不想。” 说完不再废话半句，手中长剑弹出一缕寒光，剑仍然安安分分待在鞘里，地上开始有血一滴滴汇聚。 沈非白喉咙上出现一道血痕，血越来越多地涌出。 他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漆黑无底的眼眸望着谢棠，绝望，不甘，最后平静地释然，身体向后慢慢倾斜，轰然倒地。 鲜血浸透了白衣，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盯着谢棠不肯放开。 谢棠终于没有在笑，眉头紧蹙，脸上阴冷得没有表情，低头俯视了半晌，警惕地上前一步，脚尖踢了踢他的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带血的痕迹。 看沈非白毫无反应，确认的确已经死了，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这时脑海里突然出现奇怪的文字： 「警告！警告！剧情遭到重创，请立即修复！主角死亡，剧情遭到重创，请立即修复！」 谢棠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无法自控地心神恍惚，意识混沌。 下一瞬。 沈非白还是活生生地坐在椅子上，谢棠心中顿时一惊，踉跄后退了两步。 从来倨傲的谢棠第一次如此失态，沈非白不知为什么，但不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你来杀我，吓到你自己了？” 谢棠没理他，盯着地面，地上的血迹消失了，沈非白的衣服也还是纯白色，干净无比，没有一点血迹。 回想刚才，好像自己的意识空白了一瞬间，等恢复过来，就回到了已经发生过的场景。 难道这个人是不死之身？ 谢棠脑海里又出现了一段文字： 「时间倒流，主角已经复活，请书中关键角色根据世界剧情书，修复后续的剧情发展。」 怀里那本书在发烫，谢棠走出房门拿出书本，翻开第一页，看见多了一行小字。 「剧情书出现仅为了辅助书中角色修复剧情线，让往后剧情的发展不偏离本书所写的大致方向。」 武侠反派（二） 世界剧情书里写的，就是这个世界过去和将来发生的事。 故事的主角正是沈非白，主要讲述的也是他和另一个重要配角，谢棠的爱恨纠葛。 谢棠幼年时，藩镇起兵反叛朝廷，天下大乱，父母接连去世，出身寒微的他难以安身立命，受尽了坎坷折磨。 稍有权势的人都能对他肆意打压，极尽嘲讽，哪怕只是一介赌徒，也能闯进家里抢他的一点积蓄，谢棠忍无可忍，趁夜色潜入，割断了赌徒的喉咙。 那是谢棠第一次杀人。 他不想再被歧视，欺凌，决心将来要成为权贵的一员。 为了这个目标，谢棠四处拜师勤学武功，因为天赋卓绝，所以也有高手愿意教，准备让他学些本事后，高价卖给权贵做死士。 谢棠的天赋超出了他师父的预料，学得太快，真正实力已经让教他的人隐隐感到害怕。 到了该走的时候，他亲自向师父挑战，为了验证自己的武功高低，丝毫没有留余地，所以那个教他武功的师父，也被他亲手送终了。 无牵无挂，孤身一人，谢棠的心已经冷如寒冰，渐渐变得不择手段。 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谢棠截杀富商权贵，用那些钱买下青云阁的入门资格，孤身拜入了青云阁。 由于表现出色，谢棠在门派里有了一定的地位，但好景不长，门派长老们商议决定，要一举拿下落玉山庄取而代之，就要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出身背景低微的谢棠被挑选出来，给了他一个潜入落玉山庄，离间夺权，杀沈非白的任务。 落玉山庄在武林中势力很大，门下高手众多，谢棠决定铤而走险，想趁机把落玉山庄的势力抓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他站稳，青云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到此为止，还只是尔虞我诈的故事。 谢棠的身世背景只是简略写了这些，等故事的主角沈非白和谢棠见面，就变得有些匪夷所思，无法理解了。 谢棠这个书中人物换了魂魄，但在上一世那也文采斐然，博学多识，不存在看不懂的情形，可他认识每一个字，偏偏就是无法理解。 计划顺利进行，在沈非白受伤之际，谢棠出现将他救了回去，用医者身份悉心照顾，为的就是接近他获取信任。 沈非白自小苦练剑术，心无旁骛，真正的朋友并不多。 他受伤中毒，还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深山密林中，死了也无人收尸，看到山路上有人走下来，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青山翠林，笼罩着轻烟般的细雨。 谢棠打着伞从山间小路走下去，看见浑身浴血的沈非白，淡然地收伞，拔剑。 血花和雨花飞溅，沈非白在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个人像蝴蝶般在花间穿行，解决掉所有敌人。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杀戮都能那么优雅温柔。 沈非白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睁开眼睛时，就看到那个文雅的君子，也正在关切地望着自己。 “你受的伤不难治愈，只要解了毒就好得很快了，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名字？” “沈非白。”这次说出自己的名字，沈非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为了能在谢棠身边多留几日，他不想自己的伤痊愈太快，偷偷把药倒掉，用真气故意冲开伤口，总之是不想走。 谢棠原本是极致冷静，狠毒残忍的人，在每次看到沈非白那强装严肃，以为别人没发现的表情时，都会心中一软，对他多了几分兴趣。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经常喝酒，一边惆怅地感慨：“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却注定是敌人。” 沈非白的伤终究是好了，却怎么舍得离开，提出将谢棠引入落玉山庄，谢棠等的就是他开口，自然答应。 初到落玉山庄，对谢棠看不惯，怀疑他的人很多。 谢棠待人温和，平易近人，怎么都挑不出把柄，反而收买人心，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再提议彻底剿灭魔教，除掉武林祸害，更无人质疑。 按谢棠的计划，魔教节节败退。 叶慎就是这样到了谢棠身边，他原本是被魔教掠去试药的孩子。 谢棠发现的时候，他躺在水沟旁的泥水里，因为病重不能再用，魔教抛弃了他，在这里饿了许多天，仅剩一口气，只能是等死罢了。 看他还睁着眼睛呼吸，谢棠知道他的意志远超常人，对他柔声道：“你要是能活，以后跟着我，我来教你。” 从此，谢棠有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就这样，半年后谢棠在落玉山庄一手遮天，沈非白对他言听计从。 按谢棠的计划，魔教节节败退，利用魔教做局慢慢除掉了沈非白的亲信手下，还有几个最厉害的高手后，谢棠提前下毒，伙同青云阁屠了整个山庄。 其实谢棠不太喜欢用毒，他向来直接，但为了万无一失，省时省力，毒就是最好的选择。 中毒的沈非白一人逃出生天。 他无法冷静，被仇恨占据了理智，只想和谢棠同归于尽，三天后，他刺杀谢棠报仇，毒性未解，结果只能失败。 从此谢棠对他展开了追杀。 谢棠本来就应该去杀沈非白，他是书中的“反派”，被正义的主角在结局杀死，为武林除掉魔头，才是应有的结局。 然而从这里开始越来越奇怪。 谢棠竟然发现，自己对沈非白已经情根深种？ 看在过往情分上，放过了沈非白一次又一次？不忍心杀他？ 这一路上，沈非白的亲朋好友，同道中人，基本上被谢棠杀了个干净。 沈非白藏到什么地方，那里很快会被夷为平地，帮他的人也全都无一幸免，抓的抓，杀的杀，严刑拷问。 谢棠因为剧情里“爱上敌人”的缘故，对沈非白会难以下手，对别人可就没那么好了，遇神杀神，从不留情。 他们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书里写他们还在心底爱着对方？ 追杀的剧情一直进行到了整本书一半多的内容。 然后突然开始转折。 青云阁得知落玉山庄保管了前朝宝藏，自己派人去抓沈非白，谢棠竟然找了个“沈非白只能死在我手上”的理由说服自己，带人去保护沈非白。 谢棠最忠心的部下因此折损惨重，沈非白看在谢棠对自己拼死相救，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救下沈非白后，谢棠向青云阁承诺会探听出宝藏下落，把带沈非白回府软禁了起来，锦衣玉食地供养。 谢棠手中最重要的势力因此折损惨重。 这一次追杀被困，沈非白看在谢棠对自己拼死相救，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谢棠把他带回府囚禁了起来，整日对沈非白诉说情意，怀念过去在落玉山庄的日子，奉上各种奇珍异宝。 他好话说尽，极力讨好，祈求心爱的人能回头，而沈非白已经心如死灰。 彼时谢棠高官厚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没有一天开心过，他时时刻刻都在想沈非白，夜晚叫来最美的舞女陪酒，又在最后愤怒地赶走。 舞女们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私下里都传他入了魔障。 谢棠无微不至地照顾沈非白，每日都要来翻云覆雨，想不到派去的侍女对沈非白芳心暗许。 他因为嫉妒残忍地将侍女处死，沈非白终于趁机逃走了。 剧情书看到这里，谢棠本人长舒了一口气，有种逃脱诅咒的感觉，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比前面的剧情更可怕了。 书里接着写，沈非白拿出前朝宝藏，招兵买马，一呼百应，很快东山再起。 青云阁立刻出卖了谢棠划清界限，弃了他这枚棋子，谢棠遭到偷袭，死得只剩一个重伤的叶慎，仇家找上门，他风光一时后瞬间一无所有，落魄街头。 谢棠临死之前还想去沈非白的身边，叶慎拼着性命护送，最终不治而亡。 此时谢棠经历了生死，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荣华富贵如云烟，终于翻然悔悟，决心不惜一切弥补，让沈非白回到自己身边。 他卑微地恳求沈非白回来，在落玉山庄死去的兄弟坟前下跪忏悔，甚至要自杀谢罪，被沈非白救下。 沈非白终于相信他是真心悔过，原谅了他曾经的罪孽。 然后……他们携手退隐江湖了？ 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情深意笃，尽释前嫌，当死了的那些人不存在，携手去做神仙眷侣。 谢棠放下剧情书，良久无言，现在他就想做一件事……把为了沈非白慷慨赴死的旧部都挖出来，对他们说：“看吧，死了也白死，没人为你们报仇。” 整本剧情书的故事看似充满阴谋诡谲，其实能看的部分并不多。 前半部分谢棠的阴谋筹划一笔带过，后面都在写两人的纠葛误会，爱恨交织，最重要的是谢棠如何经历悔悟折磨，终于让主角沈非白原谅了自己。 誓死保护的沈非白，把兄弟朋友的死说放下就放下，和仇人共度余生，那些人的命也就是情爱的调剂罢了。 不知什么样的人会写出如此扭曲的故事。 若能见到著书者，谢棠会当面感谢他的，定让他这辈子放弃写书的想法。 树依然随风影飘摇。 无论柳枝如何拂动，他在屋内永远感觉不到风，谢棠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有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 谢棠放下书，抬头看见叶慎年轻冷厉的脸，这张脸很英俊，充满了少年气，他的眼睛漆黑，看到谢棠的时候便亮起星光。 现在，叶慎正忠诚又憧憬地望着他的主人。 无论让他做的事多难，他都不会多问一句，只会拼了命去执行，不需要别的理由，因为那是自己的命令。 谢棠想到他在书里的结局，叹口气柔声道：“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我希望你告诉我，有不情愿的也要说出来。” 叶慎心下不安，主人在觉得他不情愿吗？他慌忙单膝跪下：“我的心愿就是让主人的心愿达成，从未有过犹豫！” 刀就应该陪在主人身边共沉浮。 其他人继续守在屋子外，火炉一般的太阳能晒得人晕厥，但他们没有丝毫异议。 除了落玉山庄旧部，其他的都是谢棠从魔教救回培养的手下。 谢棠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带回，给了他们衣食，让他们有遮风挡雨的地方，甚至亲自训练他们，教他们识字。 对谢棠，他们绝对的忠诚。 这一趟来，本以为能很快杀了沈非白，从此跟着公子做一方武林霸主，现在看谢棠坐下来悠哉地看书，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心中都有疑问。 正在疑惑的时候，他们看到谢棠霍然转身，宛如仙人拂袖揽云，下令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回青云阁。” 武侠反派（三） 谢棠这个外来幽魂把剧情走偏了，如果不是主角杀不死，现在沈非白的尸骨都已经安葬。 沈非白死不了也没关系，反正书里的“谢棠”和自己不是同一人。 谢棠皱起的眉头舒展，他转头，忽然向叶慎问：“你觉得我爱沈非白吗？” 叶慎恍然听到这样的问题，心猛地一跳，他望向谢棠，冷静道：“不爱。” “哦？”谢棠倒是意外，“为什么这么确定？” 书里的叶慎只是他忠诚的属下，几乎不曾写过他的心理，但好像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对沈非白早已经情根深种，叶慎竟然不犹豫地否认。 主人执掌天下的野心从未动摇过，叶慎这样想着，诚实坦白：“属下只感到主人对他没有耐心。” 谢棠的确忍了很久了。 沈非白睁开眼睛时，还在躺在冰冷的地上。 没有死，只是被打晕而已，谢棠明明可以杀了他，为什么没有动手？是顾念旧情吗？ 真气散尽，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去，伤口仍然在痛，但他毫不在意，用布条再次简单包扎，又继续往北走。 望着茫茫阴沉的天色，沈非白想到和谢棠初遇也是一个阴雨天。 看来这几天也要下雨了。 沈非白猜到谢棠一定会先回青云阁复命，如今他手握大权，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趁此机会自己可以找去不参与江湖事的天外楼躲避。 身上没有一个铜板，他饿了几天，路上靠着几户人家接济，一路走到了青云阁山下。 那里宾客盈门，正在举办宴会，这次打垮落玉山庄是他们百年未有的盛事，所有人都在等谢棠的归来。 青云阁被落玉山庄压了几十年，终于重回武林第一的宝座，掌门褚青松大摆宴席，亲自去迎接自己的师弟谢棠。 表面上，他们在为谢棠庆功，欢迎他重回门派，褚青松心里可不这么想。 谢棠是他和几位长老商议后，共同派出去的一个奇招，想不到真能拿下落玉山庄。 为了让谢棠忠心办事，拉拢人心，他让谢棠拜了自己去世的师父，天命之年和谢棠成了师兄弟。 谢棠的身份一跃成了青云阁众弟子的小师叔。 然而落玉山庄现在归顺了谢棠，却没有并入青云阁的意思，看来之前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年轻人野心不小，要摆脱他们青云阁。 想自立门户，没那么容易。 褚青松不会让谢棠得逞，青云阁想要的还有落玉山庄的势力，不能便宜给了一个没背景，没人脉，当年倾家当产拜入门下的一个普通弟子。 听说谢棠回来，曾经刻薄他的管事，对他冷嘲热讽的弟子，都躲在自己的卧房，不敢在这一天冒头。 万一谢棠看见他们的脸，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事，他们的命就完了！ 听说，现在外面都把谢棠叫做魔头，那是杀人不眨眼，六亲不认的主。 踏入青云阁的门，筵席已经摆好，虚席以待，褚青松站在正中间，神情期盼，看到谢棠的提起衣摆跨入门来，仙风道骨的掌门亲切迎了上去。 “我的好师弟，你终于回来了。”褚青松年纪大，脸皮一点不薄，真的和谢棠以师兄弟相称，引他入座。 谢棠表情淡淡，肉眼可见的有些嘲讽，一副看戏的表情。 执行的任务几乎有去无回，被发现了就是死，自己要是表现得太热情，反而让褚青松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 褚青松面上微笑：“师弟这次回来，恢复我青云阁弟子的身份，落玉山庄也要并入我派了，是不是？” “今天宴会，正事以后再议吧。”谢棠不冷不淡。 褚青松知道谢棠性格倨傲，一直对人不假辞色，现在手中有了势力，气焰更嚣张才正常。 话虽如此，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恨得想杀了谢棠。 两人后面的密谈没有别人听见，走进青云阁修建宏伟宽阔的大堂，掌门褚青松坐到主位，谢棠在下首入座。 他双眼在笑，目光却冰冷傲气，坐在那里与宴席上喝酒的人群格格不入，仿佛雾中青竹，温柔又孤傲。 挨着他坐的一个年轻弟子小心凑了过来，打量这位凭一己之力毁了落玉山庄的厉害人物。 “小师叔？”出身世家，掌门最小的弟子季辰忐忑又期待地唤道。 旁边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他不觉得被冷落，接着又说：“我生平最佩服小师叔这样厉害的人物，弟子是季辰，入门不久，能见到小师叔三生有幸。” “为了能这么近看到你，这个座位是我特意和师兄换来的，小师叔，你剿灭魔教的时候，我就很仰慕你，运筹帷幄，文武双全，沈非白又能算什么？” 那人压下看着酒杯的目光抬起，终于用余光瞥了过来。 谢棠正觉得无聊，盘算怎么让褚青松单独去别的地方好下手，旁边这个小弟子就凑上来。 “怎么，你很崇拜我？” 听到小师叔回应，季辰紧张得身体僵硬，无数次只存在于想象的人，真的在和他说话：“我是为了有资格见到剿灭魔教的谢公子，才拜进大门派。” 谢棠招手：“那我请你帮一个忙。” 季辰附耳过去听，几句话后，他自信点头，眼里露出一点阴鸷：“我会为小师叔办妥的。”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季辰就回来了，对着谢棠邀功似的笑。 他该不会真的按自己吩咐办事了？ 谢棠是找个理由打发他而已，看他袖口沾着两点血迹，没等多久，有人惊慌地进来，在褚青松耳边禀报了几句话。 褚青松他向谢棠看了过来。 刘管事被人杀了，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中毒而亡。 不是谢棠还能有谁？那个刘管事仗着在青云阁待得久，有人脉资历，听说谢棠花了大笔钱才拜入门，想从他身上榨出油水来。 谢棠不愿理他，被他处处刁难，联合其他弟子故意对他欺凌。 虽然谢棠只是觉得烦而已，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在别人看来，这个天赋卓绝的弟子被嫉妒打压，没了出头的希望，过得很凄惨。 他一回来，刘管事就死了，怎么可能不是他派人下的手？ 褚青松捏住酒杯暗恨，却不知道下手的是他最看重的小弟子。 谢棠随口提说，也想不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弟子真的会去办。 颇有自己以前的作风。 剧情书写，今天褚青松在花园里埋伏了杀手，一切都安排好了，谢棠喝完酒他便请人去花园继续喝茶密谈，到时候一声令下，谢棠武功再高也逃不了。 听闻刘管事被杀，他后背发寒，等不及太久，在找机会把谢棠现在就单独请出去。 褚青松端着一杯酒下来：“师弟，我喝多了酒，你可否陪我去花园走走？” 谢棠连忙站起来，笑道：“掌门不必客气，晚辈愿意效劳。” 两人表面上其乐融融，心照不宣。 谢棠看书里写，剧情里的“谢棠”回青云阁当天，把以前欺凌打压他的人找出来，全部杀了出气，最恨的刘管事被关起来，受了半个月的盐水鞭刑才死。 前期的反派还在争取出人头地，报复以前欺压他的仇人，做事干脆，手段狠辣。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躯壳的年龄才十几岁，哪怕有两世记忆，也修炼了武功，过得也并不顺遂，报复回去不是很正常。 花园里香风细细，吹着微凉的清风。 “谢师弟，我们边喝酒边谈，”褚青松把他往埋伏的地点引。 跟着走过去一段路，在荷花池边，谢棠停下来拉住褚青松，神秘道：“掌门，我在落玉山庄发现一个大秘密……那里藏着前朝的宝藏。” 褚青松一听，浑浊的眼睛发光，心下笑谢棠还是太年轻，得势嚣张起来不懂给自己留后路。 “你已经知道宝藏在哪里？听说前朝皇室的财宝都被藏了起来，只要得到就富可敌国。”褚青松急切问。 “当然，我奉命潜在落玉山庄这些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谢棠招手做“过来”的手势，让褚青松靠自己更近，左右警惕看了看，像怕被人听见，褚青松赶紧说：“这里没有别人，你快告诉我。” “好，我告诉你。”声音更低，褚青松忍不住过来一步更接近，谢棠手里亮出一把隐隐透出幽蓝色的小刀。 “你要记得，下了地府也不要怪我，是你想先杀了我，在下实在逼不得已……” 小刀猝然刺进褚青松的心口，他浑身僵硬，瞪圆的眼睛充满怨毒，口中溢出鲜血，很快血变成了黑色，说不出话，发抖的手指着谢棠：“你……” 谢棠抓住褚青松的身体不让小刀拔出来，推着老掌门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确保刀上的毒全部融进血里。 褚青松的背靠上了荷花池的栏杆，等到完全没了气息，谢棠松才开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叶慎从后面的树荫里现身：“主人，怎么处理他？” “带远一些烧了，这老头子对下刻薄，没人会找的。”被青云阁的人看见，谢棠接下来的事会比较难办，“你派人把埋伏在这里面的杀手处理掉。” 叶慎扛着老掌门的身体领命离开，花园里埋伏的杀手一晚上都埋进了荷花池。 谢棠回到宴会不动声色。 第二天一大早，后花园已经处理干净，老掌门的传位书和去“云游”的信也伪造好了，他把几个长老召集在一起。 “老掌门出离尘世去云游，昨晚为了不被诸位挽留，特意只叫了我一个人去，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晚辈不敢有负掌门的期望，只好担此重任。” “你放……”一个知道内情的长老没忍住站起来，他是和褚青松合谋埋伏，要杀谢棠灭口的。 开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 “放心吧……谢师弟青年才俊，掌门把位置传给你是应该的，我等遵从掌门的意思，从此以后为新掌门效力。” 谢棠微笑：“长老这么放心，我不好意思让前辈再殚精竭虑，今天就送长老回去颐养天年。” 至于路上会不会碰见强盗劫匪之类，武功还不低，抢完了还习惯灭口，那就不知道了。 其他长老看着他被面如死灰地架出去。 “还有一件事，落玉山庄秘密保管着前朝宝藏，我没杀沈非白，接下来我就要去把他带回来，你们要配合，不要闹事，懂不懂？” 长老们苍白的脸色又红润了，找到宝藏他们不仅能发财，青云阁也会更上一层楼，顿时把阳奉阴违的心思放下，站起来躬身道：“我等一定全力辅佐！” 褚青松的死活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在乎，谢棠当年精心设计被他注意到的时候，就在想着这一天。 武侠反派（四） 对照剧情书，沈非白下一个去的地方是天外楼。 天外楼孤立在边关，不参与江湖恩怨，那里掌权的圣女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南宫雨，她是戏份最重的女配角。 谢棠读那几页书，把每字每句都反复琢磨，都没有看出什么精彩来，反而更加疑惑。 这段剧情的作用好像只有一种，让沈非白拥有一个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最后为了他牺牲性命，梦幻般的女子，也就是天外楼圣女，南宫雨。 圣女在书里出场时写得冰雪聪明，胆魄过人，而且是天下第一美人，看起来不像会沉溺情爱。 但她就是这么草率地把自己的命送了出去，只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甘愿抛弃一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可能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天外楼和各方都没有牵扯，平常不理武林事务，控制了一座边城，不与任何一方过从甚密，赶在沈非白之前去应该能来得及。 谢棠想试试改变剧情，扭转她的结局，包括后面所有的剧情走向。 而且按书里的描写，谢棠觉得她完全是个无辜之人。 南宫雨和青云阁，和落玉山庄都没有关系，本来可以不卷进来，但因为她爱上沈非白，葬送了自己和整个天外楼，被谢棠带人屠得十不存一。 如果是出于仁义倒说得过去，要说是因为痴情…… 那她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俗了点。 高岭之花好看是好看，寻常女子喜欢欣赏就罢了，天下第一美人有什么缺的，非要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影子？ 谢棠以青云阁新掌门的名义递拜贴，亲自登门拜访，这封拜贴只被悄悄递到了圣女手里，她向天外楼其他人隐瞒了下来，秘密来见谢棠。 边关少雨，时常风沙弥漫。 谢棠只带了叶慎一个人赴约，他站在城外，举起宽大的衣袖挡了挡风，紧闭着嘴，防止风沙吹进嘴里，没有多久，一位紫衣披帛的女子从风中飘然落下。 紫色与白色的轻纱在风中飞舞，如瑞云笼罩在他身边，美得无法找到词句去形容，的确和书中写的一样，宛如月中嫦娥仙子，从九天云端而下。 “谢公子，我们入城再详谈。” 南宫雨淡漠有礼，她身为一门之主，身上有一种矜贵威严气质，没有多说，带着谢棠走向角落一处密道。 谢棠派叶慎亲自递拜贴，同时还送上了一句话：“如果圣女愿意，在下可以帮圣女对付其他三位长老，在天外楼彻底掌权。” 天外楼的圣女权力被另外三位长老制衡，知道这个内情的人很少。 谢棠也是从剧情书里看来的，天外楼表面上由圣女掌管，实际上任何大的决定都要有三位长老通过才能施行。 原剧情里，南宫雨对沈非白痴心一片，为了保护沈非白抵抗谢棠，自己的手下被谢棠杀得所剩无几，谢棠因为“嫉妒”她和沈非白在一起，下手尤其狠。 三位长老趁机杀南宫雨夺权，沈非白为报她的恩情挺身而出，但势单力薄，两个人被围攻之下都受了伤，沈非白这个第一剑客重伤不支倒下。 最后，是谢棠为了沈非白亲自带人救了他们？ 而且这一战描写得非常精彩，和其他剧情都不像同一个人写的，文采差距仿佛宗师和稚嫩的小孩子，像是被从大师的作品里硬挪过来的。 谢棠一个人杀死两位长老，力战他们手下的六大高手，写得险象环生，令人热血沸腾，谢棠成了整场的主角。 这一段剧情是谢棠最喜欢的，不亲身参与体验一下说不过去。 但南宫雨醒来后，因为沈非白的“一怒为红颜”，反而对沈非白更加痴情，死心塌地，谢棠救了他们两个人，她不说动心，连一声感谢都不肯对自己说？ 还一心想杀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帮沈非白夺回落玉山庄，被谢棠顺理成章地亲手杀了。 因为这些剧情，谢棠觉得南宫雨要么是神志不清，要么是被人下了蛊毒，对她的观感很不好，今天见到本人，感还没有书中那么……痴心？ 现在她肯定还没有见到沈非白，否则不会因为谢棠承诺帮她夺权就动了合作的心思，先试探再说。 南宫雨的圣女一脉和长老们斗了几十年了，等的就是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 天外楼开山立派的是位女子，收徒传承武功和圣女之位，后来又设立了三个长老之位，防止一人独享大权，将来犯了错无法挽回，所以用分权制衡。 长老一脉和圣女嫡系斗了几十年，圣女这边逐渐落了下风，甚至迫于形势被长老们定下一个规矩。 圣女以师徒传承，不得与人结合，否则就要退出天外楼，交出大权，做普通女子才能成亲。 南宫雨现在还没有收亲传弟子，她一退出，天外楼就彻底成了长老们的囊中之物，创下天外楼的圣女嫡系彻底消失。 书中的南宫雨为了心中挚爱的沈非白，不要祖宗基业，不要权力，为了沈非白心甘情愿去死，自己的命不要就算了，连手下的命也送出去。 那叫一个无怨无悔，痴心一片似海深，无论牺牲多少人，只要为了沈非白都值得。 看书的时候，谢棠一直想冲到天外楼去，打开南宫雨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密道中有股发霉的难闻味道。 书上写，这个密道是天外楼祖师只传给徒弟的秘密，让她们将来危险的时候有脱身之法，南宫雨为救沈非白，结果把这条密道暴露给了谢棠和长老。 谢棠和南宫雨走在密道中，圣女高洁在上的样子不适合干脏活，谢棠压住右手宽大的广袖，主动把火把拿过来，走在前方为她照明。 “圣女小心，这个密道应该很久没有用过里，里面有些瘴气。” 南宫雨在背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位从小村子里挣扎出来，一手灭杀魔教，如今又夺了落玉山庄，亲手追杀挚友的“魔头”，倒是很善解人意。 和传闻里六亲不认，残忍弑杀的形象似乎很不一样。 不仅面容俊美，温和儒雅，对女子还有不同寻常的细心，他走在前面，有意把灰尘毒虫都为南宫雨挡住了。 “想不到灭杀魔教，大名鼎鼎的落玉山庄……二庄主，如今的青云阁掌门，竟然是这么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和外面流传的样子很不同。” 南宫雨说到“二庄主”的时候语气加重，有几分暗讽之意，谁不知道谢棠这个二庄主之前在落玉山庄掌握大权，和庄主沈非白情同兄弟。 沈非白信任谢棠，言听计从，把山庄事务都交给他打理，转眼这个二庄主就出卖了朋友绝情背叛，哪怕他是青云阁派来的，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落玉山庄之前是武林第一大势力，现在被谢棠收服整顿，他瞬间成了一方霸主，回到青云阁之后又立刻成了掌门，如今俨然是武林尊主。 前青云阁的掌门褚青松去云游了这种鬼话，只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信，恐怕，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地方了。 “在下就是读书人出身，原本没想在江湖闯荡。”谢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夺舍的身体也才十六岁。 谢棠慢慢走在前面，语气似有怀念，丝毫不介意把出身说给别人：“在下的父亲是村子里的穷秀才，我从小跟着他读书，一天能吃一顿饭已经不错。” “家里穷成这样，他还是想让我考功名，用心教导我学四书五经，他去世之后，我就是想继续读书也没钱，才开始在江湖流浪，拜师学武。” 省略了抢劫富商官员攒钱的内容，谢棠叹口气，黯然接道：“好不容易进了青云阁，我出身低微无人赏识，被掌门发现我武功出众，却派我去做间谍。” 南宫雨心下有些同情这走错了路的书生，那个褚青松一贯刻薄贪婪，只培养有出身背景的弟子。 在其他门派，谢棠这种百年罕见的天才可能会被挑出来寄予厚望，而褚青松派为了让青云阁打垮落玉山庄，逼人才去做这种卑鄙的任务，被杀是活该。 人见人怕的“魔头”还有这么一段坎坷的过去，是啊，像谢棠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但凡有人给他机会，他会选择做一个卑鄙小人吗？ 南宫雨不忍再提他以前不堪回首的事，转而问：“谢公子不让我收留沈非白，为此愿意帮我对付长老，但我们天外楼本就与世无争，为什么要收留他？” 谢棠：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你爱上了他？ “如今我的势力在武林中不说一手遮天，管不到的地方也很少，除了天外楼，其他地方我都能很快得到消息，他一定会来这里，守株待兔是我的习惯。” 不愧是一手灭了魔教的人，无论对付谁都这么信手拈来，落玉山庄被他抢去一点也不冤。 “那公子打算怎么帮我？”南宫雨问道，长老势力根基深厚，不是说除掉就能除掉的。 “很简单。”谢棠看着手中的剑，“寻个机会把他们请到一起，我亲手料理了就是，但我们最好提前埋伏，连他们的亲信一网打尽。” 从密道能直接进入天外楼总坛，出口在圣女一个人才能进的练功房，圣女练的武功秘法听说不能为外人所知，在门派内部都没人有资格靠近。 两人并肩从练功房走出，看到一个锦衣中年人被圣女手下拦在外面，谢棠与圣女对视一眼，南宫雨道：“那是陈长老。” 谢棠不明所以，但南宫雨知道内情。 陈长老是三位长老之中的领头人，他们一直觊觎圣女嫡系的你传武功，明里暗里在南宫雨练功的时候打探，知道南宫雨有一门心经修练时不能着衣物。 现在和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同时走出来，两个人额头都出了热汗，这还不是早就养了小白脸？陈长老眼放精光。 为了天外楼大权，她不敢让人知道，在练功房才与情人私会。 “他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谢棠低声问南宫雨，“这位长老是不是认识我？” 剧情书里没提到三位长老认识他，最后他们杀南宫雨和沈非白的时候，谢棠才在天外楼这段剧情正式出场。 陈长老看到他们说话那个亲昵的样子，更加激动了，果然，这个圣女表面上玉洁冰清，早就开始和情人约会！一定要抓住这个把柄把她赶出去！ 南宫雨不好说出自己练功的秘密，耳根微红，顺水推舟地掩饰说：“我以和你相恋成亲为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在婚礼上埋伏截杀，如何？” “倒是个好办法，但对你来说有些冒险，你不怕他们用这个理由逼走你？或者……我帮你夺权后，借此让你退出，自己篡夺大权？” 谢棠垂眸看着南宫雨，目中有些戏谑，他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像是深渊，不知道其中隐藏的是温柔，还是阴谋。 南宫雨同样不知道，但经过刚才在密道中的对话，她愿意赌一次，相信谢棠并没有为了权力，变成彻底的魔头。 一个愿意为武林铲除魔教的人，心中或许还留着最初的一丝善念。 “不错，我正要告诉你们。”南宫雨微微昂起头，傲然走过去，“我和这位谢公子两情相悦，准备结为夫妻。” 武侠反派（五） 天蒙蒙亮时，下起了细雨，和沈非白的心情一样沉闷。 青云阁新掌门谢棠要和天外楼圣女成亲了。 沈非白乔装打扮，坐在城中酒馆里听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圣女如果决定成亲，在城里就是一等一的头等大事，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他们对圣女这次的决定显然不看好。 “圣女没有弟子，要是退出了天外楼，就是那三个长老的天下，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 “一直以来圣女清心寡欲，怎么突然要成亲？会不会是被那个小白脸给骗了？听说那谢公子生得一张好看的脸，看一眼就要被迷住。” “听说人家是堂堂青云阁掌门谢棠，但那位以前不是落玉山庄的二庄主吗？就是骗了沈非白把山庄拿到手的，不会这次想故技重施吧？” 先是落玉山庄，再是青云阁，然后是天外楼。 圣女成亲后要交出大权，南宫雨没有弟子，谢棠怎么会放弃她手中的权势？他一定想把天外楼也吞并掉。 简直是个为了权力开始疯魔的疯子！ 酒馆里能看到街道上忙碌的天外楼弟子，有的去添置红纱喜烛，还有人捧着新鲜水果提着酒壶，忙碌地搬东西，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圣女的弟子们却闷闷不乐，同样忧心：“我们圣女怎么鬼迷心窍了，这就要把祖师爷创下的基业拱手送人？” “谁说不是呢，但我那天守练功房，看见和圣女一起出来的谢公子了，真的是……”这位女弟子压低了声音，兴奋道，“那叫一个身材伟岸，仪表堂堂。” “比那落玉山庄的高岭之花，沈庄主更好？沈庄主可是超凡脱俗，仙人般不可高攀的人物。” “那就不一样了，你也说了不可告人，而那位谢公子却是触手可及，他那身姿，那笑容……温柔得好像看谁都深情脉脉，圣女被他迷住也说得过去。” “但我们圣女以前从来不近男色，怎么这么突然……” 沈非白放下就被，压低了斗笠的帽檐，走出酒馆混在人群里。 婚礼现场在加紧布置，陈长老三人看着南宫雨和旁边这位一对才子佳人，脸上都笑出了花，南宫雨以冷心冷情闻名，他们怎么就信了，没早用美男计？ 谢棠出身低微，现在功成名就，眼看成了武林尊主，一个小小的天外楼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想来是骤然发达的报复心态，要把天下第一美人娶回去标榜他的成功，那他们就送出圣女，结交这位大魔头，以后有谢棠做靠山不是更好？ 他们很快把消息散布出去，就是怕南宫雨还眷恋权力，突然后悔。 “二位真是一对壁人，我等要提前送上一份新婚贺礼。”陈长老眼色示意其他两人，他们拿出一方锦盒，献宝似的推到谢棠面前，已经不在意南宫雨了。 谢棠淡淡看一眼，手中剑吐出一截，割断锦盒上的绳子，剑柄把盖子挑开，看到一块精致的翡翠玉印，上面雕刻祥云瑞鹤。 “从今往后，谢掌门是我们整个武林的尊主，皇帝有玉玺，我们第一任尊主也该有配得上地位的信物才是。” 陈长老谄媚笑道：“这是我们特意找大师雕刻而成，印上有武林至尊四个字，非您莫属啊。” 谢棠觉得这些武林豪杰拍马屁的本事，皇宫里的太监都不一定赶得上，但他对这件礼物还是挺满意，的确需要一件配得上自己现在身份的东西。 “陈长老深得我心。”谢棠拿起玉印，在手中沉甸甸的，一边将南宫雨半揽入怀，将南宫雨发丝捋起。 左手权势，右手美人，可谓无人能及的当今武林第一人。 南宫雨僵硬地靠在他胸膛上，分不清他现在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戏，这副沉迷于权掌天下的样子，谁敢真正相信他？当年沈非白一点都没看出来？ 还是谢棠伪装隐藏得太好了？他会不会真的想连自己都想收下。 陈长老年过百半都看得艳羡不已，怎么他就没有这种好运和本事，年纪轻轻，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美人娇妻，一下应有尽有了，他只能干看着兴叹。 “明天就举行婚礼，那这礼物我就带走了？” 陈长老忙躬身：“谢公子尽管随意，婚礼上还有一堆繁文缛节，明天免不了累一天，公子早些休息也好。” 亲自把两人送出门，陈长老看着他们亲密依偎的背影消失了，才转过身对另外两人轻松说：“以后天外楼就是我们的天下，圣女去做尊主夫人了！” 墙后的沈非白默默看到他们的背影，心中针刺一般发疼。 那个曾经对他无微不至的人，如今拥着另一个女子，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薄情冷漠至此。 大婚当日。 谢棠的亲卫混在采买弟子和来的宾客里，已经悄悄埋伏在现场，南宫雨手下的人也提前藏在密道中随时可以杀出来，长老以防万一肯定也做了准备。 坐在席间热闹的宾客没几个是真来喝喜酒的，其中还有天外楼城中的百姓，来为他们的圣女祝贺。 沈非白也在这些人之中，他经过这段时间坎坷的经历，吃不饱饭，无处落脚，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褪去了一些，但依然容易引人瞩目。 巍峨大殿上，谢棠和南宫雨穿着红色吉服，红得刺伤沈非白的眼睛。 “一拜天地！” 随着高声唱礼，一对新人同时转向门外，向苍穹下拜，谢棠身着华美的红衣金冠，低头时正对上沈非白的目光。 剧情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还是能出现？ 沈非白发觉谢棠在看自己，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愫，失望，怨恨，控诉，还有……怀念？那个曾经永远站在他身后，他随时回头就能看到的人。 如今被另一个女人的挽着手臂，要和别人结为夫妻了，谢棠对他真的没有情吗？还是为了权势弃如敝履。 两人没有高堂，也不愿拜别人，直接跳过了第二步。 “夫妻对拜！” 谢棠略过沈非白，转过身和南宫雨对着躬身一拜。 南宫雨趁着低头的机会，在盖头下和他对暗号：“等礼成，我们同时下诛杀令。” “好，按原计划进行。” “礼成！”两个字话音一落，谢棠抬起手正准备下令，声音还没有出口，人群里果然一阵哄闹，沈非白扔下斗笠，穿着一身白衣，翻身掠过众人冲进来。 “南宫姑娘，你千万不能相信他！”沈非白要抓住南宫雨的手臂，把她拽到身后，南宫雨却先一步躲开了，他就挡在了两人之间。 “谢棠与你相识才几天，怎么可能真心爱你？不过是看中你第一美人的名头，还有天外楼的势力，你不能嫁！” 拉有人抢亲，来喝喜酒的宾客都往喜堂这边涌，想看看热闹。 南宫雨不知道冒出一个沈非白，计划该怎么进行，一把扯下盖头：“谢棠的现在是我的夫君，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来插手！” “你被骗了，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他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沈非白心痛地看着“痴情不改”的南宫雨，想劝她回头。 “他明知我对他的心意，但他没有回应，也从没有拒绝过，连和我出生入死的情义都能抛弃，怎么会轻易爱上你？” 南宫雨此刻才知道这个秘密，原来沈非白对谢棠暗心生暗恋？ 那谢棠背叛他就可以理解了…… “等等。”谢棠抬手打断沈非白，“你从来没有和我明说过，还怪我不拒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如果直说那早就明确拒绝了，我对你从来没兴趣！” 他为了在这一世能杀出一条血路，兢兢业业铲除魔教，只想出人头地，除此之外什么想法都没有！ 被打得魂飞魄散还能重生，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自己的世界，这一世当然要好好为自己打算。 沈非白失神后退了几步，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又想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从小他被众星捧月，万众敬仰，来没有人对他这么不假辞色地拒绝…… 忆起从前，一股难以言明的苦涩涌上心头。 “你尽心尽力救我，对我温柔体贴，从没有人像你对我那么好过，我们一起喝酒，彻夜长谈，同生共死，对付魔教的时候，把命都交给对方……” 细数记忆里一桩桩一件件的甜蜜过往，他没法相信，谢棠真的对自己毫无感情？ 他摇了摇头，还是想把南宫雨从深渊的边缘拉回来：“就算你真心爱他，也不至于连祖宗基业都不要，可以先收一个弟子，等她继承圣女之位后再成亲。” 谢棠听得有趣，书里南宫雨为了沈非白抛弃一切，好像没见沈非白这么劝过他。 他拒绝南宫雨的好意，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接受了南宫雨的援手。 “行了，沈非白，我们已经成婚，你来这里扫兴，我夫人会不高兴的。”谢棠转头看向南宫雨，揽住她的肩膀。 南宫雨配合地傲然一笑，对沈非白冷冷道：“谁敢来破坏我的婚礼，拆散我和夫君，我绝不放过他！” 两人依偎着，红衣如天际霞云，男人儒雅风流，女子有倾城之貌，好一对神仙眷侣，无可挑剔。 宾客人群中议论纷纷：“沈庄主原来对谢棠有此等图谋，难怪谢棠要离开落玉山庄。” “谢掌门和圣女真是天生一对，看他们站在一起，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呀。” 沈非白看着喜庆和美的场面，眼睛忽然模糊，看不清他们的面貌，耳朵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想过很多种结局，却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一种。 谢棠对着南宫雨温柔的笑像一把刀刺入他心口，痛得他几乎要窒息，心如刀绞，嘴角竟溢出了鲜血。 陈长老也放下心，看来谢棠是真心要娶圣女南宫雨，江山美人，称霸武林才是谢棠想要的。 这么想着，却见一身红衣的新郎抬起手，突然大袖一挥道：“杀！” 混在人群里的杀手把衣服一扯，露出里面统一的黑衣，分清敌我阵营，拔刀向三位长老冲了过去。 南宫雨那边同时下令：“继承祖师意志，夺回天外楼就在此刻！动手！” 藏在密道中的人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把整个婚礼现场所有人包围在其中。 三方势力打在一起，长老的嫡系亲信全被围困，谢棠和南宫雨的人互相配合，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只剩六个高手护住陈长老等人突围。 谢棠出剑如虹，残阳血色一闪而过，一身红衣的新郎就像冲入花丛的红蝴蝶，翩然起伏，血花飞溅。 南宫雨看着他忽然想，假戏真做就这样成亲了，或许也很不错…… 几下沉沉的闷哼声后，三位长老周围的人已经躺下一半。 陈长老面如死灰地跪下求饶：“整个天外楼都给你，求尊主放我一命！我积攒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全都献给尊主！” 武侠反派（六） “住手！”沈非白突然喝道。 谢棠停下沾血的剑，黑衣人忠诚地拱卫在谢棠身后，一双双冰冷的眼睛看向沈非白。 黑云压城，这种压迫感让人心惊胆战，谢棠用魔教人培养的亲卫每一个都神色冷酷，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 天外楼一天之内被破，落入谢棠之手，圣女也成了他的妻子，沈非白知道不会是成亲那么简单，可他无力阻止。 诛杀魔教轻而易举，有如此谋算的，只有谢棠。 喜庆的婚礼上杀气腾腾，天色跟着阴沉下来，轰隆一声雷鸣后，雨骤然而落。 雨幕如烟。 水汇聚在红纱上，顺着喜堂流下，连成一条条线，像是一道珠帘，遮掩在谢棠面前。 他身材伟岸，穿着刺眼的红衣，虽然是个文雅的书生打扮，但没有半分酸腐气，眉眼间嚣张跋扈，锋芒毕露！ 沈非白隔着雨幕看他，这神情他感到陌生。 铲除魔教的时候，谢棠也意气风发，下手从不留情，却不是这样的狠毒。 是不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在伪装，他到底还伪装了什么？ 记得初见谢棠，是他被救回去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谢棠就在不远处，正襟危坐，等待着他的苏醒，笑得温文亲切，仿佛已等了很久。 现在的他还是当初那个吗？ 谢棠全身衣衫微湿，一滴水从他眼睫前落下，他侧过身，跨进雨幕之内。 “沈庄主，如果当初你自刎当场，我就不用杀了那么多人。”谢棠话语轻柔，笑容比平时还要亲切几分。 最终他还是想让自己死，沈非白凄然惨笑，突然收住笑容，古井无波地看着谢棠。 “如果你想要落玉山庄，你有没有问过我？只要你问，我一定拱手相让，你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给你，只会抢，屠杀夺权，赶尽杀绝。” 听到沈非白说拱手相送，谢棠倒是感慨了片刻。 这点感慨又立即被沈非白打断：“你开口，落玉山庄就是你的，我也会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我来做二庄主，携手一生……” 谢棠深感头疼地闭了闭眼，尽力忽略最后那四个字，不小心手中的剑一动，陈长老就瞪着眼睛倒了下去，仍然盯着沈非白不放，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那个表情似乎在埋怨沈非白刺激到了谢棠，“都是因为你，我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快死”。 谢棠干脆把另外两位长老一起送终，沈非白眼看着他阴谋得逞，丧失了再斗下去的意志，颓然坐在地上。 叶慎不用主人命令，带着两个手下把沈非白绑了起来，带回青云阁等候发落。 南宫雨的人继续打扫战场，其他人该看的热闹看完了，都赶紧告辞回家，免得被谁连累，一不小心送了命。 之前有人猜测是谢棠阴谋夺权，有人怀疑是圣女清心寡欲久了，偏好喜欢谢棠这种称霸武林的狠毒美男子，到头来，是魔头和深藏不露的狐狸合谋！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实在太可怕了，两个千年狐狸天生一对。 南宫雨掌管天外楼全部大权后，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废除旧规矩——从此圣女成亲不必退出天外楼！ 这条规矩本来就是长老势力为打压圣女嫡系而立，现在他们终于翻身扬眉吐气，斗倒了长老一脉，怎么能让这种规矩压着？从此南宫雨想爱谁就爱谁。 圣女门下弟子也翻了身，抄了长老们的家，瓜分金银财宝，将他们以前的部属纳入自己麾下。 天外楼不受官府管辖，但还有朝廷派来的衙门在，由他们管理户籍文书，她和谢棠是登记在册的夫妻，否则不会让长老们轻易相信。 谢棠独自一人来向南宫雨请辞，南宫雨知道赌对了，这位武林的新尊主没有骗她，信守承诺，什么都没有多要。 南宫雨反而有些不太想这么快结束，抚摸着一纸婚书，转身看向谢棠，冷艳眸中露出一丝轻柔。 “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还算不算夫妻？” “圣女真想做尊主夫人？”谢棠手中转着酒杯，对南宫雨挑眉一笑，“恐怕不尽然，天外楼势力虽小，却是你的地方。” 南宫雨点头，看谢棠的目光更加欣赏：“你对我这么了解，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在天外楼是门主，到了你那里就只是夫人了，我不做亏本买卖。” “好，那我喝你一顿酒，这桌菜都是你特意请厨子来做的，我也不算亏。” 谢棠的杯子和南宫雨一碰，把婚书在烛火中点燃，烧成灰烬，他已经是武林霸主，对天外楼这个估计在边关的地方没兴趣，南宫雨美丽，但他见多了。 前世谢棠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看多了就觉得长得差不多，仙女他都见过了，美到极致还是一双眼睛一张嘴。 “在下明日要走了，就送你件东西当临别赠礼，希望圣女以后找个……能欣赏你的人。” 别和书里写的那样撞了南墙不回头，为了一个不喜欢女人的要死要活。 南宫雨看他把陈长老送的“武林至尊”玉印拿给了自己，心想，迄今为止你就是最欣赏我的人，也是我最欣赏的。 这种人就算不闯荡江湖，读书做官反而会更受敬仰吧，南宫雨忽然问：“你下一步要干什么？统一武林？” “现在已经算统一了，下一步，建立个完全不一样的新门派吧，我从来到这个世界每一步都艰难，很少有人帮我，那我就建一个谁都有可能出头的门派。” 谢棠就喜欢去实践一些新想法，把整个世界当试验场供他来玩弄，无论造成的后果是好是坏，他都乐于看到新奇的变化。 简单来说，他本性讨厌一成不变的枯燥，喜欢改造世界。 “圣女，在下要去玩儿……做一些准备，创立全新的门派，恕在下不能多陪，告辞了。”谢棠起身行礼。 他温和儒雅的作风至今和武林人都完全不同，彬彬有礼，一看就是读书人，不像舞刀弄枪的，天然有名臣风骨。 南宫雨看着更加有些舍不得，心头感慨，本该好好的一个风雅文臣，如今成了武林霸主，这到底是谁的错！ 亲自送谢棠出城，南宫雨又送了一些金玉珠宝，武功心法作礼物。 谢棠看那好几本心法简谱，新门派的想法开始有了具体的雏形，武林世家门派这些时间久的，最重视的就是秘传武功，把持在很少一部分人手里。 好武功牢牢抓在手里，别人想学就要拜入门乖乖听话，他要是建立个门派，收集天下武林秘籍，全部抄录好几份随便借阅，那些老门派拿什么争？ 为了这个宏伟计划，先把落玉山庄的前朝宝藏找到，有钱才好办事，回去还要和沈非白斡旋。 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沈非白啊！ 阴暗的地牢里，腐臭的水滴落在“白衣仙”的脸上，他的白衣染上了血和泥水，头发蓬乱，不复往日风采。 沈非白被关在青云阁地牢，已经被折磨了两天，身中化功散，这位“第一剑客”成了阶下囚，毫无反抗之力，对面，是他曾经的手下李堂主。 看着背叛了自己，投靠谢棠，现在亲手鞭打旧主的叛徒，沈非白咬牙硬撑。 他白皙如玉的脸变得脏污，喃喃地问：“谢棠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背叛，这样对待你曾经的主子？” “主子？”李堂主呸了一声，“你在山庄里只管练武，从来不管事，别人说你是什么……冷漠孤傲，高岭之花的仙人，我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废物！” 落玉山庄沈非白，如冰似仙，没有朋友，对他们这些俗人连笑容都没有一个，下令的时候不多说半个字，浑身散发冷气，仗着武功高才没人敢反了他。 因为不近人情，长得英俊秀美，江湖上的女子都私下里叫他高岭之花。 “下面的人把钱都贪完了，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们堂口的产业多，被冯堂主他们硬抢过去，杀了那么多兄弟，有人拼命去山庄报信，你根本见都不见。” 沈非白记得，的确曾经有个最底层的小弟子求见。 不是他故意不见，他掌管整个山庄，还要专心练武，每天有很多事务打理，并不是李堂主说的什么都不管，怎么会知道不起眼的小弟子有大事禀报。 底层人物是没有资格直接面见庄主的，这是规矩。 “我按规矩办事，无意间酿成祸患，是我的错……我道歉，可即便如此，你怎么就能直接背叛？” 李堂主气得呼吸急促了一阵。 庄主无意犯错，他的兄弟只能忍气吞声，白白死在自己人手里？ “不止如此！” 李堂主的鞭子在沈非白身上又抽了两下，解了气接着说：“谢公子来了，一来就发现账目有问题，亲自派人调查，给我枉死的兄弟们主持公道！” “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不以为报，他要杀冯堂主给我的兄弟报仇，你不问缘由就把人放了！谢公子无奈给了我一大笔钱，抚恤死去兄弟的家属。” “你还说什么，自己人不应该自相残杀，无论是谁，就算犯了错，也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死了的兄弟哪里还有机会！” 鞭子接二连三狠狠打在沈非白身上，没有真气护体，他感到的疼痛钻心蚀骨。 然而他把牙咬出了血，满身冷汗流进伤口，蛰疼像无数根针刺进身体，还是在拼命忍耐，绝对不肯对人示弱。 放了那个冯堂主，他的确没有多问一句内情，既然造成了以前的手下因此恨他，那这些鞭子他都认了。 想想惨死的兄弟，李堂主看他不认输的样子，心里更加来气，不手软地继续鞭打。 突然一个黑衣少年把牢门被推开。 谢棠随即走进来，夺过李堂主手里的鞭子，广袖一拂，如一片淡云飘落，把李堂主打飞出去，吐出了一口血。 “沈庄主毕竟曾经是你的旧主，你怎能如此对待？给他一个院落安置，我不想看到有人背主之后如此放肆，毕竟我也不希望背部下背叛。” 沈非白怔怔看着谢棠表情冷漠的脸，那双眼睛凌厉的时候像刀，温柔的时候像春水。 现在，他的心却又热了起来，似乎从谢棠轻蔑的目光里看到了深藏在眼底的同情。 谢棠扫了沈非白一眼，转身离开。 地牢外，谢棠让叶慎取来一百两银票，亲自放在李堂主手上。 “这是今天给你的补偿，医药费另外由我出，辛苦李堂主了，回去养伤吧。”谢棠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下手有些重，你不要介意。” 李堂主被打到吐血，还嘿嘿地笑着，一点没有介意：“公子以后有这种活，尽管来找属下，我不要钱都行！” 武侠反派（七） 谢棠的计划就是再次获得沈非白的信任，让他以为自己对他心有亏欠，是被青云阁逼迫，不得已潜进落玉山庄。 从书上看来，沈非白只喜欢练武和情爱，再加上谢棠一开始的确是按照青云阁的命令去做，说是被逼的理所应当。 到时候沈非白相信自己一直是想救他的，为他挡住了无数次杀机，再威胁一下，那宝藏下落就套出来了。 叶慎不会演戏，谢棠让他去安置李堂主看伤势，叫来季辰返回了地牢，褚青松消失，这个小弟子没有多问一句，就跟着他这个新掌门。 沈非白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那长身玉立的身影，眼眸一亮。 “你为什么又要救我？”沈非白看有外人在，想问的没有说出口。 “李堂主怎么样了？他虽然背叛了我，但那件事我也有错，你不要为难他，放过他的性命，如果这样能让他泄愤，我不会怪他。” 刚才好像没说要杀李堂主，沈非白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要李堂主的命？ 谢棠奇怪地皱眉，在他看来，自己露出本性，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会为背叛他的人求情，不是念及以前，那就只能是因为没有底线的仁慈。 看过书的谢棠知道，沈非白虽然有些远离人间的空洞，但本性不坏，没有过害人之心，意志坚韧，学武天赋很高，是个出众的年轻俊杰。 对比他的“仁义无双”，其他不如他那么出尘脱俗的普通角色很容易被衬托成卑鄙小人。 “我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养伤去了。”谢棠说道，这也是季辰知道的表面情形。 沈非白眼中露出诧异，谢棠竟有这么好心，以前他在落玉山庄的时候杀得血流成河，处置下面的堂主从来不会这么心软。 会是因为他吗？谢棠知道他不愿看到以前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被杀。 谢棠接着吩咐季辰：“把他安排在荷花池旁边的水榭里吧，那里最近阴气比较重，需要命格硬的活人去镇一镇。” 之前那十几个杀手被他下令都埋在了荷花池里。 季辰不理解：“那可是以前掌门独有的花园水榭，不杀他已经是恩情，他一个阶下囚，怎么有资格住那种好地方？” 沈非白看向谢棠的眼神更温情了一分。 谢棠没露出一点破绽，像是为了沈非白不惜打破常规，忘了荷花池底下埋的十几个杀手，不容置疑地下令：“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需要你废话。” 这种掩饰的强硬，看在沈非白眼里就是对他口是心非的爱护。 季辰把绑住沈非白的锁链解开，扶着他遍体鳞伤的身体，走过谢棠身边，停了一下，沈非白扭头看向谢棠，深明大义地开口。 “谢棠，你今天对我的恩我记得，但我们之间的仇，我不会忘记。” 背对着他的谢棠没有回应，广袖长衫的身影如同一尊肃穆的玉像。 书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作为一个虽然道德感不高，但绝对有仇报仇的反派，谢棠无法理解，他不和想这种不报血仇，反而喜欢上仇人的，享受被仇人宠爱的“患者”做对手。 沈非白被季辰带到水榭，这里是以前褚青松的地方，那个老掌门搜刮财富，表面上清风道骨，私下穷奢极欲。 水榭从外面看，在花红柳绿的掩映在没有特别。 季辰第一次进到这里面来，到房间里才知道，这里每一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装饰得富丽堂皇。 老掌门深藏不露，原来这么有钱。 把沈非白扔在床榻上，因为压到伤口，沈非白疼出冷汗，季辰没有让小厮给他洗漱打理，扔他一个人在这里。 “小师叔是我们青云阁的掌门，他如今手握武林第一和第二两大势力，是名副其实的武林尊主，我看不久之后，他就能统一整个武林了。” 沈非白虚伏在床榻上，看着他无力道：“那谢棠为什么要救我？” 很快，他想到了落玉山庄的庄主才传承的秘密，落玉山庄是前朝皇族旁支建立，守护着一笔无人知道的宝藏。 这个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以谢棠的工于心计却有可能知道，他会不会是要找到宝藏的下落？ 除此之外，狠毒的魔头谢棠有什么理由让他活到现在。 沈非白刚刚燃起的希冀破灭，他的心再次沉入了无底的黑暗，冷声道：“你转告谢棠，我不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季辰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心里却松了口气，沈非白手里有掌门想要的东西，那就合理得多了。 那个冷血无情，对魔教赶尽杀绝的谢棠，才是他憧憬的神明。 季辰并不是真正的世家子弟。 他和叶慎一样，出身于魔教，叶慎是被掠去试药的奴隶，而他，却是身居高位，魔教教主的圣子。 魔教能炼制提升真气，短时间功力大增的药，所以几百年来，中原武林一直没能彻底根除这个祸患。 为了炼制这种药，他们四处抓人试药和以人血炼制，残害了无数人命。 季辰的“圣子”地位是从试药后，功力大涨的一群少年里拼杀出来的。 魔教每十年会选出用药后没有死，也没有任何病症的少年做圣子，给他崇高的地位，当做一个能供奉的吉祥物。 季辰过的生活很好，锦衣玉食，在魔教被众弟子当神明尊敬。 但经历过互相残杀，被逼吃下药物，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死的孩子，以后就算过再好的生活，也不可能体会到普通人的开心。 他被人当做神，却像一具活着的死尸，在华美的房间里没有生气地煎熬。 魔教被打得节节败退，他漠不关心。 有一天谢棠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那个身姿伟岸，修长玉立的男人走到偌大的宫殿门前，手中拿着一把普通的长剑，阳光在他的身后，把他的影子照得模糊不清，衣袖轻轻随风飘动。 在那一刻，季辰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神，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神明。 他是为了拯救在地狱里煎熬的恶鬼而来，灭了魔教那个地狱，把无数个煎熬成行尸走肉的人救了出去，让他们暗无天日的一生，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季辰就是其中一个，从那一天开始，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可以在阳光下真正地活着。 他没有亲人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漫无目标，决定追随自拯救己的谢棠。 听说谢棠是落玉山庄的“二庄主”，季辰为他感到不忿，像谢棠这样的人，怎么能屈居为二庄主，那个沈非白是第一剑客，又有什么事迹比得过谢棠？ 要跟随到谢棠身边，除了能力，还需要匹配得上的身份。 落玉山庄是武林第一大势力，青云阁排在第二，季辰给自己做了一个世家子弟的家身份，又拿出了一大笔钱，拜入了青云阁当弟子。 在魔教那里吃的药让季辰体质非常适合练武，而且他的功力超过褚青松的所有亲传弟子，青云阁掌门就破例把他收入了门下。 他终于有了能站到谢棠面前的身份。 季辰也没有想到，谢棠原本是青云阁的师叔，是被派出去夺取落玉山庄势力的间谍。 在青云阁拜到褚青松门下，做了掌门的关门弟子后，他打听清楚了谢棠在做小弟子时期经历过的每一件事。 季辰留着那些欺压过谢棠的人，为的是将来有一天，谢棠回到青云阁，亲手杀了那些人出气，仇只有自己亲手去报才能解恨。 谢棠回来后，却好像把那些人忘了。 宴会上，谢棠只是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刘管事，问这个人还有没有活着，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刻薄，打压小弟子。 谢棠没有表明要杀这个人的意思。 季辰自己认为，他只提了这个人，说明这个人被记得最深，欺压谢棠也最多，一定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要别人替他处置，就去将刘管事灌毒鸩杀了。 他和叶慎一样，是被谢棠从魔教里救出来，还能像人一样活着的幸运者，那些已经死在魔教中的只能永堕地狱。 叶慎有幸能跟随在谢棠身边，成为最亲信的手下和护卫。 他羡慕，却不会去和叶慎争，叶慎替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季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报答谢棠的恩情，他除了钱和武功一无所有。 能为谢棠除掉多年前欺压他的仇人，季辰前所未有的激动和荣幸。 他一定要掌门从沈非白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水榭的长廊下，沈非白换上了一身新的白衣，长发未束垂落在身后，仿佛白纸上的流墨，不加装扮，却有月光也无法争夺的清冷。 夜风带着香气缓缓飘入。 叶慎守在门外，和季辰大眼瞪小眼，黑衣少年手中握刀，遵从主人的命令忠诚地守着，不让任何人走近一步。 季辰以为自己在魔教长大做了十年圣子，已经够不懂人情世故了， 想不到这个叶慎，不仅铁石心肠，还是个不会转的石头脑袋，只有在他的主人谢棠面前，他才会放松，露出人该有的情绪，对别人，完全毫无人性。 “主人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叶慎的刀抽出半截，月色下，寒光刺眼。 叶慎抵触这个魔教圣子，他在魔教的时候远远见过季辰一面，认识对方，魔教都是丧心病狂的恶鬼，换了一张皮就以为能重新做人，自己认不出来了？ 他不会让这种东西接近主人。 “我是想帮掌门，你这种榆木脑袋不会懂，小师叔要和沈非白周旋，我比你更能帮他。”季辰皱着眉道。 叶慎面对别人本来就油盐不进，何况对方还是以前魔教的人，脸上浮现出了凌厉杀气：“你不走，打扰主人，我现在就宰了你。” 与叶慎冲突，无疑会让谢棠对他仅有的一丝好感消失，季辰只好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等待。 房间内，沈非白从长廊赏月回来，没有看不远处的谢棠。 他身上的伤口没有痊愈，一动就会疼，还是默默忍耐，拿了一本书坐在桌边翻开，才开口：“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探听前朝宝藏的下落？” 武侠反派（八） “嗯。” 谢棠眸光一转，应了一声，竟然承认了：“是啊，你都知道了。” 沈非白冷漠的表情动容，冰凉的目光抬眼看着谢棠，眼眸闪动微微的光芒，让谢棠错觉是雪落到脸上。 他咬了咬下唇，有些凄然地道：“你的心里除了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还有别的东西吗？联手铲除魔教的时候，你我配合默契，全都是虚情假意？” 贝齿在柔软的唇上留下血痕，白皙精巧的锁骨从衣领露出，隐隐有红色伤痕露出。 书上引人欲动，任何男人都忍耐不住的画面，对谢棠这个“瞎子”没有丝毫作用，一个长相阴柔，身材纤细的大侠养伤，显然没有让他觉得哪里特别。 谢棠心里正在想。 接下来你会认识一下，什么叫虚情假意。 拿着手中的食盒走过去，谢棠从中取出一碗热粥放到沈非白面前的桌上，接着摆上几盘丰盛的菜肴。 “你趁热吃吧，长老们让我尽快撬开你的嘴，我没有办法，只能用这些东西撬你的嘴了。” 这种瞬间引人好感，缩短与别人的距离的话，谢棠在前世可太擅长了。 沈非白心中一动，眼眸亮了起来：“你说的……什么意思？” 然后只要无奈地说出“实情”，让他看到自己的处境艰难，逼不得已的“煎熬”，得到他的同情就成功了一半。 谢棠低下头，发丝垂落，遮掩了他的双眸，沉寂了许久许久，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好像有太多苦涩无奈。 “我这个掌门，是被那些长老联手推上来的，老掌门忽然间失踪，留下一封云游书信，不知是真是假，我是众弟子的小师叔，又刚刚立了大功……” 沈非白已经把整件事推测出了大概，主动替他解道：“……所以，他们推你做掌门，你没有根基，只能听他们摆布，挟天子以令诸侯？” 谢棠点点头，从来笔直如竹的脊背弯下去一些，身材伟岸，意气风发的人多了几分颓然，背对着沈非白坐下来。 沈非白起身走到谢棠面前，似乎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孤独无依，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与谢棠对上。 “他们自己想夺取我的落玉山庄，再掌控青云阁，成为武林霸主，却把你一个出身低微的人推出来，江湖真是尔虞我诈，人心险恶。” “对，人心险恶。”谢棠深以为然。 你现在就走在认识人心险恶的路上。 沈非白为谢棠盛饭夹菜，做人傀儡的痛苦他不明白，能做的，也就是看着谢棠好好吃顿饭了。 “谢棠，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血仇，我情愿和你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尔虞我诈的江湖，隐居世外。我们两个人只谈风月，逍遥自在。” 沈非白想握住谢棠的手安慰，被不动声色地躲避开，印象里，谢棠的确不喜欢与人太亲近，他退了一步。 谢棠听他这感慨，只是想起了剧情书里详细写了隐居世外的后的情节。 沈非白的确逍遥自在了。 而自己是那个为了让他一直逍遥自在下去，在旁边殷勤伺候，讨他欢心的人。 果然权势地位才最重要，淡泊名利去隐居根本靠不住。 “要是有机会，我想办法放你走。”谢棠仿佛看透了尔虞我诈，透出浓浓的疲惫。 “你我的仇恨无法解开，命运弄人，我往后只是长老们的傀儡，不能一错再错。” 沈非白也感到隐隐心痛，这一次，他明白谢棠与自己，不是谁善谁恶，他们都是被尔虞我诈的人心摆弄的棋子。 他忽然有种冲动的念头，想放下仇恨，和谢棠一起走，去江湖之外，没有人找到的地方。 枉死的兄弟会怪罪他吗？ 那么多人为了保护他而死，每一个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不能说放下就放下，面对仇人却不报仇。 谢棠被青云阁安插到落玉山庄，也是逼不得已，他为了自己抵抗众长老的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撑不下去。 谢棠每天都来送一顿晚饭，陪着他吃完就离开，不多说什么话。 两个人安安静静，却仿佛回到了当初的默契。 沈非白偶尔能看到谢棠被几位长老拦住，询问宝藏下落的进展，谢棠越来越难以应付，看他如履薄冰，一天一天变得更沉默，沈非白有些恨不起来了。 离开之后，谢棠和几位长老向青云阁大殿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和几位长老商讨。 “我让你们去抓到沈非白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将来拿到了前朝的金银财宝，少不了几位长老的一份，不尽心办事可不行。” 大长老听到谢棠不满的语气，好像看到无数财宝离自己远去了，连忙禀报：“掌门师弟有所不知，那个苏越喜欢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很难抓到他。” “这点小事也没办法？” 书上提到苏越这个人，是沈非白从小认识的唯一朋友，因为对沈非白有了爱恋之情，逃避地开始四处云游，帮书里被囚禁的沈非白逃走的就是他。 谢棠把宏图描述得更详细，更吸引人：“拿到这笔钱，我们可以继续招兵买马，整合落玉山庄和青云阁之后，成立武林有史以来最大的门派。” “到那时候，几位长老就是武林至尊，和现在比起来，整个江湖都是你们的，任凭你们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长老们想象着他描述出的风光未来，一个个口干舌燥，止不住地激动。 “接下来，我还要一统武林，拿下收藏各家武功秘籍的天恩寺，抄了他们的藏经阁，给几位长老随便挑，下面的小弟子们人人有份，一人发一本。” 天恩寺藏经阁！ 那是学武之人的圣地，收藏了各门各派最多的武功秘籍，御封的“武林之首”寺庙。 几位长老一辈子习武都没进去过，听说有随便挑的机会，就像饿鬼看见了美味的食物，恨不得现在就扑过去。 “我们一定全力辅佐掌门的大业！” “那就把沈非白在这里的消息散出去，尽快把人抓到，不要什么事都等着我吩咐才去做，本掌门就不忙吗？！” 几位须发花白的长老低着头噤声，一副“我等已经尽力去办”的样子，不敢反驳。 叶慎跟在主人身后，随着他们谈话，也畅想起未来的生活。 那时候他依然是主人的贴身护卫，赶在主人睡醒之前准备好，在门外等待主人苏醒，唤他进去侍奉洗漱，从早晨开始跟随在主人身边。 主人处理任何事物，都可以使唤随时站在旁边的自己，直到主人困倦入睡，他才会离去，等待下一天。 在魔教时他下一天可能就会死，永远想不到还能这样美好地活着。 现在直到将来，他可以守在主人身边，每天都重复过这种陪伴主人的生活，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天才会结束。 叶慎的嘴角上扬，愉快地跟在主人身后，比影子粘得更紧。 树影后，季辰悄然现身，偷听了掌门和几位长老的谈话，他记住了“苏越”这个名字，立刻亲自动身去调查。 他换上一身人憎鬼厌的魔教装束，用魔教的身份能更容易逼问出消息。 季辰相信以他的手段，意志再坚韧的人都会服软，抓一个人太简单了，几个废物长老办不到的事，他会为掌门亲手办到。 沈非白被青云阁关押的消息被有意宣扬出去，苏越听说后心急如焚，立刻赶往青云阁。 回到中原，苏越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落玉山庄已经不存在了，魔教被一个叫谢棠的彻底铲除，天下第一美人成了亲。 沈非白在谢棠和南宫雨的婚礼上表明心意，连尊严都已经放下，谢棠还能无情拒绝，与别人喜结连理。 他奢望不来的东西，别人看都不屑看一眼。 苏越想到没有见过谢棠，却听说过谢棠数不清的事迹，自卑的同时带着嫉妒：“怎么能有凡夫俗子拒绝仙人的爱，那可是白衣仙，被他爱就是荣幸！” “掌门才不需要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爱！”一个鬼影出现在苏越面前。 这个人穿着已经销声匿迹的魔教服饰，脸上戴了黑铁铸造的丑面具，身上散发出地狱恶鬼般阴冷的气息，魔教不是被谢棠铲除了吗，怎么还会有？ 苏越感到自己在劫难逃，他向后退着：“谢棠贪天之功，他的武功怎么可能超过第一剑客，魔教是沈非白铲除的才对！所以心软留下你们这些余孽。” “你找死……”季辰快要控制不住杀他的冲动，心里提醒自己掌门要的是活口，“为了你的命，你快闭嘴。” 季辰手中的毒针全招呼在了苏越身上，为了抓到活口，他没有用致命的毒，但确保中毒的人万蚁噬心，生不如死。 苏越是江湖浪子，风流潇洒，万花丛中过，心里却只有沈非白的影子。 现在被季辰点了穴道装进麻袋，扛在肩上，和带土特产似的扛进了青云阁。 小弟子看到他这么进门，惊讶地问：“师兄这是去采购了什么回来？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掌门近日脾气有些不好，师兄还是别让掌门看见这样。” “我带来的就是让掌门心情转好的良药。”季辰得意地笑了笑，“等掌门看了我献上的东西，一定会嘉奖我。” “真的？”那弟子不信。 另一个小弟子凑过来：“师兄，落玉山庄和青云阁合并，你已经被提拔为所有弟子的大师兄了，之前几位师兄被废，你得掌门重用，我相信你。” 季辰的心如羽毛般飞起：“当真如此？掌门提拔我做了大师兄？” 他脚步轻快地上了青云阁掌门办公的书房前，把苏越放出来喂了解药，只用绳子绑住双手，敲了敲门，听到谢棠的声音，他心如擂鼓，牵着苏越进去。 “掌门师叔，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季辰一脸邀功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对你吩咐过我要什么？”谢棠从文书中抬起头，看到面前除了季辰，还站着一位蓬头垢面，衣服原本华美，但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年轻人。 “这是谁？”谢棠随口问，继续处理繁杂的文书，两派合并要整理的事太多了。 季辰在那人膝盖上踹了一脚，迫使他跪下：“掌门不是要抓苏越吗？这就是！几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他们能办成什么事，要抓这个人还要我等效力。” 打扮如同风流公子，迷倒无数少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苏越，此时恍恍惚惚，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谢棠完全对不上书中的描述了，手中的笔在文书上掉落一滴墨水，狐疑地看向季辰。 武侠反派（九） “季辰，你以前是魔教圣子，对不对？” 