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骗赘婿,我竟成了皇帝》 第1章 魂穿丞相府,小姐问我要不要 “什么破公司,三千块想让我996当全能奴隶?还要我来二面,这傻逼老板怕是把油当水喝,把脑子泡泡坏了!”苏复的笑容在出门的那一刻终于是换成了谩骂。 苏复已经失业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面苏复面了有四五十家公司了,要求一个比一个多,工资一个比一个低,以前他也只会感慨一句现在就业环境不行,但是三个月的时间,遇到的一些奇葩公司已经将他那份儒雅随和给磨的一干二净。 感受着头顶的烈阳,苏复的汗水将脸上的沮丧一点一点的刮了出来,有点忐忑的拿出手机,他实在是有点害怕听到那个数落的声音。 “喂,楚筱,我这次面试又黄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就在苏复眼中愈发自责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苏复,我们分手吧,我给过你机会了,所以你也别怪我绝情,我们现在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说完,对面根本不给苏复再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楚筱,楚筱!” 苏复心慌的再次拨了过去,结果换来的却是“对方正在通话中”,两人恋爱五年,被拉黑了无数次的苏复如何能不明白,自己这次是又进入对方的黑名单了。 五年的无条件顺从,甚至于为了她,丢掉了那个自己梦想中的工作,最后换来的却是如此绝情的抛弃。 “呵呵!”站在大街上的苏复仰天大笑几声,他堂堂一个全国前三大学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最后竟然沦落到丢工作,被分手的结局。 想起自己傻傻的帮楚筱顶下那个项目的严重过错,苏复就不由为自己的付出感到好笑。 说来好笑,从校园到社会,整整五年时间,苏复和楚筱还是仅限于牵手,唯一一次楚筱躺他床上,还是梨花带雨的哭着苏复帮她,帮她承担下那份过错,而纯爱的苏复当时还天真的以为两人是真爱,愣是当了一回柳下惠,没有动楚筱一根手指。 苏复愧疚的拨通了那个一直对自己提携有加的上司电话,他现在想的不是报复楚筱,而是为自己之前的傻逼行为做出点弥补,他帮楚筱承担下的不止是那点过错,还有帮其伪造的数据,苏复一直没有问楚筱这么一个有着严重问题的项目是如何到他们审查部的,但是现在苏复并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他清楚,那是楚筱内外勾结,大开公司方便之门给自己揽财的一种方式罢了。 电话很快接通,电话那头并没有先说话。 “白组长,对不起,晚点我会发个邮件到你邮箱里面,这里面有公司之前项目亏空的一些相关证据,很抱歉,我辜负您的期待了!” 说完,苏复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将自己层层加密的文件找了出来,直接发给了自己组长的邮箱。 …… 忙完这一切以后,仿佛老天知道他没遗憾似的,一辆公交车失控的朝他撞去,意识里最后的声音是:“这个人没救了,直接送太平间吧!” …… “我不,我不要死呀!”苏复强撑着一口气,双手挥舞着,眼睛还没睁开,一滑嫩的触感就从手心里面传来,然后眼睛刚睁开一丝,就看见一红色迅速朝着自己袭来,然后又是黑暗将他笼罩。 “小,小姐,他又昏过去了!”一长得很是萝莉的青色纱裙女子惊呼道。 “昏死算了!”一穿着红色绸裙,梳着飞天髻的年轻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从床边离开,这女子皱着秀气的眉头,下面是一双如同山泉水一般的涌动这灵气的双眸,微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自己胸前,想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只是趁着初夏出来游玩一下,因为身边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女生,所以她便图了点轻松,没有将束衣穿上,结果哪知道一声晴天惊雷下出来这么一个人。 本着好心将其救下送到别院里照顾,这是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眼前的登徒子给袭了胸,如果不是知道这登徒子是无意识的动作,她都恨不得把他手给剁了。 …… 两天后,苏复看着自己身上那粗布麻衣,两天了,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而且他也被“好心人”给安排了一份营生——在丞相府里面当个打杂的下人。 “诶,苏复,你又偷懒不是!” 身后传来一娇哼声,苏复转头一看,正是那个救了自己的小女生,于是露出一抹笑意道:“小云,我可没偷懒,我这是短暂的休息。” 来这两天,苏复全亏了眼前这个可爱萝莉的帮助,他才能初步的熟悉这个世界,熟悉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地方,苏复现在所在的地方为周国的左丞相府,周国下辖七府二十八郡,从开国到现在已经接近两百年,正是一个国家鼎盛之时,所以像苏复这种说不清自己来由的人,在现在周国的户籍制度下,他要是没被丞相府收留,给他办理身份文书,那他的结果不是去修长城就是送去修水渠。 “哼,你就会找理由。” 小云打趣完苏复以后,又带着点担心道:“话说,苏复你想起来自己的出生没有,现在小~丞相府给你办的是平民文书,可是你现在在丞相府里面干的却是我们贱籍的活,你心里会不会有点不平?” 周朝的的户籍制度分为四等,最低为劳籍,也称为贱籍,主要是挂靠在大户人家的名下,从事下人行当,还有就是一些歌女,舞女以及青楼女子,都属于这个劳籍,这个户籍的人是不能拥有土地,不能经商,更不能考取功名的,而平籍不同,它为大周的二等户籍,拥有这个户籍的人,不仅可以拥有土地,在当地官府署名正籍,更是拥有参军和读书考取功名的权力,所以小云才会担心苏复入平籍而从贱籍之事,会让他心生不平。 苏复微微苦笑一声,他当然是记得自己的一切,但是他怎么能把那些话说出来呢?于是只能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想不起来,不过我现在这活干的挺开心的,在我眼里只要是劳动,并没有好坏之分,所以小云你不必太担心我。” 小云确认苏复没什么意见以后,她才不舍的又看了苏复两眼,然后才离去。 这世道想要分清一个人的身份很简单,先看他穿着和皮肤,再听他谈吐,那这个大概属于那个阶层的就一目了然了。 就像苏复,虽然被救起来的时候穿着了麻布长衫,但是他却皮肤白皙水嫩,与那粗糙的麻布形成强烈的反差,尤其是醒了以后,说话得体有礼,谈吐间尽显修养,入丞相府虽有好奇,但是不卑不亢,自有“文人风骨”,所以相府帮苏复入籍的时候,那官府的户籍管理人员只是简单的让其回答了两个问题,就直接放他通过了。 眨眼半月过去,苏复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与前世截然不同,但又有与华夏有着相似的文化传统,就像相同文化下的两条发展路线。 放下手中那粗糙的破旧书籍,苏复刚想吹灭油灯,就感觉一阵风吹过,然后便看见一红衣女子,双眼噙泪的对着他问道:“你要我吗?” 第2章 来不及反应,我成了赘婿 “啊,鬼呀!”苏复的惊恐声,直接被红衣女子的手给捂住,而且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不能挣脱分毫。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我不要!” 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鬼,感受着嘴上那冰冷的触感,苏复发誓,这是他这一辈子,不,上辈子二十多年的生涯里面,见过最漂亮的一个女人,哪怕她是鬼,苏复也不由的看的有点呆了,不由的想起自己上辈子的处男生活,苏复一咬牙,呜呜道:“我要!” 说完苏复闭上眼睛,双手摊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很快,嘴上的冰冷感觉离去,苏复满是紧张的等着人生那重要一刻的来临,一分钟,两分钟……,足足七分钟以后,苏复心惴惴的想到:“这和女鬼办事,衣服不脱就算了,怎么连感觉都好像没有?” 又坚持了几分钟,苏复鼓起勇气张嘴说道:“这位,这位小姐,你弄完了吗?外面风吹着我有点冷。” 依旧是沉默,挣扎了下,苏复睁开眼睛,只见破旧的小房子里面,哪里还有“女鬼”的模样,只有他一人仰身靠在竹椅上面,任由门外的风对着他裤裆吹拂。 没看到“女鬼”,苏复长出了一口气,但又低声抱怨道:“自己完事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白瞎了我的期待,不过就是可惜了我得贞洁,两世为人,我竟然把第一次给了个女鬼。” …… 第二天,苏复便求请小云帮自己弄来两张镇邪的符箓,贴在自己房门上,而代价自然是多讲两个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符箓的作用,当天晚上,苏复既紧张又期待盯着贴了符箓的小破门,可是那个红衣身影却是再也没有出现。 …… “胡闹!”一长须老者扬起手,就像对着眼前的人打下去,但是看着那酷似自己儿子的眼睛,他还是心软了下来,劝慰道:“束楚,爷爷知道你不想嫁给三皇子,可是,可是你也不必找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当你相公呀!” 老者双眼里面满是悲痛和无力,为臣者如何能违背君意呢?她因为自己孙女的婚事已经和皇帝周旋了快两月了,虽然君臣之间谁也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自己那位皇帝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了。 俗话说人老惹人厌,他作为百官表率,尤其如此,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年好活了,所以可以不为自己考虑,可是自己孙女不行呀,她不过二八年华,以后的人生路还很长,自己已经失去儿子,如何还能忍心让自己的孙女走进火坑?所以万事均能妥协的他,这一次终于是忤逆了那位皇帝殿下的意思。 萧束楚作为丞相府的大小姐,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因为多年前自己父亲的离奇失踪,丞相府已经失去了未来,现在皇帝想让他嫁给三皇子,不过是惦记着自己爷爷那遍布大周的门生罢了,自己爷爷虽然不说,也没站位,但上面那位清楚,左丞相就是坚定的太子党,而皇帝却是一个坚定的倒太子党。 想要扶持三皇子上位的方法很多,但是哪一个都绕不开大周的左丞相萧立渊,年近花甲的萧立渊从一普通平民之家,经五十载风雨,不过立冠便取榜眼,而立之年执一郡之地,兴文教,修武德,治下三年出十七进士,六十举人,以两千兵将破蛮夷一万兵马,后升府主,又六年,大兴水利,理民生,肃吏治,以一府之地养边防十万军,后与大将军合谋,举兵二十万,大破蛮夷,追逐三百里,彻底扫平边荒事。 不惑之年入京,授右丞相之职,掌天下文教十年,再任左丞相,至今已然二十年,五十年官场风雨到现在,萧立渊不仅成为了大周朝的一标杆,更是为这一任大周皇帝所忌惮。 “爷爷,我们有选择吗?在皇权之下,这被清理了十年的朝堂还有几人敢仗义执言?满堂华彩不过是爷爷您在勉力维持,是两位先帝留下来的底蕴在支撑,皇上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动了更换储君的念头,他不就是想让您再为他们周家,流尽最后一滴血吗?”萧束楚凄苦的将压在心中几年的话一下子全部说出。 这一次萧立渊并没有再劝什么,那三皇子的脾性他不是不清楚,除了嘴甜点,长得像当今皇帝一些,有个受宠的母妃外,一无是处,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又喜仗势欺人,暴虐无常,好淫他人妻女,如此一个人渣怎能为自己孙女良配。 “你将那个苏复带来给爷爷瞧瞧吧,只要,只要他家世清白,品德方面过关,爷爷我就答应你,招赘婿!” 看着自己爷爷那无力的模样,萧束楚并没有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揪心,她反而升起一抹轻松感,自己,自己终于不再是爷爷的软肋,终于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了……。 第二天,正在打理丞相府卫生的苏复被管家叫住,管家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疤脸男子,左脚有点跛,平常对苏复等下人虽然不会苛责刁难,但是对他们的工作要求很高,再加上天生不爱笑,所以丞相府里面的其他人都对这个管家很是畏惧,苏复当然也是不例外的。 “武管家,您叫我有事?”苏复很是恭敬道,这是他第一个发自内心尊敬的人,因为他曾亲眼看到,眼前这个行动不便的中年男子,只是一掌,就将一三指厚的石板给劈的开裂。 对于这个来了丞相府大半个月的苏复,武黟自然是调查过的,如此一副富贵模样,谈吐出众的人儿,竟然真的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根本查不出半点信息。 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复,武黟粗狂的开口道:“老爷找你,你跟我来一趟吧。” “呃?”苏复犹豫了,他来这个世界大半个月,多数东西都是从书上或者小云的嘴里得知的,而这两个途径都有点绕不开自己正在服务的这位老爷——苏立渊。 对于萧立渊这个人,他找不到一个太合适的人来比较,如果愣要说的话,萧立渊就像是前世历史上于谦和张居正的结合体,文武皆出众而又忠心耿耿,面对这么一个人物,苏复真不知道,自己那蹩脚的理由能不能蒙混过去。 “还不走?” “来了,来了。”知道躲不过的苏复一咬牙,终于还是决定跟上武黟的脚步。 …… “老爷,苏复来了!”武黟压低自己声音,言语里面满是尊敬的对着坐在书桌后面的萧立渊开口道。 “哦~实在是有点忙了,家里添丁我竟然都没来得及看看。”萧立渊抬起头,已经有了许多老人斑的脸上,面露慈和的看着跟在武黟后面的苏复说道。 “相爷您过奖了,我不过一落难浮萍,哪能劳您费心看我。”苏复只是看了一眼萧立渊便立马将头低了下去,那世事洞悉的眼神,在他的感知里面,他就好像一丝不挂似的。 第3章 不知情下,我把自己嫁了出去 “呵呵,苏小哥这谈吐可不像是失忆的样子呀。”萧立渊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男儿,光从外形上来说,的确是配得上自己的孙女,可是苏复的谈吐却让他微微皱了下眉。 “失的是俗尘往事,可不代表没了道德修养,”苏复在见这萧立渊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不说假话,只说空话,对于这种阅历无比丰富的人来说,不管他问你什么,你说假话比说真话泄露的东西还要来得多得多,最关键的一件事是,苏复现在能活着,完全是依靠丞相府这块招牌,不然他这么一个没有半点资产,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外来户”,如何能在这时代生存下去? 苏复的话说的萧立渊眼前一亮,他欣赏这句话的内涵,但是更欣赏苏复话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于是回道:“俗尘缠身不可挣脱,道德修养浸入红尘能得几分坚持?” “斩前尘而重今事,辅家国以蕴道德,则俗尘可脱,道德可持。”苏复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 “好,好,好!”萧立渊直接站起身来,不说其它,光苏复这份学识和对人生的见解,就已然足够让他欣喜不已。 萧立渊的反应让苏复吓得一个激灵,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到底好在哪,只是以前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再结合下自己这两世为人的情况有感而发罢了。 “相爷过奖了,我这,我这只是乱说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苏复可不敢引起萧立渊的兴趣,他现在只想尽快熟悉下这个世界,然后提桶跑路,找个地方赚点小钱发发财,如果能平安的老死那当然是最好的,官场上的事,不管古今,永远都是最危险的。 眼前这个三朝元老,百官中心的左丞相,苏复用腚眼想都知道,那皇帝早晚得动萧立渊,而他这只小虾米要是不想被连带着抄家,那自然是得趁着萧立渊还算硬朗的时候赶紧跑路了。 “呵呵”,接下来萧立渊并没有在这事上面继续追问,而是和苏复聊起家常来,一盏茶的时间后,萧立渊有点可惜的看着苏复问道:“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萧府吗?” “当然愿意,如果不是相府救我,我哪里还能站在这和相爷您说话!”苏复漂亮话不要钱一样的说了出来,他可以离开相府,但绝对不是现在。 萧立渊微微叹气一声,就像一爷爷抚摸自己孙子一般:“苏复,你放心,我相府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 于是在两天后,苏复满脸喜色帮忙打扫着丞相府里面卫生,殷勤的帮忙贴着隔着喜纸和窗花,不知为何,武黔自从上次带他见过丞相后,这两天总是时不时的来看看他,不仅给他衣物,酒食,甚至知道苏复喜欢看书的时候,还给他搜集来一大堆的书籍,以游记和各种文人轶事为主,着实让苏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大大加深,当然,苏复明白,书上的终究只是书上的,应该信几分那得自己具体感受过以后才能知道。 “苏公子看起来很高兴呀!”武黔看见自己主动干的热火朝天的苏复,满是横肉的疤脸上也不由的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那当然,我是丞相府的人,这种大喜事,我要是只干坐着看大家干,那我自己都会不好意思,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做的也就只有这微小的装点工作了,只希望武管家不要嫌弃我手笨才是。”苏复哪能不开心,以前他进丞相府,活动范围基本就限定死了,现在趁着这丞相府大喜的机会,他才有可能接触到更多的人,了解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那自然也能早点跑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复不想不知恩图报,实在是他这个小身板待在这里没有丝毫的用处,等他出去发财了,他好歹还能等每年的清明给丞相府上下烧点纸钱和香烛,倒也不算忘恩负义。 “苏公子不必叫我管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叫我武伯伯就成,小姐也是这么叫我的。”武黔看到一刻也不愿停歇的苏复,眼中更是满意了,虽然这小子出生不明,以前的记忆全失,但好歹本性温良,做事勤快,最难得的是说话文绉绉的,以后和小姐在一起,倒也不至于相顾无言。 苏复完全就是按照前世的那一套来,平等观念深入人心,所以对于这个宰相门前的“七品官”没有半点概念的就打蛇上棍,亲切的叫了句:“武伯伯好。” 看苏复这么懂事,武穆更是笑了,用力的拍了拍苏复的肩膀:“明天我一定给你备上一份大礼,今天你就辛苦下了,我们相府人少,很多事只能亲力亲为了。” “大礼?”苏复眼睛微亮,他只以为这是古代官宦家庭对于这种大喜事的恩泽,所以都不带推脱的开口道:“那我就谢谢武伯了。” 说完,苏复更是用力的干起活来。 相府很大,占地足足有将近二十亩,可相府里面加上护院,也不过才区区二十余人,所以显得尤其空旷,所以哪怕有逾半的面积为花园和校武场,但是足够这二十多人忙活好几天的。 …… “苏哥哥,你看我剪的窗花好不好看!”正在楼梯上擦拭横梁的苏复听到声音,头还没转过去嘴里就说道:“好看,好看,我们小云做什么都好看。” 前世在学校的时候,苏复为了讨楚筱欢心,可没少花心思,折纸生花之类的可不要做的太多,所以在看到丞相府里面那生硬死板的剪纸,窗花以后,便和小云这丫头吐槽了下,结果自然是在小萝莉的吹捧下迷失自我,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手艺活,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管做了什么,小云都要拿来征询下苏复这个老师的意见。 “苏哥哥,你好敷衍。”小云撇着嘴巴,脸上带着点气愤。 苏复丝毫不着急,擦拭完横梁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摸了摸小萝莉的头道:“我怎么会敷衍你呢?我们小云人长得漂亮手又巧,我如果还要看完东西才能判断,你不是显得我对小云你不信任?” 苏复接过小云手里的剪纸,将其摊开,正是一对惟妙惟肖的交颈鸳鸯。 苏复的话,让小云立刻阴转晴,一会看看鸳鸯,一会看看苏复,小小的眼睛里面,满是娇羞。 …… 当天晚上,小云穿着一身浅红罗裙,抱着一大红长袍来到苏复的小破屋里面,对着在油灯下看书的苏复开口道:“苏哥哥,你明天记得穿着身衣服哦!” 苏复看着这红的有点过分的长袍,然后又看了下小云那身浅红罗裙,不由的愣了下道:“我们都要穿红色吗?” 小云微微低着头,宛如蚊子般的出声道:“嗯,我们都得穿红色呢!” 第4章 女鬼竟是你 收下大红长袍的苏复并没有多想,他只以为这是异世界的风俗,下人在这种婚嫁的大喜事里面穿红衣好像也说得过去。 丞相府的唯一嫡女出嫁,以萧立渊在大周的地位,不说天下尽皆华彩,王公贵族俯身相贺,但是最起码的一个人声鼎沸,宾客如云总不算过分吧,但是今天这种大喜的日子,苏复还是只看到丞相府的人自顾自的忙着,虽然他们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笑容,可这偌大的丞相府显露出来的冷清在苏复的眼里已然是满门抄斩的预兆。 “别,别,苏公子,今天您不用帮忙,您安心等着就行。”一嬷嬷脸上带着点惶恐地拒绝了苏复的搭手,前两天还能说苏复亲和,但是今天这日子哪怕府里人手再紧张,她们也不可能让苏复上手做什么的。 看着死活不让自己帮忙的嬷嬷,苏复也是没了办法,只好晃荡着继续找其它的事做,但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似乎所有人都约定了一般,不管任何事都坚决不让苏复插手,甚至于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干活还积极了许多。 正因为无聊打算回自己小破屋的时候,苏复转头就碰上了提着一个红纸礼盒的武黔,很明显,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在这种日子里面,也能和常人一样表现出自己的喜悦来。 武黔看着一身大红袍的苏复,很是满意的开口道:“这是武叔答应给你的贺礼,晚些时候我可能会比较忙,所以这东西现在就先给你了,还有今天你也别忙上忙下,今天虽然不会有多少个客人,但是让别人看到我们丞相府让你干些下人的活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虐待你呢!” 苏复眼睛一亮,他丝毫没人在意武黔话里的含义,他的心思已经全部放在了那个红纸礼盒里面,今天丞相府的这景象,让他巴不得赶紧跑路了,所以见自己有礼拿,哪里还能想其它,于是半推半就的结果了礼物道:“武叔您先忙,我身为丞相府的一份子,在这个大家庭里面,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何来虐待一说?” 武黔真是越看苏复越满意,但还是装作严肃道:“其它的日子可以,但是今天不行,你要真闲不住,以后我给你安排个活计,保证你充实的很。” “哈哈,那感情好!” …… 将礼物拿回自己的小破屋以后,苏复就关上门窗满怀期待的拆了开来,刚才这个红色礼盒的分量可是不轻,那代表的礼自然也不会轻。 缓缓将盒子掀开,一抹金色瞬间映入眼帘,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绽放,苏复的面色将立马僵硬下去,出现在苏复面前的赫然是一金色镂空的软甲,俗话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苏复此刻就是如此。 呆坐许久,苏复终于还是有点不甘心,伸手将礼盒里面的软甲拿出,抓住一小块将其放入嘴里,用力咬下,前世苏复能考进全国前三的学校,自然知道黄金的硬度要比牙齿低,所以这番用力之下,如果真的是黄金,那自然可以看到牙印。 “唉。”苏复失望的将软甲放回礼盒,感受着白天的寂静,苏复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没可能脱离丞相府了,沉默许久以后,苏复重重的在自己那破旧的木桌上面拍了一掌。 “大不了,大不了就当我没活这一世吧!” …… 夜晚很快降临,两嬷嬷轻敲了敲门,捏着嗓音道:“苏公子,宾客已经到了,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苏复穿戴整齐的打开门。 都说红色与夜色最配,在此时的苏复身上更是如此,眉星剑目,脸宛如精美雕塑,在他不动时,他就是艺术大师的心血杰作,当他开口后,这座“雕像”便被大自然赋予了灵魂,所以哪怕是以这两位嬷嬷的阅历,也不由的看的一呆。 “那苏公子请跟我们来吧。”两位嬷嬷很快反应过来道。 不过半刻钟,苏复便到了丞相府的正厅里面,因为夜色和红纸,红烛的辉映,苏复并没有发现,丞相府在场的男人里面,只有他,独占红色。 “相爷好!”苏复恭敬的叫道,随即又抬起头来,看向与萧立渊同坐一桌的几位陌生面孔,一个白发苍苍的魁梧老者,一阴翳的棕脸男人,一满身儒雅的美须男还有一佝偻着身背对着烛光单薄男子以及一笑脸盈盈的丰腴美妇。 苏复不明白,这些陌生人为何会用那样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 “苏复你不用再如此生分,既然成为了丞相府的一份子,哪怕,哪怕是有点委屈你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和束楚一样,叫我爷爷就行。”萧立渊眼里满是怜惜的说道。 苏复并不知道萧立渊口中的“束楚”是谁,更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委屈的,看着萧立渊眼里的怜惜,苏复没有半点犹豫的开口道:“爷爷!” “诶~。”萧立渊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珍宝,又像是完成一件人生大事般的轻松。 这一顿婚宴,吃的苏复很不是滋味,因为一个权倾朝野丞相府,出嫁嫡女竟然选择晚上做宴席,更关键的是,包括丞相府所有人下人在内,竟然只开了区区四桌,至于菜品更是平平无奇,与平常吃的相府正常餐相比,仅仅多了两个象征喜庆的莲子蒸肉和一糯米红糖糕。 苏复一上桌,只感觉一阵花香袭来,然后整个人便浑浑噩噩起来,看着这冷清而简陋的婚宴,就好像在看纸版画一般,在莫名的声音中,苏复一杯接一杯的下肚,然后恍惚中,他好像被人搀扶着来到了一扇贴满鸳鸯与囍字的房门前,在这里他看到了小脸微红站立在门口的小云。 微微捏了一下小云的脸颊,苏复恍惚的说道:“小萝莉还真是可爱呢!” …… 等苏复再有记忆时,是在鼻腔传来一梅花香气的时候,强行睁开有点打架的眼睛,苏复便看到一穿着大红喜袍的婀娜身影端坐在一木床前面。 酒后的燥热让苏复有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他遵循本能的走到那婀娜身影前,一个踉跄,让他扑在这个女人身上,只是一瞬,原本的柔软触感便化为了僵硬,深吸以后脖间的梅花香气,苏复有点轻佻地扯下那块红布。 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熟悉面容,苏复一点也不带的惊讶道:“漂亮女鬼,我就知道又是你,上次你弄的太快我都没感觉,这次,我可不可以睁开眼看着你做?” 说完,苏复便在“女鬼”的呆滞中,直接将自己的嘴凑了上去,哪怕只是唇与唇的相碰,苏复也感觉到了那一抹香甜,然后就是一阵剧痛与“砰”的一声,苏复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5章 成为赘婿,被绑丞相府 压抑的一拳挥出以后,萧束楚终于将心中的烦闷和羞意全部宣泄出来,看着右眼浮肿,昏睡在地上的苏复的时候,萧束楚的心里很是复杂。 丞相府很大,但却不是一个能藏得住秘密的地方,虽然萧束楚只是在那小破屋里面见过一次清醒状态的苏复,但是关于苏复的每一件事,她都能从小云的嘴巴里面听到,什么《七仙女》《牛郎织女》《白墙马上》……这类闻所未闻的爱情故事,挽花绳,折纸戏这种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在这短短的二十天里,她全部体验了一遍。 当然,还有苏复对待一些“下人们”的态度,他学习的勤劳,做事的认真,这些种种都在这大大的丞相府里传到了她的耳朵,让她对这个半路捡回来的男人多了许多好奇与好感。 事情就是那么巧妙,她刚被皇帝逼婚,她就刚好遇到了苏复,这么一个有趣,有心偏偏又没有任何过往记忆的完美“盾牌”。 原本她已经说服了自己要接受苏复这么一个“陌生人”,而在苏复出现之前她都是这么做的,可是,再一次听到苏复的声音的时候,他就是在开口调戏自己的侍女,好不容易压下怒气,劝解自己小云那丫头都是自己人,口花花点也就随他了,可偏偏他一进来,就干坐在喜桌前,不发一言。 足足半刻钟以后,等到他再动身的时候,却是那样“急色”,直接扑到自己身上,不仅蹭自己的脖间,还不合礼的掀开自己的红盖头,最严重的是,把自己称呼为女鬼,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还亲了自己……。 看着躺在地上的苏复,萧束楚想了很多,很多,等到最后,她才恍然,她好像从没有和眼前这个男人说过,她要他嫁给她,她要苏复成为萧府的赘婿,她理所应当的好像以为苏复应该知道,她自信的以为,苏复应该认识自己。 想着那小破屋里面的那一句“鬼呀”,还有现在的这一句“漂亮女鬼”,萧束楚满心慌乱的发现,她好像是强抢了一个赘婿! …… 费劲的睁开一只眼睛,苏复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后脑勺和右眼有点痛,然后就是思绪的回归,最后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那“女鬼”的美丽容颜上,想到这,苏复忍不住龇了龇牙,喃喃道:“原来被女鬼吸多了精气,是这种感觉吗?” 此时天边才泛起微光,苏复凭借着记忆走下床,一个踩空,苏复又是一个踉跄,直接往前扑了过去,直接砸在一柔软而温热的身体之上,一个只睁着一只眼睛,一个被砸醒,满眼迷糊,此时两双眼睛相隔不过三指,看着眼前这美丽的容颜,苏复干笑道:“女鬼大人,您这次还没走呢!” “砰”的一声,苏复的两只两只终于对称了。 …… 半个时辰以后,苏复一脸生无可恋的透过双眼的缝隙,看着眼前这把他“霸王硬上弓”的萧府嫡女,在萧束楚“儒雅随和”的解释下,苏复终于知道了,丞相府这几天忙活的不是嫁女,而是娶“婿”,而他,苏复,整个丞相府里面最傻的那一个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成为了萧府的赘婿! “萧,萧小姐,你干嘛找我呀,以丞相大人的身份地位,想要入相府为婿的人怕是能绕整个大周好几圈吧,我这么一个平头小百姓,要啥没啥的,你嫁我那不是委屈死你了。”苏复对于赘婿什么的倒是没多大意见,但是他在乎自己的小命呀,这丞相府绝对是一个是非地,他还来不及跑,结果就被直接绑死了,以他丞相府赘婿的身份,别说跑不跑的事了,只要萧立渊一垮台,恐怕那皇帝,连他苏复这具身体的九族都得抄了! 萧束楚并不知道苏复想的是什么,只以为苏复是嫌弃赘婿的身份,所以听到这话以后,她面色微冷,但她已经过了任性的时候,于是开口说出昨晚早就想好的解决办法道:“我萧家不会让你做多久的赘婿,只要,只要等新皇登基,我萧家便放你自由,同时只要我们萧家能给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满足你。” “新皇登基?”苏复不是一点大周的事都不知道,当今的大周皇帝年号启明,寓意开创一个更加强大的皇朝,启明皇帝四十九岁登基,到如今在位十一年,年岁不过花甲,就算是积劳成疾或者纵欲过度而早亡,但再活个七八年总是问题不大的,而这七八年里,萧家还能存在吗? 深吸一口气,苏复没有理会萧束楚的那些许诺,而是开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成了萧府的赘婿,那我就不会再想其它,不过如果我想做点什么事的时候,我希望你,或者萧府能够给我些支持。” 看着萧束楚狐疑的目光,苏复便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赶忙解释道:“我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和你商量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损害相府的利益。” 虽然苏复把赘婿这事认了下来,但萧束楚心里还是很不自在,于是声音有点冷硬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并不会干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话。” 得到了丞相府背地里“一把手”的承诺,苏复沉入谷底的心总算是有了点安慰,看着萧束楚那冷傲的模样,他那眯成缝的目光不由的看向她那一晚不曾卸下的凤冠霞帔,心里微微一动,站起身来走到萧束楚身前轻声道:“娘子,我帮你卸下凤冠霞帔吧。” 萧束楚的双手下意识的一紧,但却没有拒绝,而是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面那这辈子唯一一次的新人妆容道:“那就麻烦,麻烦夫君了!” …… 沟通好以后,萧束楚并没有让苏复跟着出去,而是让他继续在新房里面等会,而趁着这个间隙,苏复才算能好好观察这间萧束楚的闺房来。 首先看到的自然是雕凰刻鸯的紫木大床,再萧束楚走后,那股梅花香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树木的醇厚香气,而这香气正是来着这张紫木大床,从下往上,这张紫木床有两个阶梯,而这也是苏复今早差点摔跤的原因所在,再往上看去,此时床上的鸳鸯成双被和一块白色绸缎被苏复弄成一团,看见那白色的绸缎,苏复神情一动,直接走上前,然后咬了下自己的手指,在上面滴了几滴鲜血,然后再用手臂熨开。 苏复清楚的知道这个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也更清楚这上面绝对不能没有颜色,哪怕丞相府里的所有人都是可以信赖的。 第6章 嚣张跋扈的赘婿 看完萧束楚闺房的布局以后,苏复便坐一旁吃着花生红枣,最晚也不知道到底干了什么,现在苏复的肚子愣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 一刻钟以后,一袭红衣的萧束楚走了进来,左手端着一只小碗,里面放了两颗冒着热气的鸡蛋,右手拿着一小瓷瓶,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看着苏复两只肿胀的眼睛,萧束楚带着几分关心道:“这里是熟的鸡蛋和化血去淤的药,我帮你把眼睛消下肿。” “嗯。”苏复也不再费劲的强睁着眼睛,而是顺其自然的闭上,将脸送到萧束楚身前。 从自己的胸口掏出一块手帕,用其将熟鸡蛋包裹起来,然后在苏复的眼睛上滚动起来。 “嘶~”,疼痛让苏复忍不住发出声音,也让萧束楚的动作轻了很多,此时二人就像最亲密的陌生人,一个对对方一无所知,一个完全会错了对方的意,用热蛋敷完以后,萧束楚又用娇嫩的指尖沾着药膏在苏复的眼睛上来回涂抹着,不多时,苏复便感觉到自己眼皮的挤压感已经减轻了许多,所以等萧束楚停下动作以后,苏复便直接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门外传来嬷嬷的敲门声:“姑爷,小姐,你们起来了吗?” “起来了,门没关,王嬷嬷,李嬷嬷,你们直接进来就行。”萧束楚的声音与平常无二致的回道。 “丫吱”的开门声响起,两个年近五十的嬷嬷拿着些新的被褥,带着端着水的小云走了进来。 “姑爷,小姐,早安!” “两位嬷嬷早安!”苏复二人齐声回道。 “现在我们需要帮两位新人收拾下婚床,小云你伺候姑爷和小姐洗漱吧。” 