对面的少年神色一慌，想不到突然被点破来历，低眉顺眼没有回答，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 谢棠看完剧情书都没见到有季辰这个角色，今天看他抓苏越的场面很眼熟，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现实的发展和剧情彻底不一样了，角色的命运也都发生了变化。 季辰原名应该是季心雨。 剧情书里，他在谢棠灭杀魔教总坛时逃走，晕倒在湖边，被休息的沈非白救下，醒来之后看到宛若仙人的沈非白，从此深深痴迷，情根深种。 书里的沈非白和谢棠纠葛至最后，心中只有谢棠，并不接受季心雨的感情，知道他是魔教圣子后刻意远离。 季心雨的在魔教染上的狠毒让他不会正常面对，求而不得，便抓了沈非白的朋友苏越，把沈非白引来，想挖了他的眼睛，让他再也看不到谢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成了青云阁弟子，但谢棠知道和自己夺舍了书中的角色有关。 书里那个魔教圣子为了情爱发疯，想把沈非白做成瞎子囚禁在身边，伪装成自己和他守一辈子。 《夺情剑》书中写：季心雨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身份，他的名字也可以随时换掉，只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为了得到，他可以扮演谢棠一辈子。 谢棠都分不清他是对沈非白有执念，还是对自己有执念。 “我留你一命已经很客气了，在我手下做事还擅自行动，甚至用魔教的身份，这是想让我被怀疑和魔教勾结吗？” 掌门对他的行事原来知道得一清二楚！季辰立即跪下请罪：“弟子知错，再也不会有第二次，只求掌门师叔不要赶弟子离开，让我做什么都行！” “行了，下去吧，没有下一次了。”谢棠轻描淡写。 再抓不到一个能用的筹码，他就快演不下去了，没人知道他每天去沈非白面前“惺惺相惜”有多累！ 阴暗地牢中，谢棠让狱卒来行刑，伴随着鞭笞，还有苏越时有时无的痛苦抽气声，自己坐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喝茶，叶慎在一旁煮着新茶水。 “你觉得我这么做会很过分吗？” 谢棠在武林的地位再高，还是习惯自称为“我”，他对那些特殊的称呼和自称毫无兴趣，喜欢怎么舒服怎么来。 叶慎为他杯中添了一点新的热水：“属下以为，要改变整个武林总要有所牺牲，他们不识大局，不肯交出宝藏，主人用一些手段是无奈之举。” 谢棠知道叶慎完全不会说谎，他只会沉默和坦白两种选择，说出口的话，他就一定真的那么认为。 放下茶杯，谢棠双手背后走到牢门前，隔着一道栅栏看苏越。 冷酷又风雅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苏越抬起头深深凝望他，这就是谢棠，灭魔教，夺落玉山庄，接任青云阁掌门娶第一美人，如今是武林尊主的谢棠。 沈非白做到其中一两件有可能，但绝不会全部做到，他没有这种城府心机。 “去把他这件衣服扒下来。” 叶慎放下水壶，去解苏越受刑的血衣，把最干净的部分叠在上层，双手捧到谢棠面前。 为了给沈非白一点冲击力，让他相信苏越的处境，沾血的衣服是很好的证据，谢棠对苏越不好意思，甚至腼腆地笑了笑：“抱歉了，让你受了点委屈。” 苏越推翻了之前对谢棠的所有想象，这就是个人面魔心的修罗恶鬼！ 他相信魔教是谢棠一手灭杀，对付极恶，只有更恶的人才知道什么办法最有用，谢棠很懂那些恶人的想法。 晚上，谢棠照常来到沈非白的住处。 今天他显得有些紧张，似乎是突然赶过来，沈非白一眼发现他的状态不寻常，谢棠还是带着晚饭过来，只是眉宇间弥漫了一层忧虑。 “怎么，是那几位长老又为难你了？” 谢棠动作一顿：“没有，是这饭菜里有化功散……而且他们好像还抓了你的朋友。” “朋友？哪一个？”沈非白手中拿着书卷，指尖比白纸的颜色还要冷白无暇，语气没有波动，“我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他抬眼盯着谢棠。 被他盯得如芒在背，谢棠直接提醒：“苏越听说你被关押，独自来救你，自投罗网也被关进地牢了。” 沈非白终于想起来这位朋友，心急如焚地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救他，十多年前他外出游历，我以为他不会卷入这场风波，他为了我回来我不能不管。” 焦急徘徊了两圈后，他终于发觉现在能求助的只有谢棠，走过来握住谢棠的手：“你毕竟是掌门，一定有办法，我可以不走，但求你救他离开！” 谢棠心里有点好笑地看着沈非白，抽回双手背在身后。 沈非白的武功在全天下都是数一数二，这么容易就认为自己走到绝境无能为力，习惯性地求助他这个“二庄主”。 在落玉山庄时期，沈非白痴迷剑法，遇到武功进境之外的难题都来问谢棠，形成了依赖，他还以为谢棠会在他身后拍排忧解难。 谢棠面上皱着眉，愁云惨雾，叹了口气道：“好，明晚的计划已经定下，我试试吧。” 按照计划，谢棠会带人去地牢和苏越谈条件，说服他帮自己套出宝藏下落，沈非白伪装成青云阁弟子跟随，假装偷袭谢棠，趁机把苏越救下逃走。 给沈非白的说法是这天青云阁会大摆宴席，警戒不会太严。 谢棠创立新门派在即，应酬本来就多，随意安排一下就可以让他们去喝酒了，平时他御下严格，有机会吃喝玩乐都很高兴。 晚上谢棠换了身便装，以“厌烦那些人利欲熏心”的姿态，抑郁满怀，精神颓靡地来到沈非白这里。 “这个掌门我也不想做下去了。” “别这么说，你能真心悔过已属不易。”沈非白期待的目光看向谢棠，“我们可以一起走，远离江湖。” 荣华富贵如烟云已散，若能与谢棠一起隐居世外，他就算不做那个庄主又如何？ 谢棠好像没听见，等沈非白乔装好，他一共带着五个小弟子混淆视听，一起向地牢走去，另外四个小弟子是在路上随便点的。 得掌门青睐，几人内心都在激动猜测。 连寸步不离的叶慎都不在掌门身边，是不是要跟随掌门去办大事，从此他们要转运，前途无量了？ 远远看到他们走近，地牢管事急忙出来迎接，跪地叩拜道：“恭迎掌门！” 地牢狱卒恭敬为谢棠开路，体贴地提了两盏灯笼照亮阴暗的环境，没人多问一句，惶恐在掌门面前失仪。 来到关押苏越的地方，狱卒把钥匙交给谢棠就走，不敢打扰。 “你们四个，也先去外面等着吧，等我办完事你们可以去领些赏银。”谢棠对沈非白之外的四个人说道，他们有些失落，但能领到银子也好，听话地退下。 谢棠看牢门上沾着血污，把钥匙扔给沈非白。 到现在他还没发觉，谢棠作为“傀儡”掌门，怎么一路过来无人不恭敬。 他出生就是落玉山庄少主，对这种细节完全察觉不到，觉得有个身份摆在那里，别人毕恭毕敬是理所当然的。 门打开，里面没有苏越的影子，只剩下一件血衣，沈非白看到那件苏越最喜欢穿的云绣锦衣鲜血淋漓，心中痛如刀绞，冲过去把衣服捡起来。 “他人在哪里？”沈非白转头问谢棠。 跟着谢棠的目光，他看向门外，两个青云阁弟子押着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口不能言的苏越，十几个杀手冲进来将他们围困在屋内。 最后走进来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青云阁的大长老？ 小弟子不敢对谢棠不敬，都是听命行事，见大长老亲自拿过刀，把刀指向谢棠的脖子，心里有些慌。 这些是大长老的亲信手下，互相看着同僚，不知道大长老是不是要造反。 掌门师叔后来者居上，年纪轻轻成为武林尊主，莫非大长老他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准备反了当今的谢尊主，自己称霸武林？ 谢棠那么高的武功，他们今天跟着大长老还有命回去吗？ 大长老接下来的话让他们都迷惑了。 “沈非白，你要想谢棠和苏越活命，就乖乖说出前朝宝藏的秘密，否则今天谁也走不了。” 大长老也考虑到谢棠的武功太高，特意又补充道：“今晚掌门的酒里也有化功散，不知有没有尝出来？” 该说的说完，大长老看着谢棠，不见谢棠有所指示。 谢棠：“……” 现在是自己被挟持，难道他在等自己给他下令？ 大长老反应过来，要威胁沈非白，总要有点实际行动，不能真的砍掌门一刀，那就只能全招呼在苏越身上。 指着谢棠的刀锋反手在苏越胸前划出一道血口：“你要是再不说，下一刀就不会偏了，看来他没有你的秘密重要。” 沈非白目眦欲裂，再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谢棠，十几把明晃晃的刀都指着他，如今他们两个都中了化功散之毒，怎么都不可能逃得出去。 他听着须发皆白的老人蛊惑般威胁道：“说出宝藏下落，我就放过他，否则我就杀了他，沈非白，从此你在世上没有朋友，连仇人也没了。” 沈非白被这种空茫的孤独感击中。 他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那些死去的兄弟是属下，是亲人，但都不懂他，谢棠的出现让他明白什么是知己，后来，知己成了仇人。 如果连谢棠也死了，沈非白就彻底成了无根浮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去之处。 “你说了我也不一定能脱身，而你还有一战之力，不用管我。”谢棠声音平稳，温和看着沈非白，像是要让他安心。 前世谢棠从最底层走上去，绑架威胁都没少做，抓别人的朋友亲眷是拿手好戏，逼他们听自己的命令。 以前是他把剑架在别人脖子上，终于轮到自己了。 沈非白迟疑片刻：“你们先放开谢棠，他现在是青云阁的掌门，这样对他是大逆不道，秘密我只告诉他一人。” 在谢棠的眼色示意下，大长老同意点头：“好，我有办法从他嘴里知道。” 沈非白对谢棠笑着说：“被你救了很多次，这次终于轮到我救你……” 剧情书里写沈非白是武林第一的高手，和魔教对峙期间，不知道魔教怎么想的，要抓他威胁二庄主谢棠。 结果，真的每一次都差点得手。 沈非白的武功就像现在一样，仿佛是不能用的摆设，随时可能被魔教抓走。 他不停遭遇到下毒，暗杀，偷袭，埋伏，在正面对战的时候，偶尔才恢复第一剑客的实力。 沈非白压低声音，说出了落玉山庄守了近百年的秘密。 等他说完，谢棠推开旁边碍事的刀剑，信步闲庭地走出去：“不枉费我花这么多时间，为了上千万两还是值得。” 武侠反派（十） 谢棠活动手腕，往前走了两步。 沈非白并不傻，看到他的武功根本没有被压制，很快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他心里仍不愿相信，一边退，一边惶惑地问：“你……你没有被挟制？不是傀儡？” “沈庄主这是哪里话，我堂堂青云阁掌门，如今手上有整个武林最大的势力，无人能及，怎么会是傀儡呢？” 谢棠明朗地笑了起来，云开雾散，他的笑容更令人心安，也令人感到恐惧。 他走到沈非白面前，凭借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煞白，惶恐后退的沈非白。 第一次，沈非白这么怕一个人。 看着谢棠俊美的脸上沾了血迹，本来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他怎么鬼迷心窍，相信了对方是好人？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谢棠，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心里应该知道，我对你……对你……” 情愫是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长出一枝小小的嫩芽，摇曳生长，根系缠绕了他颗心，却发现是颗毒草。 他没有表明过心意，但他明白谢棠一定知道。 谢棠的确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才更烦，果然，这个人脑子里还是情爱最重要啊！ “想想你那些被我杀的兄弟，不要一天到晚都是逃避，只想隐居世外，远离尔虞我诈，以你的身份根本逃避不了，结果只能害死更多的人。” 谢棠手上用力，沈非白感到了窒息，却听到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好像在语重心长地劝说。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落玉山庄的庄主一诺千金，你当初说要重建落玉山庄，为死去的人报血海深仇，说反悔就反悔？” “同样的当你上两次，这就不能完全怪我了，很早之前在落玉山庄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人心难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这些话没有以前那样盛气凌人，沈非白忽然有个奇怪的猜测，谢棠似乎比他自己更希望他不放弃报仇。 “事到如今，我也不杀你，没有人能阻止我做这个武林尊主了，你走吧。 谢棠放开他，不再多看他一眼，命人把苏越交给沈非白，让他一起带走，沈非白感觉他离自己已经遥不可及。 武林尊主，他终于如愿站到了顶峰，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对谁都温和亲切的“二庄主”。 魔教被剿灭后，落玉山庄办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庆功宴。 沈非白不打理这些琐碎的事，以前都是交给手下的各位堂主幕僚，那一次当然是谢棠亲自经手，他是铲除魔教最大的功臣。 虽然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是落玉山庄，是沈非白的功劳。 没有落玉山庄这个武林第一的势力，靠什么去剿灭魔教？谢棠出身低微，沈非白赏识提拔了他，才让他有了今日，能跟在沈非白后面一起享受荣光。 庆功会上，谢棠在沈非白之后，被一众邀请来的武林同道敬酒，偶尔别人也会忘了给他敬酒，忽略了他的存在。 谢棠还是不气不恼地笑着，礼数周全地陪着宾客喝酒。 “各位来落玉山庄捧场，我是二庄主，自然要陪着大家喝到尽兴，不醉不归，不来敬我的人我还要多谢，知道他们是怕我喝太醉。” 熟稔热情的几句话，便让陌生人对他感到亲切。 别人挑不出一点不对的地方，哪怕是看不惯他的人都心生佩服，忍不住对他有了好感，纷纷凑过去敬酒。 “二庄主，听说你以前就是个小村落里穷秀才的儿子，多亏是沈庄主慧眼识珠，提拔了你这个人才啊。” “铲除魔教，听说二庄主也出力颇多，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沈庄主不近女色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女儿，那是天生丽质，温婉淑丽的大家闺秀，二庄主你仪表堂堂，文武双全，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结个亲家？” 谢棠还是在笑，笑得完美无瑕，温柔又虚假：“多谢诸位前辈赞赏，事业未立，不敢成家，在下往后一定不负众望。” 从这一刻开始他讨厌“二庄主”的称呼。 沈非白生性孤漠清冷，最不喜欢应酬，不得不耐着性子喝了几杯酒，便要扔下众人拂袖而去。 谢棠作为二庄主，要维持场面，不能让现场气氛僵硬，得罪了各大门派，主动替沈非白去挡酒，众人不甘心灌不醉沈非白，起哄和谢棠轮番斗酒。 “诸位不要介怀，庄主他不喜这种热闹场面，否则怎么会请我来呢？来，我陪大家喝！”谢棠笑着举起酒碗。 庄主不会人情世故，二庄主各方斡旋，能言善辩。 大家都以为这是天衣无缝的配合，沈非白是第一剑客，如今来了个谢棠，连几百年的魔教都被他们铲除，青云阁更加没有重回武林第一的机会。 谁都没有想到，一年后，落玉山庄就被他们的“二庄主”亲手灭了。 谢棠不喜欢别人称呼他“二庄主”，他夺了落玉山庄的势力后，攻打吞并了附近几个小门派，谁敢那么称呼他，他就要谁长眠不起再也说不了话。 大家这才记起来，“二庄主”的名字叫做谢棠。 他的名字令武林人闻风丧胆，又恨又怕，很多人以为他忘恩负义，不过得意一时而已，根本长久不了。 眼看谢棠的势力越做越大，落玉山庄的旧部没有反叛他，去迎回旧主，反而对他比对沈非白还忠心耿耿，要收买他们对付谢棠都难于登天。 那种盼他倒台的流言也逐渐少了。 只有跟随谢棠的那些部下才知道，谢棠在整个铲除魔教的计划里，担任了最重要的主心骨。 不仅如此，谢棠赏罚分明，主持公道，从魔教夺回的钱财没有独吞，让所有人都发了财，还特意盯着各大堂主谨防他们多贪，确保钱能分到最底层的人手中。 所有人都满意了，过上了好日子，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穷苦的有了钱，功劳卓著的也升了官。 谁和谢棠作对，谁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仇敌！ 沈非白是老庄主的儿子，理所当然继承庄主之位，他武功高，他长得阴柔漂亮，那又怎么样呢？ 山庄的钱一天比一天少，沈非白能和谢棠一样处置贪腐，帮他们挣这么多钱花吗？沈非白只在乎自己练武，俗事懒得理，根本是个没有人气的活神仙。 沈非白的武功无人能及。 谢棠没和他交过手，不知道高低，随谢棠战斗的部下却有不少知道，谢棠的武功完全不输于庄主，他们是真正和谢棠并肩作战，见过谢棠杀敌样子的人。 这些人就是最先投靠谢棠，并且最死忠的那帮落玉山庄旧部。 在沈非白做庄主的时候，他们喜欢混日子，贪点钱，多娶几个美娇娘，人生就满足了，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要做什么。 谢棠来了落玉山庄，带他们灭杀魔教，一起杀敌，一起发财，在战场上吃穿用度都和他们一样。 看了魔教里的恐怖惨状，那些试药而死的孩子，少年，他们终于感觉到自己是武林正道，在做一件无比正确，无比正义的事，第一次有了种使命感。 “谢棠背叛你或许不仁不义，但我们追随他是心甘情愿的，他比你更适合做一方武林的尊主，我们需要的是可以让我们信服的领导者。” “从来不是一朵高岭之花。” 李堂主看着沈非白，冷静地说完这些话，那张好看的脸没有表情，也许这时候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的部下背叛不是被收买，而是选择了谢棠。 沈非白在今天之前，对这些底下人的事从来不知道，是李堂主亲口讲给他的，从头到尾说得很详细。 离开青云阁之后，沈非白不知道能去那里，落玉山庄对他忠心的被谢棠杀了。 剩下的全都投靠了谢棠。 他就想起了曾经鞭打自己的李堂主，鬼使神差穿着一身青云阁的弟子服就来到了这里，现在落玉山庄的势力和青云阁正在合并，李堂主住在山脚下。 李堂主还以为他是来杀自己的，吓了一跳，然后只听他问了一个问题，沈非白一直想不明白：“谢棠到底给了什么好处，让你们都投靠了他？” 沈非白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留在这里吃了顿没有放化功散的晚饭。 他一边吃着，察觉不到自己的视线已经模糊，眼泪蓄在其中没有落下，脑子里回想的全是谢棠的画面。 谢棠在庆功宴会上为他挡酒，笑着说：“你还是回去清净吧，我来喝酒。”原来不是主动情愿为他做的，不过是因为庄主不肯应酬，无奈而为。 对战魔教的教主，谢棠一剑斩了那个教主的头颅，他觉得过于残忍血腥，把所有事都交给了谢棠收尾，以为这是信任谢棠的表现，不知对方忙了多少事。 剑法以轻盈见长，沈非白杀人时，飘逸如仙，只有一点血迹留在咽喉，杀完人仍然白衣飘飘不惹尘埃。 他从不会像谢棠那么强悍直接，哪怕对谢棠暗生情愫，看到他斩下魔教教主的头颅，命人拿出去示众，依然隐隐有了一丝嫌弃。 沈非白是云上仙，谢棠是从最底层挣扎上来的，这就是云泥之别。 谢棠背叛之前，沈非白一直在等待他回应自己的感情，哪怕没有宣之于口，他相信以谢棠的聪明，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意。 被落玉山庄的庄主，第一剑客“白衣仙”喜欢，总不能……让他自己开口。 谢棠却从未理会，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心思，在他自持身份，犹豫要不要先表明心意的时候，谢棠悄悄布下了杀局。 沈非白从没有想过，被自己喜欢的人可能并不喜欢自己。 到现在他才知道，谢棠是个本就习惯在尔虞我诈中火中取栗的玩客，他是个疯狂的赌徒，用最危险的方法搏取想要的东西，把自己的命也押上去。 当他开始执行，一切都可以利用，情爱这种东西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沈非白在他眼里就是个高手剑客而已。 沈非白连夜离开李堂主的地方，想起李堂主那些话，他只想逃。 连夜赶回落玉山庄的原址，这里被谢棠分给一位新提拔的堂主做了分堂，不远处的树林里面，有他当时逃出生天，给死去的人立的衣冠冢。 十几个名字，是他用自己的血写成，写下这些名字时，他心里的恨同样鲜血淋漓。 抚摸着变得漆黑模糊的字迹，一个个名字，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那些人在看着他，愤怒地质问沈非白，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 那种恨不得把谢棠千刀万剐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他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 武侠反派（十一） 沈非白喝了很多酒，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又该怎么办，靠着自己亲手写的墓碑，烂醉如泥，他愧对这些为他而死的人，还妄想过和谢棠远走高飞。 谢棠骗了他两次，从李堂主那里回来，沈非白觉得他并不是完全的坏人。 但这些人的命也的确都是他亲手所杀，不为武林正道，为了自己也应该去报仇，他之前怎么还能妄想，逃避尔虞我诈的江湖，隐居世外。 仇没有报，怎么能什么都不管就走？ 沈非白在墓碑前呆呆坐了很久，直到天明，又从白天等到深夜，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胡茬子也冒了出来，头发上结着晨霜，不复冰雪为神的仙人风采。 他倒是一夜之间沧桑了很多，看起来反而多了几分落拓的气概。 以前粉润诱人的薄唇干涩开裂，淡漠的眼睛多了一层稳重，不再管身上的衣服有没有沾到酒渍和污泥，直接坐在了地上，面对着血写成的墓碑。 更像是一个纵横江湖的大侠了。 “谢棠，我还是要找你报仇。” 落玉山庄的势力与青云阁合并，谢棠创立了一个新的门派，天一门。 谢棠担任天一门主，叶慎和季辰为左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堂主也升任成了天一门长老之一，在找到前朝宝藏后，天一门扩张得很稳定。 以前青云阁的长老们都得到了大笔好处，他们的地位虽然比叶慎略低，但权力却比以前更大，得到的东西自然更多。 每吞并一个小门派，武功和财富都会被谢棠优先分配给长老们。 如今天一门在武林当中只手遮天，无人敢不从，正在肆无忌惮扩张势力，吞并无力反抗的小门派，同时与大门派拉拢关系。 即便仍旧还有几个大门派有联合抵挡的意思，但落玉山庄和青云阁两个曾经第一第二的势力合并，谁能抵挡得住？ 谢棠当年进落玉山庄的时候表明过自己的身世，所以他的出身很多人都知道。 好像是一夜之间，村子里穷秀才的儿子，一跃成了万众臣服的武林尊主。 私下里说说便罢。 但总有一些小门派的人物不怕死抵抗他，那他就免不了被骂上几句，什么难听的话都受过，因为他贯彻死者为大的原则，很少会反驳。 就比如现在，南海剑派不愿归顺谢棠的天一门。 本来就人丁凋零得只有十来个弟子，死了一半以后，南海剑派掌门让其他人逃跑，自己还硬撑着，刀架在脖子上，他指着谢棠骂。 “你一个穷秀才的儿子，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背信弃义，心狠手辣！你杀了我一个，还有无数个人敢站出来，你休想统一武林，你个魔头，我呸！” 唾沫星子溅到了谢棠的衣服上。 这身量身定做的尊主服饰并不繁复，淡淡的湖蓝色广袖深衣，银线绣着花叶纹，仿佛是澄澈水面里晴空和花枝的倒影，现在湿润了几个小点。 谢棠不说话，慢慢抽出了长剑，放到了他五岁女儿的眼前：“武林秘籍拿出来，我放人，你的武功很适合我的左右护法，我这次是特意来取的。”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拿小女孩威胁算什么本事。”南海剑派的掌门胡须颤抖，还在嘴硬，心里已经怕了。 小姑娘长在剑客世家，看惯了剑，用小手去拽谢棠的大袖子，露出灿烂的笑脸，别提多粉嫩可爱。 “这小姑娘多好啊，你真舍得？” “谢棠，你卑鄙！”老掌门咬着牙瞪他一眼，然后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干脆地服软了，“秘籍在这儿，都给你。” 然后主动把秘籍从自己的衣服内侧翻出来，秘籍写在绢布上，被他缝在了贴身衣服里。 “叶慎。”谢棠出言示意。 “是，主人。”叶慎过去把老掌门的衣服脱下来，又走过去给季辰展示。 主人的意思是把秘籍给他们两个人，他心里再不喜欢季辰，还是要把秘籍给季辰看一眼：“这是主人恩赐的，吃过魔教药物的人，适合这种剑法。” “不用你来提醒我。”季辰和叶慎两个护法的关系不怎么样，天一门里人人都看得出来。 他拿过秘籍对谢棠道，“尊主，我这就派人去抄录。” 天一门创立后，谢棠命人把所有武林秘籍整合，抄录多份，存放在天一门，也就是以前青云阁的书楼里，任由所有弟子随便借阅，没有身份限制。 门内长老师父们教武功还是按照寻常的进程，借阅的秘籍他们可以自学，或者请教师长指导。 谢棠在前世就是这么做的。 不像其他的大门派，小弟子进去之后苦苦熬着，一辈子都看不到真正的武功秘籍，只有高级弟子能得到师父的亲自教习，地位差别很大，倾轧严重。 天一门有了这样一视同仁的规则，立刻吸引来很多新弟子拜入，更重要的事，其他门派投过来的比新弟子还多。 此消彼长，谢棠还没有做什么，小门派就先没有了新弟子加入。 如今想加入天一门的太多，选弟子的标准也越来越严苛，依然有数不清的人趋之若鹜，武林世家特地把人送来。 谢棠吞并小门派就是收集武功秘籍，不管优劣，只要放在书楼里任由取阅，总能找到适合练的人，因此不必怀疑，将来武林的新一代，天一门弟子成才的人数会是最多的。 接下来，就是要拿下收藏武林秘籍最多的天恩寺。 天恩寺的势力不如青云阁，落玉山庄，但却是最有底气的，伫立在武林之中巍然不动，经历三个朝代，维护正道，威望极高，收藏了很多已经消失的门派秘籍。 住持他老人家听闻谢棠这段时间的作为，料到早晚谢棠都会找上门，武僧们严阵以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天一门的绣金大旗招展。 谢棠坐在天恩寺的山门之前，双手交叠拄着长剑，挺直如松，叶慎与季辰分别侍立左右，身后是一众高手，肃穆且安静，压迫感令人觉得身在战场。 寺庙巍峨恢宏，远远能看到他们后山上的金顶宫殿，阳光下金色的光芒闪耀，那都是纯金打造而成。 住持运允通和尚披着袈裟走出来，倒是穿着朴素。 他身后武僧鱼贯而出，旁边几个德高望重的和尚都已经六七十岁年纪，面对天一门这样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他们也不仅心底发怵。 已经有百年，都没有哪个狂妄之徒敢直接挑衅天恩寺。 看谢棠身后一众高手，很多他们认识，是以前落玉山庄和青云阁的成名之辈，这上百个武林高手联合起来，天恩寺的武僧如何抵挡？ 正襟危坐的天一门尊主衣袖拂动，看到住持后微笑起来，笑得温和，充满了善意：“在下谢棠，拜见前辈了。” 允通住持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谢棠施主，我等出家人与世无争，不知阁下辛苦前来所为何事？” “在下不是来挑衅找茬的。” 这话让众和尚心里松了口气，这么大的阵势，不是来灭门的就行，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又纷纷紧张起来。 “其实在下的父亲虽然穷苦，但毕竟是个秀才，在也下从小勤奋好学，喜欢看书。”谢棠的剑柄感兴趣地指向远方山上的金顶大殿。 “我就是想把藏经阁的书都抄录一份回去研习而已。” “咳咳！”允通住持剧烈咳嗽，险些被这句话气吐血。 “藏经阁是我天恩寺的存在根基，不仅有本门的秘传武功秘籍，还有其他门派托付存放的绝密武功，岂能轻易让外人抄录？还是要全部抄录！荒谬！” “我就知道谈不拢，所以我才带这么多人过来，你们为了维持几百年的武林地位，把持着秘籍不给，那我只能抢了啊……” 他一声令下，身后所有人都会誓死效忠，硬闯藏经阁，拿到秘籍他们所有人都能看，这是为自己拼命，他们比谢棠更想他下令。 谢棠的武功已经能和武林第一并列，根本不怎么需要武林秘籍。 尊主这是为了他们天一门所有的弟子着想！ 谢棠抬起手，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甚至忘了呼吸，他的手一落下，可想而知立刻就是一场武林大战。 以前铲除魔教的时候，谢棠擅用计谋，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不足，现在他是整个江湖一手遮天的人物，就不再麻烦迂回，直接强攻。 在这紧张的时刻，突然传来一声断喝：“谢棠，你住手！”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位形貌落拓的侠客策马而来，褐色的普通武林人打扮，背后挂着一把长剑，风尘仆仆而来，脸上有些脏，看不清样貌。 特别的是他还戴了一顶皮草帽子，把头发全挽了上去，干干净净，没有让散乱的发丝掉出来，像从关外归来。 这是谁？怎么我好像不认识他？ 谢棠正疑惑，骑马的人近了之后，他看那人的脸熟悉，瞬间认了出来。 沈非白！ 是沈非白？？？ 谢棠的眼睛微微睁大，神色诧异，除了他，在场大几百个人，包括落玉山庄的旧部，没有一个认出来他们的沈庄主！ 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变成落拓不羁的草莽侠客了？那个从来只穿白衣，纤尘不染，爱干净，肌肤如透明的白玉，身材纤细的沈非白，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长得相似认错了人？沈非白有个孪生兄弟？ 谢棠呆了一瞬，连忙从衣襟里拿出那本剧情书《夺情剑》，想再翻看确认一下，这本书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了，一见到阳光，竟一点点化为齑粉，开始消散。 整个剧情都崩溃了？ 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剧情书眨眼间化为乌有，现在发生的状况…… 看着豪放粗糙的大侠“沈非白”，显然剧情书已经失去了参考性。 “谢棠，你要闯藏经阁我不管，但我要先找你报仇！为了那些被你杀了的兄弟，我要讨回这笔血债！” 沈非白从马上飞掠而下，一个翻身落到谢棠的正前方，那匹骏马撒开蹄子跑远了，他没有看一眼，而是死死盯住谢棠。 他的目光坚定，深沉，不可动摇！ 武侠反派（完结） “我不是为了守护什么武林正道，你闯不闯藏经阁，不关我的事，落玉山庄那些人愿意投靠你，也是因为你能做得比我好，我不怪任何人。” “但我要替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人报仇！他们是你亲手杀的，是为我而死的，不管你是不是逼不得已，我都必须找你报仇！” 沈非白拔出剑直指坐着的谢棠。 听完了他这些话，人群才认出了他的身份，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那怎么可能是沈非白？” “第一剑客白衣仙，听说他喜欢穿白衣，出尘脱俗，传闻是假的？” “沈庄主他是不是突然疯了？” 天一门众人议论纷纷，一群人围着落玉山庄的旧部问出了无数个问题，沈非白以前这些手下也无法解答，他们认识的沈非白，的确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他们的尊主谢棠依然正襟危坐，忽然一下一下鼓起了掌：“真是不错。” “好，哈哈哈哈哈！”尊主朗声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畅快的样子。” “沈非白，你总算来找我报仇了，我还以为你真当那些人死了也白死，找不到从云端落下开始当个人了，这才有资格和我动手。” “是的，险些让你失望。”沈非白提剑，目漏寒光，眼底有些复杂的感激。 谢棠对以前那个无情逃避的他失望，他失望沈非白怎么是那个样子，连当他的敌人都不配，是他让沈非白意识到这一点，变成了更好的人。 哪怕结果是沈非白决定杀了他，谢棠都没有任何后悔放过沈非白的想法，反而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他。 沈非白不无感激。 他们之间也可以不需要有情爱，谢棠不喜欢他又如何？谢棠懂得他，不懂就不会轻易骗了他两次。 比起那些仰慕“白衣仙”的，谢棠更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人看待。 有过这样一个朋友，这样一个仇人，无论最后谁赢，沈非白都觉得此生不虚行。 “谢棠，可以动手了吗？” “当然可以。”谢棠又看向天恩寺的允通等一众和尚，“我这里忙一会，住持可以先回去喝杯茶，在这里观战也可。” 他们当然选择留下来观战，包括天一门的人，一来两大高手对战世所罕见，他们走了天大的运才能亲眼看到。 二来谢棠的武功神秘，意在藏经阁，观战或许能看出一些武功路数，想出抵挡的办法。 允通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门清净之地，二位本不该血溅在此，但因果仇怨皆是定数。” 这就是表明沈非白寻仇理所应当，他们佛门看见了也可以不管。 叶慎的刀拔出一截，被谢棠按回去：“不用与和尚置气，你和季辰替我先去天恩寺做做客吧，当做探路。” 两位护法互相嫌弃地看一眼，不得不并肩前行，走向天恩寺。 住持允通还不能拒绝，否则当下就会打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只是喝茶而已，命两个小沙弥把两人引进去。 离开谢棠的视线，季辰就快走了几步。 “以前在魔教，我是圣子，你是奴隶，怎么样也比你地位高，凭什么现在和你平起平坐。” “魔教？”叶慎怀中抱着刀，目不斜视，冷冷淡淡地笑了一声，“呵……” 极致轻蔑。 他觉得这个圣子脑袋有问题，在魔教中他们都是奴隶，季辰只不过是是锦衣玉食，有权利打压别人的奴隶，竟然对他炫耀在魔教的地位。 天恩寺山门外，第一剑客沈非白和天一门尊主要决斗，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附近的武林人全都快马加鞭赶过来观战，结果到了这里，愣是找不到沈非白在哪儿。 “兄台，我们听到的消息是不是有误？白衣仙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看不见沈非白，看见谢尊主也是好的，他现在可是武林至尊，知道他来闯藏经阁特意过来，又怕连累自己，不敢离太近。” 沈非白已经不在乎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议论，剑在他手中握了很久，突然发难。 谢棠这才离开椅子。 那可怜的椅子就被劈成了两半，谢棠的长剑猝然出鞘，如长虹贯日，伸手接住剑柄，转手劈向沈非白的脖颈，下手没有留情。 谢棠打得游刃有余，剧情书都已经化为乌有了，按理说，他的实力应该不再受到剧情设定的压制，竟然只是略占上风，没有立刻沈非白拉开差距。 过了几十招后，他察觉可能是这具凡人躯壳的原因，然而就算只能用普通人的武功，也足以对付化功散刚解了不久的沈非白。 没了剧情限制，他在这个世界的实力能完全发挥出来，沈非白的出招在他眼里变得很慢，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 两人的打斗在其他人看来快如闪电，允通和尚顾不上想谢棠的武功路数，就觉得眼花缭乱，反而看出了真意。 谢棠哪有什么武功路数，他打架只用一个词就能形容，直接。 他根本没有武功路数，拿剑就是砍，砍到就是赢，砍得又准又狠就是赢得漂亮！一旦出招快到了这种地步，反而形成了返璞归真，战无不胜的武功。 谢棠这一出手，令前来观战的人惊叹不已，从来没见过这种潇洒干脆的打法。 “好厉害，这就是天一门的本门武功？果然神秘莫测。” “谢尊主好高的武功，他原来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他一直靠的阴谋诡计。” “沈非白竟然都打不过他。” 前来围观的众人一看有人和谢棠动手，无论他的样子和印象里的沈非白差别多大，那他肯定就是沈非白。 谢棠加快速度出招，沈非白很显然快跟不上了，颓势更甚，他把化功散当饭吃了一个多月，估计现在还有些虚。 沈非白听李堂主说了那么多事，以为自己对谢棠第二次认识已经够了解。 如今他又发现原来谢棠的武功一直都比他高！ 他生下来就是落玉山庄的继承人，受人敬仰，众星捧月，谢棠却不名一文，苦苦挣扎才能出人头地，手上沾了无数人的鲜血，曾经被骂为魔头。 这个武林原来不公平到了这种地步，枉他以为自己身为第一剑客，做一个庄主是理所当然，绰绰有余的。 到了属下背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想起来都可笑。 沈非白心绪一乱，剑被谢棠打飞了出去，他停下来，怔怔看着对面手执兵器，依然文雅的书生。 他只是个穷秀才的儿子，如果没有遇到那么多坎坷，应该读书考功名，可能将来平步青云做大官，也可能做个私塾先生过自己的小日子。 结果硬是被逼成了今天的武林尊主。 谢棠收回剑回鞘，没想起来剧情书消失，还能不能杀主角这回事，随意道：“你输了，过几年再来吧，我这边还有事忙，不招待了。” “好，我三年后去天一门找你。”沈非白平静地接受了这次失败，他不仅表面变沧桑，连心都像是沧桑了十岁，去捡回来自己的剑，“今天我先告辞。” 谢棠还有些诧异他就这么走了，好像要忙着去做什么事一样。 然后转身继续对着天恩寺。 允通：“……” 谢棠对看向自己的老住持粲然一笑，对方双手合十，心中直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百年基业眼看要完了。 “我抄录你们的书而已，好像要你们的命一样，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藏在家里喂老鼠吗？” 谢棠等着，终于等到叶慎走了出来。 他出现时依旧一身黑衣，平静的脸没有表情，生硬得像是寒冰石头，在他跨出门，看到主人的那一刻，眼睛就变得柔和，仿佛再看不到其他存在。 谢棠微微一笑，到底还是他懂得自己的意思，叶慎是进去找和尚们的把柄，这些人长年在高位，还能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季辰进去是真的喝茶了。 叶慎从腰间抽出了粉色一角，那是一条绣着鸳鸯的女子手帕，是他在住持大弟子的房中找到的，甚至上面还绣着名字。 允通按住了他的动作，对谢棠说道：“施主说得对，武林秘籍写出来本就是要给人练的，我们藏着反倒是迂腐。”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谢棠带了这么多人，什么都不干又打道回府，他们没有感到遗憾，不用出力便能达到目的，正是为人属下最喜欢的。 围观的比谁都失望。 今天他们回去，不知不觉都忘了沈非白，提起天下第一高手，脱口而出的是谢棠的名字。 收尽武功秘籍后，不仅是弟子，连其他门派的长老堂主们都纷纷想办法加入天一门。 尊主谢棠却突然要闭关。 他似乎是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就匆匆嘱咐季辰和升任长老的李堂主打理事务，自己到后山闭关室里不出来了。 叶慎在谢棠在的时候最有用，但他一个人并没有能力暂时管理门派。 谢棠的命令是驱使他行动的丝线，他自己没有那么灵活的脑子，做不来管理如今武林最大门派这么复杂的事，谢棠不下命令，他就在闭关室门外等。 叶慎对主人手中那封信的出现有些担忧。 主人从不与人通信，虽然字写得漂亮，但因为嫌麻烦，仅有的几次需要写信件拜贴也要属下代劳。 是主人看了那封信之后，神色变得有些奇怪，凝眉不语了很久，像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信是凭空出现的，和剧情书出现的方式一样，内容简短：你是唯一通过试验的人，谢谢你让我摆脱剧情，你将会得到我的力量，去往下一个世界。 写信人的立场不站在剧情书，更像是书中某个角色，因为自己而摆脱了剧情的束缚，为表感谢把力量给了自己。 谢棠能轻易感觉到神魂的力量变强了一些。 去往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再次夺舍重生，进入下一本书里？ 闭关室内烛火无风自动，空无一人。 三个月后，叶慎依然不离半步地守在门外，已经寒冬腊月，雪在他身上落了一厚厚层，他一动不动，像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手中拿着一张信纸。 信上的内容他看不明白，去往下一个世界，那是什么地方？主人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连他也不知道？ 天一门尊主谢棠凭空失踪了，有说是孤身云游去，也有说他被人暗杀。 沈非白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板砖“噗通”掉了下来。 他没有钱，重振不了落玉山庄，也不想重振，攒了点家底亲手给自己盖房子，看了看刚砌一半的墙，他难过地说道：“从此无仇人，也无朋友了。” 这个武林不公平，他就从最小的事亲手去改。 希望不会看到第二个谢棠。 这世上多了个普普通通，行侠仗义的剑客，沈非白的名字再次为人所知，别人提起他来时，不再称呼什么“白衣仙”，而是摆起酒碗大谈他的事迹。 “他可是孤身闯到关外把十三个匪帮赶尽杀绝，潇洒而去不留名，因为，他要等谢尊主回来，已经等了十年，要找他报仇……” 民国老板（一） 工业革命席卷全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化，几年前封建统治被推翻，迎来了民主共和…… 封建统治是什么，谢棠不懂，他就知道一个最大的区别，这里没有皇帝。 谢棠来到的这个世界太陌生了，如今年他是一个银行股东，也就是钱庄的东家老板，弟弟工作的警察局是衙门，小妹还在女子学堂里面上学。 他暂时请了假，最近一直没有去上班，半个月都没有出门，在家里看各种书籍了解新世界。 这里的人没有真气内力，科技创造了不一样的生活，比如用电就一直亮的灯，比如千里传音的电话，又比如……手枪。 谢棠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极其强，看书主要是为了明白原理，了解历史。 封建王朝和上一个世界的构架差不多，如今进入了全新的时代，而谢棠现在的身份在新时代里，属于新的贵族阶层——资本家。 太好了，终于不用辛苦筹谋十几年出人头地了。 谢家的大宅建在城内富人云集的地方，最近年轻气盛的谢老板没出家门，外面流言猜测说什么的都有。 “听说谢大少爷为了那个名角，和他们老夫人闹翻了，被关禁闭呢。” “谢家与白家联姻，我们这整个商界都是他的天下，一个大少爷能为了个戏子什么都不要了？” “这谁知道，我又不是大少爷，轮不到我挑。” 沉迷于看书的谢棠本身却不知道。 穿过花园到了内宅，谢棠拜见饭桌旁坐在主位的夫人，那是这个世界自己的母亲。 一旁的柳姨娘乖巧坐着，看到他们进来，站起来向大少爷微微服沈再坐下，面上的微笑温婉顺驯，穿了一身湖绿色的衣裙，清新淡雅。 主母林夫人则是一身沉稳大气的深蓝色衣服，她年纪不算很大，容貌气质一看就是优雅的大家闺秀，掌家几年多了威严，加上这身衣服有些暮气沉沉。 看到意气风发，难得笑容这么开朗的谢棠，林夫人也笑了起来。 那个戏子看来也不够分量影响谢棠，应该早点给儿子续弦的，让他有个能陪伴说话的人，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来吧，入座开饭了。”夫人心情好地发话，其他人走过去坐下，丫环动起来按照座次身份给他们添茶打饭。 先是林夫人，然后是大少爷谢棠，接着小妹，然后是二少爷，最后是姨娘。 地位显而易见。 二少爷应该不比小姐的地位低，但他母亲柳姨娘被打压多年，他自己也不想争，谢兰作为唯一的妹妹很受宠，又是林夫人亲生的，长年下来成了这样。 柳姨娘却心头一松，和儿子谢萱打眼色，她看大少爷心情不错，想让谢萱讨个好职位。 谢萱和往常一样视而不见。 母子两人不说话就知道对方的意思，谢萱低头不说话，柳姨娘无奈叹口气，他们不争什么，但还是希望儿子过得好一些，谢萱却偏不。 为了少回家，尽量避开家里人和大少爷，谢萱宁愿住在警察局里，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她想见儿子都难。 柳姨娘黯然转开头。 谢棠盯着桌上的菜咽了下口水，这些菜色是九百年前不能比的啊，很多都不认识，香味把他的魂魄都要勾出来。 丫环还在按次序盛饭和汤，一个人专门伺候大少爷。 哪怕在前两世那种规矩森严的时代，谢棠都没有这么讲规矩过，有个人一直站在背后，他有点别扭。 做一方尊主，称霸武林，都不需要懂规矩，他自己就是规矩，出身低微在最底层的处境时，更没人和他讲规矩。 所以谢棠觉得丫环动作慢，他等着品尝这个时代的美食都等不及了，直接把饭碗抢过来：“我自己来，你们去伺候母亲和姨娘，我用不着帮忙。” “这怎么行呢，您是少爷，不能让您亲自来。”丫环顶着主母严厉的眼神，怕被责罚又把碗抢回去。 一个商户之家哪里这么多规矩，麻烦！ 谢棠搁下筷子，皱眉耐着性子等着饭盛好摆在面前，作为小姐的谢兰就不用那么严肃。 见哥哥表情烦躁，她也讨厌这种等级森严，替谢棠说话：“本来嘛，吃个饭要那么多规矩干什么。” “你个小姑娘，整日在外面胡闹，不好好读书，隔三差五去找一个戏子的晦气，也不怕丢了身份。”林夫人威严道。 谢兰撇了撇嘴不敢再说话。 提起戏子，气氛僵硬起来，谢萱事不关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听说大哥热心了很久，那个名伶似乎还和以前的大嫂很像。 谢兰和大哥最亲近，自从那个戏子出现，他不满自家哥哥被抢走，很少再陪自己，想了很多办法去整治戏子。 每次她刁难那个戏子，大哥谢棠都很及时地出现，把她训斥一顿，兄妹两个的关系大不如前。 柳姨娘捏帕子的手一顿，有些心虚，她是私下里盼着大少爷为戏子不务正业，自己的儿子才能被重视起来，说不定将来有继承家业的希望。 漩涡中心的主角，大少爷谢棠反而专心吃饭。 他把每个菜都夹了一遍，察觉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才不明所以地抬头：“怎么了？不吃饭看我干什么？” “吃饭吃饭，不说不高兴的事。”柳姨娘怕被夫人迁怒，出来缓和气氛。 “大少爷明天去接了白小姐回来，等订了婚，和商会会长做了亲家，白小姐从外国留学回来，喝过洋墨水，长得又好看，大少爷自然会收心的。” “多谢姨娘关心。” 谢棠听不懂“洋墨水”这种新词，点头应付过去，接下来要抓紧时间，看书好好了解这个时代才行。 吃完饭回房时，谢萱独自一人走，和这兄妹两个不太亲近。 “哥，我今天看电影了。”谢兰出来又和自家哥哥闲不住地聊天，“你之前一直说要陪我去看，每次都推脱没时间。” 都怪那个戏子老拉着大哥听戏。 “电影？”那是什么东西，书上好像没看到这部分，这个新时代到处都是没见过的新玩意。 问得太直接，谢棠怕被笑话没见识，就委婉地试探：“小妹，我陪你一起去看如何？” “哥，你平常忙得很，终于愿意陪我看电影啦？”谢兰高兴地抱住他手臂，“这种电影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她看的是国外引进过来的爱情电影，大哥能喜欢吗？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既然问了，拖着他也要一起看，谢兰晃了晃他的手臂：“我不管，你都说要陪我去了，不能反悔。” “好。”谢棠其实还没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些小期待。 “那我先给你讲讲？” “不用，我自己去了就知道，接下来我要忙着看书，这几天别来打扰我。”谢棠对这个小妹颇为喜欢，轻轻把她推出门，挥了挥手，“再见。” 谢兰转身过来，门已经关上了。 “你不陪我，肯定还是因为那个唱戏的，他又敢来和我抢！”谢兰心想着，去找司机韩诚，让他带自己去找那个戏子。 名伶苏香蕊住在谢棠送给他的小洋楼中，这里被谢棠之前的妻子起名叫小意，她说那里无论春夏秋冬，都有一番令人安心的意境，住进去会远离繁杂。 月季花园开的花比玫瑰还鲜艳。 花匠在修剪花枝，苏香蕊坐在窗前，欣赏霞云般绚丽的花园，心底升起一股惆怅。 他的手放在一本书上，不久之前这本书出现在他床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看书名也是鸳鸯蝴蝶的，可能是谢兰无意间留下的。 翻看了几页，他突然发觉，这本书写的主角竟然是自己。 书名《红妆蓝颜绾青丝》，很美的名字，主角是一位名伶戏子，苏香蕊，台上扮演女人风华绝代，台下却是一位清高傲骨的君子。 优雅多金的银行少爷看到了他的戏，从此对他念念不忘，追捧他每一场演出，他觉得对方懂自己的戏，慢慢的被暖化了心，爱上那位少爷。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少爷曾经有一位深爱的妻子，也会演他最拿手的那出戏，不过是拿他当替身， 名伶伤心痛苦，然而不肯服输，他相信，自己有才华，有性格，唱的戏别人不能比，怎么能当别人的影子，他爱的人早晚会真正爱上他。 直到听闻少爷订婚的消息…… 他伤心而去，那位少爷才知道后悔，可以一切都已经晚了，经历万般坎坷，无数的误会，错过，和折磨，最后才相伴一生。 好在最后的结局是好的，苏香蕊看了一半直接翻到了结局，流出的眼泪都欣慰了。 他毕竟是个有些名气的戏班台柱子，大批的戏迷追捧他，有人写关于他的小文章不奇怪，写这么长的第一次见，作者还特意送给他看。 苏香蕊从不避讳和谢家大少爷的事，圈内很多人都知道，写出来不奇怪。 现实中只发展到谢棠订婚这一步，后面的故事应该是作者编造的，为了给他一个不错的结局，所以把期望的写了出来，让他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正沉浸在缠绵的故事里，谢兰突然造访。 苏香蕊看她年纪小，还是谢棠的妹妹，不愿多计较，对方却咄咄逼人。 谢兰直接闯进来，盛气凌人地走到苏香蕊面前：“这是我大哥的地方，你倒是住得安心，唱戏的，我哥要订婚了，你趁早离开，不要妄想抢走我哥！” “三小姐，如果你想谢棠多陪伴照顾你，就不应该这么任性。”苏香蕊看她的目光比以前多了几分耐心。 书上写，刁蛮任性的三小姐一开始排斥他，和谢棠关系僵硬，最后还是因为他的宽容温和，慢慢接受了他，也和大哥恢复了从前的其乐融融。 不知写的是真是假，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苏香蕊决定用自己的善意去打动她。 谢兰过来只是单纯的撒气，趁大哥最近沉迷看书的时候偷偷搞点小动作，今天谢棠没有再及时出现给苏香蕊撑腰，她更加嚣张了起来。 “给我把他的东西都扔出去！”谢兰命令后面那些被她出钱叫来的家丁，又对后面旁观的司机说，“韩诚，你不许告诉我哥。” 韩诚只对谢棠忠心，他必定是会说的，但现在他不会阻止三小姐。 苏香蕊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群人扔进花园里，不屑哭天抢地的去阻止，小姑娘还小，依赖兄长，等她长大了就会接受自己，不怕自己抢走哥哥的关心。 民国老板（二） 谢棠加紧看书，废寝忘食，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是什么，上一个世界十多年才出现剧情书，也不知道这次要多久。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世界，自己在六年前结过婚。 妻子体弱多病，三年前去世，客厅里挂着她的画像，原本是挂在卧室里，但听管家说，他每日入睡前睹物思人，导致伤神大病过，母亲就让换了位置。 谢棠现在已经习惯了穿西装，衣柜里都是各种三件套，形式大同小异，听说每一件都相当名贵。 这天早晨，谢棠终于看够书，出了卧室，和全家人一起吃饭。 亡妻的画像就挂在客厅墙上，他边吃饭边去查看。 谢棠吃不惯那些三明治之类的西餐，特地让人把早餐换成了包子，右手拿着一份报纸，仔细看这张半身油画。 这种色料和画法从未见过，画得十分逼真，女孩子穿着白色洋装连衣裙，笑容温婉柔美，柳叶细眉，唇如樱桃，给人一种清风柔和之感，又像是月光。 一看就是解语花般温柔的妻子。 谢萱从门外走进来，看谢棠又站在画前，表情有些复杂，整理着制服说：“大哥……有了苏香蕊，你也忘不了大嫂吗？” 苏香蕊？怎么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谢萱的性格偏冷淡，可能是因为有大哥在，他一向没人管，从小习惯了自己生活，没有在家族产业入职，当了警察的班头，也就等于是个衙门捕头吧。 昨天他才回来，谢棠这是第二次见他，明显兄弟两个的关系不是很亲近，谢棠上一次对他温和照顾了一点，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 反而柳姨娘察觉他的善意，在他看书期间时常送饭菜和点心过来，希望他能帮忙提拔谢萱。 要上学的妹妹谢兰也跑进来着急吃饭，见大哥在油画前好像沉思，说话抱怨：“你还想得起她，不去见姓苏的？” 自从苏香蕊出现，别人说他一句坏话大哥都护着，昨天去欺负那唱戏的，难道大哥现在还不知道？ “又是苏香蕊？”谢棠觉得名字耳熟，抬起手里的报纸，这些东西会写每天的新闻大事，今天他还没细看。 报纸上有一块写着标题： 「白家千金国外归来，将与谢家大少爷完成订婚，名伶苏香蕊如何面对？」 订婚是母亲问过谢棠后定下的，来到这个世界后之前，谢棠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白家千金白小莹今天才回国，自己是今天要准备去亲自接人的。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有些晚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报纸大标题下面，又详细描写了苏香蕊的身份，名气，大夸特夸他的无人人能比，台上比女人更女人，台下比君子还君子。 接着介绍谢棠的出身，有钱的银行大少爷，青年才俊，家世显赫，以前是本地有名的高材生，继承家业后把生意打理得越来越好。 还有对苏香蕊和谢棠之间关系的猜测，说银行大少迷恋台上的苏香蕊，追捧他的风华绝代，为了家族的未来和白家联姻。 写得很吸引人，如果主人公之一不是自己，谢棠愿意夸一下这位写稿人。 苏香蕊，名伶，台上扮演女角，是男人！那天在小意轩突然抱自己那个。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谢棠按着太阳穴，头疼。 谢萱很少对家里事，尤其是大哥的事发表意见，埋头吃饭，小妹谢兰就心直口快：“哥，你订婚不会还要请那个戏子唱戏吧？千万别，他不愿意的。” 苏香蕊清高而且脾气倔，这圈里人都知道，要他给情敌唱戏，他绝不可能答应。 以往自己对苏香蕊出言不逊，大哥都会替他出头，虽然话不重，但谢兰从小喜欢了受宠爱，哪里忍得了这个，和谢棠之间相处都变得不自然了些。 谢棠一句都没反驳，甚至都没说什么“只有他的戏能懂我的心”之类的话，而是看了会报纸，一句话不说地坐回来继续吃饭了，最近大哥胃口特别好。 谢萱也诧异，抬眼看了他好一阵。 “大哥。”这次话少的谢萱终于又开口，“听说苏香蕊和大嫂长得像，性格也像，是不是真的？” 谢棠开始感觉到不对了，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将相似的人当作妻子的替身？ “假的，别信。” 报纸上有苏香蕊的照片，谢棠刚才对比了一下，和油画上的女子容貌也不像。 “既然不是外面流传那样，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小意轩？大哥以前说过，那个地方是特意安排给大嫂的。”谢萱迟疑着问。 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管家忽然通报说有谢棠的电话打来，谢棠松了口气，立刻站起来。 他让谢萱等着，跟着管家去接电话，谢棠拿起听筒，问了句：“喂？” 那边的人沉默，但能听得见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生气。 管家在旁边小声提醒：“是苏先生那边打来的。” 苏香蕊？ 电话另一边，穿着素雅长衫的男人贴着听筒，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手指绕着电话线，听见谢棠漫不经心的这一声，心顿时揪紧，呼吸急促。 谢棠心里对自己不在乎了吗？他完了咬嘴唇，想到书中写了谢棠会去订婚，有些心灰意冷。 为了家族，做出这种选择无可厚非，是他太懦弱，顾及太多，所以不能选择真正想要的路去走，但自己不会去等他。 没人能让他放下尊严，去等待一个没有选择自己的人。 谢棠会不会和书中后面写的一样悔恨？ 想到这里，苏香蕊准备最后一次劝谢棠不要去联姻，却听到对面又不耐烦地开口了。 “打了又不说话，电话费不要钱吗？” 谢棠直接挂断，这次他是银行老板，也保持了上一世节俭的良好品德。 那边苏香蕊一肚子话还没说出口，被这样对待，委屈又气恼，看着电话听筒，撒气想摔却又轻轻放下。 他当世名伶，哪里养不活自己，就算是个下九流的行当，也从不肯攀权富贵，有自己的傲气，如今却为了一个人这么犹犹豫豫，不是他的性格。 这件事终究要自己面对才行。 打完这通电话，谢棠要准备出门接那个白小姐，昨天母亲特意让他穿好看些，他就让人买了套米色的西装。 谢棠喜欢明快的浅色衣服，他的偏好按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叫做“摩登”，“浪漫”，在这个年纪会被叫做不太沉稳。 衣柜里那些暗沉的黑色蓝色衣服，沉稳是沉稳，不符合他的风格。 在这个时代，有钱人家里也有很多佣人丫环，谢棠每天穿衣服都有两个小姑娘帮忙整理，戴领带夹，袖扣之类一些没用的东西。 谢萱就不想这样衣来伸手，觉得太“落后”，他更爱一个人自在的生活，所以大部分时间住在警察局的宿舍。 母亲也因此更不喜欢这个庶出子，认为他跟着时代的流行学坏了，扰乱了谢家的门风，谢棠对他倒是不错，主要是好奇这个时代的警察是什么样。 换完衣服，谢棠正要打开卧室门出去，头顶突然凭空出现一本书，精准砸在他怀里。 “这次的剧情书来得刚好及时。”谢棠有了见识，终于认出了书上面的字形和报纸一样，原来是印刷宋体。 到了这个时代，印刷水平依然无法做出这样材料特别，雪白无瑕的书，连封面的字都是会变化的彩虹色，谢棠开始怀疑，剧情书来自科技更好的世界。 书名写着：「红妆蓝颜绾青丝」 听起来像是女子闺内喜欢看的奇情话本，像是那个什么……鸳鸯蝴蝶派。 如今这个时代有各种各样的报纸杂志读物，男女都会写讽刺故事，白话，发表在杂志和报纸上供人。 在《时报》这类专门刊登故事的报纸上，一些人发表的言情形成了独特风格，故事迤逦缠绵，多写才子佳人情爱，被归类称为鸳鸯蝴蝶派。 看来这次完全是情爱为主的世界剧情了。 谢棠看着书，走出卧室，头也不抬地吩咐：“让韩诚准备汽车，谢萱，小兰，你们坐我的车，捎你们一程。” 韩诚不仅是他的司机，还兼职保镖，谢棠的亲信手下，在这个乱糟糟的世道，大户人家手底下的人必然不干净，韩诚也是黑白两道都有人脉的。 谢萱这次回来，感觉大哥对自己更好了一些，说不出的别扭：“大哥，我自己骑车去就行了，离得不远。” “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还要我请你？”谢棠直接走下楼，最烦这种啰嗦拖沓的人。 正在吃饭的谢萱一噎，想反驳什么也不敢当面顶嘴，乖乖的跟在谢兰后面一起上车。 谢棠坐在车上看书，这还是他第二次坐上小汽车，街道上路人纷纷避让，随处可见乞丐和拖家带口的流民。 前面就是谢家开的酒楼园子“采曲社”，书上写苏香蕊的戏班签约在那里演出。 民国老板（三） 唱花旦的苏香蕊艳名远扬，都说他色艺双绝，这个时代虽然有照片这种东西，但真人和照片的差距还是太大了，谢棠没有看到过他本人。 原剧情开始，谢家少爷因为妻子过世，郁郁寡欢了三年多。 给他介绍的名门淑女他从不看一眼，那些上流人士觉得稀奇，也说他痴情，难能可贵，是有钱人里的一股清流。 直到，苏香蕊的戏班子南下来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落脚，机缘巧合下，谢棠受邀请去看他的戏。 苏香蕊演白蛇传，扮演白娘子，谢棠一见之下想起了自己的亡妻，让他有了回到过去的感觉，从此成了苏香蕊一个人的戏迷，不遗余力地捧角。 在谢棠的力捧下苏香蕊很快在这里站稳脚跟，戏班子名声大噪，一时风头无两，身价也飞快涨了上去。 谢棠自认识了苏香蕊以后，连工作都放下了很多，只要有时间，就亲自去看他的戏捧场。 两人的关系很快热络起来。 从书上的内容来看，谢棠对苏香蕊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亲自开车接送，把妻子以前的花园别院给他住，经常派人送去鲜花点心，带他买昂贵衣服，名牌礼物，一直风雨无阻地亲自呵护。 除了这些边角小事，因为苏香蕊性子直，说话不饶人，一心沉迷研究戏曲，容易得罪人，谢棠做得最多的，就是替他解围，打点关系，给他撑腰。 多家戏院要签下这个戏班子，最后被谢棠用多三成的高价签下，从此只在谢家旗下的采曲社演出。 苏香蕊的职业，在这个时代依然是不受待见的，却开始出入名流场所。 和白家小姐订婚发生在这些之后。 执掌家业的谢棠沉迷于追捧戏子，谁劝说也不听，母亲就决定给谢棠续弦，和白家定下了这门亲事，白家才将学业完成的小姐从国外叫了回来。 也就是说，这次谢棠来的时候，已经和主角苏香蕊处于非比寻常的关系。 现在谢棠才彻底明白信上的意思，写信的“他们”为了对抗世界剧情，把力量给了自己的神魂，导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更晚，主角的感情就更难以击溃。 从戏院门口经过，今天谢棠没有扭头瞧一眼，而是专注看书，这不是他之前的习惯。 谢兰好奇趴过来：“哥你看什么呢？” 她从后座探出头，见到谢棠手上捧的书却是空白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你捧着白纸看那么入迷？” “白纸？”原来剧情书只有自己能看见内容，对他们几个书中角色来说，这是写着未来的预言书，不被看见也正常。 把谢兰放到学校门口，一路上谢萱沉默不语，对自己这个大哥似乎仍旧很有距离感，并不完全敬服。 书只看了一点，不知道后面关于谢萱还发生了什么剧情。 谢棠让车在街口停下，对自己生平第一次有的弟弟说道：“本来想去你那个警察局看看，今天接白小姐不方便，你下车自己走过去吧。” 终于能下去了，谢萱松了口气，他和这个同父异母哥哥本来就没多少感情，只要在家里，尤其是谢棠面前，他就心情沉重又紧张。 谢萱甩上车门转身就要走，这时候一句招呼都不打。 谢棠两世都没见过这么对自己不敬的，叫住他：“你和我句说话会死吗？懂不懂长幼尊卑？” “大哥，什么时代了，别这么封建行不行？” 谢萱心里对这种“封建家长”很不服，又不敢直接回呛，导致他说出话来有些委屈。 那很不巧，谢棠真的实打实的封建，这个时代被说“封建”其实已经是很严重的顶撞，但谢棠没有这个概念。 他没好气地无奈道：“……你大哥我就是从封建时代过来的。” 谢棠没再和他计较下去，命韩诚继续开车去火车站，他不曾有过亲兄弟，不是很懂怎么和兄弟相处，就是觉得这个谢萱面对自己的反应还挺好玩的。 车继续往前开，没走多远，谢棠坐在车里看书，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旁边的车窗玻璃被一枪崩碎，玻璃渣飞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谢萱听见动静立刻往这里赶，等跑回来的时候，韩诚还在，谢棠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问起来韩诚也觉得奇怪：“大少爷追枪声去了，身手……特别快。” 韩诚是当保镖的，从来只做事不多问，是个手狠话不多的老实人，他一个保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老板那么厉害，动作那叫一个熟练灵活。 “我大哥还练过身手？我怎么不知道。”想他们兄弟也没相处过多久，那倒不是没可能。 谢棠对这个世界很不熟悉，到现在为止一直都觉得被动，想不到还有人会刺杀自己，军阀混战，家国飘摇之际，谁会请专业的杀手来杀一个商人？ 不管谁来杀，他从来不受这个气，一定要把对方宰了！ 谢棠的搏杀能力当然不是一般人可比，听声辨位对他是自然而然的本能，他对枪声又极其敏感，这个世界的强力武器，他喜欢的同时还有些忌惮。 杀手的习惯他懂，一击不中绝不会有第二次出手，立即转移藏身的地方，为了能抓到人，谢棠在用最快的速度在大街上奔跑。 穿他那么一身名贵漂亮的西装，在街道上疯了一样跑，翻墙爬楼，引来路人频频回头。 谢棠的剧情书只看了一点，他大部分角色还不认识，不知道谁会杀自己。 追到一栋废屋门前，枪响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他从窗户翻进去，发现杀手还没跑太快。 杀手正在收拾枪械，准备逃走，见到谢棠又赶紧退了回去。 谢棠身上就带着枪，还考虑周到地带了□□，拔出手枪就打，后坐力震得手臂发麻，这种热武器用着还是不太习惯。 可惜他枪法练得不够，枪的后坐力太大，对方反应敏捷，躲在墙后面，他一枪都没打中。 趁着压制，对方不想被乱枪打死，只能躲起来，谢棠从门口慢慢走进了房子里，看见墙后露出了衣服一角。 “躲什么？出来让我看看。”谢棠举着枪逼近。 杀手看他这么经验丰富的应对，也有些懵了，没人告诉自己，这位沉迷追戏子的有钱老板有这么厉害，一看就打过无数实战，以前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隔着一段距离和一道墙，他们互相不瞄准地放空枪，试图吓退对方，打了半天，谁都没受伤。 谢棠的枪没了子弹，对方也一样。 “你直接投降好不好？我不杀你，就想知道你是谁，被什么人派来的，你要是愿意说，我给你钱让你走。”乱世的杀手没什么职业道德，谢棠想劝说。 对面还是沉默不说话，没有和谢棠交流的意思，谢棠叹口气，他想和别人正常沟通怎么就那么难呢？ “给你机会你不要，别怪我了啊。” 谢棠直接冲过去近身搏战。 两人打在一起，这时候离得近谢棠才看清他。 对方表情平静，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的下场，就是疼得脸上冷汗涔涔，原来自己还是打中了一枪。 这杀手身体素质极其好，所以非常年轻，也才二十多岁，而且长得还很不错，足够硬朗，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神坚毅，定力远超常人。 那这个杀手应该是和剧情里有不少戏份的角色。 谢棠看剧情书发觉，只要是戏份最重的几个角色，长相各有风格但一定都很好看，一般有冷峻，温和，霸道，邪魅这几种，上一个世界就基本集齐了。 看这个杀手应该是沉默冷峻的性格，属于默默陪伴无怨无悔，守护在重要角色身边的配角。 要么就是寡言少语，出手狠辣的重要执行者，这种配角都有很强的能力，绝不会在剧情前期就轻易被杀死。 只不过他对自己有点过于自信了，觉得谢棠虽然有经验，但一个大少爷，身体强度肯定不如他，近战一定不是自己对手。 结果谢棠的近身搏斗的身手比枪法好了太多，他过了几招才发现，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谢棠的膝盖用力顶在他肚子上，在他蜷缩弯腰的时候，随手抽出墙上一块松动的板砖，照着他的脑袋就乎了下去，手上传来震动的力道，沉闷一响，他当即晕厥倒地。 踢了踢他看是真晕过去，谢棠才蹲下，从口袋拿出个小匕首，想杀了他，匕首顶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片刻后，他犹豫着又收回了。 重要角色杀了会有变故不说，这个时代杀人虽然也随便，没人会多管，但背后有人的话就要查了，到时候会很麻烦，最好剧情书看完再决定杀不杀。 只杀了一个杀手，背后的人还在，自己还会继续遇到刺杀，看完剧情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 再看地上头破血流的杀手，他闭着眼睛，飞眉入鬓，面貌可以说俊朗英气，身材也颇为健硕，是个做杀手的好料子，但这是个写情爱的故事…… 杀手的爱情？回想报纸上对苏香蕊的形容，台上风情万种，台下清高傲气。 怎么都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谢棠经历过上一世，已经能淡然接受这种剧情发展，毕竟主角能和不共戴天的仇人双宿双栖，戏子和刀尖舔血的杀手机缘巧合相遇，那也很正常。 谢棠坐在不远处，飞快翻剧情书的目录，真的找到有「刺杀」这一章节。 民国老板（四） 「刺杀—黑暗中挣扎的杀手」 周远深，他的家境并不好，但也有一间店铺，几亩田地，能过得不错，可惜生父是个酗酒打老婆的烂赌鬼。 不富裕的家庭越来越穷苦衰败，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忽然失踪了，他们过得反而好些，好景不长，所有的田产房子被谢家突然强征了。 他和母亲流浪了一段时间，母亲病重而亡，他一个人打拼，到处混迹。 上过战场，军饷三天两头被克扣，就从军阀的队伍里逃了，从此做杀手为生，收钱杀人不问缘由。 军阀沈觉曦收买了他来杀谢棠，现在这个军阀还没有出场。 等谢棠订婚后不久，沈觉曦就在战场上打败其他军阀，成功占据了这座繁华城市，成了这里的土皇帝。 沈觉曦以前落魄的时候被苏香蕊救过一命，对苏香蕊念念不忘，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配不上风华绝代的当世名伶，暗暗发誓将来发达了再回来找他。 他出人头地之后，苏香蕊早已对谢家大少爷痴心一片了，他仍旧不甘心，决定攻占这座城市后硬抢回来。 在谢棠订婚，苏香蕊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他恰到好处地出现，站在苏香蕊背后，把苏香蕊受的委屈从谢棠身上讨回去。 听说谢棠订婚联姻，苏香蕊被抛弃，沈觉曦忙于战事，就雇佣周远深这个杀手来干掉谢棠。 周远深和谢家有旧仇，这才是他来杀谢棠的真正原因。 他并不知道当年的内情。 周父主动找谢家提出卖田产，把房地卖给谢家后带着所有钱跑了，谢家拿到的地契是假的，干脆强行收了房子土地，导致周母带着独子困苦而亡。 这里面谢家也是被骗的，但因为有钱有势，完全可以不走正规程序，强行占了已经出钱买了的房地，地契就是废纸一张。 谢家老爷去世后，周远深也找不到父亲，就把复仇目标转到了现在谢家的支柱，谢棠身上。 今天的刺杀由此而起。 刺杀当然没成功，谢棠是书中仅次于主角的重要角色。 书上后面的剧情是： 「周远深没能报仇，他跟着谢棠，却看到了那个在他黑暗的生命里，唯一给他希望的人。 苏香蕊出现时，仿佛夺去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彩。」 谢棠：“果然如此。” 自从苏香蕊出现，谢家其他人都对他不是很喜欢。 小妹谢兰原本和他谈得来，后来却觉得他抢走哥哥，越来越怀念对自己很好的大嫂，二弟谢萱不看戏，对苏香蕊不冷不热，本来没有任何兴趣。 只有谢棠对他特别宠信。 苏香蕊得知自己是谢棠妻子的替身，谢棠又和千金小姐订婚，他的心被伤透，军阀沈觉曦趁机而入，为他针对谢棠，把谢家整得很惨。 和沈觉曦在一起的时候，苏香蕊仍然忘不掉谢棠，导致沈觉曦针对谢棠越来越狠，想直接杀了谢棠。 周远深一直默默守护在苏香蕊身边，认为苏香蕊是活在阳光下的花，而自己属于黑暗，不奢求能触摸，只希望用自己的一切守护这微弱纯洁的光明。 苏香蕊在戏班子里，还有一位对他痴情爱护的师兄。 为了苏香蕊，他的师兄大闹了谢棠的订婚宴，在苏香蕊伤心的时候安慰，在苏香蕊思念的时候，来求谢棠去见见他。 这位师兄刘莫沉自觉配不上苏香蕊，一心付出，不想被知道，在苏香蕊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 谢棠在苏香蕊离开之后，才发觉自己深深爱上他，不再当他是替身，开始对未婚妻白小莹不假辞色，让那位高傲的千金小姐越来越暴躁，去找苏香蕊的麻烦。 白小莹一次次刁难苏香蕊，谢棠就一次次为了苏香蕊撑腰，当众让白小莹更难堪。 又是在悔悟愧疚之中，谢棠求着苏香蕊回到身边，不管不顾地和军阀沈觉曦作对，对苏香蕊霸道又柔情。 经历了浪漫追求，痛苦道歉等等程序，他终于和苏香蕊在一起了。 这期间，苏香蕊凭借自己的温柔聪慧，让小妹谢兰站到他那边，从此无论什么事都是苏哥哥最好，时不时揶揄挑剔亲大哥的不好。 谢萱对家中这个新出现的人也渐渐接受，甚至被苏香蕊的风华绝代打动，对他暗生情愫，隐忍地爱着自己大哥的人，偶尔就来一次暧昧禁忌的接触。 两兄弟因此有了嫌隙，开始越来越多的冲突，苏香蕊知道都是因为自己，不忍看他们兄弟反目，留书出走。 谢棠疯狂地寻找，在大雨中凄惨地走了一夜后，终于找到他抱进怀里，似乎要将他揉进身体。 承诺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弟弟谢萱，不为了苏香蕊做出格的事后，苏香蕊答应和谢棠相守一生，两人的感情开花结果。 后面的剧情就是添头了。 沈觉曦被其他军阀打得全军溃散，在苏香蕊的要求下，谢棠不惜血本救下他的命，结果大半家产被新来的军阀掠夺，只能把弟弟妹妹送出国。 沈觉曦放下过去做了平凡人，谢棠与苏香蕊终于相守。 这次剧情书从头到尾，描写了很多主角苏香蕊的心理活动，他热爱自己唱戏的职业，别人看不看得起并不在乎。 他清高傲气，事事要强，反而容易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做出过于激烈固执的反应。 谢棠看完剧情书，真的感到了愤怒。 书上还写，在苏香蕊伤心欲绝，决定要带戏班离开伤心地时，谢棠拿出了当时签约的合同，用天价违约金威胁。 是沈觉曦用枪顶着他的头，才当众带走了苏香蕊。 之后自己打垮了白家，吞了白家的产业，当了商会会长，还是苏香蕊求情，他才没有对白小莹怎么样，送白小莹出国生活，白家对苏香蕊视为恩人。 到了这个地步，弟弟谢萱手中也没有什么产业，全在谢棠的掌控下。 可见这个剧情的谢棠并不是什么完全的好人。 怎么面对苏香蕊的时候，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平时高傲的性子全然不见，反而很卑微，为了他愿意付出一切，也为了他可以什么都做。 从头到尾，苏香蕊都是善良坚韧，温柔纯洁，一点点感化了别人的心，把仇恨化解，恨他的人到最后都对他千恩万谢，觉得是他收敛了谢棠的狠毒。 后来，只要苏香蕊瞪瞪眼睛，说一句话，谢棠立刻就会陪着笑脸道歉，殷勤地嘘寒问暖，事事代劳。 谢棠看完，不知道该无奈还是生气，虽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但结局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时候周远深悠悠转醒，发觉自己还没死，就是脑袋一阵阵发痛，捂着额头爬起来，对谢棠这个人更觉疑惑。 为什么要放过杀他的杀手？谢棠出手之狠，不像心软的人，肯定是手上沾过血的，留着自己的命难道有用？ “你很奇怪我没杀你？” 后面传来谢棠的声音，周远深转身才看到他还没走，而是双手背在身后，早就等待着他的姿态，惊吓地往旁边一挪。 谢棠把他拽回来，掐住周远深的下巴，轻蔑一笑，拍拍他的脸：“凭你也想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周远深，想报仇是吧？找我不如找你亲爹，改天你到我家来一趟，我告诉你他在哪儿，至于来不来，随便你，我又不亏什么。” 周远深被掐得生疼，谢棠甩开他的脸放了手，好整以暇地直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米色西装马甲没法弄干净。 他轻蔑随便的态度让周远深畏惧。 “你怎么知道我？” “不能知道吗？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个大孝子，不找亲爹报仇只找我啊。” 谢棠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怎么会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消息灵通，身手不凡，就算嚣张得讨厌，放在他身上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是枪法不太行。 看周远深一脸茫然，谢棠把他扶起来，还对他安慰。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我了解得多了，所以不杀你，希望你以后眼睛能亮点吧，别专捡死胡同往里钻。” 说的就是剧情里，为了掩护苏香蕊安全撤离，被乱枪打死的那个周远深。 看谢棠走出去，周远深还是迷茫地愣着，坚毅冷峻的脸看起来脆弱了很多，竟然有人能对他这么轻视，那也没办法，他的确是打不过。 第一次，周远深体会到了被征服的挫败感，和想继续斗下去的兴奋。 说是报仇，其实杀谁都一样，在这个乱世他混出来，靠杀人吃饭，每天饿死的人那么多，杀的是好人坏人还有什么重要。 反正能被雇佣杀手去杀的，每一个都是有钱人。 听说谢棠很喜欢苏香蕊那个戏子，也是沈觉曦雇佣自己杀他的原因，不如抓苏香蕊当个筹码，不说威胁要他的命，能拿一笔钱也是很不错的。 到时候有这个小宠物在手里，看谢棠还能不能继续嚣张起来。 再想到自己那个失踪了十几年的父亲，周远深咬了咬牙，不管谢家人是不是该死，那个老东西肯定该死，竟然都活到了现在，祸害遗千年。 民国老板（五） 谢棠放了周远深，自己走回来，发现谢萱正等在车边，神情焦急。 看到谢棠出现，他立刻大步走过来，绕着谢棠走了一圈仔细检查：“大哥，你有没有事？” 两兄弟之间并不是完全冷漠无情。 那为什么剧情书里会写，苏香蕊一直在他们之间说和，经常去警察局看望，送吃送喝，对谢萱比自己还殷勤，是想缓和他们兄弟的关系？ “你等多久了？”谢棠随口问。 谢萱看他没事松了口气，想走又怕显得太不敬，绷紧了身体，站直回答：“两个小时，我给局里报备了。” 挺拔如柏，谢棠欣赏这个笔直的站姿片刻，一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行，没事了，你回去吧。” “那再见，大哥。”谢萱如释重负。 上车后，谢棠让韩诚继续开往火车站，拿出剧情书接着细看，这时候早就晚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到人。 后面谢萱看汽车开走，彻底放松下来，缓口气， 一到谢棠面前，听他不容置疑的说话，谢萱就紧张发怵，以前大哥对他做什么事从没有过多关心，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样子。 听到枪声他疯了一样跑过来，心一直在狂跳，怕看到…… 不说他们还是兄弟，谢棠要是被杀，整个谢家顷刻就倒，他是不太喜这个家，也并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人，但不想家破人亡。 回到局里，一进门，有人递过来一根烟：“班头，听……听说被刺杀的是你哥？大户人家还是树大招风。” 他们消息很快，就是没人出去帮忙，谢萱把烟叼在嘴里，露出了和在家截然不同的吊儿郎当气质：“再说我哥坏话，我揍你。”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和谢棠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火车站，白小莹等了三个多小时。 她不得已听家里的话回来联姻，本来就不愿意，这个谢家大少爷还迟到这么久，不把她放在眼里。 白小莹在国外学过几年摄影，回来之前，她还梦想去做个记者，但现实往往和想象差的太多，即便她是个千金大小姐，也一样不能左右自己的未来。 看了眼手表的时间，白小莹放下行李箱，在火车站前的空地站着，小皮鞋焦躁地踢着树，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请问……你是白小姐吗？” “啊？”白小莹猛地转过身，新潮的小卷发马尾辫甩了起来，脸上带着愕然，晶亮的大眼睛睁得更大。 少女是娇俏可爱的小圆脸，眨巴了下眼睛，穿着最时兴的洋装，黑发烫成小卷梳成马尾，一动便调皮地晃，在看到谢棠的时候缓缓绽放出新奇的笑容。 “我就是谢棠，不好意思，来的路上遇见了刺杀，晚了这么久，让白小姐久等了。”谢棠的语气仿佛在说路上吃了顿饭。 这谢家的当家少爷年轻还很时尚，穿得优雅贵气，西装把他的身材衬托得非常挺拔，回到国内，白小莹第一次看到穿得这么华丽张扬的男人。 “刺杀？”白小莹拍拍胸口，一回来就听见这么刺激的事，“你没受伤吧？” 遇见刺杀还来火车站接，白小莹都有些感动了。 “没事，一个杀手而已。”谢棠笑得明朗温柔，给名门淑女打开车门，“不好意思，车窗被杀手打碎了。” 白小莹看到那被打碎的玻璃，有些不敢上去，正在为难，却见谢棠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盯着两个年轻人渐渐收敛了表情，又忽然一笑。 有两个人径直走向这里，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谢棠看了眼白小莹，她的目光落在其中那个容貌秀丽，穿长衫的人身上。 看来和书里一样，白小莹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苏香蕊。 书上写：她仿佛感觉到了命定的危险“天敌”，苏香蕊穿走在庸庸碌碌的人群里，那一股清雅也高傲的风骨，让她觉得自己晦暗，瞬间被比了下去。 其实要从人群看到苏香蕊很容易。 他的个头不高，皮肤比一般人白很多，甚至比白小莹一个少女还苍白，看人的时候带点妩媚傲气的感觉。 剧情书着重描述过，苏香蕊卸下行头，就半点没了脂粉气，他演戏是热爱，但他终究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是如松如菊的淡雅君子。 其实也不太准确，长年演花旦戏的人，举止眼神不带点阴柔媚气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演得根本不怎么样。 苏香蕊细长的丹凤眼锁定了谢棠。 他的表情很淡漠，并没有哀伤或者愤怒，站在谢棠面前，没有说什么，只是看谢棠的眼神有一丝失望。 旁边就是他在琼玉班的师兄，刘莫沉，身材高大，面貌有几分威严，是演老生的。 “谢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师哥刘莫沉先开口，指着谢棠走过来，“为了你的富贵娶千金小姐，你拿我师弟当什么？” 苏香蕊似乎不屑于逞口舌之利，看见了旁边的白小莹，微微挑眉，不把她当做对手，转向谢棠。 “我不想争，只是追求我自己要的东西，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我们不能这样不清不楚地开始，不明不白的结束。” “所以，谢棠我告诉你，今天如果你做了选择，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你支撑谢家，身不由己我明白，但你的家业，和你的真情，只能选一个。” 如果说谢棠是逼不得已，那他自己呢？就活该要忍着，看谢棠和别人订婚？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他苏香蕊从来不忍！ 那本书里后面的情节写订婚之后，谢棠才发现和白小莹无法相处，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灵魂的共鸣，很快便后悔了，回头对自己示好。 但他苏香蕊本人，绝不回头。 谢棠对这个场面还真有些为难，按照剧情里所写，他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和苏香蕊有些复杂的关系，虽然并没有实质上的行为，也难以解释。 既然这样，就不得不正式对做个表态，免得白小莹再误会，和书里一样处处针对苏香蕊做出恶毒的行为。 “你我之间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关系，之前是因为看了你的戏，觉得和我妻子唱戏时有些像，难免触景思情，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说都是误会？其实你不过是因为怀念妻子捧我而已，从没有想真正和我在一起过？” 苏香蕊想不到会听到这种答案，摇着头，不敢相信地后退一步：“我们一起谈诗文，写戏，你都是把我当做你妻子的幻影？从来看不到我吗？” 其实对着一个男人是想不起来的，就算这个男人长得秀丽，谢棠也没法把他和油画上那个女子联系起来。 谢棠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刘莫沉以为他心虚了，冷笑着说道：“是你签了我们琼玉班，亲自把师弟这个名角请回来的，果然，你这种少爷就是玩玩。” 谈起生意谢棠可不能任由他们： “我出的价钱高出市价三成，签你们戏班子，你们还不满意？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不满意你们去告我吧。” 谢棠说完便上车要走。 苏香蕊没有拦着，是刘莫沉把谢棠拽了回去，死缠烂打的事苏香蕊不会干，只是冷眼旁观。 “高三成价钱就买了我，买了我的感情，是么？”如果不是喜欢，何必要多出三成价钱，现在不是为了联姻，他会说没有想过和自己在一起吗？ 苏香蕊拿出合同，甩到谢棠面前：“你决定和白小姐订婚的话，就解了合约吧。” 高兴的时候无微不至，时刻捧着自己，现在不需要了，这又是什么态度？ 谢棠淡然说：“如果是私事，我们可以另外解决，我订婚和你戏班子合约有什么关系？” 每天不知多少戏迷对苏香蕊说尽痴情话，他何必对自己执着，戏班子靠演出赚钱，哪有和老板对着干的。 白小大概莹知道内情，她从家里的来信看过这个人。 信上说，联姻可能会有个障碍，就是谢棠追捧了很久的花旦名伶，苏香蕊，谢棠并不是为了他，其实在怀念亡妻，对之前的妻子，谢棠从未放下。 既然她接受了这个身份，也不能不表态，白小莹不想闹僵，签个戏班子，不至于搞得合作分裂。 “戏子演戏是供人娱乐，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但谢少爷沉迷捧角也不好，我们订了婚，不也能签你们戏班，捧你们的名角，怎么就要违约？” 刘莫沉听这话像贬低，虽然的确是供人娱乐，说出来就有些不中听。 看苏香蕊脸色有些冷，他心想这是千金小姐贬低他们的身份，要赶走师弟，自己被骂可以，他可忍不了师弟被这么说。 “你这个女人，好恶毒的心，你以为你出身好，就能和我师弟比了？你还不配！” 白小莹常年在国外，对国内戏班的情形非常陌生，倒没考虑太多，想不到刘莫沉直接会骂自。 她被骂得脸色有些发白，到底是千金小姐，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当着谢棠，也不能自己开口骂回去。 谢棠指了指刘莫沉，冷淡地命令保镖兼司机的韩诚：“去，把冒犯未来少夫人的打一顿，替白小姐出气。” 民国老板（六） 苏香蕊看表情彪悍的韩诚走过来，着急地拉过师哥护在身后：“你不要仗势欺人！谢棠，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韩诚再次看向老板谢棠，见大少爷又点了下头，得到对方的允许后，走过去用钳子般的手把刘莫沉拖了出来。 剧情书里，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男人对苏香蕊痴情不移，苏香蕊在几个人之间爱恨转圜，清高脱俗，面对危险困难，每一次都有人为他撑腰。 这一回，谢棠不站在了那边，他也没办法护住刘莫沉了，就算谢棠不拿他怎么样，白家都不会让小姐受气。 如今谢棠即将和人家订婚，总不能看着她被欺负没有反应。 韩诚的身手老道，几下就把刘莫沉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苏香蕊扶起师哥，流下泪来，冷冷看了眼白小莹，对谢棠质问：“你为了她这样对我？” 谢棠靠在车门上就等着走，不说话，是刘莫沉先出言不逊，苏香蕊为什么不拦着他师兄一些？ 苏香蕊扶着师哥走出一段路，又不回头地加了一句：“你娶她，不就是因为她家世好，对你有用？我也不是没用的人！” 白小莹又看看他的背影，表情意味深长：“谢棠，你是他……” “是他的老板。”谢棠捡起来被扔下的戏班合同，“白小姐，我约好了小妹一起看电影，你要不要去？” “好啊，拍摄和电影我都喜欢，看什么电影？” “她说是……浪漫爱情的。” 谢棠对题材不感兴趣，对电影本身觉得很有吸引力，拿出电影票：“这东西挺有意思，我也想投钱拍一部，白小姐要不要演？” “拍电影？你要我演电影，做明星？”白小莹的眼睛亮了，“我就知道，看你的穿着也不像老派的人，你真要拍？” “那还有假，电影院已经派人去收购，在我看来，往后的时代，电影必定大行其道，会相当赚钱。” 白小莹对谢棠的看法瞬间变了，听说追捧戏子，还以为是老气人物，原来这么时尚先进，还有很好的投资眼光？ 看来自己这个选择还不是太坏，志趣相投，还以为要命苦地过一辈子，想不到一回来就有当明星的机会！ 回去在车上，谢棠和她聊了一路拍电影的事。 这种新奇东西，不试试怎么行，谢棠第一次从报纸上看电影的宣传，就非常感兴趣。 把现实的人物场景直接留在胶片上，再放映出来，还会动，太有意思了，用一个多小时，演员去演一个故事，观众买票看，受欢迎的程度不比戏曲差。 可惜，只有大城市才有电影院，有放电影，拍电影的设备，也有更好的名人效应，明星捧出来，广告费很可观。 白小莹从小是千金小姐，身上有娇贵的气质，她又长得秀美俏丽，正是当下受欢迎的。 这个时代，电影刚刚兴起，戏曲还是最受欢迎的，没有几个人会觉得电影能和戏园子抢生意，谢棠决定投资并不是一开始就赚很多钱，单纯因为喜欢。 所有新时代最新锐的东西他都喜欢，透过这些他几乎能看到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边谢棠踏入电影院的时候，苏香蕊他们早就回到了戏班子里。 其他人见班主回来，看他那不太好看的神色，知道是谢老板的原因，都不敢上去多问，刘莫沉招呼打杂的周老头去买一顿好饭来，希望师弟心情转好。 苏香蕊把自己一人关在后台化妆间里，谁都不见，回想今天谢棠为了白小姐，竟然让人打了自己的师兄，心中一阵绞痛。 “太绝情了，谢棠，你这样做不仅绝情，而且蛮横无理！” 苏香蕊将妆台上的零碎一把扫下去，眼睛酸涩，忍着不让泪流下来，他生性倔强，从不肯让自己服软。 身后的衣架上摆着他专用的行头，白蛇传的那一身挂在最显眼处。 苏香蕊轻柔地抚摸雪白的装扮，这身衣服承载了很多关于谢棠的回忆，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就是穿这一身崭新的行头上台的。 戏落幕，外面已经下起了雪，苏香蕊站在院子里，看着雪想起自己的家长。 谢棠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将风衣披在了他身上，唤了他一声“茵梦”，他便看到了那个双眼含笑的人，温柔得仿佛自己是人世间的独一无二。 后来他知道，“茵梦”是谢棠逝去妻子的闺名，谢棠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从那天起，谢棠每一次都会出现在他的台下，风雨无阻地送他回家，隔三差五派人带来鲜花，点心，首饰，毫无保留表现出对他的喜爱。 他们在一起看书谈诗，仿佛找到了灵魂的归宿。 苏香蕊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什么人阻止他们在一起，只要谢棠没有先放手，他都绝不放弃，可惜……他想不到事情变成这样。 谢棠竟可以那么轻而易举，残忍绝情地切断过去，放弃他们的感情。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谢棠心里一直都是他的妻子，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自己，那本书写的果然都是幻想罢了，从未爱过自己，哪有回头一说？ 夜色渐深，苏香蕊不想再回谢棠送给他妻子的小意轩，准备今晚留在戏班子里睡。 台柱子可以独自住一间房，苏香蕊搬去小意轩后，这里还留着他的地方，他想着今天谢棠无情离去的背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忽然被掐住了脖子。 “你敢出声，现在就杀了你。” 对方把他未出口的喊声堵了回去，用绳子绑了苏香蕊的双手，拖下来放在椅子上，去点起了灯，坐在苏香蕊对面。 苏香蕊吓得发抖，额头满是冷汗，灯一亮起来，他看清对面的黑衣人，发现竟然很年轻，眉眼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淡漠的目光审视着他。 周远深把他绑在了椅子上。 “你就是谢棠养的那个戏子？”周远深特意打量这张脸，白皙的皮肤，水润的双眸，看起来脆弱了些，他凑到面前问，“抓了你，他会不会着急？” 苏香蕊的心跳快了几分，垂下眼眸黯然道：“我和谢棠没有什么关系，他即将和千金小姐订婚，哪里还想得起我？” “这么说你没用了？” 周远深皱眉，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先绑了试试，接下来去见谢棠的时候，万一对方还有别的目的，或许有可能派上用场。 为防止苏香蕊冻出病，周远深拿过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苏香蕊有几分感动，这人虽然绑了自己，但显然没有伤害的意思，并不是个坏人，穿着黑衣，面目冷峻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本书中的一个角色。 “你……是不是叫周远深？”苏香蕊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他心中有一个隐隐的期待，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 周远深抬头，凌厉如刀的眼神划过他的脸：“谢棠告诉你的？” 苏香蕊的呼吸停顿，紧接着更因激动而急促，他猜想的可能是对的，那本书里有一个“周远深”的角色，后面的情节可能不是凭空捏造，是对他的预言。 可书里没有周远深绑架他的情节，今天谢棠对他说的话也与书里完全不同，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书中的谢棠对他充满了愧疚，不敢面对，怎么可能指使手下打他的师兄，周远深见到他之后，对他一见倾心，甚至最终为他而死，又怎么会来绑架他？ 苏香蕊又完全想不明白了。 想起书里描写过周远深的身世，苏香蕊问：“你是不是要找谢棠报仇？我知道谢家当年强抢了你们的家产田地，但不完全是他们的错。” 就算谢棠今天那样过分地对待自己，被寻仇也是罪有应得，他依然不希望谢棠不明不白受到伤害。 “不是。”周远深拿出烟来点上，望着窗外，又不禁回想几招把自己打趴下的谢棠，“我是找我父亲，杀了他报我娘的仇。” 苏香蕊骇然睁大眼睛，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父子相残的事？ 书上写他一直要找谢家，找谢棠报仇，写的缘由是对的，为何变成了找他生父？一个连父亲都能杀的恶徒，怎么会是书中所写会守护在自己身后的人？ “周远深，你不能犯下大错，如果真的下手杀了你的父亲，将来一定会后悔的，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无论他以前对你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你的生父！” “那又怎么样？”周远深吐出一口烟雾，这人戏子管得也太宽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还要骂我不孝？” “难道不是不孝吗？这是大逆不道！我觉得你并不是坏人，所以才想劝你一句，不要再错下去。” 周远深听他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那个老不死的烂赌鬼，还想要自己孝顺不成？ 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了一下，周远深找到了一个实木茶盘，抄在手里，猛地一下把苏香蕊砸晕了过去。 终于清净了，接下来该去找谢棠谈谈。 民国老板（七） 当天晚上，商会会长的白家办了一场上流酒会，给迎接女儿回来。 更重要的是要告诉到场的富商名流，白家和谢家联姻，从此本地的商界，没人能撼动他们两家联手的势力。 韩诚开车带他回去时已经很晚。 不是谢棠不想学开车，是到现在都没时间，只能让别人当司机，今天他有些累，想尽快回去休息，走到半路，车被周远深这个杀手给拦住了。 谢棠把车窗摇下去，探头看他：“不是让你去我家找我吗？谁让你在这里拦车？” 周远深讨厌他这个对谁都命令的口气，但谢棠说出来偏偏理所当然。 “我去你家不是找死？你跟我来，我们去你的戏楼再谈。” “你还命令起我了？我懒得下车，你想谈就在这里谈，不想谈就滚！” 谢棠要关上车窗，周远深立即服软，用手卡住车窗不让他关上：“那好，在这里就这里。” 周远深是个杀手，用武力说话，打不过就没有了说话的资格，语气软了下来：“你告诉我下落，再把我家的地和房子还回来，我放了苏香蕊。” “怎么，苏香蕊被你绑了？”谢棠问。 听他第一个提起的就是苏香蕊，周远深的底气足了些，那个戏子，谢棠果然还是有些在乎的。 像这么一个人竟然喜好戏子伶人，想一想，周远深还觉得有些可惜，莫名失落了几分：“是我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谢棠低着头看了看时间，很晚了。 “你爹现在应该在琼玉戏班那儿做打杂的，至于你家的房和地，不可能还，苏香蕊被绑，凭什么我出赎金，他是我签合同的员工，我大不了小亏。” “就算做老板，你也不至于这么无情吧？让你亏钱，人你都不要了。”周远深绑人时，的确觉得苏香蕊长得不错，但天色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是否和报纸上说的一样，台上比女人更女人，台下比君子还君子，风华之美，绝代无双，那就不知道了。 自己的雇主，一个军阀司令能为了他雇凶杀情敌，应该是有些特别的。 但显然，谢棠认为家族联姻更重要。 周远深不废话，立即转身回去找人，如果顺利，他应该会杀了他爹，出这么多年的一口恶气，为相依为命，病苦而死的母亲报仇。 原剧情里，他是被苏香蕊拦了下来才没动手。 苏香蕊不想看他们父子相残，又见周老头年迈多病，可怜他，不忍他再被亲子苛待，坚持要劝说开解周远深。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生身父亲，他年纪大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以前他对你们不好，现在也悔悟了，你就算不孝顺他，也不该杀了他！” 多么心软善良的人，坚持不懈地为一个陌生老人恳求。 原剧情的周远深最终与父亲和解，在床前尽孝，奉养那个除了死亡和苦难，什么都没给过他的老头子，整个莫名其妙。 就算是亲爹，该宰也给我宰了！ 周远深回到戏班子，正撞见苏香蕊扶着自己那个失踪多年的生父跑出来。 方才周老头晚上起来喝酒，发现苏香蕊被绑在房间里，想趁机在台柱子房间搜刮一些金银钱财，连夜跑路，一进门，就听苏香蕊说他儿子在找他。 吓得他六神无主，当场坐在了地上，把苏香蕊解开，苏香蕊主动给了他一些钱财，要亲自护送他走。 夜晚风冷，苏香蕊穿着一身长衫，雪白围巾随风微扬。 周远深举起手枪，对准后面那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直往苏香蕊身后缩的老头，苏香蕊张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 “你滚开。”周远深一步步走过来。 苏香没有想起来那本书里是怎么写的，他本性就是这样，情愿保护身边的可怜人，缓缓摇着头，把周老头护在身后：“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生父！” “周远深，你现在还很年轻，杀了你父亲，你又能得到什么？被通缉后远走他乡？以前的都事放下吧，你们还能重新开始，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好吗？” “他害死我娘，还怎么做一家人？滚开！”周远深一个身强力壮的杀手，揪起苏香蕊的衣襟，轻松把人扔开。 “我还以为当年是谢家强抢了宅地，谢棠告诉我，是你拿了钱主动把所有的东西卖了，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们的死活！” “不……不是这样的……”周老头抱着头求饶，“你别杀我，儿子我给你跪下，求你别杀我……” 砰——！！！ 干脆的一声枪响，震动得头顶的树飘落几片叶子，周远深吹了吹伤口的热气，没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啊！”苏香蕊尖叫一声，也不敢去看，浑身颤抖，双眼控制不住的流出泪，挡着自己的视线向戏班子冲回去。 周远深看着枪，压在心上十多年的沉重仿佛一瞬间消散了，他忽然很累，不想继续再做杀手。 “谢棠，你以前究竟是什么人？不可能手上没沾过血，军人？间谍？也是给军阀做事吗……还是革命军？” 周远深对那个打败自己的商人有了浓厚的兴趣。 订婚宴当天，办得中西结合，相当气派，谢家和白家的人都到场，请来了不少商会名流，谢棠盘下了电影院线，开始四处联系，组建电影剧组了。 所以谢棠特意请了一些明星，导演之类的参加宴会，订婚仪式过后，就带着白小莹一起谈电影的工作。 台上，陈家班在演戏，这出戏好像叫《四郎探母》，谢棠不懂，都是母亲林氏定的。 下一出就是《白蛇传》，好像是蛇妖与书生的情爱故事。 合同上写着，遇到红白之事，戏班子要优先给自己主家演，苏香蕊拒绝在谢棠的订婚宴会出演，林夫人也没有强逼，而是去请了名头稍逊的陈家班。 敲锣打鼓，谢棠和白小莹并排坐在台下，白蛇传开场，全场的人看到台上走出来两个白娘子，装扮动作一样。 这故事还有真假白娘子？ 谢棠扭头看向白小莹：“这戏还挺有意思，有两个主角。” “可传统戏里好像没有这一出啊？” 其中一个是苏香蕊，戏曲的妆太重，要画整张脸，谢棠根本没认出来，台上苏香蕊和陈家班台柱子开始斗戏，谢棠在台下看得是糊里糊涂。 两个白娘子唱一样的词，谁都不服输，苏香蕊的举止更到位，眼睛更传神。 他望向谢棠，希望看到那彼此心意相通的眼神。 这本来就该是他苏香蕊的场子，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去？经过周远深一事，他不再相信书中虚幻的故事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想追回就自己去争取！ 台上的白娘子苏香蕊深情对望。 台下的谢棠一脸迷茫。 他听不明白在唱什么，所以不知道是两个演白蛇的在斗气，听唱词一样，还以为是什么合唱。 琼玉班和陈家班积怨已久，台上两位越斗越气，陈家班那位女演员都要气哭了，唱不下去，当场和苏香蕊对峙起来：“你是不是要砸我陈家班的场子！” 苏香蕊不屑与她争吵，一言不发地深深望着谢棠。 观众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不知道谁认出来苏香蕊，在人群里喊：“是琼玉班来闹订婚宴了！” “那是苏香蕊？可真大胆，这么得罪谢家，他真是为了许仙水漫金山呢？” “都别闹，安静！”穿警服的谢萱对天开一枪，在枪声轰鸣，死亡的本能威胁下，终于平稳了局面。 订婚宴搞成这样，还挺热闹。 谢棠听不懂戏，坐了半天正犯困，站起来就走，好像不愿意多留一刻。 “大哥？”谢萱追了几步，想问他怎么处置这个场面，看谢棠不愿意多管，只好留下来，按普通纠纷处理，带着同事当场办差。 就算鱼死网破，苏香蕊也不服输。 谢萱带人把两方都押回局里，第一次离传闻的名伶戏子这么近，搞成这样，他都替大哥觉得糟心了。 实话说，他也不太懂戏，看苏香蕊的扮相倒是很漂亮，穿着白娘子的戏服，眉眼举止都有妩媚撩人之感，又带冷清高傲，不说话看不出是个男人。 “订婚宴闹了，你们不高兴是应该的。”苏香蕊樱唇一启，低沉的男人嗓音说，“但这是我的场子，我不能由别人比下去。” “你不是不情愿来唱？” “他订婚，我自然不情愿来，他不来请我，不来问我，直接请别的班子，半点不顾及我的脸面，那我顾及他干什么？大不了……我不干了。” 谢萱听说过这位名角傲气，想不到做事这么直接，大嫂子方茵梦则是比较传统的名门闺秀，不喜欢与人争。 苏香蕊倔强的不肯哭，但看着谢棠转身离去，他眼圈已红了，画着油彩的妆看不出异样，此时再也忍不住，流下一滴泪。 谢萱掏出块手帕递给他，苏香蕊去拿，无意间碰着了谢萱的手指，飞快收回手，那温度让他脸上发烧。 面对谢萱逼视的目光，苏香蕊微微躲开。 很多男人用这种目光瞧他，早已经习惯了，但谢棠的弟弟……不行。 那本书他并不完全相信，但其中写明他入了谢家之后，谢棠的这个弟弟对他也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不愿意多伤了对方的心。 “我大哥当家，他自有考量，我不想多说你们的事，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大哥对你特别，其实都是因为你装扮后和去世的大嫂有几分像。” 谢萱不想事情闹下去，以前台上戏子都是男人，底层挣钱的营生，女人没资格上台，现在新时代了，也有女子学唱戏。 有钱人看上女戏子的不少，做情人，做小妾的都有，连明媒正娶的都没听说过，何况是男戏子。 有钱的男名角一样娶姨太太，除了生活困苦被养的那些，就没见过男角真心想进别人家的，苏香蕊已经不缺钱了，会一心想寄人篱下，不当家做主？ 也许他有别的打算，大哥才渐渐远离了他，毕竟大哥再新潮，也不可能新潮到那个份上，为了戏子什么都不要。 “劝你还是想开一点，大嫂她很好是大哥最爱的人，此生不会变，你还是放下吧。”谢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苏香蕊的肩膀一颤，在汽车上坐远了些。 苏香蕊却不这么想。 如果谢夫人真过得开心，怎么会三五年就病逝，郁郁而终，是谢家困着他她，如今她困着谢棠。 “你大嫂是名门，那些规矩让她身不由己，结果困死其中，我和她不一样……我要为自己而活！” 谢萱以为终于说通了，他既然为自己而活，苏香蕊现在有钱有名气，以后不唱戏了也能富贵一声，肯定不会再缠谢家。 苏香蕊接着坚定道：“如今人人平等，只求两情相悦，我一定要去向谢棠问个明白！” 谢萱：“……” 民国老板（八） 平等？在自己的家里，谢萱连对大哥高声说句话都不敢，当警察还比大多数人过得平等多了。 真要是平等，他至于在家里以沉默为反抗吗？ 谢萱结束话题：“那祝你能得到个满意答案吧，但要先关进去两天。” 两个戏班子的人被关了起来，苏香蕊的师哥刘莫沉去警察局要人，这个世道，有本事讲理的人不多，要不要讲理还看心情，刘莫沉胆大，直接去闹。 谢萱拦着几个同事，才没让刘莫沉被群殴一顿，把人也关了进去。 苏香蕊被放出来后向谢萱送了礼道谢，嘱咐他照顾自己的师哥，这样见了几面，警局的人又说起他的闲话。 “这谢大少爷订了婚，二少爷接手，一点没闲着啊？” “那可不，人家是名伶，虽然二少爷就是个警察，家里也是开银行的。” 谢萱听他们说得难听，还把自己扯上，挨个都骂回去，苏香蕊在他身后，看他为自己出头，有种安心的感觉。 面对他穿警服高大背影，苏香蕊越发觉得他可靠，心想虽然只是个小警察，但有时候比他哥好多了。 “谢二少爷，真是谢谢你，我请你吃顿饭吧。”苏香蕊拽了下他的袖口。 看了看身后眼睛放光的警局混子，又打量这位善意邀请的名角，想起家里那位越来越有压迫感，甚至有时候让他觉得有杀气的大哥，谢萱机械地摇头。 “不去。” 苏香蕊略微失望，书上写这位二少爷对他有好感，应该也是假的了。 谢萱独自蹬着自行车回家，听说大哥在筹备拍电影，他不插手家里这些事务，母亲柳姨娘让他殷勤一些，去向大哥讨个角色或者工作，他也没兴趣。 从花园走过，他看到大哥和白小姐还忙着聊拍电影的事。 谢棠把写出的第一版剧本给白小莹看：“我买了版权，就拍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啼笑因缘》怎么样？你演女主角，编剧已经请好了，在改剧本。” 现在剧组已经搭建好，在选演员，白小莹之前看过一本书的原。 她不是很满意：“男主角的出身和你挺像，以家里前做大官，现在开银行，有三个姑娘喜欢，我演那个贫贱，但男主钟情痴心的姑娘？” “那……你不想演女主角？” “不要，我不要委委屈屈的，出身贫贱，磨蹭大半个剧本，等别人给荣华富贵，我就演那个财务总长的女儿。” 白小莹就爱一出场就身份高贵，不要凄凄惨惨的吃苦。 “这两个角色容貌相似，一人分饰两角就行，你戏份不就多了。”谢棠看这书本来也觉得有些别扭。 《啼笑因缘》里男主角钟情出身贫贱的卖艺姑娘，她却被军阀霸占，因私会男主被毒打成疯，最后，男主和与她容貌相似的财务总长女儿喜结连理了。 这本书曲折的故事被报纸社论称赞进步，谢棠对进不进步无所谓，就知道它火，火就对了，拍出来有人看。 “今天都在试镜，你也去，虽然我定了你演，但也要看适不适合。” 谢棠带着白小莹直接去片场。 他出资拍的第一部电影，必须要拍好，不能赔钱，大小配角都要挑，主要角色挨个试镜，来竞争的演员很多，其中很多都是戏曲出身。 刘莫沉也在，他来竞争那个强占卖艺女的军阀角色，想在电影露脸，以后能多条路。 等待试镜的队伍里，苏香蕊突然把 他拽到一旁：“师哥，你要是有骨气，就不该演谢家的电影，他怎么待我们琼玉班的，你忘了？” 刘莫沉迟疑：“但是……” 堂会是苏香蕊不愿意唱，还当场闹得不好看，想到是谢棠先负了师弟，他心里气愤也没说什么。 苏香蕊又说出个惊人消息：“我们戏班打杂的周老头，被人杀了。” “那个经常偷东西赌博的姓周老头？是你让戏班子出钱养着他，大伙可是都出钱了，谁杀了他？” 苏香蕊摇头叹气：“他亲生儿子。” “那个周远深说是谢棠告诉他的，周老头是多可怜一个人，早年虽然困苦抛家而走，但已经够苦了，老了被亲生儿子杀死，谢棠故意搞得他们父子相残，太狠毒了。” 苏香蕊伤感不已，这种大逆不道的悲剧是谢棠一手促成，他还是那个优雅细腻，喜欢圆满结局的谢少爷吗？ “真死了？”谢棠突然凑过来，看苏香蕊神情哀伤，又问，“之前周远深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想不到他也在这，苏香蕊往后一退。 苏香蕊对他关心自己感到心头一暖，却不会表现出来，仍然是一贯的冷傲：“周远深不是坏人，没对我怎么样。” 谢棠愣了下，周远深才是亲自动手的，自己说了个地方是狠毒，那他怎么不是坏人？ “既然你在，我还有事要问你。”苏香蕊转过来，逼视谢棠，“你是不是从来都把我当做方茵梦的替身？” “不是，你和她不像。”谢棠仔细看过苏香蕊装扮后的样子，整张脸都画了，那么浓的妆，怎么可能看出来像。 “现在你还骗我，说好听话？”苏香蕊勾起嘴角冷笑，“连给我的房子，都是她住过的，你还不拿我当替身？” “你要是不想住就搬，我先去忙了。” 放在前世，有人愿意白给谢棠豪宅房子，他肯定感恩戴德，住过什么人重要吗？ 谢棠去陪白小莹试镜，苏香蕊几步过去，拦在面前：“我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白小莹一言不发地走远，谢棠想走也走不了，对付周远深能直接揍，要是揍苏香蕊的话，明天的报纸肯定热闹。 “谢棠，今天起我们就一刀两断！你知道我在家里，看着别人用过的东西，睡过的床，每一样都提醒我，我就是个替身，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刚要开口答应，谢棠突然想起来一回事：“这么说，你们戏班的约也要解了？” “当然，我们琼玉班出去也不至于没饭吃。” 谢棠算了算，电影拍好上映，还要一段时间，名戏班还是很能抢观众的，要是突然出去被别家签下，难保到时候不会故意针对自己。 上次苏香蕊连他那份合同都扔了，现在手上没有具有效应的凭据，那这笔生意肯定不会亏。 “我们签的是三年，你违约，赔偿五十万，随时可以走，拿不出赔偿金，就给我待够三年，否则我起诉你。” “好，你够狠，你们有钱人全都这个德行！”苏香蕊只恨自己看错了人，还以为是找到了一个懂戏的，懂自己的知音，到头来，还是为富不仁的作风。 如果签长期戏班，每一家都会在合同上写天价违约金，行业里就是如此，真找有良心，不要高额违约金的，挖走戏班可太容易了。 谢棠的合同也是一样，违约金不比别人家高，但保证让戏班轻易付不起。 “赚钱嘛，行有行规。”谢棠走过去，又拍了拍他师哥刘莫沉，“你要是能选上角色就让你演，事关我第一部电影，公平公正，我绝不公报私仇。” 打了退堂鼓的刘莫沉又心动了，苏香蕊看从来站在自己这边的师哥都要背叛，怒极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师哥，你演电影不要戏班子，那就再也别回来……” 刘莫沉愧疚地低下头，想解释几句，听见叫到自己的号，为难地看了看苏香蕊，立刻又向试镜的房间跑过去。 白小莹回来时带着谢萱一起来的，她指着谢棠这边：“你是警察，家里的事你也要管管，我看谢棠被搞得焦头烂额，只能叫你了。” “大哥，这又是……”谢萱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是不是又被刺杀，来到这里看见了苏香蕊，心下立刻就明白过来，皱起眉头。 这事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香蕊的目光和他一触，清冷如水波的眼神转了转：“不用你们赶，我正要走，免得别人闲话。” “有人报警，那我就要留出勤记录，你还是跟我走一趟。” “我犯什么罪了？连你也和我过不去？”师哥离了戏班子，现在还背着天价违约金，苏香蕊一肚子气没处撒。 “不就是谢家大少爷，我说他几句怎么了？” “别愣着，把人带回去！”谢萱命令手下，两个小警察一左一右，把苏香蕊架出了片场。 这些除了占便宜什么都不想干的旧时代警察，看到苏香蕊最近频繁出现在谢萱身边，背后的闲话自然不会少，他只能充耳不闻。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苏香蕊回到家时全身湿透，仆人为他换洗衣服，他失魂落魄地呆呆坐着。 这里，曾经是谢棠与妻子的恩爱之地，而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真相，每一处地方，仿佛都能看见他们的影子。 苏香蕊感觉到喘不过气，心口阵阵发痛。 为什么要心痛？有多少人捧着你，做梦都想得到你，何必为一个谢棠心痛？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一刀两断，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班主，今天有人送来给你的信。”仆人走来递给他一个信封。 上面寄信人名字是沈觉曦，苏香蕊在报纸上看过，是最近在打仗的一个军阀司令，那本真假不一的书上也写了，这个人会为自己从谢棠那里讨回公道。 苏香蕊想起来，在很多年前，自己救过这么一个人，当年沈觉曦还是一个被打散的队伍里侥幸活下来的逃兵。 信上，沈觉曦的措辞非常霸道，也表明了对苏香蕊志在必得，提了他们之前救命的缘分，很快他就要打赢，到时候直接拿下这座城，入城做军司令。 谢棠欠下的，他必定要帮苏香蕊千百倍地讨回来！ 旧年一个陌路人都知道报恩，可是谢棠呢？哪怕是为了家族联姻，也不该无情到这个地步…… 沈觉曦如今发达了，成了一路军阀，竟还没忘记自己。 今天苏香蕊终于有了件让他心情好一些的事，立刻提笔回信，写了点因缘际会的惊喜，无意间也提了天价违约金，说要戏班子筹钱还上。 第二天把这件事提出来，戏班其他人当然不满。 “班主，谢家大少爷订婚，本来就该我们唱，您不愿意去，还把谢家得罪了，现在急着解约，哪来那么多钱？” “还有两年就到期了，好歹熬一熬吧。” 苏香蕊为难道：“我知道大家都会很苦，但别人看不起戏子，我们不能看不起自己，这口气一定要争。” 其他人面面相觑。 琼玉班里，苏香蕊是台柱子，他挣钱最多，然而五十万银元，这是要把他们多年的血汗钱刮干净才甘心。 也不知道是该恨谢棠，还是埋怨苏香蕊了。 民国老板（九） 白小莹试镜顺利，导演说她完全符合角色，除了恭维谢棠，也算实话实话，她本来就适合演千金小姐。 晚上回到家，其他人已经在吃晚餐，母亲林氏不在，气氛轻松了很多。 其乐融融的三个人，在谢棠出现后默契地安静下来，顿时有些僵硬，柳姨娘和谢萱是因为在他面前，地位总是低上一头，所以敬畏又拘谨。 谢兰是看他脸无表情，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打扰。 “没事，你们继续吃，改天我投资的电影正式开拍，等上映那天，一定要你们看看我投资的第一部电影。” 谢棠从旁边经过，拍拍谢萱的肩膀：“你离那个苏香蕊也远点吧。” 看大哥直接上楼回房，谢萱心里疑惑，为什么特意和自己提苏香蕊？难道局里同事的闲话都传到大哥耳里了？ 谢棠知道原剧情书里这个弟弟为了苏香蕊，差点和自己反目，离家出走，不过提醒一句而已。 说到底，书中人物和谢棠本身没有关系，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没有自己，难道苏香蕊还能不活了吗？何况死了也会复活。 要是没人招惹，他可以在这些世界里和其他人井水不犯河水，有人惹到他，那他出手就不会客气。 以前他没有过什么亲人，现在有这么几个总要照顾一二。 谢棠回到自己房间，刚脱了外套准备休息，忽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还盖着被子，脱了外套，好像要在这里睡下，看挂在旁边的黑风衣，是周远深。 “你睡我床上干什么？私闯民宅犯法你知道吗？” 周远深翻了个身，依然是冷脸，却“乖巧”地转头望向谢棠：“杀不了你，我把钱退给沈觉曦了，以后我在你这边做事行不行？” 谢棠挑了下眉，对他这个提议有些意外：“我赚钱而已，没有杀人生意。” “虽然我不会别的，只会杀人，但你要我做别的也行。”周远深一双凌厉的眼睛盯住谢棠，目光灼灼。 “败军之将，任由处置，我打不过你，都是你的俘虏了，所以你怎么样处置我都可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自荐枕席？” 谢棠愣了一下。 剧情书里死也要守护心中光芒的杀手，躺在自己的床上自荐枕席？他是不是上次挨的揍还不够。 “你有病？我只知道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赶紧给我滚！” 谢棠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把人拽起来拖到门口，抬起一脚，直接踹了出去，“啪”地甩上门。 周远深摔在走廊，不明所以地郁闷，有些不甘心。 听说他喜欢男戏子，自己却不行？演女人唱戏有什么意思，谢棠这种人，本来就该拳头底下见真章。 谢棠坐在自己床上沉思。 书里写，周远深自小坎坷，因为自卑，习惯隐忍沉默，只有为了最爱的人才会显露出疯狂，也没写他这么行为失常。 原剧情中，苏香蕊在军阀司令的家中宛如金丝雀，他忽然很想见谢棠，周远深直接把他扛到了自己面前。 现在，剧情走向的变化并不是很多，只不过让周远深杀了生父报仇，整个人都变了吗？ 二楼上面的响动惊到了吃饭的几人，谢萱他们互相询问，不明所以。 “大哥……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谢萱听得紧张。 对于谢棠，他是出于身份的敬畏，但最近越来越让他有害怕的感觉，就算对自己比以前好很多，也特别关切，反而让他更加不敢逾越。 怕得都不敢多看苏香蕊一眼，恐那麻烦缠身，麻烦偏找自己。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不是谢萱想的苏香蕊，而是个陌生男人，穿着风衣皮靴，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神情冷酷。 周远深翻墙潜入，现在大摇大摆直接从前门走，把其他谢家人当做空气，没有人敢拦他。 到谢萱身边时，他突然问：“你是他弟弟，那告诉我，你哥喜欢什么？” “鸳鸯蝴蝶派的……？他投资的电影就在拍这个，应该喜欢吧。”谢萱信口一说，大哥的喜好他不了解。 周远深出门就买来了三五本，回住的地方，躺在床上一口气都翻完了。 “谢棠竟然喜欢看这些……”周远深想，他那么好的身手，以前肯定经历过什么，也许以前太凶险，现在更喜欢这种缠绵小意的东西，看戏让自己开心。 他消失了两个多月，谢家新收购的院线上映了他们投拍的第一部电影，立刻特意去看了当天的场。 电影院里是人满为患，男女都是年轻人，现在电影是大城市的新奇玩意，谢棠投资的不多，拍得也比较赶工，但没关系。 这些观众也是刚开始接触电影，有些小钱的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算比较上流的娱乐方式，看见稍微好的就能满意，听说拍了很火的就都来买票。 白小莹一人分饰两角，演卖艺女和富家小姐，演技当然没多少，但好在天生灵气。 富家小姐是本色出演，她面容娇俏可爱，偶尔撒点小脾气，生动活泼，加上家财万贯，还一心爱着男主角，成了很多人梦中的幻想，就此一炮而红。 广告单子纷至沓来，从此片约不断，商业楼上的大画报，杂志的封面，报纸的插图，到处都有她的影子。 周远深再次看到谢棠，是他陪着白小莹去酒店吃饭。 躲在外面看了一会，谢棠温柔地和白小莹说着话，目光看对方的时候尤其专注，一个优雅，一个娇美，周远深觉得他们的确是无比般配。 “小莹，吃点……蛋糕？” 谢棠在这个时代尝过蛋糕类甜点后，从此就喜欢上了，经常到处去吃，但是不会说洋文，点餐不太利索。 “你这么爱吃甜的，给你多加点糖，不然会苦。”白小莹发现谢棠对国外事物还是比较陌生，特别喜欢教他，看他学过去了，别提多有成就感。 白小莹给谢棠的咖啡里加糖，一个服务生从她背后走过，脚一崴，盘子里的咖啡果汁全洒在她的粉裙子上。 “哎呀，你！”白小莹现在是明星，出门打扮得更精致，被泼脏了衣服当然来气。 她一转头，竟然看见那个服务生是苏香蕊？ 后面的话她都说不出来了，这要是训一个服务生，第二天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说，报纸上要是写她刚出名耍大小姐脾气，欺负普通人可就麻烦了。 她只能按耐住，语气只是有点不悦：“你不是名角么，怎么到酒店做服务生了？不跟你计较，我要回去换衣服。” 苏香蕊赶紧低头，还是被认出来，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被正在风光的情敌撞见，这种感觉太不是滋味，慌张尴尬时，被白小莹伸手推开。 他踩到地上的果汁，脚下一滑，就往后摔了过去，磕在了后面的桌角上，顿时鲜血从额头流下。 唱戏是体力活，名角都是身体康健的人，白小莹想不到自己一推，竟然把一个大男人推得磕出血了，茫然望了望谢棠，然而谢棠正在若有所思地想事。 “那不是刚出名的大明星，白家小姐白小莹吗？” “一个明星，怎么来这儿欺负服务生，看电影里她那么可爱，想不到是蛮横的小姐脾气。” “不对，那是苏香蕊啊，以前谢大少爷捧的那个……” 谢棠都快忘了苏香蕊这个人，看到白小莹被众人围观指责的场面才想起来。 剧情书里写到，苏香蕊因为天价违约金，不能离开去别的地方唱戏，也不愿意继续在谢家戏楼里服软，就自己出去做工凑违约金。 五十万银元，要不是突发横财，常人做一辈子都难挣来，苏香蕊是名角，台柱子出场还是很赚钱的，但他不肯服输，不愿意继续在谢家采曲社唱戏。 苏香蕊出来当服务生赚钱。 书中原剧情里，苏香蕊也像今天一样，把咖啡泼了白小莹一身。 白小莹大发雷霆，对苏香蕊痛骂了一顿，还刻薄地打了一巴掌，骂他寡廉鲜耻，抢别人未婚夫。 整本书里，白小莹就像是专门出来搞破坏，为了和苏香蕊过不去而存在的，“恶毒”的形容非常恰当，最后书中谢棠对她越发厌恶，怀念苏香蕊的好。 谢棠就觉得苏香蕊思想奇怪而已，放着自己专职的工作不去做，非要莫名其妙赌气，戏曲名角来做服务生。 简直像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撞上。 白小莹被人群指指点点，已经快忍不下去了：“你泼了我一身果汁，我今天出来约会，特意买的名牌裙子，我还没说什么，你自己撞伤了难道怪我？” “我向你道歉了，白小姐，但我也不是故意的。”苏香蕊忍着气低头。 按照书里的剧情，接下来…… 果然，谢棠意料之中地听见了汽车鸣笛声，还有一群士兵踏步跑来的脚步声，在街道上由远及近，有摄人心魄的杀气。 “沈司令到！闲杂人等全都让开！” 两排持枪警卫冲进酒店，吓得其他人急忙往后退，等警卫站定，一个个笔直如松，气派非常。 接着，穿灰色军装风衣的高大男人慢慢走了进来，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焦点都在他身上。 沈觉曦如天神般突然出现，一身军装，腰中带枪，大跨步走过来，甩开风衣拔出手枪直接顶到了谢棠的额头上。 谢棠：……又关我什么事？ 他仍然坐着，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手中高脚杯没有放下。 “你管好你的未婚妻，带着她滚回你家，否则，我的枪可保不准会不会走火。”沈觉曦眉眼深沉，瞪着谢棠的时候，那种阴郁锐利的杀意更强烈。 书上写，这位年轻的军阀张狂霸道，心狠手辣，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阎王，只对苏香蕊有一腔柔情。 谢棠有些兴奋起来，这个世界虽乱，但他手上还没见过血。 苏香蕊站起来，看谢棠被枪指着，怕血溅当场，挡在谢棠面前：“别冲动！不关他的事。” “你还向着他说话！”沈觉曦不容反抗地拉过苏香蕊，把人圈入怀中。 民国老板（十） 沈觉曦手上还拿着枪，白小莹拉着谢棠后退，突然飞来一把西餐刀，把他手上的枪给打脱手了。 周远深从旁边冲来，抢过手枪，挡在谢棠和白小莹前面，用枪指向前面的沈觉曦，警卫一拥而上，把所有人团团围住，枪口对着谢棠和周远深。 情况剑拔弩张，沈觉曦压着怒气看周远深：“让你杀他，你退钱不干，坏了规矩就算了，现在还保护他？不知道他给您多少钱？” 周远深没有先理他，而是把一个手提袋给白小莹。 “这是一身新洋装，白小姐可以尽快换上，别穿着脏衣服。” 对于陌生男人的东西，白小莹不敢轻易接受，谢棠也诧异，他对苏香蕊好像没兴趣了，难道喜欢白小莹？剧情规定他非和自己过不去吗。 “白小姐即将是谢家大少奶奶，我送这些是应该的。”周远深双手奉上。 “我……是谢老板的手下。” 韩诚：怎么非要连别人饭碗都抢！ 苏香蕊震惊失望地摇摇头，看着周远深问：“你怎么成了他的手下？他害你们父子相残，你却认贼作主？” 谢棠让白小莹赶紧去换衣服，把她先推出危险圈子，才开口说话。 “沈司令，你已经是这座城的新主人了，希望司令能体恤我们这些商家，行有行规……” 从苏香蕊的信上，沈觉曦知道了违约金的事，也因此对谢棠更厌恶，这些有钱人，赚的都是不义之财，早晚要他们出点血。 原剧情里，苏香蕊坚韧地自己做活挣钱，但违约金最后还是沈觉曦为他一次性清账的。 苏香蕊有些感动，还有些觉得自己尊严受损。 剧情书上写，沈觉曦把五十万支票甩到谢棠身上，强行带走了苏香蕊，谢棠因为气愤也一分没要，当场撕了。 谢棠就等这一刻呢。 沈觉曦冷冷看着谢棠，眉宇间含着阴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洋行支票，甩了过来，谢棠早有准备地抓在手中，没让五十万有落地的机会。 仔细一看，还是谢棠自家入股的银行，沈觉曦把不少军费私产都在他家银行存着。 “多谢沈司令。”谢棠笑着把支票收起来，“今天这件事纯属意外，我没有为难任何人的意思，我家小莹也是被打扰心情，发了点脾气而已，请见谅。” “你家……小莹，你家……”苏香蕊喃喃这几个字，脸色越来越白，微微苦笑。 沈觉曦脱下大衣，披在苏香蕊的身上，把恍惚虚弱的人横抱而起，大步走向酒店外。 此情此景，谢棠仿佛能听见有深情婉转的配乐响在耳边。 黑白电影哪有这个精彩。 “谢棠，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沈司令抱着名伶苏香蕊，亲自放到自己的专车上，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 如今世道，谁不怕军匪，沈觉曦一走，这里的人群立刻都散了，谢棠坐着等白小莹回来。 周远深在旁边等了会，看他掏出来支票不停抚摸，脸色莫名。 这是在想苏香蕊，还是白小姐？ 他怎么能沉浸于哀伤之中？ 突然，周远深一拳打向谢棠，凌厉的攻击不出意外地被挡下，谢棠抓住他手腕，疑惑抬眼：“你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 周远深继续打上去，很快被谢棠抓着头发，把脑袋按在了桌子上：“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看你沉迷于那些情爱东西，像你这种人，就应该铁血手腕，无柔软心肠。”周远深的手被扭在背后，脸贴着桌子吃力说话。 “你和白小姐门当户对，很般配，我愿意帮你保护白小姐，如果你想，以后对我无论做什么也都行……当然，如果你肯把我家的房地还给我最好。” “行行行，还给你行了吧，真是烦死了！” 谢棠搞不懂他的思维，为了不让他缠着自己，把韩诚叫过来，带他去拿原来的房子和地，赶紧把手续办妥。 韩诚领命带着周远深离开，周远深临走送了谢棠一把枪：“你枪法还不够好，多练练就更厉害了。” “你管得真宽。”谢棠想既然沈觉曦出场了，自己必然被针对，不如多个帮手，“既然说了是我手下，回来就跟着我吧。” “是。”周远深冷峻的表情笑了，他只信奉弱肉强食，佩服打败自己的人，只要他觉得这个人够资格，那自己愿意为他献出一切。 苏香蕊被带回了沈觉曦落脚的豪华公馆，一整晚，苏香蕊发着低烧，都是沈司令亲自照顾。 静静看着苏香蕊这张憔悴了很多，沉静温润的脸，沈觉曦看了一夜，小心抚摸他的面庞，直到天亮，阳光照进来，苏香蕊退了烧，终于醒了。 “我怎么会忘不了你？疯了一样爱上你？”沈觉曦俯身，在苏香蕊的眼角上吻了吻。 苏香蕊睁开眼睛，面对他深情的目光，眼睫颤了颤。 “五十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 “不需要你还！我要你知道，我和谢棠不一样，我愿意给你的，绝不收回，他保护不了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来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 沈觉曦抱住他柔软的身体，这个霸道有力的拥抱，让苏香蕊前所未有的感到安心。 虽然没有谢棠的浪漫，没有谢萱的隐忍，没有周远深的神秘，没有师哥的体贴，他却觉得有一丝甜蜜…… 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让他感到距离如此之近，曾经朝夕相处的谢棠，已经那么遥远，谢棠，你有没有反思过为什么？ “沈司令，我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但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没有什么事我不能为你做。”沈觉曦扶着他的肩膀。 “帮我请谢大少爷，我想最后唱一出戏给他，就当做个了断，这是最后一次，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我的戏了，为了联姻，永远不回头了。” “苏香蕊，你太善良，太心软了，在这个乱世，你这样只会害了自己。”沈觉曦叹口气，怜惜地整理他的发丝，“但我偏偏喜欢你的善良。” 如此皎如明月，纯白如雪的人，谢棠，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以为苏香蕊忘不了你，就能让你好过吗？ 沈觉曦命人发请帖，他刚刚入主这里，顺理成章地请各界名流参加宴会，互相交流试探，谢棠自然而然被请到，而且请帖写明了，琼玉班会来演出。 暗地里，他另外请了杀手，这次不是杀谢棠，而是假装杀自己。 之前起了矛盾，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把罪名按在谢棠头上，从谢家那里起码能敲出一大笔家产，给谢棠一个教训，到时候让他来求自己。 谢棠接到请帖知道是鸿门宴，所以不让家里任何人去，更不会带忙着拍电影的白小莹，只对周远深和韩诚吩咐。 “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去就行，万一有事，我弟弟谢萱是警察，还可以在外面接应，要是局面无法应对，可能会死在那里，你们都提前安排后事。” 韩诚点头，脸上平静如水，他早就习惯了随时会死的情况。 周远深：“大少爷放心，我绝对相信你能应付，沈觉曦这个人阴险了点，但我以前做过他的生意，认为他还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行，就这么定了。” 谢棠微笑，剧情里，周远深为了苏香蕊，那是比谁都感情用事。 周远深犹豫了下，决定开口：“我还有一件事想和大少爷说。” “讲。” “还请少爷到时候不要顾及和苏班主的旧情。” “滚。” 苏香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新来的军阀司令抱回去，这件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报纸上不敢报道，但不知道多少人在闲谈，有嘲笑谢棠遭报应的，也有可怜苏香蕊被军阀霸占的，还有人感叹苏香蕊风华绝代，倾心者众。 苏香蕊几天后回戏班子，告诉大家违约金已经还上，成功和谢家戏楼解约的“好”消息。 因为苏香蕊坚决不开戏，他们整个戏班子闲了快一年，没有什么收入，解约了，到下一家也是签差不多的合同，他们倒不觉得在谢家旗下待着有什么不好。 “我们总算出了这口气。”苏香蕊神色欣慰，“你们也终于自由了，不用在谢家这里熬着。” 其实戏班子里有些人不是很理解，整件事好像只关于谢家大少和班主，他们只是唱戏赚钱的，从来没有参与过。 怎么他们要白白熬着，硬是一年不做生意？ 然而想到这里，他们也稀里糊涂了，好像帮着班主和谢少爷赌气也没错，这可是他们班主，应该讲情义。 沈觉曦还给他们每个人都送了礼，请整个戏班子到宴会上演出。 已经离开琼玉班的师哥刘莫沉演了电影后，也有了不错的名气，开始接其他的事务，听说苏香蕊被新来的军阀头子抢回去，焦急担心得睡不着。 趁着夜色，刘莫沉来到司令公馆，恰好看到在花园散步的苏香蕊。 “师弟，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会有什么事。”苏香蕊忍着心痛，语气冷淡，“你如今也演了电影，离开了戏班子，在谢棠手底下做事，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是担心你，军阀哪有什么好人，万一要是对你……” “你不要乱猜测，觉曦他是个好人，和别的军阀不一样，他对我很好，从来不会让我不高兴。” “那好。”刘莫沉黯然，转身要走，苏香蕊又在后面嘱咐一句。 “你还是离开谢棠吧，你就算不要我，不要戏班子了，我也希望你好好过，跟着那种只认钱的人不会好的。” “但我听说，师弟你……不是自己还要给谢少爷唱戏吗？” 民国老板（十一） 苏香蕊隔着花园的铁栏，正在和外人谈话，沈觉曦发觉他不知道在和谁谈天，立刻走过去厉声问：“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找死？” “我是苏香蕊的师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戏班子里，我和他最亲……” “最亲？”沈觉曦扫了苏香蕊一眼，拉过他，当面直接吻上去，等他喘不过气才放开，然后笑了笑，“除了我，没人可以说最亲。” 苏香蕊脸色嫣红，气喘微微。 刘莫沉表情晦暗地退了两步，他早知自己不配，可看到这一幕如何不痛？ “不识相的东西，你和他做过什么？”沈觉曦杀人随意惯了，就算没想要他的命，还是一枪打在刘莫沉腿上。 苏香蕊慌了神，想要扑过去，却被死死压制在沈觉曦怀中，看也不能看一眼。 沈觉曦命令去找大夫给刘莫沉治伤，还让人赔偿一百银元，当场扔给他，把苏香蕊带回去了，才开口道歉。 “是我不好，我一时情急……” “没有，我不怪你。”苏香蕊摇了摇头，“你也是为了我，师哥只是关心我，你不要当他是坏人。” 听说军阀都是蛮横凶残，他竟然还会道歉，这份温柔与众不同。 司令府邸宴会当天，名流聚集，白小莹竟然跟着他爹一起来了，她爹是商会的会长，原剧情中被谢棠利用白小莹除掉，自己坐了会长位置。 谢棠没有和剧情里一样，对商会打主意。 要不了多久，另一个军阀就要打过来，谢棠已经在考虑怎么提前跑了，怎么可能处心积虑经营这些。 “谢棠，听说你的投资最近都在往外地转，还卖了几个厂子，不知道什么打算？”准岳父白会长端着酒杯和他聊起来。 “我打算分散投资，多投药厂，机械厂，银行，有打不完的仗，这些行业都赚钱。” “那我们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白会长不知道，谢棠目的主要在于置换一笔保值的黄金，走的时候更方便。 白小莹过来挽住谢棠的胳膊：“我们过去边吃边看吧，听说，苏班主特意为你演戏的。” “我？我不懂戏……” 谢棠和她坐在沈觉曦旁边位置，周远深和韩诚站在身后，沈觉曦手里拿着茶杯，向台上一指，冷眼暼了下谢棠：“你的白蛇传要开场了。” 实话说，哪怕在自己原本的世界，谢棠都对戏剧这东西一窍不通，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何况现在。 苏香蕊扮的白蛇白素贞，和另一个扮演青蛇的演员在咿咿呀呀地唱，眼睛一直在望台下的谢棠，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仿佛其他人都消失了。 他想从那人的眼中看到欣赏，看到感动，深情，对戏曲的沉醉，对自己的着迷。 谢棠却因为听不懂，双眼迷离。 这迷离之中，苏香蕊看到了过去，想起来曾经一幕幕美好的回忆。 谢棠为他在寒风中送来温热的早餐，谢棠为他安排一栋豪华房子，谢棠为他抛下应酬来见他，谢棠为他守夜无微不至的照顾，谢棠为他一掷千金解围，谢棠为他多出三成酬金签下戏班。 真是甜蜜啊。 苏香蕊唱完走下台来，一步步走到谢棠面前，目光有期待，有怨恨，看着他和白小莹手臂贴在一起，不禁皱眉。 “是谁的就该是谁的，台上台下，白娘子只有一个，假的真不了。” 白小莹也姓白，很快听明白这是说自己，这次她想到了回复的由头：“假的是真不了，像不像都没用。” 苏香蕊上了妆的脸看不出颜色，红唇紧抿，谢棠曾经拿他当替身，这件事他可以不在乎，可心里却放不下，他容不得自己的人格尊严被这么侮辱。 沈觉曦见他情意绵绵看着以前的旧人，心里有些厌烦，手按在枪上，真想直接崩了谢棠。 按照约定时间，埋伏的杀手开枪了。 枪声一响，谢棠拉住白小莹躲到旁边，沈觉曦和计划的一样，被擦伤了手臂，杀手没放第二枪就退走，警卫立刻过来围了谢棠。 沈觉曦指着谢棠痛斥：“前日发生一些矛盾，你就要雇杀手杀我，真是太狠了！” 苏香蕊一听，对谢棠只有更大的失望：“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要杀觉曦？难道他也得罪了你？” 谢棠：“……” 不必反驳，手里有人有枪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看谢家是有头脸的商人，照样没法讲理，军阀今日胜明日死，根本不会想长远之计，没有不敢抢的。 商会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这些，今天拿谢家开刀，明天就轮到他们。 沈觉曦来了才多久，城里的税都收到三十年后了，他们这些有钱人肯定要被挨个刮一遍，搞不好连命都没有。 周远深看谢棠不着急，也把枪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为何能轻易打败自己，但既然是谢棠，这样冷静不就是应该的吗！ 白小莹紧张抓着谢棠的手臂，谢棠拍拍她的手，对沈觉曦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要查几天，走个程序，今晚大家都受惊了，我想先回去休息。” 沈觉曦伸手示意：“那当然，我们是讲公平，讲道理的，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谢棠带着人从容离开，苏香蕊看着他那显得孤独的背影，着一身戏装，颓然坐下来，他不想这样，他只是不想被别人伤害，更不想伤害任何人。 “为什么，要因为我闹成这样……” 沈觉曦找警察走流程，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因为谢萱不肯配合签字，主动辞去职务回了谢家。 听说这件事，苏香蕊更不安，谢萱都牵扯了进来，好在沈觉曦没有把他怎么样。 沈觉曦霸道强横，杀伐果决，但也有他的温柔，有他在，至少这里不会被其他军阀洗劫，百姓会被保护，交三十年的税，总比交六十年的好，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苏香蕊去敲谢家的门，等谢棠出来，焦急握住了他的手。 “你去给觉曦道歉，服个软吧，你杀他未成，他只是擦伤而已，只要你道歉，你一定不让他再针对你。” “我什么时候杀他了？”谢棠在这件事上可是完全无辜。 苏香蕊更着急，这个时候了，偏偏还是要硬抗：“杀手不是你请的，难道是他自己吗？你身边的周远深不就是杀手！” “你烦不烦。”谢棠已经存了一批黄金，正和家里人商量怎么走，就有人上门打扰，他是没耐心谈无意义的问题了，“沈觉曦无非是缺钱搞军费而已。” 脑子只要能拐个弯，都能想明白这件刺杀案的内情，苏香蕊觉得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宽容能化解一切，是不是因为其实他生来没有这根弦？ “那他也比其他军阀好得多，我们应该帮帮他，缺军费非常危险，他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 “我看他也是被逼无奈住的豪宅，那我一样是被逼无奈，比他还无奈。” 谢棠要关上门时，见到沈觉曦带着人来了。 “你和这个天天穿得和孔雀开屏一样的多说什么？”沈觉曦领几个警卫，直接走近谢家，在所有人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专会骗女人，赚黑心钱，光鲜亮丽的，谢大少爷，我们谈个条件，把你的银行股份让给我，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你要多少股份？”谢棠坐在最前面，是全家定心的主心骨。 “全部，我可不是白要，会出三成的价格向你买，已经够客气了。” “你欺人太甚！”谢萱要冲上去，被谢棠拉住后衣领，“大哥，你真要忍气吞声？我辈革命，最要紧的就是打垮这帮最不是东西的东西！” “行了，形势比人强，我虽然不懂革命，但你死了也没法继续革啊，你先退下。” 谢棠走到故事结局就会离开，至于这个书中世界会怎样，不关他的事，而且送出去再多，最后还是要收尾。 那现在送给他又如何，谢棠不介意让他高兴得早一些。 “谢大少爷，算你还识相。”沈觉曦命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转让合同，“签字吧，破财消灾，你是聪明人。” 苏香蕊看得心中难受，虽然他已不想和谢棠扯上关系，但还是不想看他如此被逼迫，悄悄一扯沈觉曦的袖子。 “觉曦，你不要逼他太过……” “以前他怎么逼你的，我就怎么逼他，以前他对你做的，我都要千倍百倍地替你讨回来！”沈觉曦握住他的肩膀，霸道说着，锋利的目光看向谢棠。 “你还不签？” 所有人的目光下，谢棠拿出口袋的钢笔打开，在一式两份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母亲林氏默然垂泪，柳姨娘畏畏缩缩地坐着，谢萱皱眉叹气，连谢兰脸上都出现惊慌害怕的神情。 周远深心里不太是滋味，从小漂泊到大，他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想安定下来，第一个月工钱都没拿到，眼看又要散。 “签好了，三成的股份钱，希望你真的会给我，那也是一大笔钱。” “谢大少爷放心，这点我还是能赏给你的。”沈觉曦冷眸一眯，过来抽走一份合同，在手上拍了拍，转头看向苏香蕊又满目温柔，“走吧。” 苏香蕊担忧地回头看了谢棠一眼，对方却没看他，沈觉曦搂着苏香蕊志得意满走出了门。 等门刚一关上，谢棠把地图继续摆上来：“尽快确定撤离路线才重要，我们随时准备动身。” “大哥，我们真的要走？那么多产业……” “乱世中没有武装什么都保不住，你们不要多问，收拾好东西准备就行了，我还要留一阵，等机会收拾掉沈觉曦。” 谢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最好当场就报，如果不太方便，迟几天再报也行，只不过越迟就会越狠。 民国老板（十二） 谢家的银行股份被抢，这件事很快传遍了。 不仅是商会的有钱人在担惊受怕，连手里只有点粮食的穷人都在战战兢兢，军过如篦不是传言。 听说谢家在低价变卖产业，苏香蕊开始日夜担心，他知道沈觉曦是个好人，有自己的苦衷，谢棠有今日也许是报应，但谢棠终究还是逼不得已的。 沈觉曦比想象中的冷酷，志在天下的人或许就是这样，怪不得他。 夜晚，苏香蕊沿着街道独自散步，忽然觉得天地间的黑暗包裹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无助，身边的人好像都离自己而去了。 琼玉班离开这里去找了新的东家，周远深到谢家做事，师哥那天被打伤后失踪，谢棠如今自顾不暇，他弟弟谢萱都辞了警察职务。 “难道这都是因为我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是回到以前多好……我宁愿没来过这座城市……” 苏香蕊走到以前唱戏的谢家戏楼门前，这里大门紧闭，也正在出售，想起以前门庭若市的样子，对比现在的冷冷清清，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要是能停留在过去多好。” 看着门前的招牌，他仿佛又看见以前谢棠站在那里，手拿花束等待自己的身影。 他多希望永远有人等着自己，给自己一个可以永远依靠的归宿。 失去知音就像失去了灵魂。 在苏香蕊怀念的时候，听见有人走了过来，他看到了瘸着腿的师哥刘莫沉。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你，觉曦打伤了你……”苏香蕊跑过去抱住师哥，诉说多日来的担心，看到他的瘸腿流下泪，说不下去了。 以前小的时候，师哥对他无微不至，从来护着他，那时候无忧无虑，师哥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可后来，为了名利，师哥也不要戏班子，不要自己了。 如今师哥落魄，瘸了腿，唱不了戏也拍不了电影，苏香蕊又怎么忍心不管，决定不计前嫌，让他再回来。 “师哥。”苏香蕊扶住他，“你和我走吧，忘记以前的事，以后我来养着你。” 刘莫沉突然间失去了一切，身体都有了残缺，意志消沉，整日酗酒，今天看到苏香蕊，冲上去抓住他不停摇晃。 “为什么你不为我报仇！我的腿都是因为你，因为沈觉曦那个混蛋，才成了这样！沈觉曦他就该死！” “师哥，你冷静点，我知道你很痛苦，但这不是觉曦一个人的错。” “不是他的错？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是个废人了……”刘莫沉在苏香蕊怀里流着泪，自言自语。 “师哥，我不会嫌弃你的，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 苏香蕊和刘莫沉相拥在这里，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沈觉曦不知何时出现，从后面缓缓走来。 刘莫沉见仇人在眼前，发了疯般要扑上去，沈觉曦掏枪指着他，一把将苏香蕊拽起来：“你再敢来见他，我就不会像上次那样放过他了。” 沈觉曦掐住刘莫沉的脖子，霸道凶狠地把人压在墙上，用枪托砸得刘莫沉头破血流，直接晕厥。 苏香蕊开始怕，他喜欢沈觉曦的霸道，此刻又受不了这种霸道，湿润的目光闪动，惊恐地捂住嘴，退后几步，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谢棠，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在谢家公馆遣散下人，忙着收拾资产行礼的时候，白小莹一个人悄悄来了。 外面槐树下，月光散碎，谢棠和白小莹在小声谈话，谢棠手里这份是个没有法律效用的退婚书，和订婚仪式一样什么用。 “我爹让我来找你退婚，他说你们家没了银行股份，又成了沈司令的死对头，不赶紧撇开关系，连我家都要倒霉。” 白小莹说这段话的时候冷笑了一声，显然嗤之以鼻：“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着急，胆小成什么样了，让我联姻的是他，退婚还是把我推出来。” “退就退呗，反正我很快要走了，感情归感情，婚姻只是利益的一种合作方式，必要的时候更换一个合作伙伴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这是什么意思？谁告诉你的？”白小莹笑了声，听说谢棠没出过国，但对新潮思想的接受也太快了。 “哦。”谢棠指了指自己家门，“我二弟谢萱给我的书上好像是这么写的，他那个人你知道，整天就喜欢这些。” “那你就真的信？” “信不信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无论订婚还是退婚，你我都不应该有心理负担，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联姻，从利益出发，从利益结束。” 谢棠拿出口袋的钢笔，干脆地在退婚书上签字。 白小莹被他投的电影一手捧红，也不会在这里多待：“要不，我和你一起走吧，对白家我仁至义尽了，退了联姻，我们能不能正式交个朋友了？” 谢棠的喜好思维和白小莹志趣相投，她以前担心和一个没有出过国的在在一起，会不会太不自由，太封建习气，但两个人一起聊天，反而有预料不及的自由。 她向谢棠问过这个疑惑，谢棠的回答是：“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除了眼界见识之外，更多在于自己的选择。” 谢棠是她回国后的第一个朋友，让她对这个陷入战乱的颓丧国家，重新有了一丝期望。 对家族的责任她已经履行完了，接下来她想为更多人的做更多事。 剧情里这个“恶毒女配”的结局就是被苏香蕊求情，保下了一条命和半份家产，出国独自生活，再也没回来。 书中评论有骂苏香蕊的，骂他的好心太多余。 其实谢棠不觉得白小莹犯了什么死罪，她再恶毒，也从没有想过杀了苏香蕊，但苏香蕊觉得沈觉曦是好人，因为沈觉曦志在天下，有太多逼不得已。 退婚书签完，谢棠还给白小莹，让她拿回去给她那个爹安心。 正准备转身回家，苏香蕊从树后突然出现，面无表情地快步走过来，抢过了退婚书。 “一手捧红你做了明星，如今遇难了，随手就抛弃，有些人也真是养不熟。” 白小莹讶然看着他，哼笑一声：“怎么，让他遇难的不就是你那位……英武霸气的沈司令吗？抢钱的手段还挺新奇，你怎么也不劝劝？” “我劝不住他。”苏香蕊黯然垂目，把退婚书还给她，“你走吧，有我陪着谢棠就够了，我不会让觉曦再伤害他。” 白小莹看了看好整以暇旁观的谢棠，心中忽然有气，这风华绝代的名伶往他眼前凑，他倒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一样。 “我看谢棠不想让人陪，你非要留就待着吧，我走。”白小莹甩着小提包，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苏香蕊忽然握住谢棠的手，靠在他胸前，遮掩了从眼角流下的泪。 “阿棠，你带我走好不好，什么事都不要管，什么人都不要理，我们回到原来，远走高飞。” 对曾经的妻子痴情不忘，好不容易找到了知音，有了第二段感情，还要为了家族去联姻，最后被联姻的未婚妻抛弃。 实在是太凄惨了，苏香蕊决定要将他从痛苦中救出，要陪在他身边。 谢棠：我还有一大家子要管，要飞请自己飞。 “苏班主，你的戏班子都走了，你为何不一起走，还跟在沈司令身边？” 谢棠看剧情书，印章最深的是一直在强调苏香蕊的出淤泥而不染，清高且善良，既然他那么善良，应该不会特意为难现在这个处境的自己。 “现在你要走，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对你的监视会很紧，我不一样，我实在不能一走了之，要为我的家人谋个安全的出路，不能让他们受伤害了。” “你的家人锦衣玉食，有钱有势，真需要你一个人来扛吗？难道……你不再需要我了？”苏香蕊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谢棠似乎的确是变了。 以前他们会沉浸于戏曲，诗文，现在谢棠一味地去追寻什么新潮思想，不再看戏，而是去投资电影，捧明星。 从灵魂共鸣的知音，变成了一个满口是钱，俗气十足的商人。 “如果不是为了谢家你也不会变，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应该为自己而活，这一生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利去快乐。” 谢棠：“……” 现在是你不让我活啊。 他所担心的事来得很快，和苏香蕊一起必然会引来沈觉曦的针对，现在沈觉曦的军车就开过来了，车灯耀眼，亮如白昼的灯光直接把这里照得很清楚。 沈觉曦是一个人开车来的，没有了大批持枪警卫在前面开路，气势瞬间就矮了一半。 他从车上下来，又是掏出手枪指着谢棠的额头。 苏香蕊张开手臂，以英勇保护的姿态挡在谢棠面前，这个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看到他这样，沈觉曦更加怒不可遏，想起刚才他在谢棠怀里的样子。 “不要逼我，苏香蕊，你是我的人，如果要和这个人走，我现在就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以前他对我做的，都是我们之间的事，和你无关，他又哪里得罪了你？” “他得罪我的，就是不好好对你，我是为了你……”沈觉曦把消瘦的苏香蕊紧紧拉到自己身边。 「善良的金丝雀能否逃出爱的囚笼，飞往自己向往的未来？」 这沈觉曦出场后，剧情书里对苏香蕊飘零命运的描写，预示接下来谢棠和沈觉曦为争夺所爱针锋相对。 