听到这话,萧束楚心里一咯噔,然后小脸有点发白的往婚床上面看去,当看见那白色绸缎上面的红色时,她先是面色恢复正常,然后立刻涌起一抹羞意,带着两分风情的瞥了一眼一旁在享受小云服侍的苏复。 她自然是知道,那红色是谁添加上去的,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终于相信,苏复说的那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两位嬷嬷的动作很是利索,阅历自然也是丰富的很,但看到那白色绸缎上夸张的红色面积时,也是不由的一愣,转头看向自家小姐,见她面色红润后又转头看向这个新姑爷,见他双眼浮肿带青,于是一副过来人口吻的对萧束楚二人道:“小姐,姑爷,虽然新婚燕尔的确是销魂蚀骨,但是你们也得注意下度呀,这事短时间做太多很容易伤及身体元气的。” “啊?” “好,好,好的。” 于是两个没有半点经验的人,齐声的应下了这个“贪欢”的诫言。 …… 新婚第一天,苏复并没有去和萧立渊敬茶,因为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赶往政事堂做朝议的一些准备工作了,所以等两个嬷嬷收拾完了以后,苏复就在小云的帮助下换上了日常的便服,只是在换衣的过程中,小云总是红着一张脸,小手不断的抖动着,尤其是在听到两个嬷嬷的话以后,她就抖的更厉害了。 在自己收拾好了以后,苏复并没有和自己期待的那样,可以在房间里面等待萧束楚换衣服,而是在两个嬷嬷走了以后,他就萧束楚和小云两人给赶了出来,让他好好在门口等候着。 一刻钟以后,门“咔吱”的被打开,此时的萧束楚已经换上了一红色的束身罗裙,一根绸缎在纤细的腰间缠绕成一凤尾结,长长的裙摆将笔直的长腿遮盖住,但是因为那凤尾结的定位,更能让人对她那被裙摆遮挡住的双腿好奇不已。 往上看去,萧束楚仅仅是换了一个妇人发型,此时风情便与早上两人独处之时截然不同,苏复不由的看着呆了呆。 脸色微微一红,萧束楚轻挽了挽自己的鬓发,躲开苏复的视线道:“走吧,先去吃个早餐。” 一路上,丞相府里的下人不断的对苏复二人行使着注目礼,他们知道,自家这十年未曾变化过的丞相府增加了一个新的主人,而且以后还可能增加第二,第三……个,所有人因为萧立渊的恩情,平常看护相府的时候自然是尽心尽力的,但是在古代这个重视子嗣传承的社会,只有一个嫡女的丞相府未来自然是让所有人都为之担心的,但是这点担心,从昨天开始就不复存在了,往后,相府很快就能迎来第四代继承人! 早餐依旧是简陋的,与苏复平常吃的没有任何区别,而且看萧束楚,对于眼前的粗茶淡饭的一餐竟然没有丝毫的不喜,反而很是自恰的将其吃完,看到这一幕,苏复是彻底慌了,昨天成亲没人来便罢了,怎么好像相府还没钱了一样,从上到下都吃着这么简陋的餐食。 吃完以后,萧束楚又带着苏复来到前厅,而小云也拿了一篮子过来,里面有着一些小红纸包以及一些糖果糕点,将其交给苏复道:“姑爷,今天新人见面,你需要发些喜钱和糖糕,这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将自己身份代入一已经成亲之人后,苏复自然是能明白这是代表什么事了,现在就真的好似身份对调一般,原本新人主妇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全部由他这个赘婿来负责。 后面果不其然,武黔带着两个账房先生走了进来,见过礼以后,便开始说出丞相府现在的财产起来,而苏复也是越听越疑惑,丞相府光田地就有三千余亩,而且还都是上等的水田,此外还有山地百余倾,可是丞相府的钱财竟然不过区区百余两。 听完这些,苏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武叔,我们丞相府虽然没有经商,但是在有如此之多的水田和山地下,府里的钱财结余为何如此之少?” 苏复不怀疑萧立渊是一个清官,但是身为大周丞相,其俸银和田地的租金,怎么也不至于让丞相府过的如此拮据呀! 苏复的话让武黔面色稍微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开口道:“老爷将相府的水田和山地全部免租金的租给了周遭的百姓,所以这一块并没有给相府带来什么收益,还有就是,平常老爷也会将多数俸银拿出来,免费为来京的贫寒学子们提供点衣食资助,所以,所以……。” “所以丞相府三十年,才会过得如此拮据不是?”苏复皱着眉将武黔的话说了出来。 “别,你们不能闯进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苏复现在的心情可谓被压抑到了极点,先是莫名其妙的成了萧府的赘婿被绑死在萧家,又碰到一个道德模范的丞相爷,苏复知道,萧立渊表现的越无欲无求,大公无私,那便离萧府灭门之祸越近,现在听到竟然有人强闯丞相府,苏复仿佛找到宣泄口一般,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一出来,苏复便看到一身着黄袍的体虚男子对着萧府的下人拳打脚踢,嘴里囔囔道:“整个大周有哪里是我周家不能不能去的,好狗不挡道,给我死开!” “艹尼玛的!”苏复怒骂了一声,直接就冲了过去,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抬起腿狠狠一脚,将黄袍男直接踢倒在地,然后直接骑了上去左右开弓道:“什么玩意,敢闯我们丞相府,还敢动手打人。” “砰,砰,砰……。”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朵里面,周边的人立马反应过来想要将苏复拉开,但是却被他一眼瞪住,而身下这个黄袍男此时也是一边惨叫一般威胁道:“萧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我动手!” 听见这黄跑男还威胁人,苏复怒气更甚,将掌换拳,丝毫不留手的往身下这个男人招呼道:“今天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你打到你爹妈都不认识!” 第7章 穿新装,扛紫旗,险中求活 等苏复撒完气以后,萧束楚等人也终于是走了出来,然后她们便是脸色一变,慌忙上前将苏复拉开,而黄袍男子也是顺势爬了起来,肿胀着一张脸吐出一口血沫子,里面还有两颗牙齿,眼睛里面全是恶毒和阴狠道:“好一个丞相府,好一个萧家,连皇室的人都敢打,好,好!这回我倒要看看萧老头要不要给我磕头赔罪。” 黄袍男子的话让丞相府的人都是面色一沉,但是只有苏复再次冲了上去,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至于皇室不皇室的他现在是彻底没了感觉,反正早晚都得被杀,不如先打死一个够本,抬腿又是一脚,狠狠的踢在这黄袍男的小腿之上,然后直接揪起黄袍男的头,就要狠狠往地上砸下去,这一下,苏复是奔着要眼前这男人的命去的。 右手一滞,苏复红着眼睛看向抓住自己手的萧束楚,再次用力,但却纹丝不动。 “萧束楚你干什么!”苏复低吼道。 萧束楚被苏复的神情吓得心里一颤,但还是紧抓着他的手道:“你这样会把人打死的,这个人要是死在我们萧府,会给爷爷带来天大麻烦的。” 深吸了两口气,苏复站起身来又对着被吓傻了的黄袍男狠狠踢了一脚:“记住,打你的人叫苏复,你要是不服,我欢迎你来找我!” 黄袍男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经历过这般阵仗,刚刚他是真的感受到眼前这个叫苏复的人是真的想要杀掉自己,于是趁着苏复停手,他连忙连忙带滚的爬了起来,然后往门外跑出,不一会外面就传来这个黄袍男的恶毒声:“萧府,苏复!好样的,竟敢如此对我大周皇室的三皇子,你们等着,你们等着,看我让不让父皇将你们满门抄斩!” 咯噔~,三皇子!苏复猛然僵硬了,虽然他刚才打得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那一来是心里太压抑,二来这是狐假虎威一把,他毕竟是萧府新婿,所以只是打个人,有丞相府的光环在,怎么也不至于有多大问题,可是眼前这个可是皇帝的儿子,现在自己把他真打的亲妈都不认识了,那萧立渊能保得住自己! 回头一看萧束楚和武黔等人的忧心模样,苏复心里更是绝望了。 “苏,相公,你放心,我一定会求爷爷将你保下来的。”萧束楚对于当今皇帝的霸道可谓是深有感触,他爷爷曾经想要保护的人,好像一次都没能成功,那今天苏复犯了如此大错,哪怕不死,但是能有好结果吗? 听到萧束楚说求萧立渊,只能求他保自己一命的时候,苏复便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于是有限的利用着自己这些天看到的一些东西,看了下前院中那象征萧府功绩的紫旗,苏复一咬牙对着武黔说道:“武叔,我先去换身衣服,然后你带我去皇宫门口,我就不信我萧府就只能让这种腌臜之类肆意毁辱。” 就半盏茶的时间,苏复就将昨日换下的新郎服穿上,披头散发的走来萧府紫旗前,将其拔出,然后对着依旧面露挣扎的武黔道:“武叔,快没时间了,你带我过去!” 武黔看了一眼萧束楚,然后又想到昨晚在宴席上苏复的惊人表现,咬了咬牙道:“好,姑爷你跟我过来!” 左丞相府可以说是离皇宫最近的一个地方,哪怕苏复让武黔特意带着绕了点路,也不过才一盏多茶的时间,苏复就扛着相府的紫旗来到了皇宫前。 苏复没人知道,但是前有一自称三皇子的猪头男从相府跑出,后又有武黔引路,一陌生青年身着大红新郎衣,肩扛相府紫旗,披头散发,满脸悲愤的朝着皇城方向走出,此时正值清晨人流鼎沸之刻,所以苏复的夸张造型自然是吸引了大批人的注意,哪怕那些一看就不比萧府差多少的威严府邸,在看到武黔和左丞相府紫旗的时候,他们也是一惊,纷纷跑进府内。 苏复牢记皇城之前,五十步距离的原则,将自己的位置保留在距离皇宫六十步处,然后将代表左丞相府的紫旗插下,双膝跪地,对着皇城大声喊道:“今三皇子无视先皇旨意,强闯左丞相府,无端辱骂殴打我左丞相府之人,甚至肆意妄言要将我左丞相府满门抄斩,今萧府新婿苏复,不知圣意,却也想为萧府承责,愿长跪在皇城前,请圣上独裁萧府去留!” 苏复的话一出口,让所有围观的人都是惊掉了下巴,三皇子的恃宠而骄,他们已经不是有所耳闻,而是早就经历了,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胆子大到强闯丞相府,肆意辱骂相府之人,甚至还叫嚣出要将萧府满门抄斩,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是帝国柱石,大周强盛之因,三朝元老,民间声望更胜皇室的萧府呀,区区一个没有任何职位的皇子竟然敢如此目无王法! 但很多有心人则是注意到了苏复这一个人,萧家明珠,在场的又有哪家不惦记,但是现在却被这么一个没有听过名字的人拔得头筹,甚至于连萧府新婚这种大事,他们都毫无察觉,这让知道些许消息的贵人不由的思虑起来,纷纷差人去调查这个苏复的身份起来。 苏复的满脸悲愤可是一点假都带做的,他自认为他人生足够倒霉了,先是蠢到帮女友顶罪被抛弃,后又被车撞死,运气滔天得以魂穿他界,却又附身到一个黑户身上,勉强得贵人相助,确实一艘摇摇欲坠的大船,等想要逃走的时候,直接被“骗着”入了赘,彻底绑死在这一艘破船上面。 以萧立渊的完美品德,苏复并不觉得他能让自己不受半点处罚,哪怕这皇帝突然转性只是关他一年半载的禁闭,但对于苏复来说,那却是和等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现在的方式是苏复唯一能想到的活命方法,上一世他走的窝囊,这一辈子可不想这样。 …… 皇宫内,三皇子胤骄肿胀着一张脸鼻涕眼泪一把流的在皇宫里面直奔后宫而去,要知道,对于成年皇子,无召而入后宫,是可以直接以淫乱后宫而定罪的,可是在三皇子身上,这事好像不存在一般,无论是侍卫,太监还是宫女,全部战战兢兢的任由他闯进临华宫内。 “母后,母后,你可得为骄儿做主呀!”三皇子胤骄一进门就哀嚎起来,配合着那漏风的门牙,肿胀的不成样子的脸,那真是闻者落泪,更何况是一直将他视为珍宝的慕容承愉。 第8章 身份曝光,再次暴打三皇子上 听到声音,原本闭着眼睛安静的享受着香薰,被宫女按摩的慕容贵妃心里一颤,睁开眼来就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盯着一漏风的猪头出现到自己面前,心疼的直接直起身来,结果被后面按肩膀的宫女的拇指从脖子处滑了一道,哪怕这宫女没有指甲,但是慕容承愉柔嫩似水的肌肤还是感觉到一点火辣的疼痛。 一边双眼噙泪的跑到三皇子身前轻捧着他的脸,一边冷声的让太监将那宫女拖出去,而那宫女也是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丝毫不敢求饶,她知道,自己现在大不了被打几板子,稍微牺牲点让动手的太监收着力,她还能活下去,现在她要是开口求饶,那宫内的孤魂怕是从此就得加上他一个。 “是谁,是谁敢把你打成这样!”慕容承愉眼泪不住的从饱满而娇嫩的脸颊滑落,虽然她已经年过三十,但是岁月只在她的身上增添了成熟丰腴的风情,一张鹅蛋脸配合着丹凤眼,不过小拇指长短的红唇不施唇脂却自带水嫩的粉红之色,在网上那一小巧琼鼻,则如画龙点睛之笔,将她的面容瞬间立体化,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母后,母后,是萧家,是萧立渊那个老不死的,是他丞相府的人动手打的!”三皇子胤骄自然知道自己一直没能顶替太子成为储君的主要原因,更知道萧立渊对父皇的赐婚百般推脱的事,所以话语里面,哪怕萧立渊从来没主动对他做过什么,但话里的怨毒却是丝毫不少! 慕容承愉是江南世家之女,十五岁嫁給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独宠近十年,后等新皇登基,她在这贵妃位置上一坐又是十年,依旧恩宠不绝,她明白自己想要从贵妃变为皇后,甚至皇太后,那就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把自己这个儿子扶上储君的位置,可是这事,只要萧立渊不支持,哪怕就是当今的皇帝,也不能轻改储君之位,所以今日之前他对丞相府那是带着恭敬的讨好,甚至不惜使出浑身解数,让当今圣上将萧家的嫡女赐婚给自己儿子胤骄。 萧立渊对婚事的百般推脱,对她母子的不待见,终于让这个独宠近二十年的慕容贵妃动了杀意,于是好看的脸上带着点狰狞道:“骄儿,你跟我一起去见你父皇,我倒要看看萧立渊这个‘忠心为国’的国之擎柱该怎么解决这事。” …… 文德殿内,大周的启明皇帝正和萧立渊等重臣议着事,大周表面繁花似锦,但潜在风险其实并不算少,江南世家侵占田产,偷漏赋税,商人势力不断膨胀,已经影响到朝廷对江南三郡地区的施政:漠北七郡,虽无战事,但是为兵者骄为将者纵,不断有官员上书弹劾,而塞外的游牧民族这时候又有死灰复燃之势;朝堂内,争端不休,虽然是启明皇帝故意纵容,但也严重影响到了帝国的运转。 萧立渊自然明白这一切问题的症结,江南世家胆子大,完全是因为慕容家的原因,而且那些税虽然入不了国库但却不知有几多被“光明正大”的运到启明皇帝的私库,供他享乐和招揽臣子,培养特情势力;至于漠北七群的问题,那更是启明皇帝为了掌控军队,不断的往里面安插亲信的结果,一些只知争权夺利,不懂兵事,眼高于顶的将领去管理那群悍兵,最后哪有好结果?至于朝堂上的事,那就更是简单了,十年来,启明皇帝将七成官员都换成了听他话的庸才,不断的压制着他这一系,官员不司本职,专注于权斗,现在还能维持表面繁华只能说前面两任皇帝的底子打的好。 从五更天到现在,整整一个多时辰,萧立渊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好像一吉祥物一般站在一旁假寐,而这种日子,他已经过了有三年。 就在启明皇帝和群臣讨论出一些治标方案的时候,外面的喧闹声响起,侍卫的太监的声音交织:“慕容贵妃,陛下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呀!” “议事?再大的事有谋反的事来的大?你们睁开狗眼给我看清楚,我们皇室的三皇子竟然被外人殴打至此,现在大周还是我们周氏的天下吗?”慕容承愉的声音此时虽然愤慨,但是却依旧如夜莺的歌声一般动听。 拦之不及,文德殿的大门被推开,只见慕容承愉满脸泪痕的拉着三皇子胤骄走了进来。 看见胤骄那模样,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无不失声惊呼,连启明皇帝的脸色都不敢再看,只是心里不断的想着,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这个小祖宗! 看见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启明皇帝并不生怒,但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他这个儿子的性情他可太了解了,他也不相信有人胆大到殴打大周的三皇子,但这事却也是一个机会,于是先呵斥了慕容承愉闯文德殿的行为,然后又压着声音问道:“胤骄,说说吧,是谁给你打成这样的。” 慕容承愉母子二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一旁一直闭着眼睛的萧立渊,虽然心里恨不得将他彻底拉下,但也知道点方寸,于是一番改动的话从三皇子口中说出:“我,我想着我儿年过十八,但苦于没有合适人家小姐与我婚配,前段时间父皇与我说欲撮合我与萧家嫡女束楚小姐,对于萧家小姐我胤骄虽自知不配,但终究耐不住心中仰慕,所以今日我特地上萧府登门拜访。” 说到这里,三皇子是情深意切,要是换成陌生人指不定就信了,但是在座的有谁不知道?这三皇子祸害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他府上除了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据说连风韵犹存的厨娘都没有放过。 似乎知道自己的话太假,三皇子立马接着说下去,不过这时候就显得他真情流露了许多,带着哭腔和恨意的说道:“我才刚登门,就被萧家的下人推搡,还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就冲出来二话不说给我一脚,然后骑在我身上对着我的脸左右开弓,我仅仅是表明了下我身份,那人又立马下狠手,说我是天王老子他也照打不完,还说,还说,以他们萧家的地位,这大周朝谁敢动他们一根毫毛!” 第9章 身份曝光,再次暴打三皇子下 “砰”,一笔洗狠狠的砸在三皇子的身上,然后滑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瓣,启明皇帝满脸愤怒的指着他怒骂道:“逆子,萧府的家德有目共睹,岂容你在这信口胡诌,你还不快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皇子胤骄对于这个父亲当然是害怕的,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就要改口,但是被站在身后的慕容承愉用力踢了一脚,感受到自己母后在自己身边,三皇子直接低下头,咬着牙道:“骄儿句句属实,骄儿身上的伤更是做不得假。” 一旁一直闭眼的萧立渊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双眼平静的扫视了一下慕容承愉母子,慕容承愉哪怕身为贵妃,在萧立渊的目光下也不由有点胆颤,实在是这个老头身上的光环太大,为人太正,哪怕是上面那个天下第一尊贵的启明皇帝,在他未登基之前,萧立渊也是说打就打,慕容承愉现在和自己丈夫欢愉的时候,都还能看到自己丈夫后背上那被萧立渊留下的疤痕。 萧立渊原本可以不开口,不掺和进来这事,他自然是明白这个三皇子的德行,但是他毕竟为大周正统的三皇子,哪怕他有错在先,也不至于打他到如此地步,可现在启明皇帝的行为,就是要让他下场表态,不给他丝毫辩驳的机会。 一声叹息,还不等萧立渊开口,外面便传来急报声。 “启禀皇上,皇宫外,皇宫外左丞相府的苏复扛紫旗,穿红袍跪地,请求陛下为左丞相府主持公道。” 门外侍卫的通报声,将文德殿内的寂静打破,所有人,包括启明皇帝,也满是惊诧的看向萧立渊,他不知道眼前这位逆来顺受多年的左丞相,今日为何给自己来这么一遭! 听到苏复的名字,萧立渊也算是知道自己家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于是带着两分笑意道:“陛下,这苏复这正是我萧府新婿,臣下不知他为何如此,但是大周带我萧家恩重如山,何用他扛紫旗来宫门前请陛下主持公道。” 听到这话,启明皇帝眼中的怒火真是了几分,声音里满是冷意道:“新婿?” “是的,臣下独子已去世多年,臣下便想着招一赘婿为我萧家继承香火,这事不算光彩,所以臣下便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萧立渊今天的话比他以往在文德殿一月的话都来得多。 赘婿!启明皇帝哪会相信萧立渊的话,知道他这是在拒绝自己赐婚的提议,此时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直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将跪在地上的三皇子踹翻,冷着声道:“逆子你当真是信口雌黄,连左丞相府的新婿都逼的来宫门前喊冤,你还敢说你受委屈?” 仰躺在地上,三皇子知道这是自己父皇嫌他连哭惨都不会,如果他今天是被抬着进来,是几个太医围着,那哪有那小小赘婿的事,想起赘婿这两个字,三皇子便感觉自己的恨意不断拔高,心里不由暗道:“萧立渊,你以为你帮萧束楚找了个男人,我便偃旗息鼓了,等着,等着吧,到时候,我要让你看看,哪怕你死了,我也会刨开的你的坟墓让你看看,你那孙女在我身下呻吟的模样!” “去请苏公子进来吧,不管任何事,我大周一定为萧家主持公道,无论是谁,都别想逃脱我大周的律法!”启明皇帝说完,就直接走上了御台,在龙椅上面重新坐了下来。 不到半刻钟,所有人便看到,一身着红色喜袍,披头散发,面容俊秀却满脸悲愤的一男子扛着紫旗走了进来。 这紫旗并不是什么摆设,而是先皇文德皇帝赐予萧家的一种恩泽,紫旗的旗杆由号称万年不腐的金檀制成,旗帜由西域雪山紫蚕吐出来的丝编织而成,不畏水火,亦可长存千年,当时文昌皇帝直言,紫旗不倒,萧家长存。 只要这紫旗在萧家,即便是皇帝要登门也得先予知会,可以说,这紫旗就代表着萧家,更代表这皇室的颜面,现在苏复扛着这杆紫旗,出现在文德殿内,萧家没有影响,但是他大周皇室的脸面可以说是被丢的个一干二净。 强吸几口气,启明皇帝冷冷地看了一眼苏复身边的侍卫,然后又换上了一副亲和模样对着苏复柔声道:“苏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来人,给苏公子赐座!” 苏复进来先是看向了龙椅之上的启明皇帝,满头黑发,面容刚毅而紧致,这哪里像是六十岁的人,说他五十都不为过,心里盼着他早点死的希望落空,然后苏复就看到了一旁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三皇子,他哪里敢接下启明皇帝的这份“恩泽”,想也不想的直接跪下身来,声音里面满是痛苦和认命的说道:“陛下若要满门抄斩我萧家,大可直接明说,何,何要借三皇子之口,先来我萧府百般羞辱,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苏复恳请陛下,看在萧丞相多年为国尽忠的份上,给予我萧家一条明路!” 苏复这是想当然的会错意了,他现在以为萧府已经穷途末路,毕竟一个“门可罗雀”和“满府清贫”之下相府实在是很难让他与权势滔天的左丞相府联系起来。 苏复的话一出来,哪怕是启明皇帝也是不断的倒吸着冷气,他心里就算是这么想的,但是又如何敢那样做?今天他敢把刀挥向萧立渊,明天大周就得四分五裂,烽烟尽起,官场,军方他可以打压夺权,但是那浩浩民心,他如何能够将其压下。 所以立马双眼含泪的对着萧立渊哭声道:“老,老师,宸宗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竟然让您有如此想法!” 看着一个皇帝,竟然当着所有臣子的面直接哭了出来,苏复愣了,三皇子胤骄也愣了,随后就是三皇子对于苏复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而兴起满腔愤怒,他知道,今天苏复的话要是坐实,那他这一辈子基本可以结束了,所以直接就是从而胆边生,丝毫不看场所的朝着苏复扑了过去。 “砰”,苏复抬腿又是一脚,然后一手抓着紫旗,不断的干扰着站在三皇子身边的美妇人,另一只手又朝着三皇子不断的挥舞过去,口中不断的哭喊着:“文德先皇,您看看呀,竟然有人胆敢在文德殿内动手,这,这,这大周的廷风竟然败坏至此吗?” 第10章 将皇帝脸按在地上摩擦,他还直说好 大周立国两百年,文德殿虽然改了几次名字,但是在文德殿内动手互殴的这是大周有史以来的第一遭,所有大臣都吞咽了一口口水,神情紧张的看向御台之上的启明皇帝。 启明皇帝脸上的泪水还在流淌,那满脸自责也是丝毫做不得假,任由那来去自由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启明皇帝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杀机,他,他从未如此丢脸过,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小丑,高坐御台,唱着那以为情深实则滑稽的一场大戏。 深吸两口气,启明皇帝又恢复了正常,他没有叫侍卫进来,而是快步走到了苏复身前,对着躺在地上的三皇子拳打脚踢起来,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后辈子孙不孝,竟然生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竟然敢在文德殿殴打帝国之婿,今天就让我将逆子打死在这文德殿,以彰显我皇室威仪!” “不,不要呀,陛下!”慕容承愉扑身过来,但是迎接她的不是往日恩情的爱护,而是一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将文德殿内大臣惊醒,纷纷过来拉住启明皇帝,嘴里不断的说着:“三皇子年少冲动,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呀!” 启明皇帝顺势挣扎着后退,轻轻斜了一眼旁边的官员,他们也是反应过来,把苏复也拉扯开来。 启明皇帝扔不满意,摘下自己的冕冠朝着三皇子身上扔去,不过在身形晃动间失去准头,只是砸在三皇子身旁的黑色地板上面,发出“哗啦”的声音,冕冠上的琉和瑱散落一地,发出清楚的玉石之声,随后启明皇帝看向一旁愣住了的慕容承愉,喝声道:“看看你是怎么当母亲的,我忙于政事对胤骄疏于教导,让你多费点心思,你就把他教成这副模样?” 慕容承愉身子一软,不顾脸上那已经开始浮肿的白嫩脸庞,直接跪倒在地,对着启明皇帝道:“臣妾,臣妾教子无方,甘愿,甘愿辞去贵妃之位,以儆效尤,只盼陛下能再给骄儿一次机会!” 启明皇帝心中怒气稍散,看着慕容承愉脸上那红肿的指印,心里虽然满是怜惜,但却还是开口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臣妾无悔!”慕容承愉声音里满是哽咽和自责。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呀!贵妃乃后宫重职,帮皇后娘娘为陛下治理后宫多年,怎能罚过其责,这不也是在践踏我大周律法吗?再者,陛下与贵妃娘娘相守多年,岂能因为些许事由就破坏夫妻之间的感情,如果陛下下此旨意,如何能让天下臣民信服呀!” 苏复听到这声音,如果不是形势不对,他都想给这人鼓鼓掌,这人,这台阶给的,好像启明皇帝不顺着走下来,他就成了自坏后宫,蔑视国法,不知夫妻相守相知之情之人,更是给天下臣民做出一个错误表率一样。 看着说此话的人满脸正气,神情悲苦而至双眼含泪的模样,苏复打定了主意,这个人能多就多。 “是呀,是呀,郑尚书说得对,陛下一定要三思呀!”其他官员纷纷应和起来。 启明皇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依旧闭口不言的萧立渊,知道必须要真做点什么了,于是一咬牙道:“三皇子胤骄送入宗人府管教三月,再禁足一年,贵妃慕容承愉教子无方所有后宫调度减半三年,入,入佛堂忏悔一月,寡人亦枉为人父,入太庙向太祖太宗们忏悔七日!” 到这一刻,萧立渊才再次开口:“陛下处罚过重了,断不必如此!” 启明皇帝心里一阵冷笑,的确,的确可以不必如此,将所有的罪责全部让三皇子一人承担,可是其后果呢?三皇子失去争夺储君的一切可能,储君之位不再有悬念,臣心,军心和民心,再次向大皇子靠拢,可他,可他还没享受够这大权独揽的畅快呀,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休想从他手里夺权! “左丞相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启明皇帝厉声道,然后看向一旁跪着的慕容承愉和躺在地上的三皇子,露出些许心疼:“将三皇子送太医院,今日申时之前,我要听到他进入宗人府的消息!” 慕容承愉低着头一个咬牙,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兴师问罪变成跪地受罚,但是她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于是在起身后,带着些恨意看了一眼一旁身穿大红喜袍的苏复,随即沉默的跟着几个太监走了出去。 整件事情算是定下性来,地上的冕冠也被小太监们收拾干净,启明皇帝看向一旁的没事人一般的苏复,笑容自然而温和的说道:“苏公子,师伯我代表大周皇室向你道个歉,对于萧家,我周氏一向是心存敬意的,就如同这紫旗一般,万年不腐,千年不败,只要我大周存在一天,萧家就是我大周的国之柱石!” 苏复这时候哪里还敢托大,他虽然不能全部看透这其中的事,但是他知道,穷要张狂富要稳的绝对道理,现在他已经暂时安全了,哪里还会再刺激眼前这个一看就长命的启明皇帝,于是满脸惶恐道:“陛下,陛下,是草民的错,草民不懂陛下对萧家的拳拳之心,是草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议胡测,请陛下治草民之罪!” 见到苏复懂事,没有如愣头青一般抓着不放,启明皇帝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点责怪道:“这是寡人之错,你又何错之有。”说完稍微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复,看着他满身红色道:“果然一表人才,束楚丫头嫁于你倒也不算亏,不过你名字师伯我却是有点孤陋寡闻,不知你是哪家公子?” 苏复也没再提谁对谁错之事,脸上涌起些许红润道:“是我高攀了楚儿,我,我就是一介草民,读了两本书然后有幸得到楚儿青睐,并无出身。” “又是一草民?”启明皇帝心里闪过几分不喜,因为萧立渊的缘故,他接触过许多布衣出身的官员,无一例外,明明官不大,家不富但是却都挺着几根硬骨头,然后在登基以后,着实废了不小力气才将这群人拔除了个七七八八。 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启明皇帝嘴上却说道:“有老师做榜样,布衣也能出俊才,苏复你不必妄自菲薄,再一个你与束楚新婚,虽然礼物有点迟,但朝廷的贺礼不能少。” 启明皇帝踱了几步,然后笑着开口道:“子承父业,现在萧家再添男丁,那涿山郡郡公之爵位便由你来继承如何如何?” 第11章 装傻充愣你奈我何 郡公?苏复这段时间的书并不是白看的,大周的爵位共分九等,前二等非皇室不得授,第三等国公非国之大公不能取,除了开国世袭的那些个国公外,近三十年只有两人得取国公之爵位,一为前天下兵马大元帅杨执辅,二为苏复的便宜爷爷萧立渊,而郡公已经是仅次于国公之爵位,他苏复何德何能可无功而授爵? 果然,启明皇帝的话一出口,文德殿内多数大臣脸色瞬间变化了些,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别说是郡公,就连县伯这个第七等爵位都没有,区区一个萧府赘婿,失去了考取功名之机,绝了参军卫国之能,现在仅仅因为“萧家”二字,他就想取下郡公这四等爵位?凭什么 苏复立马跪下,磕头谢恩道:“感谢陛下厚爱,不过苏复听闻,大周爵位分九等,我想借我爷爷萧立渊之名,借陛下师侄之实,求陛下一个亲王之爵,可,可让我与楚儿之后得以沐浴皇室恩泽,从此让萧家与皇室不分彼此!” “轰”!苏复的话让文德殿内所有人的开了眼,启明皇帝开口给郡公你还嫌不够,开口就是要亲王,而且还说的那么好听,什么与皇室不分彼此,这话是你一个赘婿能说的?如果是由萧立渊开口,那,那估计还成! 萧立渊也是被这个孙女婿震得愣了愣,他还在考虑怎么拒绝启明皇帝的提议呢,结果苏复直接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陛下,是为臣教导无方,才惹出如此笑话,请陛下责罚!”萧立渊直接俯身请罪,他现在也顾不上苏复这话是真情流露还是作为一推脱的手段,但是被当笑话总好过被当嫉恨的目标! 启明皇帝深深看了一眼苏复,无法确定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如果苏复但凡有点出身,光凭他这话,启明皇帝都能剥他一层皮,但是,但是人家已经说了他出身布衣,作为一小老百姓,不知爵位之意好像也挺合理的,于是深吸两口气,维持住温和道:“左丞相不必过激,苏复只是不知大周爵治罢了,无心之失何需责罚?” “苏复,这亲王之位不是朕不给你,而是亲王,郡王二爵,只授予皇室之人,你现在先承下这郡公之爵,待来日,你若有老师之功,朕再恳请宗族,予你王爵如何?”启明皇帝生怕自己给的不够多,不惜虚空画饼,也要强塞这涿山郡郡公之爵给苏复。 “义父!”苏复直接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饱含深情的对启明皇帝大声喊道,就连外面的侍卫和小太监都听到了。 启明皇帝被这声义父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就想抬脚狠踹苏复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但还是强行维持住表情,再次开口道:“苏复,你,你听朕说,这王位只能授予周氏之人。” 不带一丝犹豫的,苏复直接开口:“义父,我可改姓周,请陛下恩允!” 苏复的这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群臣的妒意,也让启明皇帝无法再逼迫他任何事,在大周,可为奴为婢,身陷贱籍;甚至可通奸乱伦,万夫所指;祖坟被刨大不了以死报之,可改姓?有史以来,只闻在两千年前的大商朝才存在,但那是以姓氏定社会地位的一个朝代,那是遍地都是奴隶,无名无姓的一个朝代。 自姓氏普及以后,就连卖国贼也不曾听闻有改姓之举,可是今天,在文德殿,他们竟然从一个赘婿口中,轻而易举的听到说他要改姓? 现在已经不是启明皇帝答应不答应的事,他要是允许一个改姓之人入皇室,那他就等着被宗人府押去太庙,跪死在那也不是不可能;他要是敢授改姓之人亲王之爵,今天晚上他就能收到二十八郡之人来京清君侧的消息! “苏复,朕念及你年幼,出身贫寒,不知书,不懂礼,所以今天你开口说的话,朕只当没有听见,改姓之事断不可再提,你新婚燕尔,穿礼服也不甚方便,今赐你红锦孔雀衣,望你能不负萧家门楣!” 苏复还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样子是还想就“亲王”之事再行讨论,可启明皇帝哪里还能给他这个机会,直言道:“今天就到这了,相关政务就按照之前所说进行,接下来七天国家大事,劳烦左丞相多多承担,朕沐浴焚香以后,就赶往太庙,这七天若无大事,任何人不可扰朕。” “遵陛下旨意。”群臣俯身道。 苏复则又是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这启明皇帝玩真的呀,真把自己送太庙里面去,真就将国事放手七天,这么一个有克制力,身体棒棒的皇帝,让苏复盼他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愿望又落了几分,刚刚那个贵妃的容貌身段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容貌比前世那些加了滤镜的顶尖女明星都要高出一个档次,身段婀娜,皮肤水嫩如婴儿,更为关键的是还满是成熟风味,这么一个人儿,以苏复童子身的见识,一月之内要是能下床,都算他肾虚,可现在启明皇帝竟然要去太庙锁欲七天! 在苏复愣神的时候,启明皇帝半点也没耽搁,直接走出文德殿,今天和萧府的这一场他已然是大败而归,所以现在顾不上其它,先去看看自己的爱妃和儿子再说。 …… 在文德殿内议事的官员并不多,只有二十七人,苏复观察过,从他进来以后一直闭口不言的只有三人,此时三人都同萧立渊一起走到苏复身前,严肃的脸上满是考究的看向苏复,今天苏复的狠辣,勇气以及不要脸都见识过了,但是其它方面如何他们可不清楚,如此一个人当真能扛起萧家这杆紫旗。 