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谢棠觉得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转身准备走，沈觉曦突然又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再走一步，我就让你死。” 民国老板（十三） “你想干什么？沈司令，股份都给你了，现在你是想……杀人灭口？” 谢棠挑起一边眉梢，把枪口慢慢挡开，米色西装在耀眼的灯光下，被照得尤其干净挺拔，他站在那就是个浪漫的有钱少爷，和沈觉曦活在两个世界。 “我只是要你明白，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明白，明白，不过……沈司令，听说有两路军阀正在合作往这里包抄，也要拿下这座城筹集军费，我诚心希望你能抵挡得住，也希望你能放我走。” 沈觉曦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可能要到尽头了，谢棠的话就像是在讽刺自己，怒急上头，一枪托又要砸下去。 这种有权有势的人更容易暴躁，毕竟暴力是他们解决问题最常用的手段。 可惜谢棠也一样。 谢棠抓住沈觉曦拿枪的手，熟练地卡主扳机，没有热武器的加持，一个沈觉曦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甚至不如周远深。 “沈司令，做事不要太绝，我曾经和你一样，最喜欢赶尽杀绝了，然后我就成了现在这样……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某些人我不爱改习惯。” 卸了沈觉曦的手腕，谢棠把枪夺下来，一脚踹在他退上，把人踹得跪了下去，然后照着额头又是一枪托。 “喜欢枪是吧，我也喜欢，但我还是念旧，冷兵器也很顺手。”谢棠把他踹倒，看沈觉曦额头流着血，这才满意了点，对他肩膀又是一踢。 沈觉曦自从发家以来，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打过，他立刻想起来曾经“低贱”的身份，被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这么践踏。 他已经是一个小军阀头子了，怎么还有人敢这么对他！ 突然“嘭”的一下，街道另一边闪了一下白光，这个谢棠很熟悉了，是照相机镁光灯闪烁，有人在拍照片。 可能是跟着白小莹过来的记者，结果把沈觉曦拍个正着。 沈觉曦怎么能让这种照片被登出去让别人看见？想推开谢棠追过去，但谢棠根本没有放他的意思，把他拽起来，伤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谢棠在他耳边说：“现在我最讨厌的事多了一件，就是讨厌别人用枪指着我的头，你已经指了我好几次了。” 苏香蕊从没想过谢棠也是这么暴力的一个人，他的温和优雅都哪里去了？ 沈觉曦霸道，那因为他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军阀，霸道无理的人只对他温柔，只乖乖听他的话，这让苏香蕊感觉很好，说明沈觉曦不是没有救。 但谢棠一个银行业的大少爷，曾经那么浪漫，体贴，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杀他，阿棠。”苏香蕊做出了自己认为最屈辱的事，为了自己的朋友，为了一个爱自己的人，第一次，跪下。 “你不应该为了我犯下这种杀人大罪，你走吧，我不让他伤害你，也不愿意看到你杀他，今天你放过他，我一定会说服他和我走，远离纷争。” 苏香蕊直接扑到沈觉曦的身上，替他挡住了枪，如果开枪打到他的话，只会时间倒流而已。 谢棠：“他和你走？刚才不是还说和我走吗？” 苏香蕊慢慢抬起眼，流光在他的眼眸里闪烁如星河：“我今生没有福气和你在一起，只是不想你们为了我互相伤害，你以后要好好活着，知道么？” “这个你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让自己受委屈。”谢棠笑起来，看着掉了军帽，狼狈的沈觉曦，“得罪我的，我也不让他好过。” “你做梦！谢棠你给我等着！”沈觉曦恼羞成怒，想再冲上去打，咔嚓，镁光灯又闪了一下，他终于安分了。 胆大的记者等到现在还没跑。 原世界，谢棠就是那个从不吃亏，让人闻风丧胆的“反派”，无论经历多少世界，多少莫名其妙的故事，他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一个沈觉曦也许够狠，但自寻死路狠到自己身上来，就别怪扎手了。 “赶尽杀绝”这四个字的意思，真以为是开玩笑的？ “二位，如果你们能趁早从我面前消失，我会感谢的，至少也会祝你们个永不分离。”也别去祸害其他人了。 谢棠慢条斯理地整理西装，那个高傲轻蔑的姿态，深深刻在沈觉曦的眼里，心里，再也无法忘掉。 迈开长腿，谢棠穿过街道，敲开了自己家的门。 有家人的感觉其实还不错，谢棠第一次知道有这种很平庸俗世的亲人是什么感觉，他挺喜欢这种烟火气，所以想把他们保住。 周远深刚才一直在窗户往下看，但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打开门把谢棠让进来，小声问：“沈觉曦怎么办？” “让他忙起来，别有空给我找茬。” 谢棠在沙发上坐下，手臂伸展在靠背上，一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呼了口气：“他有钱请杀手，我就没有吗？” 周远深眼睛一亮：“大少爷的意思是……” “你认识多少杀手，有多少请多少，全部去刺杀沈觉曦，杀不死无所谓，杀死了也刚好，只要不停去刺杀，别让他闲下来就行，都有钱拿。” 周远深明白，这是要沈觉曦被杀得手忙脚乱，无暇他顾，如果杀死更好，杀不死，他也没心思想别的了。 大少爷果然是有魄力，有手段。 “是，我这就去办，我做这行很多年了，这么好的生意，肯定一堆人来抢。” 等周远深出去办事了，在二楼观望的谢萱才走下来。 以前他觉得自家大哥只想着赚钱，浪漫，对戏子投入太多精力，是个典型的小布尔乔亚。 现在才看清楚，他有多大的胆量，什么样的手段。 大哥从来不软弱，也许他的思想还不够先进，但他在这个家里是所有人的依靠，更是支撑着自己精神的人。 想到还有他在，就有了动力和勇气。 谢萱乖乖站在沙发前边，小心看着谢棠，面对这个越发心狠手辣的人，他更加敬畏佩服：“大哥，家里人都准备好随时走了，我……能不能留下？” “你留下干什么？继续回警察局，为你们那边的组织打前站吗？”谢棠端起茶杯，在沙发上闲适地翘着腿，吹了吹茶的热气。 “听说各路军阀都在易帜，统一归属国民革命军，我不会让沈觉曦撑到易帜，有机会保留自己的势力和命，只要除掉他，到时你也安全，只要说服姨娘，那我没意见。” “没错，想不到大哥你对局势看得如此准，早晚所有军阀都会归属于国民政府，那就是新时代了。”谢萱说得兴奋，忘了害怕，直接坐到谢棠旁边。 “到那时候，你们再回到这里来，我们谢家还和以前一样。” “我看你啊，还是有点天真。”谢棠拍拍他的肩膀，“自古以来，军权就是底气，表面上易帜不等于和平。” “但这也是希望，我必须为之努力。” 为国努力，怎么也比为了戏子和大哥反目好得多，谢棠鼓励他：“事在人为，我相信你。” 谢萱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长年的阴郁压抑下，难得开心笑起来：“谢谢大哥，我不会让大哥失望的。” 剧情书里，写明了谢萱是最有进步思想，有理想有见识的青年。 前面写得好好的，苏香蕊一到谢家，他很快就成了和戏子暧昧不清，整日想风花雪月，缠绵恋情，抛弃一切的腐朽分子了。 书里还写，这份感情点燃了他心里的火，给了他逃离这个封建家庭的冲动和勇气。 到底谁更封建？书里写苏香蕊那名伶台柱子的排场，谢棠都看得眼花缭乱。 戏班子里，苏香蕊的吃穿用度都是专供，不许别人相同，他不到不得开饭，他的行头别人穿一次就要烧掉，他收的徒弟任打任骂，生死由他做主。 谢棠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偶尔他怀疑自己不是古人，别人才是，与谢萱和白小莹相处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先进世界的差距。 谢萱在看到《早报》后，觉得自家大哥才是最有勇气，有反抗精神的人。 有人有枪的军阀头子沈觉曦，昨晚竟然被大哥给打了。 谢大少爷徒手揍军阀！ 光这标题就能让人驻足了，早报一出来，这件事立刻满城风雨，人人皆知，报纸的价钱都比平时低一半，还有人在免费发放。 两张清晰的照片上，谢棠打得爽快，替全城人出了口恶气，沈觉曦情形狼狈，看不见平时的英武。 报纸被到处传阅，茶余饭后所有人都在谈论。 “谢家少爷关键时候还真有骨气，替我们出气啊，简直不怕死。” “都不是什么好人，谢家的钱不见得来路正，但与其给土匪丘八逼死，还不如让谢家赚钱，起码不要命。” “打得痛快，想不到谢少爷身手这么好。” 谢棠都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的风评都转好了，俨然成为不畏强权，守卫家庭的反抗商人。 这张报纸当然也摆到了沈觉曦的桌子上。 民国老板（完结） 沈觉曦气得在豪华公馆疯狂砸东西，连苏香蕊也不敢去劝他，只能站在门外忧心忡忡地等。 “谢棠！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沈觉曦又砸出一个花瓶，打碎了窗户，“我不能等，今天我就要见到他的尸体，让他知道自己的下场！” 沈觉曦走出房间门，苏香蕊想履行自己对谢棠的承诺，劝沈觉曦宽容这一次，息事宁人不再计较。 但一个手中有兵，习惯说一不二，为所欲为的人，怎么可能忍得了气？ 谢棠从来不把苏香蕊的话放在心上，劝说？他以为他是在台上唱戏吗？沈觉曦就算再没有脸面，今天也一定会忍不住来找自己，谁都劝不住。 没人会按苏香蕊的戏本去演，哪怕是在原剧情里，沈觉曦也从来不听话，书中谢棠都不那么听话。 苏香蕊是只个被抢夺的珍宝，即便再怎么被宠爱，也不能完全控制别人。 只要沈觉曦出门，好戏就开始了。 在他踏出家门即将上车的那一刻，面前的车玻璃就被一枪打碎，他赶紧低头躲避，接着两枪打在了车身上。 “有人刺杀！保护司令！” 警卫们围住车，向周围开枪示威，随机打死了两个路人，沈觉曦思考了下，还是坐上了车出发。 周远深得到消息，回谢家汇报。 “大少爷，刺杀已经开始，按你的计划，每次间隔不超过15分钟，三人一组轮班，绝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派出去的人够他起码两天两夜歇不下来。” “做得不错，我的钱不会少的，就算有人死了，也可以发给他们的家人，记得告诉他们，让他们放手去干。” 谢棠对着镜子，已经学会了自己怎么打领带，搭配了一条浅灰色。 虽然不知道这种装饰物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但这个阶层的年轻人都这么穿，他也不好特立独行。 下楼到大堂后，全家所有人已经聚集在这里，仆人被遣散，只剩下周远深和一直跟随的韩诚。 “两个军阀包抄过来，沈觉曦双线作战，撑不了多久，战线很快推到城外了，趁着火车还能通，我们要尽早离开，你们一定听我的安排。” 没人有异议，自从谢棠撑起这个家，他就是主心骨，何况这些日子，他们也看到了谢棠的手段魄力，本能的去相信配合。 谢棠让周远深把东西发给他们：“这是火车票，所有人分散走，先在火车站附近住下来，记住发车时间，到时候再汇合，谢萱……” “大哥。”谢萱站出来。 “小兰就交给你了，柳姨娘给韩诚护送，母亲由我和周远深负责。” “是，少爷。”韩诚和周远深同声答应，谢兰神色有些惶惶，走到了二哥身边，手中也提着个行李箱。 “记住不要错过时间，出发吧。” 沈觉曦的战线节节败退，他还非要和谢棠过不去，料到他大势将散，白会长弥补退婚一事，想为谢棠帮忙找住处，却被婉拒了。 谢棠不是介意，而是临时住所越隐秘，越少人知道最好，只住两天而已，还是能瞒天过海的。 沈觉曦顶着无穷无尽的刺杀，终于活着来到谢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他怎么会跑这么快，一点消息都没有！”沈觉曦气急败坏，看到一旁黯然伤神的苏香蕊，突然掐住他的肩膀，“是不是你替他隐瞒！是不是你！” 沈觉曦现在被逼到极点，已经快疯狂了，他知道苏香蕊没有这个力量，还是拉着一个戏子质问。 如果不是因为苏香蕊，自己怎么会这么快失去一切？都是为了他！ “你要是还想着谢棠，就跟着他滚，我让你们黄泉路上作伴……”沈觉曦单手掐住苏香蕊的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 沈觉曦逼着苏香蕊联系谢棠，但他怎么会知道谢棠在哪里，沈觉曦不肯相信。 “你以前是他的小情人，一定有特别的联系方法，快把他给我找出来！” 抢口顶上了苏香蕊的脑袋。 “我和他不是情人，我们什么都没做过，还没来得及……”苏香蕊怕得发抖，眼泪流了下来。 不都是为了自己才相争的吗？怎么每个人都变得这么可怕？沈觉曦连自己都伤害，他已经被权力迷惑，不再是以前那个志在天下的善良之人了！ 战线推进得比谢棠想象中还快，不到两天的时间，沈觉曦的主力被完全打溃败了。 沈觉曦要跑的话还有充足的时间。 这次当然不会和剧情里一样，苏香蕊来求谢棠救他，现在苏香蕊怕他就像怕什么恶鬼，做梦都想和谢棠远走高飞。 抛下苏香蕊之后，沈觉曦竟然没有跑，还是拼了命的找谢棠，不找到谢棠报仇，他死都不甘心。 火车票上的时间快到了，谢棠主动现身，他才找到踪迹。 当然，谢棠本来就在等他。 能让自己的敌人多活了这么久，还不是杀不死的主角，已经算很大的过失了。 让周远深先送母亲上火车，确保所有人都到位后，谢棠一个人又折了回去，看了看手表，发车时间很快就到了，但他本来就不在乎上车。 谢棠在火车站大门外，穿着一身浅色西装，招摇地站着，就怕别人看不见。 没有多久，他看到街头出现了沈觉曦的影子，谢棠微微一笑，主动走了过去：“沈司令，这么大老远还来送我，真是情深义重，令人难以忘怀啊。” “谢棠，你未免也太嚣张了。” 沈觉曦都有些不理解，一个商人不怕死，非往枪口上撞，是为了什么？苏香蕊？ 手抢再一次顶上了谢棠的额头，与此同时，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把枪放下！不然杀了你。” 谢棠早就看见她了，是白小莹，正拿着枪指着沈觉曦的后脑。 苏香蕊不知从什么地方也冲了过来，张开双臂，以保护的姿态挡在谢棠面前，毅然决然道：“如果要杀他，你就先杀了我！” 谢棠就像没看见苏香蕊的存在，抬手压下他的胳膊，往前走了半步，离枪口更近，看着白小莹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已经脱离白家了，准备去过自己的生活，来火车站恰巧看见而已……”白小莹的手枪已经打开保险。 看她冷静的目光，这个“恰巧”应该也不是特别巧。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沈觉曦气红了眼睛，要扣动扳机，被谢棠抬手一推，这一枪朝天打空了。 枪声一响，周围的路人惊叫奔逃。 谢棠缴了沈觉曦的枪，拽着他乔装打扮的车夫马甲，把人拉进了旁边的小旅馆里，这次他不是主角，还失去了军队权势，揍他没有任何顾忌。 白小莹看得呆了，报纸上的照片，哪有现场看见有冲击力。 苏香蕊隔着窗玻璃，看谢棠熟练地卸下了沈觉曦的下巴，让他手腕脱臼，害怕地步步后退，沈觉曦的惨叫声透过门传了出来，旅店前台被吓到了桌底。 “魔鬼……都是魔鬼！”苏香蕊理想的伴侣应该温柔浪漫，懂他的戏，懂他的心，不是这种残暴的疯子！ 苏香蕊想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忽然又想到谢萱。 如今只有谢萱对他好了，想到这里，他向火车站跑了过去。 谢棠本该一枪杀了沈觉曦，不过《早报》那次新闻后，他风评逆转，就不太想这么做了，偶尔做好人的感觉还不错。 “这个故事结局了，沈司令，你的结局不由你选，我替你选吧，一定让你死得被很多人记住。” 谢棠用枪托拍拍这张深沉，冰冷，刀凿斧刻般的脸。 沈觉曦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他，被一脚从窗户踹了出去，撞碎窗玻璃，和数不清的碎片一起摔到大街上。 这么大的动静，路过的人都好奇看过来，很快就有人叫出了“沈觉曦”的名字。 “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他？这是……”白小莹疑惑地问，自从他认识谢棠以来，一直觉得对方很果决，就算是这种时候也不会犹豫。 “没这个必要，你看看。” 白小莹转过头，看到沈觉曦被一帮人围了起来，认出他的身份后，那些人终于可以报仇雪恨，出一口气，对着沈觉曦哭喊着拳打脚踢。 谢棠感觉到口袋里发热，拿出世界剧情书一看，书在自行消失。 这次吓到了苏香蕊，他的恐惧大过一切，害怕谢棠，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远离自己这个在结局和他在一起的重要角色，故事当然进行不下去了。 白小莹笑得俏丽：“这下好，恶有恶报，皆大欢喜。” “那我们也该走了。”谢棠看手表，现在过了发车时间，周远深竟然没一起走，临发车跳了下来，看到谢棠站在门外，立刻跑向这里。 “大少爷，发现一封你的信，还有，我刚看见苏香蕊过去了。” 谢棠不关心苏香蕊，说起来，这些书中角色也有些可怜，他们要是不被别人痴狂地爱，好像就会瞬间落入自己面对不了的困境，悲惨收场。 他打开周远深递过来的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恭喜你走到结局，请收下我们的感谢，准备去往下个世界。 “周远深，你以后就跟着白小姐，保护她的安全，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对方一愣，不太情愿道：“少爷，我想跟着你，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有我就会很安心，我……不想走。” “你的安心，只来自于被征服之后，对那个征服你的强者依赖而已。” 谢棠决定还是开导这个原剧情里神经质的傻子，把信装回去，用信封拍了下他的头，周远深迷茫地听着。 “对强者的依赖，对弱者的保护，都不要当□□情，还说什么自荐枕席，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你傻不傻，以后多看点书吧。” 周远深被说得窘迫，满脸通红，在白小莹疑惑的目光下低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应。 他觉得自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被两个人看了笑话，谢棠说的这些，让周远深回想到自己的过去。 对他的经历，谢棠再了解不过，所以才对他有一点耐心，还能理解他对苏香蕊的做法。 少年时候家破人亡，恨上了拿走他家房地的谢家，也恨那个根本不是人的父亲，与其说想报仇，不如说想找死，给别人卖命，因为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成了职业杀手后，他就几乎彻底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没有正常的人际关系，人生只有两个选项，杀人与被杀。 所以原剧情里看到弱小身不由己的苏香蕊，他就想保护，现在被谢棠打败，他就理所当然地屈从，只要是控制不住的强烈感情，他就当是情爱。 谢棠觉得他才是话本看多了，而且看的全是比鸳鸯蝴蝶派还鸳鸯的东西。 “去吧，火车票现在很难买，但没票照样可以上车，有钱就行，外面打得热闹，没人会查仔细。”谢棠拍拍他。 只要是谢棠的吩咐，周远深就愿意遵从，还是默默走到白小莹身后。 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见，白小莹有些不舍：“如果不是你和我一起走，我会更高兴。” 剧情书里的故事真能改变这么多吗？一个“恶毒”的女角色，相处下来，反而不太舍得分别了。 周远深也立刻问：“大少爷不一起走？世道这么乱，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有非常要的事需要去另一个地方。”谢棠知道周远深担心自己，对他安慰地一笑，“我不会有事的。” 谢棠的背影消失在拥挤逃难的人群里，白小莹才转身进了火车站。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他是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 文娱巨星（一） 这个世界的时代又往后推了近一百年，科技和文化都极其繁荣，上一世只有上流人士才消费的电影，在这里很便宜就能随便看，一年就上映几百部。 谢棠是个电影演员，而且是曾经大火，有票房号召力，如今人气下滑的电影演员。 虽然他现在才二十八岁，但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过气不分年龄，他出道一鸣惊人的时候才十九岁，红透半边天。 现在他还年轻，所以决定转战电视剧小荧幕，看能不能寻求到转机。 在这里电视剧比电影更普及，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演员更容易积攒人气，如果运气好，他演的剧一炮而红，那他立刻就能回到更高一级的电影市场。 为此，他最近一直在接洽电视剧领域的制作人。 之前和导演同行们的酒会上，他遇到一个叫喻辛童的人，那是个容貌精致，性情迷糊，有些笨拙的青年小明星。 喻辛童学生时代曾喜欢过和一个谢棠长得很像的人，这一次见面，他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当年没有机会表明心意，暗恋两年的学长，洛南霆。 他对谢棠展开了一种阴差阳错的追求，谢棠被他的可爱软化，又迷恋他的娇柔美丽，不知不觉已泥足深陷。 突然有一天，洛南霆的电话打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被错认的替身。 为此他怒而分手。 然后……毫无意外，谢棠发觉自己离开那个喻辛童了，一天比一天更深地想念他，后悔当时的决定，要将洛南霆比下去，让喻辛童重新回到身边。 哪怕被当做替身也可以，只要和喻辛童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作为一个资历比较老的前辈，他用商业手段和人脉打压还是新人演员的洛南霆，在他的哀求下，喻辛童以自己为条件，换取谢棠的停手。 到了谢棠身边，喻辛童已对人生不再怀有希望。 洛南霆是个为了前途可以出卖他的人，而谢棠的手段也绝不光彩，当年和他提出分手的伤害，他永远无法忘记。 无论谢棠怎么讨好，怎么费尽心血地给他资源，他都吝啬露出一个笑。 直到谢棠和女演员传出绯闻，喻辛童终于无法忍受…… 合上世界剧情书，谢棠捏了捏紧皱的眉心，自己也觉得无法忍受，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苦涩味压住了火气。 世界剧情书：《笨蛋美人错爱后》 这名字起得太不如以前了。 别人是替身的时候，他卑微恳求，这个世界自己成了替身，怎么还是他小心翼翼地挽回？ 如今的科技已经相当发达，尤其是网络，信息之快无法想象，电影发展也远远超出了预料。 谢棠有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他入行很早，年纪不大，资历却深，脱离大公司自己打拼，工作室也签约了几个艺人。 虽然他自己在电影领域到了瓶颈，幕后事业发展倒很有前景。 一位三十多岁，穿着干练，却有一头绸缎般长发的女人敲了敲门，谢棠说了声“请进”，她开门才走了进来，这就是谢棠入行就签下的经纪人，方榕。 “转战电视剧领域，第一部作品选择很重要，你挑好剧本没有？”方榕一进来就问。 “剧本？好像没看到。” 谢棠对拍摄程序还算了解，虽然都是过时的知识，但剧本的重要至今没变过，他没看到桌上有类似剧本的东西。 “拷贝到你电脑里了，你昨天说要看，太累没来得及？”方榕指了指谢棠面前那个亮着的大屏幕，“你这不是打开了。” 电脑……不太会，谢棠只能含糊答应，方榕看他犹犹豫豫，还以为是对剧本的选择很为难，直接叫助理把打印出的实体本拿过来，摆在谢棠面前。 现在谢棠人气比较低，但作为在电影领域成功过，还拿过奖的演员，第一部电视剧有足够好的剧本给他挑。 谢棠的目光扫过三个剧本的封面名字，在看到第三本的时候，眉头一跳，一把将那本拿了起来，问方榕：“这本是谁写的？” “大IP啊，最有名的武侠作家金跃老师写的书，原著你不是还看过吗？我正要给你推荐这本来着，你和里面的反派重名，这就是能炒的话题。” 谢棠那本封面写着“落玉山庄”的剧本，这不就是他穿越的第一个世界？原来，是这个世界的一本？ “这本原著有吗？我想再看一遍。”谢棠的手指用力点在“落玉山庄”那几个字上。 他拿到的那本剧情书名叫《夺情剑》，和剧本的名字完全不一样。 方榕把一本平装书放到他面前，剧组方面考虑得很周全，连原著一起送了来，又说起这个投资人：“如果选这部剧，可是那位年轻才子投的。” 谢棠迫不及待翻开书，一边看着，一边听她介绍：“那个许恕才二十多岁，不久前还是从电影学院毕业，没什么作为的小导演。” “一年前，不知道他开了什么窍，先拍了两个低成本电影赚了钱，拉到投资以后，他拍了一部《天下英雄》竟然红遍全国，票房破了历史纪录。” 方榕是很专业的经纪人，对资料收集非常到位，这部电影有火热迹象的时候她就在休注意，把握市场方向，也能给谢棠接下来的打算做参考。 “所以，因为这部电影，已经冷却的武侠风又开始起来一些了，我推荐这个剧本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就算不能大火，我们还能趁一些热度。” 谢棠没有完全听进去，这个经纪人办事他一向放心，随口答应：“就按你说的安排。” “行，那我去给剧组回复了，改天就能谈签合同的事。”方榕出去给制作方打电话。 谢棠把《落玉山庄》的剧本和同名原著都大概翻了一遍，没错，这里面的情节和自己穿到的第一个世界绝对有莫大的关系，但故事情节又完全不一样。 这么短的时间不够看细节，不过剧本前面有提纲，原著的结局也表明，这和自己看的那本“世界剧情书”写的不是同一个故事。 第一个世界的剧情书《夺情剑》，和这本《落玉山庄》是用相同人物写的不同故事，是只有角色名字相同的两本书。 可以确认武侠大师金跃的作品才是原著，看行文笔力就看得出来，第一个世界那本剧情书写得稚嫩，有些地方还不通顺，遣词造句偶尔还很奇怪。 更有力的证据是，谢棠一人力战天外楼高手，这一段的精彩描写两本书一模一样，明显是从原著抄下来的。 那么就能推测，《夺情剑》是根据原著故事另外编写的。 剧组那边给过来的剧本和原著改动不大，只不过因为要进行复杂的拍摄，为了效果更好，提高演员利用率，删减合并了一些角色，精炼了故事线。 原著里主角也是沈非白，谢棠还是最大反派，依然是主角被反派接近背叛，落魄后重新振作，经历奇遇，最终拿回落玉山庄，杀死反派报仇的故事。 结局谢棠是被主角杀死的。 有趣的是里面的感情戏部分，反派谢棠出身低微，是村子里穷秀才的儿子，书里他的官配妻子竟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天外楼的圣女。 谢棠一心权势，行事阴毒，短暂得到心爱的女人和权势地位后，很快走向了毁灭，最终什么都没有，孤独身死。 沈非白一出生就是少庄主，身份高贵，出尘脱俗，在落魄后被一个普通牧羊女救起，两人互生情愫，结局沈非白厌倦了尔虞我诈，和牧羊女隐居了。 两个出身相反的人走了相反的路，结局也完全相反，这是个宿命感很强的故事，原著写得诡谲复杂，荡气回肠。 而在《夺情剑》那本剧情书里，普通牧羊女彻底消失，和谢棠两情相悦成亲的圣女，反而对主角沈非白一片痴情，连反派自己都爱上了主角，夫妻变情敌。 写这本剧情书的作者一定对身份很看重，让高贵的圣女顶替了普通牧羊女的角色。 “谢棠，剧组那边联系好了，他们买了版权要拍，作者金跃老师还想见见几位主演，看和他笔下的角色有几分像，许恕导演安排你去，有空吗？” 方榕和剧组方面打完电话，匆匆又走回来。 这次拍摄“落玉山庄”的导演就是许恕本人，刚凭借电影大火，身价倍增成了名导，转头去拍价值不高的电视剧，大家都觉得奇怪。 “那就去吧。”谢棠举起手中原著的书，“我对这位老师也挺好奇，这是第一次演电视剧，重视一点好。” “好，那我去安排档期行程。” 方榕忙得停不下来，转身又出去了，谢棠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有些生疏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拿在耳边听。 那边先礼貌地开口，似乎还有些紧张期待，深呼吸了一下：“请问，是谢棠先生吗？我是导演许恕。” 谢棠还没说话，感到头顶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嘶”地倒抽一口气，发现一本书掉在地上。 竟然出现了第二本剧情书。 “怎么了谢先生？”许恕在电话那边担心道。 “我没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金老师，在下仰慕已久了。” “先生说话真有点古人风格。”许恕还想说话，这边托词正在忙就挂了电话，姿态有些傲慢，是在他预料之中。 谢棠捡起这第二本剧情书，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书名的风格也很不一样。 《文娱巨星：重回10年代》，打开书看到主角的名字就是许恕。 28文娱巨星（二） 五十年后的灵魂 许恕是从五十年之后穿越到现在的未来灵魂, 这本剧情书里他作为主角，没有和前两次一样被很多男角色痴恋。 他喜欢看老电影，在未来是个摄影师, 过得普通平淡，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沉溺在几十年前的电影世界里, 他现实却无聊而没有激情，连能说共同话题的朋友都没有。 一次车祸后, 许恕在未来死亡，灵魂穿越时间，附身在五十年前与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成为电影学院的学生。 在未来他只是个普通人, 但到了这里，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无与伦比的眼光，成了“天选之子”。 他清楚知道哪些人将来是有实力的人才，什么电影会票房高, 拍什么电视剧会火。 所以许恕踌躇满志地规划了毕业后的具体计划，他要把历史上的大火电影都提前拍出来, 成为影视业的名导，娱乐业的一方资本巨头。 谢棠在他那个时候已经是退圈养老，只留下传奇故事的旧时代人了，许恕算是他的影迷，把他每一部电影反复看了几十遍。 这本剧情书，写的就是许恕回到过去，靠着先进知识和信息差一路逆袭的故事。 拍电影，每部电影都是爆款，收购电视台, 投资稳赚不赔，各路女明星成为他的情人，把过去时代的人才收归麾下，打垮行业对手，最终做到世界文娱业资本大鳄。 谢棠是他成为商业名导后的第一个目标。 如今武侠题材没落，票房表现很差，《天下英雄》本来还有几年才会出现，再次点燃电影市场的动作题材。 许恕把这部电影提前拍出来，除了要打出名头的原因，还是为了在趁谢棠翻红之前，把这个未来还会红透半边天，他虚空追了二十年的偶像抢到手。 谢棠就是古装武侠动作片出道，一部片引领了电影市场五六年，全是跟风拍同题材的，他的片酬涨到了超一线。 “明天就能亲眼见到这位半步巨星了。” 许恕放下手机，刚才谢棠直接托词说忙挂他电话，显得有点傲慢，他也没生气，这个世界谢棠是非常忙，正在考虑转型进入电视剧领域。 平行世界的历史上，谢棠就是演这部《落玉山庄》翻红的，演的是和他本人同名的反派。 原本的导演是电视剧领域的老资格前辈，王瀚文，许恕提前买下版权，用电影打出名声，很顺利抢到了这个导演机会，投资还比原本的还多出了一倍。 这次他要改变谢棠原本的命运，谢棠拍的电影太少了，但每一部都是精品，武打动作潇洒流畅，只能翻来覆去看几十遍。 重生穿越后，在电影学院上课第一天就看到谢棠的出道片，未尝不是一种命定的缘分。 能不能把谢棠拉拢到旗下就看这一次了。 许恕的影视制作公司已经成立，接下来拍武侠大师的《落玉山庄》就是为了谢棠，让他翻红后，他也不好拒绝自己的合作邀请，顺便成立制作电视剧的分部门。 现在他的秘书都是未来很有名气的制片人，苏丛。 秘书苏丛进来道：“许导，王大导演推荐了一个人过来，看合不合适演这部戏的主角，您一来就把反派定了，主角的演员都还没定下，照片您看看？” “是王瀚文？”这部戏原本的导演，他用的是一个刚回国入行，没有名气的新人，“他推荐的人是不是洛南霆？” “诶？许导连这个都提前知道了？” 他能不知道吗，这个洛南霆也是从这部戏走红，而且后面和电视剧情一样，演反派的谢棠一直和他不对付。 八卦报纸说他们可能是情敌，两人在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小明星，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后来谢棠被曝光了很多黑料，各种嚣张耍大牌的行径，这些在几十年后已有定论，谢棠就是一个过于自信，本性有些嚣张的人，但他的实力和作品摆在那，所以不算致命缺点。 致命的是他利用手里的资源人脉，在行业打压包括洛南霆在内的后辈，养过好几个地下情人，这一下惹了众怒，在头条挂了一个礼拜，事业直接腰斩。 接下来业内不少人觉得，洛南霆应该要更上一层楼了，然而他接不住谢棠的资源。 一模一样的制作班底，甚至电影制作更精良，落南霆做主角就是没有观众缘，票房连前作谢棠主演的一半都不到，网上各路大神都在分析缘由。 说什么原因的都有，追根究底就是很玄，大家都公认一个结论—— 洛南霆长得也很帅，但就是不如谢棠有观众缘。 大家宁愿看瑕疵艺人的旧电影，都没有冲动买换了洛南霆主演后的电影票，谢棠在公众视野消失后，网上他的电影下载量暴涨了很久。 许恕是研究老电影的业余专家了，看这一部分资料的时候就幸灾乐祸。 有瑕疵怎么了，人无完人，我家偶像有实力有作品，嚣张一点怎么了？哪个投资人不是提钱排着队请他拍戏？ 洛南霆没被打压后也不见他成了巨星，没能力还矫情。 谢棠退圈，洛南霆都没法继续炒作与谢棠不和了，很快人气下滑。 活该！ 这些想法带有强烈的个人感情，谁让他是谢棠的影迷呢。 许恕看了眼桌上那些关于谢棠的采访报道，时尚杂志，都是快十年前的东西了，隐约可见当年谢棠刚刚爆火的时候，风靡大江南北，争相报道的情形。 “安排见一见吧，王瀚文是电视剧领域的大导演，人脉很广，我们不能把关系闹僵了，把洛南霆照片现在发给我。” 苏丛手机上存了很多照片，都是洛南霆自己发过来的，听说他和王大导有点亲戚关系，为了将来能和大导演合作，他挑了几张最有气质的发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洛南霆和谢棠都不对付，许恕就连带着研究了他很久，当然知道他长什么样。 手机上，洛南霆的半身造型照片占了整个屏幕，为了展现气质，特意穿着武侠设计风格的服饰，这张硬照是上过杂志宣传的。 他比谢棠小几岁，才从国外回来两年，气质就显得内敛沉稳，眉心微微皱起，像在忧虑天下苍生。 在国内长大的谢棠反而有一股凌厉跋扈在身上，非常适合这个反派。 王大导演不是随便推荐的，洛南霆的气质打眼一看，的确有些大侠风采，适合演主角沈非白。 除了他，一时真没有好的人选。 既然洛南霆到最后都没有观众缘，一辈子只能在电视剧打转，还费力捧他干什么？电影才是演员的终极追求。 到时候签下洛南霆，让他只演电视剧不就好了，谢棠才是重点。 许恕本人的外形条件也非常出挑，眉目俊朗，身材修长，他自己做个主角都可以，但怕改动的因素多了，达不到这部剧原本的爆红效果。 “那就把他也安排上，明天一起去见见金跃老师，让他老人家给点意见，联系他们尽快试妆，把妆造定下。” 很快就能正式开拍，苏丛第一次做制片人最高兴：“行，我这就去联系。” 许恕抬头看电脑屏幕，《落玉山庄》电视剧刚开的官博下面，谢棠的粉丝已经占领了。 【听说这部剧会请谢棠演反派，剧组为了炒作演员和原著角色同名，也不至于这样吧？一个电影咖作配？】 【什么时候公布主演？让我看看是哪位神。】 【这个许恕是天才导演，突然来拍电视剧就算了，还拉电影演员下凡？】 【许导的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刚拍了一个武侠电影大火，立刻瞄上电影顶级动作演员，当年谢棠就是演同题材出道火的，这是捡便宜来了。】 五十年前的网友深知我心。 点进去这些评论的头像，大概率能看到谢棠电影角色的剧照截图，完全的粉丝心态，也不管现在谢棠的人气早就不如当年了。 许恕登录自己的私人账号，在最高热评下面回复。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我也是谢老板的影迷，向你们保证，你们的光会回来。】 评论区立刻爆炸，回复几分钟没涨了几百条，许恕直接关了没看，让他们兴奋猜测去吧，谁都没有他兴奋。 亲手让最喜欢的演员重新星光熠熠，这种成就感难以言喻啊。 按照预约的时间，第二天早晨九点，谢棠就到了约定地点，连个助理都没带，穿着一套略微张扬的浅黄色西装，是他上一世就穿习惯了的风格。 他从书上知道自己正和主角喻辛童住在一起，已经同居一天了，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主角，昨晚根本就没回去。 在公司坐一晚上看完了两本剧情书，现在他还有点黑眼圈。 接他的车开过来，许恕坐在车上，远远看到谢棠站在那里，一眼认了出来，压抑不住心底微微的激动。 他第一次不是在屏幕上看到这个人，亲眼见到了活的！ 还是年轻时候的谢棠。 电影里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在他脑子里闪过，从武侠到时装，漂亮有力的动作姿态无人能替代。 谢棠靠在门口的墙上，手中夹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 阳光被建筑割裂成规则的形状，从谢棠身上划过，把他一半的脸遮掩在阴影之中，他的神色有些迷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解不开的问题。 这幅画面本身就很有电影感和时代感。 张扬，凌厉，飘逸，他就是这三个词的具象化，现在的谢棠正在巅峰状态，还不是未来那个收敛锋芒后，受了无数指责黯然退圈的旧时代演员。 原著里的反派角色简直像为他量身打造的，演员遇上合适的角色，散发出的光芒远超想象，难怪他在平行世界仅凭一部电视剧就能翻红。 许恕让苏丛悄悄停车，拿着相机找了个好角度，把这幅画面拍摄了下来。 29文娱巨星（三） 笨蛋美人 谢棠本人不会抽烟, 他也不喜欢喝酒，应酬之外都不沾，但是身上经常带着烟, 是在各种酒会上用来发的。 听方榕说抽这东西能解压，他现在压力就有点大。 如今这个现代社会, 谢棠不能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了，必须遵纪守法, 现在和主角还是同居关系，自己的身份是曝光在公众视线里的演员。 他怎么才能顺利摆脱主角，而不造成负面舆论, 影响自己的事业呢？ 喻辛童还只是一个小流量明星, 刚演过一部小制作的剧，没什么演技，但由于他长得非常漂亮，曝光宣传不够的情况下，也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目前还没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谢棠听经纪人方榕说了, 自己演《落玉山庄》的反派，而这部戏的主角很可能是叫洛南霆的新人, 不就是书中写的那个，主角大学时候暗恋的学长。 如果能让喻辛童发觉自己追错了人，转而和洛南霆走到一起，主动离开自己，那是最好的。 许恕重生到这个年代，无非是发展自己的事业，创造文娱商业帝国，谢棠可以和他合作，但在喻辛童为主角的那本剧情书里, 许恕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两本书里都提过，许恕是谢棠的影迷，喻辛童做主角的《笨蛋美人错爱后》里，许恕也是个天才导演。 整本书只有许恕因为过于痴迷谢棠演的那些电影，对喻辛童的美貌并不是很心动。 原剧情里，谢棠向喻辛童提出分手后，这个导演就趁虚而入，在谢棠身边待了一段时间，成了他和主角走向结局的一个磨难，最后被曝光出的黑料里，他就是谢棠养的地下情人之一。 真是处处被算计。 谢棠认为，两本书的许恕已经不是一个，喻辛童为主角的剧情书里，许恕身体里并没有未来的灵魂。 来找自己拍剧的这位是重生的，否则这部剧的导演不会是他。 剧组来接他的车停到了面前，许恕先从车上下来，这位比谢棠还年轻的导演热情地和他握手：“幸会，终于见到谢老板本人了，我可是你的影迷。” “许导太客气了。”谢棠回握他的手。 有力且带薄茧的手指摩擦在许恕的手心，他呼吸一顿，心里却有种酥麻的感觉，像是被羽毛抚摸了心头。 谢棠有意识和他保持了距离，就算这个人是其他灵魂重生的，也不知道剧情里他对自己那种感情还会不会发生。 “这部戏的主角演员一起去见金老师，要是不介意，你们可以提前认识一下。” “洛南霆先生吗？”谢棠看向后面的一辆车，晃了一眼，没看清里面的人，一个娇俏似乎带着甜味的声音忽然把他叫住。 “阿棠，你昨晚怎么没回去？” 这男孩才二十出头，留着略微长的黑发，一张脸精致得不像个真人，水润的眼眸像有星光落在其中，眼尾带着天然的红，捧着一个饭盒，露出的手指修长白皙，手腕都很小巧漂亮。 主角喻辛童长得的确美丽，但不是谢棠会欣赏的那种美，让他觉得怪无聊的。 喻辛童追谢棠的方式，和他在学校里追洛南霆一样，就是一个死缠烂打，随时跟在身后，别人去干什么他也要去，送午饭，送零食，锲而不舍地黏着。 结果到最后，连洛南霆的名字都没记清楚，误以为谢棠是他学长。 “你最近都很忙，不回来也正常，我做了午饭，你去工作的时候随时可以吃。”喻辛童看了眼许恕，没有认出来他，直接把饭盒双手捧到谢棠面前。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接，既然决定要划清关系，对方的好处一点都不能受。 虽然透过饭盒玻璃看到的，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隐约可见米饭和鸡蛋，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但喻辛童能送来就说明他真的用心做了。 “不用，我和导演他们肯定要在外面吃，你不必过来找我，我和你工作都很忙，以后也不用来。” 谢棠冷漠拒绝，这东西谁真能吃得下去。 喻辛童一脸受伤的表情，楚楚可怜令人心疼，前天他们才开始同居，长跑爱情好不容易开花结果，今天就这么冷淡，这些有名大咖真的见一个爱一个？ “真不用，我现在很忙，再见。”谢棠把喻辛童推开。 书上写这个主角笨手笨脚，一直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理不好，谢棠是真不敢吃他做的饭，说不定会进医院。 喻辛童扯住他的衣角：“谢棠，你不理我？” 泛红的眼睛从下往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像一只刚哭完的小兔子。 喻辛童是新晋流量小生，最近挺火热，随时都可能有人跟拍，这一幕被两个小报记者拍到，兴奋地回去编稿了。 两个娱记的手机上已经打下了明天的新闻标题： 「当红流量追求过气票房大咖被拒，谢棠一心翻红能否顺利？」 谢棠爆红以来，倒贴的人很多，就是现在人气不如以前，身家也很雄厚，手里还有很多老牌制作保底的资源。 但一个年轻男生来送饭是什么情况？许恕看得莫名其妙。 饭盒里那些东西不像是能吃的，莫非是这个角色的竞争者，对家请来坑害谢棠的手段？ 许恕拉开喻辛童：“我们真的要赶时间，下午还要试妆定妆，你们有事私下再聊好不好？” “你是……那个天才导演？”喻辛童这才看出来他是谁。 “你的电影我也看了，那么高的票房，真是天才，你好，我是喻辛童，谢棠的……朋友。”他故意冲谢棠眨了眨眼。 这个名字耳熟。 喻辛童，许恕想到后世看到的老八卦杂志上，有关于这个人的报道。 被称为一代神颜，顶级美男子，男扮女装能艳压一众女星，被天使吻过脸庞的花瓶，曾经红极一时，粉丝非常狂热，是靠脸红遍亚洲的第一人。 谢棠提拔他，给过他很多资源，但两人没有在一部电影里合作过。 许恕看后世的分析报道，喻辛童人气高，可谢棠拍的都是偏动作类大男主电影，没有他适合的角色，又不能让他男扮女装演女主，搞笑角色会破坏形象，就没有合作过。 那时候谢棠翻红，拍的电影都太赚了，竞争配角的演员排不过来。 喻辛童表示一直想合作，如果星途顺利，他都把所有的奖都拿个大满贯，谢棠从没有回应他想合作的意思，被传看不起花瓶。 等谢棠宣布退圈的时候，喻辛童的粉丝在网络上每一个角落开联欢会。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喻辛童就想和谢棠合作？有点艺术追求，可惜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结果到最后两家粉丝水火不容。 “喻辛童，我们的事之后再谈，再不走我要迟到了，金跃老师那么大年纪，又是武侠大家，我要演人家的剧总不能能怠慢吧？” 谢棠无奈地把老爷子的岁数搬出来讲道理，几十岁的老人，谁听了能忍心把人家晾着等。 “好吧，你要早点回来。”喻辛童乖乖拿回饭盒，双手抱在胸前，眼中含着一点委屈的水光，“我会等你的。” 抽回自己的衣服角，谢棠走快几步，和许恕正准备上车就走，另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面前。 谢棠仿佛听见了直扣心弦的BGM想起，穿越空间与时间。 洛南霆下车走了过来。 旁边的谢棠等人已经不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只，他只看到了分别多年，毫无预兆又出现的喻辛童两个。 在大学的时候，这个漂亮的男生像他的小尾巴，整天跟在他身后。 迷迷糊糊的性格让他无奈，却从一开始的厌烦渐渐习惯，直到毕业，对方都没有表白过，洛南霆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有些失落地出国去深造。 再一次见面，对方已经不会跟在他身后了。 喻辛童也看到了洛南霆。 手中的玻璃饭盒落到地上，“砰”地摔碎，久远的记忆瞬间浮现出了，面前这个人高大的身影，和自己锲而不舍跟了两年的学长重合。 是他回来了，谢棠会不会发现自己一开始认错了人，所以才这么冷淡？ 可是这段时间里，他感觉自己真的爱上了谢棠，过去的人却又突然出现，打破了梦中的美好，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又回来？ 洛南霆高傲沉稳，是系里数一数二的学霸，他一个学不明白课的学渣是的想把他追求到手，跟前跟后地黏着。 毕业后，洛南霆像急于摆脱他一样很快出国了。 喻辛童以为自己第一次的爱情无疾而终，入行工作后，偶然在片场见到了拍戏的谢棠，把谢棠认成了他，依然无法控制的心动，继续跟在他身后。 现在他们两个人要同拍一部戏，该怎么办？谢棠就算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 喻辛童一慌，不知道该怎么办，转身就跑。 洛南霆没有去追，踢了踢地上打碎的饭盒，看向谢棠道：“别人好心做饭让你带着，你不喜欢就算了，不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是打碎了一片心啊。” 那个以前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原来已经换了目标，以前烦的不行的人走了，竟然还有些失落。 谢棠看出来洛南霆对主角还有感情，为了他能和主角尽早走到一起，谢棠没有当场反驳给他难堪，转开话题说：“已经迟到十分钟了，快走吧。” 书里主角最终的官配还是洛南霆，他们最终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从此洛南霆的生活围绕着喻辛童，从《文娱巨星：重回10年代》那本书来看，他往后在事业上没有什么发展了。 谢棠不是纯粹的反派，和主角纠缠了很久。 但他终于做了一次从头到尾没有改变立场的反派，那本书里写他失去喻辛童后越来越放浪堕落，最后被曝光了无数黑料只能隐退，算是反派失败退场。 “洛先生，你和刚才那位认识？”车开动，谢棠转头，问特意和自己坐一辆车的洛南霆。 洛南霆心中郁闷，也不想承认忘不了以前觉得烦的人，否认道：“没有，我刚回来，怎么会认识呢。” 谢棠还想让他们尽快恢复联系，听他否认只好谈起正事：“你演这次的主角吗？我和你对手戏很多。” “还不一定。”许恕从前排扭过头来，“先问问金老师的意见，但谢老板你的角色是定的，今天回去就可以定妆。” 洛南霆的脸色又冷了一分。 30文娱巨星（四） 请本尊来演 金跃他老人家已经年过六十, 自己的作品影视化不是第一次，但这本《落玉山庄》还是第一次拍。 制作方都优先选择最热门，翻拍了很多遍的经典, 这本人气没那么高。 男主从分之一的情节就开始惨，到结尾了才逆袭, 还是和一个身份普通的牧羊女在一起，爽点完全不够。 天下第一美人是反派的官配？这就是在打读者的脸了。 读者要是代入反派, 最后还是失去一切被杀的下场，怎么都被虐，人气自然不如另外几本从头爽到尾的。 但人气略低是和大师其他的作品比, 在整个武侠市场上, 这也是个大IP了。 这本书有相当不错的情节设计，两个宿命对照组一般的相对立场主角。 反派因为人设复杂，戏份甚至比主角还精彩一些，再加上行云流水的武打描写，新老粉丝也有一大批。 所以表面上这部剧的主演是洛南霆, 实际上戏眼在演反派的谢棠身上。 许恕要不是为了捧谢棠翻红，怎么可能在电影市场成功后退回到电视剧, 洛南霆是表演系成绩优异的高材生，原世界线里他演的就不错，才没有换掉。 洛南霆很自觉地跟在谢棠身后。 一来他没有资历，这里是个人都要叫前辈，何况谢棠以前也是制霸一时的票房大咖。 再就是，在这个剧组里，天才导演许恕对谢棠的重视程度显然超过了其他所有人，重头戏肯定在谢棠的身上，签约后第一时间发博公开, 好像很荣耀。 他作为新人能和谢棠搭戏，还多亏了自己那个大导演表舅王瀚文。 天才导演看不上他，王瀚文可是圈内大导演，人脉资源都有，他的能力难道会差？就不信以后比不过谢棠！ 洛南霆一个新人，还有剧圈大导演做靠山，能拿到这个角色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一线演员，到了这里还是低人一头，对演员，导演，制片人都要谦恭。 谢棠以游玩的心态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发觉洛南霆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藏着不甘心，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 这些世界的人都不足以做他的对手。 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谢棠都没办法对他们认真起来，如果不是主角杀不死，有几个能从他手上活下来？ 没有，一个都不会有。 无趣得让他都成了一个温和儒雅的好人。 身高腿长的谢棠一走进门，桀骜的目光淡淡扫过所有人，对金老先生露出一个笑，金老先生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妻子的搀扶下主动迎过去。 “谢棠……是我的谢棠啊，十年前我修文章的时候，还参考了你的电影形象呐。” 没有哪个作者看自己笔下的角色活生生走出来会不激动，谢棠这个人太适合了，是他强烈希望剧组能请到的人选。 还以为电影咖会拒绝演电视剧，想不到谢棠真的接了。 连名字都和他一样的角色就是天选之人啊。 金老先生握住谢棠的手，问了谢棠好几句话：“看过剧本了吗？要没有什么不懂的，表演上的难处？你都可以来问我。” “我相信能演绎出能让您满意的角色。”谢棠礼节完美，弯下腰亲切回应。 这才看到旁边的洛南霆，金老先生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还不错，这个形象还蛮适合。” 前后的语气差异让洛南霆心里有些不舒服。 谢棠爆火的时代都快过去十年了，片酬还是四千万起步！区别对待也正常，但也不能这么看不起自己啊，什么时候他也能一部片子几千万？ 作为这部电视剧演员里唯一下凡的电影咖，谢棠处处受到优待，洛南霆知道会这样，亲身感受到还是不太舒服。 许恕和谢棠分别坐在金老先生左右，陪着席上的主座，洛南霆坐在谢棠的旁边。 金老先生问：“谢老板对这个角色有什么看法？不介意演反派？” 主角和反派还是差很多的，能演上主角的人，没几个愿意再给别人作配。 谢棠心想，我都演过一世了，还演了十几年，那叫一个深入体验，能有什么看法？看法就是主角趁早给我死。 “先生说修改文章的时候，还参考了我的角色，这个反派身上有很多和我像的特质，连名字都一样，这就是命中注定，没人比我更适合。” “这份自信就很好，完全有这个角色的锐气，敬你一杯。”金老先生主动敬酒，谢棠站了起来。 “多谢。”谢棠挑起一边眉梢，显出几分张狂地笑道。 谢棠这位演员太合作者心意了，看来是期盼已久。 把本人请来拍怎么可能不合心意？ 许恕一直观察着谢棠，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进入角色，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古人风韵，就像是从古代活过来的，连倒酒喝酒都有古人的气派。 谢棠坐下来，领口微敞，身上散发着热意：“这个角色本身就是我，他的所思所想我全都知道，只除了一点，他和天下第一美人的感情不是很熟悉。” 在第一个世界，他和这个角色是互相利用合作的关系，成亲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戏。 “既然要演深情相爱的夫妻，有不少的感情戏，” 洛南霆心里摇头，喝了两杯酒，话就说得太满，没有哪个演员敢说自己就是角色本身。 他原本层次还不够，但演的是主角，组内各种消息知道得都多一些，谢棠也投资了这部剧，和许恕有深度合作的意思。 这部戏里洛南霆是单纯的演员，谢棠本身就是老板之一，架不住他掏钱多，对选角也能提些意见。 “许导选好这个女演员了吗？她演我的官配，我希望能提前见见。” 早有安排的许恕举杯一笑：“这个角色当然选好了，第一美人要的就是漂亮，还有书里清冷的气质，以冷艳出名的宋婷婷就很适合。” 宋婷婷，谢棠在脑子里捋了下剧情书的故事。 这位就是和自己穿过绯闻，最后爆料被自己包养，捧过的新人女演员，从书里看，他们实质上没发生什么，是绯闻让主角伤了心，最后媒体乱传的。 当晚拍定妆照，谢棠远远见到了赶来的宋婷婷，她脸上带着笑，依然有股清冷感，的确符合角色。 和导演他们打过招呼，宋婷婷过来试妆，也要看主要和她演对手戏的谢棠。 一个一线女演员正在上升期，对这次机会很重视，她跟着化妆师走过来，谢棠上完了全套妆造正要去拍照，一开门，迎面撞上。 宋婷婷的眸光一亮。 面前房间里走出一个风流俊秀的古代人，身穿着宽袍大袖的淡蓝色衣衫，长发如墨。 他手中拿着一把剑，漫不经心地把剑在双手间倒换。 娱乐圈里俊男美女太多了，也不是他长得有多惊为天人，但一打眼，就觉得他气质天成，有种古代读书人的那种清高桀骜。 “谢老师？”宋婷婷认出来，以前谢棠的古装扮相都比较侠客风，没有这么文雅的，“你的扮相真是太吸引人了。” 想不到，谢棠扮起电视剧里傲骨文人这么适合！以后去演朝堂权谋戏也没问题，扮状元文臣都行！ 但这不是个古装武打剧吗？ 宋婷婷看完了剧本，对这部戏很有意义，还寄希望能更上一个台阶，如果打好关系，能摸上电影圈子也说不定。 “这是拍定妆照？不知道今天来不来得及和谢老师拍一张同框的？” 谢棠路过她身边，笑着答应：“我可以等你一会。” 宋婷婷惊讶眨了眨眼：“！” 听说这位挺傲气，竟然这么好说话？宋婷婷一激动，双手握住他的手，神色也不那么冷清了：“那多谢，演技上还要前辈多指导。” 谢棠的眉眼一弯，凌厉感顿消，变得温柔缱绻，看得人心头怦然。 许恕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看他们默契亲近的样子，想到穿越前看的这部剧里，谢棠和圣女南宫女生离死别的爱情线。 王瀚文大导演的眼光不是徒有虚名，这一对太配了，完全抢了男女主风头。 不经意间，谢棠柔和的目光落到了他脸上。 来自未来的人。 自己的……影迷？粉丝？ 反正即将拍的这部剧许恕看过，这部戏注定会成功，按那本书里写的，宋婷婷这个清冷美人应该是他的猎艳目标之一。 两个人却好像没什么交流？ 许恕感到脸上莫名开始发烧，竟然不敢抬头对视，心里奇怪，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被偶像这么注视，谁能不紧张？ 谢棠对他礼貌笑了一下。 许恕：谁说这位影帝耍大牌很嚣张了？不是挺温和有礼的吗。 还是……已经入戏了？ 不愧是火了多年，翻红还能看狂拦票房的演员！ 摄影棚里，许恕亲自拍定妆照，他本来就是摄影专业，后世的审美和技法在这个时代先进了几十年，谢棠的宣传照和海报他都要亲自拍才放心。 柔和的灯光打在谢棠身上，照着他小麦色的肌肤光滑无暇，修长的身材遮掩在宽大古装下，反而更显得飘逸。 许恕拿着相机呆呆看了一阵，接触到对方疑问的目光，才慌忙反应过来。 “谢老师，做个拔剑准备攻击的pse，多摆几个，我选出一张最好的。” 谢棠上辈子也是干电影行的，听得懂这种洋文。 他的身手还在。 31文娱巨星（五） 道具剑是没开锋的铁, 在谢棠手中同样有能杀人的力量。 谢棠拔出剑摆出横剑当胸的姿势，跟着快门声又换了十几个剑招，都是他的本门剑法, 刻在记忆深处，让他还记得自己来自何处。 缓慢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 淡蓝色衣袖从许恕眼前飘过。 许恕忘记了拍照。 这种跨越时空的感觉让他恍惚，荧幕里的人真的在面前, 不敢相信。 究竟是为了谁，谢棠和洛南霆相争，最后身败名裂？ 许恕太好奇这个人的存在, 前世看过采访, 谢棠和宋婷婷有过绯闻，会是她吗？ 现在这三个人在同一个剧组，两男争一女，不是没有可能。 许恕望向虚空处，仿佛看到宋婷婷曼妙的身影。 “导演, 宋婷婷过来了。”秘书苏丛进来，他拉着门, 等后面穿着繁复古装的宋婷婷走进来。 许恕回过神，又看了看在那边的谢棠，襄王神女，真实绝配。 当年杂志选银幕最佳情侣，这一对是唯一上榜的电视剧荧幕官配，不传绯闻才怪，没绯闻，cp粉都要使劲地造。 视频网上是他们两个的剪辑霸屏了很久。 粉丝们不会因为他们传绯闻，觉得他们私生活有问题, 而是在各个角落疯狂地刷：“什么时候结婚？赶紧在一起，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你们还不在一起，我要死了。” 所以这个绯闻不仅没对他造成影响力，还帮两人吸了一大波粉！ 心里莫名一闷，他叹了口气。 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许恕刚想呵斥，看到接电话的是谢棠，张开的嘴没说出话。 谢棠走到一边按下接听键，声音不大，但也没压多小：“什么？我今天不回去，反正才一两天而已，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还是分手吧。” 许恕：“啊？” 宋婷婷：“……” 苏丛关上门默默地出去了。 电话那边的人到底是谁？没听说谢棠恋爱，他就这么无所谓地当众说分手，一点都不怕别人说出去？ 这不是不在乎，是根本没意识到有多严重吧！ 难道是因为看到宋婷婷抛弃了旧爱？但真正的海王都是同时来的，没有一个接一个来的。 谢棠挂掉电话，神色如常地向宋婷婷招手：“你来了？过来一起拍吧。” 宋婷婷有些不敢动，心里忐忑不安，想遍了所有可能。 如果谢棠有潜规则她的意思。 那到底该怎么办？合同已经签了，投资人也不能随便换掉自己，拒绝可以吗？ 不怪她多想，这个圈子本来就是这么的混乱。 宋婷婷一身紫色轻纱古装，冷艳如嫦娥，一进来，所有人都被她清冷的美吸引住，磨蹭着走过去。 谢棠柔柔对她笑了笑，好像生来就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宋婷婷略微松口气，拍了拍胸口，提着裙子到谢棠身边。 这个世界太有秩序了，谢棠不能肆无忌惮，别说杀人，随便得罪人都不行。 “你结过婚没有啊？”谢棠突然问。 宋婷婷心尖在颤抖，许恕的照相机差点掉到地上，这还不是对宋婷婷有意思？ 谢棠立刻补上一句道：“拍我们两个的宣传照，有点感情互动比较好，这个我懂的，怕你会介意离我太近。” 上一世他对拍电影就很上心。 宋婷婷低着头“嗯”了声，敷衍过去，敬业地调整状态。 一转身，她“视死如归”地靠进谢棠的怀里。 谢棠下意识接住，手臂揽住她的细腰，目光变得含情脉脉，分不清是演戏还是真意。 许恕拍下来一套宣传照，迅速让宋婷婷赶紧回去，把照片送去后期，对着穿古装的谢棠光风霁月的样子，回想起前世看到他养了多个地下情人的黑料。 宋婷婷一个人怕是扛不住这种老练的攻势。 照片里，谢棠这种深情的目光随手拈来，谁能相信他才和宋婷婷第一次见面，显然是游走情场的老手。 谢棠靠在墙边，双手环在胸前，仍然饶有兴致看着他。 许恕一直没敢抬头。 他有种自己是猎物被盯上的感觉，穿回这个时代，他能预知未来，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有上帝视角的优越感。 在现场亲眼看到谢棠，和看电视上的采访，电影里的角色完全不一样。 无由来的压迫感让他觉得自己被彻底看穿了。 谢棠笑着走过来，歉然说：“许先生，明天的新闻可能会很热闹，还请做一下准备，在下会全力配合。” 许恕没听懂，明天？什么新闻？ 澄悦娱乐公司。 喻辛童接完那个绝情的电话，一个人坐在练舞厅的休息室里，精神还是懵的。 他清透的眼眸蓄了眼泪，没有落下来，贝齿咬住自己的下唇，血丝蔓延到嘴角，尝到腥甜，美丽得像破碎的琉璃娃娃。 经过两年的追求和坎坷，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才搬到一起一天而已，谢棠突然就提分手？ 一定不会是真的，他必须问清楚。 喻辛童双眼泛红如桃花，从练舞室跑了出去，谁叫他都不理睬，一直跑出公司大门。 不应该是这样。 谢棠以前只在刚入行出道的时候有短暂的初恋，对方就是他出道电影的女主角，被女方嫌弃是没地位的新人，拒绝了他。 结果电影上映谢棠就火遍了全国，女方再也没和他合作过，谢棠也很少提及这段经历，却对他说过。 谢棠是个很专一深情的人，那之后没有过感情经历。 怎么会对自己这样？ 喻辛童跑出公司，直奔谢棠的剧组，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事，如果谢棠并不是花心的玩咖，那只有一个可能。 洛南霆把当年大学里的事告诉了他。 谢棠知道自己一开始认错了人，爱的并不是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他要去解释清楚，自己和洛南霆已经是过去，现在真正爱的是谢棠，不能这样敷衍地结束！ 大学时候，洛南霆是表演系的男神，在一众俊男美女之中照样遮掩不住他的光芒，喻辛童大一的时候青涩稚嫩，还没有长开，就那么单纯地被对方吸引住。 他又不知道怎么博得对方好感，经常逃课等在洛南霆的教学楼下。 创造偶遇，跟着加入话剧社，喻辛童像是甩不掉的小尾巴跟在洛南霆身后，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他，以为他是洛南霆的男朋友。 最后学校都不得不找他们谈话，降低影响。 毕业之后，他以为的初恋就那么突然消失了，浑浑噩噩混边缘角色那几年，突然拿到一部电影的男五号，才第一次见到谢棠。 谢棠那时候的气质和洛南霆很像，喻辛童恍恍惚惚了几年，竟然错认了他。 虽然心里怪洛南霆的不告而别，但他还是忍不住和以前一样。 跟在了谢棠的后面，向他学习演技，一起研究剧本，就算两个人的对手戏只有一场，还是跟前跟后，会为谢棠亲手递水买饭，抢了助理的活。 谢棠逐渐和他亲近起来，现在这么决定，都是因为错认！ 洛南霆不告而别。 回来之后还要破坏自己的生活，不能让他这样下去，肆无忌惮地毁灭自己。 洛南霆的想法他大概知道。 以前当做玩物，说走就走，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小玩物不再像以前那么捧着他，就要破坏这个胆敢放弃他的玩物。 “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这次不能让你再左右我的生活。” 喻辛童心里给自己底气。 来到谢棠在试妆的公司外，他又忍不住怯怯。 想到要面对霸道高冷的洛南霆，他还是打退堂鼓，一到对方的面前，什么都忘了。 洛南霆试完妆，在角落里郁闷地抽烟。 目光一抬，看到了玻璃门外犹豫的喻辛童，又是来找谢棠的，这个只会跟在别人后面的笨蛋，看上的人倒没有一个不是光芒耀眼的。 喻辛童站在灯光下，皮肤细腻得像顶级瓷器，小嘴微微撅起，满面愁容，脸颊也因为生气鼓了起来，像只愤怒的小仓鼠，看到的人怎么会不心疼。 他和谢棠是什么关系？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还不清楚。 方才宋婷婷离开，有人在传好像对宋婷婷有意思。 洛南霆看着门外犹豫的可爱人儿，嘴角勾起，推门走出去，慢慢走到他面前。 喻辛童一懵。 他想低着头当做看不见，但面前人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他逃也逃不开。 “你来找谢棠的？”洛南霆控住他的腰身，不让他后退逃避，“别白费心思了，他不会喜欢你这个男人，听说今天他见到宋婷婷那个美人，就打电话分手了。” 宋婷婷在圈子里是新出名的冷艳美女，正炙手可热，许恕居然请了她来。 喻辛童嗫嚅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他是什么人你很清楚？谢棠刚才和情人分手了，如果不是有了更好的目标，他会这么做吗？” 喻辛童抬头看向他，扬声道：“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用你在中间挑拨多管，我们已经是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喻辛童，大学的时候你追在我身边，那又算什么！” 洛南霆怒极。 拉着喻辛童到树荫下的角落，他地将人圈入怀中，看着喻辛童泛红的眼睛，里面的泪水将洛未落，像清泉倒影的星辰。 这么美的人，竟然不属于他了。 洛南霆脑袋发懵，愤怒让他脑袋里一根绷紧的弦突然断裂，低头强硬地吻了上去。 “唔……你干什么！”喻辛童说不出话，挣扎着，却挣脱不开洛南霆有力的手臂。 手机把这一瞬间精准地拍下来。 谢棠妆都没卸，借口上厕所出来，早就在这里等了一会。 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谢棠一笑，拨通了方榕给的一个号码，通过变声软件，他的声音完全不能识别，也是用隐私借口让方榕帮他搞的。 这个时代的人很注重隐私，尤其是明星这种公众人物。 “喂？我手里现在有张照片，爆料《落玉山庄》剧组的，这个剧组现在可是焦点，热度很高，出钱我卖给你？” 32文娱巨星（六） 早晨不到9点, 刚到大家的上班摸鱼时间，网络上就舆论爆炸了，粉丝聚集的站围脖网站服务器都崩了一次。 各路娱乐号和营销号都在疯狂转发一张照片。 底下的评论火山爆发, 粉丝已经打成一片。 控评的控评，吵架的吵架, 整个娱乐新闻都乱成了一锅粥，然后迅速蔓延到各视频网站, 有博主做分析，有吐槽的，还有嘲讽的。 视频下面的评论区照样炮火连天。 热度高的视频里, 弹幕在以几百个一秒的速度覆盖, 有些人看到标题都是“哇偶”的心情，人都是懵的。 【洛南霆和新晋流量深夜亲密，天才许导的剧未开拍就出爆料？】 【谢棠这次翻红又要殉了吗？我的影帝，拿什么拯救你啊！】 【这比《落玉山庄》原著还复杂的关系，沈非白你到底还是爱长得好看的, 反派那么帅，怪不得要背刺。】 【《落玉山庄》选定的男主角和澄悦力捧的小生是地下情人？】 照片上, 洛南霆和喻辛童吻在一起，拍得很清楚，他们大学时期除了最后一步，也什么都做了，喻辛童很快沉浸在身体的愉悦和回忆中，闭着眼睛。 下面的评论主要是喻辛童的粉丝在控评。 流量的团队有丰富的组织粉丝的经验和流程，洛南霆刚回国没有作品，被选上主角后才有人关注他，公关上很难打得赢, 照片里他还是主动方。 这并不是最火爆的。 在10点05分，喻辛童的官方工作室发了这么一个声明： 【本人和洛先生在大学时期的确有一段恋情，但过去的已经过去，希望洛先生尽早走出来。 以及，我和谢先生也已经和平分手，现在一个人单身很好。】 本来就火热的网络舆论像核爆一样，来了个对全网络的二次摧毁，服务器直接瘫痪。 控评的口径已经统一了： 这年头还不能让人自由恋爱了吗？是洛某人骚扰，是他犯法了，我们小喻有什么错？ 洛南霆没办法公关，一没粉丝，二没作品，在国内根本没有基础，最重要的是，昨晚的确是他冲动了。 而在昨晚10点，《落玉山庄》的主演定妆海报已经在官方发了出去。 谢棠和“圣女”扮演者宋婷婷的双人海报上，两个人的顶配颜值让置身事外的宋婷婷粉丝都在专注宣传，到处转发这张深情互动的宣传照。 宋婷婷本人看了最终照片，也是很满意。 别的不说，谢棠不愧是很早就出道，拍了快十部电影的前辈，而且还拿过影帝奖。 这演技炉火纯青，没比她大几岁，但比她的演技深入太多了。 海报上谢棠很轻柔地把她护在怀里，目光含情脉脉，眉宇间又带着一股愁绪，就像是在看着最心爱的人，在苦中作乐。 一些原著粉完全没理爆炸的舆论，而是在官方下面发出弱小的声音： “不管主角那个演员怎么样，这部剧千万别殉！反派他是从书里走出来的！” “本来就是双线叙事，反派也能算男主之一，换掉殉一个也行[微笑]” “只求开拍别废了。” 事情还没完。 没过多久，开始有另一张照片在网上疯传。 转发过洛南霆照片的营销娱乐号纷纷跟上接着转发。 喻辛童拽着谢棠的衣角，手里抱着一个饭盒，表情楚楚可怜，让粉丝的心都要碎了，画面里，远处的洛南霆，旁边的许恕都入镜了。 这引起了网友无限的遐想猜测。 所有的爆点都挤在了一起，说什么的都有。 网上一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喻辛童粉丝：“谢棠在保护被洛某穷追不舍的小喻，看看小喻那个害怕的样子，见到回国的洛某都呆了。” “我们小喻长得这么漂亮，盛世美貌，被追也没办法。” “谢影帝还蛮好心的，分手了还护着。” “谁知道谢某人是不是另有图谋，我们小喻这么好看，他是不是不肯放手，还有我们小喻一直单纯，什么都不懂，还能分手，这不会是个渣男吧？” 洛南霆请的公关水军都在拿感情说事。 毕竟，网络上大部分人都会原谅一个深情的男人，如果是为了表达爱意，那更是吸粉的举动，而且他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国内的规矩礼仪他都忘记了！ 这么辩解下来，本来就不是太严重的行为，官方不会下场，剧组没有掺和，好像没有重大过错，单方面毁约换人的理由。 原著粉已经在自发地到处和路人交流，让普通观众对主角降低期待，看其他人就好了，剧情也很精彩。 喻辛童的粉丝大部分在对洛南霆输出。 一部分在冲《落玉山庄》的剧组官方：“为什么不回应！剧组选这种主角还能看吗？” “渣男凑一起，谢棠什么时候骗了我们小喻都不知道，这个剧组就是一窝黑，必须抵制这个剧！” “小喻才刚24岁，是纯情的大男孩，这两段恋情遇人不淑，他们伤害了小喻，必须付出代价！” “谢棠和宋婷婷可能早就有关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出轨。” “抵制《落玉山庄》这部渣剧！” 谢棠本人有工作室经营的私人账号，现在下面也热闹得像中东战争。 他不太会网络上的潮流词语，看评论只能理解大概意思，方榕看他不着急，自己也急不起来了。 “现在网上舆论风向乱成这样，还把你都拖下水，拍这个剧的收益肯定大不如前了，你还不着急？” 方榕的长发一甩，表示着她的怒气：“你什么时候和那小明星搞上的？我都不知道。” 谢棠淡然喝了口咖啡。 苦味让他眉头微皱：“没有必要担心，越是一滩浑水就越容易被人忘记，对于那些搞不清楚立场的观众来说，只要剧的质量好，其他不会在意。” “你倒是淡定。” 这位老板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比以前还气定神闲，整件事乱七八糟，都不知道谁搞出来的。 方榕：“剧组要开拍了，你和主角演员闹成这样，合作还能舒心？” “我和他闹什么了？我和洛南霆一句话都没多说，有什么不能合作的，在下自有分寸。” 看着手机上的二十万到款信息，他的心情更愉悦。 有些记者的节操值点钱。 谢棠说话还带一些古人风韵，同剧组的人都以为他是体验派，这就沉浸其中，入戏了，没有一个不佩服他敬业，曾经的票房咖不是徒有虚名。 评论区里骂他的，和他的粉丝正吵得不亦乐乎，还有宋婷婷粉丝在关爱他，希望他在圈内带一带宋婷婷。 方榕心里直犯嘀咕。 洛南霆人还没红，口碑先受损，真不会拖累自家谢棠？除非实力能弥补，但看洛南霆的演技好像没那么厉害。 洛南霆还有个大靠山，他是大导演王瀚文的小侄，哪有那么容易被压下去。 谢棠料到他会请王大导演帮他维持人脉，平息这件事。 洛南霆已经到了王瀚文大导的片场。 因为许恕爆火的电影带起的古装武侠风，王导也接了个大制作古装电视剧，主角是电视剧领域的一线小生，他不是不想让洛南霆拍自己的主角。 投资商点名要流量高的已成名一线演员。 他看中了许恕是电影圈导演，还有《落玉山庄》这个大IP，才把洛南霆推荐过去。 成功的电影导演，和资深的电视剧导演，在圈子里的地位可谓千差万别，洛南霆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又闹出这种事。 拍摄现场，不管是主演群演，见到洛南霆这个娱乐大瓜的主角突然出现，都纷纷议论起来，兴致盎然地讨论。 和王大导有关系，难怪新人能做那个IP大制作的主角。 否则，许恕看中的是谢棠，他一个国外回来的谁会用？ 谢棠的路人缘和知名度当然不是轻易能比的，只欠缺一个翻红的契机，当年的票房收割机谁不认识，人气下滑了，也是相对于顶级和一线电影演员。 许恕公开表示过好几次。 喜欢谢棠的电影，希望能合作，请到他给自己拍戏。 洛南霆是哪里冒出来的？ 看到和王大导这个样子就懂了，许恕一个小年轻，对老前辈必须尊重，怎么能不用大导演推荐的主角人选？想打好关系起码不能拒绝得太严厉。 王瀚文大导都快六十岁了，迎着各路探究、嘲讽、怨恨的目光，脸皮再厚也受不住。 “你给我过来！”王瀚文没好气地呵斥，洛南霆乖乖跟他去了休息车内。 “这件事就当忘了，以后不要再提，就当没发生过，我抽时间亲自去见一见许恕，还有谢棠，他们多少会给我点面子，不会太难为你。” 洛南霆只能答应，又不太服气道：“谢棠是投资人之一，我们不能也投资？” 王瀚文摆了摆手解释：“这部剧前景很被看好，投资和广告早就满了，你当我想拍这种？投资商不给我了呀。”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许恕显然是冲谢棠攒的局，他拍那个爆火的电影时候，他的采访我就看过。” “虽然没提名字，但谁不知道他的意思？说明这个剧最核心的就是他们两个，你千万别错过机会。” 洛南霆点头如啄米：“好，我不和他们计较。” 心里对和谢棠演一整部剧的对手戏还觉得不舒服，那是和喻辛童交往过的情敌，事业上压过他的老板和对手。 天天对着他念台词，说话都不利索。 喻辛童的公司暂停了他的行程，在观察市场上的反应，几天后直接买了很多营销号来发同一个通稿： 【谢棠个漂亮花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他为什么不再喜欢喻辛童这样在娱乐圈里单纯的小可爱？】 喻辛童自己没有左右自己营销方向的资格，捆绑住谢棠可以让他现在的名声再提升一大截，抢到一些影视资源。 进军圈钱快的电影电视行业才是流量的最终目的，如果能进入电影市场并站稳就是最大成功。 谢棠再也没回去他那里，家具甚至房子都直接不要了。 喻辛童在自己的床上流泪，整个娱乐市场几天内风云迭起，他不想捆绑任何一个人，但他没资格拒绝。 33文娱巨星（七） 如今的娱乐圈啊 一帮粉丝到处宣传抵制《落玉山庄》这部渣剧, 并没有对剧组的进度有多少影响，物料稳定发布，已经正式开拍一段时间了。 任何剧在上映之前热度都不是特别高, 再大的IP和续作都一样，现在喊抵制, 一两年后能记住的没几个。 反正只要营销火，有人信就能圈到钱。 喻辛童一次“甩了”两个人, 成了一些人的感情标杆，网上很多夸他“爷们儿”，“飒爽”的声音, 粉丝还变多了。 洛南霆在舆论裹挟中成了喻辛童的附属品, 网友提起来都指代成了“强吻小花瓶的那个”，有苦难言。 谢棠在拍摄现场休息的时候偶尔会看看相关话题。 再看看旁边脸色苦闷的洛南霆，这不需要演技也很传神了。 片场洛南霆基本很少和别人交流，谢棠除了吃饭休息的时候也不主动搭理他，导致大部分工作人员除了公事公办, 也和他没有什么私交。 谢棠绝对没有孤立他的意思。 前面舆论纷乱，他又是国外回来的新人, 行内人的确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 连本地的剧都没看过一部半部，行内人和他能聊什么？ 许恕私下里和谢棠说笑：“咱们主角根本不用发挥什么演技，我把山庄被夺往后的戏放到最前面拍了，这个状态刚刚好，压根不用演！” 后世来看这部剧火不是没有道理，天时地利人和，演技再好未必有洛南霆的状态好。 “我挺喜欢这些戏份。”谢棠被方榕压着，必须身材管理，只拿清茶喝了一口, “作为反派，打压主角的时候才是最爽的。” 戏外好像也没少打压，反派身份是坐实了。 想想将来他被爆出来耍大牌，打压后辈，真是一点不冤。 许恕哼笑一声：“宋婷婷演得怎么样，古装扮相这么美，你觉得喜欢吗？” 这一声笑里，多少带着一些调侃探究，谢棠正在翻看宋婷婷拍摄封面的时尚杂志，之前的舆论风波里，本来和宋婷婷没关系。 她被喻辛童的粉丝骂勾引谢棠导致两人分手，后来被洛南霆的公关看见风向，灵光一现，全往这个方向带节奏。 宋婷婷没有回应，被骂得也不少。 谢棠看着杂志：“很好啊，是个能被深爱的心头白月光模样，和她搭戏很顺利。” “下一场没洛南霆的事，你再熟悉一下戏，打戏不好拍，帮圣女夺权杀出重围，这是你的高光戏之一，好好拍，我们组第一场大型打戏靠你了！” 许恕拍拍谢棠的肩膀，大导演的架势很足。 谢棠对现代拍摄非常好奇，尤其是打戏，不能飞天遁地，还要表现出能一飞冲天，身形便宜的武打感觉。 武术指导会提前把要打的动作设计好，让演员去练习套招，熟练之后加快速度，拍出来再配音后期，就有了很真实的武打感觉。 这个是很专业先进的感觉，谢棠没有见过能把打架设计得这么精彩的。 演员不能完成的困难动作还需要替身来辅助。 宋婷婷已经准备好，这一场她也有打戏，所以在和群演套招，旁边武术指导在调整。 重头戏全在谢棠身上。 这段原文就是第一个世界里，被从原著书里抄过去那一段，所以是整本书描写最精彩，招式最环环相扣的地方。 只不过原著里，这段是谢棠为救心上人圣女，帮她夺权打的。 第一个世界的剧情书写成了为救沈非白这个“红颜”而一怒。 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人写的，至今未明，到底谁这么乱改原著，就为了把反派和主角拉在一起？ 为了让反派舔主角，把反派的老婆都写成对主角痴情的角色，原著里的重要精彩情节描写直接照抄照搬。 原本主角的官配完全消失，朋友写成爱情，敌人也写成爱情，无论男女，全世界的人好像必须喜欢主角。 该不会是洛南霆的哪个狂热粉？ 要说是粉丝好像也不太对，粉丝为什么要写他们喜欢的角色偶像被囚禁强制，最后放下仇恨，和仇人一起携手隐退江湖？靠着仇人的宠爱生活。 这是粉丝？ 感觉比书里的反派还恨他。 把一个能逆风翻盘，经历坎坷的角色，完全变成了一个只要有人宠，忘恩负义都无所谓，一群人宠就能幸福的冷酷疯子。 “谢老板，这里我们再套一遍招就开拍了，你对动作戏熟，应该很容易的。”武指转身向这边招呼。 谢棠放下书，提着古装长袍，雀跃地跑过去：“来了来了……” 武指看着他眉开眼笑：“你还挺兴奋。”能和这么好的武戏演员合作，武指也高兴，比指导那些娇气还什么都不会的好多了。 “那是，这是我的专长，吊威亚再走一遍就可以拍。” 吊威亚是武打戏的必学项目，谢棠的身上扣了钢丝，宋婷婷也要绑一个，两个人跟着摄影机走位，按已经套好十几遍的动作去演就行。 宋婷婷这场的打戏不是很多，从头到尾被谢棠紧紧抓住护着。 主要是和十来个武行打，最后还要和主角对战一场，这段戏在剧本是重点，被许恕标出来和他们讲解： “表现出谢棠这个反派的实力，他的高光，圣女对他的真感情，还有就是主角，在某些时刻能审时度势，可以不择手段报仇，最后还是守住初心。” “明白，导演。”洛南霆兴致不高，穿着一身白衣，这个颓废，像是直接从书里扣出来的，“武戏还要谢前辈多指教了，不好意思。” 说话像是麻木地念稿子，他的角色没被换，现在有些恍惚，野心暂时提不起来了。 “要正式开拍了，老师补个妆。” “要喝点水补充一下吗？” 谢棠身系威亚钢丝，站在那边不敢动，化妆师在他脸上补妆，助理在给他喂水。 片场这个场面很常见，洛南霆看到就是感到不是滋味，众星捧月，和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 洛南霆叹口气。 他的感情线不多，演牧羊女的演员后面才会进组来拍，看看反派这对的剧情，王大导演推荐自己来演真的对？ 剧播出之后肯定会被这两个演员压一头，但要加戏改剧本，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谢棠是投资人之一，自己没办法控制他，背后有资历深厚的导演也难搞。 换做别的普通剧组，他还不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把男女主的高光戏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删减其他角色的主线戏份，他长得不差，还能火不了吗？ 把这里当个跳板，先忍一忍，搭上许恕这条线，以后进电影圈才是好选择。 喻辛童到时还是自己的，漂亮花瓶在电影圈一样有一席之地，粉丝又不会在乎电影剧情，只要长得让他们喜欢，他们就会争着买票，自己也能跟着。 现在出的专辑歌曲，一个人就能买上百份，和他合作害怕分不到一些红利？ 只要和喻辛童重归于好，他的粉丝就会转向，不会像现在这样从早到晚的骂自己，抵制。 看看视频下面那些网友评论，洛南霆看着看着感觉要抑郁了。 这帮网友和粉丝骂人是真狠啊，有文化的还拐着弯骂，直戳痛点，骂人不带脏字，P他的恶搞图，到处传播玩儿梗。 现在网上一提起《落玉山庄》的男主演员，网友们之间就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各种发图，说什么…… “沈大侠的嘴能强吻人，可怕得很。” “现在他很难受吧，美人，反派的，投资，反派的，吻过的前男友，还是反派以前的。” 洛南霆：“……” 这帮网友太会戳心了，是啊，他就是很难受！谢棠摆明了是打压欺负自己，还装作什么都没干！ 剧组里面导演都站在那边，他被所有人孤立，难道不是谢棠做的？ 洛南霆看到场外热闹，导演许恕站了起来，亲自走到外面迎接，助理跑回来在洛南霆耳边说：“是王大导来了。” “真的来了？”洛南霆眼睛一亮。 电视剧资格最老的导演之一，王瀚文到电影圈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有他撑腰就是好办事。 宋婷婷也听说了来人是谁，隐隐期待激动地问谢棠：“你不去看看？这个可是大导演。” “没必要看，他是为了洛南霆来的。” 宋婷婷：“啊？为什么是他。” “人家两个是亲戚，这本来就不算什么，娱乐圈里到处都是星一代，导一代，有些不是做这行的料，长得崎岖不平，乱七八糟，不一样很多，有粉丝追捧。” 谢棠淡然让化妆师给自己上一层薄粉，他的话再直接，这些人又不会说出去。 宋婷婷：“……”她没法回了，说得是不错，没有这么当面说的！ 圈子里的人很在乎人脉关系的维系，一个剧组建立必然能看出人员之间有圈子关系，得罪人多了，不知道哪一次就会被刷下去，让圈子孤立。 演得再好，在圈子里没有一点人脉，要是再没运气，注定一辈子抓不到机会，成不了名，而且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大浪淘沙下能留下的太少太少。 谢棠十九岁的时候整个环境还不是这样的，所以他能被海选出来做电影主角，没背景也没人脉，照样火遍全国。 晚生十年就不行了，没有一点关系，谁会让他演主角？ 不是一代，没有人脉资源，能有小配角演就很不错了，不拜码头只能自立门户，那还要承受所有圈子的排挤。 谢棠还是幸运，生在了好时代，没背景就能火，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宋婷婷羡慕不来，她十几岁的时候还天天刷题呢。 要不是因为来钱太快，宋婷婷早就转行了……这一行出点名就是很赚钱，一天能赚来普通人几辈子，哪能舍得离开。 谢棠能做老板，圈里无数人都再羡慕。 许恕把王大导演接过来。 一群人围在摄影显示屏后面，许恕被这么盯着不太舒服，但人家大导演说要看看戏，他能直接拒绝吗？ “A！” 34文娱巨星（八） 王大导演老神在在坐在许导后面, 花白的胡子迎风微动，脸上戴着墨镜，手里拿了个保温杯, 审视的目光透过墨镜，盯在显示器上。 洛南霆站在大导旁边, 不说话，十分的乖巧。 几个经纪人聚集在一起, 在后面不远处围坐着，除了洛南霆的经纪人外，都在小声讨论王大导演的来意, 他是来探谁的班？ “我们谢棠之前拍电影的, 和电视导演没多少交情啊。”方榕看向宋婷婷的经纪人，没说话，但不言而喻。 宋婷婷的经纪人低声道：“我们是普通一线演员而已，哪有这个能量。” 方榕：“他一来就要看拍戏，可能对许导抢了他要拍的IP有意见？” 拍摄场内。 机器一开动, 所有部门工作人员都动了起来，这场是大戏, 排练了很久，武侠剧还不是玄幻剧，都靠动作套招，没有什么特效，中间门不能出错。 谢棠被威压吊起来，手拿长剑，衣袂飘飘，剑出如虹，身体在空中熟练的一翻, 和对战武行套招交手，一举一动凌厉，似乎带着杀气。 落到别人身上时，力道又很轻，确保不会伤害到别人。 显示器后面的许恕和王大导演都要看进去了，忘了这是拍摄现场，整个打戏过程流畅无比，没有人打磕绊，尤其是中心的谢棠。 不用特意加镜头，在人群中间门本来就很出挑，衣衫翻飞，宛如迎风招展的淡色牡丹。 和谢棠套招打的武行汗毛倒立，刚才排练的时候，这位动作标准，没什么气势，原来，好像是怕伤了他们！ 武行都是真正摔打练出来的，感到对方身上一股凶兽般的杀气，本能有些害怕。 这演员好像不是空架子，身上的气势能让他们毛骨悚然。 王瀚文把墨镜拨下来，凑近了显示器看，许恕都被他挤到了旁边，洛南霆对武戏不了解，从来没拍过，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觉得挺好看。 王瀚文拍过无数古装武打戏，有身手的演员和没练过的拍出来就是有天壤之别，武打动作由谢棠做出来，浑然天成般自然。 动作不仅漂亮，飘逸，用武器更加得心应手，一柄长剑如指臂使。 简直不像演的，感觉他真的是个武林高手。 王瀚文左看一眼小侄子，右看一眼显示器，心中感叹：好演员啊，我怎么就慢了一步，没抢下这个拍摄项目？ 要是这部剧让他来拍，肯定是退休之前又一大代表作，甚至是整个职业生涯的代表作！ 许恕同样看得痴迷。 现场看和在荧幕上看的感觉真不一样，好像比以前看剧的时候还精彩！ 宋婷婷被谢棠抓住手腕，紧紧抱在怀里，打落远方射过来的弓箭，然后带着她奔跑出境。 这段整个武打戏就算拍完了，一气呵成，几个机位都拍得近乎完美。 谢棠和宋婷婷都打得额头冒汗，有妆还不敢自己去擦，两个人走过来，谢棠放开宋婷婷，拿过矿泉水喝了几大口。 没有真气护体是差远了，打一会就累得喘气，感觉身体沉重，双脚灌了铅。 最重要的原因是演戏假打要收力，不能真把武行打出什么伤来，有镜头效果要发力，快要到的时候还要及时收力，比真正打架杀人累几十倍。 “怎么样，拍的还不错吗？”谢棠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笑着问许恕。 宋婷婷进组正式拍之后，谢棠对她明显不是很热情了。 可能是在避嫌之前穿出去的绯闻，平时交流都非常绅士客气，她都为之前的想法有点不好意思。 宋婷婷坐到经纪人那边去休息，打开手机，一看话题内，谢棠和圣女的cp热度竟然高了一些，排在了第一位。 这可是罕见，男女的官配一向是被踩的，冷门得没几个人。 因为洛南霆之前爆出的绯闻，反派圣女真爱cp的话题度超过了反派主角，宋婷婷对这些也不是很懂，但公司很重视这方面流量，cp粉是最能花钱的。 不知道能不能和谢棠商量一下，稍微炒一炒cp？ 有点不好意思…… 宋婷婷抿了抿嘴唇，看网上的评论，谢棠和原著反派同名都是热度一般的炒作方向，之前的绯闻太爆炸了，谁还关注同名？ 只有原著粉在那里报团感慨：他是不是从书里穿越过来拍戏的？ 经纪人和公司也有稍微炒cp的意思，但不能破坏宋婷婷的清冷美人形象，炒得太过火，可以商量一下。 谢棠作为投资老板之一要自由得多。 武指追上来和谢棠一顿握手：“打得真好太漂亮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能把我的设想完全实现的演员，还完全超出了！太漂亮了，厉害……” 遇到谢棠这种动作演员，武指也觉得是伯乐遇见了千里马，动作设计得再好，演员打不出来，打出来难看有什么用？ 这种演员才是他们武术指导真正想要的！ 要不，直接跳槽跟着谢棠的公司干吧，他都不缺钱！看自己设计的动作完美实现不爽吗？ 就和原著作者看见角色从书里走出来一样。 谢棠一脸懵，和武指连续握了几次手：“谢谢，谢谢啊，过奖了……” 笑容灿烂明媚，眉梢扬起，意气风发的姿态显而易见，洛南霆不禁开始为自己的武打戏担心，心里默默嘀咕。 自己没练过，打出来更比不过他了，主角会完全被反派的戏份压住。 加上舆论影响，拍这部剧还有多少收益？ 好歹是第一部作品，如果质量高会是很好的台阶，还是好好拍吧，能吸一波粉丝就行，高岭之花人设也是热点！ 许恕心里已经在激动，强行整顿表情，想过去夸奖几句，不能落了导演的架势。 王瀚文比他还快。 老爷子扔下墨镜绕过摄影机，上前一步，抓住了谢棠的手。 “演得真不错，不知道这部剧拍完有什么安排没有？要不要来我的戏演主角？” 谢棠被这么一位老爷子热情握手，知道对方是谁也觉得有点尴尬，第一次见面，这么热情干什么？感觉有所图谋的过分热情。 洛南霆：“……王导？” 突然之间门胳膊肘往外拐了怎么回事？ “幸会，幸会……这部剧许导说要精心打磨，拍得久一些，也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只能跟随市场看了。” 谢棠是要回电影市场，连续拍电视剧那怎么行，模棱两可地回绝。 许恕听出其中挖人的意思，赶紧过去。 你一来就挖人，前辈了不起？谢棠是怎么都不能让的，以后拍电影有的是大赚特赚的时候，谁要跟你拍电视剧！ “谢老师你先歇一下，我们拍主角的戏，那个……苏丛！赶紧带谢老师休息，看看都累成什么样了，打戏真累人。” “哎！”苏丛有眼色地答应，绕过王瀚文，把谢棠带去休息的车里，还提前订了午饭等送来。 王瀚文一个老前辈哪好意思又去打扰，别人都明摆着拒绝了。 他平静下来，想谢棠一直是电影圈的，这么决定很正常，但拂了他的面子，差点让他下不来台了，还是在小侄子的面前。 许恕年轻气盛，刚刚爆火成为天才导演，不太尊重前辈也罢，谢棠连他的戏都不想演，这是多高的心气？ 就怕这个剧失败，谢棠回头求自己都没机会！ 想是这么想，看刚才那场打戏，还有取景制作的精良程度，王瀚文知道就算不大火，至少也不会太坏，洛南霆能好好演还是明智的选择。 王瀚文等休息吃饭的时候，单独教导了洛南霆几句。 “谢棠这个人能力很强，性格更强势，你多学习学习，以后有用的地方多的很，不说武戏，这是硬实力，你学不来，其他方面还要多看。” 一股子教训人的味道，洛南霆心里可不太乐意，怎么就学不来？凭什么他样样不如谢棠，大家在一个组拍戏，自己才是主角。 难道他谢棠比自己长得帅吗？也不见得。 对这个大靠山，老长辈，洛南霆恭恭敬敬，只敢心里发牢骚。 给大导演倒了一杯茶，洛南霆顺从道：“是，我一定注意学习。” 看他的样子，不就是看挖谢棠没可能，想培养个不差的自己人出来。 洛南霆不做别人的备胎替身，不管是在爱情上，还是在事业上，他回来短短几个月，受的全是谢棠的气！ 学他？凭什么！ 大导演不给自己撑腰，还摆架子教训人，谢棠比自己大几岁而已，等自己出道，将来不会比他差多少。 喻辛童那个漂亮废物是自己的功勋章，将会点缀自己的成功，锦上添花，一定要抢回来。 晚上11点才拍完戏。 洛南霆开车回酒店的路上，就看到了喻辛童的身影。 打扮得严严实实，戴口罩和帽子，把全身都遮住了，洛南霆还是从他漂亮的眼睛立刻认了出来。 喻辛童这么打扮当然不想让人认出来，又独自一个人来这里，公司应该禁止了他最近私自活动。 和大学一样，又是偷跑出来的。 洛南霆在不远处停下车，没有出现，放下车窗玻璃，就这么看着他，不自觉嘴角上翘，回想大学时候小尾巴追着自己的样子，双眼满是柔情。 “前面走不走啊！”后面的车在按喇叭，“不走就别乱停车，懂不懂怎么开车的！” 洛南霆不耐烦地把车挪到路边靠停。 喻辛童听到声音往这里望了一眼，发现洛南霆的存在，手里抱着的东西撒了一地，转身就跑，在拐角消失了。 他拿的原来是卖的热包子。 早餐六百块的洛南霆从不吃这么低级的东西，进了娱乐圈以后，一天片酬都能买栋房子，这东西肯定不是给他买的。 又是谢棠！ 只有那个生在老旧时代，从底层被海选上一炮而红的谢棠，才会从小喜欢吃这玩意儿。 现在可不像以前了，都是圈子里同一阶层的自己人，谢棠晚生几年，还想进电影圈？ 给自己端茶倒水都不配！ 会点身手就能入行拿高工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喻辛童还恋恋不舍，却见了自己就跑，你也觉得我不如他？凭他配吗？配吗！ 洛南霆脸色阴沉，正准备开车走。 扫地的环卫工跑过来：“谁把包子扔这儿啊！浪费不浪费！掉了都不知道捡起来扔垃圾桶，是不是你？” 车窗玻璃被敲了敲，环卫工不满道：“是你吗？快下来收拾一下。” 洛南霆：“……艹！” 35文娱巨星（九） 喻辛童毕竟是新晋流量, 不能一直不出来活动。 在《落玉山庄》正在加紧拍摄的时候，他听从公司安排进了一个现代青春偶像剧组。 之前的绯闻对他没有严重影响，粉丝还多了不少, 喻辛童站在镜头前，美貌发挥到了最大值, 迷得小学初中的女生用零花钱使劲买周边。 这段时间里，谢棠和喻辛童再也没见过面。 洛南霆偶尔利用这个“你前男友最忘不了的是我”的话题, 想刺激一下谢棠，但每次都打在棉花上，谢棠明摆着装听不见。 “听说他正在拍一部《甜心恋情》, 你还不知道？”洛南霆坐在谢棠旁边, 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报纸挡住了脸，酸溜溜的表示所有权。 “他们的剧组好像就在不远处，很快杀青了，你不去看一眼？” 能他话说完, 谢棠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一口，现在真有点爱上这个味道。 “啊……洛先生, 你说今天要杀青了？”谢棠像没听清，转过头看他，一脸懵懂道，“我今天的确要杀青了，下一场拍完你杀我的戏就可以完工！” 谢棠对不远处招手道：“方榕，你先准备准备，帮我拍个档期，我出去休个假。” 洛南霆都没脾气了。 没有人和他抢，他却感觉像是舔着脸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喻辛童这种漂亮人儿带出去没有面子吗？ 谢棠的表现好像和喻辛童不太熟一样，难道喻辛童之前发的和他分手的通稿是假的？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那谢棠为什么不否认？没否认就一定是真的，娱乐圈没有无缘无故背黑锅的可能。 谢棠装得无所谓，不过是逞强不服输罢了！ 想明白这些，洛南霆笑了一声，哪怕不能在圈子里压过谢棠一头，他也不是完全输。 配角就是配角，戏份再精彩，结局还是要被主角杀死，这就是配角的命。 反派配角也想上桌是痴心妄想。 谢棠现在就放心休假，整部剧进入后期，洛南霆还很忙，他一边要讨好追求喻辛童，让小宝贝回来，一边要联系王大导演，争取演下部大制作主角。 关于《落玉山庄》这部剧，他是主角，要提前营销起来，让自己的人气上去后，下部主角才能更顺利。 影帝放松休假最好。 回来的时候，影帝能不能翻红不知道，他自己肯定要抱得美人归了~ 洛南霆心情轻松。 谢棠的最后一场戏，许恕让打光师把最顶级的水平都拿出来，营造出流星陨落，无限遗恨的气氛出来，还要挑在雪天特意拍摄，等今天大雪飞纷才拍。 经过武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洛南霆的武打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然而一和谢棠拍打戏他就害怕，谢棠拿着剑时身上有杀气，洛南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感觉，姑且叫做武侠里的“杀气”。 形容起来，像是只要站在谢棠对面，就不自觉的害怕，感觉他的剑真的会抹了自己的脖子。 谢棠和主角开始最后对决。 大雪苍茫，天地间一片素白，远处山影连绵，烈风划在脸上宛若刀锋，青丝乱舞，谢棠的衣衫猎猎作响。 【沈非白】的剑指向【谢棠】咽喉：“你的结发妻子离你而去，天下第一美人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你？到现在你还不悔悟！” 没错，喻辛童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悔悟？”【谢棠】挑眉冷笑。 “我也不想做这么做，本来我就是个读书人，穷秀才的儿子，可是我活不下去不是我的错，都今天都是被你……被你们这些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所有人逼的！” 【沈非白】：“既然如此，谁都说服不了谁，那我们就决出胜负，我不为别的，只为了给我那些兄弟报仇！” 生下来不能锦衣玉食，那还不是因为你爹不努力？ 沈非白是皇族旁系，那是因为他祖宗努力打下了江山，你祖宗又没赢过人家，凭什么嫉妒人家锦衣玉食？ 两人向前一冲，道具剑相撞，行云流水地互相套招，洛南霆的表情很到位，完全进入了状态。 许恕从显示器里看，他演技还可以，但前世的印象里，后来怎么销声匿迹了？ 更多目光还是落在了谢棠身上。 场边围的武指，场记，助理，还有宋婷婷，看现场表演都看入迷了。 宋婷婷被谢棠带得入戏，看主角压着自家“夫君”打，紧张得拳头都握了起来，白色长款羽绒服披在古装外面，裹成了一个大包子。 下面一场戏轮到宋婷婷上场了。 宋婷婷：“夫君，加油！” 许恕：“……” 对，戏里这俩还是夫妻，虽然是妻子离家出走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 瞥见这姑娘像看球现场的球迷，比场上的还投入激动，许恕把她叫回神：“下一场该你了，快去准备，你夫君要死啦！” 随后，宋婷婷不舍地看了眼武打场面，拿起剧本自己去复习台词。 剧拍完到播出还要快半年的时间。 宋婷婷的经纪人已经和谢棠的工作室商量好，等上线之后配合炒作一下cp，只要让cp粉把二创的风带起来都有好处。 最后【谢棠】身上多处受伤，化妆师一顿忙活，手忙脚乱飞快上好战损妆，换上提前准备好的破损衣服。 再洒上血浆颜料，要死得漂亮，必须吐血，谢棠的嘴里也含了血包。 “准备了啊！谢老师，宋婷婷准备上场，开始！” 镜头从【沈非白】的剑从反派胸口贯穿之后接着来。 剑猝然拔出。 带起一串鲜艳的血花，洒在纯白的雪地上，仿佛艳丽的红梅。 “噗！”谢棠喷出一大口鲜血，捂住胸口，无力倒退几步，依然想强撑着站立，然而受伤太重，膝盖一弯，重重跪了下去。 他单膝跪在冰冷雪地上，呼吸急促，喷出仿佛带着血红的白色雾气，一呼一吸间生命在快速流失。 目光因为昏沉而迷离，缓缓倒了下去。 【沈非白】要再补一剑。 长剑提起，圣女南宫雨忽然自雪幕中疯狂奔跑而来，挡在了【谢棠】的面前：“他就要死了，让我陪着他吧！” 【沈非白】犹豫片刻，垂下剑锋，转过了神去：“好，你们是夫妻，最后能有你陪伴，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镜头切换，【沈非白】出画，推近夫妻两人的大特写。 【南宫雨】温柔扶起【谢棠】的身躯，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拂开他脸上沾到的雪，看着他脸色惨白，嘴角的鲜血蜿蜒入衣领，露出心疼悲哀的神色。 温热的温度令【谢棠】睁开眼睛，沾着雪花的睫毛颤动：“你……你回到我身边了？这是死前在做梦吗？” “夫君，这不是梦，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但我还是不想看着你死，可惜回不了头了……” 颤抖的手抚摸她的脸颊，【谢棠】苍白地笑了笑，似乎不愿见她伤心流泪，冰冷的手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可是，我从不后悔，你不要为我伤心，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并不值得……” 话未尽，手无力地垂下。 “夫君……世人都认为你不值得，连你自己都习惯了被看成不值得，但我认为你最值得……” 这场生离死别的戏演得真棒！ 比许恕前世看视频的时候还感动，这就是意难平！cp还能不火吗，只有遗憾的才是最放不下的。 “好，杀青！”许恕起身双掌一击，“很成功啊谢老师，演得太好了。” 谢棠麻溜地站起来，抹了把嘴上的血，心里吐槽：做演员也挺累，好在赚得多，怎么喻辛童长得好看，什么都不会就没比自己少赚多少，不平衡！ 宋婷婷预备好了，递给他一个纸巾：“来擦一擦，你冷得脸色煞白，没事吧？” “你还照顾我，快去穿羽绒服吧，都冷得手发抖了。”谢棠笑着把宋婷婷拉到休息车里，暖融融的空调一下让两人舒服了。 明天就能离组了，剩下都是拍主角和那个牧羊女的对手戏，和他无关。 “叮！”手机上有人发了条信息。 多半是喻辛童。 自从影视城里喻辛童来拍青春偶像剧后，发的信息比以前频繁了一些。 之前隔三差五一条，现在一天起码一条。 谢棠也知道洛南霆在加紧追求喻辛童，想不到这么久了还没在一起，自己这个反派要不要施加一点压力？喻辛童天天问个说法，要见面也挺烦的。 想不到这么锲而不舍。 同居第三天分手，对他当做陌生人，理都不理，他有什么好留恋的？论钱多，自己也没比他多多少。 大学时期，喻辛童一个劲追对他冷言冷语的洛南霆男神就很迷惑了，谢棠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喜欢对他冷漠这一款的？ 谢棠回消息：不要再联系我，分手和别人无关，我不喜欢你。 不见。 然后直接关机。 拍完戏中间休息，洛南霆又抽空和喻辛童打电话，溜到那边剧组去探班了，许恕一晃神就找不到人。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货将来销声匿迹了，谈恋爱最大，这哪个导演能和他长期合作？” 36文娱巨星（十） 喻辛童在一栋现代化的奢华别墅里拍戏, 演一个有钱总裁的软萌小儿子，全家人都宠着他，而他喜欢上了一个底层暴脾气女主, 欢喜冤家的偶像剧。 洛南霆穿着戏服过来，剧组的一看就知道是他：“洛先生, 又来看童童了？对他真好。” “说笑了，童童在哪里？”洛南霆的眼睛搜寻。 看到刚拍完一场戏的喻辛童正在补妆, 他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高端点心走过去：“买了点小礼物，大家都吃点？” 这半个月，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被他投喂习惯了, 洛南霆强吻的风波过去这么久, 两个人好像要修成正果啊。 喻辛童的经纪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洛南霆有王大导做靠山，和他搞好关系，以后好处多多。 场记助理一帮人分了点心后，当做看不见，各自去忙了。 喻辛童看着手机屏幕, 把和谢棠的消息记录全部删除，心里也跟着一空, 手指在“加入黑名单”是悬空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有按下去。 两次他最看重的感情都是莫名其妙无疾而终，喻辛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长得漂亮，是公司主推的艺人，长辈和女星，女同事们都对他不错，怎么偏偏自己喜欢的，从不喜欢自己？ 抬头，看到洛南霆宠溺的微笑, 他心头又是一软。 至少这个人还能回头，当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是他没勇气告白，才让洛南霆以为自己并不喜欢他。 谢棠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喻辛童低着头，默默跟在洛南霆身后，和他去了门外清净的角落。 两个人都沉默着。 洛南霆看着低头的喻辛童，很久都没说一句话，只看到他可爱的耳朵越来越红，嘴角便翘了起来。 “之间门出来那件事……你还来找我？不怕被抹黑吗？”喻辛童的声音微弱娇柔。 洛南霆感到心被撩拨得颤动不已。 “我怕的只是见不到你。”捋起他耳边的头发，洛南霆低头，嘴唇几乎触到他耳朵，“怎么，还想着谢棠？” 喻辛童整个人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更加可爱迷人。 “谢棠他，不喜欢我了。”微金的碎发扫在白皙脖颈上，美如天鹅，“南霆，这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喻辛童的眼角更红，艳丽宛若天际的霞云。 洛南霆温地捧起他的脸，在他眼角一吻。 “别再想过去，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门没有他的存在。” “好，我们不提过去。” 喻辛童被带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他回抱着洛南霆的被，柔软的脸颊贴在宽厚的胸膛上，久违的安全感又回来了。 尽释前嫌。 所有的真情都有了结果。 男主和……男二终于在一起了！ 如果谢棠在现场，一定为他们放烟花庆祝，加上深情的BGM，经典场景，感人泪目。 洛南霆想明年自己和谢棠的剧就要播了，现在，自己先赢一局！ 找个什么契机在谢棠面前示威，宣誓所有权呢？偶像剧里的打脸都是这样子，抱得美人归之后，成功者都要去失败的一方面前轻松亮相。 那么失败者当然吃醋嫉妒，酝酿下一次的阴谋，直到彻底落败为止。 和《落玉山庄》的剧情一样，不过他可不是沈非白那种傻子，轻易相信别人，结果把自己的一切都搭进去了，最后还和低贱的村姑在一起。 把天下第一美人让给反派做老婆？什么脑回路，难怪是几本书里读者最不欢迎的。 喻辛童甜甜蜜蜜地和洛南霆搬到了一起。 两个人你侬我侬，恩爱情侣，别提有多幸福，为了给洛南霆做早餐，喻辛童主动苦学做饭，以前谢棠主动准备餐他也没想过自己动手，都怪自己笨手笨脚的。 是因为谢棠太能干了，能干得觉得他什么都做得完美，喻辛童哪里想得起来要帮忙。 和洛南霆在一起，他才体会到亲手为爱人做饭的幸福。 是我以前不够爱谢棠？ 不会的，他那么喜欢谢棠，能干有实力的影帝，把对方当男神崇拜，谢棠对自己也很好，那么宠爱他，就算他掉一滴眼泪，谢棠都会心疼得立刻道歉。 怎么会不爱？是谢棠变了心，抛弃了他，既然这段感情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了价值，自己一个人留恋有什么用？ 捧出的真心被弃如敝履，无情践踏，喻辛童自觉不是那么无怨无悔的人，他不想再追着一个人跑了。 一回头，原来洛南霆一直在那里，还有什么理由犹豫，拒绝？ 现在他收获了幸福的爱情。 谢棠，再见，就算你很好很好，比洛南霆还好，但你是我的过客。 坐在飞往度假目的地飞机上的谢棠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生平第一次坐飞机，果然科技无所不能。 方榕这个经纪人喜欢在家睡觉放松。 谢棠没出过国，没坐过飞机，幸好许恕主动提出跟着他一起度假，两个人结伴出来了。 现在的许恕如日中天，业务繁忙，每天不知道多少个投资人联系他开新戏，演员想搭上关系。 刚大火的天才导演不拍电影赚钱，拍什么电视剧？ 你拍完还要休息？还要出去度假？你是不是嫌钱多？快来拿我的投资啊！投资人就差提着钱在他家门口蹲点了。 许恕关机后终于清净。 谢棠慵懒的目光瞟到许恕身上，漫不经心，又让被看的人感觉像被戏谑了一样：“你是导演，不用盯着后期吗？” 许恕调整了个姿势，被谢棠这么盯着，他知道没有别的意思，但脸上还是控制不住有些绯红。 心上像是有猫爪子在挠，莫名其妙的躁动。 和偶像都这么熟了，他还是不太习惯，怎么能这么紧张呢，丢人啊，自己才是导演！ 谢棠看看他这个反应，眸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书中明明写了，许恕会有一群红颜知己，怎么到现在他身边都没有一个，宋婷婷都不感兴趣了。 清冷美人不是他最喜欢的一款吗？剧情里因为宋婷婷要和自己配合炒cp，许恕还特意打电话给他阻止了，说是因为：“这种营销对你们你人设没有好处。” 所以书中剧情里，谢棠和宋婷婷没有了cp营销，至于原本世界线里是什么样的，谢棠也不知道，书里没写。 “后期处理有专业的人盯着，我去了反而不自在，让有才能的人自由发挥才好。” 许恕从未来穿越到现在，还是个深度了解电影历史的人，对这个时代的大佬如数家珍。 这次安排的副导演，剪辑师，后期，都是将来在行业内大放异彩的领军人物。 “放心吧，我知道这帮人有足够的实力！”许恕一副伯乐识千里马的得意样子，“谢老师，你更是个宝藏！” 谢棠眼眸一弯：“别叫老师了吧，我又不教人，你叫我名字就行。” 这个嚣张的票房大佬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许恕到现在还突然冒出来感叹，真人到底和看资料不一样，竟然从谢棠看人时候自带一股蔑视的凌厉眉眼中，看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温柔。 捧！必须捧红他！红到巅峰！ 度假目的地在沙滩海岛。 这里的五星级酒店经常有明星导演之类的公众人物入住，配置高档，最重要的是注重隐私性，有24小时巡逻。 谢棠和许恕开了一个双人房间门，其实谢棠更想去繁华城市看看，他毕竟没出过国，方榕按之前的喜好直接安排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一部电视剧拍了大半年，投资那么大，后面的投资商嗷嗷待哺，就等着剧上映之后有收益。 到时候谢棠还要配合到处跑宣传，上节目，做采访，拍各种宣传照。 好不容易休假，不要求那么多了。 在外面逛了一天，谢棠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许恕刚进门，手里提着买来的晚饭。 【演员到位第二季正式开场！我们今天迎来新的五位嘉宾，他们将分别带来一场经典剧目的复刻表演，敬请期待……】 电视机在播表演综艺节目。 “晚上这儿有特色菜，我都带了一点，你看喜欢吃什么？”许恕把快餐盒摆了满满一桌子，有荤有素，清淡适宜，大部分是本地特色海鲜。 谢棠不挑，从小苦日子过惯了，后来飞黄腾达，嘴还是没养刁：“看起来都挺不错，一块儿吃吧。”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酒吃菜，谢棠这个古代人对啤酒的味道不太能接受，开了一瓶葡萄酒。 谢棠用高脚杯大口地喝，他的酒量早就练出来了，喝酒当喝水。 绯红色酒水从他嘴角慢慢溢了出来，流淌在淡麦色的肌肤上，随着下咽的动作，一点一点往下滑，从下巴流窜到滚动的喉结。 许恕盯着他的喉结，情不自禁也吞咽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场面比镜头下他豪饮的样子还诱人…… 诱人？？？ 许恕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疯了，怎么会看着一个男人被诱惑到，没错，谢棠的确有完没的男人形象，身材好，长得帅，打戏漂亮，笑容迷人。 但也不应该！他难道会对自己最喜欢的演员有了那种感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手机上他和宋婷婷在乱聊，自从出来度假，宋婷婷一直问两句谢棠，看着有点别的意思，许恕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 屏幕一亮，宋婷婷又发来一条消息： 「许导，和谢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还在恍惚的许恕看着字，越看越胸闷气短，酸溜溜地回： 「等剧上映，你不是进下一个组了？不忙着拍戏，会给导演留下不好的印象。」 宋婷婷讪讪地沉默了。 许恕放下手机，转头，便看见谢棠垂眸的侧颜，舔了舔唇上的酒渍，他呼吸跟着一紧，怎么好像已经做了亏心事一样。 谢棠的电影，哪怕是后来过气拍的几部烂片，他最少也看了六遍。 这个人的样子早就深深刻在他脑海，刻在他心里。 就算喜欢了，好像也不奇怪。 许恕翘起嘴角，开口，想说着什么。 电视机你音量骤然一高：【有请我们的美人男神！喻辛童！还有新晋实力派小生，洛南霆！】 许恕：“噗！！！” 【有请他们给我们带来当年谢棠出道，爆火全国的经典影片《柳桥剑客》！】 全网都知道他们的是故意的，甚至包括喻辛童的粉丝！ 许恕打开手机一搜。 综艺官方下面，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 37文娱巨星（十一） 爆火了！ 这综艺除了流量什么都不要了啊, 脸更加没有。 选谢棠的戏肯定是故意的，为了蹭之前那场舆论风波的热度，再炒一波话题, 整个综艺光因为粉丝吵架都有人看，收视率不得遥遥领先？ 许恕对电视节目打断自己的尴尬有一丝感谢, 咳嗽一声，强忍着吐血的冲动, 端正坐了起来，看电视。 《演员到位》是收视率长年飘在前三的绿台新开的综艺。 谢棠刚拍完的《落玉山庄》这部剧，投资大, 导演火, 演员也是电影下凡，一脸的爆相，除了网络版权卖出去，收视率好的几个台都抢第一手买了。 绿台就是冲在最前面的，还没拍完就联系版权方, 现在炒还只是前菜。 等剧上映还不知道怎么炒。 洛南霆竟然也陪着上同一个综艺，一点不避舆论风口。 谢棠饶有兴致, 往后舒服地一靠，左手晃着红酒，看别人演自己的戏也挺好玩的，有特别的感受。 许恕从采访里得知，谢棠是个对戏精益求精，有些苛刻的人，自己看这个场面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看谢棠面沉如水，他识相的没出声。 《柳桥剑客》是谢棠的出道作品，都快十年前了, 那时候电影市场还没这么好，动作戏拍摄也不像现在这么有效果。 这部电影能火，还上了教科书，当然有超出同时代电影很多的地方。 比如它的美术风格，非常有古风古韵，特意在山水和大漠取实景，营造出苍茫大地，万里江河的武侠世界，谢棠饰演的主角孤身一人，仗剑行侠。 演出了朝代末期的悲哀，权贵的互相残杀，和普通人心底留存的侠义希望。 动作戏上也考究漂亮，这部戏是谢棠第一次演戏，演技稚嫩，但浑然天成，一出道就拿到了提名，可见文戏丝毫不差。 节目组让洛南霆和喻辛童分别饰演男女主。 没错，男……女主！ 喻辛童反串，男扮女装。 许恕：节目组脑子有问题！炒作到这个份上，至于吗？干炒作营销的真是行业毒瘤啊！ 糟蹋经典！ 谢棠看样子还没生气，细嚼慢咽地认真看电视，喻辛童换完装出来，也不见他的目光有丝毫波动。 喻辛童饰演电影的女主角，一个落魄官家大小姐。 他男生女相，漂亮小笨蛋的人设立得相当稳，泛红的眼睛，纤长的睫毛，泫然欲泣的表情，倒真的有几分女主角受委屈的意思。 那不能叫立人设，他本来就是。 洛南霆穿的是和电影里谢棠一模一样的戏服，打扮起来多了一份传统内敛，就没有谢棠那么飘逸锐利。 这场戏是男主觉得官家有钱人都没做过好事，再加上女主娇贵烦人，抛下女主独自去买东西，回来救被反派为难的女主后，和女主互诉衷肠。 许恕在网络直播同步看，上面的弹幕已经先飘起来了。 【喻某是来和男朋友摸鱼的吗？请他来上演技节目，怎么想的？】 【前面嘴巴放干净，小喻也是节目组邀请的。】 【沈非白这是真和谢棠死对头了？】 看此时的谢棠似笑非笑，许恕默默打开手里存的原版电影，给他放在旁边对照。 进度条播到电视上正在翻演的这一幕，女主在电影男主谢棠的安慰下，反而哭得更放肆。 喻辛童哭起来不需要演技就能楚楚可怜，但他的声音没法变。 一哭起来，他有些收不住了，不小心破了音：“嘎……呜呜呜……” 男人的嗓音撕扯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但熟悉节目效果的许恕知道。 这下网上言论要炸了。 喻辛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洛南霆心里咯噔一下：这下要完…… 喻辛童这次的表演没得到什么客观评价，倒是评委快吵了起来，这些有剧本的话题表演不重要，网上已经开始了针对喻辛童的铺天盖地花式嘲讽。 一个礼拜以后，这个片段已经彻底火出圈了，全网都在玩儿梗，被做成了表情包传播，和他一起演的洛南霆完全被忽略。 同时涌来的，还有冲淡了粉丝评论的各种乐子人嘲讽留言。 喻辛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无孔不入，无时无刻地在嘲笑他在综艺上的低劣表现，令人无语，那一时刻被全国无数人看见，之后又被一次一次地循环播放。 围博，视频网站，综艺官方，各个吐槽短视频，下面的评论都爆炸了，不知道多少观众看着他笑了一遍又一遍。 【好搞笑，我怀疑洛某人是拉他当垫脚石的，这下衬托得他演技好好。】 【笑死我了，这电影拿遍了大奖，节目组太不当人了吧，故意拉个流量来踩他炒话题。】 【那也是节目组和他们公司和商量好的，不是正热捧的小生吗？拉出来做这个？】 【公司也没把他当人看啊，就是赚钱工具人，炒一波再洗白一波，那钱还不从四面八方来？】 【哈哈哈！看一次笑一次，他哭得好搞笑，哈哈……】 喻辛童这辈子没有被这么多人嘲讽骂过，更难听的他看了之后，整晚上失眠，缓不过来，忍不住难受得流泪，半个月都快抑郁了。 又看了一眼手机，喻辛童自我暗示不能再看下去，下决心把手机关机。 可躺在床上他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前他安安分分按照公司的安排活动，身边的人都是在夸他，粉丝也会评论他很美，做得很好，有这张脸就能杀穿娱乐圈了。 虽然喻辛童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美，但对自己的容貌一直还挺自信的，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他没有太高远的追求。 像谢棠那样拍电影部部赚，演技能拿奖，不是他的人生目标，他只想乖巧安分，和心爱的人平淡过这一生。 他以为公司的人对他很好很关心，原来高层也就是拿他当商品售卖。 他以为观众很爱自己的美貌，所以其他业务能力弱一点也没关系，结果到了这个时候，骂的人比粉丝多了无数倍。 是不是该练练演技转型了？ 如果和洛南霆在一起，以后年纪大做不了小生爱豆，要直接退隐过恩爱生活吗？ 换做以前，喻辛童会怀着幸福的心情等那一天到来。 现在他忐忑怀疑这个决定的对错。 如果不能转型，靠这张脸能不能演到四十岁？男花瓶比女演员的职业生涯会长很多，就算四十岁，他应该也可以演偶像剧…… 喻辛童迷迷糊糊中睡去，洛南霆拍完第一部剧后在加紧接下一个剧本，出去拍戏不会回来。 这半年他应该都要独自一人生活了，真有些不习惯。 差不多半年后《落玉山庄》正式上映。 宋婷婷也等着看自己演的剧播出，首播这天她却忙着拍戏，一场拍完，她和几个姐妹去酒店组团聚餐吃饭了，没来得及看一眼。 同事老公带着两个孩子来探班，晚上住在这里，房间里是两个小学生在盯着电视。 宋婷婷招待着几个朋友，两个小孩子原本安安静静的看电视。 现在开始到处乱窜。 两个小孩儿扯了酒店的被单，抢着扮演电视剧里的角色，神奇的是，他们没抢着扮演有光环的主角，而是想演另一个配角。 “我演谢棠！穿宽衣服的是应该是我，你去演主角不行吗？出场就是老大。” “凭什么给你演？我年纪大，你应该听我的，不然都没得玩儿。”年纪小的委屈得默默掉眼泪。 宋婷婷不好意思教训别人家孩子，出来问到底在闹什么，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争着说自己被欺负了。 “我哥不让我演谢棠，他说我太弱了，不配……呜呜呜……” “好了好了，你们换着来不就行了。”宋婷婷赶忙安慰。 了解原委后，宋婷婷才知道晚上有《落玉山庄》前两集的重播。 她蹲着看了半天。 虽然过几集她才出场，但这部剧可是她至今最得意的作品之一，还有谢棠这个影帝的第一次小荧幕表演…… 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她的同事们等不到她回去，纷纷出来看情况。 一帮人排排坐着看电视剧。 剧里第一集反派和主角都出场了。 主角出尘脱俗，称霸一方，真金白银砸出的排场在屏幕上看也相当气派。 谢棠这个反派对比起来，出场时孤零零的一个人，手中只拿了一把剑，其他什么也没带，更没有跟班小弟。 鉴于谢棠的身手，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导演编剧和武指一致同意，给他开场就加一场打戏，发挥他的打戏优势，吸引观众的目光。 于是，谢棠开场就在霸气无情地杀人。 武指对谢棠的打戏尤其上心，尤其是开场亮相，非常的重要，所以这场杀人的打戏潇洒又漂亮，结尾还有一个更加让人拍手叫绝的收场pse。 小孩子看得那叫一个入迷，好人坏人现在还不知道，但帅气就摆在眼前！ 两个人模仿剧里的情节，都演谢棠就没法对话了，直接争了起来，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谢棠打完之后那种嚣张，霸道，对世界一切不屑的结束语。 【不好意思，你们碰见了我，只能下辈子接着继续活了。】 加上说这句话时谢棠的冷笑，目空一切的张狂样子，立刻俘获了广大小学和初中孩子的心，网上的表情包流传得飞快。 【就你也配吗？】谢棠白眼。 【没钱和我谈什么？】谢棠鄙视。 表情包的传播速度比剧本身快多了，没听过的观众被勾起好奇心，也在网上特意去找剧集看看。 原著粉更是狂欢。 金老爷子也发了围博：【很高兴我这部冷门的作品能拍得这么好，许恕的确是个天才导演，还有我的主角，我的谢棠，你们的表演还原了书中人物。】 原著粉的讨论当然掺和着原著剧情来，很快有粉丝做了剧版和原著剧情的对比图，分析改编的好坏。 喻辛童的那部《甜心恋情》上映得还要再早一些，两部剧不是一个赛道。 但《落玉山庄》这种大制作，强宣传，演员阵容强的剧上映，一下子把整个市场的收视率都抢过去很多。 排行榜是头几个大台同时在播同一部剧，收视率不高都难。 何况，《落玉山庄》这部剧一出来，就点爆了话题！观众评价：这么多年终于吃到好的了！ 网络上讨论度飙升，网友们自发开始二创。 自媒体紧接着跟上分析，解说，猜测剧情，玩儿梗，营销号紧贴热度，每天自发转载宣传。 这部剧比预料之中，比原世界线的还要火爆！ 38文娱巨星（十二） 剧如愿爆火, 洛南霆的心里却不完全高兴，滋味复杂。 这个结果不是很意外。 谢棠还是翻红了，这个剧最出圈的就是反派和反派cp, 宋婷婷直接飞升一线女演员，他们互相配合炒作cp, 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网上两个人的剪辑视频流量都不低，才播到10集, 后面的剧情还没出来，没看过原著的观众就动笔，涌现了一大批写他们两个的同人文。 洛南霆每次都要和谢棠一起上节目做宣传, 有时候宋婷婷也要一起。 这导致他上节目宣传的明明是自己主角的剧, 但给他的镜头比女二都少！主持人问话都首先围绕谢棠和宋婷婷。 洛南霆彻底沉默也不行。 他自己演的剧，他好歹得到的红利在整个剧组排第二，也吸了一大批粉丝！ 趁这波热度，如果能得到表舅王瀚文大导演的下一步制作主演，那他就真正走上一线了, 演两部戏就一线，谁不羡慕？ 王瀚文大导演被这部剧的表现力和成功刺激到, 下一部也要做一个大投资的古装项目。 有《落玉山庄》的好成绩打头阵，王瀚文又是老资格大导演，投资人都纷纷投钱入股，等着复刻这一次的成功。 播到第十五集，剧里谢棠和圣女大婚，收视率更是飙升第一。 许恕作为出品人，兼导演，投资，看着账户上那个一直上涨的数字, 乐得嘴都合不上，网上有超前的盗版资源流出，那就是网站和电视台的事了。 经手的人太多，没法管谁流出了盗版，还好赚的钱足够，无人在意这一点。 一看电视上谢棠和宋婷婷默契配合的样子，许恕就酸溜溜的，他知道自己对谢棠不是单纯的欣赏，见到真人，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五十年之后比这个时代还开放，他也就很快接受了自己的感情。 但现在才是刚刚开始的……暗恋。 这个时代男人和男人虽然可以公开，但风气还是有些保守的，原世界线里，谢棠一辈子都没结婚，只知道他出道的时候追求过电影的女主角。 要是贸然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还不知道谢棠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男人可是陪着许恕长大。 小学的时候，许恕第一次进电影院看电影，就是谢棠原版电影的经典翻拍。 那之后他就把谢棠所有的电影找了出来，存了高清4K修复版，每天早晨起来，一边放着电影，一边刷牙洗脸，每一句台词他都能倒背如流。 前期的谢棠每一部电影都堪称经典，放学路上，许恕经常捡根树枝，比划电影里的动作。 也是电影里那些大好河山，绝美的光影构图，让他最后走上了摄影师这条路。 高中开始他省吃俭用的攒钱，是为了淘买海外发行的完整典藏版电影DVD，那时代早就没人用谍影机了，他买回来单纯是因为热爱，想全部收藏。 看着典藏影碟整整齐齐的排在书架上，就有种满足感。 在没真正见到这个男人之前，这个男人已经陪了他二十多年，没有一天离开过。 喜欢他，好像是自然而然的。 许恕想到这些的时候就释然了，不喜欢他才奇怪吧，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拍打戏时候的潇洒，全都更加鲜活地把许恕幼年的梦变得真实，好像连自己都变成了怀揣仗剑天涯梦想的侠客。 如果谢棠再也不和自己合作拍电影，那就亏到底了。 这回导演陪着他们一起上采访。 喻辛童赶在播出的时候到家，一打开电脑，直播刚开始。 他本人也不爱看自己演的偶像剧，毕竟……他也不喜欢女生，演是公司安排，他知道听话就行了。 洛南霆可是他从大学时候就崇拜的男神，哪怕不想看到令他伤心的谢棠，他还是在追看电视剧和采访。 喻辛童的钱，普通人十辈子都赚不来了，他却没有什么事业成就的感觉。 和洛南霆恩爱幸福，就是他预想的美好生活。 可看到节目上，谢棠出场，自信又意气风发的样子，观众掌声热烈，他又开始羡慕。 要是能做这样一个真正受人尊敬的演员多好。 永远不会有人骂谢棠是花瓶，是圈钱流量。 【“有请我们的三位主演，和天才导演许恕，我们都知道最近《落玉山庄》这部剧爆火，所以针对这部剧，我们对剧组做个特别采访。” 主持人：“导演对演员们的表演都还满意吗？” 许恕：“谢棠是电影级别的宝贵演员，这个动作戏，一般的电视剧哪里看得到？宋婷婷也非常好，演比了人物在爱人和良心之间纠结的复杂内心。” “当然洛南霆也很不错的。”许恕指向洛南霆，拍到了坐在旁边的谢棠肩膀上，“主角的完成度很好。” 洛南霆立刻接着说：“原著里的主角从高高在上跌落神坛，是变化很大的角色，演起来要求很高……” 谢棠自然把话题带过去：“我让他跌落神坛的，他有好大一个山庄，好多手下，然后都是我的了。” 整个对话被带向了轻松玩笑。 宋婷婷：“他突然就暴富了，但我不是因为这些爱嫁他的，我们是真爱，哈哈……” 后面的话题全围绕着谢棠和宋婷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喻辛童这个漂亮小笨蛋都发觉，洛南霆在剧组里有点冷场，似乎格格不入。 谢棠好像还有故意压他一头的意思。 为什么要针对洛南霆？是之前的绯闻舆论？就算不喜欢自己了，毕竟以前曾经是恋人，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男朋友理所当然。 男人就是不喜欢看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转而成为别人的。 谢棠真的会这么做吗？他明明是个敬业拍戏，对杂事漠不关心的人，怎么能打压后辈？ 采访节目一结束，谢棠跑通稿都累得迈不开腿了，正准备回去睡觉，方榕一个电话打来。 “刚才王瀚文和我们工作室联系了，他下面有一个大制作16集古装短剧，说是精品打造，想请你做男主角，怎么样？你怎么考虑？” 谢棠没想再拍电视剧了，回道：“拒了吧，许恕刚给我说有个电影筹拍，应该没时间。” 对面“哦”了一声，繁忙地挂掉电话。 谢棠至今不会开车，坐在后排身体后靠，疲惫地叹口气。 “太累了？”前排的许恕回头担心道，“最近跑宣传太多，接下来的就不要去了吧，热度已经够了，凭这个剧的质量，不频繁做节目宣传也不会垮。” 谢棠：“有需要的话我配合，这是写在合同里的，我必须做，没关系……” 说着他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许恕亲自开车到他们住的酒店门口，看沉睡的谢棠，想叫醒他，又不忍心叫醒。 许恕在车外抽完了半支烟。 看着香烟上明灭的火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谢棠叫醒，掐灭烟扔掉，他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慢慢弯腰去看谢棠。 凌厉的眉眼在这时候变得柔和很多，谢棠嘴唇微张，睡得正沉，几缕头发散在饱满的额头上。 许恕靠近，有种去吻他的冲动。 “怎么，许导有事吗？”谢棠突然睁开眼睛。 许恕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撞在了车顶上，磕得他整个人发昏，倒抽一口冷气，揉着脑袋后退：“没……没事，就是看你睡着了，叫你醒来。” 谢棠扫了许恕几眼，对上发虚的眼神，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剧情书里写，自己将来是他拍电影赚钱的手下大将，无人能比。 难道是想坑自己和他签10年以上的长期合同？ 回到自己的房间，谢棠倒头便睡。 一墙之隔。 那边的许恕强制让自己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他重生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暗恋的感觉。 现在他总算知道，纯恋电影的女主角在床上回想白天发生的事，然后时不时抽风一样用被子捂住脸，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期待又羞耻。 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对自己毫无防备，让他有机可乘，可是那么遥远，永远不能和他说出自己的心意。 深夜，洛南霆向表舅王瀚文打去电话。 他准备了一堆礼物，约王瀚文出来吃饭，过了大半辈子的导演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直接问：“你是不是想演我新戏的主角？” 洛南霆也不客套了：“不知道行不行……我觉得我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是有，只不过最多中规中矩，完成到意料之中的程度。 谢棠不一样，凭借文武戏加持，能发挥到百分之两百！可惜，人家电影咖，看不上电视剧了。 王瀚文无奈叹气道：“你明天过来试镜吧，投资商点名要谢棠演的，看能不能说服人家了，谢棠拒演，也许你能有机会。” 洛南霆气得咬了咬牙，又捡谢棠不要的！谢棠是不是上天派来特意对付自己的？他简直是自己面前最大的障碍。 第二天，谢棠和方榕看许恕新电影的剧本。 突然想起昨晚王瀚文请自己演戏，问方榕：“他们还没定主演吧？” “当然没有，哪有这么快，这不，洛南霆今天就去试镜了。” 洛南霆果然是要去演大导演的剧，不打压他一下怎么行。 “去回话，我同意演了。” 39文娱巨星（十三） 收到谢棠工作室的电话, 年过六十的导演在窗前徘徊，手中的烟没有抽几口，烟灰烧出了一大截, 没心思去管。 手机又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按接听键，香烟灰掉了一手, 他甩了甩拿起来接听：“喂？陈总秘书啊，对……今天这已经是第六个打来的电话, 都说要定谢棠演主角。” “……是这样，但第一次联系的时候，谢棠拒绝了, 我只好另外找人, 都和洛南霆签了约，这下不好搞了呀。” 【陈总说了，投资商可以出，演员的流量热度不趁早表现，等他回电影圈就晚了, 你不是也要找个满意的演员来完成作品的吗？】 “可是……”洛南霆好歹是他的小侄子，这样才过两天就解约, 不等于和他们全家结梁子？ 这个关系不是很亲的亲戚可以不在乎，但大家都在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总这边的意思是，谢棠的演员片酬肯定要高出一档，已经联系好了几大投资商，一致决定，如果顺利让谢棠签下这部戏。 每个投资方都再加百分之十投资。】 王瀚文停下了，香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吐出一阵烟雾, 手指尖颤抖，最大的六家投资商，每家增投成，这个剧的制作资金就超出《落玉山庄》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一定签下谢棠演这部剧！”长舒口气，大导演终于坐了下来，心情舒畅。 这么大资金的制作，他都是第一次接。 退休前有这么一个大作品哪个导演不羡慕？ 对不起了啊，大侄子。 这就是骨感的现实，生活所迫，大导演一样不得不低头。 接到王瀚文导演工作室发来的解约通知，洛南霆坐在电视机前，紧紧握着手机，看着电视上谢棠冒出来的脸，突然把手机砸在了电视上。 “谢棠，又是谢棠，根本就是故意的！知道我签了这个约，故意抢走主演来打压我！” 胸口起伏，喘着粗气，洛南霆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无数个念头涌上来，胡思乱想着：“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我签约，他哪儿知道的消息？” 慢慢的，他的脖子僵硬地转动，把目光转向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喻辛童。 除了他知道外，就是自己的经纪人了，不会是经纪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喻辛童，现在还忘不了他！ 如果说喻辛童故意串通谢棠打压自己是不可能的，喻辛童很胆小怕事，从不害人，也没有这个脑子，不过谢棠能从他那里套出话，说明他们还有联系。 这部电视剧在原世界线里就是先找了谢棠，被拒绝了，后来洛南霆主演的，助力洛南霆一举成为一线。 看过剧情书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是个好剧，演一演又何妨？正好过过戏瘾。谢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笑着打开最近的《电影杂志》。 谢棠和宋婷婷的剧照在封面万分醒目。 大标题：电影级别的光影和动作戏。 主角呢？不好意思，没有，专题只分析了导演的光影和审美水平，还有谢棠的打戏。 许恕那边发过来了好几个电影剧本，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几部电影来联系，发来剧本，迫切想在自己翻红之后赚第一波钱。 听说谢棠接了大导演的电视剧，刚立项的组都表示：没关系，只要谢老师来演，可以等一年！ 王大导演的剧组在筹备，这段空闲时间门没再跑宣传，许恕竟然也闲了下来。 没像书里一样找红颜知己就算了，还天天特别有空地陪自己吃饭。 酒店咖啡厅里，点了无六种甜点的操作让许恕傻眼了：“你不用保持身材吗？这么吃，要是吃胖了，观众的嘴可是很毒的，一胖毁所有。” “因为要保持身材，我都快饿死了，好不容易吃一回你千万别说出去，也别让方榕知道。” 谢棠拿起叉子一板一眼地警告。 得到的只是对方带笑的目光，沉默地点点头答应，仍然撑着头，一直看着自己不放，神游天外，让人想给他醒一醒脑。 打戏影帝爱吃甜点，许恕之前从来没见过关于这点的报道，看谢棠吃得这么快，真像饿了天一样，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以后可以时不时送点甜点，说不定能得他喜欢，许恕沉思琢磨，但也不能送太多，减肥太辛苦了。 同一个酒店里，另一边角落坐着喻辛童两人。 谢棠进来的时候，洛南霆第一个注意到他，西餐刀用力切在牛排上，差点崩了出去，咔的一声。 喻辛童没发现他的异样。 酒店里突然有些热闹起来，几个人簇拥到一张桌子边，好像认出了什么名人。 “谢棠！那个是谢棠诶，能合个影吗？” “我女儿特别喜欢你，能不能麻烦签个名？” “我也要签名，谢棠，你的反派演的太好啦！和书里走出来一样。” “谢老师在和宋婷婷是不是真cp啊？” 喻辛童包装得严严实实，转头看过去。 原来是谢棠啊，真好，这么多人喜欢，全是夸赞崇拜的声音，没人骂他烂演技，在娱乐圈污染风气。 许恕就坐在对面，把蛋糕往谢棠面前挪过去，眼神充满了崇拜与爱意，喻辛童虽然笨笨的，但在感情方面异常灵敏，一眼看出来他对谢棠的感情。 要告诉谢棠吗？这个导演对他有歪心思！ 可他对自己那么无情，随随便便抛弃，有必要去在乎他吗？在这种如日中天的影帝面前，自己就算是最火的几个流量之一，只能被衬托得毫无实力。 喻辛童心里纠结着：“不管吗？这样不好吧……万一谢棠吃了亏，被那个导演坑到，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低头要给谢棠发短信，洛南霆见他一直盯着谢棠看，醋意大发，加上恼火谢棠的打压，更气得恨不得立刻让他身败名裂，灰溜溜退圈。 叉子使劲在盘子上敲了敲：“你看他干什么？怎么，我被剧组解约了，你知道心虚了？” 喻辛童以为他在为被解约生气，想让自己安慰：“没关系，你还有好剧本可以接的，下次再努力嘛。” “好剧本？” 洛南霆嗤笑了一声，不知道面前这个脑子笨的小美人是太傻还是太聪明，他不知道是因为谢棠抢去机会的吗？ “好剧本不是那么容易能有的，喻辛童，你演的那些垃圾充市场圈钱，只是因为有粉丝给你花钱，给你流量而已，你知道这次的机会多难得？” 洛南霆压着声音，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引人注意。 “王瀚文是电视剧最顶级的大导演，这部戏是他至今制作最大的一部，可以说是电影级的，剧本也是最顶尖的大编剧亲自原创，量身定做。” “这种机会一辈子可能都没有一次。” “我得到了，然后突然又没了，就像老天爷亲手给我一个巴掌，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餐刀狠狠插裂开了瓷盘，洛南霆的手上骨节发白，喻辛童往后缩了缩：“你不是说……投资商指定的谢棠吗？那也没办法。” “可他本来已经拒绝了，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洛南霆盯着他漂亮的脸：“是不是你把我签了这个剧的事告诉了的？” 喻辛童张了张嘴，愕然说不出话，现在才明白，洛南霆是以为自己传统谢棠害他！ “我和他早就不联系了，你不能这样说我……”喻辛童的眼睛很大，笑起来很美，流泪时楚楚动人，让人心尖颤动，他垂下头，眼泪将落未落。 他委屈到了极点，自己喜欢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能轻易怀疑自己？ “你太过分了，南霆，你这么想我，当初为什么又回来，又要我和你在一起？” 喻辛童站起来扭身便走，路过谢棠身边，停顿了片刻。 是他抢了洛南霆已经签约的机会，能不能让他还回来？谢棠现在要故意针对一个新人，还是有过负面的新演员，那洛南霆还有出头之日吗？ 来凑热闹的粉丝都还没散去，看到一个年轻小哥走过来，给他让开了路。 “那是谢棠的朋友？” “不知道，我看着有点眼熟。” 那青年慢慢走过去，委委屈屈地道：“阿棠，求你不要针对南霆了好不好？既然你已经不要我了，我和他在一起只想平平淡淡的……把机会还给他，好不好？” 周围人都群聚拢了过来，人人脸上是好像看到劲爆新闻的表情。 谢棠面无表情继续吃着甜点，刀锋无情地把慕斯蛋糕切成一个个小块：“我进组拍戏，和剧组方都谈好了，不知道你说的是什没意思呢？” “阿棠……”拖长了声音，晶莹剔透的珍珠泪终于落了下来，从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滑落。 “不要求他！” 洛南霆大步走过来：“你是我的人，凭什么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就凭他火吗？那也不能丢我的人，丢你自己的尊严！” “这个圈子再黑暗我也会混出头的，他未必能得意一辈子。”握住喻辛童的手，洛南霆把他圈入怀里，向谢棠抬了抬下巴，“他现在，是我的！” 40文娱巨星（十四） “诶？这不是洛先生吗？上次合作得很愉快, 有机会的话，还可以有下一次啊。” 谢棠擦了擦手，放下白帕, 走过去和洛南霆握手，笑容温和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和喻先生在一起了, 那就祝福祝你们了。” 洛南霆是想干脆和谢棠吵一架，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还不如炒作一下，把他打压同行的事曝光出来。 两败俱伤也比被一只压得翻不了身好！ 没想到谢棠轻飘飘一句祝福语，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拉在了他的恋情身上, 这下周围人都反应过来。 “那是喻辛童！” “原来他和洛南霆在一起了, 那上次洛南霆就不是强吻啊，他们在恋爱？” “谢棠没回应过，看这样子情敌见面应该分外眼红，但他怎么好像急着走？是不是喻辛童上次那是公关拉他下水，其实他没和喻辛童在一起过？” 洛南霆放开怀里的人, 看周围有手机在拍，直接走过去, 和谢棠面对面地对峙。 “你敢把打压我的事都说出来吗？抢我的主角签约，节目上压我的镜头，连品牌代言，你都抢了我最好的几个，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得罪？有吗？”一抬眼角，看到洛南霆那副愤怒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笑，可能因为出身原因，对这种富二代, 他向来都很讨厌。 哪怕自己是有钱人，资本家的时候，都看不顺眼。 “洛先生，我们合作拍了那么久的戏，我把你当做朋友，怎么能这么说呢？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我，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向道歉。” “你！”洛南霆气得双手发抖，却不能当场动手，说得好像是自己污蔑他一样。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慌这次的，还有以前的，我全部要公开，揭露你无耻的嘴脸，你等着吧！” 洛南霆转身就走，喻辛童看了谢棠一眼，亦步亦趋地赶紧跟上。 周围的观众还意犹未尽不肯离去。 洛南霆说要爆料？这两天网上又要热闹了！ 谢棠和许恕回到车里，许恕才开口问：“要不要公关一下？你做的那些……虽然也不严重，但要是炒作起来，对你影响很大，可能职业生涯就断送了。” 原世界线里，谢棠就是被爆料出打压同行后辈，养几个底下情人被软封杀的。 “有这个必要吗？都是他们先联系我的。” 知道剧情的谢棠改了点打压方式，现在他在影视圈里，无论地位，实力，目前的流量热度，在观众心中的口碑，都是全方位碾压洛南霆的。 合作方如果能有机会签到他，肯定先想办法和他联系，大部分时候洛南霆只是备选项，还是因为《落玉山庄》正播的热度上。 所以谢棠只拿下主动联系过自己的合作方，最多为了挤压洛南霆的资源，把自己对合作方的标准稍微降低而已。 他可是降低了标准！否则某些合作方都不够格和自己谈签约。 观众里清醒的才是大多数，会看不出来，对观众来说，有实力地位活该资源更好，就是这么残酷。 尤其是现在，谢棠还正疯狂吸粉，粉丝团体膨胀了好几倍。 洛南霆请十个公关团队也堵不住人的嘴啊。 “那你和喻辛童……”许恕犹豫地问，谢棠真的和喻辛童在一起过吗？那个在后世依然靠脸到四十岁还演偶像剧的花瓶，谢棠喜欢他？因为好看？ “喻辛童？” 想到那个剧情书的主角，谢棠挑了挑眉，靠在了后座上，还以为他在说喻辛童会不会帮洛南霆爆自己的料。 许恕：“我看网上说，很多人觉得他比你好看，接下来就要怕个电影了，粉丝还说他票房不会比你这个过气演员差。” 说着，他自己都快笑出来。 那些小粉丝想当然，太不了解电影市场了。 在电影圈子，票房为王，不是所有观众都喜欢看除了脸什么都不会的人，准确来说只要是认真看电影的人，都不喜欢这种人演主角，反而会赶课。 电影可是真金白银买票！和电视剧的生态完全不一样。 谢棠就是过气，对路上观众的票房号召力，都不是流量偶像可比的。 现在的电影市场可不像以前那么乱了。 五十年后，市场分层就更明显了，这种流量爱豆在粉丝鄙视链最底层，只能赚粉丝的钱，根本够不上电影的门槛。 哪个电影导演找流量主演，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接不到项目的…… 谢棠听他说完，也不禁笑了笑：“你不是要请我做电影主演吗？作为导演，你觉得他比我好？” “这怎么可能，有点审美的导演能看不出来演员好坏吗？那些请流量的还不是迫不得已，为了赚钱嘛，还要硬夸有前途，演技好。” 许恕同情那些导演啊，为了接项目，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那就是了……”谢棠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喻辛童的剧情和资料，他一直没太关注这个人，都快快忘了。 “喻辛童好像是选秀男团出道的吧？” 许恕开着车，回道：“你这个都不记得？他这两年在网上可是火得很，粉丝无处不在，就是一提到你当成仇人，公布恋情之后不知道粉丝什么反应。” “我哪记得这些，流量爱豆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子。”谢棠做什么都兢兢业业，上一世做投资人，这一世做演员，都详细调研过市场。 电影圈子比电视剧残酷无数倍，超过三部戏票房失败，不管你是谁，全都会被一脚踢出去。 现在流量能演电影唯一的一个原因。 就是演低成本的烂片也能赚一点小钱，粉丝会贡献一些票房。 “他什么时候配做电影演员的竞争对手？”谢棠没有特意说自己，指的是所有稳定的电影演员。 “喻辛童到现在只演了一部电影，除了粉丝会看，正常观众看见他名字就不会买票，而他的粉丝一个人买十几二十张票的大有人在。” 这种流量在网上是很热闹的，发一个围博，几百万转发点赞，电影票房大咖可能才几百上千个而已。 数据有多少能转化成钱，投资人还是很清楚的。 至今喻辛童都没接到过大制作主演。 “网上都没人拿他和我比过，一个没有实力，脑子还笨，不知道努力提升自己的偶像而已，他配吗？” “他的粉丝称呼他漂亮小笨蛋，这种语气，我看……连初中生都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而且一致认为他不聪明，他长得再讨人喜欢，也是走不长久的。” 世界上有一条可以随便验证的真理。 如果不是为了利益，没人会喜欢一个幼稚的蠢货，和他相处的时间越多越不会喜欢。 粉丝恰恰是不会和他相处的。 和他同组的人天天要和喻辛童一起工作，逐渐的和他交流越来越少，因为和笨蛋长时间交流，虽然会提高一些言语表达水平，但是真的会伤身！ 今天的事被拍了的人放到网上，《落玉山庄》热播到尾声，全网的人都在等着洛南霆放料出来。 周三，洛南霆发围博： 【我会披露圈子里某些人的行为，讲讲针对我个人的残酷，资料正在整理，周日见。】 洛南霆的话都放出去了，这个气也忍了快两年。 把每次谈合作的具体过程，谢棠是怎么操作抢约，每一次掐在他快要谈成的点进来破坏，明里暗里打压，在剧组孤立他，全部整理出来，包括资料，罗列得详详细细。 然后，他请了专业写手，专门润色写文章，斟字酌句，把谢棠的“嚣张跋扈”，“耍大牌”，“靠资历打压新人”，“手段不光彩”，“和书里的谢棠一样恶毒”，尽量体会得淋漓尽致。 「这位合作的前辈，谢姓演员，在组里是另外的单餐，我早晨去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围在他身边，中午，他突然提出要吃家乡的卤面，吃不到就不继续拍，搞得大家欲哭无泪。」 「剧组里他和有名的清冷美人宋小姐走得很近，经常看到他们坐一辆车回去，第二天说在研究剧本，搞笑，夜光剧本吗？」 「同组有人比他名气大，待遇好就不行，之前在许导的剧组里他把演他手下的那个男演员的化妆间都占了。」 「王瀚文大导演的戏本来已经签了我做主演，他却硬生生抢去了，让剧组和我解约了，导致我之前推掉的戏也回不去，这不是打压是什么？」 「VV手机的代言本来是先找我的，毕竟主角的形象更正义，过了一晚上，他们就没有音讯了，说确定签谢棠。」 周日晚上8点，文章准时发出。 发出才一个小时，转载飙升十几万，评论爆炸，全网自媒体连夜加班。 服务器瘫痪了！ 【影帝靠资历打压新人？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这是比较正经的媒体。 【笑死，强吻喻辛童的那个发问，说自己是被打压的小可怜！】这多半是谢棠的粉丝。 【爆火的就是反派，资源多哪里不对吗？数据分析最近谢棠和洛南霆两家的具体表现。】这是理性分析的数据党。 【喻辛童和强吻他的在一起了？不是吧，他脑子还好吗？喜欢被强迫？】这是感情吃瓜党。 最先回应的竟然是王瀚文大导演： 【谢棠的确是我这部剧的首选演员，没有抢约的事情发生。】 41文娱巨星（十五） 【从数据对比可以看到, 从《落玉山庄》第一天开播以来，围博该话题下的网络讨论度，谢棠是59%, 洛南霆是32%，差了一大截。 这段时间两家公开的代言, 谢棠是一线品牌3个，二线5个, 洛南霆是二线6个，三线9个。 同一个剧，看看二创数据吧, 统计只是个大概。 该剧话题下： 谢棠X圣女的剪辑视频大概占4成。 谢棠X沈非白占比3成。 沈非白X圣女占比1成。 谢棠个人占比2成。 本视频没有任何立场哦, 单纯罗列数据，一切由观众自己判断，数据不会骗人，事实不会扭曲~】 视频在第二天冲上视频热榜第一。 这个数据大佬的分析视频被转发引用得最多，谢棠和洛南霆的粉丝都拿过来说对家数据不行, 心比天高，或者就是控诉对家打压, 配角不让主角上桌。 谢棠工作室毫无预兆地发了一连串图片回应，没有多说一个字。 全都是谢棠签约剧组，代言人，节目等等的合同照片，正规合法，随之各大官宣的合作方纷纷跟进，发布谢棠的品牌物料，与广大网友互动。 品牌紫东衣柜：我们和谢棠一起给你最好的衣品推荐，行走江湖, 你就是最时尚的仔~ 品牌润玉护肤：风吹日晒有我在，放心仗剑走天涯！有实力，就该这么嚣张。 配图：谢棠的轻蔑表情包。 …… 部分品牌已经顺着风向在暗戳戳阴阳洛南霆实力不够了。 这些一二线品牌首选的合作人肯定名气越大，热度越高越好，如果能和谢棠谈成合作，他们会主动提高代言费。 洛南霆是新人，还趁热度死咬价格不放，一部分品牌方都觉得不太值， 各大剪辑视频，围博，电视剧下面，除了洛南霆的账号，大部分评论区都在争吵中倒向了谢棠。 人都是喜欢有实力的，实力不够，在娱乐圈谁会同情你？何况洛南霆还是一个富二代。 【我是路人，不追星，说句实话，谢棠明显有演技有热度，以前还有票房号召力，论路人缘和知名度也吊打他了，品牌方找他不是应该的吗，用得着打压？】 【他是不是富二代当习惯了，从小被人捧着没发觉，结果别人比他好就觉得是打压他，谢棠可是海选上来的草根演员，人啦19岁就拿奖了。】 【他到底在破防什么？一回国就主演大制作，听说某王大导演是他亲戚，家里还有钱，人脉，资源，钱什么都有，这都觉得别人打压他？】 【啊对对对，第一次演戏就大制作，如果顺利的话，早就拿奖杯大满贯，代言排着队送，节目抢着请他上，综艺跪着让来，可不就是被打压。】 舆论风向转得太快，洛南霆始料未及。 “这些人……怎么就没有脑子！谢棠打压新人，和我说富二代有什么关系？我有钱有人脉，起步比别人好，就活该被打压吗！” 洛南霆关掉电脑，手机上消息响个不停，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干脆把手机也关掉，坐在房间的角落，用力抓自己的头发。 谢棠，谢棠，为什么都是你？ 我又没有哪里得罪你，怎么到处都和我过不去！你既然一心要打压，我也不能忍气吞声，总要争一争。 王大导要制作一部职业生涯的收官作品，签下他一直想挖的演员谢棠，还能在乎自己这个小侄子吗？ 只有自己捧自己了。 洛南霆在屋子里把椅子一脚踢开，闹出的动静让门外默默安静待着的喻辛童抖了一下，现在的洛南霆一定很痛苦，他又能帮上什么？ 如果去求谢棠放过他，谢棠会答应吗…… 谢棠接下来的舆论公关都交给了方榕看着，他自己直接进组去拍王瀚文的大制作古装剧了，等他一到剧组，大导演热情迎了过去。 “总算把你盼来了呀，小谢，有你来演我的主角，我这个做导演的才有动力拍嘛。” “导演这么夸我，我不好意思……”谢棠微笑腼腆。 这小子突然好谦逊！ 王大导演都不习惯他这个态度了，当初拒绝的时候可是很无情啊，一见面，不好意思起来。 进组才不到一个礼拜。 金雀奖主办方打电话给他：“您好，您参与主演的作品《落玉山庄》被送来评审了，邀请您来参加颁奖晚会。” 谢棠在组里拍戏，要是请假，也能调节两天，他不在的时候拍配角的戏，但那太麻烦了，要说不去的话，他还挺想到场看看谁得奖。 洛南霆是肯定会去的。 和导演一说，王瀚文似乎心情一直很好，开明道：“去嘛，你拿奖的话，对我们这部剧也有宣传作用，也就几天时间，我拍配角戏就好了。” 笑话，这可是他几十年来最精心，演员和投资都最完美的戏，主演再拿奖就太好了，哪有阻拦的道理？ 颁奖晚会当天，《落玉山庄》剧组的主演当然被安排在了同一派。 主办方也知道俩主演闹掰了，所以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当晚到场的时候，现场粉丝乌泱泱一大片，谢棠他们只能看到内场记者之类，走过红毯进场，谢棠和洛南霆一前一后，谁都当看不见对方。 宋婷婷和谢棠并排走到场前，分别签下自己的名字，笑容灿烂地由记者拍照。 场内颁奖。 场外，聚集过来的粉丝言语不和，一个激动开始打了起来。 谢棠和洛南霆的粉丝互相不搭理对方，但谢棠X宋婷婷，和谢棠X洛南霆的cp粉打了起来！ 【海棠非白，永不分开！】对家的口号很对仗。 这边就直接干脆了：【官配红旗永不倒！】 开始只是喊喊，后来好像有人被对面的人挤得摔倒，发展成了互相骂战，然后越来越激烈，动起了手。 场内。 到《落玉山庄》的颁奖环节，主持人先颁布了许恕的最佳新人导演奖，在电视剧圈，他是纯粹的新人。 最佳武术指导，毫无疑问，这部剧的武术指导碾压了整个电视剧圈子。 接着是宋婷婷的潜力新人女配提名。 压轴，主持人吊胃口地慢慢说：“最佳潜力新人奖……洛南霆！” 伴随着掌声，洛南霆起身致意，走上领奖台，把奖杯拿在手中，发表感言。 “谢谢诸位同事，尤其谢谢许恕导演给我这次机会，我的心情有些激动，要在这个圈子走下来还是不容易的。”