萧立渊对于苏复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说不上什么感受,但还是给他介绍道:“苏复,我身边这三位分别是儒亲王,右丞相和太子太师。” 苏复稍稍松了一口气,启明朝许多官职变动频繁,但是这三者除外,儒亲王周文荻是一魁梧老者,按照辈分来说应该是启明皇帝的亲叔叔,虽为亲王但是其在文德皇帝在位时也立下不少功劳,后又辅佐启明皇帝登基,可以说他在启明皇帝心里,是真正的雷打不动的铁杆。 右丞相王浦和则是萧立渊的老搭档,二人政见虽然些许差别,但是也不妨碍二人合作多年,王浦和出身西山郡王氏,与萧立渊的布衣之身不同,西山郡王氏作为天下望族,已经传承超过八百年,历朝历代无不对王氏恩宠有加,民间甚至流传一句话叫铁打的王氏流水的皇朝。 至于太子太师公孙佐,作为储君之师,虽为虚职,其名望却仅次于萧立渊,大周官场半萧家,那大周文坛则是半公孙,现在萧家在官场的影响力已经大幅削减,可公孙佐在文坛的影响力却是与日俱增。 “后辈未进苏复见过儒亲王,见过右丞相,见过太子太师。”苏复将覆面之发往后一捋,然后满脸正色行礼道。 第12章 安然出宫 单单从苏复的表情,这三个老油条就知道,苏复是认识他们的,最起码是知道他们这个人的,再加上其谈吐,三人哪能不明白,苏复之前耍那一通无赖是因为什么,不过他们当真是误会了苏复,之前那些都是假的,但是改姓那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在上一世的现代气息熏陶下,苏复对姓这东西当真是不怎么在乎的,能用一个改姓换得小命和荣华富贵,他是真的觉得很值。 “萧府办事当真是隐蔽呀,连嫡女招婿这种大事,竟然能瞒得密不透风,怎么这是担心我们把萧府吃穷了不是?”儒亲王对着苏复笑了笑,然后扭头看向萧立渊道。 萧立渊笑了一笑,微微摇头:“谈不上隐蔽,只是苏复独身一人,束楚又不喜热闹,再一个实在这事于苏复来说并不是多么光彩之事,以苏复的学识,说到底还是我们萧府亏待了他,毁了他前程,哪里还有脸大操大办呢?” 今天苏复的表现虽然无赖,甚至完全是仰仗了萧家的实力,可萧家的实力就摆在那,从他开始到萧束楚三代人,又有谁用到了呢?最后甚至被声名所累,落得个老年失子,幼年失父的结局。 很多时候,会借势也是一门大学问,萧立渊没有考究过苏复的经意,但是有这份聪明才智,想来也不会太差,所以萧立渊说亏待了苏复倒也不完全是自谦之词。 …… 现在毕竟是忙于政务的时候,所以儒郡王等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稍稍鼓励了苏复几句,让他持家自守,莫要丢了萧府脸面。 苏复自然连连称是,他现在把事做到这地步,要是没有萧府这大旗,他被喂野狗都是好的。 一出文德殿,便有一清秀小太监等在门外,见苏复出来,低垂着头凑过来,声音尖尖的道:“苏公子,陛下赏赐的红锦孔雀服,需要您移步偏殿,由宫人给您丈量尺寸以后,再由我领您出宫!” “这么快?”苏复微微一愣,看样子宫里人办事的确是“善解人意”,他们应该是知道,启明皇帝不会再想见到他,而他估计也不太愿意再进宫来,所以索性便借着这个机会把事全部办完先。 文德殿的偏殿其实就是一间小房子,里面摆放着二十几张椅子还有几张小桌子,通常是作为官员等诏之所,不过今天因为文德殿内议事结束,所以这个小偏殿内并无官员存在。 苏复只是等了半盏茶的时候,就有两个宫女匆匆的小跑了进来,因为走的太急,其中一挎着小木箱的青纱宫女不小心踩到了前面裙摆,一个踉跄直接往地上扑去。 “呀!”疼痛感并没有出现,这宫女感受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股温热感传来,抬起头,便见一散发红袍男子正一脸关心的看着她,脸色微微一红,这个宫女挣扎着站起身来,对苏复欠身道:“多谢大人。” 她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但是她知道这次来这里的任务,给这位年轻人量身材尺寸,做红锦孔雀服,要知道这种层级的衣服,她们织造司的人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多少件。 苏复不得不感慨,果然还是自然更养人,皇宫出美女,就这么一个小宫女,竟然生得这般俊俏,而且其自带一股柔弱气息,让男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呵护。 “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就一普通人,姑娘不必如此称呼我。”苏复微微一笑道。 他现在可还是一白身,哪里当得起一声“大人”, 这个宫女并没有改口,而是轻柔的开口道:“大人,我先帮您量量尺寸。” 苏复也没有和一宫女争论一个称呼,他现在在皇宫里面待着,哪哪的都不对劲,只想要快点出去,来这个世界二十多天,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相府外面的世界,之前有口气撑着并不觉得心慌,但是现在这口气松掉,对陌生环境本能的恐惧感又不自觉的涌上心头来。 这个宫女的手艺很是熟练,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就帮苏复量完了尺寸,只是每次和苏复靠近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脸红,而苏复的鼻腔里面也不断的钻进一股栀子花香,最后等量完的时候两人都莫名的有点尴尬。 “姑娘,我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吧!”苏复轻咳了一声,前世今生,他接触过的女生就没有几个,所以这抹尴尬属实让人有点不适应。 “啊?没事了,没事了!”俊俏宫女连连摆手。 “那我现在走了?” 俊俏宫女也是镇定下来,将东西收起后轻声道:“大人,我是织造司的女官灵巧儿,您这件红锦孔雀服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如果您想看看这衣服的纺织进度,您可以随时来纺织司来找我!” “纺织司?”苏复这才发觉自己误会了,纺织司是皇城内务府下属部门之一,主要是从事各级文臣武将的礼服,官服纺织工作,负责皇室宗亲的日常穿着,所以眼前这个俊俏人儿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宫女,而是拿俸银的女织官,完全是一个自由身。 “麻烦灵织官了,我相信织造司的手艺。” …… 跟随着清秀小宦官走出宫门前,看到在外等候的武黔时,苏复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小宦官笑了笑:“谢谢小公公了。” 似乎对苏复向他道谢有点惊讶,这个俊秀太监红了红脸,连连摆手道:“苏,苏公子太客气了,我一宦官哪能当得起您的致谢。” 苏复习以为常的一件事在这小宦官眼里仿佛有多么惊奇一般,虽然不明白这小太监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但苏复还是温和解释道:“小公公你陪我量衣,送我出宫虽是职责之事,但我享受了你的服务,和你道声谢也是应有之义,公公不必觉得受不起。” “我,我……。”很明显这个小公公有点不善言辞,而苏复也没再和他讨论这事,摆了摆手道:“小公公,下次有机会再见,我就先出去了。” 此时外面已然接近午时,中午明亮的阳光照在苏复一身红色礼服之上,手中的紫旗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芒,里面送别的小太监,站在阴凉的宫门口,看着外面那自由的红色,不由心生羡慕,但到了最后,又全部变成了一抹叹息。 …… 第13章 雀起的萧家新婿 苏复一出宫就直奔武黔那走去,皇宫前五十步内没有一个人影,但是五十步外,此时拥挤着足足十几层的人影,这都是等着,等着看这个萧家新婿与当今三皇子之间的这一场争斗,究竟谁能更胜一筹,现在看苏复一脸笑意的走出来,那毫无疑问的,这一句是萧家胜出了。 因为事情刚发生不久,皇城也不是一堵漏风的墙,知道事情始末的也就那么些人,他们现在正在宫内忙于政事,也没心思满足外面百姓的八卦之心,所以现在外面这些人,都是目露惊奇的看着这个萧家新婿,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公子能摘下萧府嫡女这颗帝国明珠。 刚走到武黔身前,苏复就发现旁边还有一马车,不待他说话,马车里面便钻出一人来,这是一身红装的萧束楚。 上下来回看了苏复几眼,见他无事,萧束楚眼里的关心淡去,神情平淡道:“走吧,一起回相府。” 苏复却是没回话,直接伸手抓住她搭在车门处那白皙的玉手,入手滑腻而冰凉。 萧束楚身体微微一僵,苏复见拉不动,面色不变但却轻声说道:“我在宫里做得有点过了,需要你帮下忙。” 听到这话,萧束楚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顺着苏复的牵引力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此时苏复要是还不知道他和萧束楚的婚事是萧立渊故意瞒着,那他就真是蠢了。 男得俊俏神秘,女的美艳尊贵,两人都是一身红装,牵着的手更是无疑在彰显二人的身份,苏复对着围观人群大声说道:“小生苏复,得萧府嫡女束楚青睐,有幸结为夫妻,萧家虽不喜大操大办,但家有喜事愿与诸位分享,现在正值午时,阳光凛冽,待今日申时,我萧府愿开中门,备薄酒与喜糖,与诸位共享喜事!” 说完,苏复拉着萧束楚对着人群微微一躬身,围观的人群里面立马炸作一团,各种恭喜的话不断从嘴里说出。 苏复见这情形,连忙对一旁的武黔道:“武叔,你立刻组织家里人去横扫京都的糖果和酒水,有多少要多少,不可不付钱,与商贾约定,后日巳时来萧府统一结账。” 唯一一次能光明正大收礼的事,萧立渊不在乎,萧束楚不在,但是他在乎呀,现在萧家都穷成什么样了,要是不弄点钱出来,他拿什么去招人办事?再一个,他在文德殿里面的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不趁着消息时间差赶紧把自己的好名声打出去,等那些大佬回家,把他所作所为宣扬出去,他本就是赘婿身份,再那般无赖下,他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为人不喜,所以先把第一印象打好,后面其他人才不至于“捕风捉影”,平白无故辱他清白。 为了获得启动资金,为了挽回自己形象,从他出宫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是谦谦君子,与萧束楚两情相悦,待人接物,有萧家之风,而且借着这事,他可以和京都的各大商户搭上些关系,能在京都做生意的,谁后面没几个“贵人”? 有萧立渊这棵大树撑着,这几番操作下来,后面哪怕是启明皇帝开口,也别想轻易动摇他苏复的“高大”形象。 …… 此时皇宫内,慕容承愉寝宫中,几名太医围着三皇子胤骄用药酒不断的揉搓着他的身体,慕容承愉自然是没有把自己儿子送去太医院,毕竟他这副模样,要送去太医院,那风言风语下,自己儿子好不容易保住的那份可能,还能剩下几分呢? 此时慕容承愉的那半边脸已经完全肿胀了起来,但是她却任由其这么着,她要用她的惨,来增加自己儿子在启明皇帝心里的分量。 忙活许久以后,三位太医头也不敢抬,躬着身说道:“贵妃娘娘,三皇子并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就是,就是那牙齿,想要将其补上,稍稍有点麻烦。” 大周已经有了补牙的技术,不过普通百姓可用不到,一来价格昂贵,二来用这种方法补的牙以美观为主,并无正常牙齿的功能。 “补,麻烦也得补!”慕容承愉冷声道,国之储君如何能是一个没有门牙之人。 “补牙花费的时间较长,这期间需要严控饮食,且严禁酒水,三,三皇子这边需要贵妃娘娘你帮忙约束,不然可能前功尽弃。” 想起自己儿子得进去宗人府三个月,慕容承愉丝毫不担心管控自己儿子的事,宗人府那群老古董足够把自己儿子驯得服服帖帖的,于是开口道:“没问题。” “承愉~”启明皇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后他大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强忍泪水的慕容承愉,从听到启明皇帝的声音到他走进来,不过两三秒,慕容承愉的眼泪就从眼睛里面酝酿出来了。 看到慕容承愉的这副模样,启明皇帝最后一点怒气也全部消散,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此时偌大的寝宫内只剩下一家三口,启明皇帝轻轻抚摸了下慕容承愉那肿胀的侧脸,语气里满是心疼道:“爱妃,朕也没办法,想要保住骄儿争储的可能,我只能这么做。” 慕容承愉眼睛里面的泪水适时的掉了下来,她盖住启明皇帝有点起皱了的手,轻轻蹭了蹭道:“臣妾不怪陛下,只恨,只恨那苏复,目无王法,恨那萧家恃功自傲,让陛下下不来台,做出违心之举。” “爱妃,这事你休要再提,萧家为帝国柱石,萧丞相更为百官表率,今天这事是皇儿的错,那他就得认下,只希望这事能让他再长进些。”启明皇帝严声道。 慕容承愉咬了咬牙,满脸不服,却也没再反驳。 看着还在昏迷的三皇子,启明皇帝皱了皱眉:“胤骄为何还没醒?” “太医刚给骄儿施了针,复了药,太医说,最快也得末时才能醒过来。” “末时?那还有时间。”启明皇帝直接将慕容承愉抱起,往侧殿的那个白玉浴池走去,今天他可是有满肚子的烦闷无处宣泄,而且他还得去太庙“忏悔”,不过小盏茶时间,侧殿里面便传来“啪啪”的水击声,还有那压抑着的娇喘声。 …… 等到申时,萧家中门大开,武黔站在门口,然后让其他人维护着秩序,按照先来后到的规则,每次放进去五十人,每批人进去半刻钟。 来的人多为普通小老百姓或者一些商人,虽说是自发前来,但是也都带上了礼物,武黔想着自己家新姑爷说的话,心里不由一声叹息,他不想收礼,但是不收礼怕是这酒水和糖糕千他们萧府都出不起,所以只能违心的将礼物收下,然后满眼笑意的安排人进去。 第14章 这就是萧家的影响力? 萧家前院内,左右两边都摆着一排长桌,上面盖着一张红布,而苏复和萧束楚都是换上了一简便红衣,神情自然而温和着看着走进来的人群。 萧束楚同样是被苏复裹挟的,她平生最不喜热闹,但是三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放到她身上也同样适用。 被苏复扛回来的紫旗正在前院里面迎风招展,看着鱼跃而进的人群,苏复和萧束楚抬起酒杯,齐声道:“萧府新婚之喜,感谢各位来贺,萧家简陋而贺客众多,请恕萧家招待不周,只有一杯薄酒与一盒糖糕相待。” 萧家的名声到场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他们这次上门也只是单纯的表达自己对萧府的敬意,同时也是想看看这个萧府新婿究竟如何罢了,于是纷纷开口道:“苏姑爷,萧小姐不必客气,我们来萧府讨得一杯水酒喝已然是福气,萧家不嫌我们简陋开中门相迎,我们只有感激何来埋怨呢?” …… 苏复以为以这个进度应该不至于忙活太久,但是从申时开始,一直到亥时要开始宵禁的时候,萧府外面还是一堆人,期间苏复不得不安排人补了两次货,最后实在没办法,牵着萧束楚的手走了出来,朗声道:“诸位的好意,我们萧家心领了,但是马上子时,城内要开始宵禁,为了诸位安全,我和内子只能取薄酒一杯以谢诸位贺喜之意。” 话音刚落,人群外就传来一熟悉的声音:“今日萧府着实招待不周,劳烦各位乡亲在此多有等候,我孙婿年轻,不明待客之礼,今我萧立渊厚着脸,也取薄酒一杯,感谢诸位乡亲对我萧府抬爱,也请诸位乡亲早早回去,莫错过宵禁。” “萧丞相,萧老大人……。”一时间各自称呼四起,萧立渊只是一句话,就将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情绪调动了起来。 “萧~爷爷!”苏复晃了晃脑袋,他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在喝酒,但后面实在不行,就换成了清水,可醉意却没散去多少,而萧束楚一个女人,竟然酒量比他还要强,喝了这么久,虽然只是小酒杯,但萧束楚却也只是面色有点红润罢了。 “一起吧。”萧立渊接过武黔递过来的酒杯,就此,萧家三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对着下面人群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而这一幕的热闹,萧家已经十年未曾有过了! …… 苏复有点头疼的起身,昨天萧立渊回来以后,他喝完最后那一小杯酒,心神一松,然后就直接失去意识,瘫软了下来,随手往旁边一摸,一种柔软从掌心传来,然后便是一个激灵,微微转头,直接对上了一山泉般清澈的眼睛。 “砰”! …… “我说萧束楚,你干嘛老喜欢打我眼睛?”这一次苏复只能自己用热鸡蛋滚着,满打满算,他眼睛好了可没一天,又立马变了回来。 萧束楚也烦自己,昨天她明明挺清醒的,但是在床边照顾,照顾着,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而且还爬上了床,至于那一拳,苏复不亏,算上这次,已经是他第二次摸自己胸了,不打他打谁? “你老实点我会打你?”萧束楚冷哼一声,可心里却知道,这是她这十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 一句话被苏复自己堵住,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道:“谁知道你和我睡一块了,要是知道,我在被子里面的时候就蹭过去了,还用等早上醒?” 等把眼睛弄好以后,外面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而门口也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姑爷,小姐,你们醒了吗?”小云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云,你进来吧。”萧束楚轻声道。 “咔吱”,屋外的天光走进了还是满屋红彩的新房,小云将水盆放好,一边将毛巾润湿,一边对着萧束楚道:“小姐,你昨天怎么趴着床边就睡着了,还有姑爷,你也真是的,早点把酒换成清水不就是了,酒量不行还要硬撑,让小姐昨天照顾你到下半夜。” 苏复和萧束楚两人都是一惊,分别开口道:“束楚照顾我?/是你把我搬到床上去的?” 小云满脸骄傲:“姑爷你昨天老说胡话还吐了,都是小姐帮你收拾的;我看小姐你那么累,特地把你搬到床上去的,姑爷和小姐真的恩爱的很呢,明明没意识,但是一靠近就贴一起了!” 说到这,小云脸颊微微一红。 “楼小云!”萧束楚咬着牙,看着一脸等夸模样的小云咬牙切齿道,这傻子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小云吓得一哆嗦,然后无辜的看向自家小姐,朝夕相处十年,她哪能不知道自家小姐这是生气了,可她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深吸几口气,哪怕对象是自己情同姐妹的贴身丫鬟,但她的私密事也是无法与之明说的,于是挤出一抹笑容道:“小云,姐姐我谢谢你的关心,但是以后,这种事你把我叫醒就行。” 说完,萧束楚看向一脸占了大便宜模样的苏复,沉声道:“毕竟‘好好照顾’夫君,是我们妻子的应尽之责。” “没有,没有,互相照顾,互相照顾!”苏复连连摆手,然后带着几分真诚道:“束楚,昨晚辛苦你了。” 萧束楚面无表情的轻“嗯”一声,然后一个转头,眼里绽放了动人的笑意。 …… 收拾好后,苏复和萧束楚等人来到前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着武黔的汇报。 “姑爷,小姐,昨天我们萧府一共收了贺礼四千三百二十八件,全部放在了府里的库房内,糖糕一共进了五千斤,现在还结余六百八十斤,糖糕应付银钱两千一百六十两;酒水一共两百坛,消耗一百八十三坛,结余十七坛,酒水应付银钱五千四百九十两;最后应付总额七千六百五十两。”武黔说着这话,心里忍不住有点颤颤。 大周朝普通人每年的正常收入大概在五十两到六十两之间,萧立渊归为当朝左相,每年的俸钱和赏赐大概在两千二百两左右,所以仅仅是昨天一天,苏复就花去了萧立渊三年的全部收入。 “怎么会这么贵?”萧束楚连粥都顾不上喝,满脸惊诧的模样。 武黔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苏复,甩锅道:“是,是姑爷说不能落了萧府面子,虽,虽不能弄多大排场,但是酒水和糖糕这类东西,还是得准备好一些的,但来的人太多,前后进了三次货,所以哪怕把剩下的那些全部退还,也需要给付这么多银钱。” 第15章 发财第一步,萧氏肥皂 “苏复!”萧束楚在听到付账的事之前,对于昨天苏复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大操大办,但是接受那些百姓们自发的祝贺,这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动,此前,萧束楚甚至在想,苏复是不是上天派下来安慰她的,可是这一切,在听到七千六百五十两银子的时候,她现在只想掐死苏复这个败家子! “咳咳,别急!”苏复一点也不担心,开玩笑,萧府嫡女大婚之喜,哪怕那些百姓们每人只送二两银子,用来覆盖这区区七千多两花销也是绰绰有余。 “安心吃饭,万事有我,等会带你去开盲盒,让你体验下,什么叫做惊喜!”吞下最后一口稠粥,苏复自信的道。 …… “没有?没有,怎么还是没有!”苏复跳脚的看着眼前拆开的六百多份礼物,里面送什么的都有,花生红枣,平安福,小孩子衣服,长生锁,还有一些木雕玩具……,送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送钱的,六百多份礼物,稍微值钱的只有几块不知成色的玉佩,一些字画。 看着苏复傻掉的模样,萧束楚忍不住出言讥讽:“怎么,我的苏公子,你惊喜吗?” 这哪是惊喜,这他么就是惊吓好不好,他没想到,京城的百姓都这么实诚的,真就“一毛不拔”,苏复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萧家误我,萧立渊误我呀!” 苏复知道这些礼物一定是投“萧立渊”所好,一个人虎可能,但是六百多,甚至四五千人虎,苏复是一点不相信的,七千多两的债务压在自己头上,苏复再也没法冷静了,他这个以小博大,一石多鸟,完全打偏了,明天等那些商家上门收账,他要是拿不出来,那可就真成整个大周的笑话了。 萧束楚知道苏复算错了,估计整个萧家,除了萧立渊都算错了,咬了咬牙,萧束楚从自己头上取下了紫玉簪子,满是不舍的递给武黔:“武叔,你帮我去把这个给当了吧,明天说什么也不能丢了我萧家的脸!” “啊!”小云惊呼一声:“小姐,这,这可是夫人唯一给你留下来的东西,怎么,怎么……。”后面的话,小云没有再说,因为除了这样,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无损萧家颜面了。 “不用,我有自己办法!”苏复可以当赘婿,但是绝不会吃软饭,更不会让自己妻子去典当先母遗物来给他兜篓子。 萧束楚刚刚都能忍住,但是听到苏复这话以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双眼含泪道:“办法,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能有办法不坠我萧府声明,完美解决这事吗?这可是将近八千两银子!” 苏复想伸手安慰,他想说他脑子里面有很多点子,但是看着萧束楚的模样,他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 “要不,卖件老爷的字画?”武黔犹豫道。 “不行。” “不行。”苏复和萧束楚齐声回答,这事他们绝不能牵扯到萧立渊。 深吸两口气,苏复坚定地对着萧束楚道:“束楚,你再相信我一次。” 萧束楚咬了咬牙,然后将紫玉簪子拍在苏复手里,扭过头不看他:“我信你,可是这簪子你还是拿着,明天,明天的事依旧由你出面。” “好!”这次苏复没有推辞,而是安然接下了紫玉簪子。 …… 从库房里面出来,苏复便对着武黔道:“武叔,你去市场里面买十斤猪油,在弄点贝壳回来。”然后又侧过头对楼小云道:“小云带几个嬷嬷去花园里面摘一些花,越多越好,按照种类将其分装好。” 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一个月了,平常洗浴用什么东西他也算是清楚,以萧家来说,下人多是用皂荚,像萧束楚就能奢侈点用些澡豆,但是那东西味道有点大,而且价格昂贵,所以苏复这次要试一试,在古代自制香皂。 没多久武黔就从市场里面买了十斤猪油,还提了一袋子干贝壳回来,苏复没有耽误,直接将其拎去厨房,然后一边清洗猪油,一边指挥着武黔把生贝壳放到炭火里面烤制,等猪油进锅里熬制后,苏复又陪着武黔一起将烤制后的贝壳研磨成粉,加入到草木灰水搅拌后用细纱布过滤备用。 苏复对基本的造化反应还是知道的,等前期准备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以后,小云等人也提着几篓子花朵来到厨房,因为现在正处于十月,所以花园里面还在开花的并不多,而香味比较独特的就桂花,木芙蓉还有菊花了,苏复稍微清洗以后将其全部碾碎,然后重起几口大锅,将碾碎后的花放进锅里,用中空的竹竿做了个简易的冷凝器,最后得到了几小瓶花香浓郁的花油。 等猪肉熬制好,苏复依次加入食盐和提前准备好的碱水,开始不断的搅拌,等到猪油变成黏黏的膏状后,苏复又将其分成三部分,依次加入蒸馏出来的花油,最后将其全部倒进模具里面,至此,所有工作就已经全部完成,而时间也是来到了午时。 “姑爷,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小云刚刚也帮了不少忙,所以这时候,脸上全是细小的汗珠,并且脸也被熏黑的一块一块的。 回忆着自己的制备过程,苏复确信没有遗漏后,很自然的伸手擦了擦小云脸上的黑灰道:“这可是好东西,能让萧府发财的好东西。” 武黔等人将头扭开,他们什么都没看到,而且小云作为陪嫁丫鬟,本就是苏复的人,所以亲密一点也不算事! 香皂制备好了以后,苏复又在武黔耳边嘱咐了几句,然后就等着第二天那些商人的到来。 巳时一到,萧府门前又热闹了起来,十几人商人齐聚在萧府前面,手里都拿着一字据,虽然他们当时说过可以不收钱,权当做给萧府的贺礼,但是人萧府不远,那他们自然只好厚着脸来萧府见见那个两日内,传遍京都的萧府新婿了! 萧府门口早就安排了两个小厮在侧门等着,见到这十几个商人过来,并没有盘问什么,而是带着几分矜持道:“诸位掌柜,请跟我们来。” 第16章 我要八成,还价就请走 这次见面的地方安排在萧府的侧厅,不是苏复不安排到正厅,而是武黔不许,一些商户而已,哪怕萧府欠着他们的账,可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他们依旧只能算半贱籍,毕竟商人之子,需要三代以后,才能考取功名。 一进门,这十几个商户就看到一满脸贵气的苏复坐在主座上,旁边是京城里基本都认识的萧府大管家,未曾开口,他们已先露怯三分,再稍稍往旁边一看,就看见六七十个箱子叠放成面墙,最上面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标准的十两官银锭。 “见过苏姑爷,见过武管家!”这群商户齐齐躬身行礼道。 “嗯~,你们先坐下吧。” 不一会茶水上齐,苏复见这些商户屁股都只敢坐半个,连茶杯都不碰的样子,心里不由一叹,这世界,对商人的压制实在是过于严重了,这些还是京城里面的大商户,他们背后谁没个皇亲国戚,当朝重臣,可来到萧府却是坐也不敢全坐。 “各位掌柜,你们先吃点东西吧,萧府内,来者是客,你们大可不必过于拘谨,要是让我爷爷知道,还以为我在仗势欺人呢。”苏复半开玩笑道。 “哪里,哪里,苏姑爷可是我们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贵人了。”十几个商户连忙回答,好似生怕苏复误会一般。 “唉”,苏复轻叹一口气,他放弃了前世那一套拉近乎的说辞,整个人瞬间变得矜持了许多,然后对着身边的武黔示意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侍女托着一些糖糕走了进来。 “尝尝吧,现在不过巳时,酒水我就不备了,大家吃点糖糕,算是我这个萧府新婿的一点心意。”这糖糕可不比之前,苏复特地在上面涂抹了一层油,只要吃了,手上势必会留下些油渍和糖渍。 “多谢苏姑爷。”苏复开口,没有一个商人敢开口拒绝,纷纷拿起一块糖糕尝了起来,然后偷偷的在自己衣服上将手上的污渍蹭了蹭。 苏复也是尝了一块,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装成后知后觉地带着两分歉意道:“来人,打几盆清水过来,给诸位掌柜洗洗手。” 这话一出,在场的那些掌柜无不动容,这,这待遇,他们就是去主家也不曾享受过分毫呀,难怪,难怪现在京城里面的人都说苏复有萧丞相之风。 …… 和水上来的还有十几个小木盒,苏复先动手,先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一螭龙图案的黄色圆体露了出来,苏复稍稍将手润湿,然后在香皂上搓了搓,瞬间,一股桂花香便在屋内散开,所有人闻了都为之一震! “诸位掌柜,你们学我这样清洗就行。”苏复将手擦干净道。 “是。”……。 一时间,整个屋内,桂花香,菊花香,木芙蓉的香味充斥,如果闭上眼睛,说此处是一个花园也是丝毫不为过。 “诸位掌柜,这香皂感觉如何?”苏复满脸笑意道。 “这,这叫香皂?”坐在左手第一个身穿蓝色绸衣的富态男子惊诧道。 听着耳边武黔的私语,苏复微微一笑:“嗯,沐掌柜,这是我萧府独有的清洁之物,可彻底洗去人体尘埃,而且自带花香,不像澡豆,清洁程度有限,味道还腥。” 这个沐玉堂可是大周最大的商行,四海商行的八个大掌柜之一,四海商行的背景很是复杂,从皇亲国戚,到文臣武将,都是其幕后之人,所以生意遍布大周以及周边藩属小国,每年经手的银钱足有上亿两,是苏复心中首选的合作对象。 听到苏复这么一说,想下面这些人精哪能不知道苏复话中有话,于是纷纷目露惊疑道:“那,那苏姑爷是想?” 苏复也不瞒着,坦诚的看着众人:“我萧家的事各位都应该有所耳闻,说实话,各位的酒水钱和糖糕钱,如果不是前天收了五千份贺礼,我们萧府想要给各位结清账目,怕是只能变卖了家产了,而这也是我安排诸位今天到我萧家收取货款的原因。” 说完这句,苏复微微扫视了一眼,见这些掌柜们丝毫不惊讶,苏复便知道他们的确知道萧家的经济情况,于是继续道:“我爷爷对银钱不感兴趣,但是我作为萧家的男丁,却不能不为萧家考虑,所以我想要以这‘香皂’为本,做点生意,补贴家用,诸位不知有何建议。” 右边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灰脸老者,立马站起身来:“苏姑爷,我全通商行愿意帮忙销售这‘香皂’。” 苏复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我条件还没说,诸位掌柜不必心急,首先是我做生意,而不是萧府做生意,所以萧家的任何人脉权力,我都不会投入半分,不过与我合作的商行遇到任何事,萧家都不会插手。” 这话一出,下面那十几个掌柜,脸色立马僵住。 随后苏复又继续道:“‘香皂’的利,我需要拿八成。” 苏复做生意,肯定是不能牵扯到萧府的,所以话要说清,而且他自己不是不能做,只是想省点心罢了,以现在这个时代,香皂带来的头部效应,苏复不担心眼前这十几个大商行的掌柜会不懂。 等了一会,苏复轻抿一口茶:“诸位,若是不愿,可以将收据交上来,我们钱货两清。” 这十几个掌柜脸色陷入挣扎,最后沐玉堂咬了咬道:“苏姑爷可容许我们回去商量下?” “不必,我这东西只谈今天,出门不认,各位凭借自己的眼光和胆气下注吧!” 沐玉堂眼神瞬间坚定,此刻他才有一大掌柜的威势:“我可以一分利不要,但是我要独家!”他胃口实在是大得很,一开口就想包圆。 “先钱后货,我要十万两定金,并且说好二八分,就是二八分!”苏复没再理其他人,他们慢一步是他们的事。 “啪”,一沓银票直接从沐玉堂怀里掏出:“苏姑爷,我这里有两万三千两,其余的我今天申时之前送来,您看如何!” 苏复站起来一笑:“沐掌柜,合作愉快!”他看也没看这些银票,扭头对武黔道:“武叔,你负责给其它掌柜的结算货款吧,然后给各位掌柜一人一份礼物,算是感谢他们的支持!” 武黔强忍着快意:“好的,姑爷!” …… 第17章 丞相府要发财 一炷香后,武黔笑嘻嘻的来到正厅,这时候萧束楚还冷着一张脸,而苏复在一旁陪着笑,看样子是又拌嘴了。 “武叔,武叔,你快过来帮我作证,束楚还以为我在吹牛。”见着武黔,苏复眼睛一亮,他可被萧束楚贬得不轻,说什么也不信他就凭借一张嘴和几块“香皂”就赚了十万银子! 武黔从怀里掏出剩余的银钱,厚厚一叠的拍在桌子上,他在萧家三十年,从未如此大气过:“姑爷,小姐,这是还剩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七两银子,刚刚那沐掌柜少说了六百四十七两银子。”说完这些,武黔又从兜里掏出十几张收据:“这是糖糕还有酒水的收据,现在已经全部收回,我们和那些商人钱货两清了!” 有武黔作证,苏复扬了扬眉,看向盯着那一沓银票满是震惊的萧束楚,然后从怀里掏出那紫玉簪子,笑嘻嘻道:“看吧,我就说不会骗你。” 钱是英雄胆,有了这银票摆在这,苏复竟然胆子大到直接走到萧束楚身后,轻扶住她的脑袋,将紫玉簪子插回记忆中的位置,并轻声说:“我没有那么不堪,需要你出卖岳母大人的遗物吧!” 从未有过的心安紧紧地将萧束楚包围,此时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看吧,你的丈夫没有选错!” …… “你那香皂等会送十块来我房间,今天我要带着小云出去一趟,你,你自由活动吧!”带着几分笑意,萧束楚没有道歉,但是用行动表示了他对这件事的欢喜。 当天末时,沐玉堂就带来了余款,确定合作以后,沐玉堂的举止都自然了许多。 苏复没有清点银票,因为没有人敢在这事上摆萧家一道,得益于小时候所报的那些书法班,苏复的毛笔字虽说不上多好看,但也在正常水准,当着沐玉堂的面写下一张收据,并且签上自己的名字,苏复对着纸张稍微吹了吹,然后一脸亲近道:“沐大掌柜,这是我写的收据,你可得保管好。” “不用,不用,萧家的信誉,我四海商行还能质疑不成。”沐玉堂连连摆手。 苏复当然知道可以不用谢,但是前世的金融生涯教会了他,不管是什么,落于纸上,形成条纹才是真,更是长久合作的途径。 “这不是给四海商行的,而是给我们萧家的,毕竟往后我们的交易不会是小数字,这东西写下,也算是监督我萧家的行为,我可不想落了我爷爷名声。” “那,那我就收下了。”沐玉堂心里隐藏的一块石头放下。 苏复轻抿了一口茶,直言道:“沐大掌柜比我懂大周的行情,你认为这香皂我们应该定价几何?” 谈及自己专业的事,沐玉堂正色了许多:“苏姑爷,您方便告知下这香皂产量和成本如何吗?” 苏复微微沉吟了一会,想起自己家里的这点人口:“前期每月六千块,但销量好的话可以随时提升,至于成本基本都在十两银子以下,具体的根据花香味不同成本则又不同。” 像比较珍贵点的花,例如牡丹,月季,昙花等等,其花娇贵而产量低,想要凑齐一块对应香型的香皂,没有个三四十朵也拿不下来,往常市面上一盆牡丹价格最低也得一两银子。 沐玉堂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苏复的“定价”,直言道:“那我们就选择几款最普通的香型,定价为十两银子一块,至于其它独特香型的香皂,我们采取预约定制的模式,价格从三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奸商,奸商,当真是奸商!!”苏复心里不断狂吼,十两银子他内心都得受好一顿的煎熬,结果人家直接把十两银子的定义为普通款,直接弄出来个什么定制款,古代商人的道道就已经这么多了吗? “没问题,不过很多香型现在我们没法制作,只能等相应季节的花开以后才能着手制作。”苏复维持住表面镇定道。 稍微犹豫了一会,沐玉堂带着商量的语气说:“苏姑爷,这边能先请您先赶制五十块香皂出来吗?我四海商行三天后刚好有一个交易会,所以我们想把这香皂在交易会上拿出来。” 苏复眼睛一亮,直接轻声的让身边的武黔把剩下的那些肥皂拿过来。 看着喜不胜喜的沐玉堂,苏复笑着道:“沐掌柜,我们萧家财力薄,这盒子有些许的粗糙了,所以在包装这块,我希望由四海商行多费点心,以后每月结账的时候,把这部分成本加进去,我萧家额外与你商行做就算。” 沐玉堂一开始就动了换包装的心思,但是他没想到,苏复竟然直接提了出来,于是笑了笑:“这盒子值不了几个钱,苏姑爷不必如此。” 苏复却并不领情:“我萧家和贵商行做的是长期买卖,而且积少成多,这包装上的费用也不可小觑,再一个,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的东西,外面的包装不雕花镶玉的,合适吗?” …… 随后又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随即苏复就草拟合同,不对,应该叫契书凭证,确认没有问题以后,苏复在每一页纸上签字画押,证明其效力,随后说道:“这契书一式两份,贵行照着我的方式在每一页盖上贵行的印章以后,再送一份回来给我萧府就行。” “没问题。”沐玉堂已经有点习惯了苏复的做事方式,很是爽快的说道。 