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台下微笑的谢棠，继续道：“但我会更加努力！努力地走下去，努力不被打倒，谢谢！” 发言完毕，又响起掌声。 谢棠跟着拍手，最起码的礼节他从来不会缺少，洛南霆回来从他面前路过时，他还说了一句“恭喜”。 洛南霆暗暗发誓，一定要和这个人来一次正面对决！ 主持人打开下一个信封。 “本届最佳男主角，谢棠！！”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镁光灯打在了谢棠的身上，他笑着起身鞠躬致谢。 好像没人记得他演的配角反派，一开始签的并不是主角约，而清楚记得的洛南霆抱着奖杯，十分不是滋味，指甲都快掐进去肉里。 这种事并非没有先例，戏份多少并不能完全决定主角地位。 之前电影圈颁奖，因为主角不出彩，戏份被压了一头，观众和主办方的所有人都默认男二是主角，给男一颁发配角奖，男一不肯去领，没有到场。 想不到这种事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何其大的羞辱，男一男二分不清，主角反派都分不清吗？ 分明就是排挤他，看不起他！ 洛南霆的的脸色明显难看到发青，在会场明亮的灯光下，旁边的人看到吓了一跳。 许恕给反派加了戏也罢，剧本也是两个人差不多的戏份，双向对比，反派不比主角戏少，但也不能明摆着欺负人吧？ 谢棠上台拿了奖，感谢了一圈同事导演，还特意对王瀚文表达了感谢，洛南霆的脸色比死人都难看。 “我出道至今都十一年了，总想拍最好的作品给观众，没什么奉献给大家的，还好学过一些拳脚，能让观众喜欢，我很荣幸，以后希望会给大家呈现更精彩的作品。” 大堂里的掌声比刚才更热烈了，宋婷婷一脸灿烂，使劲拍着手，对走下来的谢棠做口型：“你真是太棒啦！” 谢棠对她挥挥手，神情像个得意的孩子。 许恕看着他坐回到宋婷婷身边，心里一叹：暗恋，真苦啊…… 他要是宋婷婷，还不早已拿下？宋婷婷虽然有些情愫初生的意思，但至今都没正式追求过谢棠。 独自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许恕会忍不住想，自己和宋婷婷换一下，不等《落玉山庄》拍完，肯定人都躺自己床上了。 谢棠明显就是不太会拒绝女人的，宋婷婷强烈追求一下，别人都没机会。 还好她没那么大胆。 “散会了一起走？”许恕越过宋婷婷问谢棠，对面笑着回应周围的祝贺，挨个握手，抽空对他点点头。 “好啊，上次你说要让我客串个电影？正好给我说一下角色。” 散会之后一出门，谢棠打开手机，就被网络上自己账号的评论区消息轰炸了。 【夭寿啦！快出来看看吧！洛南霆和宋婷婷的粉丝在你家门口打起来了！】 42文娱巨星（十六） 粉丝被警察带走的视频直接登顶热搜第一。 警察指挥着几个垂着头的十三四岁小女生, 幼稚的年龄对比几个高大的警察，还有满地踩碎的支援灯牌，加上醒目的标题, 评论区都在“震惊”，“惋惜”。 有骂明星的, 还有嘲讽的，苦口婆心劝学的, 无一例外免不了提到谢棠。 【我女儿加了谢棠的追星群，从此以后就魔障了，天天买她的周边, 重复看他的电影, 不吃饭买这些，都是害人的群！】 【谢棠和洛南霆闹成这样还能磕，这帮人就爱看相爱相杀是吧？从剧里一直杀到剧外，只要杀不死，还能继续磕。】 文字报道还是不如图片视频有冲击力, 这下谢棠的热度是一点下不去了，目测还能火一整年。 谢棠在车上低头看手机, 一直往下翻评论。 前面开车的许恕道：“下面拍的是个仙侠特效电影，《蜀山青云传》，还珠阁主写的大IP，想让你来客串里面演师父的谢东云，我把名字改成和你一样，蹭一下热度。” “哦，行。”谢棠随口答应，反正许恕这个开挂的穿越者，拍什么都肯定靠得住, 客串没什么可考虑的。 “拍多久？需要很久吗？” “客串而已，大概十天就够了，你看能不能在王大导演那边请个假？往后你演电影，我看他还是要捧他那个小侄子洛南霆，不得罪就行。” “行……你拍的时候联系我……”谢棠从评论区一直翻，从一个外链接点进了一篇文章。 好像写的是电视剧《落玉山庄》里反派cp的同人文，他接着点进了写自己名字的总标签。 出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全是以他为主角的同人文！ 谢棠吓了一跳，没敢点进去看，存了个标签退了出去，因为两家掐起来的原因，文章数量开始暴涨了。 小粉丝打架，还是两波cp粉，其中九成是洛南霆和宋婷婷的粉丝，和他本人没有什么关系。 但一吵起来他就逃脱不了，只能发个博表态，让方榕用工作室账号简单回应一下： 【希望大家能理智追星，以自己的生活为重，不要做出极端行为。】 下面大部分事不关己的粉丝都在附和，或者嘲讽磕cp的。 许恕接着道：“你这次可以和我过去直接拍，我打电话向王导借人就行了，明天跟我直接到我那边的组里。” 谢棠困得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嗯，行……” 今天来的人太多，高等酒店都被订完了，谢棠和许恕又住了同一间门房。 回去躺在床上，他倒头就睡。 许恕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被子，一整夜都没睡，都在关注网上舆情，谢棠不是很在乎这一茬，但他很明白，万一走向控制不住，谢棠的口碑要掉一大截。 打架的粉丝追星谢棠的不是很多，然而他变成了漩涡中心，因为两边cp都有他，粉丝骂战都带着他。 因为粉丝都喜欢自家偶像在cp里被男方或攻方宠爱，谢棠和圣女的官配不必说，这位反派属于痴情咖。 两个男主从头到尾的对手戏，宿命对照组，毫不意外被拉到一起。 洛南霆的粉丝想自家被宠，当然死磕反派X主角相爱相杀，谢棠爱而不得，为爱疯狂的cp了，网上出产的一创和同人几乎能和反派官配持平。 至于主角的官配，和原著一样，没人理…… 所以骂战的场面越来越奇怪。 宋婷婷粉丝：谢棠是装死吗？不知道出来为官配说句话，我们婷婷那么喜欢你，你就是这么做老公的？ 洛南霆的粉丝：出了事就把自己摘出去？谢棠太无情了吧，你明明爱着南霆，就算南霆说你打压，你都没多反驳，这时候你真的不在乎他了？ 路人：……应该是有病，演个电视剧，真以为他们是一对？ 看网上粉丝吵架的声量压过了控诉不当追星的，许恕就放下了心，有关未成年成长，可能会引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对粉丝的神经病发言，正常人都只会看了笑笑而已，不会放在心上。 第一天早晨醒来，正好有段空档期，谢棠没有急着起床，犹豫再三，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打开了手机，颤抖着，点开昨晚那个同人文网站。 在“落玉山庄谢棠”的标签下，冒出了比昨晚暴涨一倍的数量文章，顶在首页最前面的，他看着题目眼熟。 点进去，文章标题三个字：《夺情剑》 这这这……他穿越的第一个世界剧情书！ 原来你是这么来的啊！ 谢棠手指颤抖，谁写的？哪个学校的初高中生？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让我直接穿越了？ 再看正文，和记忆里的剧情书对比，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是根据电视剧和原著剧情融合改写的，剧情开头简单介绍了他的身世，然后就是他蓄意接近主角沈非白，很快爱上沈非白的剧情。 谢棠把这篇文章的链接给方榕发了过去，然后打电话：“你联系一下这位作者，我出十万买断他这篇文，让她别继续写了，如果不够，就一十万！” 方榕：“啊？？？” 同人文有什么可在意的，就算在意，也不用单单在意这一篇吧？看着……也没什么特别。 粉丝都写自家是万人迷嘛。 谢棠：“别问为什么，总之，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要是方便的话，他很想见一见这位作者到底是什么样：“你再告诉她，如果她愿意，我可以面谈。” 方榕怀着万分好奇，莫名其妙的心情去办了。 私信联系后，这位作者以为遇见了网络诈骗，开什么玩笑，同人文而已，写五章，演员本人出十万买断，写呢？ 才上高一的女生柳晓没理会私信，第一天正常更新。 看过《落玉山庄》这部剧，她就迷上了主角实力强大，却一路悲惨，需要所有人支持保护的样子，成了洛南霆的粉丝。 现实里，洛南霆也是被圈子排挤的小可怜，哪怕全世界与洛南霆为敌，她也要站在哥哥身边！ 经过cp粉大战事件，粉丝报复性支持自家同人产出，柳晓每篇更新都有大几千的收藏，几百条评论，他看着数据满足感爆棚。 读者把她的文夸得天花乱坠。 【写得真好，我们家白白就是最招人疼的，谢棠爱惨了，好宠。】 【圣女什么眼光，她竟然不爱主角，爱上了反派，不合理。】 【求大大把圣女写成恶毒女配，阻挠谢棠和白白在一起，最后被谢棠抛弃，谢棠心中只有白白一个人。】 在柳晓纠结要把圣女往哪个方向写的时候，那个叫“方榕”的私信又发了消息。 方榕：我是谢棠的经纪人，他说了可以面谈，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好吗，可以先转账三万定金。 柳晓不得不心动了，三万，对方先转账，好像没什么风险。 于是把自己的号码发了过去，两人互相加上好友，对面一句废话不多。 方榕向你转账：30000元。 柳晓的大脑轰的一声都要空白了，立刻点了收款，真的转入了余额，真的，是真的！ 这么说，对方是谢棠的经纪人也是真的了？怎么可能！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柳晓感觉自己有些结巴，幸好打字看不出来。 【能见到谢棠吗？可以面谈。】 【好，我们约一下时间门地点，放心，你觉得不妥可以告知家人。】 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 两天后，学校放国庆假，她登上了去隔壁省的高铁。 那边有一座秀山影视城，许恕在拍《蜀山青云传》，谢棠刚进组拍客串戏，她直接去剧组就能见到。 生平第一次，他能见到这么大的明星！柳晓带了《落玉山庄》的原著，准备让反派本人签个名。 客串戏要集中拍，早拍完早走，这两天谢棠都是从早忙到晚。 场上，谢棠正在和电影主角对戏。 他饰演主角的师父。 也是个对主角有所图谋的反派。 谢棠的外形演剑眉星目的正派角色也非常完美，这个角色外表凛然正义，其实私心极其大，不择手段，是个伪君子，但外表一定要正派才符合。 谢棠基本不会出错，文戏一条过，等主角就位，许恕赶紧高声道：“开始！” 古风仙侠布景的大堂上。 主角背对着镜头，谢棠站在主角面前，镜头聚焦在谢棠身上，等着他说训斥主角的台词。 【谢棠在萧寒面前缓缓踱步，目光垂眸一扫，冷冷道：“你身有魔血，为师留你性命，你就如此报答？打伤同门，让为师如何交代？” 主角萧寒垂下头：“对不起，师尊……弟子知错，但是他要先与我动手，通常……通……”】 “咔咔咔！”许恕抓了把头发，无语了，“休息一下吧，主角你怎么老忘词儿？要人给你写脸上吗？赶紧去熟悉台词！” 当导演的脾气都很大，要管理这么多大咖小咖，不暴脾气都不行。 主角新人赶紧跑下场背台词去了。 谢棠伸了个懒腰，可以抽空休息，走向场外，方榕过来告诉他：“压门派那个小姑娘在对面饭店候着，现在要去见吗？大老远跑过来的。” “见，这就去。” 他要亲自问问，到底为什么，把自己写成那样！ 43文娱巨星（十七） 论同人精髓 影视城这边随处可见大小明星, 探班的粉丝，拍照的站姐，谢棠从组里走出来, 就被人拍了电影造型放到网上。 客串角色而已，他是热度太高了, 拍什么都有人看。 许恕拉投资都要把他的名字带上，这样投资人更有信心。 谢棠跟着方榕到了地方, 饭馆有包厢，方榕特地挑了一个靠后安静的，点了一桌子菜, 让小女生慢慢吃着等。 柳晓大老远跑一趟, 吃这一顿就不亏了。 她听见门响，赶紧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还没有准备好心情，只见一位穿着古装的仙人飘了进来…… 谢棠走路没有声音, 黑发蓝衣，眉眼若霜, 衣袂飘飘之下恍然如仙，即便知道他是演员，也不禁为他凛然的气质所摄。 和演《落玉山庄》的反派时截然不同，从嚣张傲气，变成冷漠清高，下了戏这种气质依旧被他带着，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柳晓恍神了一瞬，从电视上看，和亲眼见到“仙人”走到面前, 完全是两种感受。 比沈非白还要仙的高岭之花！ “你……你好？”柳晓拘谨地站起来，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谢老师？能见到你真人太激动了。” 她不知道该行什么礼，下意识拱了拱手，然后反应过来，又去握谢棠的手，紧张到极点。 谁不知道谢棠和洛南霆闹成了死对头。 柳晓不是彻底魔怔了的粉丝，知道这两人在现实里肯定不对付，而不是什么相爱相杀，私下里都思念对方。 这可算是半个对家，万一是找自己麻烦的呢？ 谢棠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坐吧，别紧张，我买你的文，主要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柳晓和见了班主任一样坐地乖巧，心里疑惑。 她就是个高一的穷学生，写点破烂同人文而已，又不是什么文学家，大明星能问自己啥？她啥也不知道啊！ “放心，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一会儿你出去，剩下的钱再打给你。” 谢棠回忆起自己穿到的第一个世界，那个剧情已经很完整了，虽然是改自原著，但编写的故事线到了结局。 最后反派和主角沈非白携手退隐江湖，后增番外里，还写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自己对沈非白那是无微不至，处处妥协，完全是围绕着他生活，只要对方一个眼神，自己就要低头哈腰地请罪。 “我只是想问一下，在你心里，就《落玉山庄》这部剧和原著来说……” 柳晓一听，这么专业严肃的语气，赶紧也坐直，谢棠继续说：“作为反派角色的确是在结局被制裁的，那在你心里是不是低主角一等？” “没有没有。”柳晓感觉他这是直接自己带入了文章里的渣攻谢棠，赶紧摆手解释，“随便写写而已，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剧里角色的意思。” 没有看不起吗？ 剧里主角本来的官配牧羊女，一个字都没出现过，反而把位高权重的圣女改成了痴心爱主角的女配。 谢棠点点头，接着问下一个。 “那为什么从你写的文章来看，我这个角色要爱上主角，结局和他在一起，不是很没有逻辑吗？” “让我和我的妻子反目，自相残杀，我的妻子也爱上你笔下的沈非白，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我只是想好奇了解一下而已……” 柳晓满头冒汗：“没……没什么原因，同人不能认真，都是胡乱扯的。” “我写的时候比较喜欢沈非白这个角色，就写他是万人迷，人人都爱他，谁见了他都想得到，觊觎他的美色，圈子里都是这样的，读者爱看……” 至于有没有逻辑，谁管那个？太较真了读者不喜欢。 同人文，写的就是一个情绪，哪个角色热度高就写谁，哪个角色最受欢迎，读者就爱看人人都爱他，见了他都想上了他。 柳晓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这么粗俗的话，只能委婉一些表达。 谢棠穿着一身仙尊的古装，峨冠博带，表情冷淡，压迫感极强，柳晓有一种自己文里的反派本人跑出来打作者的感觉！ “哦……”谢棠淡然点头，“我大概理解了……重点不在于其他的角色应不应该有这种行为，只要读者喜欢的那个角色，被其他所有角色喜欢即可。” “可那样的话，角色不是和本来不一样了吗？怎么看成还是原来那个人？” “不重要不重要，谢老师，你的思想有一点点落后于网络了，只要名字相同，读者喜欢的角色被所有人宠着，他们自然就会把角色和原著联系起来，人设会不会崩根本不重要。” 柳晓说到擅长领域，也放得开了，她的文在网上有那么高热度，好歹是研究过一些读者喜好的。 只要名字一样，再叠加读者喜欢的甜宠活着虐恋，让他们喜欢的角色被所有人爱，那读者很容易满足。 “这就是抓读者情绪的精髓所在，剧里反派长得好看，武功高强，又温柔，是很吸粉的人设。” “可惜身份低，需要救赎，主角给他一点好他就能舔……尊敬主角，读者们最爱的就是他伤害主角后，再苦苦追回，叫做追妻火葬场，可受欢迎了。” 柳晓的分析听起来很专业。 谢棠还有一点疑惑：“追妻……但我妻子不是圣女吗？” 柳晓脸上有点发红了，不好意思说下去，对着谢棠求知的眼神，她实在不想说出那些羞耻的形容词啊！ “理解成……处于类似于女朋友，妻子位置的男人，圈子里也被称为妻子，老婆就行了……” 谢棠还是不理解：“可他还不是男人吗？为什么要用女人的称呼？这样会让不懂的人混淆的，比如我对着你，也不能称呼你为小伙子吧？” “哎呀……”柳晓打定主意不说下去了，低着头，耳朵红透，“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反正读者喜欢谁就叫谁老婆，别说男女，就是非人生物也一样。” 为了十万块，还是豁出去了。 “哦，真是奇怪的规矩。”谢棠懵懵懂懂地了解其中的关键，难怪每次离开世界的时候，自己会收到一封感谢信。 世界由一种强烈偏颇的情绪构造，不被偏爱的角色实际上不会像剧情书那样心甘情愿，他们在反抗。 独自无法反抗剧情的力量，就拉了谢棠来帮他们的忙。 这就是谢棠来到书中世界的原因。 “好，我都问完了，剩下的钱会打到你账户上的，” 谢棠起身离开，柳晓松口气，又壮胆子叫住他：“那个谢老师！能和你这个造型合张影吗？再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啊？”这不是洛南霆的粉丝吗？ “追星嘛，追谁不是追。”柳晓跑过来，她个子只到谢棠胸前，不好合影，谢棠只好又坐回去，和她凑在一起，让她用手机拍了一张。 再给她带来的《落玉山庄》原著上签了名，谢棠问：“这要是被其他洛南霆的粉丝知道，你不会有事吗？” “不会有人知道的，回去我就删文销号，反正后面的不写了。” 剧情书都没了，书中的谢棠也该彻底解脱了吧…… 他是没料到。 柳晓回去之后删除了所有老账号，在围博重新注册了个新的，直接加入了谢棠粉丝的阵营，发布了和谢棠的新造型合照。 【在拍蜀山青云的仙尊，好帅，弟子愿意拜入你门下。】 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谢棠的粉丝来捧场，以为她是哪个有渠道的富婆粉。 这是天生当大粉的人才。 谢棠拍完客串戏份，《蜀山青云传》进入了后期特效，这部戏特效是最重要的，所以许恕才敢启用新人演主角，因为主角都不是太重要。 与此同时，洛南霆转做了导演，也在自导自演一部电影，等着和这部打一打擂台。 洛南霆的戏投资并不是很大，但要是能有5亿的票房，他就能在圈子里站稳，到时候和谢棠都做电影主角，自己还是导演，就不信一辈子超不过他。 王瀚文大导演的大制作古装剧也在四个月后完全拍摄完成，送去剪辑。 刚拍完，这部剧的播放权有五六家电视台联系，都看准了能复制《落玉山庄》的爆款效应，这次是谢棠做第一男主，那能不比做反派还火吗？ 对自己这部收官作品，王瀚文十分满意，出于对小侄子的愧疚，洛南霆要做导演，他还帮了不少忙，拉投资，找人脉。 电影圈只看票房，能不能成，最后就看洛南霆自己的本事运气了。 这部剧在头部电视台播出不久，就是电影圈几个最好档期之一的暑期档。 洛南霆的《江南一剑》和许恕拍的《蜀山青云传》先后上映！ 《江南一剑》的编剧，就是当年谢棠出道时候的作品《柳桥剑客》的编剧，他特意重金请过来给自己量身打造剧本，洛南霆也不缺钱，请一个金牌编剧还是很轻松的。 在排片上，电影院当然更看重大投资，大IP，有热演员，天才导演的作品《蜀山青云传》，第一天给了40%的排片。 而《江南一剑》也是同期电影里卖相比较不错的，给了13%的排片，对一个第一次做导演的来说，已经是天大幸运的开局了。 预售，《蜀山青云传》有6千万，已经相当不错。 而《江南一剑》三天的预售就拿下了1.2亿！ 粉丝们都在发力。 【一人二十张票都买不了吗？这部电影喻辛童也客串了，少喝几杯奶茶，就能支持我们小喻的电影！】 【我们白白第一部自导自演的电影，都注意锁场！保持住排片！】 【电影院什么情况，这么点排片，看不起我们的电影？】 44文娱巨星（十八） 《江南一剑》的排片坚持了一个礼拜, 在对比下显得观众不多，每个场次都被粉丝围绕着中间座位锁了一圈，但三天之后的观众就不太多了。 片方和院线提前谈好了高分成, 才保住了第一周的排片量，票房下滑依旧很快, 地五天掉到了第四，被后面几部电影赶超。 许恕用的是很多后世才有的特效理念, 再加上大投资，特效制作得超越了时代，一正式放映, 口碑立刻爆了。 这种特效的电影观众从来没看过！ 网上传播速度很快, 自来水加官方营销。 【顶级特效，视觉享受】 宣传口号一打出来，爱看爆米花特效大片的肯定都要去瞧瞧，又是第一部仙侠题材大制作，很多爱看仙侠网文的就更要去看看。 观众纷纷被吸引进去买票, 大部分人肯定不是演员粉丝，也没听过导演是谁, 但冲那个特效，谁不想去看个新鲜刺激。 洛南霆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对决，不是编剧和镜头的比高低，而是降维打击。 论故事性，改编的《蜀山青云传》就是个很简单的传统仙侠故事，不见得有什么新意，金牌编剧的故事肯定超过这部电影。 但特效的刺激在电影院才有感觉，故事好等下映了也能看, 洛南霆的《江南一剑》就成了观众往后排的备选项，再加上他拉了喻辛童客串，反而赶走了一些不喜欢流量的观众。 最终，这部电影的票房落点在4.6亿，回本小赚，洛南霆总算一步跨进了电影圈。 而许恕的《蜀山青云传》直达32个亿。 谢棠在小银幕上的电视剧热播，同期客串的电影上映，他个人的热度也直接拉满，霸榜了整个暑假。 洛南霆终于和他进了同一个圈子，两个人的差距却没有像表面上那样，看起来接近了。 反而越来越远…… 他开始觉得有些麻木。 电影节上，洛南霆的《江南一剑》拿了最佳新人，最佳故事奖，许恕的《蜀山青云传》拿了最佳特效，最佳导演奖。 这次电影算是成功，可洛南霆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此刻清楚地知道，恐怕永远也追不上谢棠的脚步了。 电影庆功会上，洛南霆作为导演和主演，显得有些沉默，他身边的喻辛童打扮得光彩照人，作为爱豆，无时无刻都保持着精致的妆面。 洛南霆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好歹是近5亿电影的男二了。 自己却有些后悔请他去演电影里那个戏份不少的角色。 能为了看电影买票，还是看古装武打戏的观众，有几个会是流量的粉丝？如果不请他的话，票房应该能稳过5亿。 看网上的评论，热度最高你就是【如果没有演技烂的某人，可以打9分，但不好意思，现在只有7分。】 要不是为了喻辛童，可能自己早就能进电影圈，和谢棠一争高下了。 应酬完后，他陪着喻辛童回到酒店，一直沉默不言，显然对电影的票房还是不满意。 喻辛童不是不知道网上的风评，可是……他也在努力演，他拼命想演好的呀，网上的人太苛刻，一点成长空间都不给自己…… 洛南霆是不是在怪他拖累了票房？如果不是谢棠那部电影上映，独占了暑期档票房头部，这部电影不会那么惨？ 可谢棠还是在打压洛南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他至少要做些什么。 喻辛童下定决心，默默给洛南霆叫了明天的早餐，自己一个人出了酒店，赶往谢棠和许恕参加酒会的地方。 他们的电影拿了特效大奖，票房又极其成功，从电影节离开后，同时也在办庆功酒会。 喻辛童默默等在门外，等他们开始散了，悄悄跟着两人。 谢棠回到房间休息，喻辛童在外面敲了敲门，许恕过来时正和他打个照面：“你怎么在这儿？” 已经是洛南霆的男朋友了，还来这里干什么？又旧情复燃？ 许恕说出话带着酸味：“大家都很累了，你老远的跑过来，我们可没法招待，谢棠要睡了。” 他特意强调“我们”两个字，虽然开的是两个房间，但说得好像和谢棠住在一起很久了，喻辛童心里一颤。 “我只是想见见他，有些事想和他谈……”喻辛童的语气很委屈。 在这些大导演，大演员面前，他越来越没什么底气，他发觉除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是为了钱而来，将他当做挣钱的工具。 每次听到那些人的夸奖，他有了自信，在网上自己搜索的时候，又非常清楚更多人并不喜欢自己。 以前他不会看那些，公司说会影响心情，现在他忍不住自己去看。 真实的评价反而让他稍微踏实。 “他不在……”许恕刚要把人劝走，门从里面打开了，谢棠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进来说吧，我还没睡。” 许恕看过去，他的头发略微凌乱，睡衣领口露出了一片胸膛的肌肤，许恕的脸上一红，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 前世看谢棠的电影，作为动作演员，加上他身材好，露上身的镜头不少，他看的时候只羡慕人家的身材。 如今知道了对别人是什么心思，就复杂起来了，又想多看几眼，又不敢多看。 许恕最后一个走进去，关上门。 喻辛童已经抓住谢棠的手臂，期期艾艾地恳求：“谢棠，你放过南霆好不好？不要再打压他了……” 睡得有点迷糊的谢棠这才惊醒过来。 “我什么时候打压他了？”谢棠挑了挑眉，甩开他，“我一个演员而已，拍自己的戏，没打他也没骂他，你可不要空口无凭。” 以前在代言上，是品牌主动和他签约的，说到底，商业竞争，谁有价值谁就有资源，没有先来后到。 喻辛童的目中落下泪，竟然直接跪了下来：“你看不惯他，我知道，但他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求求你放过他……” 许恕被这一幕惊得站在原地。 谢棠看着他诚心恳求的样子愣了一会，实话说，别人对自己下跪，他都习惯了，但那都是他的属下，被这么祈求还是第一次。 “我现在真的没打压他，就算我不演电影了，票房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观众不看他的电影，我有什么办法？” 谢棠坐下来，慢悠悠倒杯啤酒：“与其来求我，还是让他好好继续拍电影，第一部戏就能有这个票房，很不容易的，他也有些才能。” “如果你答应，我什么都肯为你做。”喻辛童目光决绝，此刻的演技胜过拍的任何一部剧。 “你能为我做什么？” 喻辛童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许导演他喜欢你，我知道……但我只是交换而已，绝不会纠缠。” 谢棠：“啊？？？” 他一时没想起来剧情里喻辛童自我献身，求他放过洛南霆的剧情，完全被“许恕喜欢自己”这条信息恍了神。 那不是红颜无数，站在娱乐圈巅峰的主角吗？喜欢自己？ 许恕脸色一白，赶紧冲过去把喻辛童拉起来：“你不要在这里胡说！洛南霆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出头，求别人算什么？你回去转告他，票房不好就是他能力不行，少怪别人！” 喻辛童被推出了门。 “我不会让你对对阿棠下手的！许恕，你来了之后，谢棠整个人都变了，你这样会害了他！” 喻辛童突然停住声音，门外，洛南霆脸色阴沉，正向这里望了过来。 “你来求他？谁让你这么干的！”洛南霆咬牙切齿，声音仿佛刀子，扎在喻辛童的心口。 “我的男朋友来求我的对手，让我的脸往哪放！你怎么就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废物！” 喻辛童嘴唇颤抖，他从来没有被这样说过，废物？他在别人眼里就是废物吗？ 粉丝说他长得美就够了，最起码，他还能赏心悦目不是吗？ 外面吵得这么厉害，却没人来看。 酒店里住着不少圈内人，都不想平白惹麻烦，谢棠开门出来，懒懒靠在门框上，抄着手看戏。 一见他出来，洛南霆自认为这局斗败，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讪讪地噤声。 “你们两个就不能远离我的世界，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吗？” 谢棠看向喻辛童：“要不想被人说废物，好好练演技，练你的唱功，起码不至于让片方公布了你的名字就被骂，不然再过十年，脸都不能看了，就是废物中的废物。” 喻辛童的自尊心被彻底碾碎，袖子抹了流出来的眼泪，突然转身跑出去。 他也不想被骂，不想被嘲笑。 可是他笨笨的什么都做不好，周围人还觉得他可爱，他就不在乎了。 原来都是假的，那些观众不觉得他可爱，疯狂的嘲笑他，骂他，也觉得他是个废物。 当天晚上，喻辛童打电话给经纪人：“我要解约，我不做爱豆了，就算去做小演员演龙套，我也不想在台上继续假唱了！我要做演员！” 经纪人以为自己睡迷糊了没听明白，又问了一遍：“小童？你没事吧？现在正是赚钱的时候，你搭上洛南霆，以后还能拍好电影，不就是演员吗？” 电话那边壮志凌云：“我要练演技，做观众认可的演员！” 45文娱巨星（完结） “你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 与其求他，不如去求许恕，他是导演, 他手中的资源才对我有用。” 洛南霆盯着有一张美貌好脸的喻辛童，虽然没用, 但好歹看着赏心悦目不是吗，这张脸很多人喜欢, 要是送出去…… 他摇了摇头，就算进了这个圈子，也不能过分堕落, 把自己喜欢的人送出去这种事, 他不能做出来。 喜欢？自己真喜欢喻辛童吗？ 谢棠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一点自己想看到的嫉妒，不甘，甚至对自己的仇恨都没有，他好像对喻辛童丝毫没有兴趣，当做是陌生人一样。 喻辛童的异常平静, 他似乎没有发觉。 从大学时候起，这个漂亮的人就像一个小挂件, 那样常常坠在自己身后，不用管他在想什么，只要回头，他永远笑脸相迎，会自己凑上来。 洛南霆从小就是闪亮的星光，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他怎么会想到在乎一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的感受。 他的确喜欢喻辛童，喜欢他随时陪着自己，喜欢他一遇到自己就开心的样子。 和谢棠抢夺, 除了喜欢，还是他的好胜心在作祟，曾经眼巴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怎么能不理自己，转头成了别人的？ 他不服，他当然要抢！ “小童，你放心，就算以后演不了电影，我也会给你别的资源，你用不着去求谢棠……”洛南霆抓住他的手臂，才发觉喻辛童沉默得诡异。 今天早晨一起来，本来通稿繁忙的喻辛童竟然什么都没干，好像本来就很奇怪了。 他们两个人很少能打照面，各自的行程都不一样，喻辛童在家的时候还能多一些，他是一切听公司的安排，抽空就回家休息，等洛南霆回来。 而洛南霆现在自导自演，比以前还要忙，到处取景应酬，几乎一整年都很少在家。 他们有各自的工作，就算喻辛童想和以前一样，跟在对方身后，也做不到了…… “你怎么不说话？小童，许导现在风头正盛，你说我要是想和他合作，还有机会吗？”洛南霆心心念念自己的电影事业。 “拍电影才是一个导演最终的梦想，我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表舅王瀚文还要高。” 喻辛童漂亮的脸，竟然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冷笑：“别想了，谢棠一直打压你，许恕不会和你合作的，绝不可能。” 洛南霆不明白：“为什么，导演最看重人脉，他重用谢棠，难道还不需要别的演员了？何况我还有导演能力，成绩也不错。” “我最后帮你一次，南霆，也许这也是我能帮你的唯一一件事，就当是为我大学的初恋画上句号吧。” “许恕根本就是爱上了谢棠，他不可能用谢棠不喜欢的演员，他要是答应了和你合作，那你才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喻辛童面无表情的说完，起身离开了房间，狠狠把门甩上，在门外深呼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全身轻松了很多。 为什么要跟在别人身后仰慕他们的星光？他自己一个人原来更轻松。 他习惯了追在别人身后，觉得他们都比自己强，喜欢了被周围人说可爱，好看，只要有脸就够了，什么多余的都不用做。 谢棠突然间离开他，洛南霆原来也并不是真心爱他。 网络上喜欢他的人很多，但相比更多的嘲讽，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无力去面对。 也许谢棠说得对，他应该尝试真正按自己想要的活着。 很快，和公司的合约就会到期，那他就能解约离开，尝试转型，反正他的钱已经够多，下半辈子用来做演员，足够了。 洛南霆会不会理解，他已经不在乎，像洛南霆那种从小就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富二代，怎么会理解他的心情。 谢棠也许会懂，但已经回不去了。 不久后，喻辛童和公司解约的消息传遍全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在猜测。 是和公司有纠纷？想跳槽？还是私人问题？恋情又出爆料了？ 三个月后，喻辛童的私人账号发布一条动态： 【进组了，第一次演年代剧，我会努力的，希望大家关注我演的新剧《秋收之时》，谢谢。】 全网粉丝和路人都在到处发问号：？？？ 一个流量明星，突然去演乡土年代剧，是他解约后放飞自我了，还是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定妆照一出来就流失了一部分粉丝。 但有部分路人觉得不错：能沉下心就好，至少下次我看得正入戏的时候，不要镜头一到他，我就感觉被一脚踹出来。 喻辛童有了点信心，紧接着报了演技培训班。 洛南霆对此毫无反应。 虽然有些失落，但想一想，他已经是电影导演，电影主演了，再有个流量爱豆做男朋友，有损自己的形象，喻辛童美是美，已经不太配得上自己。 谢棠才是他最终要面对的大敌。 许恕下部电影又是谢棠做第一主角，他听了喻辛童的劝，没找对方谈合作，和这位天才导演无缘，他又不太甘心。 电影官方是不是在发布拍摄路透，洛南霆转发了许恕和谢棠凑在一起，状似亲密地看剧本那条，配文： 【许导和谢老师的恋情长跑终于有结果了吗？】 照片是动图，两个人在看剧本，许恕似乎在讲戏，看着偶尔抬头相视一笑，十分默契，的确扑面而来的亲密感。 圈子里导演和演员谈恋爱的太多了，洛南霆没办法拿这件事指责什么，但一个劲捧自己的恋人，为了他不给新人机会，对观众来说风评肯定不好。 再加上恋情隐秘，谢棠是不是有不想公开的意思？他吸引的新粉丝有一大半女友粉，会不会担心损失就隐瞒了？ 许恕之前采访的时候提过很多次，自己是谢棠的电影粉丝，有迹可循，说不定他早就对谢棠有所想法。 虽然没有真凭实力，但这条消息配上图，很多人一看就信了。 谢棠的粉丝内部立刻风起云涌。 【我还以为是和宋婷婷大美女呢，怎么是许恕？什么情况？】 【许恕的电影火了之后，每次采访都提想和我们棠仔合作，说是棠仔的粉丝，不会吧？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吧！谢棠被潜规则了？】 【应该不会，也许是自由恋爱？以谢棠的性格和身手，敢这么做，会被他打进医院住ICU吧……】 【可能？也许……不！我不想接受！只要没官宣，我当不存在。】 谢棠的围博粉丝关注量肉眼可见地迅速下滑，掉了上百万。 拍戏现场，开机的是《蜀山青云传2》，许恕来的后世并不存在这部电影，他是趁着热度，原创剧本跟拍。 上一部谢棠演的反派仙尊人气高，这部直接开了前传，讲他做主角的过去故事。 谢棠把洛南霆发的那条转给许恕，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之前以为喻辛童事事都能想到恋爱，和剧情书里一样的思维，不过是误会而已，除了拍戏，私下里他觉得和许恕只是朋友。 现在洛南霆发了消息，全网的人都这么说，不回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我是你的粉丝……”许恕的舌头打结，他比长年风吹日晒演戏，保养都保不过来的谢棠更白一些，能明显看出来脸色瞬间蔓上粉红。 “所以呢？”谢棠看洛南霆转发那条下面的评论，半个小时前，一个全新号在小号回复了一句，被顶到了最前面。 这个刚注册的号id很像谢棠的粉丝，叫做【棠宇宙】，但没有任何使用记录，是刚刚才注册的。 棠宇宙只发了一句话：宋婷婷是个好演员，但不适合棠仔，我在片场，证明这个的确是真的。 发出的ip地址就是片场所在地。 自带的地址太笼统了，完全可能是假装的，但谢棠点进他主页，发觉背景是自己的一张P出来的合成剧照。 而这张剧照的造型，是剧情书里写，他未来才会拍的一部现代电影。 现在这个时空还没有出现。 许恕是专业摄影师，他拍了很多谢棠的造型图，写真图，存有谢棠的各种形象，要合成这张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剧情书的事只有谢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未来能预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棠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许恕，剧情书里的红颜知己全都没出现，原因竟然在这里。 但他还是想听对方亲口确认。 “你可以不必隐瞒，喜欢我的人本来就不少，我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例外态度，何况我当你是朋友。” “哦，关于男女……其实对我来说也一样。”谢棠作为一个古代人，还是从最底层走上巅峰的古人，在某些方面的见识反而在这个时代很难看到。 比如，权贵的姬妾男宠。 当他坐上高位时，什么新奇的礼物都被送来，包括人，男人，女人，他往往会把这些赏给下属。 现在人人平等的时代了，人都是有人权的，哪能随便送。 他从小吃了太多的苦，反而感情淡漠，利欲熏心，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对一位圣女痴情至死。 他太怕失去地位，太爱权力了。 许恕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嗫嚅：“我真的是你的粉丝……我承认，我是很喜欢你，不过……” 一抬头，原本想大大咧咧混过去的话卡在了喉咙，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许恕对着谢棠含笑的眉眼，就想起电影里，他对女主角深情脉脉的样子。 演戏是假的。 但他的眉眼一笑，怎么看都含情脉脉。 许恕的声音慢慢坚定：“是喜欢你，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总之，你是陪了我了近二十年的男人，对我来说，喜欢你顺理成章，不喜欢反而奇怪。” “喜欢别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谢棠忽然好奇地问。 他的妆造没卸，穿的是仙尊刚出场时候，无情斩妖除魔，比较落拓的一身劲装，一副不懂的样子问关于感情的问题，的确有电影里无情无爱，不择手段成仙的感觉了。 谢棠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别人。 得到这个认知，许恕先是觉得高兴，随即有些失落起来，这也说明谢棠根本不太懂感情。 “就是，想一直陪伴一个人，想时时刻刻见到他，见不到就想念，他和别人走得近就嫉妒，想让他身边只有自己。” 许恕形容着自己的心情，一瞬不瞬地看着谢棠：“你演过对圣女的痴情，原著里写得很清楚，你也看过，既然你能演出来，为什么会不明白？” 谢棠转开目光，沉默。 能演出来，是因为在那部剧里，自己的戏份大部分是争权夺利，反派就是一个一心权势和报复的人，爱情只是宿命的点缀而已。 “许恕……我就是谢棠，是那本书里的谢棠本人，但我和他还是不太一样……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那个人爱上了圣女，自己却没有。 许恕不是很明白。 这是入戏太深了吗？现在还没从《落玉山庄》的人设走出来。 “叮！” 谢棠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恭喜你走完这个世界，谢谢你的努力，请准备前往下一本《蜀山》】 “许恕！”张口想说出最后一句话，谢棠还没来得及，意识便坠入了黑暗。 他想告诉许恕。 今天之后看好谢棠，千万别让自己恋爱！ 如果自己的意识离开后，这个世界的谢棠本人回来，和原世界线一样继续风流得没底线，突然身败名裂就不好了。 做到今天的地位可不容易。 46仙侠师尊（一） 火葬场但被追 《蜀山·初章》 一位身着素衣的散仙走在冰天雪地中, 风雪淹没了他的影子，留下的脚印在片刻间又被埋起。 他穿着的衣服的确很素，灰白色也浆洗得深一片浅一片, 衣角残破，衣袖被刮开了一道新口子, 沾着点点新鲜的妖血。 古朴的长剑斜背在他身后，除此之外, 他看起来身无外物，即便那把剑刚才斩杀了一只大妖，他也是买不起一顿好酒的样子。 他的眉毛和睫毛都落满了雪, 挽起的发髻覆盖成了白色, 专注地盯在手中的书上。 谢棠大概能猜测出来，这个世界是在《蜀山青云2—前传》播出后，自己某位粉丝的大作。 因为这本剧情书的故事，完全颠覆了前面几个世界。 这次剧情书的主角是自己，而那个在剧情后期苦苦追悔的, 是电影里自己的弟子萧寒凌，他……是被追的那个。 以经验来看, 写这种故事的人一定更喜爱后半段被追的角色。 但谢棠并不觉得高兴。 在这种文，哪怕被追的角色前期也是要受虐受苦的，可《蜀山》的世界观设定，谢棠在前期是整个修真界的顶级高手，能被怎么虐？ 剧情书给了他答案：让徒弟黑化，实力暴涨，反制他，将他囚禁。 电影剧本里，谢棠前期还很正直, 嫉恶如仇，无心无情斩妖除魔。 被蜀山请为长老后，他教导弟子，传授剑法，带蜀山抵抗强敌，还发生了一段感情戏，最终突破境界，又被心魔所缠，衔接第一部的反派人设。 这部电影，谢棠就是第一主角。 因为第一部出现了叫“萧寒”的徒弟，这第二部前传就原创了一个萧寒凌，角色定位同样是谢棠的徒弟。 电影结尾萧寒凌会死亡，谢棠给后来的徒弟起名“萧寒”就有了怀念的意思，同样是为了衔接对标第一部。 方才谢棠斩杀的妖魔，就是萧寒凌的父亲，他的母亲是人类，天生属于半人半妖。 谢棠在去蜀山之前，一念之仁收留了他，这个弟子却很难管教，天生野性放浪，喜欢招惹狐朋狗友和女人，谢棠想教导，又讨厌他的半妖血脉。 最后谢棠干脆封印他三魂七魄中的两魄，将喜魄与怒魄封存，让他变得乖乖听话，导致萧寒凌感情残缺。 萧寒凌心仪于谢棠，不敢露出心思，谢棠的悉心教导和严苛惩罚全都接受。 后来萧寒凌在妖类帮助下解开了封印，也知道了谢棠是他的仇人，将谢棠打伤带走，囚禁在妖界。 发生无数难以言喻的事后，谢棠终于逃离，萧寒凌就开启了追的环节…… 这些作者对“囚禁”有什么特殊情结？ 好歹是自己粉丝写的，稍微宽容吧，看来不仅是追人的角色不满于剧情，原来被追的也会不满意，所以自己才会穿到这个世界。 如剧情发展一样，在雪中没有独行太久，一道御剑的寒光随风雪飞落。 特效和亲眼所见的感觉到底不一样。 蜀山执法长老清虚道长亲自来请，散修没有背景，很容易被围攻，实力顶尖的散修却是各大门派争相请的人，可以让门派势力更壮大，笼络高手，小弟子也会闻名拜入。 如今的谢棠无疑是最有名的散修，他杀伐果决的风格也为人所知，别人拿捏不住他的喜好，为了表示尊敬，就派长老亲自来邀请，并奉上宝剑为礼。 看谢棠满身落拓霜雪，杀气隐隐，清虚不敢轻视，他修炼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太多，深深知道真正杀神是什么样子。 门派里他们这些长老被养得太好，已经少了些锐气，真正修行除魔的人不会华丽，身上看不到一丝安稳，他们平静，执着，因为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标。 这么多年来，完美符合的只有谢棠一人。 “在下蜀山清虚，掌门有一封信让在下呈上，还请谢真人过目。” 谢棠挑起眉，平静无波的脸终于显出一种情绪，倨傲，这几分倨傲对一个顶级修者来说，实属正常，清虚没觉得被冒犯。 看完信，谢棠收下：“我会去的，但要处理一些俗事，真人先行一步回蜀山吧，不必等我。” “这里有我蜀山掌门相赠的一把剑，小小心意，还请谢真人收下。” 清虚双手一展，凭空出现一柄雪白剑鞘的长剑，剑柄点缀一颗红宝石，如雪中红梅。 这特效……真好。 谢棠没亲眼见过真的修仙世界，神通法宝，到了这里处处都好奇。 “代我多谢掌门了。”谢棠躬身行礼，称呼已经改变。 信里蜀山请他做藏锋长老，职务一开始不重，只是传授内门弟子剑法，稍微教导一些而已，蜀山是看上了他的剑法和实战经验，想让他传授，交给蜀山传承。 此行邀请了一位高手入门派，清虚一高兴，满口答应，交给了谢棠一块蜀山长老的令牌。 有这块令牌，从现在开始他就能行使权力，包括驱使蜀山弟子为自己办事。 谢棠要处理的也就是俗事而已。 第一，找到萧寒凌，他原本不该惹这个麻烦，但不去找的话萧寒凌很可能活不下去，剧情没法进行下去。 第二，处理自己在电影里那条感情线。 编剧为了写冲突，在这部电影专为主角谢棠创造了一个妖女相爱，杀戮无情的道士和妩媚多情的妖女，本来就是很多观众喜欢看的，谢棠也避免不了被这种故事里妖女调戏的命运。 为了感情线，妖女角色并不是单纯的坏，她出身悲惨，经历坎坷，被逼成不择手段委曲求全的样子，心底里仍然留存着同情善良，这才能让谢棠对她的一丝动容显得合理。 剧情书里这个妖女角色反而比电影剧本还可怜，她被塑造成谢棠心底一直保留着，忘不了的影子。 萧寒凌喜欢自己的师父，不能表明，也因为师父一直有个忘不了的人，越发放纵自己，引来了谢棠的不满，同门对他的越发排斥。 最后黑化的萧寒凌当着谢棠的面，让他因无力相救，看着女妖被杀死，以此报复，下场实在凄惨。 电影里她只是被谢棠放生了，后被利用潜入蜀山里应外合，被谢棠废了修为，封印妖骨，做了一个凡人。 谢棠现在去的方向就是萧寒凌藏身的山洞，现在他应该才不到七岁，那个妖女赤链蛇被妖怪头目逼着去掠夺孩子修炼，这次去能一次救两个。 救回来之后，就该让他们走自己的路，好好修行，剧情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本来就不应该发生。 也就是修仙者寿命长了才能把小事看得比天大，明明寿命比凡人长，能力比凡人强，比凡人不容易死，却比凡人还要死要活。 萧寒凌被安置在山洞结界中，等了三天也不见父亲来接自己，孩童仍旧乖乖在角落里等着，漆黑发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机灵又含着恐惧。 他手中拿着把小木剑，在地上无聊地画圈圈，那是她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萧寒凌并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妖，更不知道母亲是人类。 当年她母亲是仙门弟子，受重伤被他的父亲所救，他的父亲伪装成人类，与他的母亲结为夫妻，之后身份被拆穿，也没机会后悔了，将错就错，但也因为这个心结，他的母亲郁郁而终。 得知此事，仙门当然不会放过他父亲这只玷污仙门的妖物，又不想让丑事外传，私下里收集了这只妖物早年为恶的证据，把谢棠吸引而来，将其斩杀。 虽然谢棠是被利用借刀杀人，后来这只妖算是金盆洗手不再为恶，但让他为曾经造下的罪孽付出代价，谢棠也不觉得杀错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电影里蜀山的藏锋长老就是这么一个人，对妖类会不喜欢，但从不表现在言行上，只会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来判断善恶。 至于后面黑化，是因为他境界长久停滞，日积月累生了魔障，太想修行有成，导致开始急功近利，不择手段。 黑化也是因为修行瓶颈，和主角们的情情爱爱没有关系，很正经的反派。 在前传里就是正派主角。 入了山，前面就是比较温暖的山谷。 萧寒凌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旁边一簇灵火是唯一的热源，赤链蛇在外面徘徊了几圈，被隔绝在结界外无法进去。 赤链蛇从林子里寻来一些果子堆在结界外，想把这个小鬼吸引出来，萧寒凌犹犹豫豫地走在结界边缘，还是没敢出去。 小蛇哼哧哼哧又去打了一只野兔，化为人形把兔子烤好了，烤得外焦里嫩，金黄金黄，又变回蛇叼到结界前。 香味飘入结界，萧寒凌的肚子响得更厉害了，舔了舔嘴巴，终于忍不住一步跨了出去。 “小宝贝你可终于上当了，不枉我亲自给你烤肉吃。”赤链蛇吐着信子，等他一走出来，从雪地里暴起现身，缠上小孩童的脖子。 她还没得逞，一道剑光直冲下来，挡在面前，杀气逼退她的攻势，再快一点她会被斩成两段。 这气势就不像一般人，她不敢问，转头便逃走，还没有蹿出去，就被捏住七寸提了起来。 “小妖物，大冬天的你不用冬眠？”谢棠把赤色的蛇举在面前，觉得这很不符合生物常识。 在赤链蛇的眼里，面前这张沾满风霜的英俊脸庞并没有给她多大压力，虽然面无表情，但好像没有杀意，求一求他也许能活命。 看到他手中剑上刻的那个“棠”字，赤蛇立刻抖成了蚯蚓。 谢棠！他从下从来不留活口！ 而萧寒凌在专心致志啃烤兔子。 47仙侠师尊（二） 长生一念起 赤链蛇化成人形时, 是一位身姿曼妙的红衣女子。 她徘徊了十几圈，旁边谢棠在打坐调息，前面那小鬼被谢棠塞了一包干粮, 啃得正欢。 萧寒凌年幼，却天生聪慧, 心智已开，他知道是谢棠救了自己, 只要在谢棠身边就觉得安心。 怕谢棠突然离开，他嘴里啃着饼，眼睛还一瞬不瞬盯在谢棠身上。 赤链看谢棠一动不动, 一副心无外物, 冷漠无情的样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投靠他，哪怕为他做灵兽也能脱离苦海，就是不知自己的能力会不会被看上。 曼妙的身体一转, 赤链熟练地趴在道长肩膀上，冷冰冰的身体一扭, 冻得谢棠打了个激灵。 谢棠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头朝外：“谁挟持你的，我帮你宰了他们，但我会封印你的妖力，你去做凡人，我就不杀你。” 只要能摆脱控制，恢复自由身，做个凡人对她来说已经是奢望的生活，赶忙答应：“道长仁义, 小女子愿意。” 谢棠起身，走下来到那小孩子的身边，对萧寒凌伸出手。 萧寒凌仰头望他，漆黑的眸倒映出他的影子，沉静之下，像有什么在涌动，这种眼神让他想起了叶慎，像是年幼的孤狼找到了主人。 “走吧，你要是愿意，我收你为弟子，教导你做人。” 萧寒凌不懂什么叫做人，可除了这个有些冷冰冰的大哥哥，没有谁来冰天雪地里管他，既然要自己做人，那一定是好事。 他把手放在谢棠的手心里，暖融融的，想不到这么温暖：“我愿意，但什么是弟子啊？” “我教你东西，你跟我学，我就是你师父，你是我弟子。” “哦……”萧寒凌懵懂点头，“那大哥哥，我和你走，我爹怎么办？他说要来接我的。” “他来不了，他已经死了，还有，既然答应就改口叫我师父，不能逾越，不得无礼，懂吗？” 好好给他灌输一下礼教尊卑，到蜀山之后就封印了他的喜怒两魄，让他修炼学习没空想别的，就不信他还能想那么多。 谢棠尽量收敛本性，让自己更显得冷漠无情一些，至少也要是铁面无私。 “是，师父。”萧寒凌跪下拜倒，他母亲自小教导他知礼，所以他竟然知道人的礼数。 谢棠看着红衣女子示意，赤链了然带路，化作一条红色毒蛇，蜿蜒爬入雪地。 赤链被一只虎妖控制，为它做事猎杀，在这片雪原上，虎妖是个独占一方的小头目，手下大概有两百小妖。 谢棠一把长剑直捣黄龙，杀到虎妖的老巢。 到门前，雪地已成鲜红色，他甩了甩剑上血，让萧寒凌退远，一脚踹开门。 虎妖手持双刀严阵以待，谢棠仰头看它，这家伙有三米多高，作为几辈子的凡人，谢棠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妖怪。 法术剑术都在脑海中浑然天成，谢棠掐起剑诀，看着指尖聚集的一点白色灵力。 要是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岂不是真的有可能成仙？ 这个欲念一闪而过，谢棠来不及多想，大老虎的刀已经砍了下来。 “去！”剑诀一指，背上的剑随气而动，一化万千，绕到虎妖背后，对准它的后背来了个万剑穿心。 轻松解决了它，虎妖大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地，看得赤链和萧寒凌目瞪口呆，谢棠出于不浪费的习惯，把虎妖的洞府和身上都搜刮了一遍。 赤链不敢奢求什么东西，见谢棠对虎妖本身没兴趣，吐着信子问：“道长，这虎妖皮能抵抗金丹功力以下的一些攻击，能否让小女子拿去护身？小女子还没做过凡人，有些害怕……” “拿去吧，藏好，别招来杀身之祸就行。” “谢谢道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赤链蛇直起上半截身体，对谢棠优雅地点头致礼。 谢棠在洞府里发现了一盒被保存隐秘的文卷，打开看了一眼，就赶忙收在了衣袖里。 “寒凌，跟我从人间去蜀山赴任，我把这条蛇也安置一下。” “是，师父。”萧寒凌现在只想两件事，第一要很紧谢棠，第二就是，吃饱。 赤链手巧，把妖虎皮做成小裙穿在身上，躲在谢棠随身的小包里，三人御剑出了雪原，一路来到人间繁华的大城镇。 穷道士带一个孩子并不引人瞩目，谢棠不允许赤链化成人形，红衣美人可能会引来麻烦，借宿都是在城中寺庙里，道门中人去寺庙借宿，一般他们也不会拒绝。 大衍寺住持还是位有名的得道高僧，到了这里谢棠才让赤链化成人形，一众和尚看道士伴着一位美艳女子进来，忍不住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听说这是蜀山的长老，怎么身边还带个女人？” “听说蜀山上都是修行学道的剑仙，可能是他收服的妖怪？你看那女子很规矩啊。” “规矩？”和尚看着赤链身上的虎皮小裙子，再低眉顺眼也感觉不像正常人。 有蜀山长老的身份，基本在佛道两家都有很大的方便，当晚，谢棠让赤链照顾好小孩子，去和那位得道高僧，有身和尚夜谈了。 有身和尚是护国寺庙的住持，这座寺庙奢华辉煌，但住持本人倒还是和佛法高深的高僧。 谢棠来之前也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来问一问。 有身已经六十五岁，但比谢棠还小了三十岁，他一生研究佛法，但不肯踏入修仙之路，宁愿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顺应自然。 有长久的生命才能研究更多知识，但有身以为，人活得太久思维会固化，知道得再多也没有用了，无法从知识中创造出新生，反而会成为拖累。 谢棠把寻到的秘卷摊开在桌上，指着上面写的话，直白地问对面老僧：“这是真的吗？” 有身只垂眸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心叹成仙一路，果然也会引来无数魔障，但他还是如实解答：“据老衲所知，这文卷是人间第一位飞升的道人所留，应许是真的，究竟如何无人知道。” 文卷上记载了一些增长功力，修身养性，以及成仙的方法，用道家秘文所写，所以虎妖即便知道重要也看不懂。 给有身看的这份，只不过是谢棠抄录下来的一个片段。 上面记载了一种快速脱胎换骨，修成仙身的办法，麒麟血入药，麒麟骨化入心，淬洗身躯方成仙身，寿命千年。 谢棠不得不为之有些心动了。 因为萧寒凌就是他所知的，世上最后一个麒麟后裔，他的母亲有麒麟血脉，要不是看过剧本，恐怕没人能想得到。 有身宣了一句佛号，劝道：“仙长已经是当今绝世高手，何必要走这等捷径，哪怕有千年万年的寿命，看遍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活得太久了又有何乐趣呢？” “可能是没有乐趣吧，但这件事重要的本来就不是乐趣，而是做到之后的感觉，是痛苦还是快乐都是之后的事。” “反正你也不会理解的。”谢棠忽然抬起头，对他一笑，“别人都知道我快一百岁了，其实我才不到三十岁，而且我一直是一个凡人，对凡人来说，无论这件事好还是坏，都难以拒绝。” 有身的确不能理解，可即便不理解，反而能懂谢棠此刻的心情，一个人活五六十年，博学多识，阅人无数，足够他能看透世间大部分事的本质了。 这也是有身觉得没必要活太久的原因。 “长生仙界是什么样，老衲也想看看，就像这飞蛾扑火。”有身指着落在灯罩上的蛾子。 “若这只蛾子知道有机会能活一百年，能和人一样体验喜怒哀乐，它万万不能拒绝，为了一点光明，它就能义无反顾，何况是千倍万倍的诱惑？” “大师不尝试阻止我吗？”谢棠颇为好奇地问，“这举动毕竟会伤害他人，你不多劝劝，让我为善？” 有身满是皱纹的脸动了几下，他深深看着谢棠年轻的外表，许久，长叹一声：“我倒是想，没这个能力，只要仙长不起灭口之心就行。” 还真是直白。 “我也没下最终决定，但我想，我最终还是会和这飞蛾一样，如果我的下场也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那到时候劳烦大师为我收敛点后事了。” 主角是杀不死的，但这一次……他自己才是主角。 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 真的有必要做个好人？等境界停滞，到时候又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到那时候，连自己的主角优势都没了。 “仙长既然执着，老衲也不多说什么，有一物相赠，希望仙长将来无论如何决定，都能保持最初的清灵本性。” 有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青石，取下来放在谢棠手心：“传闻这是冥界往生石，无论经历多少轮回，都能令你回忆起最初的心念。” “往生石？大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老衲这个年岁了，过几年亲自去了冥界，还能见到更大的，哈哈……” 谢棠：“……”老和尚真乐观。 把石头握在手心，再三犹豫，谢棠还是挂在了自己脖颈上。 48仙侠师尊（三） 道德太高 销毁了抄录的秘卷后, 谢棠找了一家胡人酒肆，让赤链去那里安身。 毕竟赤链不会别的技能，让她做人类的工作, 她什么都不会。 但在酒肆这种容易闹事的地方，她的身手可以做保镖, 必要时出手维持秩序，再加上美艳动人, 酒肆怎么会不要，何况别人占不了她的便宜。 “你我往后本不该再相见，但既然有些缘分, 我给你留一样东西, 你可以找到我，不过只能用一次而已。” 谢棠拿出一张符箓，这张寻踪符被他刚穿过来时因为无聊，叠成了一颗星星，拿出来还蛮不好意思的。 黄色的星星被赤链看在眼里, 心里暗笑，这道长外表一本正经, 冷冰冰像块石头，想不到内心还有少女的角落。 “多谢道长了，我一定好好珍藏。”赤链把星星塞入胸口，她的穿着在这个时代的确太奔放了，谢棠转开脸看向别处。 “我要带那个小孩子去蜀山，你不必来送我，就此别过。” “那小鬼有福气能做道长的弟子，可惜我就不行，他爱吃东西, 我打包点酒肆的菜带回去吧。”赤链提前就订了一桌菜，把食盒塞到他怀里。 “恭送道长了。” 谢棠低头看着怀里的食盒，一条蛇妖竟然也如此好心，别人做自己的弟子也许是好，但只有萧寒凌不是……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早些对萧寒凌动手，偏偏麒麟血脉长成需要二十年，养在身边多少会养出感情来，到时候对谁都没好处，还有被反制的可能。 谢棠回到寺庙里，萧寒凌还在屋子里等他，见他一回来，立刻冲过去抱住他的腿：“师父，我怕你不回来了，把我留在这里也剃光头发……” 萧寒凌满眼的信任，满脸的委屈，靠在师父的身边才终于安心。 满桌的菜摆上，谢棠无心吃喝，只倒了一杯酒在浅酌，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这次竟然会有怜悯之心，有时候会犹豫了。 谢棠很清楚，这是因为之前经历的世界太平和，那样的盛世，在亲身体会之前，谢棠是想都不敢想的。 在他成长生活的地方，底层弱者被肆意杀戮，江湖上每日互相残杀，死再多的人都不会有人管，不会有疯子提人人平等这种鬼话。 但之前的那个世界，几乎要将这种鬼话实现了，他简直快忘记，强者杀人肆无忌惮，根本是不用偿命的。 原来作为强者，自己也并不那么喜欢生杀予夺的感觉，他要是从小生活在那么一个平和的世界，谁又想要去杀人？他不是喜欢杀戮的疯子。 哪怕视人命如草芥，他也没有天天拔草的爱好。 面对这种局面，要是没有经历过之前那个世界就好了，无形之中竟然让自己这种人拔高了道德感。 “师父，你怎么不吃？”萧寒凌把他认为最好的鸡腿扯下来，小心放到谢棠面前的碗里，“这个可好吃了，师父尝尝吧？” “你自己吃吧，为师辟谷，用不着吃东西。”谢棠仰头喝酒，一饮而尽。 以后都是要杀的，这些年就用不着对他太好了，免得到时候纠缠不清。 “可是师父，辟谷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用吃东西也能活，等于是……已经不算完全的人类，这种感觉……还行吧，至少不会饿。” 蜀山上那帮几百岁的大能，可以算是人吗？ 谢棠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御剑法，稍微练了练，才去向有身和尚辞行。 临别，有身还送了一句嘱咐：“你要记得，往生石千万不要离开你的身边，无论什么绝境，它总能给你一个出路。” 谢棠答应把石头带在身上，好歹是对方的好意，接着御剑去蜀山。 化为剑光遨游天地，瞬息千里，穿梭云间，谢棠以前从没有这种感受，人与仙果然天差地别，别说仙，就是自己这样的修行者，与凡人的差距就仿佛不在同一世界。 蜀山上众人已经在等待迎接，掌门青阳道长也是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他已经四百多岁了。 “谢真人，不，现在改叫藏锋长老。你肯来真是太好了，这个位置虚待已久。” 掌门真人带着他认识了其余长老，还有最核心的几名弟子，他的职责是教导传授，提前认识也是让他做好准备。 首徒大师兄尹合，看着沉稳听话，二师兄林逸轩，是个机灵孩子，主动向谢棠行礼，称呼他“藏锋长老”。 林逸轩看谢棠身后有个小孩子，也不管年龄差距，上前问候：“小师弟是长老的弟子吗？不知是哪里人士？我这里有准备好的入门功法，当见面礼好不好？” 聪明得有点过于扎眼了。 萧寒凌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害怕得躲在谢棠身边，抱着他手臂不离开。 “他不识字，我还没教他，对人的礼数也不熟，你们以后多教教他吧。”谢棠拍拍萧寒凌的脑袋，“叫师兄。” “大师兄，二师兄……”萧寒凌鞠躬，脆生生地叫。 今天开始，萧寒凌就算是蜀山的小师弟了，如果谢棠以后再收徒，藏锋一脉他就是大师兄。 谢棠的住处在西边一处主峰上，地方宽敞清净，符合他的喜好，向掌门询问了闭关室所在后，谢棠先带萧寒凌去封印。 萧寒凌当然不会反抗，他也没感到危险，听话地跟在后面。 谢棠复习了下封印术法，问萧寒凌：“你还小，我问你什么都没有用，现在我对你做的事并不好，你不反抗吗？” 萧寒凌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孩子很聪明，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仰起头回应：“无论如何，我现在只能仰仗师父，又不是杀我，应该没那么严重……何况，我又无力反抗。” “好，那我现在封印你的喜怒两魄，你不要有违抗之心，否则会损伤你的灵魂，对你我都没好处。” 萧寒凌小小年纪，就懂得利害关系，谢棠倒是很欣赏这样的性格。 封印了三魂七魄中的两魄，他不会再大喜大悲大怒，常人能感受到的情绪，他都不容易能体会得到，让他好好修行，趁早长成就行。 “今天开始，你去跟随师兄学习识字，修行入门的功法，每七天来我这里报备就可以，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 谢棠略做安置，就向掌门申请闭关了。 秘卷上炼麒麟血的阵法他要好好参透，还要熟悉自己的术法，把记忆中的能力整理出来，这个世界的危险是以前不能比的，一不小心可能真的会死。 萧寒凌一个礼拜来一次，准时在门外汇报，如此十年，风雨不动，他似乎也没什么朋友，每次是一个人来。 掌门招他来是想让他传授剑法，这一去十年，连面都见不着，蜀山快忘了这号人。 谢棠用的是镇妖受伤的借口，掌门也不好说什么。 不是谢棠想把自己困在屋子里，他把法术挨个试验，挨个罗列在册，每一项道法对凡人来说都极其神妙，连续十年他一点都不无聊，玩儿得不亦乐乎。 十年的时间，记忆里所有的术法都已经得心应手，他确认自己的实力不输于从前，才决定出关。 再过几年，他就能试试秘卷上是不是真的了。 谢棠有这么好的修养之所，也多亏了蜀山的供养庇护，他出关就是答应了掌门传授剑法，把自己的实战经验都教下去，提升蜀山弟子的实力。 萧寒凌已经有十七八岁，带头站在门前。 十年间，藏锋一脉的弟子已有二十多人了，听闻藏锋长老是谢棠，这些年很多新弟子都愿意拜入，却从来没见过长老师父的面，有的满腹怨气，有的还能等待，都是萧寒凌这个首徒在安抚。 “恭迎长老师尊出关！” 闭关室的门打开，谢棠一走出来，便看到面前躬身拜了一大片。 “已经这么多人了？”谢棠看向旁边低着头的萧寒凌，“你也长这么大了，把新弟子的名单抄录给我，让他们苦等这么久，也该做些安排。” “是，师父……”萧寒凌缓缓抬头，谢棠已经越过他走远了。 少年仍有几分青涩稚气，但眉宇间的坚韧藏着多年来的坎坷和隐忍。 他已不是个小孩子，能看懂很多以前不懂的事，而师父却好像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淡然冷漠，连一丝白发也没有。 被封印喜怒两魄，他的确一心修炼，没有了多余的心思，可也成了一个麻木的异类。 受伤了不会哭，被打了不会怒，有人送他礼物，他也不知道高兴，只有最极端的情境才能挑起他的情绪，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谢棠，却也连仇恨愤怒都提不起来，倒觉得安心修行也不错。 只不过这样不像人类的表现，让他在门中不受待见，常被师兄弟为难。 没有长老护着的十年里，藏锋一脉的弟子总要比人低一头，萧寒凌悟性极高，他的修为并不比最好的几个师兄差，也是靠着他为这一脉弟子出头，这些年下来各位长老门下都能安稳。 萧寒凌难得感受到了喜悦。 一种很强烈的喜悦，对于寻常人来说，那就是极其高兴，极其兴奋的感觉。 他一笔一划写下名单，有弟子发现他在笑，惊奇道：“长老师尊出关，师兄这么开心？” 萧寒凌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很开心。” 谢棠从众弟子间走过来，低头看着萧寒凌写字，皱了下眉：“这么多年，你的字还是难看啊。” 49仙侠师尊（四） 曾经的谢棠, 苦读诗书，也曾参加科考，写出的字迹提不上堪比名家, 也是俊秀挺拔，赏心悦目。 这个徒弟写出的字让他不忍看, 能认出来就行的程度，爬得七扭八歪。 “没人好好教你吗？怎么写成这样？” 萧寒凌低头不言, 他独来独往，哪有人来细心教导，能在学识修为跟上已经很不容易, 细枝末节只能糊弄了。 “手腕用力, 点到为止，不要糊成一片。”谢棠握住萧寒凌的手，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弟子的姓氏。 “柳成栾，你擅长治愈，封印？” 藏锋门下弟子挨个上前, 说出自己的修为程度，擅长的术法, 方便谢棠给他们做安排，因材施教，正好这十年记录下来的剑法道术都能派上用场。 柳成栾也才十六七岁，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恭敬回答：“是，长老师尊，弟子向来对杀伐不那么擅长……” “那这卷回生录给你，修行疗愈之术，这次下山试炼, 我会对你们考校，前三名可以去，回来之后，我亲自教授你们剑法。” 谢棠抬手一挥，案前出现一本法术秘册，柳成栾捧在手里，好像怕化了一样小心翼翼，长老的话更让众弟子提起了竞争之心。 “能得长老师尊的亲自传授，看来多等几年还是值得，我就说拜藏锋一脉不会错。” “这次魁首肯定是大师兄，后面还有两个名额，就看真本事了。” 萧寒凌却只是看着自己握笔的手，目光追随到谢棠的手，虚握在他身后，片刻的温暖，萧寒凌却舍不得，平静麻木的心竟然轻易地跳动得快了。 喜魄和怒魄已被师父封印，难道因为师父是封印的人，所以只有他才能这样轻而易举牵动自己的情绪？ 明明该怨怼，反而见了他便喜欢，触碰到便觉得温暖。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不止十年，像是百年，千年，一世又一世，才等到这一刻。 “这次你拿到第一，让我看看你的能力。”谢棠忽然低头，对着自己发呆的徒弟说话。 “哦，是！”萧寒凌心头又微微激动，站起来道，“我不会让师父失望。” 萧寒凌在剑术上很有天赋，为了准备考校，更加勤勉练功。 二师兄林逸轩排行比萧寒凌高，但比剑总是输给师弟，藏锋长老十年不出现，他也就胆子大了，有空没空带着人来排挤萧寒凌。 他虽然聪明，但总是无法把自己真正的本性隐藏太久。 谢棠出关，他自然要收敛起来，可对付一个感情麻木的家伙未必有什么后果，林逸轩习惯性地对萧寒凌言语打压。 “堂堂藏锋长老的首徒，还能有人赢过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一天练六个时辰，长老都没看一眼，不会是太差劲吧？” 萧寒凌这次被挑起了愤怒，他发觉自己事关谢棠，情绪会比平时更容易起伏，但他没有压制的意思，拔出长剑指向林逸轩：“你这是在找揍。” 林逸轩自知打不过他，却骑虎难下，以往萧寒凌只会充耳不闻，当做没听见而已，如今长老一出关，他好像迫不及待活跃起来了。 谢棠在阁楼上俯视着两人，剧情书里写，每每林逸轩对萧寒凌排挤，大部分时候，作为大师兄的尹合会出来主持公道。 小事上是尹合。 如果遇到什么大事，就是谢棠亲自出面相护。 在蜀山清冷孤独的这些年，萧寒凌只能在师父的身上感受到被爱护，开始更加依恋他，慢慢成了爱。 尹合要管的弟子太多，对谁都不能偏颇。 剧情书上写，他对萧寒凌长年来默默暗恋，但太秉公正直，不懂得给予一些偏颇的温柔，萧寒凌才一心只有师父，没有发觉他的无声守护。 谢棠是半点没看出来，尹合办事公正，所以下面的弟子才信服，长老们也放心把事情交给他。 暗恋？剧情书应该写错了吧。 难道剧情书也会出错？ 下面萧寒凌已经和林逸轩打了起来，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谢棠吩咐身后跟随侍奉的小弟子柳成栾：“去把你们大师兄请来见我。” 蜀山主剑修，柳成栾这样擅长疗愈的很少，然而战斗的时候，疗愈是极其重要的角色。 谢棠就把柳成栾待在身边教导，以后可以让他成为辅助教习，专收弟子学疗愈之术，将来遭遇蜀山劫难的时候会有大用，不过此举好像引起了萧寒凌的失落。 师父刚一出关，就把陌生的小弟子带在身边，对首徒却只有严苛督促，不平衡也是正常的。 尹合这两天在忙着整理谢棠交给掌门的剑法典籍，作为大师兄，他要先一步学习，才能辅佐长老教导众弟子，听闻藏锋长老有请，才匆忙赶来。 “弟子拜见长老。” “你过来。”谢棠拉住尹合，走到阁楼边缘，向下面演武场一指，“萧寒凌和林逸轩打了起来，按蜀山法规，你们一般如何处理？” 尹合愣了一下：“啊？”长老就看着等自己来处理吗？ 这一定是对自己的考验！ “弟子之间私斗，轻者禁闭十日，若有伤损，杖责三十，罚跪三日，有重伤害命的，则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永远不得再入蜀山。” “好，那我问你，要你处理的话可会徇私？是否会包庇萧寒凌？” 尹合看向长老的首徒，拿捏不准这句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于本心，他还是郑重道：“无论是谁的徒弟，哪怕是掌门入室弟子，我也只会按照戒律堂法度处置。” 谢棠缓缓点头，这哪里有喜欢萧寒凌的意思？剧情书居然骗我。 可能主角换了人，剧情书已经不能完全预测变化了。 “那跟我下去处置。”谢棠等着萧寒凌已经把人揍趴下了，这才带着尹合走下去，大师兄瞬间明白了，原来长老在等他自己的弟子打赢。 就是私下斗殴也要给我打赢，长老们的好胜心啊…… 林逸轩是清虚长老的弟子，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徒弟打不过没人教的萧寒凌，他一直有些耿耿于怀，以前聪明的林逸轩，在众人眼里变成了天赋不佳。 “门派考校你等不及，在这里逞威风？”谢棠威严的声音让萧寒凌心头一紧。 看了看脚下踩的林逸轩，萧寒凌赶忙退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在师父面前跪下请罪：“师兄说我剑术太差，弟子是想证明给他看，没有私下斗殴。” 谢棠看向脸上被踩出鞋印的林逸轩：“没有吗？” 林逸轩爬起来跪下，恭敬地解释：“我们只是切磋剑法而已，绝没有私下斗殴的意思。”就算告状，他也一样要受罚，还不如现在否认。 “好，既然如此……”谢棠的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转，吩咐尹合，“你把林逸轩带回去，让他师父处置吧。” “寒凌，你作为我门下的大弟子，和同门动手，欺凌弱小，为师必须对你严加管教，就在这里跪着，等明天这个时候再起来。” 林逸轩：我就是那个弱小？ 藏锋长老这是明摆着看不起他。 “是，师父……”萧寒凌对着谢棠，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除了称“是”，似乎再没有多说一句的余地。 蜀山绝峰上寒风凛凛，夜晚跪在台阶上，寻常人甚至会被冻死，萧寒凌血脉特殊，再加上有不错的修为，还能扛得住。 与此同时，林逸轩也被罚跪一夜。 自己的弟子私下斗殴不说，还打输了，谢棠严惩萧寒凌，清虚要是没有作为，岂不是显得太徇私枉法，疏于管教。 林逸轩心里把那边师徒两个问候了几百遍，自己被打了一顿，还要白白遭受跪罚，没人比他还惨。 谢棠晚上打坐调息，他有了成仙的机会，自然时时刻刻都想尽快修炼，用不着睡觉也就不再和凡人一样休息了，在阁楼上点了一盏灯，边看书边运气。 寒风肆虐，一点孤灯陪伴，萧寒凌望着高处的一抹暖色，内心的寒寂也逐渐消融。 有这一盏能陪伴，孤冷苦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熬，竟有些难以言喻的安宁幸福…… 柳成栾带了件御寒的衣服过来，递给师兄：“长老师尊在阁楼上看着，不会让师兄出事的，多穿件衣服吧，免得冻坏了影响这次的考校。” 萧寒凌看了看他手中的衣袍，对那盏暖灯忽然愤懑起来，若是关心自己这个弟子，为什么不亲自来，不关心，何必还要远远陪伴。 他闭上眼睛，咬牙忍着冷风：“没关系，既然是处罚，我就不能违背师父的意思，不会有事的。” 柳成栾无法说服他，只好把衣服放在他身边，独自回去了。 长老怎么会不在乎这个首徒？ 也许……只是严苛了些，因为太在乎，所以不愿看到他犯任何错。 萧寒凌像是要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师父赌气，宁可冻死也绝不服输，被罚跪一夜，那他就跪上一夜，师父之命，弟子不可违，从小到大就是如此，他绝无怨尤。 到深夜时，绝峰上缓缓飘落起雪花。 谢棠身上带着残留的温暖，从阁楼上走出来，到萧寒凌的面前，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忽然惊醒，只看到一双落雪的黑色靴子。 “师父？”萧寒凌抬头，真的看到梦中的人，走到了面前。 50仙侠师尊（五） 谁是谁的替身 萧寒凌恍恍惚惚, 不知道是快睡着了，还是快要冻僵，他感觉自己回到十年前, 困在那个黑暗冰冷的山洞里。 他在等，他知道有人会来救自己, 那个人背着一把剑，神色冷淡倨傲, 说话的语调有些慵懒，手却很暖…… 可他等了很久，没有人来, 他仿佛被遗弃在冰天雪地中, 永远沉寂在这里，突然，一丝温暖贴到了他的额头。 萧寒凌睁开眼睛，梦里的人近在咫尺。 谢棠把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试探到了过高的温度, 歪了歪头，似乎在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 挑眉道：“把衣服披上，随我进去吧。” 萧寒凌发起抖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发抖，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喜悦，兴奋在胸口冲撞。 好像那里有一只疯狂撞击，想要跳出来的兔子，心跳得太快了，让他无法忽视。 “师父，师父……”萧寒凌生平第一次觉得无比委屈, 神志不清地抱住谢棠的手臂，“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师父不要不来见我。” 谢棠没办法，拍了拍他的背安慰，提起萧寒凌的后领子，把人拖进了暖融融的阁楼里。 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大碍，只是发了烧而已，谢棠给他敷了冷毛巾，用疗愈术大概治好了冻伤，就坐在旁边开始看书。 他坐在床沿，双腿伸长搭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养孩子这种事他毕竟不擅长，这十年都是别人在照顾萧寒凌，由得他自生自灭，谢棠只是保证他死不了而已。 秘卷之中并没有提及仙界事物，这件事的可信度本来也不高，谢棠并非是那么想成功飞升，他知道这也许会失败。 