送沐玉堂走了以后,苏复直接让武黔召集丞相府的所有人,一脸暴发户模样:“这些天大家辛苦了,现在萧府有钱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有人等会到武叔那每人领取五十两赏银,然后今天晚上不用做饭,我苏复,请大家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大家一起吃一顿好的!” 想象中的欢呼声并没有出现,所有人都一脸惊诧的看向一旁的武黔,他们可都是丞相府的老人,丞相府啥情况他们可太清楚了,随便一个小地主,都要过得比丞相府滋润多了,现在苏复这样,他们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哪敢应和。 苏复稍微有点尴尬,这发钱的好事怎么在丞相府好像不太好使了。 “咳咳”最后还是武黔发话:“姑爷前两天弄的那些香皂赚了点钱,嗯~有十万两,所以现在给大家的一点心意,接着就是不必想太多。” “哗”!!!这时候人群的气氛才算欢快了起来,纷纷对苏复说着些感谢的话。 第18章 会仙楼 总算是不尬了的苏复恢复笑容,然后对着一旁的武黔低声道:“武叔,你也领两百两放身上。” “我就不用了吧!”武黔有点扭捏。 “要是人好,武叔你就把她赎身吧,老偷偷摸摸地往那跑也不是事。”苏复平言淡语之间就把武黔最大秘密暴露了出来。 武黔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姑,姑,姑爷,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苏复有点奇怪的看向武黔,一脸正常道:“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吗?我进丞相府第三天就知道了。” “第三天就知道了……就知道了。”武黔双眼无神,他的形象好像在此刻完全崩塌,不对,应该老早就崩塌了,只有他自以为瞒的很好。 武黔的情况苏复是知道一些的,早年从军,跟着萧立渊去打过异族,后面因为战场受伤,导致一只脚坡了后,就退伍跟着萧立渊来到了京都,然后在萧府一待就是三十年,早年萧立渊也曾帮忙介绍过,但是京城的那些良家女,不是嫌弃武黔粗鄙就是嫌弃他身体有残缺,还有一些完全就是奔着他丞相府管家这个身份来的,所以不上不下的,就被耽误到了现在。 以前世的处世观来说,武黔这么一个龙精虎猛的人,在这个道德礼法严谨的社会,是不允许有婚前性行为的,至于偷情,那更是别想,一旦被发现,那浸猪笼可就不是梦,所以在这么一个社会环境下,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去一些合规的场所,做一点爱做的事,那自然不足为奇了。 最终备受打击的武黔还是默默接受了苏复的好意,其实这几年他和那个对象都在攒钱,准备赎身钱,现在加上苏复给他的二百两,基本是足够了的,所以他没有拒绝苏复的好意,而是带着感激和不好意思道:“多谢姑爷了。” …… 随后,所有丞相府的人都发现,今天是武黔和善了许多,给大家发赏钱的时候,全程微笑服务,再也没有以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傍晚,萧束楚领着小云回来,萧束楚脸上有着明显的笑意,而小云更是迫不及待的把事都说了一遍,然后苏复才知道今天萧束楚是干嘛去了。 在京这么多年,以萧家嫡女的身份,哪怕萧束楚没有特意去结交一些人,也仍然可以说是相交满京都,今天出去只是找了几个相熟好友随意聊聊,就把那十块香皂全部送了出去,甚至还特地提了四海商行的名字,没意外,有萧束楚的助攻,四海商行这次应该能省下不小力气。 人到齐了以后,萧府直接大门紧闭,然后就全员出动前往京城最著名的酒楼会仙楼。 会仙楼之名已经响彻京都二十余年,“一楼汇聚天下菜,入口即享仙人福”,这是会仙楼最贴切的形容,会仙楼说是楼,其实是一建筑群,因为厨艺过硬,生意红火,所以会仙楼共有三楼二十四层,会仙第一楼“蓬莱”,专注大周的各色菜系,咸甜酸辣鲜,一楼尽享大周万里山河;会仙第二楼“方丈”,囊括大周周边藩属小国三十四以及漠北草原特色菜系,在这第二楼,都可体验的到;至于第三楼“瀛洲”,则是专注于海外,按照会仙楼自己的说法,从大周南海港出发,整个海域三千里范围内,所有岛国之特色,海域之稀奇,都可在这第三楼一睹为快。 路上,萧束楚带着小云和苏复坐在一辆马车之上,而武黔则在前面驾着车,萧束楚虽然对这次去会仙楼吃饭很是心疼,但也知道,萧家其实是亏待了自己人的,所以对于苏复这次自作主张的“大方”,她也没提出反对,不过就是心里想着把去会仙楼的钱折算下,给自家人多发点赏银。 “会仙楼真的太贵了,哪怕省着点,一个人吃一顿也得一二两银子,有这钱我们在自己家里做,一样可以吃的很好。”萧束楚并在下人面前没有说这话,但是节俭了多年,她还是忍不住在马车里念叨起来,这一次还能咬咬牙,要是以后再来几次,她可不确定会不会揍苏复一顿。 苏复将一个小袋子交给小云,然后回道:“钱这东西该花花,该爽爽,不必过得太过抠搜,想要做好事,做善事,我们多赚些就是了,自家人不能亏着。” “哇,好多钱呀,小姐!”小云可不管什么偷偷打开的事,苏复一给她,她当场就给打了开来,然后一脸兴奋的和萧束楚炫耀。 随意瞥了眼,萧束楚就一把夺了过来:“我给你存着以后给你当嫁妆!” 小云扭捏偷看了一眼苏复,半羞红脸道:“小姐,我,我还要备嫁妆吗?” 一看小云这模样,萧束楚哪能不懂她心思,佯装发怒道:“要,当然得要,你要是没嫁妆,谁都会嫌弃你。” 苏复适时插嘴:“谁敢嫌弃我家小云?嫁妆这是,束楚你帮忙准备就行,要是不够,这不是还有我吗?” 萧束楚手微微一紧,差点就忍不住要打人,咬着牙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至于此时的小云,听到苏复的话,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满脸都是羞红……。 …… 这次来会仙楼,自然是奔着“蓬莱”而来,后面二楼和三楼尝个鲜可以,但是却绝对不适合大周人的饮食习惯,苏复当头一到门口,便有一青衣小厮凑了过来,苏复看着他身上穿着,眼睛就是微微一眯:“一个迎宾小厮竟然穿着绸衣,要知道,这衣服许多地方九品官日常都不一定舍得穿。” “诸位客官好,请问有预约吗?”青衣小厮满脸热情却不失傲意道。 苏复也算是知道些会仙楼的规则,直言道:“没有预约,我们一共二十七人,上四楼!” 青衣小厮眼睛微微一亮,他还以为后面那些是下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大单,于是语气愈发热情:“好嘞,四楼贵客二十七人,请诸位随我来!” 听到苏复的话,一旁的萧束楚岁还是脸带微笑,但后面的手却已经贴在苏复腰间扭动。 苏复咧了咧嘴,然后强忍着疼痛把自己的手盖在萧束楚手上,紧紧地包裹住,让她不敢有大动作:“既然来了就吃好点,我都是没钱,不然我就带大家上八楼了!” 四楼是单个单个的小包间,互不干扰,此时正值饭点,所以许多包间都有人在门口候着,见苏复这么一大群人过来都微微有点惊讶,然后充满职业道德的行使着注目礼。 第19章 先把辣椒骗到手再说 入座以后,苏复先让所有人都点了个菜,然后又大气的将其中近半取消掉,一脸豪气道:“出来是享受的,别尽点些主食蔬菜,吃肉,我们也能吃饱!” 随后苏复的表现让他们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做点菜,因为人多,分成了三桌,所以苏复什么都是点三份,除了去腻的几个菜以外,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肉,而且把大周七府最出名的招牌菜都点了个遍。 萧束楚终于有点忍不住了,直接凑到苏复耳边,张嘴就是咬去,甚至于还将苏复的耳垂在齿间来回摩擦,声音满是含糊不清:“你真是豪气呀~。” 苏复耳朵有点痛,但不是不能忍受,于是趁着萧束楚说话的间隙,猛地一扭头,将自己嘴凑了过去,哪怕只是轻轻一碰,也是让萧束楚一声惊呼,哪来还顾得上心疼,直接将头低到与胸口齐平。 武黔等人都是仰着头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苏复不知道自己对萧束楚的感情到底如何,虽然因为一点“误会”,他被锁死在萧家,成为一个赘婿,可是他对萧束楚却没有半点意见,甚至每次见她的时候总是想要逗她生气,新婚的第二天早上,苏复不仅是帮萧束楚卸下了凤冠霞帔,同样也是将自己的心打开了一道缝,让他愿意主动接纳萧束楚来;然后就到了宫门之前,到了萧府内,两人牵着手,享受着最真挚祝福的时候,他的心是真的动了,而且动的很厉害,不管前世今生,这就是他要的婚礼,就是他要的人儿~;再后面,萧束楚拿出那紫玉簪子为他兜篓子的时候,他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他要成为萧束楚真正的丈夫! “我会成为你的丈夫的。”不管萧束楚听没听,苏复都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 这一顿是苏复来这个世界以后,吃的最舒服,最畅快的一顿,这种手艺,才能真正的贴合他的胃口,同时也让他心里有了一个底,以后要是开酒楼应该对标谁了,同时苏复对八楼的那传说中的神厨手艺更是有了期待。 这一顿除了萧束楚和小云表现平淡外,其他人都表现的很开心。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苏复开口问道。 “没有,这里味道还是算不错的。”萧束楚笑了笑。 “姑爷,这里的味道还是差了许多呢,不提皇宫,光太子府,长河郡王家里的家宴手艺都要比这会仙楼四楼强上不少呢。”小云点评道。 “呃~。”苏复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可是萧府嫡女,虽然萧府过的穷哈哈,但是不代表人没见识,以萧束楚的身份,从皇宫到文武大臣之家,只要她去了,哪家不得隆重接待下,会仙楼名气再大,那也只是在民间,到皇室宗亲和大周重臣家里,那可能就不够看了。 “晚点,等我再多赚点钱,我们就直接上八楼,把那顶尖的大厨挖到我们萧府去,我们的品味也得跟上。” 萧束楚白了苏复一眼:“那是穷奢极欲,吃这种东西,能达到普味就行,不必过于追求口舌之欲。” …… 吃饭的时候有多爽,结账就有多肉疼,一顿饭足足吃掉了二百七十四两银子,这可是正常人五年的年收入了,看见苏复嘴角抽搐,萧束楚露出一抹笑意,贴近他道:“让你摆阔,现在知道肉疼了吧。” “小钱,我扛得住。” …… 等被侍者引到一楼的时候,苏复眼睛敏锐的发现了什么,指着一盆栽道:“小二,这是什么花,怎么我从未见过。” 青衣小厮顺着苏复指头望去:“公子,这是南洋的一花树,其果有微毒,沾上其果肉汁液能让人皮肤产生灼烧感。” 听到这话,苏复眼睛更是一亮:“这花十月也开?” “没有,没有,这花正常来说应该在五六月开,不过这盆栽是在我们会仙楼的温棚里面长成,所以现在虽然是十月,也能看到其花开。”这青衣小二无比专业的解释。 苏复此刻心里就完全是在欢呼了:“这,不就是辣椒嘛!” “小二,这花怪稀奇的,有没有种子,我买一点回去。”苏复毫不掩饰对这“盆栽”的好奇而直言道。 青衣小二微微踌躇了一会,然后看在那两百多两的饭钱的份上,恭敬道:“公子稍等,我去问下我们掌柜。” 半盏茶后,青衣小厮领着一妖娆妇人走了过来,妇人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萧束楚,然后对着苏复道:“苏公子光临鄙酒楼,真是让我们会仙楼蓬荜生辉呢!”很显然,这个女人,是认识苏复的。 苏复并没有遮掩,直接承认下来:“掌柜的客气了,山野之人,不识人间美味,更不曾见京都繁华,今日来会仙楼也不过是开开眼界,来体验下仙人之妙罢了。” “咯咯咯~”,妖娆妇人捂嘴轻笑两声:“苏公子可太谦虚了,果然小道消息不能信呢,如此一有趣之人,怎会是传言诋毁的那样。” “哦~”,苏复带着几分玩味:“不知世人是怎么诋毁我的呢?” 妖娆妇人自然不会说这不讨喜的话,只是三两语带过道:“多是一些嫉妒小人生起眼红病罢了。”说完,她还不忘看了贴在苏复身边,一起牵着手的萧束楚一眼。 苏复感觉到四指紧痛,也没了心思和这个女人扯皮,开口道:“掌柜的,那花树种子不知可方便卖我些?” “苏公子不必客气,这点种子不值钱。”说完,这妖娆妇人从后面那青衣小厮那接过一小布袋子:“苏公子,这花树种子就在这里面,里面还有一点这花树种植的注意事项,希望对您有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但苏复还是客气道:“多谢掌柜的了,只是还不知掌柜芳名?” “小女子梁缘,以后还希望苏公子多多照顾我们会仙楼的生意呢!” 倒吸了一口凉气,苏复摆了摆手:“梁掌柜,有空一定,不过今天我就不多打扰了。” 第20章 武道通神,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哼~这个骚女人,‘咯咯咯’的跟只鸡一样,胸都快露出来半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腰断了一样,一个大屁股扭来扭去的,真是不要脸。”小云再次完美的成为萧束楚的嘴替。 前世见惯了这模样的苏复,才知道这种性感点的女人在萧束楚等人眼里是多么的有违事实,听着马车车轮在石板上发出的“吖吱”声音,苏复晃了晃被萧束楚捏的有点发青的手,连忙岔开话题:“束楚你手劲怎么怎么大。” 小云挥动了一下小拳头,他对苏复刚刚和那骚女人说话的模样怒气不小:“姑爷你可得给注意着点,小姐可是我们大周排得上号的青年高手,就连武叔都说厉害呢!” 苏复老早就有点怀疑这世界有点不一样了,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双眼发亮道:“是不是有武功?隔空伤人,飞檐走壁,踏雪无痕……。”苏复发出一连串的提问。 萧束楚奇怪地看了苏复一眼,心思被引开道:“你少看点杂书,武功练了也就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力气比普通人大一点,速度别普通人快一点,技巧强一点,还达不到你嘴里的神仙手段。” 听到这话,苏复有点失望:“那内功也不存在了?” “内功?你是说内劲吧?”萧束楚疑惑的反问。 “对对,就内劲。” 萧束楚不由好笑一声:“内劲这东西基本都是内家宗师才可能会有的,整个大周,亿万臣民,这种人不超过双百之数,基本都是五十以上成名高手,或者,或者。” 说到这萧束楚看了一眼皇宫方向:“或者是皇室豢养的太监,死士。” 苏复没有注意到萧束楚的语气,提起些精神道:“束楚,束楚,你看看我,我要是练这内家功,什么时候能练出这内劲!” 思绪又被拉扯回,萧束楚摇了摇头:“内家功夫到你这个年纪才开始基本是没机会了,正常来说,三岁开始药浴三年,至六岁开始打熬筋骨,至此寒暑不辍,成年之前不可泄身,如此坚持四十年,方可有万一可能取得一丝内劲,得以通贯全身,立成内家宗师。” 说到这里,萧束楚眼神里也不由的露出些渴望。 “那史上最年轻的内家宗师是谁?”苏复有点不死心。 “两百年的宗师宫鸿云,年仅三十一便成了有史可考的最年轻的内家宗师。”萧束楚一脸赞叹。 “那我有可能超过宫鸿云吗?”苏复不知好歹的问道。 “噗呲,哈哈哈。”苏复的模样彻底把萧束楚逗笑了,安慰小狗一般的摸了摸他头:“以后那些少看点,容易把脑子看坏。” …… 绝了武道通神的路子以后,苏复显然有点闷闷不乐,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出现在萧束楚身前的时候,他肉体上就没了秘密,他的的根骨早就被某两人轮番检测过了,说好听点叫正常人,说难听点,给他一把刀,杀只鸡都得出一身汗。 晚上,萧束楚房间内,苏复小心翼翼的摆弄着那垃圾种子,里面就是一些完整的干辣椒,苏复只是微微一闻,一股辛辣味就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 一旁穿着一身轻薄睡衣,头发也只是用细绳系住,凑到苏复身边,看着他摆弄这从会仙楼弄来的东西不由奇怪道:“家里的花园什么花没有,你特地要这个干嘛。” 苏复顾不上欣赏身边的美好,他新婚第二天就把那小破房里面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了,现在两人是属于“同居生活”,当然,是苏复打地铺。 “我们家院子里面的花可不能吃,更不像它那么百搭,呵呵,我真没想到竟然会在会仙楼看到这种好东西。” …… 第二天,四海商行的沐玉堂就上门送来契书和一张请帖,很明显这请帖是临时赶制的,上面墨痕和红泥印记都还没干,这也没法怪四海商行,一般这种请帖是提前半月就做派送了出去的,昨天沐玉堂听出苏复对他们商行交易会有点兴趣,但是这个请帖的制作流程略有点麻烦,加上临近交易会日期,他需要负责的事也是比较多,所以便顾不上等它干了。 “没问题了!”苏复看完那份契书道。 惦记着手头的事,沐玉堂也没多待,稍微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 时间很快来到四海商行交易会那一天,说是交易会,其实更像一拍卖会,每年交易会分内场和外场两个不同等级,外场多为普通商人和小官小富参加,这里的东西千奇百怪但却是沙里淘金,所以不为达官贵人所喜,至于内场,则是尤其有实力的大商人弄些和小展台,展示自己的奇珍异宝,同时,还有四海商行举行的鉴宝会,将一些市面上不曾出现过或者已经绝迹多年的东西拿出来供给所有人欣赏,若是有人看中,则可自行出价,高低不限。 苏复就带着萧束楚和小云二人一起前往四海商行,对于这个交易会,不仅是苏复感到好奇,就连萧束楚也是有点期待的,因为萧府名声的事,所以像这种比较花钱的事,那些商家都不敢给萧家送什么请帖,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热脸贴上去只会有一个挨训的结果,这一次如果不是苏复稍微流露出点意思,沐玉堂说什么都是不敢把这交易会的请帖送去萧家的。 苏复三人因为图新鲜,所以来的较早,刚给侍从验过请帖,沐玉堂便脚步急促的走了过来,他作为今年交易会的负责人,着实是忙碌的很,一上前就对着苏复和萧束楚二人一个躬身,满脸笑意道:“欢迎苏姑爷,萧小姐莅临我四海商行。” 苏复对沐玉堂的观感不差,能在这个社会以纯商人身份坐到这个位置,苏复自认为他是做不到的,这不单单是能力问题,更有运气的成分,在高者一言定生死的时代,要是没人看中,如何能成为名动四海的天下第一商行八大掌柜之一?不谈其它,就一个香皂的事,上次来到商户那么多家,除了沐玉堂谁敢当场应承下来?苏复可不相信,四海商行当真给他沐玉堂多大的权限,他肯定是用他的命在博,在博萧家这根不可能的线。 “沐掌柜太客气了,今天贵商行这么忙还过来接待我们。”苏复微微一笑,虽然沐玉堂是在对他说话,但是苏复感觉得到,沐玉堂的敬意全部放到了他身边高冷着脸的萧束楚身上。 第21章 交易会外场 “能来接待萧府贵客,是我的荣幸,何来麻烦一说。”沐玉堂恭敬道。 萧束楚微微有点皱眉,她不习惯一个陌生人在她身边废话那么多,她不想探究这个沐玉堂话里有几分真诚,但是由于萧立渊的影响,她对多数商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感觉到萧束楚的不适,苏复没有再和沐玉堂客气下去,直言道:“劳烦沐掌柜派个人过来,我们现在想先去外场逛一逛。” 人精的沐玉堂哪能没注意到萧束楚的反应,心里微微叹气,脸上笑容却是丝毫不变:“没问题。”随即对着身后一蓝衣缎裙的女生嘱咐了两句,然后又说道:“这是我们四海商行的执事夏映秋,苏姑爷,萧小姐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让她帮忙。” “嗯。” 察觉到苏复三人的目光,夏映秋微微有点紧张,微微欠身:“苏姑爷,萧小姐好。” …… 沐玉堂没有丝毫逗留,察觉到萧束楚的不喜后,他把夏映秋推出来后就找了个理由转身告辞。 一男三女的配置不管在哪里都是很吸引人的,尤其是这三个人女人还长得如此靓丽,美色当前却没有人不长眼地想要凑近,甚至苏复他们走过,嘈杂拥挤的交易会外场还会自动隔离开一些空间,夏映秋年纪轻轻能做到四海商会的执事果然是实力非凡,外场上许多东西,哪怕苏复或者萧束楚眼光多停留一会,夏映秋便把这东西的产地,效用给说个八九不离十。 “大周的物产,还当真是丰富呢。”苏复不由的惊叹一句,这个交易会外场的东西就算是与前世那种大城市里面的商品展览会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人生八事所涉及到的物品在这里都能看的到,来到一草药摊子,萧束楚稍微有点惊讶,指着摊位上一黄色枯藤道:“摊主,这东西你怎么卖?” 摊主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憨厚大汉,见有人问价,他连忙开口道:“这黄藤便宜,这一条您给二两银子就成。” 哪知萧束楚却摇了摇头,对着牵着自己手一直蹭来蹭去的苏复道:“给钱吧,二百两银子。” “没问题!呃~二百两?”苏复愣了下。 那憨厚大汉听后也是连连摆手:“这位小姐,你听错了,是二两银子,不是二百两。” 对于这种平民百姓,萧束楚的耐心又比对谁都足,她微微蹲下身子,将这黄色枯藤拿起,放到鼻尖微微一嗅:“摊主,你这不是黄藤,你这是金血藤,是黄藤里面的精品。”说完,萧束楚用手在这枯藤的切口端擦拭了一下,然后给这摊主看,只见最中心处,有一金色圆点向里面延伸。 “啪”,二百两银票直接被苏复拍在摊位上,他不知道什么叫金血藤,他只知道,这是好东西,好东西就值这个价! 萧家过的清苦,可不代表眼光不行,尤其是萧束楚,苏复和她相处这么多天,对某件东西露出惊喜的表情就只有两次,一次是那香皂,还有一次就是这截金血藤了。 “不不不,二百两实在是太多了。”哪知那憨厚摊主却是连连摆手,根本不敢收下这银票。 萧束楚露出一丝温和笑意:“摊主你别慌,说来二百两都是我占便宜了,这东西虽然不是特别珍贵,但却十分难寻,所以你不必觉得这二百两银子太多。” 说完这句,萧束楚瞅了一眼苏复,然后继续道:“毕竟这钱是暴发户出的,他钱花在这实处上面,总比被他败家来的好。” 将手里的金血藤交给一旁的小云拿着,随即萧束楚就不再管那摊主纠结的眼神,直接起身拉着苏复往前走去。 “诶,束楚,你在外人面前说我败家子是不是有点过分呀!”苏复加快脚步,抢回领路权道、 “难道不是吗?” …… 在外场逛了半个多时辰,直到一旁的夏映秋说的嘴皮子都开始泛死皮以后,苏复才在萧束楚的责怪声中停了下来,这里面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不认识,所以苏复才会逮着身边这个小百科使劲问。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饰物摊子,苏复这才想起,自己好像都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萧束楚和小云二人,而是直接拉着萧束楚凑上前,在小摊位上面挑选起来。 这个饰物的摊主是一个有点福态的中年妇女,见苏复三人上前,连忙热情的招呼起来,摊位虽然小,可品类却是一应俱全,做工也是十分的精致,苏复一边拿着东西看,一边和摊主交流,最后选出了四件,两耳饰两簪子,苏复一点征询意见的态度都没有,直接上手拿着耳饰在萧束楚耳朵旁比划起来,最后选择了一对带着紫色嵌玉的耳饰,然后才对萧束楚柔声道:“我送你这对耳饰怎么样?” 萧束楚早就被苏复摸红了脸,此时整张脸都是热的,现在苏复就算是送两颗石头给她,她都是欢喜的,于是为蚊虫般的细语道:“嗯,很好呀。” 得到确定后,苏复又伸手按着小云的头,挪到萧束楚身边,然后拿着那两只簪子在小云的头上来回比划了几下,最后很是大气道:“摊主,帮我把这耳饰还有这两根发簪都都包起来吧。” “诶,好嘞!” …… 这三个饰物出乎意料的便宜,最贵的反而是那两支簪子,一个二钱银子,一个一点五钱银子,那个耳饰才一钱银子,最后,苏复身上找不着散银,还是小云帮忙付的钱。 “小云,这是姑爷我送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付钱。” 刚刚在苏复给她比划那两簪子的时候,小云这丫头就已经双眼噙泪了,感受到苏复的心意,他哪里还会在意谁掏钱的事,一脸笑意地紧住怀里的两只簪子:“那钱反正都是姑爷的,你付我付不都一样吗?” “那不一样,那钱是姑爷给你当嫁妆的,所以这钱回去我换点散银就还你。” “不要。” “要的。” …… 第22章 开叉到腿根,我直呼有损风气 萧束楚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两傻子,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贴身侍女,还兴冲冲的给人攒嫁妆,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姑爷不知道贴身侍女的意思,满脸恨嫁的等着春天,萧束楚看着两人模样,摸了摸怀里的那对耳饰,不由的开心起来:“好久没感受过这种快乐了呢。” 夏映秋则是当一个旁观者一直跟在左右,从小到大在商会里面的摸爬滚打,让她知道,眼前这三人的关系不像是装出来的,而苏复更是没有平常那些赘婿该有的唯唯诺诺,哪怕尊贵如萧家嫡女,在他身边,也是以他为中心的一副模样,根本没有如流言那般,萧家只是把苏复当一个挡箭牌。 …… 等苏复他们回到内场的时候,此时典雅奢华的二楼已经来了不少人,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看到萧束楚的那一刻,全部寂静了下来,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问好声,莺莺燕燕环绕下,苏复的手略微有点抖,萧束楚转头一笑,手微微紧了紧,示意苏复别紧张。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苏复才神情尴尬的从人群里出来,这堆围上来的人里面,从郡王之女到银青光禄大夫之女,横跨整个大周的从一品到从三品的文臣武将以及公爵之家,而这只是萧束楚的一个现身,至于外围的那些高官之子,想问好却是不敢凑上前,只能隔着距离行使注目礼。 看见苏复一副虚脱样,萧束楚忍不住揶揄起来:“怎么了,你扛紫旗在文德殿殴打三皇子的勇武哪去了?现在这点阵仗你就受不了了?” “太呛了!”苏复摸了摸有点发痒的鼻子。 “哼,这种‘福气’不是你们男人的梦想吗?”萧束楚有点好笑,一个敢把三皇子殴打进宗人府关禁闭的人竟然怕些脂粉味。 “咦,束楚你竟然会来这交易会。”一身着华丽,容仪婉媚,神态自然的端庄小姐走了过来,看样子与萧束楚很是熟络,人还未至,一熟悉的木芙蓉典雅之香就冲入苏复的鼻腔。 萧束楚笑容浮起,松开苏复的手直接走上前,拉着来人的手道:“婉仪。” “我就是来这看看。” 叫做婉仪的女子带着两分惊奇地从苏复身上滑过,然后看向一旁的小云逗趣道:“我们小云呢?都不跟姐姐打招呼的不是。” “婉仪姐姐好。” 注意到自己姐妹的目光,萧束楚大方指着一旁的苏复道:“这是苏复。”然后反过来向苏复介绍:“这是太傅之孙,公孙婉仪。” “公孙小姐好。” “苏公子好。” 初次见面的两人都表现的很是客气,不过却不知公孙婉仪存了什么心思,将萧束楚扯到自己身边道:“苏公子,我借用下束楚,你不介意吧!” 萧束楚微微一急,但是不等她开口,苏复就满脸笑意道:“我介意!” “呃~”,公孙婉仪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脑袋此时有点短路,这和她的一意想并不一样。 苏复重新牵着萧束楚的手,没有半点羞愧的开口:“抱歉了,公孙小姐,我第一次参加交易会,如果束楚不在我身边,我会有点心慌。” 终是反应过来的公孙婉仪,深深看了苏复几眼,笑容重新变得温和:“呵呵,苏公子当真是有趣呢。” …… 等公孙婉仪走去,苏复才轻声问道:“束楚,那公孙小姐是想找你办什么事吗?” 低叹一口气,萧束楚开口道:“婉仪人还是很好的,不过因为公孙伯父的事,她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我哪能左右爷爷的意见。” 公孙婉仪走后不久,又进来了七八个人,中间围绕着两满脸倨傲的年轻男女,见许多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不由面色微沉,顺着旁边人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了萧束楚坐在一旁。 “哟,这不是丞相府大小姐吗?怎么,过惯了苦日子的丞相府也有钱来这四海商行的交易会。”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满眼敌意的开口道。 萧束楚却是看都没看,仿佛没这个人一般。 “呵呵,丞相府就是傲气呀,萧姐姐,旁边这位就是你们萧府的‘赘婿’吧,长得还真是俊俏呢,和登仙阁的小爷们有的一拼。”一裙角开到大腿的女子盯着苏复开口贬低道。 萧束楚原本不想搭理,但是听到有人贬低苏复,她心里的不喜就快速升起,眼神一厉:“慕容家的,不理你们是希望你们懂点事,少给慕容贵妃惹事。” 不提还好,一提慕容承愉,这两个人脸色就是一僵,自家表弟现在在宗人府里面关禁闭,自己姑姑在佛堂里面静心,自己那个皇帝姑父在太庙里面守戒可都是因为这个萧家赘婿呢! “呵呵,萧家当真是好威风,一只能招人入赘的绝户之家,也能威胁我慕容家?” “慕容檀!”萧束楚低声喝道,可不待她再说什么,苏复就接过话来。 “慕容家?是那个在文德殿内打人的三皇子舅家?”苏复对着身边的萧束楚假装询问道。 萧束楚的怒气微消,一副将这事交给苏复解决的模样:“嗯,慕容家确实是三皇子的舅舅家。” 慕容檀看着苏复,眼睛里面满是鄙夷:“一个赘婿,也配插嘴我们慕容家和萧家的对话?” 苏复挠了挠头:“大姐,你说话归说话,动作小点,你那胸衣都快掉了,还有,慕容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以后大腿的裙摆别开那么高,走两步连你红色的底裤都露出来了,真的很丢人的!” 大周的的风气还是比较开放的,只要不是去某些比较庄严的场所,并不会限制女子的穿着,同样对女子外出游玩什么的也是开放许多,并不像前世明清一样,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听着苏复的话,还有周边人揶揄的严肃,慕容檀双腿夹紧,眼中泪水积聚,抬起手,不断哆嗦的指着苏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区区一个萧府赘婿,竟然敢侮辱我慕容家的人!”慕容檀旁边那个年轻人直接跳出来指责道。 苏复直接上前,紧紧地握住指着自己的那一根手指,满脸激动:“兄台莫非也是和我一样,也是赘婿?” “噗”,萧束楚没忍住笑意。 那年轻男子脸上闪过几分痛苦之色,身形直接矮了下来,但还是嘴硬道:“你,你大胆,我是慕容家的七公子慕容俊良,岂是你这种入赘之人能比的。” 第23章 奇珍异宝,直流口水 “哟,真有骨气,这都能忍住。”苏复在心里赞叹一句。 戏谑地看了下慕容俊良身边那蠢蠢欲动的几人:“原来公子也是慕容家的人呀,实在抱歉,你这样子实在是有点像旁边这位慕容小姐的面首了,误会,都是误会。” 松开慕容俊良的手指,苏复看着眼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二人,心里一个咯噔:“不,不会吧,玩得这么开?” 苏复赶紧凑到萧束楚身边,脸上满是八卦的打听这眼前这两个人的关系,最后的结果让他微微有点失望,虽然眼前这两人都姓慕容,但是却已经在三服开外了,慕容俊良的父亲算是有点能力,被缺人的启明皇帝提了上来,然后鸡犬升天的带着慕容俊良也成了慕容家的一个公子,至于那慕容檀则不一样,她的父亲可是当代慕容家的家主,更是大周贵妃慕容承愉的亲哥哥。 这时候,一风华内敛的俊逸青年走上前来,先是亲近的对着苏复笑了笑,然后才开口道:“束楚妹妹,慕容小姐,今天不知可否给我一个薄面,暂停争吵,让着四海交易会先进行了再说?” “宸司哥哥既然开口,束楚当然没有异议。”萧束楚嘴里亲近,但面上表现的却很有距离感。 慕容檀知道,再闹下去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再一个她来挑衅萧束楚也不过是一时气愤,以为能沾点口头便宜,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苏复嘴皮子竟然那么毒,更是仗着自己赘婿的身份,完全不要脸,一点不讲体面,于是深吸两口气,本能想露出一抹媚态,但很快又止住道:“宸司世子,我也没有意见。” “苏兄以为如何?”周宸司笑了笑。 世子两个字一出,苏复就把眼前这个人和儒亲王长相极为相似的周宸司对上了号,他也识时务的回答:“没事没事,我又不吃亏。” 周宸司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复,心里暗道:“这爷爷说的还真没错,这萧家赘婿,真的是和萧丞相两个性子呢,只盼,只盼这人能维持住萧家吧。” 一点小冲突解决以后,一道低沉而悠长的磐声响起,所有人都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沐玉堂立在中央的一展台之上,朗声道:“欢迎各位贵客莅临我四海商行参加一年一度的四海交易会,在每张桌上,我们都放有本次的奇珍异宝图鉴还有一些相关说明,请各位先行查看,盏茶以后,即开始我们这一次的展宝流程。” 内场交易会持续时间很长,分为三个阶段,上午为展宝——鉴宝两个阶段,下午则是拍卖环节,在上午两个环节里,只要有人对相关物品产生兴趣,投下牌子以后,就会进入到下午的拍卖环节,所以在苏复他们查看图鉴的时候,另一边的展台旁,各路商家已经齐上阵,又紧张又期待的等着贵人的青睐。 苏复翻了一遍,就只认识一个自家的香皂,其它什么南海鲛人之珠,漠北雪山天莲,西域惊精丸,大周的耀光绫等等,苏复都是闻所未闻,只能看着图鉴上的介绍,忍不住嘀咕一句:“真会吹牛逼。” 萧束楚听到这话,忍不住凑到苏复身前,给他详细的介绍着这图鉴上的东西,这上面新奇的物品不多,大都是一些尤其稀奇的东西,其中很多是两三年都未必能听到一个消息的存在。 听完萧束楚的介绍,苏复愣了,竟然不是在吹牛,这是真的? 什么南海鲛人之珠有通水之能,又维貌之效,含入其口,可入水四时而不换气,至于其腹,可保人百年不腐;换算成前世的意思,那就是在水下闭气八个小时,死人吞下,尸体可以一百年不腐烂;还有那个漠北雪山天莲,一峰独开一朵,一朵开后此峰十年无花,可内服冻龄二十寒暑,亦可外用清心静神,不受外魔所扰;至于惊精丸,效果更是夸张,号称可以“辟夭残之死疾”,只要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内,不是人体要害首创,服之可生死人,救亡魂……。 “买,买,买,这东西我们全要了!”苏复兴奋地挥了挥手,其它东西他还抱有怀疑态度,但是那漠北雪山天莲的效果他可是亲眼所见,就贵妃慕容承愉,她是现在大周人尽皆知的服用了漠北雪山天莲之人,独宠启明皇帝二十年,哪怕她是成为贵妃以后才服用的这天莲,那也还有十年以上的美貌,当初苏复只是瞅一眼,就被慕容承愉勾了半个魂,如果不是他意志坚定,指不定出丑的人就是他了。 萧束楚白痴似的看了眼苏复:“百万两银子起步,你要买?还想全买?你没睡醒吧!” “呃~,多少?” 萧束楚沉吟了一会:“我没记错的话,那南海鲛人之珠五年前出现过一次,当时的成交价好像是一百七十六万两银子,那漠北雪山天莲,最近一次的出现是三年前,价格不知道,但是牵扯进去三个地方世家,导致了五百多人死亡,按照其价格算,成交价应该在二百六十万两左右,至于那惊精丸,上一次出现还是十三年前了,那会一颗惊精丸的价格是在三百四十多万两……,最便宜的应该就是耀光绫了,不惹尘埃,寒暑不侵,水火难伤,但却不防利器,破之即毁,所以两年前出现的那一件耀光绫只卖出了一百零三万两的价格。” 一盆冷水直接浇灌在苏复的头上,他看向周边那些沉稳淡定的人,带着点仇富的语气道:“那群王八蛋怎么这么有钱,眼都不带眨的。” “那是他们百年,千年的世家积累,一个慕容家,家里资产就不会低于一个亿的白银,更别提其它更古老的世家了。”萧家清贫归清贫,但是身处这个位置,该知道东西却是半点不少。 …… 很快,磐声再次响起,这场交易会内场展宝环节正式开始。 第24章 三分钟,我花了百万两 整个二楼被泾渭分明的分割成两个区域,一个是商人们的奇珍异宝展览之所,里面被的展台整齐排列,有专门的人员伫立在旁,随时的等待着贵人的咨询,一是苏复等人所在的场所,典雅奢华,里面莺歌燕舞,每张桌边都有三个侍女随时听候差遣,楼上甚至有独立的小房间可以供人短暂休憩。 “束楚,走吧,我们看看去。”苏复有点急不可耐的去想去见识下那些奇珍异宝,毕竟这些东西可是他前世听都没听过的。 “嗯,走吧!”萧束楚却是没有多兴奋的样子,那些东西她知道谁家有,并且别说看了,她就是拿手里把玩也不是没有过,所以现在去看,完全就是为了照顾苏复的情绪。 夏映秋在苏复他们进来这内场后就借故告辞了,在这内场里面的人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的,网上查了三代然后才放了进来,要知道这场交易会里面可是汇聚了大半个京城显贵子弟,但凡有一个人在这出点事,四海商行就得大出血,要是集体出事,四海商行明天就得改名。 苏复自然是直奔那顶级展台而去,他要先看看那效用非凡的东西倒是是什么模样。 结果却是让他有点大失所望,鲛人之珠就一蓝色玻璃珠子模样,漠北雪山天莲干脆是就是焉了吧唧的一朵残花,惊精丸更是如一灰泥巴丸,丝毫看不出点异相,只有那耀光绫卖相十足,流光溢彩的仿佛有火焰和江河在上面翻腾。 一看苏复表情,萧束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怎么,是不是有点失望,怎么越贵的东西越磕碜。” 苏复拉着萧束楚往回走去,不顾那几个展台旁边的侍者期盼的目光,意兴阑珊道:“我以为名气这么大的东西,效果这么突出的东西,应该是自带光环,一现世,便能自夺世间光彩,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呢。” 萧束楚今天完全就是抱着一猎奇的心情来参加这次交易会,哪怕她心中羞涩,她也不能不主动点,让她和苏复磨合,毕竟萧家真的需要一个新生命出现,所以她想让自己能和苏复水到渠成,而不是将就。 “所有的东西绝不是平白无故值这价的,以鲛人之珠来说,整个海域万万里,又能有多少只鲛人呢?不过是以身作饵,引鲛人主动来袭,然后将其活抓,于烈阳之下暴晒,直至其脱水而亡,最后再剖体取珠,终得这一腌臜物罢了。”似乎想起什么,萧束楚眼里闪过厌恶,然后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萧束楚的话很简单,但是苏复如何能听不出其中的含义,以身作饵当真那么好做?这其中无外乎又是前世捕蛇者说的一个翻版罢了,至于其它几件东西,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来路,苏复没有再开口问,这世间不管在哪都是如此,贫者舍其身,富者享其成。 苏复现在带着萧束楚和小云来到自家的香皂展台之前,这里女子众多,听着侍者的讲解,眼睛里面多是惊喜,尤其是听到在对应的花季,还能定制对应香型时,眼里更是微微发亮,在她们的眼里,这东西可实在是太“物美价廉”了,她们现在想出门基本都得洗两个澡,开始用澡豆洗去油垢,然后再是花瓣浴去异味,同样的,这香型也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 听着周围的人不断夸赞,苏复已经在幻想自己未来日进斗金的模样了。 随后苏复又在其它展台边上逛了逛,这交易会上面的东西就突出两个字“珍与奇”,珍是展品本身的贵重如鲛人之珠,奇则是突出一新意,未曾见过的动植物,一些新奇的手工艺品,一些新人们的诗词墨宝都在此行列,反正牌子是无限的,苏复看着顺眼就直接投。 等爽完以后,慕容家的人又凑了过来,一脸惊奇的道:“哦,这大周清流,萧家,是捡钱了,一个人包展台上的东西都包圆了?” 慕容檀看样子是去内场的小房间里面换了身衣服,所以此刻显得端庄了许多。 听着这味,苏复微微一滞,自己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东西,不过脸上分毫不露:“捡钱谈不上,发了笔小财倒是真,说到这,其实还是得感谢下我们三皇子,不然,我萧家穷哈哈的,衣服都没几身,想换还得回家,哪像慕容家,啧啧啧……。” 慕容檀笑容直接僵住,她知道苏复这是影射她在这里换衣服的事,尤其是苏复的目光,不住的往她大腿根那看,眼睛里面的探究欲好像要将她衣服扒光一般。 “呵呵,你就嘴硬,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场。”慕容檀冷笑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一个赘婿而已,可不至于她撕开脸面下场肉搏。 等慕容檀一走,苏复就有点心揣揣,对身边的萧束楚道:“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 萧束楚微微拧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交易会,要不我们找个人问下?” 苏复扫视了一圈,很快就看在给周宸司赔笑的沐玉堂,牵着萧束楚的手直接走过去,和周宸司打招呼道:“宸司世子好。” 周宸司面带笑意,直接回了句:“苏公子好,这交易会不知可否满意!” “满意,满意,就是囊中羞涩了些。”苏复半点不装逼,好东西谁都想要,但也得看自己口袋不是。 “哈哈,苏公子说笑了,你要是看中哪一件直接说,任何东西都可以,算我是给束楚妹妹的新婚贺礼。”周宸司大气的道。 苏复脸皮再厚也不会拿自己妻子的脸的索取好处,闻言摆了摆手:“哪天世子能来我萧府小酌两杯就算是天大的贺礼了,谈它物,俗了,俗了呀~。” 周宸司似乎没听出来这个软钉子,面色如常道:“有空一定会去叨扰的。” 寒暄完,苏复直接勾搭上沐玉堂的肩膀,露出一抹自认为亲切的笑意:“世子,我有点话想和沐掌柜聊下,稍微借用下,您不介意吧。” 周宸司做了一虚手,示意自便:“自然可以。” …… 来到一角落,苏复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将自己刚刚做的事都说了一遍,问沐玉堂有没有什么问题。 “什么,你都投了牌子?”沐玉堂一惊,然后压低了声音道。 “投了呀,我看很多东西挺稀奇的,就随意投了块牌子。”苏复现在总算知道问题出在牌子这里了。 沐玉堂都快哭了,但还是一咬牙道:“等会我把那些只有一个投牌的东西撤下,不上下午的拍卖会,应该也没问题。” 苏复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肯定有问题的,随后追问下才知道,那些展台可都是其他商户的,他们来这里然后有贵人投牌,那就意味着这东西“卖出去”了,从交易会举办以来,还没有投了牌却流拍的东西出现。 虽然这事苏复能多,但是却不想躲,他可不愿欠人情,于是带着商量的语气道:“能不能分期?用我们萧府每月的香皂利润进行抵扣?” 一番沟通后,苏复总算是将心落下,能分期就没事,只,只是想到自己三分钟,花了百万银子,他就恨不得剁手! 第25章 强行下套 沐玉堂快步走出了内场,看样子是帮苏复善后去了,带着忐忑的心情,苏复把这事和萧束楚说了一遍,但是想象中的责怪没有传来,萧束楚反而宽慰道:“这交易会里的东西质量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很多世家公子和小姐们眼光比较高,所以看不上普通的东西罢了,买了就买了,我们也不亏的,反正,反正,有你说的那个分期在,也没什么压力的。” 直视萧束楚的眼前,入眼满是清澈,苏复这才相信,她说的都是真心话,下意识想近身抱一下,却直接被萧束楚抵住瞪了一眼。 萧束楚心跳也有点快,最近这苏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总是牵自己手不说,还老是做一些亲密动作。 苏复讪讪地挠了下鼻子,然后便不再管其它,领着萧束楚和小云一起坐下,安静的欣赏台上的歌舞来。 …… 展宝环节结束以后,就轮到四海商行的鉴宝环节,这个环节则是有趣了许多,全部是一些四海商行鉴别不出来的东西,让眼前这一群学识渊博的显贵子弟们掌掌眼,只要有人能较为说出所鉴之宝的用途,便可以一文钱的价格将其拿下吗,如果同时有两个及两个以上的人认识,那便看谁了解得更深,换言之这就是一考验家世学识的环节,算是中和下权钱味。 不多时,一人头大小的青铜鼎被抬了上来,虽然东西不大,但是上面满满当当的刻满了铭文,此时沐玉堂满面春风,不见半点为难模样,对着一群让他仰望的人侃侃而谈,介绍着这尊青铜鼎的来由。 听完以后,苏复嘀咕了一句,这摸金校尉的行当那真是哪哪都有呀。 介绍完以后,沐玉堂就安静的站在了一旁,等着眼前这群贵人们的出彩表演。 “束楚,那玩意是什么东西?”苏复看道萧束楚脸上的了然之色,于是出声问道。 “这应该是一千二百年前夏朝的祭祀青铜鼎,与后世的的青铜器相比,夏朝的青铜器因为技艺的原因,会导致本身杂质含量较多,所以在岁月的洗礼下,多呈暗色;鼎身上写的是一个叫寒浞的人的生平纪事,主要说了他在职期间的一些贡献和对其的赞美。”萧束楚娓娓道来。 “擦”,苏复这个现代社会的高材生直接被压得体无完肤,自己这个便宜老婆不仅知道这个青铜鼎的朝代还能读懂一千多年前的青铜铭文,苏复除了一点现代知识,好像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再往旁人一看,又小半人都露出些许了然,甚至还包括那个露到大腿根的慕容檀。 慕容檀第一个就站起身来,知识在铭文解释的时候,稍微有点磕磕碰碰,但也足以证明其慕容家的学识了,完事以后慕容檀隔空挑衅的看了一眼萧束楚道:“萧小姐不知道对于我这番讲解有什么指教吗?” 萧束楚看也不看她,只是轻声回答:“指教谈不上,只是这个人不叫骞沔,而是叫寒浞,还有这个样夏史里面提过,他不是什么忠臣,而是一篡位的不臣贼子至于其它的些许末枝小节我就不说了。” “噗呲”,苏复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果然还是老话说得对,不怕你不懂,就怕你只懂一半,在其他人都在沉思的时候,这慕容檀急着跳出来显摆,结果这脸打的,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半眯着了眼睛。 慕容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还是嘴硬道:“你说是就是呀!” “这东西算你的,你可以带回去请慕容叔叔看看,他也是铭文行家,如果我说错了,我可以登门致歉。”萧束楚又是一击暴杀。 一阵气恼以后,慕容檀终于是不再说话,青白着脸坐了下来。 苏复满眼笑意的对着萧束楚竖起来大拇指,跟着大佬好,连打人脸都无声无息。 沐玉堂悄无声息地将青铜鼎撤下,他也没宣布这东西归谁所有,反正等下东西摆一起,慕容檀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他就拿出融了,毕竟他可惹不起慕容家。 随着鉴宝的进行,很快就来到压轴的东西,在所有人都懵了一下的时候,苏复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里不由暗道:“这玩意好像历史书里面看到的地动仪呀,怎么这世界没有这玩意?” 想到这,苏复凑近萧束楚耳边,悄声问道:“大周有地动仪吗?那那种能感知地震方向的仪器。” “地动仪?什么东西,地震灾害还能感知?”萧束楚反问。 有了萧束楚的回答,苏复心里已然有了底。 沐玉堂在台上满脸微笑再次开口问道:“有哪位贵人知晓此物吗?” 苏复可以装逼,但是不会装没好处的逼,于是端起茶杯,猛地一嗦,发出不雅的吧唧声,完事还一脸无辜的朝着慕容家那边看去。 苏复的动作就像是提醒了人似的,慕容家那边,慕容俊良眼睛一亮,激将道:“东西不认识,喝茶声音倒是挺大,看到萧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真是好人呀!苏复心里微喜,但却露出一被伤及自尊的面红模样:“谁说这东西我不,不认识的,我以前喝茶就这样,茶汤烫我不这样喝怎么喝?”说完,苏复还带着点委屈的看向萧束楚,一副让她帮忙说话的模样。 知道苏复心里没憋什么好事的萧束楚不想说话配合,只好扭过头去,一副嫌弃丢人的样子。 萧束楚的动作让慕容家那边的人心里一动,满脸不相信的继续刺激:“你说你认识这东西是什么,那你倒是说说看”。 苏复张嘴说了几个“这,这,这”字后,直接恼羞成怒般:“我又不要这东西,我干嘛说给你们听,真当知识是白给的呀!” “来了!”萧束楚和小云两人对视一眼。 “呵呵,白给?我一万两买你开金口,你倒是给我说出来个四五六来!”慕容俊良从怀里伸手掏出一张银票直接拍在桌上。 苏复轻蔑一笑,也是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信口胡诌道:“我这三十万两银票,你给我说说它这东西是什么试试。” 除了最上面几张是万两银票外,其余都是百两千两的,这是苏复特地从萧府库房里面拿出来的,想着在这交易会上买点东西,结果却只买了根金血藤。 “三十万两!”现场哗然,这钱从谁家拿出来都不算是,但是萧家啥情况,说句不客气的,他们家里的猪都吃得比萧家要好,现在一个萧府赘婿直接掏出来三十万两银子,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第26章 都是奸人,回血一半 离得较近的稍微打眼一看,就看见最上面那明晃晃的万两银票,然后再对比一下银票厚度,朝着周围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苏复根本不虚,他根本不信有人敢来萧家小姐面前说验货,只有台上的沐玉堂,心里直呼:“妈卖批,这小祖宗想干嘛,前面的事好不容易摆平,现在又来这一手!” 三十万两,这让慕容俊良面色直接凝固,他虽然是慕容家的七公子,但是离慕容家的核心可差远了,他一年的调度才不过二十万两,而且不是说他想用来干嘛就干嘛的。 见慕容俊良不说话,苏复心里微急,满脸小人得志模样:“想买知识还掏不出来钱,我可以让你找人凑凑,钱什么时候凑够了我什么时候告诉你。” 说完,苏复仿佛很急一般地督促沐玉堂:“沐掌柜,这东西他们没人认识,赶紧换下一件吧。” “慢,我平生素好奇物,为知识付费,我觉得很值,这样吧,我出两万里凑一凑,学习点东西,苏公子以为如何。”一面白无须,但双眼狡黠的男子站起身来。 “这是刑部尚书之子弘兴朝。”萧束楚小声提醒。 苏复面色一急,强装镇定:“弘公子没想到有这个雅致,不过,这,这银钱还是不足呀!” “我,三万两。” “我,五万两。” …… “我十万两!”慕容檀直接将钱拍出,已然是凑齐了三十万两,可苏复一看还有人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一狠,用力拍了拍他放到桌上的银票,歇斯底里的喊道:“三十万只是门槛,我再和你们对赌三十万两,你们还能凑齐吗?” 周宸司眉头一拧,站起身来:“一个奇淫技巧之物罢了,不值得大家动火气,大家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如此。” 苏复心里一急,这周宸司怎么这么喜欢当和事佬呢,可不得他说话,那边的慕容俊良就开口:“宸司世子,不是我们动火气,而是苏复苏公子待价而沽不想分享呀,不然,只要苏公子说一句‘我不来了’,我们立马将这些银票收回。” “哼”!苏复倔强的一扭头,明显是一副硬撑到底的模样。 周宸司带着些许冷意看了慕容俊良一眼,最近这些年,太给慕容家脸面了,导致他们有点太飘了。 “我出两万。” “我出一万。” …… “我出五万两,我也想见识下苏公子的学识是不是配得上我束楚妹妹呢!”公孙婉仪的声音传出。 萧束楚惊诧的看向公孙婉仪,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在场的人谁过来掺和一脚她都不会惊讶,但却并不包括眼前的公孙婉仪。 公孙婉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个口,她不知道是在埋怨萧束楚不帮她的忙,还是对于苏复这种癞蛤蟆的鄙视,或者二者皆有,然后让她在冲动之下开了这个口! 有手背轻蹭了下萧束楚的脸,一直在计算这银钱数的苏复脸色立刻恢复如常,脸色露出一抹笑意,然后拱了拱手道:“这东西名叫地动仪,它有八个方位,它们分别是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每个方位上均有含龙珠的龙头,在每个龙头的下方都有一只蟾蜍与其对应,任何一方如有地震发生,该方向龙口所含龙珠即落入蟾蜍口中,由此便可测出发生地震的方向。” 说完苏复直接走到台上,一边说一边打开盖子:“这地动仪内部有圆柱,连接八个龙首,里面还有受到激应发的机关。”然后从旁边拿起一击磐的铁锤,用力在地上一敲,果然同方向的龙首应声张嘴,其内的铜珠滑落直接掉进下方的蟾蜍嘴里,发出“铛”的声音。 将手背靠,苏复只感觉整个上半身全被震麻了,双手更是不住的颤抖。 “铛”声还在回荡,可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他们不知道苏复说的是真假,但是基于个人见识,他们实在是看不出任何一点假的地方。 “大家还有疑问吗?”苏复笑着问道。 收起脸上的震惊,他们哪能不明白,这苏复就是在故意坑人,慕容家那边的派系倒是说不上多大事,这点钱他们没什么所谓,就是脸打得有点疼,但是公孙婉仪就有点坐立不安了,她的出声,分担走了多数慕容家那边的压力,在场的有谁不知道,他公孙婉仪与萧束楚较好?她公孙家与萧家多年交情? “既然没人有疑问,那我就不客气了!”苏复等到手不再发抖,然后才放到身前,互相搓了搓,满脸血赚的将除公孙婉仪身前的银票全部收回,然后连同自己掏出来的那些银票,一股脑塞到萧束楚手里:“娘子你保管吧。” 最后一件东西鉴的就有点寡淡无味了,随意解说了几句,上午的环节就算是结束,萧束楚干坐了一会,没有等到想等人的人,于是于是也不再言语,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自己三人休息的房间内。 刚刚还能忍住的萧束楚,眼睛里面泪水快速积聚,看向苏复道:“婉仪,婉仪她为什么要这样呢?” 走近一步,苏复拍了拍萧束楚的背,似乎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女友:“人都是会变的,不然人哪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 一旁的小云兴致也不高,将金血藤放到桌上,独自生着闷气。 良久后,萧束楚缓和过来,看着胸前湿了一大块的苏复,她不想去探究苏复是不是真的失忆,只是怀着希冀道:“你能不变吗?” 凑到萧束楚的耳边,苏复坚定道:“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中午这顿饭吃得比会仙楼四楼还要让人来的舒服,小云也在苏复的逗弄下恢复了笑意,主仆三人边吃边说笑着。 “咚咚”,敲门声传来:“苏公子,萧小姐,沐掌柜有事求见。” 苏复三人将嘴擦净,苏复出声道:“进来的。” …… 小半盏茶后,苏复看着眼前的五万两银票,不由地摇了摇头,这是当真一条路走到黑呀,同时也对太傅这一家人上了心,任何变化都不会是突然的,肯定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变化存在,太傅府里发生什么苏复不知道,但公孙婉仪这个“自家人”肯定是门清呀。 第27章 拍卖场的搅屎棍 萧束楚自然也是清楚,但是调整了心态以后,表情显得平淡了许多,毕竟萧家被打压的这些年了,这种事情她已经看过不少。 下午的拍卖会规则是有人投牌的东西都要走拍卖流程,所以习惯性的,只有一有东西出来,苏复便举牌叫价,但是这要有人竞价他立马就停,然后在最后的东西到来之前,整个拍卖场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一是沐玉堂深情澎湃的介绍声,一是苏复有气无力的出价声。 原本应该是你来我往,欢乐异常的拍卖会,完全变成了苏复的独角戏,沐玉堂则是想骂人了,怎么偏偏是他主持的交易会碰到苏复这个祖宗,现在商行对他的评价还不知成了什么样。 拍卖来到最后,沐玉堂上面介绍完耀光绫后,拍卖场久久无声,所有人习惯性的看了眼苏复,好像是在等他开口,而苏复也是迷糊了,中午和两个女人待一起,哪能休息好,所以声音里带着困意道:“三十万!” 依旧是底价,按理来说这个价格是远远低于耀光绫的价值的,可现场却莫名的没有人竞价,一来是这东西有点鸡肋,谁没事会把一百万两的东西当衣服穿?避暑保温的方法多得很,唯一的亮点水火不侵多数人一辈子都用不上;二来则是这次东西出现的有点多,多数人都是奔着另外三件东西去的,所以没必要在这件鸡肋的东西上浪费银钱;所以惯性下,所有人都没有再开口竞价。 木槌声响了以后,苏复才恢复清醒,然后发觉自己花了三十万买了这么一玩意以后,他顿时脸都垮了,他可不管便宜不便宜,他只知道这玩意在他眼里就是一件空调服,自带冷热的,一件衣服三十万两,他前世的祖宗都得爬起来给他两耳刮子。 “束楚,你说,你说我们能不能把这耀光绫给退了!” 萧束楚刚想开口阻拦,但是奈何苏复的嘴快人一步,现在三十万两银子能将其拍下来,已经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了,她有点不明白苏复干嘛要退。 “这耀光绫三十万价格不算贵,两年前那一件都拍出来一百零二万的天价了,来回七十万两白银的差价,你退什么!” 听到这话,苏复眼睛一亮,然后立马招呼身边的侍女嘀咕两声,一会儿后,侍女重新走回来,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道:“苏公子,我帮您问过了,拍卖出去的东西我们四海商行是不会再回售的。” “那八十万?七十万?你们不会想六十万打发我吧!”三句话,苏复直降三十万银子。 最后苏复有些绝望道:“五十万一口价,我们都赚点!” 依旧是一张笑脸! “四十万,我不能再退了!” “三十万,那我还不如自己拿着呢!” “行,这既然苏公子这么说,那我们就祝苏公子喜得异宝了!”侍女牢记刚刚听到的话,死不松口。 …… 这模样下苏复哪能不知道自己掉坑里了,于是和一旁的萧束楚赶紧了解起两年前那件耀光绫的详细情况来。 萧束楚也不是什么都很了解,沉思许久以后,她才记起一个小点:“两年前的那件耀光绫好像就是四海商行买下的,后面那件耀光绫具体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样?”苏复心里一个咯噔:“肯定砸手里了呀,不然眼前这个侍女不会如此坚决,自己降到三十万两的起拍价她都无动于衷。” 狠狠瞪了一眼台上满面笑容的沐玉堂,苏复有理由怀疑,这件耀光绫就是四行商行两年前拍下的那一件。 …… 接下来的三件东西,苏复也就是看着眼热,这一次其他人没有给苏复表演的机会,几乎是东西一出来,就直接开始抬价,最后南海鲛人之珠被公孙婉仪以一百九十万两的天价买去;漠北雪山天莲被慕容檀以三百九十六万两白银拍下;惊精丸的价格较以前略微低了些,最终被周宸司以三百三十七万两拍下,至此,四海商行这一次交易会圆满结束。 时候,这次交易会上发生的事也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比奇珍异宝更引人注意的自然是苏复在交易会上的一系列表现还有萧家的改变, 苏复看着填满了小半个库房的东西,心里满是悔恨,如果不瞎投牌,他现在就是手握将近七十万两巨款的男人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还欠四海商行将近七十万两白银,不过好在手里的订单给了苏复不少安慰,努力点,五六个月就能还清欠债,真正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 当夜,萧立渊依旧是等到亥时才回,萧府书房,萧立渊看着自己的孙女和孙女婿,哪怕神情疲惫,但也难掩其内心的欣喜,身为萧束楚的爷爷,他都有好久不曾见到过自己孙女脸上真诚的笑容了。 “苏复,束楚,今天四海商行的交易会上玩得开心吗?” 咂了咂舌,苏复回道:“挺开心的,而且也开了眼界,见识到什么叫豪掷千金。” 萧立渊没有理会苏复话里的试探,而是反问道:“那地动仪的有效范围如何,苏复你可清楚?” 苏复就是历史书上瞅了几眼,零星的记得什么可以监测千里之外的地震波,但是作为一个严谨的金融人苏复如何敢夸这个海口,于是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这东西好像是要放在十米以下的地底空间内,监测范围看地形,但是隔个三五百里放置一个应该是够了。” 听到这话,萧立渊眉头一皱,然后看向一旁挂着的大周堪舆图,良久后眉头舒缓:“苏复,萧家的事我没有太多精力关注,束楚又是女儿家,只能劳烦你多费心了,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苏复知道,他要的回应来了,萧家这面大旗苏复想要扛,就需要有萧立渊的支持在,就拿之前在文德殿的一番表演,真有谁会多在乎那一面紫旗吗?苏复能胆子大到那地步,无外乎就是当时文德殿内站着一个萧立渊罢了,有他在,哪怕是启明皇帝,都无法用权力压迫苏复。 第28章 迟到的大礼 “好的,爷爷!”苏复虽然没和萧立渊说过几次话,但是从他有限的了解之中,他一样能去了解眼前这个如山岳一般的老人,苏复不曾见过圣人,但想来圣人也莫过于此,所以他心底对萧立渊的尊敬是做不得假的。 “早点休息去吧,你们在外面逛了一天也累了。”萧立渊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一天又该有多累。 …… 接下来的时间苏复光明正大的溜进萧立渊的书房看书,累了就出来指点下香皂的生产流程,就这样过去了九天,苏复惯例泡在书房里面,这里面有太多萧立渊的手书,那是萧立渊整个人生的结晶,是他履任南北二十载,是他执掌中枢三十年的丰厚阅历,苏复是从近往远看,所以结合京城之内的见闻,苏复更能感受到这大周朝的变化所在。 苏复清楚他的所有思维习惯都是迥异于这个时代的,他想要做什么事就必须将自己融入这个时代,用这个时代的思维去思考事情,而这个期限,他给自己定下了半年。 “姑爷,姑爷,有皇恩将至,我们快点准备!”武黔这些天的笑容多了许多,他已经把钱凑齐,只等意中人拿到自己的身份文书,他便能将其接回府邸,当然这事已经征得了萧立渊的同意。 “皇恩?”,苏复手微微一抖,他现在最害怕听到关于皇帝的一切消息,这就像催命符一般不断的鞭策着他。 “姑爷你愣着干嘛呀,这是皇上给姑爷和小姐大喜的贺礼呀!”武黔催促道。 回过神来的苏复赶紧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然后穿上鞋子跟着武黔走出书房,顺手捧了一捧从后山流下的山泉水往脸上搓了两下,然后用袖子擦净。 “武叔,你看我现在端不端正!” 武黔不忍直视,但想着皇宫里的人来得急,也就顾不上苏复的敷衍,连声道:“端正,端正,赶紧跟我去前院吧。” 等苏复来到前院的时候,萧束楚已经站在了院子里面等候,不远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复先是和萧束楚说了两句,随即就来到那熟悉的人影身前,轻声道:“小公公好。” 将头抬起,似乎有点惊讶和欣喜,这个小太监开心道:“苏公子好,真劳烦公子还记得咱家。” 苏复哈哈一笑,自来熟的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上次在皇宫里面我有点惊慌,都忘记问你的名字了,小公公你贵姓呀。” 小太监欣喜过后,脸上浮起一抹黯淡:“苏公子太客气了,我,我们这种人进宫以后,是不谈本姓的,您叫我冯和就好。” 苏复还想聊两句的时候,外面声音就传了过来,给了冯和一个眼神,然后快速回到萧束楚身边,轻声和一旁的小云嘱咐了两句。 “苏复你怎么会和皇城内的太监相熟。”萧束楚小声问道。 “之前在文德殿打完人以后,就是这个小公公送我出去的,我感觉他人不错,就多聊了几句,没想到这次他会来到我们家。”苏复和萧束楚聊天的时候,所有称呼都趋近于上一世的口吻。 萧束楚明显也是习惯了,于是轻“嗯”一声,等着外面队伍的到来。 …… “奉大周皇帝诰令,闻萧家嫡女束楚新婚,朕不胜喜,萧家为国之柱石,国却不能以国礼相待,朕愧疚不已,今日集内务府与礼部之议,朕启明以身代国,贺萧府嫡女束楚新婚大喜,赐萧府嫡女束楚为依云县县主,赐紫锦凰衣一件,贺上等良田三千亩,黄金千两,粉如意一对,珠宝若干!” 萧束楚面色平淡躬身拜倒:“谢皇上恩典。” “萧小姐快快请起吧。”宣诰的老太监满脸喜色的柔声道,作为皇帝身边的人他自然是一切以皇家利益为重,但这也不妨碍他对萧府的好感,最起码他能活着入宫,还是承了萧立渊的活命之恩。 “多谢宁公公!” …… 这老太监将头转向一旁的苏复,这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就假了许多:“苏公子,接旨吧。” “草民苏复接旨!”苏复懂事的跪拜下来。 “奉大周皇帝诰令,今闻俊杰有苏复一人,与萧府嫡女束楚喜结良缘,虽出身寒微却学识深厚,更有萧公风骨,是一难得佳婿,今朕启明,贺俊杰苏复新婚大喜,赐苏复为定远县县伯,赐红锦孔雀服一件,赐苏复国子监青衣学员之身,贺白银万两,珠宝若干。” “臣,苏复叩谢皇恩。” 礼完之后,老太监才缓缓开口:“苏县伯请起身吧。” 苏复心里已经把这老太监骂出屎了,区别对待的这么明显?自己好歹是萧束楚相公,萧家赘婿,真是一点情面都不带讲的。 苏复却是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如果不是萧府赘婿这个身份护着他,他早就被喂野狗去了,哪里还有这等荣耀。 站起身来的苏复看见后面一女官,不由的也是眨了眨眼:“竟然是织造司的女官随同上门,这可当真是难得呢。” 苏复已然恢复如常,记着萧束楚在他耳边的提醒,对着老太监道:“宁公公,我萧府已略备薄酒,诸位远来,望能同庆鄙人与束楚之喜。” 淡淡的看了眼苏复,宁远扭头看向萧束楚,满是笑意又带着些可惜道:“萧小姐,委屈您了。” “不委屈的,多谢宁公公牵挂。”萧束楚看了一眼身边僵住的苏复,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 宁远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祝萧小姐幸福安康,一生无忧!” 萧束楚轻抿一口,声音也真挚了些:“我回到!” 和萧束楚说完以后,宁远又看向了被冷落在一旁的苏复,虽然最近听过他的不少消息,但宁远这种残缺之人固执的很,就是认死理,死活觉得苏复就是一癞蛤蟆。 “陛下口谕:萧府人丁不兴,苏复你要扛起自己的责任,明年的今日,朕要听到萧府添丁的消息,如若不然就来太医院调养身体吧。”宁远淡淡道。 第29章 皇帝开口,我们才能跟 “呃~”,苏复第一次知道,皇帝还管这么宽,不由的看了眼萧束楚,他倒是随时都可以,可萧束楚不给机会呀。 萧束楚本来面色平静,但被苏复那一副“你要自知”的眼神看得一羞,脸上浮起两朵红霞,白了苏复一眼。 将头撇过,苏复自信道:“请宁公公回去和陛下说,苏复一定完成任务。” 宁远记着启明皇帝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一直在观察苏复和萧束楚二人的反应,见他们互相之间的确不似作假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然后道:“事情已毕,那咱家就先回宫了,剩下的由内务府和礼部的人员负责交接。” 苏复接过武黔递来的三包糖糕,先递了两包给宁远,然后又递了一包他宁远身后的冯和道:“这是我和束楚的一点心意,里面有京都比较出名的一些糖糕,望宁公公带回一份给陛下尝尝。” 说完后,苏复对着后面的冯和眨巴了一下眼睛。 闻着油纸包下传来的香甜味,冯和对苏复的面色稍缓:“苏县伯的心意,我一定会带给陛下的。” …… 路上,宁远看着一旁的小太监,声音听不出喜怒道:“你是叫冯和吧!” 冯和心里一颤,在皇宫这所等级最为森严的牢房里面,他们这种阉人的生存处境远比外人想象中要来得难,面对宁远的话,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宁总管。” 哪怕是宁远这种身份,也不是随意就能踏出宫门的,这是他的脚步缓慢,细细体会着皇宫外的热闹气息,不咸不淡的继续追问:“你和苏县伯很熟?” “回总管的话,这是我与苏县伯的第二次见面,当,当初苏县伯第一次进宫,便是由我将其送至皇城外的。” 宁远自然知道冯和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走了许久后,多了点感情色彩道:“以后,你便跟着我学点东西吧,你这年纪,机会还有很多。” 冯和声音里面满是惊喜:“我,我一定听从宁总管的教导。” …… “灵织官,你好呀。”苏复看着灵巧儿笑脸盈盈道。 灵巧儿捧着一红木雕漆木盒,应该是时间有点久了,所以手略有有点抖,苏复伸手将其接过,却在不小在盒子底下碰到了她的手,吓得灵巧儿浑身一颤,然后迅速将手抽离,红着脸道:“苏公子好。” 苏复也是有点尴尬,知道这个时代陌生男女之间的比较忌讳肢体接触的,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这些天辛苦灵织官帮我做衣服了。” 苏复把话题岔开,她也是松了一口气,张嘴软糯的说道:“苏公子先去试一试这红锦孔雀服吧,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您可以跟我说,我好更改。” 另一边萧束楚也已经和另一个中年女织官沟通好了,和苏复对视一眼,然后就转身往后院走去,苏复自然是有样学样的,不过那个中年女织官的手确实要稳重的多,看见苏复端着那衣盒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瞥了眼旁边跟上来的灵巧儿。 萧束楚并没有和苏复隔开,两人穿着内衣分别由各自的织官帮忙穿上这套御赐锦衣以后,由织官根据苏复二人的反馈进行最后一次的微调。 待到一切调整好,苏复看向一旁有点呆住的萧束楚,有点奇怪的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束楚,你怎么呆住了。” 萧束楚回过神来,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惊艳,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所惊艳到,深吸两口气,淡定道:“我看你穿这身衣服挺合身的。” 苏复没有察觉到不对,这个时代的铜镜还是过于模糊了,听到萧束楚的话,他大幅度的活动了下身体,对着一旁的灵巧儿道:“这还得感谢灵织官的心灵手巧呢,只是量了下尺寸,竟然就能如此贴合其身而不阻其行。” 灵巧儿从帮苏复穿上衣服的那一刻,脸上红润就没有下去过,听到苏复的夸奖以后就更是如此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我手笨的很,主要是苏公子自己的身材比例好,所以穿什么都合适。” 女生的衣物穿起来总是麻烦些的,这边苏复穿了好一会后,萧束楚那才算穿好,一身紫色锦衣,两只凰恰到好处的将萧束楚纤细的身体包裹,此时窗外的阳光照射到萧束楚的身上,让人好似能看到紫色锦衣上面如同呼吸一般的颤动,再往上,无需朱丹便水嫩的红唇,白皙透光的肌肤,如同山泉般清澈的眼眸,被苏复看的心中微羞,小巧的琼鼻皱起,发出轻轻的哼声。 苏复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有点心慌的自惭形秽起来,此时的萧束楚,就如九天神女一般,高贵典雅的让他不敢亵渎。 一红一紫两个璧人紧靠在一起,萧束楚好像看出苏复的拘谨,主动牵着他的手,大方的向两个织官展示。 “好,很好!”中年女织官也不自禁地感叹起来。 …… “咚咚”,小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姑爷,外面有客到。” 顾不上再脱去这新衣,苏复和萧束楚一起走了出去,然后就在前院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撇下苏复的手,萧束楚直接朝着那气质如兰花般绽放的扑身过去:“绮南姐姐,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杨绮南面色平静而带着疼爱地轻捋了下萧束楚的头发:“昨天刚回来的,特地赶早给我们束楚补上点贺礼。” 萧束楚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魁梧汉子,眼神里也是带着亲近的欠身道:“袭虎大哥好。” “束楚妹子好,祝你新婚快乐呀。”杨袭虎咧嘴大笑,随即看向一旁站着的苏复。 苏复刚刚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这两人是谁了,但是看着眼前这个铁塔般的男人苏复还是狠狠咽了一口口水,他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一拳头下去,能把他打出屎来,出于男性对肌肉的尊重,苏复直接鞠了个躬道:“杨大哥好,杨小姐好,我是苏复,请多指教!” 宽厚的手掌包裹住苏复的大半个肩膀,哪怕杨袭虎没有用力,苏复也能感受到那一股厚重的力量感:“苏复你的事我听说了,胆子很大,很不错,但是我希望你把这份胆气用在外面,而不带回家里,能做到吗?” 苏复龇牙:“能,能,肯定能。”要是说不说,这肩膀能落得好? 杨绮南瞪了自己大哥一眼,有礼而又不失亲近道:“苏公子有大才,并不需要我们这等青口稚嫩之辈多说什么,只盼苏公子能守心持正,不负萧家清名。” 苏复借机活动了下自己酸痛的肩膀,正色道:“杨小姐放心,我苏复虽不堪大任,但还是有信心做到爱妻,爱家,而后惜名的。” 第30章 陡然变富的丞相府 四人再相互聊了几句以后,杨袭虎二人便转身告辞,因为外面还有一堆人排着队来送贺礼呢。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苏复和萧束楚除了用饭时间,基本都是在接待上门的宾客,而灵巧儿等人在交接完了以后,也是识趣的纷纷告辞,收贺礼这事整整持续了三天,所有叫得上号的京官和地方郡守以上的官员全部差人过来送上了一份贺礼。 等到萧府热闹散去,苏复已经彻底晕乎了下来,家里的事萧立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苏复和萧束楚两人看着办,三天时间,苏复接受了超过五百份的贺礼,要知道这可都是高级文臣武将和皇亲国戚送来的东西,为此,武黔等人还特地清理出来一个院子存放这些东西。 从礼物堆里面挤出来,苏复眼神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做香皂生意,他不知道自己定下的那些计划还有什么用,粗略估算,收到的黄金就超过十万两,白银超过六百万两,还有无数的珠宝首饰,奇珍异宝,保守估计,这三天收到的贺礼超过三千万两的白银,而这是五百多份的新婚贺礼而已。 