但无所谓，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去试试成仙，那修行道法还有什么意义？结果根本不重要。 身后，萧寒凌退烧后沉沉睡去，等他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朦胧亮了起来。 面前斜靠的是师父的背影，皓腕支颐，撑在桌上小憩，手中的书卷还未合上，冷如霜雪的眉眼显得温柔些许，师父竟在身边守了一夜。 萧寒凌默然靠近，轻轻靠在谢棠的背上，犹豫许久，还是大胆地抱住了他的腰。 “叶慎？”谢棠闭着眼睛，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萧寒凌红润起来的面色又逐渐惨白，叶慎，这个人是谁？他也这样从身后亲密地靠在师父身上？ 一向不与人太过亲近的师父怎么会如此习惯？是……曾经的情人吗？如果不是情人，怎么会如此亲密？ 萧寒凌在温暖的房间里，却觉得比在雪地中更冷，搓了搓自己发冷的手臂。 为什么自己会在意这种事？ 那个叶慎从没有出现过，也许早已经分开了，也许是死了呢？师父只是偶尔想起罢了，他是男是女？师父这样的人，也会有相爱之人吗…… 若要有一个人和他相爱，为什么不能是自己？萧寒凌对这个念头并不惊讶，他很清楚自己多依赖谢棠，想要永远在师父身边，不喜欢有其他人出现。 可惜得到的希望渺茫……师父心中无人便罢，他便安安分分无所求，然而叶慎这个名字在告诉他，师父不是不会动心，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他而已。 萧寒凌知道自己相比这些百岁修者，还是太小了，在他们眼中就是小孩子。 但他还是无法让自己完全不去想，何况，忽然间得知自己也许有机会，动心过一次的人让他有第二次，总不会比让无心无情的人生爱更难。 萧寒凌看谢棠似乎还未醒来，小心地靠过去，呼吸紧张地落在那鬓边青丝上，在他耳边轻声问：“叶慎是谁？” “叶慎……”谢棠慢慢睁开眼睛，经历几个世界，他的梦已经混乱得分不清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从何处而来。 回头看到几乎贴在自己颈侧的萧寒凌，他眯了眯眼睛，手指抵住对方的额头：“你的病好了？” “师父，弟子已无碍。” “那你就尽快准备，今日下午开始考校，我门下你是大师兄，不要让我失望。”谢棠起身离开，把文卷收入袖中。 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萧寒凌看着空落落的床边，仿佛身边的依靠也一同消失了。 叶慎，到底是谁？ 各长老都在今天进行内部考校，互不干涉交流，谢棠坐在上首主位，弟子们两两对战，由他来评判胜负，最终选出藏锋一脉这次去试炼的三个人。 从弱到强，如果对战的双方太弱，无论输赢都不会有资格。 没有弟子想与萧寒凌去争，不仅是因为他是长老师尊门下最厉害的首徒，更是因为他对输赢看得极其重要。 为了不让师尊失望，萧寒凌就像一头把所有人当做敌人的孤狼，谁都不想去亲身试试他的厉害，成为他向师尊展现能力的垫脚石。 倒霉的是柳成栾，最终局抽签，成了萧寒凌的对手。 萧寒凌握紧剑，身为师兄，他不该出手太过，可这个人一出现就跟随在师父身边，连自己都不能，一个没有来路的小弟子却可以，凭什么被师父偏爱？ 凌厉的杀气在萧寒凌身上蔓延，麒麟血逐渐成熟，他身上的力量在慢慢觉醒，杀意几乎实质化为猛兽，盯住眼前的猎物。 柳成栾动也动不了，哪怕想要抵抗，也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师……师兄？”他觉得萧寒凌是想杀了自己！ 运气差到这个份上，一个修行疗愈术的，抽签抽到和大师兄对战，还不如立刻认输了。 “我……”柳成栾顶着无形的杀气，艰难举起手，“长老，我想认输……” 萧寒凌忽然惊醒，凝炼的杀气瞬间一散，急忙看向师父的神色，旁边柳成栾满身冷汗，放松地喘着气。 谢棠完全不意外的样子，挥了挥手，让两人上前。 “我门下所有弟子中，柳成栾的疗愈之术最好，下山试炼，这种角色不可或缺，你们两个专精不同，用不着再比了，这次试炼同去。” 谢棠起身，考校也就此结束，显得虎头蛇尾，他对弟子的水平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虽然弟子不重要，但他们既然拜了自己，还能为自己办事，谢棠还是愿意好好教的，最后能修行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的悟性了。 萧寒凌的手紧了紧，眼角余光瞥向柳成栾，红芒在眼底聚集涌动。 会疗愈之术真这么高贵吗？那自己也学！ 第二天，各长老门下选出的弟子在大殿前聚集，由大师兄带领，分派他们任务方向，自行组队执行，如果对自己的能力自信，独身一人也可以。 林逸轩昨晚去藏书阁借典籍，准备这次试炼突破境界，萧寒凌恰好也在，而且取了一堆的疗愈术典籍，在兢兢业业地学。 萧寒凌一向只爱剑术，整个蜀山都没有疗愈术好的弟子，他突然学这个怎么会没有原因？ 稍微一想就明白，他定然是因为藏锋长老门下出了个柳成栾，不够出风头了，怕失去在长老心中的地位，这才想拼命补一补。 昨晚他一番冷嘲热讽，萧寒凌根本没有理会，到了今天，长老们都在场，萧寒凌竟然还抱着一本《内伤调息法》在手上。 还说不是故意引起注意？ 藏锋长老走到面前，果然发现了萧寒凌手中的书，拿起来看了看，问：“你也要学这些？” “弟子想学，弟子不会比别人差。”萧寒凌仰头，直视着谢棠的目光，向师父明摆出他的倔强，不服气，他以前从未有这么大胆。 “你就这么想证明自己？为了什么？成仙得道，扶危济困？” 谢棠弯下腰，嘴角噙了一丝微笑，和萧寒凌平视着。 “我想……”萧寒凌张口，不知该说什么，那些都不重要，想要师父重视自己，却不仅仅如此，他想要师父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都只有自己！ “如果我一直是弟子中最强的，师父会不会把我带在身边，一直重用我？” “嗯……再说吧，等你回来，为师给你答复。”谢棠温柔摸了摸他的头顶，“下山后照顾好自己，还有同门。” 萧寒凌的身体一僵，心在狂跳着。 情愫已生，要斩断就难了，封印了喜怒两魄，十年不相见，他为什么还是能喜欢上自己有伦理之别的师父？ 搞不懂，要说是剧情书的安排不能反抗，但尹合明明没有像剧情里那样爱上萧寒凌。 情究竟会因何而起？ 这样下去，自己的计划会变得很危险。 萧寒凌沉浸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奖励许诺中，满心期待喜悦，师父的若有所思，他看不透，也不想琢磨太多。 从小到大，他很明白自己的师父是个看重实用的人，孤身一人修行，养成强者为尊的习惯。 他只要够强，师父不会抛弃他。 “去吧，帮为师给赤链带点东西，顺便看看有身大师。”谢棠把一封给有身和尚的信，还有一颗给蛇妖的晶石放在他手上。 “弟子一定办妥。” 众人自行分组，下山而去，掌门走过来，对谢棠笑着道：“你一出关又忙了这么久，这下总该有时间教导弟子们剑术了吧？” “这是当然……” 萧寒凌若是和剧情书里一样，将来会带妖族杀回来，就要提前防备。 51仙侠师尊（六） 如出一辙 萧寒凌首要的就是去执行师父的任务。 林逸轩莫名其妙非要跟着他, 大师兄未免他们两个无人看管，外面搞出死伤，只好亲自跟着, 柳成栾随藏锋长老的首徒一起倒是理所当然。 这四个人的队伍组合，在所有蜀山弟子中都是最强的, 试炼目标当然也最难。 斩杀一个二阶恶妖，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困难, 那只赤链蛇妖是三阶，当年谢棠杀的虎妖则是四阶，最高等的也不过六阶而已。 按师父给的地址, 萧寒凌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繁华城镇。 藏锋长老的意思他们都心领神会, 赤链蛇毕竟对妖类熟悉，由她就能得知该如何寻找一个适合斩杀的二阶妖兽。 三阶以上的妖才能化为人形，不能化形的兽类在赤链眼中算不上什么同类，灵智未开，不过是畜生罢了, 有谢棠相托，她必定帮这个忙。 萧寒凌来到酒肆, 十年过去，这个酒肆的规模大了一倍，看来生意很不错。 赤链收到谢棠送来的晶石，又感动了几分：“你师父真是个细心的好人，知道我快要升阶了，妖气会压不住，特意送这宝物来，就能隐藏我的妖气。” 原来是隐藏妖气的法宝，师父的确细心, 萧寒凌仔细打量这个妩媚蛇妖，她不会是叶慎。 师父不喜欢这一款。 “你们要找二阶妖兽，有我在就简单了，姐姐给你们写下来，还有他们的巢穴，习性，尽管去挑。”赤链笑容满面，用她那狗爬一般的字写了张清单。 林逸轩小声调笑：“萧师弟，想不到藏锋长老入蜀山之前，还有这种红颜知己，除了她，一定还有许多其他的吧？” “你再对我师父不敬，信不信我宰了你？”萧寒凌眸中红芒闪过，剑拔出一截。 大师兄尹合从中间把两人分开：“少说话，你们要是出事，回去我可没法交代，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好好相处不行吗？” 他们要是打起来伤了，回去之后，藏锋长老和清虚长老都得来问罪，做大师兄真难！ 一向跟在师兄们后面不说话的柳成栾上前打圆场：“长老师尊还有一封信要送，我们还是不要耽误太久了？” 萧寒凌点头：“我本来也不想挑事，走。” 拿过赤链那张单子，他直接收了起来，此举未免傲慢，但消息是靠藏锋长老得来的，他们已经有了很大的方便，谁都不好多说什么。 萧寒凌：这种字被别人看见，会觉得师父交友不慎。 还好自己苦练书法已经好多了。 大衍寺，有身住持已经重病。 接到谢棠亲手写的这封信，有身才接见了蜀山一行人，仙门之中最有名的凡人之一，可能就是这位老和尚了。 “藏锋长老竟然有这么大面子。”老和尚临终因为一封信，就肯见他们，林逸轩瞥见萧寒凌那和他师父一样的高傲样子，心里又来气。 “下山以来，你比大师兄还像大师兄，风头都让你出尽了。” “你不服？”萧寒凌转过头，眉梢挑起，对他一笑，“那你也打不过我。” 林逸轩气得咬碎牙。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一看就是藏锋长老那种杀神教出来的臭毛病！ “住持先请萧施主一人入内。”照顾有身的沙弥出来通报，“还请萧施主随我来。” 萧寒凌独自跟着进去，看得另外三人多少有些羡慕。 长老看重的首徒到底不一样。 禅房内，点了两盏长明不灭的灯，有身和尚也和这灯一样，快要耗尽了灯油，他枯瘦如柴的手臂垂在床榻外，向萧寒凌招了招手。 “孩子……”有身的声音嘶哑，苍老，每说一句话，好像就要喘不过气，“你有没有看过那封信。” “师父没让我看，我不会看的。”萧寒凌在床边恭敬坐下，垂首聆听。 那封信上，谢棠依旧写得很直白。 他在信里问有身，如果自己的徒儿对自己有了不伦不轨之情，那杀了他，罪孽会不会因此减轻一些？ 这问题刁钻虚伪，谢棠很清楚，他还是继续问。 若我不回应这徒儿的感情，他恨我杀我，那我取他性命是否理所应当？如果我成仙失败，纵然我死在他手上，我也绝对不会怨他。 有身，我并非无情，只不过每一次相比于我想要的东西，感情都显得太渺小多余了，何况他本不该对我有情。 错也是两个人的错，不是吗？ 有身没法再回信告诉谢棠答案了，师徒纵然横亘伦理，可只要未害他，感情由爱而生，这就不算是错，更不能消弭了谢棠自私自利，杀人成仙的罪孽。 “萧施主，你对你的师尊也许并非情爱之情，你明白吗……” 有身撕扯般的声音撞入耳朵，萧寒凌瞪大眼睛，震惊地抬头望过去，这和尚油尽灯枯，怎么会连这个都知道？ “不重要，这根本不重要。”萧寒凌起身，一步步走过去，“我对师父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依赖，喜欢，占有，还是崇敬，完全无所谓，我知道想要他就够了。” “我管它是什么感情，想要，就得到。”萧寒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猛然握紧。 师父的身边除了自己，谁都不能有。 有身剧烈咳嗽起来。 谢棠，你将来要是受罪都是你自己教出来的！这性格完全和你如出一辙，到时候你只有自作自受。 有身颤抖的手拿着信纸，放在油灯上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 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吧…… 反正，最后谁输了也是咎由自取。 有身接着见了其余三人，各送了一本修心佛法做见面礼，当天夜里便平静地圆寂了。 四人留下来，代表蜀山悼念，大衍寺高僧圆寂，各修行门派纷纷派人前来，赤链也为这收留过她的老头子上了一炷香，在场都是修真者，她一个蛇妖不敢多留。 满堂素绫飘扬，萧寒凌在门外最后叩拜一次。 流霞派两个女弟子在角落低声交谈。 萧寒凌的母亲正是这个门派出身，隐约记得小时候，母亲会和他感叹想家了，拿出在流霞派的弟子服，抚摸半晌，对母亲来说，流霞派就是家。 这个门派擅长封印和阵法，尤其是复杂的封印术，比同龄人会优秀很多，那个被称为大师姐的，已经发现了萧寒凌身上的不同。 “蜀山那位冷言冷语的小子，他的三魂七魄被封了两魄，不知道是谁干的，他自己没发觉吗？” “难怪看他怪怪的，三魂七魄不全，那不就是怪物，这样下去，他的感情会和正常人不一样，虽然不为外物所扰，修行会更快，但遇上什么大刺激，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 “大师姐，要不要告诉他，帮他解开封印？” 那位大师姐已经看到萧寒凌向她们走过来，示意说话的师妹噤声。 “这封印是我自愿的，我相信……”萧寒凌垂眸，他了解谢棠的为人，真的能相信他不会害自己吗？ 只要能提升修为，师父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顾忌，原来自己并没有完全相信过师父，他依赖，也在害怕。 害怕有一天需要献祭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一样会被毫不犹豫丢弃？ “无论如何，不用你们多管。” 萧寒凌转身要走，脚步突然停顿，没有回头，低声问：“流霞派曾经有个弟子，纪拂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大师姐的脸色变了变：“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师门上下，严禁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认识她的？这个名字是流霞派的耻辱。” 耻辱…… 果然如此，是流霞派抛弃了母亲，才令母亲郁郁而终。 当年母亲想要回去，哪怕永远不再见自己也想回去，可还是被驱逐出门。 萧寒凌深吸口气：“没什么，听师父说起过而已，说她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可惜不知所踪了。” “师弟，你还没准备好吗？”尹合看到他与其他门派弟子说话，未免发生什么事端，过来提醒，“我们还要继续试炼，不能再耽搁了。” 萧寒凌点点头，沉默地跟着大师兄出去。 赤链写的那张清单上，有她自己推荐的猎杀目标。 二阶妖兽，小媚蝶，体型小攻击力弱，更善于逃窜和幻术，他们猎杀会麻烦一些，但能保证不会有严重的死伤。 赤链：虽然幻术比较厉害，但毕竟是未开灵智的妖兽，你们的功力应该能够抵抗，尤其是你，和你师父一个性格，相信你心智坚定。 巢穴在迷林花海。 尽早做完任务回去，也能尽早见到师父。 “我们去迷林花海猎杀媚蝶，对大家都安全一些，大师兄觉得呢？” 尹合正要点头，林逸轩一如既往地对他的决定挑刺：“你可是藏锋长老的弟子，不用这么谨慎吧，太没挑战性了。” “你爱去不去。”萧寒凌御剑就走。 反正林逸轩说话一直没人听，他都习惯了，不是他有意见，只不过和萧寒凌不对付了十年，对方一说话就反驳，本能反应而已。 四人来到花海仙境，被甜腻的花香味包围，立刻觉得昏昏沉沉，意识不清，还好提前做了准备，每个人吃下了清心丸。 蝴蝶在花海上翩翩起舞，萧寒凌带头走在最前面，粉雾愈发浓郁，不知不觉间，竟然看不到队友的身影了。 “幻术果然高明。”萧寒凌聚集灵力点在眉心，以神识辩物，可以尽力避免幻术干扰。 前方却响起了师父的声音。 “叶慎，你回来了……” 52仙侠师尊（七） 叶慎！ 萧寒凌知道是幻境, 还是睁开了眼睛，他想看看在自己的心里，叶慎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谢棠身边的, 是一个年轻的黑衣女子，萧寒凌看不清面目, 下意识还是觉得她是女人。 她就像个忠诚的护卫，跟随在谢棠的身边。 萧寒凌觉得这场景很熟悉, 好像自己亲眼眼见过一般，他冲过去，一剑斩碎了虚影, 情绪却已经开始不平稳, 胸膛急促起伏，脑海又昏昏沉沉。 前面不远处，谢棠的背影再次出现，回过头，皱眉看他：“叶慎, 你在等什么，为何还不跟上来？” 萧寒凌追上去, 脚步加快，却怎么都追不上，跟随那个影子进了一处繁花锦簇的山洞。 “师父？”萧寒凌看着消失的背影，冲进去寻找，拐到尽头，只见景象变化，繁花逐渐变成了清雅院落，面前出现一栋小屋子。 是闭关室。 十年间，每七天萧寒凌都要来此禀报修行的进度, 他为了每次让师父觉得自己进步，一刻不敢停歇地修炼。 哪怕没见到师父的面，也有被时时督促的感觉。 他走过去，手一推，闭关室的门便开了，以前他也曾想这么做，却没敢实施过，想不到可以这么轻易推开。 早知道如此容易，他就不会等到现在，师父为了提升修行，随随便便就十年闭关，还有什么可以动摇他？ 萧寒凌走进来，看到谢棠在烛火之中安静打坐，双目轻合，眉眼沉静，仿佛高高在上的圣洁神明。 幻术而已，萧寒凌已经忘了身在幻境中。 谢棠闭关时每天都在玩儿自己的法术，记录下法术的具体数据，哪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是在萧寒凌的心里，他是这样冷漠圣洁的形象。 萧寒凌跪下来，慢慢地靠近，看着谢棠垂落的睫羽，似乎没发觉自己一样依然不为所动，他想拥抱住对方，面前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逃脱一般消失了。 “师父？”萧寒凌四处搜寻，眼前的闭关室再次变化。 这次出现的情景分明没有见过，但他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师父变成了凡人书生打扮，穿着一身淡蓝色粗布素衣，闲适地坐在床边，双手下撑着一把也很普通的剑，这屋子很简陋，除了床和桌子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一盏昏暗的有灯在燃烧，窗外已经是漆黑的夜色，有蛐蛐的鸣叫声聒噪不绝。 难道……师父出家前是个书生？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但看他手中那把剑，想必是自小习武，修行以后也踏入了剑道。 他看不到自己。 谢棠的目光穿过萧寒凌，来着门外走进来的人，那是一个黑衣少年，面色略微苍白，神情冷酷，在看到谢棠的时候，这种冷酷瞬间化作了忠诚和温暖。 “叶慎。”这少年才是叶慎，他竟然是这个模样，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师父会留自己这个半妖，是不是……把自己当做这个少年的影子？ “你还没有走？我救你的命，不是想留下你。”谢棠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极其冷淡。 叶慎在他面前跪伏下来，小心地扯着他的衣袖：“我只想跟随主人，和主人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 “跟着我？”谢棠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你也看到了，我这么穷，哪里养得起你？何况对我来说，世上只有两种人，对我有利，和对我没用的。” “你要留下就必须做一个对我有用的人，现在我缺钱，你能帮我赚到钱吗？” “可以的！”叶慎仰起头，目光中满是惊喜，“我会杀人，我可以赚钱，我来养主人，但是……” 他脸上窘迫：“可能暂时无法让主人大富大贵，我对这些实在不擅长，要是供养主人科举，应该还能做到。” 谢棠微微弯下腰，轻轻托起叶慎的下巴，让他把头抬得更高，直视自己，语声中含着一丝慵懒，笑着问：“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能给我的？” “我……”叶慎眼睫颤动，不敢去看谢棠，又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一无所有的人，能给的只有自己的一切。 在魔教中时，他曾见过女奴向魔教的头目讨好献身，叶慎本不敢这么做，可这么做若是不能讨人欢喜，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做？ 他闭上眼睛忽然凑前过去，吻到了谢棠的唇上，扯开衣领，露出自己更苍白的肌肤，胸口在紧张地跳动。 谢棠没有被触动，却也毫不意外，轻轻摸了摸叶慎的脸颊：“你还不认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要轻易出卖自己……” 叶慎一言不发，靠在谢棠的怀中，紧紧抱着他。 就像那天萧寒凌第一次抱着师父。 也许这已经是快一百年之前的旧事了，但萧寒凌看在眼里，一股烈火般灼热的情绪忽然充斥他整个身体，他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被烧断了，几乎要失去理智。 “别碰他！”萧寒凌一剑斩碎叶慎的虚影，当剑锋要落在谢棠身上的时候，硬生生顿住。 “你不会是这种人，我不信……我不信！师父，在你眼里我的价值又是什么？我对你来说又算是什么？你难道没有一点人的感情了吗？” 萧寒凌伸手要去抓住谢棠，对方的身影被他一碰，瞬间消散成雾。 他微微一愣，手缓缓攥紧，身上的灵力疯狂溢出，凝如实质，随着一声猛然的暴喝，麒麟威势充斥整个洞府，幻境破灭。 简陋的小屋子不复存在，面前只有一簇极其艳丽的鲜花。 婴儿般大小的蝴蝶正落在花上。 蜀山上，打坐修行的谢棠也突然睁开眼睛，他感应得到，萧寒凌体内的封印被冲破了，封印的喜怒两魄完全释放，他的情绪会比以前激烈百倍。 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能生生冲破封印？他的父母已亡，在外面根本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还有什么能刺激他？ 谢棠想不明白…… 区区二阶没有攻击力的妖兽，触碰到萧寒凌爆发的麒麟威能，也瞬间被杀死。 尹合几人发现萧寒凌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太强烈的情绪，和暴涨的力量，晕厥了过去，将猎杀的妖物收入灵器，这次的试炼任务就算完成了。 几人启程回蜀山，柳成栾发现萧寒凌经脉里有伤，一路上帮他温养治疗，问他是被什么所伤，他也不说一句话。 一贯沉默的萧寒凌这次更像变成了石雕，没有开口说出过一个字。 落日余晖在萧寒凌的眼中渐渐沉默，最后一丝光也寂灭，他漆黑如夜的眼眸深邃得像是无底的深海，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幻境只会映出自己心底想象的，或是记忆中的东西，那些不过是虚幻而已，师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不择手段，狂妄，冷酷，霸道，甚至是……狠毒恶劣，这百年来师父独自修行，斩妖除魔，不可能是这样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 萧寒凌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冲破封印后，他整个灵魂在爱与怒之间反复拉扯，对世间的一切感受好像都放大了无数倍。 怒恨时甚至有杀了谢棠的想法，依赖时又对他无比爱慕，想立刻飞回去，永远依偎在他身边。 原来正常人的感情是如此激烈深刻。 回到蜀山之后，大师兄负责去交任务，各弟子都要去师父面前禀报这次的试炼经历，谢棠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柳成栾这次经历平常，反而是治疗萧寒凌让他对疗愈术有了新的感悟，略问几句后，就让他回去修行。 谢棠留下了萧寒凌一人。 “你今年多大了？”沉默许久，师父竟问了这么一句话。 “禀师父，即将十九岁。” 很快就到二十年了，真有些等不及啊，谢棠走近，半蹲下来和他平视：“你的封印冲破了，遇见了什么？” 萧寒凌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想隐瞒，却知道不可能瞒得过，深呼吸一下，他低着头道：“是幻境，我在幻境里……看到了师父。” “我？我能让你如此激动，直接冲破了封印？” 谢棠没有等到回答，但能猜出来或许和感情有关，问出来反而可能扰乱自己的计划。 “也罢，看你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去试炼之前我向你承诺，考虑让你留在身边，那你就留下吧。” 顺手揉了揉萧寒凌的头顶，谢棠让他下去向管事弟子报备，以后兼任自己身边的剑侍，柳成栾也踏入了更高一级的修行，正好让他去藏书阁自行探索。 萧寒凌低着头应道：“是，弟子会尽力提升修为。” 要做一个对师父有用的人，那就只有变得更强。 “弟子告退了。”萧寒凌退下去，走到门边，犹豫着又停下。 再三思索，他还是回头试探道，“师父，幻境里出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您唤他叶慎，这个人是您的故交吗？您是不是曾经对我提起过他，所以我的幻境里才会出现？” 幻境根据人的记忆塑造，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是不会凭空出现的。 “他是为师很久以前的部下，为师对他信任重用，已然分别很久了，也不知道他下落如何，是生是死。” 谢棠淡然和他解释，打开秘卷看着，没有抬头，叶慎出现意味着剧情书已经不能完全预测后面的发展，但这也没什么，可能是自己提过却忘了。 或许萧寒凌和自己一样，体内也有一个从异界而来的魂魄？ 反正仅有一年的时间而已，萧寒凌的魂魄从哪里来并不重要，只要他的身体对自己有用，那就好好养着。 “以前可能对你说起过，他倒是和你一样，总想跟随在我身边。” 终究是因为和他很像吗？ 萧寒凌攥紧手，推门立刻走出去。 现在他的封印打开，情绪比常人更容易激烈，他不知道再多待片刻，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谢棠望着门，幽幽叹一口气。 当做猎物养在身边的人，却拿自己当做喜欢的人，以前这种时候他不会过多犹豫，到现在，他都觉得有些腻烦了。 没关系，一年会很快……到时候不会太痛苦的。 53仙侠师尊（八） 屠杀之时 一年之内, 谢棠让柳成栾开了个疗愈术教学组，专门教蜀山弟子学习治疗，他的剑法也教授了下去, 整体实力得到了一个阶层的提升。 萧寒凌的麒麟血脉即将成熟，修为进境之快, 已经到了谢棠都觉得可怕的地步。 天赋这么好，何苦还这么努力呢？ 再让他修行几年, 就是和自己也只差一重境界了，谢棠又找不到理由让他暂缓修行，只能经常派他带弟子去下山除妖。 然而萧寒凌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做你完任务, 回到门派跟在谢棠身后, 为他打理起居，向小弟子传令。 谢棠已经习惯了每天起来就被萧寒凌打理好一切。 坐在镜子前，萧寒凌为他梳着头发，师父的修为境界能驻容颜，却也有几缕银丝跃入视线, 想起来，师父毕竟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了…… 萧寒凌抚摸着师父的白发, 忽而对岁月的沧桑有种心痛之感。 将白发藏在青丝中，萧寒凌为谢棠束发戴冠，发簪固定好之后，他没有离开，沉默了片刻，轻轻伏到谢棠的肩膀上，脸颊贴着蜀山长老精致的衣衫。 对他偶尔的亲密举动，谢棠也习惯了：“怎么，今天有话对为师说？” “师父, 我很快要到冠礼之年了，师父会不会亲自为我加冠？” “……好，到时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亲手为你加冠。”也亲手取你的性命。 谢棠抬起手，稍作犹豫，从自己的梳妆台下拿出了一顶发冠，这是他亲手所制，用了上好的材料，作为生命里的最后一件礼物，他当然要送最好的。 “这发冠和我当年的一模一样，是我亲手做的，为你的冠礼准备，二十岁之后，你就完全长大了。” “师父亲手所做？”萧寒凌不敢相信，伸手要去接，又怕弄脏了，垂下手，“我……我等师父为我戴上。” 谢棠这种冷酷无心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情的时候。 就像那次自己跪在雪地里，发了高烧，也是被他带回去照顾，守了整整一夜，这几分温情，也出自于长辈照顾徒弟的爱护。 要他爱自己，不比登天还难吗？可他不爱自己，怎么才能得到他？ 萧寒凌开始日夜思考这个问题。 怎么样才能在师父不爱自己的情况下，又能得到他整个人？ 他并不是那么在乎，师父爱不爱自己，只要师父能陪在身边，时时刻刻不分开就好，唯一能做的的办法……似乎是变得比师父更强。 散修从来是一人拼杀，强者为尊，他比师父更厉害，那师父还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本事离开他？ 还好他的修为进境很快。 从这天开始，萧寒凌加倍勤奋努力，每日修行不辍，谢棠天天看着涌动的灵气被吸纳进萧寒凌的屋子，心里也不禁开始着急。 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很危险。 萧寒凌二十岁生日加冠。 这一天他起得很早，甚至没有合眼睡着过，早早等在师父门前，满怀期待。 今天师父却迟迟没有出来，萧寒凌等得心焦，加冠礼对于出家人来说并不重要，只有师父独自为他准备仪式，哪怕很简陋，他也有些紧张。 “师父？”萧寒凌尝试着唤了一声，里面及时传出来应答。 “你去山门外稍候，为师这就来。” 萧寒凌放下心，准备走时，忍不住回头又道：“师父，我……我只想和师父两人度过今日，能否不请宾客，徒儿想去秘境……” 秘境里别人很难进来，要是再加上一层禁制，蜀山掌门来了一时半刻也闯不进。 谢棠有点怀疑萧寒凌这是在故意送死。 要不要这么贴心，连地方都挑得这么合自己心意？有点过于懂事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甚至有些难以抚平的愧疚感。 “那就去秘境，为师今天只陪你一人。” 这句话在萧寒凌心头激出无法抑制的波澜，如此私密，无奈中带着几分宠爱的话，真的是他的师父说出口的么？ 他在谢棠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些特别。 师徒两人今晨便悄然消失了，蜀山悬崖千仞，下面藏着许多秘境，被蜀山探知的稳定秘境经常作为弟子的试炼之地，谢棠就带着他去了那里。 秘境里灵气充裕，谢棠和萧寒凌并肩坐在药园旁的屋前，这里被蜀山用来种植灵草，所以旁边有个小小的药庐。 两个挽风带云的仙者坐在简陋的桌前，谢棠为萧寒凌简单地束发戴冠。 “萧寒凌，为师也不知道……你到底能喜欢我什么？似乎我对你并不算太好。” 这突兀的一问让萧寒凌身体僵硬。 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了，包括他的隐秘心思，什么时候知道的？师父会怎么处置他？ 萧寒凌低着头，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仿佛被堵住了胸口。 他怕下一刻，他的师父会厌恶地看着他，将他逐出师门，永不再见。 “师父，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离开，我没有别的心思，仅此而已。” 萧寒凌仍旧不敢抬头，小心地抓住谢棠的衣袖一角：“师父，弟子别无所求，不要赶我走，我只是想在师父身边。” “想……永远和我在一起？那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萧寒凌错愕抬头，不甚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若要他为师父而死，他也许是愿意的，这个世上，除了谢棠之外，他没有任何亲人，任何朋友。 能为重要的人而死好像也并不坏。 “如果能救师父，对师父有用，我为师父而死也心甘情愿。” 萧寒凌大胆地凑过去，伏在谢棠的膝是：“师父会记得我吗？” “好，既然你愿意，那就好……我们可以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谢棠的手掌贴上萧寒凌的额头，手心一股灵力霸道钻入他的经脉，瞬间令他剧痛无比，惨叫出声。 “师父？”萧寒凌竟仍然没有反抗。 从他的眉心开始，血色的阵法符文迅速爬满全身，蔓延开来，将两人包围在中心。 六条锁链同时从阵法升起，死死捆住萧寒凌的手脚，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谢棠转身往后一退，双手快速结出几十道法印，面前一道道锁灵阵打开，死死把他钉在原地，根本没有一丝逃走的机会。 “师父，你……你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萧寒凌第一次觉得原来感情是这么可恶的东西，他快要失去理智，心脏被撕开一般疼痛，他宁愿被封印三魂七魄。 麒麟魂血随着他情绪的爆发，还有阵法的牵引，越来越躁动，萧寒凌双眼蔓上血红色，望着自己的师父，两道血泪缓缓淌了出来，视线里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谢棠维持住阵法，更多灵力打入他的经脉，魂血被他的灵力一点点从萧寒凌的眉心扯出。 鲜红的魂血穿过三道锁魂阵，被抹杀掉萧寒凌附着在其中的神识，开始灌入谢棠自己的心脏。 谢棠觉得自己的心里像进入了一团火焰，整个人灼烧了起来，同时强大的力量从心脏开始，跟随血脉游走便全身，迅速淬炼着他的身体。 强悍的冲击之下，谢棠要拼尽全力才能保持阵法不乱，已经满头冷汗如雨，单膝跪了下来。 萧寒凌呆呆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 他笑得极其惨然，顿了顿，却又变得放松：“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啊，师父，你要更强，要炼成仙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 谢棠无法分心回答，冷汗从眼角滑落，让他的眼睛刺痛。 “为了我的血脉，养我十三年，真是辛苦你等这么久了，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听话，甚至爱上你吧？” 阵法被麒麟血的力量冲击，开始有不稳固的迹象。 谢棠抬头，发觉秘境里的灵气疯狂涌入萧寒凌的体内，以他刚长成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灵气，但他的人像一个无底的漩涡，似乎要把整个秘境全部吸光！ 萧寒凌的皮肤开始有了碎裂的现象，他丝毫不顾忌，要挣脱开阵法的锁链。 谢棠等麒麟血全部入体，就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麒麟仙骨还在萧寒凌的体内，吸纳灵气的漩涡突然一停，平风浪静了片刻。 萧寒凌猛地将所有灵力一瞬间爆发出来。 肉眼可见的灵气波向外扩散，阵法顷刻被毁，筋疲力尽的谢棠无力抵挡，立刻也被击飞出去，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谢棠片刻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遁光而走。 仙体已成，就算拿不到麒麟骨，这一次也足够了，尽快修行疗伤，应该不会有大碍。 出了秘境谢棠回到蜀山，进入闭关室，布下五重防御结界，才安心打坐疗伤。 整个蜀山上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藏锋长老门下的弟子柳成栾说，谢长老回来时浑身鲜血，好像受了重伤！ 探知到闭关室外的层层防御，蜀山掌门青阳真人心中了然。 这个传言应当不是假的。 清虚长老也心知肚明，和掌门对视一眼。 “他一向和我等格格不入，很少来往，做散修的时候杀习惯了，杀性难改，谁知道惹了什么麻烦，当年我就说不要请他来，这下可好……” 掌门青阳的心头也是阴云笼罩，能把谢棠伤成这个样子，必定是个需要慎重的大敌。 但愿他拼着性命把对方斩草除根了。 否则…… 54仙侠师尊（九） 躲不过的囚禁剧情 谢棠出关时, 又已过去了三十年。 他的伤一直不能痊愈，长老事务全由弟子柳成栾代理，如今柳成栾的疗愈术在整个蜀山都首屈一指, 谢棠每天都要他来温养调理自己的身体。 麒麟魂血还是太霸道了，现在他已经成功淬炼出仙身, 不飞升成仙，寿命最少也在五百年。 三十年风平浪静, 蜀山众人都忘了他曾经重伤的事。 重开山门，招收新弟子，藏锋一脉也选了三人, 谢棠从中挑了资质最好的那个, 收为了关门弟子，萧寒，剧本里谢棠后来收的正是他。 在这一部剧本里谢棠才是反派，他提前把反派的事做了，受伤还没痊愈, 眼下反而要做个好人。 因为剧本里就是几乎相同的人设，这个萧寒与之前的萧寒凌很像, 从性格到名字都有相似之处。 “咳咳……”谢棠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胸口钝痛，新收的弟子殷勤地为他倒了杯热水，双手递过来。 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谢棠不在意地抹去，也没有接送过来的水。 萧寒放下杯子，他比其他新弟子大胆得多，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自然而然地上去为谢棠轻轻拍了拍背, 问：“师父为何受伤？” 声音相比萧寒凌略微嘶哑了一些。 “你之前的师兄造成的，他的确是很厉害，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也许你和他一样？”毕竟，这个萧寒才是真正的主角。 “为什么？”萧寒面露不解，“师兄为何这么做？他和师父有仇吗？” “没什么仇怨，宿命而已，可惜谁都没能杀了谁，这么多年，他竟然也不来找我……呵。”谢棠看着自己手指上沾到的血，露出一个几分邪肆的笑容。 “师父很希望师兄来找你？” 谢棠回头，盯着萧寒的脸，似乎在试图看透他的心，片刻，眯了眯眼道：“早晚他都会来，他的目的只有我。” 萧寒沉默地退到一边，乖巧低着头，手在背后百无聊赖地摩挲。 柳成栾按惯例每日来疗伤。 谢棠褪下上衣，露出劲瘦的肌肉和满身的伤痕，淡麦色的肌肤上纵横交错，有妖兽的爪痕，也有剑痕，柳成栾每次看都有种心惊之感。 这是多少次可怕的战斗才能造成的？他却一点都没有在意。 柳成栾为他在经脉上施针，幽幽叹了口气：“大师兄他入了妖魔道，听说，在妖界已经是什么头领了，师尊这么栽培他，想不到他忘恩负义。” 萧寒攥紧了手，又听见谢棠开口：“他没有忘恩负义，我对他不算有恩，你们也别去招惹他，免得送命。” “是，弟子谨记。”柳成栾为谢棠穿好衣衫，恭敬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谢棠昏昏沉沉地睡了，他的身体受伤太重，为了修养，每天都比常人还困乏，要睡上很久。 深夜里，谢棠感到一丝暖意。 “你怎么一时半刻也忍不得，早早地暴露自己，这一点你太不如我了，也怪我没有教过你。” 谢棠没有睁开眼睛，好像什么都知道，萧寒的手在他身前顿了一下，为自己的犹豫感到愤恨，猛地扯开他的衣领，看到了心脏处灼烧的伤痕。 “怎么说我也做过你的师父，你未免太不敬了。”谢棠懒散地坐起来，揽好衣领，披了件衣服。 萧寒凌换了形貌，一来就暴露身份，没有好好藏着的意思，做那么多准备，就是为了到自己面前来，趁机控制住自己，结果半点都不能隐忍。 “你不准备杀了我？” “今晚众妖就会攻上蜀山，你既然清楚我的目的只有你，我又怎么会轻易杀你，记得我说过，我想和你永远不分开，难道师父忘了？” 谢棠：“……”躲不过的囚禁。 以蜀山现在的实力，自保足够了，他这些年帮蜀山提升，成效自然会展现出来，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你现在打算对我如何？”伤虽然没有痊愈，但还是有一战之力，如果没有生命危险，谢棠并不打算动手。 剧情走到这里，主角身份已经不在自己身上，萧寒才是主角，杀他对自己没好处。 “我早就说了，和你永远不分开，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流动，被你抹去了神识，我不能控制麒麟魂血，但能感应到，你现在好像没有杀我的意思。” 萧寒凌按在谢棠肩膀上，一阵粉雾突然弥漫开，谢棠还不知他会有这种手段，控制不住地合上眼睛，沉睡过去。 想将师父的身体横抱起来，他犹豫片刻，还是先为谢棠穿好了衣服。 门外喊杀声已经响起，妖魔攻打蜀山，这次只是给个教训，声东击西，也没有打下来攻占的意思，萧寒凌首要的目标是流霞派。 他要灭了流霞派满门，给母亲出口气！ 走出藏锋长老住的阁楼，萧寒凌没有伪装自己，慌乱御敌的弟子们看到他突然出现，对眼下的情况立刻有了猜测。 “是你？妖魔都是你招来的！”看到他怀中的谢棠，众弟子更群情激愤。 “你是长老的大弟子，叛出师门就算了，现在还来攻打蜀山？当年长老是不是被你所伤！” “是又怎么样？”萧寒凌坦然承认，略过这些弟子的聒噪，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长老对你不薄，你竟然这么狼子野心！” “你要带长老去哪里？长老受伤未愈，你还想杀了他吗？念在以往旧情，你也不能如此狠毒！” “以往旧情？”萧寒凌冷冷笑了一声，盯住人群后的柳成栾，“你，跟我走。” 柳成栾是这些弟子里，唯一和他交情还算不错的人了，对他有几分了解，上前道：“你想让我继续治疗长老师尊的伤势？我可以跟你走。” 这话是说给其他弟子们听的，让他们知道萧寒凌没有要杀死谢棠，只要他尽快离开，蜀山这次的劫难应该也会尽早结束。 弟子们面面相觑，果然还是让开了路。 蜀山刚招收新弟子，不是迎接大战的时机，萧寒凌带着两人乘飞舟离开，直往妖界，几个时辰后，这次围攻便平息了，蜀山也接到消息，流霞派覆灭。 萧寒凌在流霞派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当年流霞派失踪的大师姐，纪拂晓的儿子。 纪拂晓与妖结合，被师门逼郁郁而死，流霞派又借刀杀人，利用谢棠杀了他的父亲，父母皆被人所害，他要报仇，首当其冲的就是流霞派。 第二个，就是谢棠。 蜀山长老被妖界掠走，简直是个笑话，要攻打妖界救人，别的门派凭什么帮他们？萧寒凌这显然是报私仇。 暂时无计可施，他们只好向天下昭告： 蜀山弟子萧寒凌，身有妖血，妖性难初，欺师灭祖掠走我派藏锋长老，众道友若有心除魔，请见之格杀！ 萧寒凌在茫茫妖界藏身，谁又能找得到呢？ 谢棠醒来时，身处一间门清新雅致的屋子，四处摆满了鲜花灵草，微风从窗外拂来，扰乱了屋檐下的风铃，发出空灵清脆的声音。 多年不见，萧寒凌的品味倒是提高了一点，谢棠下了床，抬手才发现有一条红色虚影锁在自己手腕上。 “怕我跑了？”谢棠晃了晃手腕，探查一番，发现只是锁了他的行动范围而已，大概是这个屋子包括门前院落的距离。 桌上摆着柳成栾熬好不久的药，喝了快三十年，一眼就认得出来，看来柳成栾也在这里，谢棠没有顾忌地端起来喝下，准备再睡一会。 剧情书里他后面也会逃走，但相比起来，剧情书中的他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书中谢棠被萧寒凌囚禁在阴冷的山洞里，经常遭受他的各种言语讽刺，身体“凌辱”，衣服都没有换过，被死死锁在一角，无法离开半步，渐渐衣不蔽体，神智混沌，开始有疯狂的迹象。 全是些不可描述的东西，这本书看得比以前还难受，以前起码被囚禁折磨的是别人，这次可是自己啊。 难怪原角色会把自己拉入这个世界，以谢棠原本的性格，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现在待遇如此之好，除了活动范围稍微小一些，比在蜀山还过得好十倍……妖界比修真界更加强者为尊，有实力的人什么资源都能拿到，萧寒凌现在应该是相当有钱了。 所以才能这么奢侈地养自己，可以了，在这里养伤暂时没有走的必要。 萧寒凌要是有什么过分的打算再走也不迟，他好不容易淬炼出仙身，在这个世界若还不能多活几百年，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还没有躺下去，萧寒凌便煞风景地来了，没给他多余的休息时间门。 “师父这就睡醒了？” 萧寒凌换了身衣服，如今这身黑衣更显得气势英武，银饰在流转出光华，但他本人好像不怎么喜欢这身衣服，坐下的时候撩开衣摆，动作有些别扭。 “嗯，你请我来就是为了养着我？没别的事吗？”谢棠坐在椅子上，灵气温了一杯冷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对他如此淡然的态度，萧寒凌早有预料，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做不到同样淡然，手在椅子上紧紧一握，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为什么他一点不见愧疚，也没有恐惧，能这样顺其自然地和自己说话？ 到底怎么样做，才能让这个人脸上那淡然冷漠的表情碎掉？萧寒凌迫不及待地想看了。 55仙侠师尊（十） 春风化雨 “师父对自己的处境还不了解。” 萧寒凌忽然站起来, 走到谢棠的面前，如今他与谢棠的身份不同往日，然而俯视着谢棠的脸, 他还是紧张地手指一颤。 怎么能如此没用。 现在他还怕谢棠什么？ “弟子已经是如今的处境了，当然不会在乎什么伦理, 以前我想得到却得不到的，现在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拿。” 萧寒凌暗自咬了咬牙, 把心里的紧张忐忑压下去，一把揽住谢棠的腰，俯身吻在他唇上。 灼热的气息交融, 师父的唇也是温软的, 不是想象种的冷。 这样的亲密让谢棠轻颤了一下，他活到现在，还没有哪个人敢对他如此不敬，手指抓住萧寒凌的手臂，几乎扣进血肉中, 想将人推开。 萧寒凌在唇上重重一咬，殷红的血渗出来, 水润鲜艳，他心中有些得意，主动推退开些许，看着谢棠仿佛寒冰的脸，染上了几分春意。 “你不从我，那我就将你夺我血脉，残杀弟子的事说出去，让你身败名裂，再也无处可去。” “好啊, 你尽管去说。”谢棠抹去唇上的血，轻咳一声，对他的威胁浑不在意，“我以斩妖无情盛名于仙门，你可以尝试，看他们相信你，还是更信我？” “师父，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彻底的卑鄙小人，但哪个卑鄙小人能像你这么厉害？” 萧寒凌捧着他的脸，眼角因动情染上一抹艳丽的桃红，再次去细细吻上沾了血珠的唇。 然而谢棠的个头比他高，坐在那里巍然不动，手上微微用力，就把他拽了下来，伏在自己怀中，这身威武霸气的黑衣在萧寒凌身上变得更加不妥帖。 “你想与我亲近，又何必这样做，你我已经并非师徒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满足，无需要彼此伤害。” 谢棠的手有一层薄茧，抚摸这张已经成熟，剑眉星目，对自己暴露着一丝温软的脸，轻声道：“感情上的事我不会教，你想要的话给你也没什么。” 萧寒凌想禁锢他，报复他，在他脸上看到后悔和恐惧的表情，但现在他能得手了，却觉得一切都不对，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谢棠竟然一拂手便解开了他宽大的外袍，萧寒凌的身形仍然消瘦，强横的气势仿佛也随着落下，变得有些落寞而孤独。 萧寒凌以为自己的师父一心斩妖除魔，维护正道，事实证明他不是。 又以为他恪守伦理规矩。 好像也并非如此。 谢棠是个自视甚高，习惯了血腥拼杀，长年独自一人，不在乎任何繁文缛节，老旧规矩，自私卑鄙却从无悔意的家伙。 偏偏还如此道貌岸然，令人心折。 萧寒凌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仿佛有灼烧人的温度，手指抓在谢棠腿上，不安分地动了动。 他是想报仇，他想恨这个恨。 现在看来也要等明天再继续恨了。 谢棠站起身依次将门窗关上，把灵花挪在向阳的地方，屋子里顷刻暗了下来，看着门内最后一缕阳光被隔绝在外，萧寒凌的呼吸也沉重急促起来。 他坐在椅子上，就这样看谢棠忙碌片刻，又走回了自己面前，没有表情，语声慵懒地问：“你还等什么？” 谢棠说完径自走到床榻边，脱下了自己的外衫，萧寒凌反而不敢接近他，后退了半步。 实在太突然，萧寒凌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他支吾片刻没有上前，看谢棠和衣躺了下去，没了一点旖旎的心思，竟然转身推门冲了出去，他实在无法想象，甚至不愿意接受，谢棠会在床榻上与人欢好这件事。 这间院落方圆五里之内，他不让任何人接近，柳成栾的施针法教给了萧寒凌，只负责配药和熬药而已。 半夜时分，萧寒凌仍旧犹疑徘徊，没有一点睡意，他看到桌上柳成栾交给他的银针，似乎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拿上一卷银针回到了谢棠的院落。 禁制结界是萧寒凌所设，他可以随意进出，进到屋子里，他放轻了手脚，来到床榻前，想看看谢棠睡着的样子。 以前谢棠没有受伤的时候，休息都是以打坐来完成，时时刻刻不忘修炼，如今他身体还没有痊愈，不得不和凡人一样沉睡。 萧寒凌第一次看见他睡觉，便有种可以亲近的错觉，仿佛对方已经不是冷漠疏远的师尊了。 紧张地掀开床帐，却是空空如也。 人呢！萧寒凌一慌，转头柳要去寻找，没走出几步，迎面看到谢棠推门进来。 “你去哪儿了？”萧寒凌松了口气，心头先是欣喜，紧接着是愤怒和害怕，过去握住谢棠的肩膀，“你不能走，不能留我一个人，如果你走了，我就……灭了整个蜀山！” 谢棠刚从门外进来，身上带着寒意，对萧寒凌的威胁只是一笑：“你字写得不好看也罢了，连言语也如此混乱，你灭你的蜀山，和我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深更半夜，偷偷摸摸，你来做什么？”谢棠不多看他一眼，萧寒凌的威胁，整个妖界都要害怕，谢棠根本视若无物。 萧寒凌也真的像被抓到的孩子，急忙解释：“我是……想给你疗伤，用银针的方法我已经学会了。” “真的吗？”谢棠眯了眯眼，突然直直盯着他，“你没有别的目的？” 这种压迫感的目光让萧寒凌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处境，仿佛回到在师父身边小心学习的日子：“没有，弟子真的……” 后面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谢棠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本书，扔了过来，转身去给自己泡茶。 “这是一本我自己用来修行的《清心诀》，今日你断了欲念，把这本书给我背熟，否则明早也不要吃饭了。” 萧寒凌捧着那本书，就像捧着千斤巨石，手都在发抖。 一整本书，要背到什么时候去？ 来时预想的暧昧亲近全都烟消云散，深夜这里点起了一盏灯，萧寒凌坐在书案后，翻开书看见上面的字，越发觉得头疼。 现在他凭什么还要听谢棠的话！萧寒凌越想越不服气，怒上心头，想要站起来去理论。 床榻上的谢棠听见动静，转头看向他，冷淡无波的眼神足以表达他的态度，萧寒凌不禁又坐了回去，把头埋在书里，一遍又一遍地念读。 整整一个晚上，萧寒凌都在辛苦背书，第二日清晨，蜡烛早已耗尽。 谢棠起身，简单换上了一件新衣服，用灵泉水来浇灌房间内外的花草，萧寒凌放在这里的奇花异草都经过挑选，香味适宜，无毒也无药性，只可观赏。 在萧寒凌心中，他这位师父简直无所不能，而且想到了就一定做到，任何细节都要注意。 谢棠没有走的意思，对他的防备可以毫不在意，走到院子里闲情逸致地浇花，萧寒凌趴在书案上还在睡，等他醒来，看到床榻上无人，又慌忙追咯出去。 “你大可以放心，我暂时不会走的，在我这里不要一惊一乍。”谢棠将灵泉浇灌在花根部，向后看了一眼，如今连“为师”都不自称了。 他已经和萧寒凌解除了师徒关系，虽然一些习惯还改不过来，但萧寒凌在他眼里已经不是一个晚辈，而是……弱者。 萧寒凌的能力足够强大，意志却太弱，封印两魄导致感情缺失，现在更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他站在谢棠身后，一字一句地背清心诀，毫无感情但很流畅。 这本书竟被他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的确很有天赋的学子，如果他走正道，有麒麟血脉的加持，未尝不可成仙，被自己拿走了麒麟血，深陷情感之中，只怕这辈子不可能再成道了。 对于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结果，谢棠多少有几分亏欠之感。 “你背得很好，但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今晨我喝药的时间已经过了。”谢棠笑着走近，没有责怪的意思。 萧寒凌才想起来要去拿药，柳成栾这个时辰已经熬好了药在等着，他脚下踏出一步，想起什么，忽然又转过身来。 他发觉谢棠在笑，以前很少看到师父笑，还笑得这么轻松，好像有无限的包容慈爱。 雪霁初晴，这个笑容仿佛满园的鲜花在一瞬间绽放。 萧寒凌不奢望谢棠能有什么回应，但既然对方能愿意，自己为什么不敢！ 繁花影中，仙人穿着一身素色的蜀山道袍，手中的花洒还未放下。 柳成栾把药送到门外，隔着结界不能进去，看到萧寒凌走到谢棠面前，攀住对方的肩膀，脚下微微踮起，吻在自己那长老师尊的唇上。 手里的药盅当场摔碎在地，萧寒凌向外望了一眼，柳成栾及时躲到了树后，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萧寒凌拉起谢棠的手，带着他回了房间，把门紧紧关上。 柳成栾闭上眼，神情有些沉痛。 长老师尊清心修行至今，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了，到底还是没能幸免毒手啊！大师兄竟然有这等心思，难怪当年事事都和自己争，是他为了把自己从师尊身边挤开。 师尊相貌年轻，的确俊朗挺拔，但再怎么样，也是快两百岁的老人，还是他们的师父长辈，大师兄这样下手，不止是欺师灭祖，简直是有些……禽兽。 以他之力却又怎么救得了，柳成栾摇了摇头，收拾了药盅的碎片，黯然离开。 两百岁的老人谢棠身体还未好，略微激动时会忍不住咳嗽。 当他停下来咳嗽时，萧寒凌动情的身体抖得就像落叶，眼角春意泛滥，手指收紧，在谢棠臂上留下几道红痕。 “我会尽快治好你的。”萧寒凌看着他咳嗽的样子，有些心疼，“你已淬炼成仙体，三十年都未痊愈，伤得这么重吗？当年我恨你，却没有杀你之意。” “为什么不？你本就该杀我，至今我也不明白，你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谢棠附身而下，看着萧寒凌蓄满泪水的眼睛，一种极致的渴望在浮动。 “我喜欢师父，我只想依赖你，不想和你成为敌人，如果需要我的麒麟血，我可以给你，没有什么不愿意。” 萧寒凌不想成就什么大道，甚至并不想努力的修行，如果不是谢棠督促严苛，他宁愿一辈子在谢棠身边，懒懒散散地做个小弟子，他喜欢依赖师父。 即便对方要夺取他的魂血根骨，甚至想杀了他，在最后一刻，他还是保存了一丝理智，没有将谢棠置于死地。 56仙侠师尊（十一） 趁乱跑路为上 谢棠的院落成了萧寒凌日栖夜宿的地方。 他在妖界也是一方霸主, 与另两位妖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力，他的一举一动每天都有人盯着，传到别人耳里。 无风也起三重浪, 何况是现在事实俱在？ 萧寒凌的身份人尽皆知，他把蜀山的长老抓了回去, 整个妖界都传得风风雨雨。 那位长老是他的师父，原本以为他是念旧情才不对蜀山下狠手, 或者是要报杀父之仇，如今这样谁都想不到。 萧寒凌没有作为妖活过，对自己那身为妖的父亲, 他的感情并不多, 反而是一直陪伴他的母亲教导他，要去做一个人，但人类的规矩他又不想守。 谢棠的身体开始恢复得越来越快，几乎已经看不到受伤的痕迹，这段时间里, 萧寒凌每日都来陪伴。 他们过得就像是一家人，仿佛是凡人世界的普通夫妻。 谢棠很少再修炼, 他的仙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每天萧寒凌看他都是在浇花或者看书，这种日子让萧寒凌有种错觉，他可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那些灵花却因为浇水太多，慢慢溺水而死，谢棠视而不见，任由这些美丽的花死亡。 死去的花，很快会被萧寒凌补上新的。 他的师父从来一心剑道, 不会养花是理所当然，死几株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寒凌对他的师父有不轨之情，这比长老被掳走还要让蜀山颜面尽失千百倍。 蜀山也不能淡然了。 萧寒凌带来午饭，摆满了整整一桌子，每天的饭菜都换着花样，谢棠根本不用吃饭，都被他带得一日三餐半刻不误。 “你对我如此精心铺张，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师父不必在意别人，您喜欢就好，我已经在妖界，为什么还要遵守那些规矩，我喜欢你，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师父不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你还是这么天真。以为逃离那个环境就可以解决一切。”谢棠端起碗夹菜，悠哉地吃着饭。 这个徒弟天赋很高，偏偏心智不够坚韧，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那我问你。”谢棠停下来，筷子敲了敲萧寒凌的额头，“你觉得你有没有实力对抗整个修真界，不说他们，单一个蜀山，你就难以取胜。” “我不管他们！我只想问师父你，你会走吗？” 谢棠沉默了片刻，笑着问萧寒凌：“那你觉得，我是否喜欢你？” 萧寒凌立刻沉默下去，他那里有信心认为谢棠对自己有情？实际上他们的寿命虽久，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 谢棠怎么会喜欢他？即便有了肌肤之亲，也不等于对他有了那种感情。 萧寒凌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你明知我不喜欢你，但你还是要将我强行留下，那就说明，至少相比于得到和占有，两情相悦在你心中还没有那么重要。” 谢棠边吃边说，他的语气随性，话语却像冷酷的刀子，将人的人一点点剖开，鲜血淋漓。 “对你来说更重要的是得到我，满足你自己的感情，因为我对你亏欠太深，所以你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依然可以理所当然地以报复为由做下去。” 萧寒凌没有为难过谢棠，唯一限制的就是他的行动。 他可以用报复的理由做太多事，比如像剧情书里一样，囚禁且强迫，折磨谢棠的精神还有身体。 萧寒凌没有这么做只有一个缘由，他已经觉得满足了，无需要再发泄仇恨。 但不是他想平息休战别人就会答应。 妖界的其他势力，蜀山等一众修仙者都不会放过他，就算他再厉害，能把这些都杀退，只要他身边还有谢棠这个人，那相杀就永无止境，蜀山不会让他们的千年威名因此蒙羞，总要清算的。 “你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所以我必须回蜀山，这对你也是好事。” “不需要你来为我好……”萧寒凌狠狠攥紧手，为了这句话瞬间变得难以自控，却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你不要想太多，我也许会喜欢上什么人，但不会为了任何人让步和改变，这不过是我决定要做的下一件事而已，与你无关。” 谢棠站起身，手放在萧寒凌的头顶，温柔地抚摸了几下：“至于你要做什么准备，也随你。” 萧寒凌望着那决绝冷酷的背影，身体忽然热起来，渴望那温暖的陪伴，深刻的满足感。 他不在乎什么未来，也什么都不想争，只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这一个并不难达成的愿望，竟然会这么难。 谢棠始料未及，自己竟然是被赤链的追踪符找到的，这个小小的蛇妖听闻他被扣在妖界，冒死前来找他。 上次分别后，萧寒凌在领地各处都加强了戒备，赤链潜入进来很快会被知道。 剧情书里赤链就是在此时死在萧寒凌的手上。 当着自己的面被杀死，以至于让书里的自己在精神上都有些疯魔，变得更加极端。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谢棠皱着眉，扔下浇花的水壶，一把拉住赤链的手腕走出去，“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可能没办法护你周全。” “不对，我是来救你的，谢真人，蜀山联合了几大门派，已经在打过来了，所以我才能趁乱潜入，你快和我走才对。” 赤链反手抓住谢棠，拉着他跑出院落，循着来路进了附近的密林。 现在这种大乱的情况，谢棠留下来反而麻烦，不如早现身平息事端。 怕只怕……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出乎预料的方向，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谢棠强行解开了手腕上的禁制，萧寒凌立刻就能感觉到，深入密林不久，一股黑色的妖气追随而来，身着黑衣的萧寒凌便在眼前出现了。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被狩猎的小孩子，赤链见到他，由于曾经的亲切关系，还能大胆地与之相抗。 “萧寒凌，不管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妖，他毕竟是你的师父，蜀山他们已经打过来了，你就放他回去吧！” 赤链知道谢棠比自己强，此时还是将他护在身后。 盯着他们相握的手，萧寒凌的嘴角扯了扯，笑容依旧，却有几分扭曲，对谢棠笑着问：“师父，你要不要她活？” “这与她无关，她只不过是小蛇妖而已。”谢棠甩开赤链，手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她快走。 “你现在真正的大敌是蜀山，我可以帮你，所以劝你不要做无用功，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不相干？那你护着她干什么？”萧寒凌知道自己的师父不会对蛇妖动情，但嫉妒不需要什么证据，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无由来的愤怒！ 萧寒凌五指一屈，一股妖力禁锢住赤链的脖颈，生生把她拽了过去，扼住她的咽喉。 只要五指稍微用力，这条蛇妖立刻命丧当场。 赤链的脸色发青，整个身体因窒息的痛苦而扭曲，谢棠对她的命不说多在意，但也不想看着她当面被杀死，显得自己无能为力。 “萧寒凌，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 谢棠伸手，长剑在手中化出，他不惜祭出了自己的命器。 “师父，你又要和我动手？”萧寒凌笑得疯狂莫名。 赤链被甩到一旁，打回了原形，生死不知，萧寒凌周身血气环绕，化为一阵黑雾忽然消失，下一瞬又出现在谢棠身后，去抓他的手臂。 谢棠一脚踹了过去，他打架未必有什么章法，就是快准狠地致人性命，左手捏诀，化作剑光紧追萧寒凌。 蜀山带着各大门派的弟子已经攻了进来，萧寒凌无暇顾及，谢棠的身体已经恢复，仅仅是应对他的攻击就不能分心。 两人交战的身影在半空中不住闪现，灵力相撞爆发出摧毁一切的威力。 谢棠这才看清楚，自己住的地方是隔绝世外的岛屿，茫茫大海之中，这里是个巨大的囚笼，而结界之内，不过是个更小点的囚笼。 哪怕不像书里写的那么苛刻囚禁自己，照样也是软禁。 萧寒凌对自己不错，谢棠对他并不讨厌，但不意味着能轻易原谅他，无论身处何地，面对的是谁，谢棠最讨厌被人控制！ 哪怕没有足够的能力实施，只是对自己有这种想法，他也觉得厌恶至极。 尤其还伤害了自己的朋友。 不把自己的朋友放在眼里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之前的仇归仇，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可赤链的账，就必须算清楚了。 谢棠的剑划伤了萧寒凌的侧颈，落在地上，把变回原形的赤链捡起来，抓在手里看了看：“你怎么样？会死吗？” “还死不了。”赤链蛇有气无力地吐出信子，白眼翻了起来，“你徒弟发疯了，趁他们打成一锅粥，我们还是趁机走吧，找个地方先躲躲。” “躲？这不是我的作风，我为你报仇不好吗？” “可别了真人，小女子我现在就想过人类的好日子，喝酒跳舞睡大觉，我没事用不着报仇，还是先远离再说。” “好吧，那我们先走。”谢棠把蛇塞进自己衣服前襟里，看到上空已经有正派弟子御剑攻打过来。 趁着萧寒凌情绪不定，又被蜀山弟子纠缠，他遁入海面之下。 剧情书里写，这个时候萧寒凌杀了赤链，谢棠因此对他彻底失望，心如死灰，将赤链下葬，之后独自去了蜀山禁地镇妖秘境，闭了死关不准备再出来。 萧寒凌就是从这里开始所谓的回心转意，悔恨不已，上天入地四处寻找他的下落，追到谢棠的闭关室外，要把整个天下都送给他，只求他原谅自己。 那还是去蜀山禁地，书里写那里关着一只大妖，无数小妖，可以供自己修炼。 烦闷了还可以打架玩玩儿。 蜀山掌门青阳亲自现身，已经和萧寒凌对峙起来。 “萧寒凌，你这妖孽大逆不道，还不把藏锋长老放出来，还我蜀山！” “人不在我这里，他已经走了，他走了！要说几遍你们才懂！”萧寒凌不耐烦地要走，根本不想和道士们纠缠，他只想找到谢棠，把对方带回身边！ 蜀山此次进攻顺利，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走，如果能办到，最好抓了他扔进炼妖炉，一雪前耻。 谢棠悄然离开了此地，往蜀山而去。 镇妖秘境之中关了一只强大的火麒麟，虽然和萧寒凌一样是神兽后裔，但不一样的是，这只麒麟早已堕妖，有的也是一半血脉。 书中谢棠吸纳了它的麒麟血，才从此和萧寒凌有了感应，喜怒哀乐感同身受，慢慢软化了死灰般的心，最终原谅了萧寒凌，和他在一起。 现在萧寒凌的麒麟魂血已经在自己身上，如果拿到这只火麒麟的骨，是不是也有可能成功？ 仙界是什么样子，真想去看看。 蜀山里是清虚带领弟子在镇守，无人发觉谢棠悄无声息的回来，他进入地底秘境，用长老令牌打开禁制。 黑暗中，睁开了一双赤色的眼瞳，和谢棠四目相对。 这只被禁锢的大妖从那个人类眼里看出了狩猎的意思。 57仙侠师尊（十二） 众妖嗅到谢棠的气息, 纷纷害怕地退开。 这里有只麒麟老大就够了，还来了一个人类老大，以后的日子可以预见的更苦, 只求自己不要做了盘中餐，没被麒麟吃掉, 还要被拿了内丹修炼。 赤链蛇从谢棠的前襟探出脑袋，嗅了嗅这里浓重的妖气, 看到众妖躲避的动作，狐假虎威地摇摆起来。 蛇身扭动，赤链摇头晃脑道：“以后这里谢真人是老大, 我是老二, 你们都要听我的调遣，以后伺候得周到点，明白没有？” 修仙者要干什么，他们完全预料不到，只觉得害怕, 妖类的规矩他们懂。 有眼色的狐妖赶紧凑上来：“这个我们懂，您二位只管放心, 好吃好喝好睡，一定让二位舒服。” 几只小妖手忙脚乱，抬过来了椅子，矮桌，还端来了水果。 这个秘境虽然充斥妖气，但也是柳暗花明，别有一番风趣，有些妖怪品味高雅，洞府打扮得不输于文人世家, 这里就有几分那个味道了。 狐妖下去给新来的老大物色住处，谄媚地给赤链削个苹果，就忙活去了。 谢棠把椅子搬到火麒麟面前，坐下来翘起腿。 赤链害怕这种大妖，赶紧钻回了衣领，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偷看，这只麒麟被锁链束缚，看着连站起来都难，上百道符箓封印，镇压他的妖力。 火麒麟，炎舒。 谢棠以前在蜀山的镇妖志上看到过，这是一只近千年的大妖，原本是神兽之后，可以逍遥天地之间，却不想做妖，偏偏想做人。 为了成为真正的人类，他杀了无数的人，想要夺舍，然而妖灵强大，凡人无法承载，都会血崩而亡。 他想从人类的身体上得到感情和快乐，最终却堕落成妖。 炎舒嗅到了谢棠身上麒麟魂血的味道：“人类果然可恨，我当年怎么会想做人，你杀了我的同类取走魂血，把自己淬炼成仙身，我们在人的眼里就是工具罢了。” “我没杀他，只不过取点血罢了，死不了的。”谢棠笑了笑，瞥向一旁走来的狐妖。 接到示意，这时候狐妖才敢上前，笑容堆满了脸：“大人，房子已经为您安排好了，您只管闭关静修，我等为您看着，不会有不长眼的打扰。” 他们这些小妖左右逢源，这些年炎舒吃掉了一大批，而人类修炼并不需要大量的妖丹，识时务就该知道怎么做。 “很好，带我去吧。” 谢棠跟着狐妖去看房间，顿了一下，对炎舒说道：“我是来取你麒麟骨的，没有魂血只不过虚弱，没有骨，你活着也会变成像这狐狸一样。” “到时候众妖将吞噬了你，向你复仇，而你……”只是书里谢棠和萧寒凌冰释前嫌的工具吗？好像是啊。 炎舒扭头打瞌睡。 闭关之处是个花妖献出的宅子，谢棠知道应该是强抢过来的，补偿了一些丹药就当买下。 布下结界，谢棠开始闭关，要不要取炎舒的麒麟骨，他其实有些犹豫。 书里他是和炎舒处成了朋友，对方主动把魂血给自己的，因为厌烦了被困的生活，宁愿成全别人终成眷属。 谢棠没这么善良，以后还是反派，书里就要把他写得纯洁无瑕一般。 他可没法和妖打好关系，明抢回来还会有用吗？ 只是想看看仙界是什么样子而已。 离开这个世界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怎么拒绝这种前所未有的诱惑。 谢棠把赤链蛇放在门外：“这里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看着。” 蛇头使劲点了点，看着谢棠走进去，扭身就神气了，她凄凄惨惨被高阶的妖怪驱使了这么多年，终于扬眉吐气，有这么多妖怪让她使唤了。 找个好靠山就是不一般。 “快去，把好东西给老娘摆上来！” 妖界之中，同样在闭关的萧寒凌满头冷汗地喘着气，双手轻轻发颤，整个身体都开始抖。 谢棠的剑会留下永久的伤痕。 萧寒凌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天谢棠差点杀了他的情形。 剑锋几乎划破他的喉咙，毫不留情。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留在我身边？你那么讨厌我吗？求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我怎么样？” “也许是我伤了他的朋友赤链，所以他生气了。”萧寒凌忽然猛的摇头，不住自言自语，“还是不对，一只蛇妖在你心里没这么重要。” “是我软禁你，让你生气了，你不见我了，对不起，对不起……好歹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让我当面向你请罪。” 蜀山众人和萧寒凌大战一场，两败俱伤，萧寒凌的势力损失惨重，在妖界蛰伏不出。 他的部下本来就是一盘散沙，无非是惧怕他的实力，没有谁真正忠心，如今还闭关不露面，到处传言他受重伤快死了，小妖们三天两头的跑走。 柳成栾竟然还在，蜀山众人根本没找到他，萧寒凌对他也还不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留下来了。 萧寒凌自从闭关以来，每日游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他尽力帮忙压制。 如果连萧寒凌都走火入魔发疯了，他还能有什么故人？ 每日萧寒凌嘴里念念不忘的都是他的师父，柳成栾叹口气，只当是情深不寿，也为他有几分同情，爱上不该爱的人，还爱得如此疯魔，岂非是参事。 今日萧寒凌闭关又在神神叨叨，柳成栾熬好药送进去，对方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打翻了药碗，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还有麒麟？” 萧寒凌通过谢棠身上的麒麟魂血，隐隐感觉到了另一个同类的存在，谢棠身边有一只妖麒麟。 可谢棠究竟在哪里？ “蜀山不就镇压了一只吗？”柳成栾下意识地回答。 “好，你现在就绑我上蜀山！” 一方妖王萧寒凌被蜀山弟子柳成栾所擒，大胜归来，蜀山弟子夹道欢迎，宛如迎接他们的英雄。 柳成栾绑着萧寒凌回到蜀山，看到这个热闹的场面，笑容隐隐僵硬。 都是萧寒凌逼他的。 “柳师兄，没想到你还活着，真人不露相，你竟然抓了萧寒凌回来！” “这妖孽有没有说出长老师尊的下落？长老师尊以前最看重你了。” “可喜可贺，立了这一大功，柳师兄前途无量。” 萧寒凌要进关押火麒麟的镇妖秘境里，那不是一般人能进的，来到掌门青阳面前，柳成栾就赶紧退下了。 让萧寒凌他们自己去谈吧，不要殃及自己这个池鱼就好。 不久之后，青阳一个人出来，下令提拔柳成栾为长老，萧寒凌消失得无影无踪，拿着令牌独自去了秘境。 蜀山都不知道谢棠在哪里，萧寒凌说在蜀山秘境，非要进去找人，不让他去，他就把整个蜀山杀翻天。 青阳不是惧他，但他一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又是一堆麻烦事，蜀山难免死伤，既然他的目的只有谢棠，那就让他去，省的疯狗乱咬人。 一进秘境，感应瞬间强烈了，谢棠肯定在这里。 又一个强大的外来者进来，众妖都有些懵了，几百年都没外人来，一来就两个，还都这么厉害，到底该听谁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看衣服，先来的谢真人是蜀山长老，还是听他的，本地的更不好惹。 大吃大喝的赤链肥了一圈，萧寒凌一把抓住蛇提起来：“他在哪里？” “谁啊？你说谁？”赤链身躯扭动。 “别装傻，否则把你撕成两段。”萧寒凌抻了下蛇身，威胁道，“不说的话，你就只能上火烤了。” 当年还是个无助的小孩子，转眼长成这么凶残的大妖。 赤链心中感叹，自己的命太苦了，享福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又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具，一不小心就性命不保。 “真人在里面闭关，别去打扰他，真人说了，这辈子不想见到你，他看见你就烦，你让他很失望，还是走吧。” 赤链胡编乱造，只想吓退萧寒凌。 效果却适得其反，萧寒凌没有走，反而更加激动，抱着脑袋，神经质地摇头：“失望？不想见到？” “师父不想见我？那怎么行？他对我做的，我都不在乎了，他为什么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明明自私自利，狠毒无情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谢棠听见动静，顺手又布了一层结界。 书上提到过，炎舒对谢棠逐渐心动，他得知萧寒凌对谢棠囚禁强制的残酷做法，主动担任起谢棠的守护者角色，和萧寒凌在外面争风吃醋。 这种角色果然是少不了的，以前自己是追人的那个，现在自己是被追的，都要多一个和追人者争抢吃醋的配角。 看来这个角色不仅不限男女，是人是妖也不重要，就算是个没人形的动物也能担任…… 谢棠一直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和宠物争风吃醋。 难道他们觉得自己和动物地位一样？ 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剧情里追人的那一方虽然大多时候有钱，有势力，够聪明也杀伐果决，在别人面前往往威武霸气。 但似乎……的确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不然怎么会做出那些没有底线讨好的事。 怎么自己这么倒霉。 好不容易换了个被追的角色，书里写得他那么凄惨，别人被追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想要什么就来什么，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变得这么惨。 还好萧寒凌对他还算不错，如果真像书里那样。 他早就清理完门户了。 58仙侠师尊（十三） 主角的身世 “师父, 您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我今天跑了几家店，买了不同口味的粥。” “闭关这么久了，一点灵气流动都没有, 不是疗伤，也没有突破, 你为什么躲在里面不肯见我？”萧寒凌把一堆好东西摆在桌上，跪在闭关室前。 他带来的东西谢棠从不接受, 最后都便宜了赤链蛇，这条蛇越养越肥，都不再化人形了, 只怕身材也走了样。 “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师父, 您喜欢一个人行走世间，自由来去，我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您早晚会抛下我离开，我才……把您软禁在孤岛, 对不起，徒儿知道错了, 以后再也不会……” 又来一遍。 