呆愣住的苏复,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看向一旁脸色丝毫不变萧束楚,看着她戴着的耳饰,那对仅仅一点五钱银子的紫色耳饰,苏复释然地逗趣道:“束楚,你当初应该就让我把那什么鲛人珠,什么天莲,什么惊精丸全部给拍下,这,这我萧家发大财了,以后京都我可以横着走了!” 萧束楚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她就怕这事会打击到苏复,毕竟他前些天还兢兢业业的准备做香皂还债,结果现在转头就作用一个中等世家百年积累的财富,这对苏复的积极性打击不可谓不小。 轻轻挽了挽耳旁的发鬓,萧束楚一脸我也是才知道的模样道:“这谁知道呢,万一又和之前某人信誓旦旦保证的那样,那超千万两的负债,谁来扛?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那估计苏公子得泡在猪油里面一辈子了。” “喂,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吧,揭人不揭短,我萧家小姐嘴怎么那么损呢!” 萧束楚瘪了下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公子还是多反省下自己吧,” …… 出于那三千万两白银带来的压迫感,苏复也没了心思在家里书房行万里路,萧束楚不愿出去,苏复就带上了小云在京城里面逛了起来。 以皇城为中心,整个京城被分为四区十二街,东城区为京城的文臣武将,皇亲国戚等贵人之居所,南城区为京城小吏,兵士与求学之人汇聚之地,西城则是商人与外来人员暂居场所,这里有整个京城最销魂的地方,大大小小的青楼不下两百,勾栏赌坊云集,无数贩夫走卒在这里求活,大周烟火再次足以窥见全部;北城区那里,因为离皇城最远,所以便成了穷人栖身的地方,世间悲苦,这里独占七分。 此时苏复正走在东街上,大周的京都名为丰京,其内有七条街道贯穿,东街、西街、南街、北街、中街、外街和顺街。其中,东街和西街是丰京的主要商业街,南北街则是丰京的主要交通干道,连接着城内各个区域。中街是丰京的中轴线,连接着皇宫和城门,是丰京的政治中心。外街则是丰京的环城大道,顺街则是连接着皇城和东城门的街道。 苏复第一站自然是想去西城区见识一下,不顾身旁气呼呼碎碎念的小云,苏复自认为他心思纯洁,去西城只是为了感受一下京城的热闹气息,在那里找寻一下从商之机,对于小云嘴里的寻欢作乐苏复只是一笑了之,那,那些东西,前世没有见识过,这次来开开眼界,那又有何妨? 与前世动辄千万的人口大城相比,整个丰京的常住人口为三百二十万人,但是城市规模却不会小太多,从丞相府驾驶马车出发到西城,相隔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苏复也花了快半个时辰。 将马车交给随从看护,苏复便领着小云在西街逛了起来,很明显,小云嘴里虽然一直碎碎念说西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看得出来,除了对街边百步一间的青楼有所鄙夷外,小云对于其它西城里的东西还是感兴趣得很的。 不消一会,苏复这个主人便成了小跟班,跟在小云身后提着一大堆东西,还时不时地接住小云投喂过来的路边小摊食。 此时正值白天,苏复最期待的那些红袖招都是关着大门,只留下一扇侧门,幽深而挑拨人的心弦,复杂的脂粉味不断的从那小门传到正街上,路过的男人无不深吸两口,然后一脸渴望地往青楼的方向看去。 “姑爷,你也想进去看看?”小云磨着小虎牙道。 苏复表情半分不变,反而沉思道:“武叔的那位好像就是这邀月楼里面的吧?” 因为武黔正在走赎身的流程,加上得到萧立渊的接纳,所以武黔心情好的时候并不避讳谈及他对象的事,而苏复记忆算是不错,自己也记住了那位现在栖身的场所。 小云顺着苏复的目光望去,连“邀月楼”这三个字的字体都透着一股子柔媚,不由地皱了下眉道:“好像是这里。” 这邀约楼是苏复进入西城区以来遇到的第七座青楼,西城区青楼的排名是与距离东城区远近相关联的,每年西城区的前五十的青楼都会举办花魁比赛,根据排名的高低划分经验场所,所有的青楼都是换牌不换楼,楼牌在哪,她们便开到哪。 见小云的自己的话岔开,苏复微微松了口气,正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大喝声,而且还伴随着争斗的声音。 “砰”,邀月楼里一道人影飞出,随后苏复就看见一跛脚身影牵着一风韵犹存的少妇走了出来,后面还有几个手持杀威棍警惕着慢慢靠近的灰衣打手。 第31章 看看谁比谁更弱 一脸上白得像是鬼一样的老鸨尖着一嗓子,指着跛脚身影道:“好你个跛子,别以为你是丞相府管家便能在我们邀月楼抢人,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别说你,就算萧丞相来了,在我邀月楼也得讲理!” 苏复眼睛微眯,对身边的小云嘀咕了几句,然后直接快步走上前,抬手就是两个打耳光,然后狠狠一脚踹在老鸨肚子上,苏复身体素质只能算是正常,但是男打女下狠手的情况下依旧能要了那老鸨半条命。 一声惨叫,老鸨直接摔倒在地,捂住肚子嘴里连早上的饭都吐了出来,苏复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直接退到武黔身后,张嘴大吼道:“你个腌臜货,丧尽天良,逼良为娼的万一也敢辱骂萧丞相,看我不打死你!” 那几个持棒打手见老鸨被打,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围了上来,可武黔能以兵士之身任萧府管家三十年,又岂是易予之辈,他顾不上问苏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将牵着的人往身后一推,沉声道:“姑爷你帮我看着点殷怡。” 说完,武黔直接一个往前一个踏步冲身,避开棍棒挥打过来的的方向,一个转身贴背,然后胳膊肘夹住一木棍旋转一圈,棍棒撞击声接连响起,然后便是几声惊呼,所有打手手中的棍棒掉落在地,掌心一片赤红,不敢再近身分毫。 此时苏复见邀月楼里面人影晃动,似乎又有人来,连忙取下腰间被衣服遮盖的一块牌子,将其举起,大喝道:“定远县伯在此,你们邀月楼要以下犯上不成?” 地上的老鸨已经缓和过来,在一小厮搀扶下站起身了,指着苏复满眼都是忌恨道:“一个区区县伯,也敢来我邀月楼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邀月楼是谁家的产业,给我打,只要不当场打死任何事我都担着!” 看着那从后面涌过来的十多人,苏复哪敢装大,顾不上羞耻,直接开口喊道:“我乃左丞相府新婿,眼前这个是我丞相府的管家,你们邀月楼敢对我们动手?”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听到定远县伯的时候就眼神莫名了,现在苏复直接开口道出自己最硬的那一个身份的时候,周遭看戏的老百姓不由的齐齐上前一步,怒视着那个老鸨。 其他人他们能看戏,但是萧府的人,他们可不会让人在西城这边受半点委屈。 老鸨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定远县县伯是谁,将眼里的忌恨压下,露出一副可怜模样:“苏姑爷,您可得讲点理,如果连左丞相大人都欺负我们这些可怜人,那我们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说完,这个老鸨眼泪就不要钱一般哗哗地流了出来。 苏复神情一正,这老鸨不愧是混迹声色场多年的老手,一下就掐住了苏复的软肋,将他最大的“权”给卸了下来,不过苏复可不会跟着她的脚步走,萧家添丁,那就添的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直接走上前将武黔的手给举起来:“这是我萧府管家武黔,各位乡亲应该听过,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我这萧府管家以前究竟是何身份。” 见围观群众摇头,苏复悲苦道:“诸位皆知我爷爷左丞相,却无人关心萧府小卒武黔,我武叔十九从军,二十一岁便入我爷爷麾下,直接参与了逐北之战,战役第一年身先士卒,大小战役二十余场,斩杀敌寇三十七人,后又入突击队,与时任骠骑将军的步居胥大将军深入敌后两百里,直捣突厥大本营,配合正面部队追逐突厥族三百里,最后三千人的突击队只活下来九百三十四人,其中大半因伤退役,其中就包括被老鸨张嘴骂跛子的我萧府管家,试问,是谁在欺负‘可怜人’?” “哗啦”,所有人视线都看向了一旁满脸横肉,脸上还带着刀疤的武黔,武黔并不习惯被太多的目光注视,所以此刻显得有些腼腆。 谈起逐北之战,只要是大周人无不引以为豪,真是这场战场奠定了大周霸主地位,一战而定天下三十载,也就是在这三十年里,大周进入高速发展期,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庐,老幼有从依,黔首不曾愚,言者无忧惧,各尽其才,承古萌新,这些梦想通通在这三十年间得以实现。 趁热打铁,苏复不能让这老鸨说出武黔抢女人的事,带着点悲愤的将怀里一叠银票掏出:“我萧家可以受欺辱,可是我大周的英雄不能,什么狗屁邀月楼,今天我苏复掏钱,大家给我冲进去,砸了他丫的!” 老鸨急得那肿胀的脸都有点变白了,还不等他辩解,便被汹涌的人流冲到一旁,然后邀月楼里面立马噼里啪啦的被人群打砸起来。 人人心中都是正义的,他们更希望以正义的名义去宣泄心中的破坏欲,不过苏复也知道度,于是带着武黔率先堵在楼梯口,打砸点东西无所谓,但是要是伤到里面的人,甚至被有心人利用,而发生奸淫事件,他可就说不清了。 打砸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在官差的敲锣声中渐渐平息下来。 领头一虎腰的黑脸大汉,满是威仪的眼睛横扫一圈,在苏复和武黔身上微微停滞,然后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打砸商铺,看样子你们是活腻歪了,来人,给我把这些人通通抓起来!” 苏复一马当先:“走,我们一起去丰京布政司说道说道,看看这个邀月楼究竟是何居心,看看我大周天子脚下,还有没有‘公道’二字。” 苏复直接将双手向上伸出,示意那虎背黑脸大汉将他拷上,旁人也不再慌乱,纷纷将手主动伸到官差前面。 这一下子反而让一众官差不知所措了,直到一官差看见苏复腰间露出的身份牌,面色一凝,然后凑到领头那大汉身边嘀咕了两句。 此时苏复也知道了眼前这个虎背黑脸大汉的身份,丰京缉拿司西城区的一缉拿队长熊阎。 听完以后,熊阎并没有因为苏复的身份露出任何胆怯,有武黔站在一旁他就清楚这年轻男子肯定与左丞相府亲密异常,所以现在告诉他身前这个男人是萧府姑爷他也一点不惊讶。 第32章 冲突加剧,我站一旁看戏 熊阎直接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手铐,往苏复手上一拷,竟是半点不虚,挥手道:“通通带走。” “熊队长,这老鸨和那群打手你不带?”苏复提醒道。 看苏复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熊阎目光一沉,没有反驳,只是对着自己手下点头示意了一下。 就在其他官差准备上手抓人的时候,外面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且慢,熊大人且慢!” 只见一尖嘴猴腮的八字胡男人走了出来,这男人上来先是对着苏复躬身行礼:“苏县伯安好。”随即又对一旁的熊阎道:“熊大人这都是误会,一场误会呀。” 听着这八字胡男人的话,一旁的双脸肿胀的老鸨就是一急,想要说什么却被八字胡一个阴狠的眼神阻止。 “误会?”熊阎环顾了一下邀月楼内那一地的狼藉,似笑非笑道:“这误会可够深的。” 有话事人愿意出来息事宁人,苏复自无不可,对熊阎晃了晃带着手镣的双手,等到双手活动自如以后,苏复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然后环视了一周,直接分出一半塞到八字胡的怀里:“邬管家,这邀月楼的装修要多少钱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大概有个十万两银票,多退少补,砸的东西,耽误的事我萧府认下了,但是那一句‘跛子’还有辱骂我爷爷的事,我会回去如实说的。” 武黔生活在丰京三十年,哪怕不故意的打听,有些人也会存在于他的记忆里面,例如眼前这个八字胡,镇西将军府的管家邬鞍。 哪怕武黔只是说了三言两语,苏复也能知道眼前这人的难缠之处,从一马倌到镇西将军府的大管家,掌管镇西将军湛光耀在丰京的一切财产与事宜,用民间一句话来说,镇西将军府内归施夫人管,镇西将军府之外则是邬鞍说了算。 邬鞍眼神里面闪过一道精光,不动声色地又从怀里掏出一沓,凑到一起递回苏复手里道:“苏县伯严重了,谁不知我湛家对左丞相府最为敬重,我家将军哪怕戍边多年,但每年除给朝廷的述职文书外,必有一封请教萧丞相的私信,你我两家之好,怎能因此一小误会而闹到‘大人们’的耳中。” 苏复手里一掂量,双眼微眯,这邬鞍竟然舍得花近十万两的银钱买一个老鸨之命,苏复沉默的看了一旁的老鸨,他不知道这个老鸨嘴里是有什么湛家的秘密还是这邬鞍单纯的收拢人心。 “邬管家说对的,我也时常听爷爷说起湛将军,为国戍边多年,战绩之彪炳整个大周怕也找不出几人,尤其的是湛将军年年来信之中,每每必言国之大事,虽处边疆却心系中央,忠君至此,青史之上又有几人?” 一个戍边大将,和群臣领袖左丞相通私信是怎么一回事,苏复不想探究其真假,但是他知道邬鞍这人阴就行了。 邬鞍呵呵一笑,但还不等他说什么,一持枪青年便便带着一群人径直冲了进来,看见自家金母鸡一片狼藉之时,不由目眦欲裂,根本不管周边什么环境,提着枪便朝苏复横扫而来。 “哼”!不等武黔出手,身前的熊阎便拿手中的手镣一挡,然后伸手握住扫来的长枪,用力一扭,再往外一拔,顺手一送,长枪便直接飞射出去,直直的插入墙上。 “小将军,你火气挺大呀。”熊阎眼睛带着点危险的看着眼前这人,镇西将军府的独生子湛康平。 由名字便可知湛光耀对自己这个独子的期盼,不过往往万事皆事与愿违,眼前这个湛康平并不愿意健康平安的度过自己的一生,他向来以自己的父亲为傲,从小到大,便沉迷于军略,更是不因自己出身高贵而荒废时光,不断的打熬自己的身体,不过二十出头,便有了“小将军”的美誉。 如果湛康平一直如此那自然不失为虎父狼子的美誉,可他却嗜血好色,在和人比武争斗间动辄下狠手,自己家的青楼那更是常客,经常叫自己手下人一起来青楼里寻欢作乐,凑一起玩乐,熊阎虽然没有接到报案,但这个邀月楼里面被湛康平玩死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湛康平仗着自己的身份,平常没少干仗势欺人的事,此刻亦是丝毫不把熊阎放在眼里,竟真的拿出自己“小将军”的身份显摆:“熊阎,你最好乖乖的给我把枪给送回来,不然你今天晚上就能从缉拿司滚蛋了!” “公子!”邬鞍神色一急,声音不由的大了些。 湛康平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是真不明白自己爹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猥琐的人当湛府大管家,但他也不是傻子,表面还是维持着客气道:“邬管家,这事你别管,有人来我湛家砸场子我们要是忍下,那我们镇西将军府的脸面往哪搁。” 看着眼前的湛康平,苏复也有了些印象,在四海商行的交易会,这湛康平好像就是跟在慕容家后面,还被自己诈了五万两银子的那个小傻蛋。 转头看了下一旁老鸨的神情,苏复哪里还不知道,原来武黔这事,是冲着他来的呀。 邬鞍还想说什么,却被熊阎扒拉到一边,在丰京这地界,用撤职来威胁他熊阎的,这湛康平还真就是第一个,于是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我就等候‘小将军’你的口令,现在,邀月楼里面所有涉事人员全部给我抓去缉拿司!” “你敢?”湛康平梗着脖子怒喝道,年轻人本就爱脸面,更何况从小被捧到大湛康平。 “呵,你看我敢不敢!”熊阎都懒得搭理这个二世祖。 “听我令,谁敢从我邀月楼带走人,就各位格杀勿论!”湛康平眼睛一红,血气上涌就有点不顾一切了。 刺耳的刷刷声响起,湛康平带来的五个披甲之士拔出腰间的长刀,他们是镇西军的人,除了皇权政令之外,只认湛府的命令。 “带甲之士,好一个湛家,这就是你们回报皇恩的方式?”熊阎也是彻底怒了,带甲兵士历来为皇权所忌,皇城之内,除规定区域以外,带甲之士不得擅入,违令者夷一族,湛家因为深受皇恩,所以被特许拥有三十带甲兵士士,以全其家,安镇西将军之心,现在湛康平竟然胆子大到,指挥带甲之士对缉拿司的人动手,这如何能让熊阎不怒! 第33章 横的怕愣的,愣到底的湛康平 湛康平话说出口后也是有点后悔,但是被熊阎一说,又立刻硬气了起来,咬牙道:“这事我们湛府自会与皇上解释,不劳熊队长操心了。” 解决完这事以后,湛康平转头,脸上露出些狰狞:“苏复,今天我就让你长点记性,让你知道来我湛家的产业闹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息事宁人的,别人怕你丞相府,我湛家可不怕。” “康平!”邬鞍顾不上尊卑有序了,直呼湛康平的名字,自家将军这个独子,当真是被宠坏了,一点敬畏之心都没了。 湛康平利器在握哪里还能听得进劝,直接一挥手,让后面的亲兵将邬鞍拉开,然后不顾一切就像对苏复强行动手,可苏复却早已发觉情况不对,抱着暂避锋芒的心态,暗暗将缠绕在楼梯上花布解开,见湛康平来真的也不再犹豫,用力一扯,大吼一声:“跑!” 五彩的花球从上空砸下,长长的绸布被苏复丢到那几个带甲兵士的身上,和武黔二人拔腿便往后面跑去。 用力挥挡开那四散的花球和绸布,湛康平顾不上其他人,指着苏复道:“给我追,一定要逮住那个吃软饭的玩意!”湛康平此刻连左丞相府都没有了半点敬意。 邀月楼后面并不是苏复所想的后面大街,而是一连排的独栋小院子,看到这情况苏复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他不知道救兵什么时候来,但是他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住,那就真的受一番狠罪了,听着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苏复直接让行动不便的武黔随意找一个院子藏了进去,而他则继续往后面跑着。 武黔知道自己会拖累苏复,一咬牙也没多说,但是心里已经把湛康平这玩意记恨上了:“带甲之士,今天过后,你湛家要是还能留下带甲之士,都算我武黔白活这么多年!” 武黔老实,可不代表他没能力,要知道他当初出生入死的那一批人,可还有很多活跃在军队里面呢! …… 苏复直接跑到最后面,结果却被那高高的围墙给直接拦住,心里一急,苏复直接往一院子里面跑去,等他身影消失,湛康平的声音立马就出现:“先给我围着围墙转一圈,我不信他能跳映月河里面去。” 这围墙后面,赫然是将整个丰京蜿蜒穿过的一条大河,因为前些天下雨,此时的河水浑浊而湍急。 苏复那边,进入一小阁楼以后,很快便与一穿着薄纱裙,明眸皓齿的小女生碰见,一个快步捂嘴,将那一声尖叫声按回她的嘴里,苏复连忙将其拖入旁边的一个房间,同时嘴里不断地轻声安慰着:“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被人追到这里来的,只要,只要让我再这藏一会便好!” 可人小姑娘哪里信,这地方是什么她清楚得很,再一个一上来就捂她嘴往房间里面拖的能有什么好人。 这时外面有声音传来:“我是湛康平,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我,现在所有人全部给我出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听到湛康平的声音,苏复怀着这个半大女孩挣扎暂停,拍了拍苏复的手示意她相信了。 苏复也是没想到这湛康平虽然胆子大,但是人半点不蠢,丝毫不给她拖延时间的可能,自己藏没藏,问一问这里面住着人自然就清楚了。 “这位小姐,我是左丞相府萧家之人,外面那个湛康平意图害我,只要,只要小姐不将我说出去,一盏茶后,我萧府之人前来,一定,一定会有重谢。”苏复急的嘴皮子都有点哆嗦了,还真是狠的怕愣的,湛康平这一手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子,当真的一击即中。 “左丞相府?”被松开以后,这半大女孩,眼神明亮的问道。 苏复怕她不信,忙摘下腰牌:“我是定远县县伯苏复,正是萧府新婿。” 此时外面声音第二遍响起,这半大女孩也顾不上再问,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走向那恶魔的身前。 很快所有小院子里面的人都走了出来,湛康平眉头一皱道:“你们可有在自己院子里面看到其他男人?” “没,没有。”一众女孩颤抖着回答道,眼前这个男人早已成了邀月楼的一个禁忌,每次,每次他来,邀月楼里面就有几个姐姐扛着出来,运气好的调养后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当场就死了,所以她们这些小清倌全部害怕的很,因为只要她们一出阁,那些姐姐们的命运就会降到她们的身上。 湛康平先对后面一些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那小院子里面便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究竟有没有看见陌生男人进来!”湛康平声音里面满是狠辣。 与苏复相见的女孩浑身一颤,但还是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言语。 突然,一只手将她身边的一个女孩扒拉过去,湛康平此时声音带着些淫邪:“一直以来倒是将你们这群小美人给忽视了,看样子以后要换换口味了!” 湛康平半点不急,后面的小院子不过二十余座,他有的是时间。 用力将怀里这个小清倌捏出痛哼声,此刻他就真如一将军般,把那个让所有人忌惮而吃下闷亏的苏复弄的抱头鼠窜,他甚至有一种将萧家踩在脚底的畅快感,借着今天这次机会,他要将苏复直接弄残,手掌直接下滑,浑身颤抖着舔舐怀中人滑嫩的脖颈,暗道:“废了你那家伙事,看萧家还如何有后?” …… “砰”,门被踹开,苏复躲在澡盆里浑身被水浸湿,一动也不敢动。 翻箱倒柜的声音慢慢接近,就在苏复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大喝声,苏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直接将杨袭虎捏他肩膀的事从心里的小本本划去。 湛康平沉着一张脸,对着不远处的杨袭虎忌惮道:“杨袭虎,你要掺和这事?” 杨袭虎确实理也没理,手里的长戟往地上一杵,冷着张脸:“湛康平,你他妈当真是好够胆,竟然敢指使带甲兵士宣泄私愤!” 回头看了下自己身后五人,湛康平心里的忌惮全消,带着些嗜血道:“杨家退了就好好养老,别再跳出来乱晃荡,杨袭虎,今天你退还是不退?” “哈哈!”杨袭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话,留一手的心思已经全部没有,冷笑道:“我不退又如何?” 湛康平将怀里的人往身前一推,自己后退几步,指挥带甲兵士道:“给我上,给我把他四肢都给敲了,看看这老虎以后还猛不猛。” 第34章 我有钱没处花,看谁敢来我萧府要公道 “咔嗒”的金属甲片声响起,这些带甲兵士全部是湛光耀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军籍登记在册,除了皇权和军令外,其他人不管什么身份也无法让他们停下脚步。 杨袭虎显然也是知道其特性,狠狠地看了眼躲在后面的湛康平,他知道不用全力把这五个带甲兵士打趴下,他们真的是会把自己四肢给敲断的。 背上肌肉鼓起,双手仿佛粗了一圈,将手中长戟平举,俯身一冲,长戟用力往前一划,刺耳的金属声响起,竟然这是在他们身上的战甲留下些划痕。 杨袭虎心里不由惊骂一句:“这湛康平竟然连玄光甲都带了出来。” 大周兵士二百万,可其中带甲之士不过十万,十万人里面能着玄光甲的不过三千人,除了皇家有五百玄光甲铁骑外,其它两千五百人都是分布在大周万里疆域内,承担百户及以上的职责,现在湛光耀竟然舍得拿出五副玄光甲放到自己家里,光凭这一点,他湛光耀就得吃不少弹劾。 快速落地拉开距离,杨袭虎虎目直接盯上湛康平,却被那五个带甲兵士将所有的进攻路线堵住,杨袭虎一个深呼吸,脸上青筋炸起,好似游龙般在脸上窜动,手中的长戟微微转动,将戟刃横向,随后“嘭”的空气炸裂声响起,杨袭虎一个纵身,眼里闪过几分可惜,直接朝着一人拍打过去。 现在他手里的装备,想要拿下这几个身穿玄光甲的兵士,只能以力取胜,被选中的那个兵士手中的刀才横起,就被杨袭虎的长戟压到自己身上,然后就是一道沉闷的“铛铛”声响起,肉眼可见的塌陷,然后就是如一皮球般,那个带甲兵士倒飞出去。 可杨袭虎不敢放松,手中的长戟横扫,却被另外四人硬扛着围了上来,不得已,杨袭虎只能憋屈往后退去,另一边,被杨袭虎拍飞的那个带甲兵士,鲜血已然从头甲里流了出来,一看就已然没多少出的气了。 杨袭虎退,这四个带甲兵士就进,丝毫不给杨袭虎蓄力的机会,慢慢的已然将其逼到一围墙边上,就在杨袭虎准备奋力一搏的时候,一道弓弦“嘣”的声音传出,成人手臂般大小的箭矢直接将一带甲兵士射穿,冲击力将其带飞三四米直接射到围墙上,连哼声都没有,又是死亡一个。 原本胜券在握的湛康平脸上迅速浮起一抹惊怒,对着熊阎怒吼道:“床弩,床弩,熊阎你怎么敢!” 熊阎表情却是不为所动,床弩再次拉开弦:“剩下那三个现在立刻将甲胄卸下。” 这三个带甲兵士不为所动,齐齐看向湛康平。 湛康平还想硬撑,但是当看到床弩对准自己后,他才记起熊阎这人还有一个外号,“莽夫”! 看着熊阎眼里的坚定,湛康平终于还是害怕了起来,他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和一个小小的缉拿司去赌,狠咬着牙道:“卸甲!” 声音一落,杨袭虎便奔袭到湛康平身前,直接一拳轰在他肚子上,但却明显收了力,所以湛康平只是一个弓身,“哇”的吐出来一些胃容物。 “妈的,那个小王八蛋还真是心狠呀!”杨袭虎直接抓住他头发往下一扯。 另外三个带甲兵士此时也慢慢将甲胄卸下,不过对于湛康平被打的事他们确实半点表情也无,听从命令和拥戴完全是两码事,如果不是湛光耀,就湛康平平常做的那些混账事,他们不拔刀砍人都对不起那身衣裳。 这时候苏复也从前面的一个小院里浑身湿漉漉的走了出来,他刚才真的是越看越怒,越看越慌,这湛康平愣的没边了,竟然真想下死手,看见苏复从院子里面出来,湛康平不顾被揪着的头发,直接转头阴狠的看着后面一女孩,恶声道:“好,好的很!” 见湛康平这玩意还敢威胁人,苏复是最后一点理智也没了,直接走到湛康平的身边,将藏在衣袖里的东西微微张开,直接朝着湛康平身上狠狠刺去,然后低声对一旁的杨袭虎道:“杨大哥,你走开些。” 看着苏复完全与湛康平贴一起的模样,杨袭虎一愁眉,但是当闻到那血腥味的时候,他脸色复杂,然后松开手,往旁边走了几步,他只当,苏复这是想把他撇出去。 杨袭虎那一拳已经让湛康平浑身失去了力气,头被苏复按在胸前,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既然动手了,苏复便不再后悔,贴近湛康平耳边轻声道:“你看吧,我好像要比你狠一点!” 用力一推,湛康平往后倒去,鲜血快速流失的恐惧将他笼罩,他无力地用手在空中乱抓着些什么,但却无济于事。 看着那抹红色,在场的人哪怕是熊阎都愣了,心里骂娘声不断,但嘴里还是开口道:“叫大夫,叫大夫!” 跟着来的邬鞍眼睛立马就红了,冲上来就打算找苏复拼命,如果湛康平死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湛光耀,可杀红了眼的苏复哪里会怕,转头一盯,手里带血的剪刀直接朝着冲来的邬鞍刺去,可却被一旁的杨袭虎按住,脚下一带,将邬鞍绊倒在地以后,杨袭虎无奈道:“不能再动手了。” 深吸几口气,苏复指了指后面那一排半大女孩对着一旁双眼含泪的小云道:“你把他们带回丞相府,不能让他她们留在这里。” 随后苏复又拎着一旁想要跑的老鸨,威逼着她把这些女孩还有殷怡的契书交出来,随后从小云那拿出一文钱丢到老鸨脸上:“这些姑娘我左丞相府要了,这钱你拿着,要是不服,可以去我左丞相府讨一个公道!” 事情处理完以后,苏复这才有对一旁的熊阎拱手致歉:“给熊队长添麻烦了!” 熊阎还能说什么?事情都发生了,他只能祈祷湛康平命硬一点,别死了。 “我的麻烦是小事,苏县伯你的麻烦才大呢!” 看着熊阎和杨袭虎都一脸不看好的模样,苏复摇了摇头:“动我?今日理在我,有我爷爷在,谁能动我!” 第35章 以权欺人,以势压人 这话听的熊阎和杨袭虎一阵无语,如果苏复是萧家独子,杀一个湛康平别说有理,就是没理他没多大事,可是他一个赘婿,是怎么自信萧立渊会力保他的? …… 最后苏复主动跟着熊阎进了缉拿司,而邀月楼的事也是如风一般在整个丰京飘散开来,皇宫政事堂内,萧立渊开着手里的折子,面无表情道:“差人去镇西将军府,将所有甲胄收回兵部,其次调令逐北军班雄之部,往西域府靠近三百里,调令西南道府斗胜军调防入凉山郡,再令,镇西将军湛光耀,三十日内回京述职,不得有误!” 这一次,萧立渊没有和政事堂的人商量,也没有人反对,右丞相王浦和不由轻叹一声:“这小家伙当成是宠坏了。”只是不知这一句话究竟是说的苏复还是湛康平。 启明皇帝御书房内,他面色不露分毫,安静地听完萧立渊几人的汇报,脸上半点惊讶也无,只是淡淡道:“湛康平这孩子,久不与其父相见,的确是有点走偏了,这次就留湛将军在京多待些时日吧。” 君臣之间,此时竟无一人说苏复之过。 …… 缉拿司的牢房之内,苏复看着进来探望他的萧束楚,想好的说辞全部变成了一声:“抱歉,我又闯祸了!” 萧束楚却是半点气恼也无,见苏复没事,将拿着的东西交给他:“我应该跟你来的,这样那湛康平现在就不会还能喘气。” 原本还心惴惴的苏复听到这话,不由一笑:“你下手比我还狠呢!” 湛康平的事萧束楚已经听过了,更了解到他在邀月楼的所作所为,脸上带着些厌恶道:“这种货色也不知道湛将军是怎么教的。” “那我?”苏复试探道。 “在里面待着吧,等湛将军回来或者不再回来,你就能出来了!” 萧束楚听到兵部派人前往镇西将军府的事以后,就知道事情的走向了,湛康平有大错在先,而苏复又是她萧家新婿,朝堂上只要萧立渊不松口,谁敢拿苏复说事?所以现在直接杜绝湛光耀那个可能,召他回京,湛康平若能活下来,那一年半载以后,湛光耀还可能调任其它部队,若湛康平死了,那湛光耀便得老死在京中。 没有人允许一个了无牵挂的大将孤悬在外,哪怕是亲近湛光耀的启明皇帝。 …… 苏复在缉拿司牢房里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差,苏复待的地方都是一些轻刑犯,基本都是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小案件,快的五天,七天,慢的十天半个月也都会出去,所以这牢房里面苏复过得并不压抑,小云更是天天送些吃喝过来,苏复也没独享,总是会匀出来些分享给其他人,一来二去的就和其他人熟悉了起来。 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首选监狱,在这里苏复见识到了大周百姓真正的生活面貌,劳苦和清贫才是传统农业社会的主流,哪怕朝堂之上有萧立渊这等能臣主事,但大周的土地兼并也是愈发严重起来,这牢房里面多是因为田产减少,忙完农活后进来京城找点劳务补贴家用的普通农民,人多了,被坑的多了,闹事的自然也就多了,不过他们却多带着一副开心的模样,因为只有被官方注意到,他们的劳务所得才能发到他们的手中,所以哪怕因为被关上些天,他们也认为很是划算。 对于这种情况,苏复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自己好歹能吃上软饭,忧的是大周已经到了由盛转衰的边缘,他这软饭也未必能吃到死。 国家的衰弱那是无法避免的一件事,这是由这个时代落后的生产力决定的,那点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贵人,那两百年积累下的豪族已经挤占了太多普通人生存的空间,所以只要吏治一崩坏,各种问题就会接踵而至,顷刻间,一个强盛的国家便风雨飘摇。 苏复在里面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就被小云告知那湛康平活过来了,苏复那剪刀终究是短了些,所以让湛康平捡回来了一条命。 苏复进来第九天,镇西大将军湛光耀便领着三十亲兵,一人三马的赶回来京城,连自己的将军府都没有回去,便匆匆的赶去皇宫,一直在皇宫里面待了将近三个时辰,随即又回到自己府邸,将还在床上养伤的湛康平直接拎起来赶到左丞相府门前跪下。 一直到亥时,萧立渊回来,湛光耀父子二人才被搀扶着起来,那一晚,无人知道萧立渊与湛康平说了什么,只是京城的几个名医被连夜请去了镇西将军府,而那几个名医出来以后也是闭口不谈府内发生的事。 …… 第二天苏复便被熊阎领着走出了缉拿司的牢狱,在这十天的时间里面,他也经常来这牢狱里面找苏复聊聊天,见他竟然比进来之前胖了些,不由取笑道:“背靠大树就是好呀,连差点杀死边关大将独子的事都能盖过去。” 苏复却是摇了摇头,手上拿着发苦的野菜团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我背靠的不是大树,而是这三十年来大周的底蕴,律法之内,我就是无过,无关乎对象是谁,因为这三十年,所以一个边关大将才能不带半点犹豫的一人三马直接赶回京城,才能将自己的桀骜置于律法之下。” 熊阎沉默了一会,他想到了自己,随即与苏复穿过阴暗的过道,任由刺眼的阳光照伤苏复的眼睛,憋着笑意道:“我们的事两清,以后你少来西城区,这些天因为你,我可没少被当孙子训斥!” “擦!熊阎,你心眼真他么小!” …… 过来接苏复出狱的是武黔,没看到萧束楚,苏复微微有点失望,武黔此时却像是焕发第二春一般,打开了情商的那道门,见苏复情绪不高的模样,就开口安慰:“小姐带着小云在报恩寺为姑爷你祈福呢,从寅时到现在,算算时间,小姐也应该快到了!” 果然不过半盏茶,一辆熟悉的马车就朝着苏复走来,小云早已迫不及待的将头伸出来,嘴里叫喊着:“姑爷,姑爷!” 第36章 只身勇闯虎穴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苏复竟然看见萧立渊破天荒的没有去政事堂,而是后收拾花草,看到这模样苏复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不会是自己的事把萧立渊给连累到下台养老了吧! “爷爷!”苏复这称呼叫得是越来越熟练了。 放下手里的剪刀,萧立渊温和的笑了笑:“先去洗个澡吧,晚点你来书房找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是。”苏复此时正为自己的猜测而内疚不已,所以表现的很是顺从。 …… 等洗漱完后,苏复站在书房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就看见萧立渊站在书桌后面,拿着毛笔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苏复放轻脚步,走到书桌的一旁安静的看着,在书房里面待了这么多天,苏复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爷爷的艺术功底的,此时桌上的狩猎晚归图已经接近尾声,雄鹰在头顶盘旋,猎犬在猎人的牵引下,带着伤疤朝着山脚下若隐若现的房屋走去,后面山上,有几双残暴的眼睛透过漆黑的树林警惕而有觊觎的注视着远去的猎人。 待最后一笔落下,苏复忍不住道出一声“好”,艺术这东西,其实评判的标准很简单,形神二字就足以概括,随意只是简单的水墨画,但萧立渊老练的艺术功底完全将这画中的意境完全表达了出来。 轻出一口气,萧立渊看向一旁的苏复摇头道:“还差最关键的一样东西呢,苏复!你来给它题词如何?” “啊?”苏复一愣,他什么身份,哪能给萧立渊的画题词,于是连连摆手道:“我,我不行,爷爷你题就行。” 苏复一没文名,二德行不盛,三无权位,一个小辈给萧立渊的画题词,传出去人家不是笑话他,而是会笑话萧立渊。 萧立渊却直接将笔递过:“不用担心其它,这画是送给一朋友的,需要你参与一下。” 苏复纠结了一会,见萧立渊坚持,于是只好双手将笔接过,走到这幅画的留白旁,沉思一会,然后写上:“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复没有办法,这个世界的文墨之书,他都没看,只能照搬点前世的东西过来,而且还得删删减减,弄成这么突兀而贴合的一首题词。 苏复动笔的时候,萧立渊眼神就微微一亮,但是看到那么突兀的结尾时,差点内伤都憋了出来,实在忍不住道:“中间的呢?你题词题一个头尾把中间的给漏了?” “没有,这就是我能想到的!”苏复死鸭子嘴硬,中间的他能写吗?孙郎是谁?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怎么解释?所以不如装傻,凑合用,虽然这对苏轼老爷子不敬,但是想要相隔两个世界,他也不会计较太多。 