谢棠扶住额头，隔三差五萧寒凌都要过来忏悔一番，带过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应他一两句，他得寸进尺，说得更起劲，不回应，也还是这么烦。 不对啊，不是说被追的那个众星捧月, 各方大佬你争我夺，只会为了把他占为己有，好好呵护，奉上一切吗？ 他只是想清静一点怎么这么难！ 谢棠忽然一怔，对了，被争抢的一般都是玩物角色，无力反抗只能接受而已，别人给什么就得要什么，自己又不是，当然会觉得很烦。 旁边有个应该和萧寒凌争风吃醋的角色，正好祸水东引。 “萧寒凌，你给我这些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麒麟骨，你的我就不用了，把炎舒的取来，岂不是万全之策。” “炎舒……”那是一只妖麒麟，它的麒麟骨妖性十足，能不能助人成仙都是个问题。 师父既然需要，还不如要自己的，一只妖麒麟怎么配得上？ 没了麒麟骨，他不过是从头再修炼，如果自愿给出并不会死，他只是拿不准，谢棠得到了需要的东西，还会不会留一份善心，把他带在身边。 “管他呢，现在师父要的是炎舒的骨头，正好先宰了它，麒麟魂血正好补我的缺失，堕落成妖，和我就不算是同类了，杀了……也无所谓吧。” 萧寒凌转身，终于离开了门口。 谢棠也叹了口气，得空不再打坐，趁这个清净的时候赶紧回床上睡觉。 萧寒凌失去了魂血，而麒麟魂血在那个之前来的蜀山人类体内，无非又是一个被人类骗得死去活来，甘愿献身的傻子罢了。 自己的命不要，为了人类献出一切。 看看，这不也和自己一样，已经在堕落为妖的边缘了。 “你是为了那个人来杀我的？”炎舒趴在地上，封印锁让他不能动弹，他也懒得动，微微睁开眼睛，“同类残杀，你就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疯子？” “我们不是同类，我是人，也只想做人，我母亲从小告诉我，只有做人，在这个世上才能堂堂正正。” 都说人生而平等，可三界之内，各类生灵都有自己的位置，人虽然能力弱小，可他们是万物之灵。 人，生来比妖高贵。 修者保护人类，即便踏上修行之路，在最开始的时候，人修行一日，比得上妖修行百年。 仅仅要修成人形，千千万万的妖终其一生都做不到，开启灵智都已经很难。 这样还不够，人类几乎等于文名，他们有道德礼法，知道荣辱，妖，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未开化的蛮兽。 萧寒凌从小跟着母亲学文识字，也学了什么是礼数道德。 他真的想做人。 所以哪怕把自己的麒麟骨给出去也无妨，他不想要那种东西，他只是恨……谢棠会为了妖的东西伤害自己。 “你说你要做人？”炎舒笑了出来，妖兽的笑声传遍整个秘境，吓得小妖瑟瑟发抖，“他要是把你当人，怎么会要你的魂血，你怎么就是个傻子？” “傻？我听说你也是想做人，结果误入歧途，成了现在这样，你现在来笑我？” 萧寒凌在炎舒面前盘坐下来，笑着看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其实我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志，唯有死念。” “死之前如果能得到想要的最好，如果实在得不到，我也没有多少遗憾。” 他这一生活得乏味，身世纠葛，师徒恩怨，其实他都不想理，可又不得不理，他想简简单单的，跟着师父过生活而已，随便什么时候死去都没有分别。 事情越多，他越觉得累，只不过想在师父身边而已，怎么就如此之难，他不在乎谢棠是好是坏，最后想得到什么。 炎舒突然站起来，拖动满身锁链，兽瞳瞪着他：“荒唐，我也被人类骗过，你根本就是被骗还不知醒悟。” “昔年我看人间安乐，变为人去了人间，也想交个朋友，遇见一位女子，成为知己，她待我很好。” 萧寒凌想来，他应该是喜欢那位女子，而他自己并不知道，他不懂人类的感情，心生情愫却不自知。 “我们相处了几年，她陷入门派大战中，受了重伤，眼看就要死，我不能不救，然而她被我救活之后，嫁给了妖界的狼皇，彻底把我给忘了。” “那女子名为纪拂晓，是流霞派的大师姐，你应该很熟悉吧，她是人，我怎么配做她的朋友，我用我的魂血救了她，可她竟然跟着一个狼妖走了！” “你说，这是不是忘恩负义？” 那个人竟然是萧寒凌的母亲，他的麒麟血脉是这么来的？真是一段陈年往事，母亲一直说还救命之恩，才嫁给了自己的父亲，她根本不知道是谁救她。 萧寒凌颓然笑了笑，感觉自己的死念又重了一点。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哪怕是人与妖的结合，那也是两情相悦，是流霞派活活逼死了他们，他们一家人本来能好好生活。 原来也是个骗局罢了，他的母亲并不知道真相，被欺骗，才有了自己。 连存在都这么可笑，多余，还挣扎下去干什么，不如把一切都给了师父，自己做个没有灵智的小妖，什么都不知道，更能逍遥自在。 炎舒以为自己被骗而发狂，拼了命的想要做人，他想尽一切办法，最后去夺舍，杀了无数人，最终被镇压在此。 “你既然知道我是她的儿子，那你想杀我吗？” 一切的祸根都在自己身上，流霞派没错，蜀山也没错，母亲对父亲只是报恩，从没有提过爱他，母亲让自己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可自己都做了什么…… 灭了流霞派满门，毁了母亲当做家的地方。 “该死的是我。”萧寒凌垂眸，慢慢攥紧手，视线已经模糊，咬紧牙拼命忍耐，眼角还是落下泪来。 “母亲没有骗你，她不知道救她的是你。” “你说什么？”炎舒睁大了眼睛，他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散去，老了千百岁，这么多年的恨和执念只是个误会？他像失去了支撑，顷刻倒塌。 “小子，你还想骗我？” “我没骗你，既然父母对你有所亏欠，我就不能下手杀你了，但师父要的东西必须拿到，还是用我的好。” 萧寒凌伸个懒腰，站起来慢悠悠地离开，之后他就去山里做个小妖灵，如果师父念旧情，把他留在身边更好。 “你的血脉本来就稀薄，这么做命都会没了半条，我对你就这么重要？” 萧寒凌没有回头，只是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孤独等待在寒冷的山洞里，是那个人把手伸向了自己。 “我不知道是不是重要，但是除了他，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目的。” 炎舒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妖就是这样，在世上根本没有依靠，连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 想过人的生活，只能伪装成人，但永远不是真正的人。 萧寒凌没有完全堕妖，可以回头。 “算了，反正都是为了人类不惜自身，我失去魂血，又被封印镇压多年，早就已经行将就木，现在也撑不下去了，你可以用我试一试他的心……” 谢棠把萧寒凌和炎舒的对话都记录了下来，合上文卷，后面炎舒好像用了什么秘法，无法再探听到声音了。 原来萧寒凌的详细身世竟然是这样。 又是剧情书有误，这些幕后设定连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之后才补上去的，萧寒凌就是萧寒，他是主角，他的身上必定藏着秘密，身世曲折离奇。 如果电影还要拍后续，补上前面的设定很正常，而这部分都是自己不知道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炎舒怎么让萧寒凌试自己的心？ 是想知道自己爱不爱他吗？还是别的什么？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谢棠自己也不知道，他不知道爱别人是什么感觉，当然分辨不出是不是爱上了谁。 探听不到，只好静待对方出招，他不信有什么招数能让自己溃败。 门又被敲响。 “师父，我已经为您拿来了麒麟骨，您要看一看吗？” 谢棠抬起眼，斟酌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进来吧，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说，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这是个很悲苦的孩子，既然自己对他那么重要，还是待他好些吧。 以前的账，一笔勾销。 59仙侠师尊（十四） 重回正道 炎舒的寿命本就走到了尽头, 散尽妖力而亡，自己把麒麟骨给了萧寒凌。 看着手中这段散发灵力的老年兽骨头，谢棠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把年纪不知道好好养老, 游玩人间，把自己搞得万劫不复, 活该。 秘卷上虽然写了能成仙，谢棠最多也就信一半, 淬炼仙体是真的，飞升仙界他是真不信，因为后面补的设定再多, 据他所知, 到结局也是仙侠故事。 根本没有仙界的任何戏份。 他就是太好奇了，很想看看仙界是什么样子，可为了这件事如果付出的代价太重，他也不想再做下去。 “孩子，你的身世倒是让我意想不到, 把这个烧给你母亲，让她在天之灵也能心安。” 谢棠把记录对话的卷轴扔给他：“去吧, 祭祀完了再来，本来我不想再见你，但以前的账我不想再和你算了。” “是我欠你在先，要不要接受我们互相扯平的说法，那就随你。” 萧寒凌目光闪动，忽然低下头一拜：“是。” 这个人再无情，能想到让自己去祭祀母亲的，世上也只有他了，温柔刀, 难割舍，他真是情愿被斩于刀下。 “对了，以后别再给我买东西，我不需要，也不是因为那些才见你，还有别再喂赤链了，她太胖。” 赤链蛇在窗口抗议地摇脑袋。 “是，师父。”萧寒凌最后看一眼那麒麟骨，低头退了出去。 离开蜀山，萧寒凌去了埋葬母亲的山谷，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回来看看，想不到这次回来，带来的会是这种消息。 萧寒凌跪在坟前，把记录实情的卷轴点燃，摆上贡品，清理周边的杂草。 想起炎舒之前说给自己的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始期待。 炎舒说得不错，谢棠不一定会用麒麟骨，他有些瞧不上这种妖类的东西，也不会亲身冒险，但只要他还想去仙界，就会意动，放不下这东西。 “麒麟骨最大的威能就是重塑魂魄，仙体有了，淬炼魂魄或许就能真正飞升，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麒麟骨很容易与魂魄融合，所以能用来安魂和引心魔。” “你师父那种人，心魔也会被他三刀两剑砍死，不会出大事，这面画心镜是我的本命法器，和麒麟骨相连，拿着它，你会看到所有想看到的。” 萧寒凌坐在树下，拿出这块巴掌大的小镜子，一言不发地等待，静静地等。 谢棠：“……” 就这样？心魔倒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他看修士留下的典籍，都说心魔难去，一不小心毁去毕生修行，他怎么就没感觉到过。 按理说已经杂念太多，更容易有心魔才对，难道是自己太随心所欲，反而没有阻滞了？ “赤链，你偷听一手真是不错。”谢棠拍拍身旁赤链蛇的脑袋，把萧寒凌不听劝又买来的东西摆给她，“送你。” “逃跑探听都是我最擅长的，我可不是光吃不修炼，这次施法耗费巨大，我都瘦了一圈了，放心，要不是你我哪有这么好的日子，为你办点事不亏。” 谢棠把她丢在床边的软窝里：“我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了，偏偏还要一直和萧寒凌纠缠不断，我要是中了心魔，你就在旁边替我看着。” “没有问题，不就是关键时刻把您咬醒吗，这个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我有专门让人疼痛难忍的蛇毒，疼得您想不醒来都不行。” “废话这么多。”谢棠提前想一想，就觉得脖子疼。 心魔是什么样，他真的很期待。 萧寒凌，你不是想想看么，就让你看个够，说不定能看出点好玩儿的。 剧情书里可没这段，他也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麒麟骨与魂相融，谢棠天天把它放在枕边，没见到有什么变化，只是每晚惯例查看，这一晚却发现莫名消失了。 画心镜在深夜突然放光，萧寒凌惊醒。 他拿起镜子捧在手里，手臂止不住的发抖，那里面迷雾一片，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迷雾散去逐渐清晰。 镜子里显现出的像是一颗枝繁叶茂的树。 在树影斑驳下，有一栋简陋的屋中，院落里还种了些寻常青菜。 谢棠从屋中迈步而出，抬头往上看了看，萧寒凌有种他在看自己的错觉，心虚地把镜子挪开一些。 镜中的谢棠穿着一身粗布蓝衫，是个书生打扮，和萧寒凌曾经在幻境里见到的一样，这是他的过去，似乎闲极无聊，他手里拿着一个粗粮饼在吃。 跟着谢棠的步伐，走遍了整个村子，这里宛如世外桃源，花红柳绿，炊烟袅袅，然而，没有第二个人。 难道他的回忆里没有别人了？ 不，他应该是觉得，没有人能留在他身边，所以出现的只有他自己。 他的心魔……原来是孤独。 萧寒凌正想着，镜相里真的又出现一个人，这人是个女子，袅袅婷婷，穿着一身紫衣，宛如仙女一般，一看到谢棠，便笑着叫了一声：“夫君。” 师父曾经成过亲？难怪是这样，他是忘不了曾经的妻子！ 谢棠的声音又打断了他懊恼的思绪：“谁？宋婷婷？圣女？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这是在哪儿啊？” 萧寒凌懵了，他们不认识？ “我们在你的心里，谢公子，你一个人觉得孤独，不是特意来找人陪伴的么？若能寻得娇妻，岂不是能伴你共游人间？”紫衣女子笑盈盈的带着他走。 “嗯，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谢棠一锤手心，“这么说，你为我引荐？” 什么？紫衣女人难道是给师父来相亲的？这算什么心魔？哪有修仙者的心魔是这样的？萧寒凌手一抬想砸了镜子，最后还是忍住，继续看下去。 紫衣女子声音清冷，语气却优雅亲切：“在原本的宿命里，谢公子与本圣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们并未相见，公子也可以与我再续未尽之缘。” “不了吧，你虽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好结局，我经历了几世觉得好累，不想再折腾了，有没有能安静过日子的。” 天下第一美人？有多美？ 萧寒凌凑近镜子，想看清楚这个女子的，可能因为这是谢棠的心魔幻境，他怎么都看不清楚，但看身段的确超脱凡俗。 想必师父更喜欢平平淡淡的类型。 “既然你我无缘，那为你引荐几位，这一位是落玉山庄的庄主，如皓月朗星一般的人物，谪仙不过如此。” “不要不要。”谢棠立刻摆手，“我最讨厌这种人，不接地气，连吃个饭都不能好好吃，我看见他都觉得胃疼，当年替他喝了好多酒。” “好，那还有第二位，萧寒凌怎么样？他的出身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你深爱不移，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这种人已经世上罕有了。” 提到了自己？萧寒凌双手握住镜子，手心沁出了冷汗，心魔能映出本体最真实的感受，甚至本人都察觉不到的想法。 有他出现，至少说明谢棠心里一直记着他，不像表面那么无所谓。 谢棠低头考虑了片刻，忽然笑起来：“他是不错。” 萧寒凌只觉得巨大的惊喜冲击着自己，他瞬间不那么想死了。 “但我总有一天会走，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走之后，他必死无疑，我拿走了他的一样东西，不能连命也拿走吧。”谢棠手中的饼吃完了。 看着空落落的手，他心里也一阵空茫。 经历几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过客，没有人会留在他身边，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这就说明你还是在乎他。”紫衣女子转身，冷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的明媚的笑容，“如果他带不走，你还可以回去，叶慎在等着你……” “他等我？再让他等一会吧，我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谢棠的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向天空，他知道萧寒凌在看着自己。 “现在我想的是，怎么才能让萧寒凌真正走上修行之路，活得像个人，他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是我促成，我必须要让他重回正道，学点有用的。” “如果他能重回蜀山，做一个好师兄，也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谢棠慢慢拔出手中的粗陋铁剑。 一剑斩下，镜面应声而裂，心魔幻影也消失了。 “师父，为什么你不得不走？为什么不能留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能不能别走？我都按你说的做！” 萧寒凌冲出幽静的山谷。 他怕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师父从来只做有把握的事，是自己过于自信了，妄想可以瞒过。 师父他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要走，自己根本留不住。 “重回蜀山也可以，你先告诉我去哪里找你，我可以等……” 蜀山结界之中，那个摆满了花的小屋子，果然人去楼空，没有任何痕迹，赤链蛇都不见了，被谢棠一起带走。 “带走她都可以，却不能带我？” “凭什么！” 整座房子被突然爆发的力量轰成了碎片，秘境中所有小妖躲进了阴影，恐惧地看着那个跪在废墟上的人。 又……又换老大了？ “躲什么？都给我出来！”萧寒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杀气，小妖们发着抖，赴死一般磨蹭出来。 “大人有何吩咐？”圆滑的狐妖大着胆子开口。 “我师父去哪儿了？” 狐妖知道他有此一问，赶紧把谢棠交代的说出来。 “那位长老已经走了，他说人途渺渺，为了成仙已经浪费了很多年，他打算好好看这个广阔世界，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带着大人您。” “什么事？” “让大人您……重回正道！” 60仙侠师尊（十五） 这一世太漫长 萧寒凌在整个修真界恶名昭著, 他这样回蜀山当然不可能。 要做人，那就彻底做个人。 师父同样想看到他成为堂堂正正的人，萧寒凌开始厌恶自己身体里那一半狼皇之血。 为了做人, 他依靠麒麟骨保住魂魄，经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换血重生。 他仿佛彻底换了一具身体，连容貌都有些改变, 也许是自己心里一直芥蒂师父心中的叶慎，反而变得更像那个叶慎了。 可那个人替代不了自己，他是萧寒凌, 他想留在师父心中的名字, 也只有萧寒凌！ 这个过程耗费了很久，等萧寒凌恢复好再次出现的时候，世上很多事都已经变了，蜀山掌门青阳仙逝，清虚年老云游, 柳成栾登上了掌门之位。 蜀山重开山门招收弟子。 萧寒凌化名为羽随风，拜入蜀山, 成为了新一任的大弟子。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焕然一新。 以前的小师弟，现在要开口叫掌门真人了。 曾经的师兄尹合，林逸轩都继任长老，剩下几个老一辈很少露面。 踏上正途，好好修行，学自己该学的东西，师父让他做的只有这些，如果做得够好，师父会回来看他的, 一定会。 师父这个时候带着赤链应该在某个地方游玩，也可能是在逐渐，或者做回散修继续斩妖除魔。 还是说，继续尝试升仙？ 麒麟骨不知道有没有用。 谢棠轻轻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在想自己，吃面的筷子停下来，看面前胖了一圈的人形赤链：“我们离开蜀山，过去多少年了？” “已经三百二十多年了，我的谢真人，麒麟骨都被您炼成渣了吧，我看也没想飞升的迹象啊。” “飞个屁……”谢棠给阳春面里加一勺盐，用筷子搅了搅，“我本来就不信，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离开此间世界的迹象，说明我的事还没有做完。” “就看萧寒凌学得怎么样了。” “放心，我让小的们帮您看着呢。”赤链每几个月都会接到小蛇妖们的传信，汇报萧寒凌的近况，“昨个来信，他脱胎换骨做了人，去蜀山了。” “嗯，甚好。”谢棠欣然点头，“妖无法进入蜀山，让你的小蛇妖在人间多打探，回报他在人间做的事就好。” “这个简单，就是他出门忘带钥匙，也不会给您漏掉的。” 谢棠把这些信全都留着。 拜入蜀山第一年，作为大师兄，萧寒凌兢兢业业，辅助师弟师妹们修行，他天赋出众，是最出色的一个，短短几月下来，在弟子中威望无两。 第五年，他已经有了能斩妖除魔的能力，换血成为人之后，他彻底活成了人该有的样子，凡是妖魔，从不手软。 等到第十三年，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蜀山有了个天纵奇才，众门派弟子都将他当做修真界年轻一辈的榜样。 下山除妖，百姓们也有听说过，或者认识他的，蜀山弟子处处受人尊敬。 听说他拜在藏锋一脉门下，藏锋长老云游不回，蜀山一直没有任命新长老，没有人教导，他也愿意拜入，立志要成为新的藏锋长老。 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过往的事都已经是三百多年前了。 物是人非。 谢棠站在湖边，满湖的荷花正在盛开的时候，清风送来阵阵香气，吹动他几乎全部灰白的头发。 看到这些斑驳发丝，赤链微微叹气，过去太久了，仙人也会老啊。 妩媚的红衣女子在水边蹲下来，对着水面照影自怜，她还是那么美，脸上没有皱纹，头发也没有白，还好还好，比以前更成熟了，身材也减了回来。 谢真人倒是看起来老了一些。 只见谢棠展开新来的信，眉头忽然紧蹙，露出了一种看不懂的表情，然后眉梢微挑，兴味盎然。 赤链讶然的目光中，那张信纸被抛出去，随风落入了湖水。 「师父，原来你一直在关注我，别来无恙，我很快来见你，不知道你有没我想我，现在我是人了，我真是太想太想师父了，不见不散！」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格好像变了点，比以前开朗了一些。” “真的？”赤链探头过来，“想象不来啊，他从小沉闷，你要不要见他？” “看他本事了。” 赤链以为他这五百多岁的老人家要搞什么你找我帮的游戏，结果并没有，谢棠就是找了个高等的饭馆……吃饭。 然后该喝酒喝酒，该睡觉睡觉。 他在一个地方停留得久一点，多少会显露法术，就会成为当地比较有名气的人。 现在这个镇子都待了六年了，萧寒凌打听一下就知道他在哪。 吃完一席好饭后，谢棠和赤链回到了镇子上自己住的地方，还没有到家门口，萧寒凌已经等在了那里。 其他蜀山弟子应该被支开了，萧寒凌是一个人来的，穿着蜀山的衣服，在这里很扎眼，和一个年轻姑娘发生了口角，似乎在吵什么。 羽随风，谁才是风，当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如风的谢棠了。 “这里是谢前辈的家，你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在这里翻墙撬锁的，你想干什么？”小姑娘指着萧寒凌质问。 她是附近刘大娘家的小孙女，才十四岁而已，至今没出过镇子，论吵架，怎么可能吵得过萧寒凌。 “这是我师父家，我今天来是请他老人家回门派的，你别多管闲事。” “什么师父？你胡说。”小刘姑娘气呼呼地指着对方，“谢前辈昨天刚答应了我，要收我做徒弟，教我法术，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你给我再说一遍！”这么多年来，萧寒凌的眼睛里又一次浮现出戾气，一股烦躁冲击着他的胸膛。 “他怎么会收别的徒弟？你少骗我，山野丫头能和他学什么？” 这小子如今在蜀山，在百姓之间，都是一个稳重有担当的大师兄，原来人前一套，背后还有一套，装得真彻底。 也不太对，可能只有关于自己的事，他才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不能学的？”谢棠缓步走出来，径自过去用钥匙开门，“一个师父当然能收很多徒弟，都是教，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分别？” 三百年了，萧寒凌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他。 日思夜想了三百年，对方这么平凡普通，又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萧寒凌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吐不出半个字。 “你……你不能收她。”萧寒凌没有底气，看了嘛姑娘一眼，过去跟在谢棠身后，“我以为，你我之间发生这么多，不适合再有第三个卷进来。” “这也会让她很危险，师父也不像她变得和我一样吧。” 谢棠终于回头了，萧寒凌站直身体，尽力让自己显得不局促，把这些年学到的，想在这一刻都表现出来。 “你说得对。”谢棠微微一笑，“小刘姑娘，你的确不太适合修行我这一道，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很随心所欲，放浪形骸之外的。” 小姑娘哪听得懂这些，听说谢棠不收她，抹着眼泪就跑了。 赤链给他们泡好茶，退出门外，把门轻轻掩上，门内，谢棠和萧寒凌相对而坐，从饭馆带回来的菜还温热着。 “你这些年做得不错，有点样子了。”谢棠为他碗里夹了一块莲藕，“而我就不行了，本想去天界看看，结果无疾而终。” “到现在你还抱着当初的想法，要和我在一起吗？你已经有朋友，也有一群尊敬你，爱戴你的人，还有师长爱护你，还缺什么？” “缺，你。” 萧寒凌双手按住桌子，撑起身，慢慢地靠近谢棠，和他四目相对，看进对方眼底。 “你一个人分明能感到孤独，为什么不留我在身边，我不求你承认需要我，因为我更加需要你，让你答应有这么难吗？究竟怎么样你才愿意！” “嗯……”谢棠沉吟，他之前认为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自己会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迹象，几百年几百年的过去，他也觉得腻烦了，还不知道要再留几个百年，萧寒凌的提议未尝不可。 和他一起应该会更有趣一些…… “好，我答应你。” “什么？”萧寒凌不敢置信。 谢棠没有理会他的激动，竖起一根手指：“接下来你有三件事要做，第一，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供我们住，不能离城镇太远，也不能太嘈杂。” “第二，以合理的缘由从蜀山离开，不要被什么人盯上，否则你也不用来了，最后一件就是……” “挑一个合适的地点，时机，氛围，你自己……献身给我。” 萧寒凌心头一条，脸上瞬间通红，低下头哼哧了半晌，也不敢抬起眼睛，才小声地开口：“是，师父。” “很好，去做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棠端起茶杯，悠闲饮上一口。 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 赤链等萧寒凌进来才走进来：“以后他就跟着我们了？这下好，更热闹了点儿。” “好吗？我看你会不好太过啊。”萧寒凌会不针对她才怪。 赤链不明所以：“我过得很好啊，跟着你我吃的好睡得好，也没人欺负我，哪里不好了。” “就是因为，你跟着我。” 两个月后蜀山的天才大弟子去除妖，突然的天妒英才，命丧黄泉了。 谢棠收到一封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那里是个不偏僻也不嘈杂，风雅宽敞的大宅子，听说之前附近还有个教坊，每天有琴乐声传出，但突然关门了。 在新家没住上三天，赤链失踪了，谢棠知道她不会有事，没有去找。 “绑了我的朋友，这算什么好时机？”谢棠拿起烛台走向床榻，“你这种品味，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太俗了。” 面前的床帐被换成了红色，有酒香传过来，谢棠撩起纱帐，看到萧寒凌喝得脸颊殷红，盘坐在里面。 “这才是好时机，不然一定会被那条蛇打扰。”萧寒凌绽开一个笑容，拍了拍身侧床榻，“来，虚席以待。” “唉……” 谢棠真想说，我已经五百多岁了啊。 萧寒凌相对自己来说也算年轻人，如果从他换血新生算起来，他还很小。 谢棠吹灭烛火，上前坐在床榻上，黑暗中忽然愁容满面，他要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吗？ 这一世太漫长了…… 自从和萧寒凌住在这里，时间过得尤其缓慢，谢棠每天无事可做，以前还会去教别人法术，斩妖除魔，治病救人之类，如今，他对什么都没了兴趣。 谢棠最近总是瞧着那颗往生石，它可以令人记起最初的心念，时间过去太久，他要来干什么，已经忘了。 情人也好，师徒也罢。 他和萧寒凌在这里的生活，应该不是自己最初的目的，自己不是这种人。 “师父，你都不和我说话了，总看这石头干什么？”萧寒凌贴心地拿来一壶热茶，给他添上一杯，如今谢棠已经不喝酒，嫌弃太辛辣。 仙人也会有老去的感觉吗？ 谢棠琢磨不出所以然，叹气道：“我年纪已经很大了，想知道有身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我实在有太多事想不起来，活太久也不尽都是好处。” “师父是仙人，还能活很久，不能算老。” “……你先出去。”谢棠似乎对看看他已经毫无兴趣，觉得他还没有一块石头好看。 萧寒凌觉得这样已经足够。 深夜，谢棠在荷花池边入睡，萧寒凌知道他喜欢清净，很少去打扰他。 萧寒凌等到晌午，他还是迟迟不醒，无论怎么都叫不醒他，气息依然平稳，看着是睡着了，可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那颗往生石还在他手里隐隐发烫。 猛地睁开眼睛，谢棠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忍不住喘着气，风一吹，身上莫名发冷。 像突然变回了凡人，耐不住冷热。 简陋的屋子，一盏油灯，桌上摆着刚放下的书卷。 他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61原世界番外（一） 重生的沈非白 战乱之中的偏僻村落已经算平和。 谢棠唯一的父亲不久前去世, 他已经过了乡试，正准备继续科举。 这些久远的经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谢棠竟然回到了从前。 这是他原本的世界, 之后他会离开村子，却觉得朝廷势弱, 转而去学武。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活在和《落玉山庄》那本书相似的世界里, 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剧情里的路。 所以，之前的他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圣女，什么沈非白。 他从军中爬上了高位, 和外域的江湖势力合作, 最终将对方的国家吞并，裂土封王，成了一方诸侯。 如今回到了最初，谢棠已经累得什么都不想做了。 权势虽好，按照前世再来一遍也太麻烦, 能挣一笔钱，好好找个地方隐居, 避开战乱别打扰自己就行。 在此之前，他要带一个人同去。 叶慎，那个被自己从水沟里救回来的孩子，谢棠要找他，不只是因为他对自己忠诚，贴身陪伴了自己多年。 重要的是，如果他不救，叶慎一定会死。 谢棠告别了私塾的几个孩子，他一走, 村子里也没有私塾了，他收拾了盘缠，带上唯一的一把铁剑，直接去曾经遇见叶慎的地方。 路上他遇见一个想不到的人，前世根本没见过，也没怎么听说过的中原武林高手，沈非白。 有什么变了，前世他不可能在这里偶遇对方，他们从始至终都没见过。 谢棠认得出是因为他长得和沈非白一样，然而不像自己经历的剧情世界那么白衣飘飘，反而穿着挺朴素。 现在这个沈非白的确像是大侠，可能原本世界里的沈非白就是这样的。 既然不认识，往后也不用认识，这一回谢棠实在没兴致搅动风云了，就想赚钱过安生日子。 “老板，一碗面，再来碟青菜就好。”谢棠身上没多少钱，叫的都是最便宜的菜。 从沈非白的桌边经过，他目不斜视，完全当做陌生人。 谢棠坐下开始吃饭，沈非白倒是提着一壶酒，端了一盘白切鸡，主动走过来搭话，直接坐在了对面。 “兄台，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吧，这个小饭馆也就你和我两个人了，我们可以搭个伴，来一起吃，我们可以喝酒交个朋友。” 沈非白不久之前重生了。 他这次不是来报仇的，只是想在最开始找到谢棠，给他帮助，给予他一些温暖，把他从歧途上拉回来。 谢棠潜在他身边，他把对方当知己朋友，对方却一夕背叛，灭了整个落玉山庄，造下无数杀孽，虽然最后被他亲手诛杀，也无法弥补发生过的一切。 往后的许多年，他每天都在想，如果能提早阻止谢棠，或者不让他那么无路可走，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 想不到，上天真的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重生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他寻访谢棠所在的村子，幸好前世听谢棠提过，所以不难找，但找到之后听说谢棠已经离开，他又急忙沿路问询，一路找过来。 终于，再次见到了谢棠。 沈非白大方地把自己的好东西给他分享，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至少他该有些感激，说一句谢谢也行。 谢棠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冷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交个朋友，不好吗？” 谢棠的灵魂被磋磨太久，都忘了做人是什么感觉，很少再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任谁活上几百年都会这样，看世上的事只觉得无聊，看世上的人都觉得幼稚，别人在想什么一眼就能看透。 沈非白想对自己好，无非是自己在他眼里比较特殊一些。 “在下有事要忙，无法陪兄台喝酒，而且，在下不习惯和陌生人同桌吃东西，抱歉。”谢棠端着他的面，转到了另一个桌子。 沈非白记得前世他与自己初见，还是很潇洒热情的，谢棠对陌生人竟然这么冷漠。 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吗？当他没了利用的动机都懒得和自己说话。 谢棠一个人默默吃完饭，立刻准备动身，沈非白这一次干脆把马都牵来送他：“兄弟一个人赶路太费时间，这马就送给你，我再买一匹就是。” 他是不是有病？ 沈非白就算不是清冷高洁的人物，起码也是一庄之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对自己纠缠不停。 谢棠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绕开他走出饭馆。 出城之后越发荒凉起来，谢棠身无长物，背着一个包袱，手提一把铁剑，走得越来越偏僻，为了避开沈非白，他走的是行人不多的山路。 半路还杀出一个双刀大汉，带着两个小跟班，把谢棠围了起来。 “站住！小白脸把钱都交出来！” 自己这个穷书生都有人拦路打劫，他们从山上下来半路吃个馒头，这趟都算亏钱了。 “在下身上没几个铜板，还要吃饭赶路，不能给你们，是要走还是和我打一架，那就由你们了。” “嘿——小子，你胆子不小啊。”大汉挥了两下刀，看这个文弱书生竟然不害怕，直接冲过来，“找死！” 谢棠的手放在剑柄上，剑还没拔出来。 两道暗器从身后而来打在对方双手上，大汉手里的两把刀落地，抬头一看，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江湖人士，知道这种人不能惹，赶紧露出笑脸。 “敢问阁下是什么来路？” “在下落玉山庄中人。”沈非白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但听到落玉山庄，那几个匪徒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他语气之中多少带着自豪，他是一庄之主，落玉山庄在江湖上受人尊敬，他自然也要承受这份荣耀。 听到落玉山庄几个字，谢棠竟然还是面无表情。 不对，前世他还会一脸憧憬地说久仰敬佩，这次连装都不装一下，现在谢棠只是穷书生而已，难道落玉山庄这种江湖大势力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也许刚出村子没听说过？ 沈非白下马来，向谢棠一抱拳：“兄台一个人上路总归没有照应，我所在的落玉山庄还是有些名声的，或许我们可以同行？不知兄台去哪里？” 他就是为了找谢棠而来，无论谢棠去哪儿，他都能说顺路。 “我？”谢棠转过身，望向北方，“去魔教总坛，找个人。” 魔教？ 一出村就去魔教，这一世谢棠换了目标？ “魔教作恶多端，你只身犯险恐怕不妥，让在下相助吧。”沈非白诚恳的目光，表示他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自己走。 谢棠十分颓废地看他一眼：“随你便。” 沈非白的记忆里，这书生从始至终都是个神采飞扬的人物，现在怎么颓成这样，什么时候都像刚睡醒。 魔教总坛在北地边境，人迹罕至的深处。 谢棠学武时在那里待了几年，才恰巧救了叶慎，因为魔教的盘踞，除了交保护费的商队，普通百姓都躲在城里很少出去。 如果不是谢棠路过，叶慎必死无疑。 密林之中，有个被百姓称为阴林的地方，魔教把尸体扔在那里，经年累月，枯骨成林，看得沈非白都险些吐出来，谢棠却好像对地形挺熟悉。 “这里……”正要说情况异常，谢棠反应过来，沈非白应该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都不应该知道。 阴林本该尸骨累累，谢棠见到的竟然是一片鸟语花香，蝴蝶飞舞。 还有人在这里搭了个屋子？ 什么情况，世外桃源？还是自己又穿到哪个世界了？ 变化这么大，叶慎会不会已经不在这里。 附近有魔教的人在巡逻，这里还是魔教的地方，那屋子里的人，多半也是魔教里的什么小头目，不如过去问问。 谢棠悄无声息地潜入，轻功身法一流，沈非白也感到了不对劲。 前世谢棠说这时候他正在学武，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学。 “谢兄，我们这样潜入魔教，会不会太冒险了？” “去打探打探，今天不动手。” 这话就是默认他真的要铲除魔教！ 沈非白眼睛发亮，难道谢棠这一回主动走上了正道？自己再多帮帮他的忙，温暖他悲惨的过去，那整个江湖，包括自己的落玉山庄都会平平安安。 刚说不打草惊蛇，谢棠这就直冲着魔教人住的屋子去了。 “要是惊扰了他们怎么办？”沈非白按住他的肩膀，“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这不就是从长计议吗？你要是落玉山庄的人，有空回去联系，让正道门派过来把这地方灭了。” 谢棠指了指那个很小的屋子，可能并排当三张床都不够：“这么大点地方能有几个人，直接进去就行了，问完之后全杀掉，全身而退，还不够隐秘？” “全杀了？” “嗯，魔教做的事本来就该死。” 这句话说得平淡，沈非白心中一紧，怎么说也是几条人命，说得像捏死几只蚂蚁，谢棠此人…… 果然还是需要自己看着，将他引入正道。 62原世界番外（二） “砰砰！” 谢棠礼貌地敲门, 出声招呼：“请问，这里也是魔教的地方吗？” 沈非白瞪大了眼睛，哪有直接敲门问的？前世他作风嚣张, 也没有这么直接。 门从里面打开，伸出了两颗干瘦的脑袋。 他们看了看沈非白, 似乎觉得此人没什么好注意的，接着就在仔细打量谢棠, 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互相对着眼神，像在确认什么。 “斯斯文文, 的确是个书生。” “手里拿着剑, 会武功。” “看起来挺穷的。” “长得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两个人确认完，热情地把谢棠迎进去：“您就是我们堂主的朋友？快请进，堂主交代了，要是看到个拿剑的穷……风雅的书生, 一定要请进来招待。” “堂主？他知道我会来？” 谢棠坐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 眼角余光注意着他们动作，心里的疑惑堆满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叶慎一个被扔在死人堆里的奴隶，什么时候做堂主了。 “您是我们堂主的天命所归，这是堂主亲口说的，他说了，天天做梦都能梦见您！”两个魔教人摆上好茶，一个人殷勤招待，另一个跑出去报信。 “堂主他马上就来, 您先等片刻。” 真没人管沈非白是来干什么的。 谢棠看到门外的沈非白，犹豫一下，还是道：“你也进来喝茶吧。” 沈非白走进来整个人也是懵的，但看谢棠这么淡然，前世可能他处心积虑接近，没当自己是真朋友，所以就没说实话吧。 现在能把这些让他知道，说明谢棠还不把他当敌人，而是……信得过的朋友？ 谢棠：“……” 沈非白这一脸亲切的态度，接地气得有点违反自己的常识。 原来在自己的世界里，沈非白是这个样子的，还好自己前世没见过他，要是和书里写的一样和他纠缠到死，那的确不如娶个老婆回家种田。 彼此不认识还跟着不放，太烦人了。 “谢兄，你竟然已经让人打入魔教内部，做上了堂主，这样里应外合就方便多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非白在铲除魔教这件事上，绝对相信谢棠，谁来都没有谢棠做的干净利落。 谢棠端起茶杯，顿住，双眼一眯：“你真想除掉魔教？” “那当然，魔教盘踞了这么多年，害死的人太多了，能有人像你一样有心除害，我还能不拼尽全力吗？” 沈非白豪气干云。 “那就找几个门派联手，去找圣女南宫雨，让她也来。” “南宫雨？”那张笑脸僵硬了片刻。 一说起这个名字，沈非白就想起了前世的伤心事，谢棠和圣女这对苦鸳鸯最后阴阳相隔，虽然是自己亲手杀的，但他当谢棠是朋友，从不因此开心。 这俩人还是别再续前缘了，谢棠爱上圣女，身份相差太大，也不见他开心过。 心里下了决定，沈非白忽略这个问题，和谢棠笑谈起来，和前世相比，现在的谢棠太冷淡了。 谢棠喝了两壶茶，水都灌饱了，留下的这个魔教人还想给他煮一壶。 “我要是喝完这壶人还没来，我就宰了你。”谢棠没有波动地开口，掐住他的喉咙，“要是不想，就去准备点吃的来。” 对方全身打摆子，赶紧撤了茶壶，歪七扭八的逃走。 张口闭口还是杀人，沈非白喝着茶，心中叹气，这个人天生这么残忍吗？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回头？ 不久几盘炒得还可以的菜端了上来，谢棠刚拿起筷子。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一个身量不算很高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戴着黑铁铸成的狰狞鬼面，让消瘦的身躯显得威武一些，面具下的眼睛看到谢棠时，瞬间陷入了迷蒙。 他看着谢棠，迟迟没有动，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 这个在梦里出现千次百次的人，真的在自己面前吗？ 主人？师父？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些纷乱的画面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那些是记忆还是幻觉。 此刻，莫名有极度的激动喜悦充斥了他的胸腔，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好像等待了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刻骨铭心的愿望终于达成。 如果幻觉是真的，他在主人的房门前等到了枯萎而死，在师父的身边等到垂垂老矣。 他们一起过了几百年的恩爱生活，主人也一定不会忘记他。 叶慎抬起手，覆盖在冰冷的面具上，想要把面具摘下来，真正让对方看到自己。 谢棠忽然拿起剑，站了起来：“看来是我认错人了，堂主，在下叨扰，请容在下告辞。” 如今叶慎在这里看起来过得不错，灭魔教之事还是算了，自己去赚笔钱，找个地方隐居世外吧，外面的事都可以不管。 沈非白又一次懵了。 “主人，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你忘了也没事，我们可以再认识一次。”叶慎从身后紧紧抱住谢棠，撒娇似的蹭了蹭，把面具蹭得掉在了地上。 “我是叶慎，你是我的主人，我注定一生跟随你，做你的刀，也可以赚钱养你，供你读书，陪你一起闯江湖。” “主人，我一直等你来带我走，这个地方我不想再待下去了。”叶慎说着，仿佛觉得万分委屈，抱得更紧了。 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主人忘记了他们的过去。 没关系，他还记得，他不能不记得，只要他还记得就足够了。 叶慎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双肩颤抖，眼睛逐渐酸涩湿润，感觉到头顶有了一个温柔的重量，谢棠在安慰地揉他的脑袋。 谢棠记得叶慎沉默而锋锐，不像是这么能撒娇的人。 此时叶慎反而真的开始闷声啜泣。 他把脸埋在自己衣服上，谢棠感觉到了一点湿意，但对这种场面毫无办法，实在没应对过。 谢棠展开手掌，往生石在他的手心里，叶慎看到这颗石头，无数让他喘不过气的片段涌上脑海。 师父握着它，再也没有醒来，他守在师父的身边一直等，一直等。 无论春夏秋冬，王朝更替，自己满头黑发变得和师父一样花白，连站起来都费力，到最后都没等到师父睁开眼睛，再看看自己。 谢棠把往生石捏成粉末，洒在了地上：“那你跟我回去吧。” 跟随自己的一缕魂魄，果然就是他。 “不用你做刀，会种地吗？”谢棠认真问。 叶慎从没有过上那种耕种的平稳生活，乖乖摇头：“不会，可以学。” “好，先跟我赚钱去吧。” 沈非白望着叶慎，又看向谢棠，原来……谢棠失忆了吗？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一世谢棠没有出人头地的大志向，对落玉山庄毫无兴趣，只想着赚钱，连叶慎都不认识，也不筹划称霸武林，是因为他失忆，什么都不记得。 恍如隔世，大梦千年。 什么都不记得未尝不好，谢棠从此有新的生活，起码不会整天钻研弄死自己。 “不就是钱吗，问我开口就行了。”沈非白从包袱里一拿就是一叠银票，塞进谢棠的手里，“尽管用，都是送给你的，买地买房都够了。” 如果谢棠赚不到钱又走上邪路怎么办，谢棠的文采很难在这世道赚大钱，用武功的话，一不小心就是杀手，还不如他给钱。 要多少给多少，落玉山庄的钱有的是。 “用不着这么多。”谢棠抽出几张，“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不用不用，大家是兄弟……” 谢棠不想欠此人的东西，但按自己接下来的活法，可能真的一辈子都还不上，于是点点头：“多谢。” 花有钱人的钱，他不心疼，就是做仙人太久了，有了不进入红尘太深，远离因果的习惯。 既然别人说了送，应该不还也行。 沈非白欣慰地看着谢棠牵着少年的手走出门，更欣慰的是，外面那两个魔教人也没有被谢棠一剑送归西。 “人都是会变的，失忆了也是好事啊……”沈非白把两个魔教弟子慢慢绑起来，用布堵上嘴。 “你们两个跟我走，把魔教的情况说出来，等我联合各大门派灭了魔教，你们还能活命，要是不说，那就不好意思了。” 两人的心都在流泪，早知道还是该听堂主的，攒钱趁早跑路是正事，现在堂主如愿以偿，他们想跟着跑也太晚了。 “谢兄，你先等等我！” 沈非白想请谢棠帮自己打完魔教，等魔教覆灭了，他们想去哪儿住都行，自己能把整座山买下来送给他们。 单枪匹马，让他和前世的谢棠一样，一个人运筹帷幄，用落玉山庄就铲除魔教。 他虽然觉得自己也算聪明，但应该没那么好的脑子。 谢棠现在的理想是闲云野鹤这很好。 然而堂主走了，魔教谁来除？前世谢棠用的计谋他还能记得，详细的布置却不知道，只怕把落玉山庄葬送进去，不敢轻易冒险。 求求你，先不择手段称霸武林一阵子，再回去种地吧…… “谢兄！还请你出山相助！” 沈非白在门前躬身下拜。 谢棠领着叶慎站在院门外，刚刚回来，肩膀上还扛着锄头，脸色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63原世界番外（三） 又重生了 “主人, 你一个月送出一份什么锦囊妙计，那个沈庄主已经半年没烦我们了，可魔教打完了怎么办？” “打完了, 他就再也不会来了，他们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和我们无关。”谢棠长舒口气，在软榻上躺了下来, 看着上空的椽木房顶。 这座屋子普普通通，里面还算舒适，院子里种着几簇秋菊, 现在谢棠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想想还可以过几十年这种日子，然后垂垂老矣，飘然而去, 这一生简直完美。 穿越多个世界终于复活，能再这样活一生, 完全值得了。 正怡然自得时，门外有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响起：“请问可是谢公子？在下天外楼圣女南宫雨，请见公子，有要事相商。” 圣女？怎么沈非白不自己来。 “请圣女进来喝茶吧。”谢棠站起来，整理了一番形象，叶慎退到一边，给客人换上新茶杯。 南宫雨只听说是一位智计无双，运筹帷幄的公子，沈非白信誓旦旦保证有他在, 魔教一定能除掉。 然而……计划与执行不是一个东西。 沈非白在大局上的布署没错，魔教很快就会大势已去，如今他自己却被围困，生死不明，南宫雨不得不来请这位不愿露面的军师。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沈庄主快死了？”谢棠的茶还没送到嘴里，一脸无话可说地眯起眼睛。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生死不明。” 南宫雨知道沈非白凶多吉少，他们几个门派联手铲除魔教，其他人都谨小慎微，沈非白用这位公子的计策，那是大手一挥，什么事都敢做。 终于把自己陷进了绝境。 “我现在去救他也来不及了，你们还是准备给他收尸吧，魔教已除，救没了心腹大患，这位沈庄主可以名留青史。” 谢棠仰头喝尽茶：“送客。” 叶慎恭敬地将圣女送出门，如果他们原本的世界没有发生变化，这位圣女就会是他主人的妻子，他当然要恭敬对待。 两人刚走出院门，便有天外楼的探子赶来禀报，滚下马急促道：“圣女，沈庄主已经身死了！” 叶慎愣了一下，根据脑海里破碎的记忆，沈非白似乎是不会死的，如果他死了…… 转身看向院中小屋，叶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笼罩了他，像是最重要的人离开了自己，让他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叶慎突然冲向屋子，一把将门推开。 屋里已经没有了谢棠的身影…… …… 秋雨连绵。 村子里的路被雨水泡得泥泞，十六岁的少年谢棠沉默地走着，袖口沾了新鲜的血，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见他从门口走过，妇人急忙把孩子叫了回去，悄声和旁边的男人说话。 “那谢秀才的公子看着文文弱弱，想不到这么厉害，赌鬼抢了他们家的钱和粮食，他早上去把人都宰了。” 打了几年的仗，村子里粮食紧张，谢秀才刚去世两天就有人趁机欺负上门。 谁也想不到谢家的小子竟然会武功，下手还如此很辣，村里人见他都心里害怕，不敢再靠近。 这一次主角死亡，时间回溯到了十几年前，谢棠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被自己杀死的赌徒。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很平静，谢棠从不为该死的人觉得可怜。 接下来，赌徒的大哥会来找自己报仇，然后也死在自己手里。 因为连杀两人，从此村子里的人和他来往很少，但他除掉两个祸害，村民还会隔三差五的接济他，甚至愿意请他做私塾先生，让他教文章武功。 “谢棠！你敢杀了我弟，我要你偿命！” 只见一个手拿柴刀的打汉往这里冲。 谢棠无聊地谈了掏耳朵，准备和曾经发生的一往，让他死得痛快点，却突然出现了不该存在的声音。 “你们抢别人的救命钱粮，还有脸报仇？” 沈非白……怎么又是他。 事情不太对，现在他们都才十六岁，沈非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他是被魔教杀死，和自己一起重生了？ 沈非白三招打得对方昏迷不醒，转过头来对着谢棠一笑，身上的白衣湿淋淋的，但不影响他潇洒的气度。 他看到谢棠可怜兮兮，衣衫破旧，身材消瘦的样子，心中酸楚地感慨：“如果不是这个世道逼得太狠，也许谢棠不会变得不择手段。” 既然这样，从他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温暖他整个人生，和他成为知己朋友，既能让他和自己联手铲除魔教，也能让他走上正途。 沈非白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谢棠而重生的，上天为了让他拯救谢棠，重生了两次。 这个时候的谢棠依然很冷淡，对他勾了勾嘴角，然后不想理他的样子，转身离开。 救了他的命，多少也该感激一下，就这么走了，沈非白追上去：“谢兄，我与你一见如故，请你喝酒好不好？” 谢棠实在不想理会。 这天命之子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自己的过去，对自己殷勤示好，以拯救者的姿态，仿佛要把自己从地狱拉出来。 可他不需要。 面对的所有困境，他都可以凭自己解决，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有没有沈非白存在，沈非白对他怎么样，都改变不了他，更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他不喜欢别人一副同情的表情来对自己“拯救”。 不就是铲除魔教么，赶紧帮他除了，免得他以后再死一次连累自己。 这一次他们年少有为。 所以十八岁就开始着手准备铲除魔教了，沈非白觉得着急过了头，每天都试图劝阻一脸冷静，青涩未退的谢棠。 “谢兄，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儿，为民除害也可以等我们再练几年……”不是沈非白不相信谢棠，是谢棠现在实在太年轻！ 剑柄抵在沈非白的嘴上：“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仅有的智慧，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了。” 只要别把自己再一次作死就行。 沈非白觉得他熟悉的谢棠又回来了，每天不被贬低两句都觉得不舒服，这才是谢棠该有的样子，他只能一咬牙：“好，听你的！” 两人做好安排，在魔教附近打探，拌成了外乡来的画师和仆人。 谢棠有一手精湛的画艺，沈非白清楚，所以他担当这个仆人的角色，每天为谢棠摆纸磨墨，然而谢棠不画没人，在村子里这东西没人买。 他每天画的除了财神就是钟馗，招财辟邪，在村子里受欢迎得很，这里靠近魔教，他们无法离开，只好祈求辟邪除魔。 连魔教的小喽啰也听说了谢棠的名字。 魔教会抓捕奴隶，其中有很多幼童，用来豢养试药，叶慎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叶慎，才刚刚十二岁，是个小孩子而已。 最近他跟着大人出去做活，偶然见到谢棠的画，便收藏了起来，旁人见他一得空，就在地上画一张歪歪曲曲的鬼面。 周围大一些的孩子讥讽道：“钟馗长得像鬼，也不是真的鬼，画画的听说是个美男子，你这个小鬼还是别糟蹋人家的画了。” 听到“糟蹋”这个词，满身污泥的孩童停下动作，怔怔看着地上的鬼面。 原来自己被主人救回去之前，捡到的那些画都是主人的，魔教是个庞大的鬼窟，他很怕，所以当年总是这样画鬼面，幻想自己变得比那些恶鬼更厉害。 这种感觉，就像是主人一直在身边保护着他，从一开始没有片刻离开过。 虽然知道也是幻想罢了，但这种温暖之意让他不那么害怕。 少年把仅有的三个铜钱放在谢棠面前，他的手洗得很干净，比身上干净得多，局促地站在那里，把脸上木雕的鬼面具取下来，露出一张苍白清瘦的脸。 “主人，看不到你，我真的很害怕……你能不能现在带我走……” 他像找不到回家路的流浪犬，漆黑的眼眸渴望，祈求地看着谢棠：“我可以做你的刀，也可以赚很多钱养你。” “不用，有空给我学学养花。”谢棠继续落笔，看现在这样子，是自己要养这个小孩。 “那我现在……”叶慎紧张地抓着衣服，他还要回魔教吗？ “你留下，很快就不存在魔教了。”谢棠的计划没有这么快，但叶慎既然不想回去，他可以提前一些。 叶慎扬起一个笑容，他很少笑，似乎生命中并没有值得笑的事。 但现在他才仅仅十二岁，无论他经历过多少世界，他还是和当初那个孩子一样，只知道跟在主人身边会快乐，再也不用害怕。 所以哪怕身死，哪怕一次次重生，他的魂魄也舍不得，依然跟在主人身边。 面对谢棠，他不敢表露出一丝丝的杀气，仰慕，还有疯狂的爱恋，萧寒凌他们能直接表达爱意，但是他不愿。 他不想看到谢棠对自己露出诧异或失望的表情，一点都无法接受。 “谢兄，你还不过来吃饭？”沈非白身上穿着厨房的围裙，走出来唤谢棠。 这阵子他做饭都做得顺手了，深感自己什么都不干的庄主生活，还远不如现在有意思。 “这是谁家的小孩儿？又在缠着你玩儿了？”如果忽略谢棠狠毒的一面，他对孩子与村民都极有亲和力，谁都喜欢他。 因此来了这里，谢棠都挡了几回说亲的了。 64原世界番外（四） 请主角有点野心 见谢棠身边有个脏兮兮的小少年, 沈非白也以为是哪家的孩子跑过来玩儿。 “你还不回家去？”沈非白把围裙扯下来，就那么习惯性地擦了擦手，要把烦人的小鬼赶回家。 谢棠今天很意外地极其耐心, 扔给那小鬼一条毛巾擦脸，一边向屋子里有, 边向沈非白解释：“是魔教过来的孩子，从今往后就跟着我了。 魔教！ 沈非白细看那个少年, 那双让他印象深刻的，像死人般的黑色眼睛表明，这就是叶慎。 叶慎怎么会出现得这么早？ 谢棠接着道：“帮你把这件事做完, 我也准备远离江湖上的繁杂恩怨, 找个地方平淡生活，正好缺个打下手的人。” 沈非白忽然之间有种虚幻的错觉。 好像自己活在一个别人写的故事里，结局早就已经被安排好。 就像是叶慎追随谢棠，无论中间发生了多大的改变，结局早就写好, 他们一定会相遇。 很快，沈非白摇了摇头, 把这个想法甩开。 如果自己活在一本书里的话，怎么第一世被谢棠害得凄惨无比，重生了正在风光无限，人人敬仰的时候，最终死在了魔教手里。 很显然，自己只是一个配角。 难道不择手段，亦正亦邪的谢棠，才是这本书的主角？那些话本故事里，只有主角才能拯救天下。 现在的状况正是如此。 没有谢棠, 根本灭不了魔教！ 不灭魔教便不能拯救天下。 沈非白的心思转得飞快，恍然之间仿佛顿悟，看透了世间的真相一般，望向谢棠的眼神逐渐变了。 乱世之中，岂不正是亦正亦邪的枭雄该登场的时候。 没有谁定过规矩，话本子的主角必须正直善良，光明磊落，原来这个话本写的不是村落的穷小子出人头地，做上武林尊主大杀四方的故事。 而是一个乱世里漂泊沉浮，纵然有再大的才能，也只能被逼无奈，黄粱一梦的悲剧。 那谢棠作为主角就合情合理了。 谢棠被盯得莫名其妙，挑了挑眉梢：“我脸上有东西吗，有什么好看的？” 的确是好看，沈非白想起第一世，初见谢棠，还未被对方的智谋折服，倒是先因为他的风姿而惊艳。 “我就是想问问，谢兄还这么年轻，除了魔教后有没有别的想法，比如做个武林尊主？” “没兴趣。” “那天下第一美人呢？不闯荡事业，娶个美人一起隐居，也是神仙都羡慕的日子。” “……”谢棠回头，看沉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叶慎，“希望吧，应该是没有那么美，但还尚可。” 叶慎闻言，骨节清瘦的手指不觉摸上自己的脸。 想到那位光风霁月的圣女，他眼神黯然下来，美丽这个词，他一辈子都没想过会和自己沾边，怎么就没想到，要得到主人喜欢，起码要好看些。 叶慎低下头，看见自己沾着污泥的赤脚，整个人拘谨地往后缩了几步：“主人，我……我能先洗澡吗？” 叶慎闻到了饭菜香味，这个沈非白，真要他做事，学得还是很快的，没有像自己见过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坐下来，优雅地拿起筷子， “去吧，好好打理自己，在我的身边要注意形象，你代表的是我，以后暂且做我的护卫，有什么事等你长大再说，现在你还太小了。” 叶慎的魂魄早已不是小孩子，但还是低头听话，有主人的命令，他还用脑子费力思考干什么，听命去做就是了。 只不过听主人的意思，似乎真的有些在意相貌…… 他们的关系不同以前了，这样也正常，主人在意他好不好看，就不是单纯把他当杀手和仆人看待，叶慎便又觉得开心起来，心里一阵满足。 “主人，您要攻打魔教，很快要忙起来，能不能放我一段假期，我想去赚些钱，可以整理一番。” 谢棠愣了下，抬起头：“放假？”叶慎好像从没有向自己提过要求，逢年过节都是与自己在一起，并无其他亲人要团聚。 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好：“那给你放十天的假，你随意。”谢棠接着扔给他五两银子。 “钱也照样给你，不用着急回来，把想做的事都做好。” 叶慎跪拜感激，望向谢棠的眼睛只有仰慕和虔诚，难怪他是谢棠身边最忠心的属下。 沈非白不是第一次发觉，谢棠很适合做一个上位的领导者。 要不是他在落玉山庄做得比自己更好，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背叛自己，转而忠心跟随他，不过……没有这样出众的能力，也做不了故事的主角。 沈非白知道他手段亦正亦邪，有时候对他的做法感到深恶痛绝，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厉害。 只不过不走正道的人，结局该死是注定的。 自己重生可能就是为了拯救他。 谢棠背叛落玉山庄，归根结底是门派间的恩怨残杀。 到故事后期，如果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单凭他灭了魔教的功绩，再加上底下的人效忠，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庄主。 沈非白这辈子也没什么翻身的可能了。 因为他最失败的不是被骗，也不是武功不高，而是下面多数人和他离心。 他一次次重生，一定是上天为了让他达成某种目的，这个目的很可能就是拯救谢棠，让他不再重蹈覆辙。 只要他不走向毁灭的结局，江湖上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死那么多无辜之人，给他整个落玉山庄又何妨，反正他也能做得比自己好。 但现在谢棠只想回家种地啊！ 要不是自己尽力说服，他都不会帮忙铲除魔教，岂不是和前世一样，自己要死在魔教手里。 这一世沈非白觉得自己看清了天道交给他的任务。 有一个办法能两者兼得，既让谢棠过上理想中悠闲的日子，也能让他不再走入谢道。 落玉山庄的庄主让谢棠来做，那么他立刻有钱还有势力，帮他将背后控制他的势力斩断，他就不会想着做武林尊主。 如果他觉得事务太多了麻烦，沈非白在第一世也在他那学了很多管理办法，可以帮他的忙。 要是他不想看见自己，那沈非白觉得自己浪荡江湖，行侠仗义，也未尝不可。 做好计划，沈非白立即回去准备。 第一世，谢棠处心积虑潜伏在身边，夺走了他的一切，想不到这一世，他要处心积虑地想，怎么把一切送给谢棠，让他愿意接受。 谢棠一心闲云野鹤固然很好，但也不能一点野心都没有了吧。 希望他多少还有点…… 叶慎离开，谢棠与沈非白也各种去执行计划，村子里这个受人欢迎的谢画师忽然间消失了。 眼看要过年，写春联的人没了，大家不禁怀念起村头那个书生来。 不到一个月之后，他们又见到了那位书生。 除了那位书生，还有一群男男女女，带刀佩剑的武林人，附近的几个村子全被他们控制了起来，听说要铲除魔教，村民们一边支持，一边也忧心。 他们受魔教之苦太久了，早就想让朝廷派兵铲除，可朝廷战乱，哪有空管他们。 也忧心万一不成功，他们都会遭到报复，以前的武林正道曾联手绞杀魔教，两败俱伤，不能斩草除根，后果，就是这些村子被魔教杀得血流成河。 圣女南宫雨带领天外楼，沈非白带着落玉山庄，还有就是，前世派谢棠潜入落玉山庄的青云阁了，其他都是小一些的门派。 “听说那谢书生是他们的军师，二把手，地位也很高的嘞，之前是过来打探消息的。” “我怎么听说是什么落玉山庄的二庄主，那个地方好像很厉害，在江湖上上第一大势力。” “不对，我听说他是武林的新盟主，全都归他管。” 谢棠到现在也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二把手”的二庄主，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他看向罪魁祸首的沈非白。 这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把落玉山庄送给自己。 还联合其他门派推举谢棠做武林盟主。 谢棠全都推辞，沈非白缠着他不放，难道这是剧情的力量，他必须做这个庄主才行？ 沈非白的举动搞得其他门派猜疑不定，都以为谢棠一定有什么大来头，派人去查他的底细，当然查不出什么，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穷人，出身村落。 越是查不出，各大门派越觉得恐怖，谢棠的来历更加扑朔迷离。 每个人见到谢棠都极其恭敬，纷纷劝他当武林盟主。 谢棠：…… 曾经想出头的时候，无路可走到只能造反，现在想回家混吃等死了，武林盟主都求着他做。 就是让他怎么不舒服怎么来？ 而落玉山庄内部因此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他们之中有许多堂主早就对沈非白不满，此时出现一个领众人剿灭魔教的谢棠，沈非白还要把庄主让给他。 众位堂主听闻谢棠屡屡推辞，比沈非白更着急，竟然纠集一处，首先反了。 沈非白在卧室里，被这群部下跪在床前“死谏”。 “我等以为，谢公子文武双全，适合做武林盟主，他要是愿意做落玉山庄的庄主，更是我等荣幸，就是不知道如何请谢公子答应？还请庄主明示！” 沈非白感慨，自己真是不受属下待见…… 看看人家的叶慎，谢棠穷得没钱，人家的死士也忠心耿耿，而自己，被人盼着退位，属下着急到直接当面逼问。 65 原世界番外（完结） “你这就走？整个落玉山庄留给我, 恐怕打理不来，武林盟主就算了吧，我实在不想管太多。” 谢棠想劝沈非白留下, 即便剧情不可抗，也不至于让主角失踪了。 沈非白背着包袱, 来和谢棠告别的时候，如释重负的欣慰中, 还有一丝伤感，他做庄主真的那么差吗？外面一个个的都在等他的“好消息”。 “闯荡江湖，仗剑天涯, 是我从小的梦想生活, 可惜我虽然过得很好，但做了庄主便不能随心所欲的游历。” “你若是能答应做庄主，我感激不尽！”沈非白诚恳地行了个大礼。 “这……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棠再推辞，显得好像在故意为难, 不让他去追求理想：“我做庄主也好，这个武林盟主我绝对不能做, 你还是另请高明。” 等除了魔教，武林盟主根本就不重要，没了大敌，谁还想听一个外人的话。 谢棠明白这对自己是无用功，懒得接这份空有的权力。 沈非白走得这么急，为的是方便在与魔教开战之前，让谢棠更好地掌握落玉山庄，部署计划。 旧庄主在，新庄主总要留几分面子, 凡都与他商量。 晚上，沈非白打开一个小册子，上面是他花了几天写出的计划，这一次他不想再重生，所以要好好地拯救“主角”谢棠。 将“让谢棠当上庄主”这一行划去，沈非白看向下一个。 防止谢棠吞并青云阁，娶天外楼圣女，成为武林霸主。 看谢棠的样子，他加入青云阁之前就遇到了自己，所以没有被控制，和青云阁并无仇怨，现在看来，他没有被逼到绝路，野心的确没有那么大了。 可能不用再担心谢棠吞并青云阁，但这一世也不能让圣女爱上谢棠。 毁别人的姻缘天打雷劈，为了江湖安宁，沈非白不得不毁了，从第一世的经历看来，谢棠对圣女一往情深，因为自己出身低，加倍给圣女补偿好东西。 万一他们在这一世成亲了，难保谢棠不会野心顿起，想给他老婆送个江山什么的…… 目前看他们还没有互生情愫，来得及。 驻扎在外，一切从简，谢棠的就任礼只办一天，宴请了各门派。 今天之后，他和圣女南宫雨从表面就算得上门当户对，典礼上圣女看谢棠的目光果然不一般。 真实身份查不出，沈非白把落玉山庄拱手相让，圣女一直在琢磨，谢棠到底是什么人？而对方还有意避开她。 圣女对谢棠的关注全看在沈非白眼里。 宴会后，看谢棠换了庄主的衣服，愈发的玉树临风，圣女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还没有开口叫住他，沈非白抢先把她请到了一边。 谢棠回头看了看，径自离开。 沈非白反其道而行之，向圣女问道：“我这位谢兄弟文武双全，相貌又好，自小习武那体魄也不用说，如今又是庄主，圣女有没有兴趣联个姻？” 圣女果然立刻反驳：“沈庄主说笑了，他这样的人物，恐怕早有人动心思，我不想与之相争。” “那人还特意求到我面前来，让我教他修容养颜之法，不过是为讨人欢喜……” 沈非白：是哪位女侠早就盯上了谢棠？太有眼光了，谢棠只要不走上邪路，绝对是这个世界上一等一的好男人，圣女爱上他可不是只看脸的。 谢棠在感情上似乎远不如他的武功那么老练，这位女侠如此处心积虑，他岂不是很容易被拿下。 生平第一次，沈非白有担心谢棠被骗的想法。 谢棠回到庄主大帐，诧异地眉头一挑，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潇洒身影站在面前。 烛光打在精致的白衣上，墨发被微风轻轻拂动，好一派潇洒，背对着他也足够吸引人了。 “你是……”谢棠停下来，警惕地打量着他，“阁下来我这里，是有什么赐教吗？” “主人，属下回来晚了，请主人责罚。” 白衣人转过身来，在谢棠面前单膝跪下请罪，他晚了十多天才回来，主人竟然不认他，看向谢棠的眼神充满了恳求和委屈。 “叶……叶慎？”你怎么变这样了？ 沈非白从高岭之花成了风尘仆仆的豪侠，你一个杀手竟然变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俊才？ 叶慎脸上微红，低下头，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只是想让主人更喜欢自己，主人喜欢好看的，漂亮的，他当然要变得符合主人喜好才行。 圣女是天下第一美人，他用详细的魔教情报交换，让圣女教自己修容之法，不到一月，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果然还是值得，看主人的神情，似乎有效果了。 “叶慎，我现在就任落玉山庄的庄主，明日即开始攻打魔教，你来做先锋，一切听我命令。” “是，主人！” 以叶慎这个形象，这场仗打完，他的名气一定不会小，到时候提拔他做个二庄主也好。 剿灭魔教一如既往的顺利。 毕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他呕心沥血，费了不少心力，到了这一回，完全势如破竹，对方的行动全在谢棠的预料中。 天外楼圣女和青云阁掌门都是一次比一次震惊，收起了调查谢棠底细的想法。 沈非白果然不是无的放矢，很有可能……连他也是受某个位高权重的人命令，将庄主之位让给谢棠，挽留他出手剿灭魔教，只有这样此战才能必胜。 “竟然次次料敌在先，他莫非是诸葛武侯转世，如此神机妙算，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圣女向青云阁掌门褚青松感慨：“难道他真是山野小村的奇才，沈非白将他请出来，以后他可不能安宁了。” 褚青松捋着胡须，眯眼沉吟道：“谁说不是呢，此人一心闲云野鹤，你天外楼，我青云阁都不能笼络此等人才，但他也逃不过……” 圣女接下他的话：“逃不过何方逐鹿中原的诸侯青睐。” 短短四个月，魔教总坛被攻破。 众门派对谢棠敬若神明，圣女原本有些联姻的心思，如今，即便是心动，也无法再提了，此等神明人物，想一想便觉得不该。 何况……他身边那人恐怕不容。 白衣鬼面，叶慎。 谢棠最忠诚的部下，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从攻打魔教第一天开始，他就出现在谢庄主身边，戴着一张神似钟馗的鬼面具，真和钟馗一样，邪魔辞退。 叶慎从此名震武林，人称“神明尊使，一剑破魔”。 至于谢棠，就是派遣尊使的神了。 剿灭魔教总坛当时，谢棠不意外地见到了那个魔教圣子，季辰，从小被魔教用丹药喂养，活下来的唯一药人。 谢棠将他带回，交给了叶慎做部下，如今的叶慎在落玉山庄威望很高，只在谢棠之下，整个武林都敬仰他，管一个魔教圣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 “尊使喜欢庄主，那庄主知道吗？要不要告诉庄主？”季辰只要碰见叶慎，就不停地提这些问题。 叶慎脸上发烫，立刻把面具戴上，免得被这个圣子取笑，要不是主人的命令，他早就把季辰提出了山庄，让他一辈子都不能回来。 “庄主夜没有娶妻，尊使不喜欢的话，那我去向庄主表明心意，尊使不会生气吧？” “你敢！”叶慎的剑架在对方脖颈上，拼尽全力才没有割断他的咽喉。 谢棠已经不知第几次看到这个场面了。 这两个不对付看来是命中注定，反正不会出事，是时候把二庄主的位置交给叶慎了，而不是让他仍然当自己是杀手，只想为谢棠杀人除掉对手。 快到年末。 谢棠把制作好的令牌交给叶慎，又给他换了身新衣服：“你管理山庄事务也快一年了，做个二庄主如何？” “不……请容属下拒绝。”叶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好像比让他去死还难。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谢棠。 “哦？也什么？”谢棠很好奇原因。 叶慎低头沉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二庄主，这个称呼是主人最讨厌的，他要是做了二庄主，主人每日看着，会不会开始也讨厌他？ 那真是比杀了他还可怕。 “算了，难得你拒绝一次，一定有你的理由，就随你了，这个二庄主交给沈非白做。”正好让他也体会一下做二庄主的感觉。 沈非白游历江湖第一次回来，就是想探望一下老朋友，过年而已，想不到被委以重任。 这次换了他做二庄主。 曾经谢棠辅佐他，助他剿灭魔教，那这一世换自己辅佐对方，正好可以弥补当年自己想和他携手江湖的遗憾。 落玉山庄的新年宴会上，宾客尽是附近各门派的掌门长老，沈非白负责应酬。 谢棠终于可以喝两杯就回去休息了，叶慎不胜酒力，几杯下去开始解放天性，抱着谢棠不放，不停地问：“主人喜不喜欢我？主人吻我好不好？” 将人提回自己的房间，谢棠把叶慎放在椅子上，去找醒酒药。 沈非白紧跟着过来，敲了敲门，在门外道：“庄主，靖王和齐王的人已到门前了，你之前说不阻拦他们，现在怎么办？他们明显是冲你来的。” “去告诉他，等候三天，我要看看天象卜算一卦，如果有缘就出手，帮他争这个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沈非白前去通知两位诸侯王。 谢棠拿来醒酒药给叶慎灌下去，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笑着问：“你刚才对我说那么多，还记不记得？” “主人？”叶慎什么都想不起来，迷茫摇了摇头，“属下极少醉酒，可是唐突了主人？” 满园红灯白雪，正是喜气最浓。 叶慎讷讷低下头，要是醉了，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只求陪伴主人左右，千万不能惹主人生气。 “我……我做什么了？”平时他也只敢偷偷看主人睡觉而已。 “没什么。” 谢棠捏住他的下巴，在他的唇间落下轻吻：“收拾些东西，准备和我走吧。” 柔软且温暖的触感让叶慎的灵魂几乎要飘起来，这是梦吗？一定是在做梦。 “去……去哪里？” “回家种地。” 三天后，靖王和齐王闯进房间里，只看到一张纸条：无缘，再也不见。 雪依然在落。 家乡的小院也简陋地挂了两盏红灯，院子里的树已经落光了叶子。 谢棠坐在门框边，喝酒赏雪：“明年我重开私塾吧，这个比较有意思。” 叶慎伏在他温暖的怀中，舒服地哼了一声。 “那我也要上主人的私塾好不好？” “既然这样，就要改口叫先生。” “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