萧立渊拿起笔又放下,如此重复几次,想到这幅画要赠与的人,他微微一叹,没有中间的那句,反而更加贴合吧,于是对苏复道:“晚上你自己去镇西将军府一趟,帮我把这幅画送给湛将军。” “咔”!苏复目瞪口呆看着萧立渊,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开口问道:“给谁?” 萧立渊没有说话,而是在留白的地方上写上一句:“赠镇西将军湛持正。” 湛光耀,字持正,这是苏复在萧立渊书房里面看到湛光耀信息的时候,开篇的第一句话,所以他现在是真的慌了,想着湛光耀的生平介绍,有点打退堂鼓的说道:“我去送,不太好吧!” 萧立渊将画卷起,用画点了点苏复道:“昨天湛将军的态度已经给出来了,你这个当事人之一要还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样,你放心,湛将军虽重小家,但其心更系社稷,于情于理,你这个差点杀了人家儿子的人,都应该上门表示下。” 苏复就是担心这个,萧立渊对湛光耀的评价里面可是写着:“重小家而不惜身,系社稷而不畏死。”苏复差点把人儿子给杀了,现在过去能讨得好? 在萧立渊的坚持下,苏复最终还是无奈的接受了其安排,只不过在临出门的时候,穿上了武黔给他的那一副锁甲,然后提溜上些糖糕,虽然自己婚事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但是湛光耀就算要动手也应该轻一些吧。 镇西将军府离左丞相府的不过四五里的路程,苏复却足足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来到镇西将军府门前挺直胸膛一脸矜持地对司阍道:“左丞相府苏复前来拜访湛光耀将军,望请通报。” 一听苏复的名字两个司阍瞬间脸色都变了,一脸不善的看着苏复,只以为他是来挑衅的。 见两个人不为所动,苏复只好无奈的继续说道:“闻湛将军归京,苏复特来拜访,以表歉意。” 见苏复情真意切,两个司阍也不敢为难,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行了一礼,然后语气冷淡道:“苏县伯请进,容我去禀报我家将军。” 虽然对苏复不喜,但作为司阍的礼仪还是有的,年长的那一个司阍将苏复引到前厅,然后就转身去和湛光耀通报去了。 苏复没有理会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喧嚣声,而是打量起前厅里面的布置来,主座上是两张黄色的老虎皮,而客座上面也是颜色相近的滑顺鹿皮,木椅苏复不知道其材料,但是却能感觉得到一股木头的清香味直往鼻腔里面钻,让他忐忑的心情都平静了许多。 “狗大户!”苏复心里直接暗骂一声,他现在对有钱人的怨念不是一般的重。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当苏复以为是湛光耀而起身的时候,就看见一身着华丽满脸愤怒的少妇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一进门就指着苏复的鼻子骂:“好你个萧家赘婿,伤我儿性命不够,毁我夫君前程不足,还要来我们家嘲讽不是?” 苏复可不是唾面自干之人,他这事本就占理,来这里只是因为萧立渊的话和对湛光耀的一点敬意而已,于是丝毫不惧的回嘴道:“施夫人有空骂人,不如多教育下儿子,让他学学德行与国法,而不是在外面丢湛将军,镇西将军府的脸面。” 第37章 和解 施絮万万没想到苏复来到湛家竟然还敢那么嚣张,但终归还是有点道德底线,说不出否认苏复的话来,只是哆嗦着道:“我们湛家已经为康平的过错承担了后果,你苏复现在还上门是不是欺人太甚?” 苏复一个正色握手,严词道:“我这次来湛家只是为湛将军致歉,一个国之大将因为我的原因被迫从边关赶回京城,这是我作为一个大周臣民,一个萧家人的敬意,何来欺人一说!” “好!”一个龙行虎步的中年男子走入,脸上不见半分失落和愤怒,反而满脸惊喜地对苏复说道:“一路过来没少听你这个萧家新婿的传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夫君!”施夫人神情一急。 湛光耀摆了摆手:“夫人你先回后院吧,我有话要和苏小友聊一聊!” 施夫人虽然有点不甘,但还是顺从地转身离开。 湛光耀直接来到主座,然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道:“苏小友尝尝我湛府的特色花茶如何!” 苏复面不改色地回答:“花香与茶香交融,中和了茶叶入口的微苦,更增添了进口后的清香,这是我在萧府不曾喝过的。” 湛光耀闪过些好笑:“那苏小友再尝尝如何?” “腹中已饱,恐在将军面前失仪,待苏复缓后再尝。”苏复口干的吞咽一口口水。 湛光耀却是不停,一直端着茶杯在那细细地品尝着,不等苏复主动开口说什么,邬鞍便带着两个人用竹担扛着湛康平走了过来,只是一眼,苏复眼睛就紧缩了起来,眼前这个康平双腿被竹枝固定,脸肿成个猪头被纱布包裹着,明明被颠簸牵扯到身体的痛处,但却紧咬牙关,一声也不哼。 “这个交代,苏小友满意了吗?”湛光耀终于将茶杯放下。 苏复终于有点无法维持脸上的镇定,他自己动的手,湛康平应该是什么样子他自是清楚,所以看到湛康平那惨样他就有了猜测,现在湛光耀主动开口,无疑是验证了他心里的那个猜测,连自己唯一的一个亲儿子双腿都能打断的人,对于他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处理,着实是让苏复害怕不已。 “湛,湛将军,你下手也狠了点吧!” 湛光耀听到这话,却是直接站起身来,走到湛康平前面:“狠?有些话我昨天没说,是想今天趁着苏复在,一并说了。” 湛光耀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复:“我这个蠢儿子被其他人当枪使还沾沾自喜,讲义气硬抗,但是我湛家却是不能背这个锅,慕容家和萧家的矛盾,我们湛家不够资格掺和,我湛光耀就一个儿子,不想湛家绝了后,所以有问题说明白,省得以后被‘殃及无辜’。” “呃”,苏复被湛光耀的直白给弄懵了,但是看了一下躺在担架上一脸倔强的湛康平,苏复没有说话,他大肚,但是不代表他会相信别人大肚。 湛光耀昨天从左丞相府回来,把自己儿子腿打断了都没用,此时自然也不指望自己儿子能不对别人动坏心思,于是洒脱道:“你别担心湛康平,他未来一年内会被我禁足,然后生孩子,一年后我会托人送他去逐北军,运气好的话,三五年后他能回来,运气不好,马革裹尸也好过被人完死,同样也当他为自己的那些混账事赎罪了。” “爹!”湛康平急了,他是想当将军,但是他可不想将军没当上就死边疆了,漠北那地方每年都得阵亡上千人,他湛康平可不敢保证里面没有他一个。 湛光耀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摆了摆示意邬鞍将湛康平带走:“你硬气不就是仗着是我的儿子吗?你要是能在漠北混出名来,我就上左丞相府敲断苏复的腿,算是给你报仇。” 苏复欲言又止,但最后通通归为一句他没有人权而放弃。 等湛康平被抬走后,苏复实在是不想与这个霸道而小心肠的将军待一块,于是将萧立渊交给自己的画递了过去道:“湛将军,这是我爷爷给将军你画的一幅画,希望您能喜欢!” 湛光耀不在乎苏复把萧立渊抬出来顶他,他的目光此时完全盯在这画上,将其摊开后,更是连声道好,他自己也没想到,求了萧立渊十数年的墨宝,在今天到了他的手里,来回瞧了几遍以后,湛光耀又看向那一首题词,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嫌弃,然后又迅速换成惊喜和失落。 “题词是谁写的?”湛光耀将画卷起,声音平淡道。 苏复沉默了一下,还是老实开口:“我写的。” 湛光耀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嫌弃道:“你的字真是侮辱了这一幅画,年纪轻轻的,别到处惹是生非,多练练字,学学萧老大人的才识。” 苏复对待湛光耀可不敢嘴硬,于是只能逆来顺受道:“我一定听湛将军的。” “好了,没事你就回去吧,我这就不留你吃饭了。” …… 门口,长出一口气的苏复看着那一担子包着红纸的东西,有点疑惑地看向邬鞍。 “这是老爷给萧小姐的新婚贺礼,就劳烦苏县伯顺路带回去吧。”邬鞍声音冷淡道。 “嗯~”苏复担起东西,一阵龇牙咧嘴,甚至因为把握不好平衡,而有点站立不稳,不过他也是硬撑,愣是一个人担着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 湛府前厅内,湛光耀吃着苏复带来的糖糕,不住地看着桌上摊开的画。 “老爷,东西我交给苏县伯带回去了。” “嗯。” 良久后,湛光耀伸出手轻抚过那一首题词,喃喃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呀,陛下,你究竟是想什么!” 将画卷起,湛光耀交给一旁的邬鞍:“帮我把画裱起来,然后挂我书房里面。” “好的,老爷!” …… 邬鞍顺手将前厅收拾一番,看着苏复那丝毫未动的茶杯,忍不住摇头:“萧家竟然找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女婿,绿茶当花茶说。” …… 第38章 被赶着进国子监 苏复一人担着湛府的贺礼,一路上都有人瞧着,他实在是拉不下脸叫人来帮忙,于是就硬撑着走几百米歇一歇,后面熟悉了以后,他也慢慢的掌握担东西的技巧,最起码不至于让路人避之不及了,去的时候花了一炷香,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愣是花了接近两炷香的时间。 一进门,苏复是彻底瘫了,他肩膀只感觉全麻了一样,萧束楚房间内,小云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帮苏复的肩膀上着药,然后按摩着苏复的腰。 “小云,你就只要这么宠着苏复,一个大男人挑这么点东西就累成这么一个模样。”萧束楚终于忍不住苏复的哼声道。 小云的动作是停也没停,嘴里念叨着:“湛将军这是在报复,姑爷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还让他担这么重的东西回来。” 苏复是真的身子骨软了半截,趴着柔软的床上,闻着萧束楚身上残留的香味,这是他清醒状态下第一次睡到这张床上,顾不上两个女人或有心或无意的嘲讽,哼哼道:“小云,湛将军给那么一份大礼,我们怎么可以这么平白无故的揣测他,只要他给得够多,让我去挑粪我愿意!” 湛光耀出手可是大方的很,十几件玉石像,一张白老虎皮,各种宝石和西域特有的药材,总价值在百万两银子以上,而且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萧束楚将手里的书放下,她实在是不明白苏复这副财迷样,但看到苏复那红肿的胳膊时也是有点心疼起来,于是开口道:“小云,你去看下那药浴煮好了没有。” “药浴?”苏复挣扎着爬起来:“药浴就不用了吧!”男人可以虚,但是不能用药,这是苏复的底线。 “什么不用,刚好湛将军送来的药材里面有缺的辅药,上次交易会买的金血藤不能放太久,现在趁着你身体劳累过度,药浴吸收效果好,索性就给你强健下筋骨,省得你以后碰到类似的事又成这副模样。”萧束楚没好气地看了苏复一眼,这家伙真是不是好人心。 听到只是强健筋骨的药,苏复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这药浴能不能把我变得和杨袭虎一样?” “呵!你没睡醒呢?杨大哥那是天赋异禀加上从小泡到大的药浴以及从七岁开始就寒暑不辍的练功,你知道杨大哥可是被誉为准外家宗师吗?”萧束楚直接被苏复不切实际的幻想逗乐了。 “擦”!苏复知道杨袭虎厉害,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在邀月楼那一次,他就挺震惊的,一个全盔甲的大汉被他一戟拍飞四五米,直接将里面那人震死,宗师级别的高手,苏复之前在萧束楚嘴里了解过了,他万万没想到,杨袭虎竟然能被人称为准外家宗师。 苏复此时不仅没被打击到,反而更想抱杨袭虎的大腿了,于是对萧束楚道:“我们明天去杨府串串门吧,上次的事我都没来得及感谢杨大哥的帮忙呢。” “可以,不过等你把肩膀上的伤消了再说!” …… 泡药浴的滋味并不好受,本来苏复就浑身酸痛,泡的时候,更是感觉针扎似的,浑身肌肉不断抽搐发热,只能紧紧咬着毛巾,生怕叫出声来被外面的萧束楚和小云听见,损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 第二天一早,苏复就被睡在地上的萧束楚摇醒,然后强压着他去晨练,说是促进药效的吸收。 事实证明萧束楚的这个药浴没有白费心思,苏复不仅身体一夜之间恢复正常,就连耐力和力气也增长了些,总算是不会被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了。 苏复和萧束楚二人拎着礼物去杨府拜访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杨袭虎和杨绮南,一个休假结束已经反对行伍,一个也在两天前启程赶回应天书院,最后还是两人的母亲出面接待了一下二人,最后匆匆聊了几句,萧束楚被长辈关切的嘱咐了一些“偏方”后,两人都微红着脸走了出来。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提那尴尬的事,等回到丞相府就见一身着蓝衣的儒雅男子在门口与司阍交谈。 “姑爷,小姐!”两司阍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苏复和萧束楚躬身喊道。 “怎么了?”苏复看向那蓝衣的儒雅男子。 “苏县伯,有礼了,我是国子监的教习杜洮,这次来是想通知苏县伯该去国子监上课了,你已经缺了四天勤了。”蓝衣男子拱手道。 苏复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国子监青衣的身份,于是连忙道:“杜教习好,请先进萧府坐会如何,我这边之前好像没有接到国子监的入学通知。” 闻言杜洮微微一皱眉:“进去坐就不用了,我这边还有些事,关于入学通知的事,我这边也需要回去核查一下,请苏县伯明日卯时之前赶到国子监上课,按照院规,无故缺勤五天是要被记大过的。” 苏复哪能不知道,自己好像又被某些人针对了,于是感谢道:“多谢杜教习,明日我一定准时到。” 送走杜洮后,苏复皱着眉向萧束楚问道:“这国子监的情况如何?” 萧束楚刚才一直没有开口,听到苏复的提问,有点复杂道:“乌烟瘴气。” …… 不管启明皇帝给自己这个国子监身份究竟是因为什么,但是苏复好歹知道点大周的官员选拔流程,文官方面,自然是以科举为主,但科举时间跨度长,急缺官员干活的时候,就需要有人能随时顶上,而这就是国子监生存在的原因之一,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对一些有功人员的嘉奖,毕竟谁家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辈就一定文成武就,那他们后辈想要为官,自然也是多了一个相对轻松的途径——国子监。 国子监的出去官员是不能主政一方或者在中央任职从三品以上的官职的,所以只能谋官身,而不能谋前途,于是很多勋贵子弟都是把国子监当成一个退路,在年轻的时候能参加科举就参加,实在无望以后才会进入国子监去谋求一个官身。 苏复是赘婿,本无参加科举的可能,按照苏复对启明皇帝的猜测,他应该对萧家充满忌惮才对,但又如何愿意把这么一个为官的机会交给苏复呢? 第39章 走到哪闹到哪 思虑良久以后,苏复直接一拍脑袋,自语道:“我真是蠢了,皇帝不给,难道萧立渊就不能送自己去国子监?既然是注定的事,启明皇帝自然是更愿意用来彰显自己对萧家的‘看重’了。” 第二天苏复早早的就起来,丞相府距离国子监并不算远,但是因为自己被莫名的缺勤四次,苏复也不敢学着卡点,毕竟国子监里面的先生基本都是老古董,他们能力或者不突出,但是学识和固执几乎是出了名的,就连启明皇帝都不想去碰这个马蜂窝。 国子监生上课的地方为国学院,在国子监的南侧,一路问着人来到国学院的门口,只见上面书写着“国学院”三个飘逸的大字,两扇朱红色漆门全开,往里望去便能见到一方形石池在不断地往外冒着清水,顺着四周的小沟渠往外流走,发出潺潺流水的声音。 一步踏入,微风将两侧墨竹的清香送入鼻腔,正对着的青衣学堂这是苏复此行的目的地,左右两边的两个院子分别为白衣学社和蓝衣学府。 青衣学堂里多为勋贵高官子弟,白衣学社则为平民之子,在乡有德名或者对官府有重大贡献的普通人家会有机会推荐后辈子孙入读,蓝衣学府则大大不同,里面是单纯研究学问的地方,那里的学子基本都是大周或者潘属小国名气出众的青年才俊,他们来国子监并不是为了走捷径当官,而是一心深研自己的学问。 走进青衣学堂里窗明几净的书屋,想象中的闹腾声并没有传出来,反而是朗朗的读书声不断的充入耳腔,显然这群勋贵子弟也并不敢在这国子监里多闹腾,维持着一个学生应有的本分。 苏复一进来便吸引了多数心不在焉的人的注意,见他径直走向放有他名牌的书桌时,那些注意着他的人表情更是丰富了许多。 苏复出现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勋贵高官子弟的耳朵里,他的名字就没有停止响起过,先是胆大到文德殿内殴打三皇子,然后又是交易会坑人钱财,最近更是把镇西将军府直接弄得一蹶不振,一个边防大将被他弄得只能在京城养老,而他自己则是毫发无伤,甚至还落得个一身美名。 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书籍,打开书装装样子也跟着读了起来,很显然没有经过大周文学体系系统的教育,苏复连读起来都有点困难,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在国子监摸鱼的念头。 很快近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整个书屋里面三十多人没有一个来主动找苏复搭话,多数人用或者鄙夷或者敬佩的眼神不住的看向他。 门本是敞开着的,但是一瞬,那照射进来的光亮便被一高大的身影挡住,眼前一暗,苏复抬起头向门口看去,就见一黝黑着脸,身形几乎与杨袭虎无二的白须老者走了进来。 这老者一进门就朝着苏复看去,眉头先是一皱,但见到他桌上书敞开着又是神情一缓,径直走到苏复桌前,指了指他打开书侧上的一行字道:“‘智者不勤则晦,愚者知勤则明’,此话何解。” 这话苏复还是能知道其意思的,于是起身行了一礼回答道:“聪明的人如果懒惰,那他的才智就会慢慢消散,而天资普通的人只要能勤学好问,那他也会逐渐变得聪慧起来。” 苏复并不想用财权去解释晦和明这两个字,那是上一世物质横流下形成的社会价值观,在大周这个德行重于一切的社会,他要是单纯地以钱和权去解释先贤的文章,那他估计第一天上课就得被赶回萧府。 白须老者无悲无喜:“那你为何缺勤四天呢?” 苏复也不解释是因为没人通知他,只是如实道:“学生之前出了点事,被关缉拿司牢狱里面,虽心系学问,然国法之大,不容我有骄纵之心。” “关缉拿司?”白须老者很明显没有了解苏复的情况。 “嗯~差点将镇西将军府的独子湛康平杀了,所以被关缉拿司了些天。” …… 见苏复以如此一副老实模样说出这么一句令人惊恐的话,白须老者也没什么话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开口道:“这四天落下的课程,你自己回去找人给你补上,七曜之后,我要抽检。” “好的,先生。”苏复恭声回答,七天的时候,请萧束楚给他开开小灶,用一两个小故事哄一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还好古代的文化课并不像前世的理科那样,错过几节课后不补习想要听懂后面的基本不太可能,苏复虽然底子薄但是耐不住老师水平高,晦涩难懂的古文到了白须老者的嘴里总是能变的让人一听即明。 一堂课下来,苏复也总算着知道这个白须老者的名字,单子明为国子监司业兼青衣学堂的总教习,以后苏复只要没能修完学子监的课业,那以后他就得一直在单子明的手下学习。 一直到中午,单子明才结束授课,挥了挥手:“散开各自午休去吧。” 单子明话说完,却是一个人也没动,等他离开后才学屋里的人才一哄而散,快速朝外跑去,而这时候才终于有人愿意主动接近苏复。 “苏县伯,可愿一同去食堂?” 顺着声音,苏复看了过去,是一个笑容温和有礼的瘦脸男子,桌上的名牌上书写着“卓辰”二字,苏复知道这个学屋里面没有一个姓氏会是简单的,但也并不排斥,于是拱了拱手道:“卓兄邀请,苏某自然乐意之至。” 卓是大周的一个大姓,当今皇后,太子的舅家就是这个卓姓,据苏复从萧立渊书房里面了解到的东西,这个卓家为北荒府豪族,至今传承超过四百年,逐北军里面有近三成大大小小的将领皆为卓姓,族人更是遍布漠北七郡,可以说卓家在,漠北七郡就稳。 苏复两世为人,前世在金融圈学来的那一套与这些大族子弟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两人之间不过数句话好似就以后成了至交好友一般。 学子监的学生虽然分为三类,但是食堂却是只有一个,苏复这边和卓辰刚排着队打饭,就有三个身着蓝衣的少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一看就身体空虚的肥胖男一巴掌直接朝着苏复扇过去,可早已注意到来人不怀好意的苏复怎么可能会受下这一巴掌,头微微一侧,脚朝着这个肥胖男的腰间一踹,顺势的他就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勋贵班的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呀!”另外两个见势不妙立刻张嘴大喊起来。 看着四处围拢的人群,苏复这才知道,萧束楚口中的乌烟瘴气说的是哪些玩意! 第40章 打群架,我也是第一次呢 敏锐注意到身边卓辰对周围蓝衣学员的不喜,苏复也是立即张嘴:“我苏复打人就我苏复打人,你扯我们青衣学堂的人干什么?你们蓝衣学堂的人傲气就能调侃我们为‘勋贵’不是!!” 先前被苏复踹倒在地上的那个胖子已经被自己朋友搀扶着站起身来,闻言立刻张嘴回怼道:“你苏复不是勋贵?勋贵子弟就没一个好东西,读书不行,习武不成,就只会来国子监这边承祖上恩泽,谋取官身,说你们一句勋贵有问题?” 卓辰脸已经彻底阴了下来,对着胖子厉声道:“禄旭尧,你说话能不能别满嘴喷粪!” 来国子监的勋贵子弟都是有点不自信的,他们的确如这禄旭尧所言,进来国子监就是为了走捷径,与禄旭尧这些颇有学名的人相比,他们的确是比不上人家。 禄旭尧却是咧嘴一笑,对着身边其他蓝衣学员道:“哟,这边还有人不爱听实话!” 苏复一看情况就知道,这青衣学堂和蓝衣学府的学员之间,产生矛盾冲突不是第一回的,而很明显,基本都是青衣学堂的勋贵子弟吃亏,最后才会导致禄旭尧他们现在这么肆无忌惮。 苏复直接站了出来:“其它人又没得罪你,你只死肥猪乱张嘴骂人,这是从哪里学到的德行?” 苏复一开口,直接将禄旭尧的怒火给点燃,手指哆嗦的指着苏复:“你个赘婿,等同于贱籍之人,不知孝意,不尊皇权,不循国法,仗着丞相府的威名,在京都肆意妄为,甚至还来国子监就读青衣学堂以期官身,与你这等不孝不忠不法之徒同处一室,我等实在是羞与为伍。” 苏复神情不变,朝上一个握拳:“读书人信口雌黄莫过于你,我苏复所做所循皆有国法臣民共察,萧家救我性命,我以身报恩,何来不孝一说?我今日能栖身与国子监,是承圣上天恩,今日你羞与我为伍,那请问是谁不尊皇权?至于不循国法,你们这群肆意辱骂功臣之后的卑劣之人,又与我何异?” 苏复的话让所有蓝衣学生脸上大变,可苏复直接趁热打铁,直接将卓辰拉上前:“卓家漠北七郡门户,大周立国二百年,卓姓之人死伤可有十万?如此忠臣之后,因为天资所限,来到国子监寻求报国之门,就要被尔等受其先祖血肉所护之人而嘲笑辱骂?” 卓辰弯曲的身体在苏复的话里慢慢直了起来,苏复往前一步,而禄旭尧等人后退一步:“在国子监身着青衣者,哪个家里祖上不是死伤无数,为国尽忠之辈,今圣上治国,不仅要才,更要忠与体,忠心大周,体察黎明,从这两点出发,谁又能有资格比忠臣烈士之后更适合为官从政?” 苏复的话就像是战鼓,将原本萎靡的青衣学子气势一节一节地拔高起来。 蓝衣学子这边,一个未老先衰的竹竿走了走来,厉声道:“多是仗着家世违法乱纪之徒,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忠臣之后?” “违法乱纪?”苏复环视一眼,直接走上前握住竹竿男的手腕:“走,我们一起去官衙,去找府令掰扯下,我们“青衣”有哪些违法乱纪而没被审判的事。” 在萧立渊执政这些年,律法之内基本没有勋贵高官子弟明目张胆违法乱纪的行为存在,前面有一个湛康平,直接把他爹边关大将的都坑回丰京养老来了。 能在这里的平常在家巴不得当个透明人,生怕家里长辈念叨,哪里还有胆子在这个政治清明的大周下做违法乱纪之事,于是纷纷凑上前来拉着蓝衣学员们要一起去官衙讨要个公道,一个要去,一个不去,拉扯之间火气便慢慢大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先动手,在有人痛呼倒地时,整个局势瞬间变得不可控起来,青衣蓝衣瞬间扭打在一起。 像青衣学员这边,就算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好歹都学过练过,蓝衣学员那边就当真是文弱书生一枚,所以这群架打起来,基本是一面倒的群殴态势,更别提旁边还有些白衣学员趁机过来对蓝衣学员落井下石,于是学子监历史上,在苏复入学的第一天,很“光荣”地发生了一件大事,国子监生打起群架来。 …… 此刻国子监国学院的门口,青衣一脸舒坦,白衣一副真精彩的表情,蓝衣鼻青脸肿互相搀扶着,他们已经在这站了快一个时辰,白衣学员本来没有参与这件事是不用受罚的,怪就怪情绪会传染,他们全部在旁边摇旗呐喊,给青衣学员疯狂加油打气,最后被闻讯而来的教习们逮了个正着,本着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态度,在祭酒的发声下,白衣学员们是加入到罚站队伍。 “怎么样,知道错了吗?”一穿着粗布麻衣的清瘦老头开口道。 “何错之有!”青衣学员率先出声回答。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蓝衣学员那边一片哀嚎,他们是真的受不了了,先是被揍了一顿,然后又在这里罚站那么长的时间,精神扛不住,肉体更是扛不住呀。 白衣学员闷不出声,好似不是问他们一般。 粗布麻衣的清瘦老头是国子监的祭酒翟鸿祯,不过因为醉心学问,所以一直都是放任国子监生自由成长,只是没想到成长的偏了些,最后在让他们在国子监里打起群架来。 翟鸿祯就像是没有听到蓝衣学员们的求饶声一样,板着张脸:“好,不愧是国子监生,都有骨气得很,那就继续站着。” “祭酒,不能再罚站下去了,蓝衣学员那边很多人身体都有伤,要是再罚站下去可能会出人命的。”翟鸿祯旁边一个墨绿色锦衣戴着一头巾的富态老者说道。 “赵监承,这监生之间发生群殴对国子监的风评影响有多严重你不清楚?今天因为一点小伤小患就对其中一方特殊照顾,那我们国子监持身秉正的声明还要不要了?我们国子监的学生历来都是一体的,所以也只能有一个声音,只要有一人不服,那就都给我继续站着!”翟鸿祯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谁也没法反驳。 第41章 这苏复怎么这么多事 苏复此时听着卓辰在耳旁边的解释,这才清楚国子监内学生分成三派的原因是什么,祭酒不怎么管事,那监丞赵翰便管理国子监内大大小小的事,因为赵翰出生寒微,常年混迹于大周文坛,平常最喜欢论古谈今,能力不见多少但却满是对大周政治体系的各种不服,认为读书人才是第一等,才有资格为成为国家官员,那些勋贵子弟多是庸人,用之只会误国。 慢慢地在他的管理下,国子监里面有点能力的蓝衣学员纷纷退学游历四方增长学识,剩下的一些就只会指点江山,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到青衣学员的身上,而因为赵翰的拉偏架,让蓝衣学员在国子监愈发的跋扈起来,与其它学员之间的矛盾越积越深,今日苏复只是赶了个巧,而也是在苏复彪悍的战绩下,加之心中压抑的怒火,青衣学员们才陪着苏复这个个高的人一起闹腾一把。 赵翰还想再说什么,可他一个监丞在无权无理的情况下又怎能反驳翟鸿祯的话呢,于是悄悄后退,想着找人来说说情。 赵翰一走,翟鸿祯的脸色就立马和善了许多,他虽然平常不愿管事,但国子监内有什么事他都清楚得很,但奈何这个赵翰是皇帝派来的人,在他无错的情况下,他一个祭酒也并不能做些什么,而且他的理念就是放任,所以他也只是抓着教习这一块,以保证授学质量,至于其它都是由学员自己去解决。 学识这东西在哪里都能学到,但是勇气和反抗精神却不是那么容易学的,翟鸿祯这年纪比萧立渊年轻不了多少,所以为人更是偏向于文武合并那一套,他并不觉得年轻人之间有点矛盾打打群架会是什么大问题,今天这么做不过是给走歪了学员上一课,让他们长长记性。 “我不开口,你们谁要敢动,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离开国子监。”翟鸿祯挥了挥衣袖,竟是直接离开了。 …… 没有人看着,苏复也不硬气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语气里面带着挑衅地对禄旭尧等人道:“今天服气不服气,要是心里不服,我们有空再去约一架?” “你!”禄旭尧等人完全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此时他们心里后悔肯定是有的,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找这苏复的麻烦,人连镇西将军的独子都敢捅,更何况是他们! 能进蓝衣学府的人基本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们完全可以下放到地方当个县令什么的,可没背景等待吏部的分配基本都是去一些艰苦之地,所以这些人就想在学子监这边挂着名,多结识一些京城的高官,不求能留京,只求分配到富裕一些的地方。 见禄旭尧这些人都一副退缩模样,苏复也就没了逗弄他们的意思,想着刚才那个监丞看自己的眼神,苏复明白,自己缺勤的事估计就是这个人使的一点小手段,不过现在他已经没了所谓,在群殴这件事的影响下,他缺勤反而成了小事,更何况祭酒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现在京城里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国子监呢。 政事堂内,午休结束,几个主事人也凑到了一起,中书令宗敏才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端起茶杯笑嘻嘻地看着主座的萧立渊道:“贵府姑爷当真是活力四射了,萧丞相不打算送他去军队里面锻炼下?” 萧立渊头也没抬,低着头处理各地送来的奏章,随口道:“苏复年轻人,确实好动了些,在我们这些老家伙看来,的确是活力太足了些,怎么,敏才有合适的军队给介绍下?” 整个政事堂分为三级,第一级为政事堂章事,为从五品职,所有下方到地方郡守的人都需要来这政事堂里走一遭,第二级则是中书令,右丞相等天子亲信或者朝廷大员,按照轻重缓急将各自的见解写上条子然后交给萧立渊审阅,第三级则是萧立渊这个政事堂主事,一切政务都需萧立渊做出决定并挑选出重要的奏章交给皇帝亲阅,这其中会再加上萧立渊自己的见解,所以偌大的一个大周,以萧立渊这个年纪来说,要每天处理那么多的政务,并不算得轻松。 宗敏才放下茶杯,像是自嘲的笑了笑:“萧丞相哪里需要我介绍,大周八军,哪个不能给萧丞相面子。” 萧立渊抬起头,看着宗敏才道:“御林军给我面子吗?” “呃!”宗敏才讪讪一笑,于是不再试探,直言道:“湛将军回京,可镇西军不能一直无主将者,萧丞相为何三驳下官提令。” “因为你没把苏复的名字写上!”萧立渊开玩笑的道,很难想象这这么一个国事场所,以萧立渊的身份竟会说出如此轻薄的一句话。 宗敏才脸上怒气闪过,捏着嗓子道:“萧丞相说笑了,苏复不谙军事,不过弱冠之年,如何能成一军主将?” “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提名?”萧立渊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启明皇帝的授意,他不在乎镇西军主将是谁,但是他不会容许一个废物坐上这个位置。 宗敏才心性终究还是差了些,被萧立渊这么一说,立马站了起来:“周将军,尉迟将军,秦将军三人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能臣,为何没有资格去领一军主将之职?” 萧立渊却是答也不答,扭头对右丞相王浦道:“我记得漠北那边战事吃紧,一直让我们派人过去,王兄你拟个诏吧,就让这三位将军各自领兵三千,前往漠北支援,谁能打到胭脂山,镇西将军的位置就是谁的!” 说完,萧立渊看了宗敏才一眼:“这才叫资格。” …… 启明皇帝那边,两封密折到手,政事堂的事他不奇怪,然后随手将手中的诏令签发,他从不管手下的人究竟愿不愿意以身犯险去博一把富贵,既然出现在他眼里,他们就需要去争夺这万一的可能,哪怕是生命! 打开另外一封密折,启明皇帝微微一笑:“我这位老师可是选了一个好孙婿呀,做事有理有度又合情。” 随即一伸手,随意写了封草令,递给一旁的太监:“帮我送去学子监,七天后,我要去考校下监生们的学问!” 一旁太监双手接过,躬身道:“遵陛下旨意!” 第42章 怎么又是奔着我来的 学子监,监承赵翰紧急找了两文坛朋友过来,希望他们能说动翟鸿祯,蓝衣学员身子骨本就较弱,又长期待在京城,动不动就上哪参加个文会,酒色侵蚀之下,身子早就是亏空状态,现在被人恶揍了一顿,又被罚站,一旦有人死了,那朝廷怪罪下来,翟鸿祯年纪大了无欲无求,他赵翰可不是。 “鸿祯兄,故人来访,不知可否听我们两句?”翟鸿祯的房门一向是敞开的,此时他正修着书,所以丝毫没有注意有人到访,不过来人也是知道翟鸿祯的情况,所以只能先行出声。 听到有人说话,翟鸿祯才缓缓抬起头来,脸色丝毫不意外道:“赵监丞把你们找来了,不容易呀。” 柳玉成和韩泾自然是听出来翟鸿祯话语里面的调侃,作为京城里面的老好人,文坛前辈,虽然赵翰和蓝衣监生平常放纵了些,但是在他俩看来这也只是学子风流罢了,今天赵翰上门把情况说那么严重,出于对后辈的维护,他俩也不得不上门来求这个情。 “鸿祯兄,国子监里面发生群殴事件的确是需要严惩不怠,可我们也应该本着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的原则不是,部分学员伤势较重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又被长时间罚站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柳玉成苦口婆心道,他知道对翟鸿祯不能来硬的,不然这个犟种真能不管那些监生们的死活。 翟鸿祯闻言也是缓和了下,不过还是面露犹豫之色道:“我学子监向来一视同仁,仅仅因为些许皮肉伤就区别对待实在是有损我学子监的名声。” 赵翰哪里能不明白,这是翟鸿祯给他和蓝衣学员的下马威呢,于是半咬着牙道:“都是一家人,部分学员虽然表面不显,但指不定是内伤呢,所以我们更应该让他们去郎中那各自检查下。” 翟鸿祯也知道完事不能过火,现在自己目的达到,那群小家伙应该也差不多了,所以便不再坚持,于是眯着眼道:“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看看这群监生是否知道悔改了吧。” …… 一盏茶,仅仅一盏茶,翟鸿祯的面色便如雷阵雨一般,看着齐齐瘫坐在地上的监生们,苏复他们早早坐下早就休息好了,但还是装作费劲的模样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而禄旭尧这些人本就坐下没多久,加上浑身发痛一时半会之间根本就站不起来,尤其还有人急疯了告状一般的开口:“是,是苏复他们先坐下的,我们只是坚持不住了才暂时坐下休息的。” 一听这话,苏复就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卓辰,意思是就这种货色,把你们整那么惨? 卓辰也是恨得牙痒痒,他们堂堂勋贵子弟,竟然被这种家伙欺辱至此。 “闭嘴!”赵翰瞬时脸色就是一变,恨不得把那人嘴都撕了,偷奸耍滑人之常情,但是完事后还甩锅给别人这就代表人的德行有很大的问题了。 翟鸿祯刚想训话,就听见一尖嗓子说道:“呀,这学子监是作甚呢?不过刚好省了咱家的事了。” 苏复皱了皱眉,这太监怎么没两个对自己有好脸色的。 “郑公公!”翟鸿祯显然是认识这个白胖的太监。 …… 卓辰认识的人显然也是不少,趁着翟鸿祯和太监寒暄的时候,轻声讲解道:“这个太监叫郑成,是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基本上有什么皇上写的草令都是由他传达,很是受到皇上的信任。” 寒暄完后,郑成有怀里拿出一张草纸,开口道:“奉皇上草令,朕七日之后,要来国子监内检验监生们的学识,这几天大家多准备下,让朕看看功臣,英雄之后,各地学子的学识水平。” “这就是草令,这也太随意了吧。”苏复随口问旁边的卓辰。 “不然你想干嘛?给你下个诏令,先中书令起草,皇帝过目,再送政事堂审核,最后写条子后递回来再给皇帝盖章,这样你才觉得正式?”卓辰没好气道,草令和口谕是皇帝用的最后的一种传令方式了,基本都是用于一些比较小的事情,这样能更直接快速的表达皇帝本人的意思,诏令那种重要的行文方式哪能随随便便就摆出来。 “呃~”,苏复微微一惊,被前世的古装剧影响不小,他还真以为皇帝的各种行文都是随个人心意的呢,万万没想到,想要行使一个诏令竟然如此麻烦,想到这,苏复突然有点理解启明皇帝了,皇权限制这么大,这么一个盛世没法为所欲为,那能不对“权臣”有意见吗? “臣接旨!”翟鸿祯弯腰双手将那张白纸接下。 “呵呵,翟祭酒,咱家就赶回宫里复命去了,希望七天后,各位监生们别让皇上失望。”说完,郑成看了眼苏复并且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 “擦,这死太监这个笑容太假了吧,这,这启明皇帝来学子监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苏复被郑成的笑容笑得有点发冷,然后才想起,启明皇帝的这个草令来得也太巧了,巧合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冲着苏复来的。 …… 就连卓辰都注意到了,杵了杵苏复的手臂:“那郑成你认识?怎么感觉他过来这传皇帝的草令就是奔着你来的。” 苏复不敢回话了,因为翟鸿祯已经看向了他们:“刚才皇上的旨意你们也听到了,只有七天时间,这七天里你们就取消其它的所有自由活动时间,每天卯时来,戊时归,好好磨炼下你们的学识,别给我国子监丢人!” “好的,祭酒!” …… 因为这一次打群架的事,苏复和青衣学堂里面的其他学员总算是熟悉了起来,等结束完授课后时间已然是来到了月中,这还是苏复第一次在萧府之外待到这么晚,国子监外,此时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马车排满,今天国子监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尤其是还有皇帝的草令。 第43章 九年义务教育不是白学的 苏复与卓辰等人互相道别以后,就按照提灯的光亮找到了自家马车,武黔站在一旁,见苏复像个没事人一样心里稍微一松:“姑爷,我们回家吧。” “武叔,怎么劳烦你来接我?” 武黔取笑道:“我要是不来,这么晚的天,我怕你会被人套麻袋。” 苏复摊了摊手一笑,他也想安静点,但是对萧府的试探不断地往他身上蔓延,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萧府与外界博弈的渠道,他不找事,但事总是会不断地找上他。 上车以后,苏复就是咧嘴一笑:“束楚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萧束楚还没说话,小云就叽叽喳喳的开了口:“我昨天还和小姐打赌,姑爷你能在国子监安静几天呢,没想到才一天姑爷就又惹事了!” 苏复没好气地瞪了小云一眼:“说什么呢?我那叫自卫,说什么惹事?” 萧束楚见苏复没吃亏后也是学着小云揶揄道:“都打得别人去请人帮忙说情了还一副委屈的模样,你还好意思训小云。” 小云也是赶忙附上一句:“就是,就是。” 一张嘴注定说不过两张,等回到丞相府后,苏复并没有立即睡觉,而是拉着萧束楚帮他讲解一些课堂上遗留的问题来,世界不同,但是一些思维方式还是很像的,苏复前世再怎么说也是站在五千年文化的潮头上,不说理解,但相对这个社会的人呢来说,说一句见多识广那也完全不为过,所以有许多问题都是一点就通,就连萧束楚这个才女也是被惊讶的不行。 完事后,萧束楚一脸怪异的看着苏复:“你是不是拿这些问题来逗我?” 一点就通萧束楚能够理解,但是举一反三甚至于随嘴说出来的话,都是萧束楚博然群书所不曾见的,要知道他可是大周左丞相唯一的嫡孙,自小才名就出众,加上萧立渊的指导,虽不说冠绝大周同辈之人,但她自认为也是举人之才的,结果现在被苏复的学习速度压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苏复把之前缺的课都补起来了,此时正开心呢,听到萧束楚的话,不由愣了下:“逗你?你当我闲着呢?” 越想越是不服气,萧束楚拉着苏复:“不行,我要考校下你其它的东西。” 于是小一炷香以后,就轮到苏复呆滞了,学子监对青衣学员的授课内容都是偏向处事道理和实务,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的苏复自然是把那道德标准拿捏的死死的,至于实务那更是别说,他前世好歹是投行的员工,见识怎么也不会差,所以这两方面的内容,他远比萧束楚要来的得心应手;可这并不包括那些经义和古文,结果自然是大眼瞪小眼。 萧束楚有点结巴道:“你连童学的东西都没学?你怎么会写字?” 苏复翻了一个白眼,直接摆烂:“我都说我文盲了,你还拿那些东西考校我什么!” “坏了,坏了”,萧束楚站起身来,一脸着急道:“那皇上七天之后对你们的考校你该怎么办?” 端起一旁已经冷掉的甜羹,苏复半点不担心:“我不会,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萧束楚咬了咬牙,这苏复当真是一点荣誉感都不讲,他一个萧府的孙婿,连童学的书都不知道,他自己脸皮厚,那爷爷~好像也无所谓,至于自己~那就更是了,苏复能力在哪她清楚的很,于是只能把这事归于他的失忆,深吸了几口气,萧束楚将喝完甜羹的苏复踹地上:“睡觉!” …… 苏复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皇帝要考校的事而有所变化,而青衣学员们在他的带领下也终于是有了点官宦子弟的“跋扈”,动不动就找蓝衣学员的麻烦,把没事找事,恃强凌弱发挥到极致,至于白衣学员那边,苏复则是领着卓辰他们过去主动交好,虽然这些白衣学员的家世简单,可他们基本都是地方上德高望重人家的子弟或者为国捐躯的烈士之后,嚣张如以前的蓝衣学员,对他们也是不敢有丝毫过分,因为一闹点事出来,不用等上面,学子监的教习们就能把他们给弄死。 苏复的主动问好并没有得到多少的回应,白衣学员那边虽然对苏复感观不差,甚至因为丞相府的关系对他比较亲近,但是他们都是经历比较丰富的人,不管是家里长辈还是他们自己的想法,都是主张对苏复他们这些京官子弟保持距离,所以苏复一连七天,基本只算是混个脸熟,想请客吃饭人家都不给机会。 第八天,所有国子监的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等着启明皇帝的到来,在门口吹了一炷香的冷风后,终于看到一架金黄色的马车出现,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身体,不管启明皇帝的能力如何,最起码在他执政的这十年,大周政治清明,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这在一个农业社会,已经是了不起的一个成就了。 熟悉的身影慢慢从马车上走下,苏复强挤出的欢喜慢慢凝滞,暗道:“慕容承愉怎么也来了!” 听着耳边微微的口水吞咽声,苏复心中就是一阵鄙夷,但自己也是控制不住的往慕容承愉那摇曳多姿的身影上看去,然后不自觉的也是吞咽了一口口水。 “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祭酒翟鸿祯带着开口,随即苏复他们也有样学样的躬身行礼:“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大周的跪拜礼只适用于少数比较庄重的场合,现在这种慰问性质的皇帝出行只需要行躬礼就可以。 启明皇帝满眼笑意的扫视一眼,然后开口道:“翟祭酒,各位教习,学员不必多礼。” 走到人群中,启明皇帝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躲在人群里的苏复道:“苏师侄,带朕逛逛国子监如何。” 一听这话,苏复心里就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一般,直接伸手拉住身边的卓辰,语气带着很是明显的欣喜和忐忑:“师~陛下,我这刚来学子监,许多地方还不是很熟悉,我带上卓辰为陛下与娘娘介绍如何?” 启明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嘴唇微微动了动,看向身体僵硬住的卓辰,含义未明的道:“皇后的堂侄,自然是可以!” 第44章 看我不把你们晃迷糊 卓辰从未有如此一刻后悔主动和苏复认识,他一个卓家三房的次子,平常皇后回家省亲都只能在人群后面低头看人,现在被苏复抓着去给皇帝还有卓家的死对头领路介绍学子监,这是一传回卓家,他该怎么自处。 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苏复拉到皇帝身前,机械地行了一个礼,随即就听见苏复自来熟地开口:“皇上,贵妃娘娘,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辟雍、彝伦堂和敬一亭,不知想从哪开始逛呢?” 慕容承愉似乎没有被苏复影响分毫,反而充满长辈的慈爱道:“苏县伯觉得哪里风景好,就从哪开始吧。” 苏复闻言,脸上莫名的笑了起来,学子监占地可是有三十多亩,真要全部逛起来,没三五个时辰肯定是逛不完的,于是也装不知道一般的带着启明皇帝逛了起来,不过这事他只是半吊子,对于这些地方他也就仅限于知道其用途罢了,至于相关的建筑介绍和历史底蕴,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卓辰后面在苏复的不断的鼓舞下也算是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见皇帝和贵妃的注意力都在苏复身上,他就安心的当起来那个旁白,而这也是他第二后悔的事,因为他自告奋勇的带苏复逛过学子监,并且显摆过自己对学子监的了解。 大半个时辰以后,慕容承愉的脸色已经微微有点变了,她外出穿着本身就比较隆重,加上穿的鞋子主要以舒适为主,并不适合长时间的走路,所以此时身上已经累得渗出不少小汗珠,整双脚都微微发酸发痛。 苏复的卓辰离得近,两个年轻大小伙,被慕容承愉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一激,多多少少都有了点反应,于是只能走前头一些,一副火急火燎继续介绍的模样。 启明皇帝的脸色也是有点僵了,久居皇宫,他似乎都忘记了国子监是一个多大的地方,刚刚苏复说了六个地点,现在才逛到第二个,他身体倒是吃得消,可是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今天主要就是为了来考校国子监生们的学识的,时间被无意义的浪费,他能花在学子监生们上的时间就愈发的少了起来。 等苏复停口,启明皇帝立马张嘴:“历代先贤们留下来的东西不愧为国之瑰宝,只是介绍了这么多为何不见学堂授课之所呢?” 苏复一脸装傻充愣:“学堂呀,那在学子监的另一边呢,不过学子监授课多是讲究一个‘自由’,所以平常授课地点也是不完全固定。” “看完这里,我们就去学堂看看吧。”慕容承愉微咬着银牙,忍受那双脚的疼痛。 苏复很是顺从回答:“可以呀。”然后又捅了捅身边的卓辰,让他补充介绍起来,完事后,苏复还一副体贴模样的放慢脚步,在慕容承愉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苏复指着一侧门,贱贱的开口:“皇上,贵妃娘娘,这便是东侧门,平常监生们上下课都是从这里进去,从这到学堂大概还盏茶的路程,往前三百米就是教习们的办公场所,再往前六百米是我们监生的活动场所……。” “嗯~”,一声嘤咛,慕容承愉终究是有点撑不下去,好看的眉头皱到一起,然后楚楚可怜的看向启明皇帝:“皇上,臣妾的脚好像有点扭到了。” 慕容承愉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走累了,脚酸了,发痛了,于是只好编了一个理由。 启明皇帝微微笑了笑,对着身边几个太监宫女道:“你们好好照顾下娘娘,我们先去学堂那看看。”说完,启明皇帝还不由地看了眼苏复。 “呃~”,打算落空,苏复脸色半点不变,甚至还主动开口:“皇上,要不我也留下来帮忙照顾下娘娘吧。” 苏复竟然是没有半点男女之防,不懂得避嫌的道理。 早就回过味来的启明皇帝怎么可能让苏复如意,张嘴大笑,然后一把抓住苏复的手臂:“师侄费心了,但是贵妃自然有下人帮忙照顾,你还是继续帮朕介绍下学子监吧。”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量,苏复知道拖不下去了,于是只好可惜的看了眼慕容承愉:“那行,我就遵陛下旨意,也请娘娘好好休息。” 后面启明皇帝一马当先,一个花甲老头走起来脚步还比苏复快上些,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国学院的前门,后面等人都走后,慕容承愉忍不住龇咧着嘴,坐在一木椅上让宫女帮忙脱下脚上那锦绣玲珑鞋,此时鞋子内的雪蚕丝已经微微泛红,并且有细丝粘连到慕容承愉的脚掌上。 “娘娘,你脚起水泡了!”一宫女双手捧着慕容承愉的脚忍不住惊出声道。 此时慕容承愉哪里还有半点长辈的慈爱神色,紧紧地咬着牙,恨声道:“苏复这个浑蛋,肯定是故意的。” 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慕容承愉从头上取下一簪子,厉声道:“帮我挑破,然后用丝巾包紧,再和我换双鞋!” 身后一脸上皮肤微微有点下垂的老宫女拧了拧眉,走上前一步:“娘娘,你这样后面会很难受的?” 慕容承愉一咬牙:“没事,我倒要看看这个小畜生今天能不能躲过去。” 慕容承愉能被独宠爱二十年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双玉脚润泽得好似人脸般容光焕发,皮肤底下就像是有弹簧存在一般,将脚充盈起来,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几个挑动后,身后老宫女从怀里掏出一碧绿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点红色药粉在丝巾上面,然后递给前头的宫女将其绑在慕容承愉的脚上,换好鞋后,换鞋那一个宫女便将慕容承愉的鞋子放进自己怀里,然后赤裸着脚在石板路上跟着走了上来。 …… 苏复殷勤地搬出张凳子,让启明皇帝坐下,像是取代了太监的职责一般,和卓辰一心的站在其身后,等着启明皇帝开口。 第45章 考校学识,怎么考校出一个大案来了 下面的人看到苏复的行为,多少都有点鄙夷,甚至于一直跟着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有点不会了,他们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启明皇帝一坐下先是和教习们了解了些平常授课的相关内容,完事后,慕容承愉几人也刚好踉跄地走了过来,启明皇帝看了眼自己爱妃的脚,稍微点了点头,刚想让身边太监去帮忙搬张凳子过来,苏复就已经先人一步搬了出来,然后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笑意道:“贵妃娘娘请坐!” 慕容承愉心里已经恨不得把苏复吊起来,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多谢苏县伯了。” “娘娘客气了!” …… 启明皇帝也没有再拖下去,他已经了解了三个班的监生所学,所以在慕容承愉坐下以后,他就开口道:“现已然是立冬时节,每逢寒冬,万物寂寥,国家虽倾力为之,然丰京每年依旧有冻毙之人,朕时常思之念之,大周国势昌盛至千年未有,物产丰饶冠绝天下,可却不能绝区区冻毙之苦,一国之都犹如此,放眼天下,又有几多惨烈!诸位监生可知为何?” 人群里面骚动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启明皇帝一上来就丢出这么一个问题,过冬是每年国家都头疼的一件事,人活着不外乎衣食住行四项,大周的纺织技术决定了动物皮革,羽绒,蚕丝等具备高保暖度的材料普通人家很难拥有,麻、葛这类粗纤维的材料才是普通百姓着装的日常,而这些材料做成的衣服不仅磨伤人的身体,保暖性更是一般,冬天里寒风一吹,几乎等于没穿衣服一样,所以冬天基本都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烤火取暖,许多家里拮据的便只能省着点取暖费,经常一个不注意,就有人在睡梦中冻死,年年如此,持续何止千年。 最后一个蓝衣学员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开口道:“天时不可违,现大周昌盛而治清,然人老则体虚,体虚则寒风易侵,百姓多劳身之人,年轻时久劳成疾,一朝寒风入体难免有些许病患缠身,此天命也!” 这蓝衣学员也不傻,这种一千多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放到今天的大周自然也是无法解决,于是客观地阐述了一下这种现象出现的理由,然后给了一个天命的虚幻借口! 启明皇帝不置可否,这理由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这是政事堂递上来的一个折子里的问题,他也只是顺手取之,用来当一考题罢了。 启明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其他人也说说。 白衣学员那边,走出来一清瘦的黝黑男子,笨拙地行了一个礼,然后缓缓开口道:“学生从有记忆以来,已经度过了十七个寒冬,刚宋司志所言虽有其理,但却只是一部分,我村里每年都会有人因为天冷而毙,可却不都是如宋司志所言的年老体衰之人,多是因为缺乏男性劳动力,一年到头所获甚少,而官府税重,以致家里拮据,导致过冬柴火准备不足,从而出现冻亡。”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神游天外,这话谁都知道,但不是谁都敢说,启明皇帝脸上不见丝毫怒气,一个白身敢在一个皇帝面前说出“税重”二字,已然不易,更何况其勇气。 “你祖籍何处?”启明皇帝声音带着点温和。 “草民祖籍云中郡。” 启明皇帝自然知道云中郡所处,作为漠北七郡之一,他记得已然实行了税收减免,于是带着些疑惑开口道:“云中郡朕记得应该是二十税一,此税较其它地区已然是难得之优惠,如何当得起‘重税’一说?” 听到这话,白衣学员的神情就有点激动了起来,拱了拱手咬牙道:“官方的确是说二十税一,然征税之时会恶意挑剔,明明二十税一的事会让他们做到十五税一,此外还有各种人头税,劳役摊派,甚至于兵士的抚恤金官方也要将其摊派到普通百姓的头上,所以明明是二十税一,到最后却成了五税一,甚至四税一!” 启明皇帝面色陡然一沉,不管他心里想法如何,经过两辈先皇的熏陶,他起码懂得一个什么叫取之有度,漠北作为大周边境,虽无大战,但各种小摩擦确实毫不间断,每年国家给漠北投入的税银基本都在整个国家收入的两成以上,就这样,那漠北官府竟然连抚恤金都要贪,在这一刻启明皇帝有些许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胡乱伸手! 深吸几口气,启明皇帝眼神严厉地看向白衣学员:“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敢保证你所说属实?” 白衣学员直接跪下,俯首道:“草民尚仆,愿以人头担保,我所说一切皆为实情!” 其实尚仆可以不说在这事,他从漠北来到国子监,只要正常,他回去或者下放到其它地方,他也能和那些官老爷一样享受“荣华”,可是启明皇帝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出得太巧,巧到他愿意以自己的前程冒险,为家乡争取一份公道! “好!”启明皇帝一个转头,对身边一红衣太监道:“邓汉,你带朕口谕去政事堂,晚上朕要看到这事的处理方案!” “奴婢遵陛下口谕!”邓汉抬起头回了一句,然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尚仆,快步走了出去。 启明皇帝此时有点心累,他只是因为被萧立渊驳了些面子,然后抱着找软柿子捏捏的心态,想逗弄下撞枪口上的苏复,现在自己的爱妃被带着绕成一个瘸子不说,甚至还碰到这么一个大案,不用想,启明皇帝就知道应该是自己弄过去那些人办的好事,可他却不能真让他们死干净,不然针对漠北的布置,他就白费了,所以现在只能期望那些家伙能聪明些,尾巴扫干净些了。 深吸两口气,启明皇帝开解道:“这事有政事堂的诸位大公负责,大家不必过于忧虑,害群之马就如这凛冽寒冬,人之贪婪与天命一般,不可绝。” 第46章 不得已,我被赶鸭子上架了 正事办完,启明皇帝逗弄苏复的心思也就淡了,于是随口道:“各位监生可还有见解?放心大胆地聊,年轻人的视野和我们这些老家伙毕竟不一样,所以我想好好听听你们的意见。” 等了一会儿没有开口,启明皇帝便打算匆匆结束这场考校之旅,可身边的慕容承愉却接过话,转头看向身后的苏复,巧笑嫣然道:“苏县伯频出新意,不知对于这事可有什么见解?” 本以为吃瓜结束的苏复没想到自己还是躲不开,心里暗暗悱恻了番,然后随口回答:“前面两个学员说得挺好的,我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新意了。” “哦?本宫最近听过一则小故事,里面有句话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知苏县伯可知出处?”慕容承愉依旧是那副笑容,但却直接把苏复架到火上烤了。 现在大周朝,谁能配得上“朱门”二字?不就是高官勋贵? 苏复心里现在没有其它的念头,他就想回去打小云那丫头的屁股,这小故事他没对别人说过,萧束楚肯定不会到处说,会到处显摆的自然就只有小云这个丫头了。 翟鸿祯这个老学究听到这话心里就微微一惊,连忙站了出来,拱手道:“娘娘,不知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从何处听来?如此发人肺腑之句,我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新作。” 慕容承愉揶揄的看向苏复,也不说话。 苏复不得不站了出来,对着翟鸿祯拱了拱手:“祭酒,这是学生闲暇之余,在家闲暇之作,哪里担得起大家之名。” 这句话其实是苏复在收到那超三千万两白银贺礼时候,闷闷不乐之下,随口编的一个小故事,里面插了几句前世杜诗圣的名句,这世界确实不曾出现过。 “哦?”翟鸿祯怀疑地看向苏复,只感觉苏复怎么也与这诗的意境匹配不上。 启明皇帝也来了兴致,扭头问道:“不知师侄为何有此感言?” 苏复见实在装不下去,于是带着点坦然道:“回陛下,我初入丞相府之时,府内三餐皆素,与寻常百姓生活无异,后有幸与束楚结为夫妇,然府内拮据,竟然连婚宴操办都难以承受,库房之内四空,残余不过百两之银,后,后蒙皇上与诸位大臣抬爱,所授之礼,竟有千万之巨,所以一时之妒,随口而出此言。” “呵呵,你自己家的东西,你还嫉妒什么?”启明皇帝好笑道。 慕容承愉这是却又适时补刀:“陛下,现在丰京盛行之物‘香皂’可就是出自我们苏县伯之手呢,苏县伯可能是觉得有点自己赚的有点少了吧。” 启明皇帝自然是清楚,但还是装出一丝惊诧:“香皂那东西可不便宜呢。” 这皇帝和慕容承愉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苏复表里不一,一个日进斗金之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不是惹人嗤笑?甚至心思阴暗点的人从苏复身上往萧立渊延伸,那以后当萧立渊出事的时候,这句话是不是可能成为那稻草之一? 现在京城里面,香皂这种新兴的东西在四海商行的宣传下可以说是无人不知,许多大家小姐上街都不用佩戴香囊的,只是随意一走动,那各种花香便围着身子飘散开来,在座的不管是教习还是学员,就算没见过香皂,多多少少也闻过香皂的味道,所以大家都是一脸别扭地看向苏复。 苏复丝毫不慌,往前走了一步,对着皇帝拱手道:“苏复自知学业难精,所以便时常在爷爷书房内看些书录,然一月之期,所看不过百一,爷爷早年在地方为官之时也时常被寒冷所扰,虽事事亲为,可冻逝之人依旧难绝,后苏某心里有所想,冻逝之人往往皆穷苦之家,乃祡薪不足,房屋破败所致,于是苏某便想琢磨些奇淫技巧之物,以绝这天命,期间得天之幸,弄出来这香皂,便货与四海,以全研究之资与丰萧府之库。” 苏复的解释大家都听懂了,信不信另说,但是左丞相府的处世之道在座的人心里都门清,苏复说是天之幸,以全其志,以丰其家,众人自然也是愿意相信的,可慕容承愉却再次开口:“哦,苏县伯不愧是萧家孙婿,果然心系黎民,只是不知苏县伯可有何进展。” 不拿出点东西,苏复知道这事是过不去了,于是自信道:“劳烦给我些纸笔。” 启明皇帝见苏复胸有成竹,心里就是微微一惊,但还是差人将纸笔奉上,苏复沉思了一会,然后就按照印象中北方的暖炕画了起来,甚至还贴心地画出来截面图,哪一层用什么材料都标注清楚,一炷香后,苏复将纸张捏起,稍微吹了吹,将其环动一圈以后,将其交给一旁的太监,随即大声道:“这就是臣针对天寒所设计的‘暖炕’。” 不等启明皇帝开口问,苏复便开口介绍起来:“这暖坑一端通向烟囱,一端设有炉灶,烟囱高而炉灶低,中间设置有通道,能保证火焰与烟气通过,其上先有泥砖支撑,然后覆上黄泥土,再上面覆盖有比较平整的石板,石板上面覆盖以泥摸平,泥干后上铺上炕席,如此设置,最起码能节省寻常百姓之家三成以上的祡薪!” 苏复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去弄什么煤炭,石油,那东西他都不知道哪里有,至于棉花,那更是不提了,所以索性弄个最有用而省事的东西出来。 坐在上面的启明皇帝好歹也曾是萧立渊的学生,一些东西自然能看懂,于是带着些复杂道:“这东西保温效果如何?” 苏复拱了拱手:“天黑生火,日出犹温!” 启明皇帝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差一太监道:“把这图纸交由政事堂,让诸位大公安排,以试其效,如若没有问题,需赶在今年第一场雪之前,将这,这暖坑推行出去。” “是,陛下!” 第47章 紧抓着不放的慕容承愉 其他人虽然只是粗看几眼,但却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东西肯定是会有效果的,于是看向苏复的目光立马变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再与他割裂,而是迅速与他贴合起来,甚至于都相信了‘香皂’是上天赐予苏复的研究之资。 慕容承愉有点不甘心,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苏复所说之话的真假,毕竟如果不是真的去钻研过,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画出如此复杂的一幅拆解图来。 启明皇帝心情明显不错,于国有益而不损其权的事,他自然是喜闻乐见,于是话里话外显得真诚了许多:“苏复,当真想辛苦你了,老师没有选错人!” “陛下过奖了,为国为民,这是爷爷经常教导我的。”苏复也是长出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慕容承愉却是装出一抹娇憨:“苏县伯那香皂不知可否便宜些呢,那般价格,连本宫用起来都很是心疼呢!” 苏复却是有点生硬道:“娘娘,这香皂做起来实属不易,再一个我虽为萧府赘婿,但是不能真吃喝全惦记着我娘子的那点贺礼吧,作为一个男人,我还是想要试试自己赚钱养家的。” “呵呵。”慕容承愉干笑两声没有再说话。 …… 一悲一喜下,启明皇帝也来了兴致,本想继续走走,却看到慕容承愉脚微微悬空,连地都不落,于是只好围绕这学堂之前走了半圈,转头对一众监生道:“考校学识怎能无诗?朕曾闻,京都风流才子,其半在学子监,今天有喜,恰逢学堂之前,不知大家可有信心以此景,此情做诗一首呢?” 大周盛世,诗词歌赋自然也是社会高雅人士的主流,可以说最近三十年,同样是大周文坛鼎盛的三十年,从南至北,文人学子无数,各种大儒学说层出不穷,而诗词以其裁体寓意,成为现在大周各种游会的必不可少之物。 论书中所识,终究还是蓝衣学员那边更胜一筹,不过盏茶时间,便有一面容俊逸之人走了出来,拱手后微微一笑道:“竹径通幽处,学堂花木深。山亭静夜雨,石涧流泉琴。” 这诗对景已足,然情的方面却是不明显,苏复知道这个夜雨说的的是最晚的那场小雨,前后不过下了两分钟,都能被这蓝衣学员套弄进来,在看看那张脸,难怪能在京都获得“白嫖举人”的美称。 这个人一直是苏复暗暗的羡慕对象,潘滁虽然达不到前世奉旨填词柳三变那种凡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的地步,但是去找一些普通的青楼女子,白嫖完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启明皇帝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道一声:“不错。” 随后陆陆续续的又有五人走了出来,可意思终究都差了些,都没能超过潘滁的那一首诗。 就在启明皇帝准备下一题的时候,慕容承愉又盯上了苏复,脸上是笑意但眼里却是不服气。 “萧家嫡女束楚,本宫听闻可是丰京数一数二的才女,今苏县伯与其琴瑟和鸣,不知你之诗才与束楚相比,如何?” 苏复决定了,以后有慕容承愉在的地方他一定要远离,呃,床上除外! “娘娘抬举了,束楚之才我远不及也。” “哦?”慕容承愉眼里的揶揄一闪而过就打算开口说什么,可苏复都摸清这女人的脾性了,所以贬低了自己一下以后,又立马开口道:“诗歌方面,我学束楚良多,今陛下既然有如此性质,那我也斗胆做诗一首。” 苏复抬起头,四处看了看,随即借鉴前世所学道:“入水文光动,抽空绿影春。露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织可承香汗,裁堪钓锦鳞。三梁曾入用,一节奉王孙。” 此时虽不是春时,但泉水潺潺照应墨绿翠竹,水光潋滟,竹叶密集,其下有些许小笋冒头,再从柱子本身出发,可织可裁,以奉王孙,景情交融,完美贴合刚才那关于“立冬”之问。 “好!”启明皇帝欣喜的道出声来,他对丞相府只有权力上的冲突,但是对于萧家的德行,向来是相信的。 “束楚那丫头,有你做良婿,当真不算亏待她了!” 诗词就是这样,谁更好可能分辨不清,但是谁写得好,一听即明,慕容承愉此时手都攥得有点发白,他实在是想不到,苏复这么一个怎么查也查不到的人竟然有如此之才,好像他出现在公众面前以来,真就好似什么都会一般。 启明皇帝再次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他年少好诗,不过天赋不在,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一些小作都是在宫内自娱自乐,今天悲喜之下,得苏复如此佳作,诗意升起,竟打算再让苏复做一首诗词来。 左右寻找间,启明皇帝自然看到了那端坐在上的慕容承愉,不由地想起多年前对她的一个承诺,于是转头对苏复和一众人道:“朕早年与贵妃相熟之时,曾允其一诺,想为其赋诗一首,然才情所限,至今无一诗能贴和贵妃之身,今恰逢此会,不知诸位学子谁能与朕分忧?” 苏复听到这话就雷的不行,这大周的风气还真是奇怪呀,丝毫不介意别人盯着看,甚至还主动请别人给自己老婆做诗,说好的封建呢?说好的传统呢? 慕容承愉听到启明皇帝的话,一抹欣喜也是涌上心头,她不知道是启明皇帝突然想起还是其它,但他今天能把曾经对自己说出来的承诺履行,就足以证明启明皇帝对自己的真心,所以刚才对苏复的一点心思立马被她抛之脑后,身形变得愈加端正起来。 依旧是那潘滁第一个站出来,眼睛里全是迷恋的开口道:“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蝶自舞,莺自语,相见欢吟。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许君沈醉又何妨。” 苏复心里已经给这潘滁判了死刑,这他么胆子大到没变了,当着皇帝的面说自己觊觎人老婆!!!虽然只是表达其倾慕之心,但这也够让人膈应的了,可是等苏复暗暗一观察,发现所有人都一副正常模样,这让他不由的有点怀疑人生了,杵了杵身边今天一直和他保持距离的卓辰问道:“做这种诗,陛下不会生气?” 卓辰往旁边偏了偏,一脸奇怪道:“这潘滁是帮陛下做诗,有这感情不是很正常?再一个,哪个男人不会都对慕容贵妃动点心思,皇上又不是傻子,你刚刚盯着贵妃娘娘的屁股看的少了!!!” 苏复脸红涨红,连连低声道:“你,你,你怎么无故辱人清白!” “切~”一声鄙夷的语气从卓辰嘴里传出。 第48章 一首诗究竟把谁弄得心痒痒 男人对女人的快感来源之一就有其他男人的望而不得,启明皇帝依旧如此,到了他这个年纪,虽然偶尔还能自己动动,享受番鱼水之欢,但多数时候都是以谈心为主的,尤其他自己还有野望,那就更不可能让自己沉迷女色,哪怕是慕容承愉的美貌也不行。 “哈哈,好一个不是凡花数。”启明皇帝拍了拍手,他做诗不行,但品鉴能力确实不差。 慕容承愉脸上也是闪过一丝欣喜,轻启朱唇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潘滁!”潘滁脸上露出一温和笑意,其它的诗词他并不擅长,但是这种写给女人的词他确实熟稔的很,甚至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还能再写出两首艳词出来。 “哦,原来是花间郎君当面,难怪有如此功底。”启明皇帝面色如常,但却把潘滁的外号给直接叫了出来。 放在别处,潘滁自然能把其当做对自己的赞赏,可这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那就只有一个轻浮的评价了,心里顿时一慌,讷讷不能言。 听到潘滁的自我介绍,慕容承愉的欣喜也淡了几分,甚至生出些许厌恶,一个流连烟花柳巷之徒,只得些许花名,怎配给她题词,于是脸色平淡道:“多谢潘学子了。” 启明皇帝自然知道慕容承愉的心态,心里微微有点可惜,他倒是不在乎潘滁的声名,可慕容承愉不行,于是又开口问道:“可还有学子愿意一展其才?” 大家也知道潘滁都是声名所累,导致这么一首好词被错过,心里都瞬间平衡了许多,看样子白嫖也不全是好事,风流亦可断其前途。 接下来又有三人上前,其中甚至还有两教习,可所作之诗都难以超越潘滁所作,等到后面,慕容承愉的面色已经有点难看了,甚至连脚上的伤痛都忘了,带着希冀的目光朝着翟鸿祯看去。 翟鸿祯面色直接僵硬起来,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在酒诗花词这方面,潘滁的确是担得起一句大才子,整个国子监无一人可与其相比,再一个他这么一个老家伙出来,能写出一首好词倒也罢了,可问题是根本写不出好的,到时候徒留笑柄,何苦哉。 见翟鸿祯久久不回应,慕容承愉银牙暗咬,甚至有点埋怨起自己的枕边人来,启明皇帝无所谓,但是今天这词传出去,那些烟花之所还不知怎么编排自己呢,想到这她心里已经生起了杀心。 苏复站在一旁把众人的心态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有点幸灾乐祸起来,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哪天和潘滁一起去喝个花酒,上次群架事件很巧合的这潘滁并不在,而他也是少数几个不参与为难青衣学员的人之一,天天不是醉倒在某个青楼女子的怀里,就是在外参加诗会,基本只有等身体空虚后才会回来国子监调养休息下。 慕容承愉刚想认下,就见一旁的苏复满脸看笑话的模样,心里怒火直接涌进口中,半咬着牙道:“苏县伯学识渊博,不知可有赐教?” 苏复哪能错过这场好戏,于是憋着笑意摇摇手道:“我哪比得过潘兄,对于娘娘,我除了用漂亮,真漂亮来形容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高雅之词来形容了。” 这次轮到启明皇帝不给脸了,于是笑着开口:“连一些小话本都能写出‘巧笑情兮,美目盼兮’的人,说自己俗,是不是太假了?苏复!” 苏复愕然,心里直呼:“回去,回去,一定得把小云这丫头的屁股打烂!”……。 斟酌了下,苏复上前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些许气馁道:“陛下,不是我不做,而是潘兄之词实在与贵妃娘娘太过契合,苏复自认为没有此能力超过潘兄。” 启明皇帝却是抓着不放:“我听闻这国子监内发生过群殴事件,不知祭酒可知此事?” 苏复脸上的笑意直接僵住,这启明皇帝真是哪哪都能搬出点事来威胁他,于是立马换了副面孔,一脸正气的走道:“苏复虽知难及潘兄,但却也有一肺腑之词想要献与贵妃娘娘。” 翟鸿祯适时的和皇帝打个配合:“臣年老难记,国子监内有没有发生群殴之事需要先想一想。” 苏复直接眼睛冒火的看着翟鸿祯,他本想随便糊弄手,可是现在翟鸿祯直接把他这条路给堵死了,于是只能盯着慕容承愉,来回踱步,想着前世为了讨好自己女朋友,背下的那些肉麻诗句,一会后,苏复眼睛一亮,半眯着眼道:“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 “哗!”翟鸿祯等文学功底比较深厚的人齐齐看向苏复,这首词上片首三句明写荷花,实写美人,以“碧玉堂深”点出美人所居之地;以“水”兼写“小芙蓉”及美人所在玉堂的清静环境。 后三句连用“闭”“掩”、“倚”、“拖”四个有独特含义的动词,把女主人公如痴如醉如怨的情状淋漓写出。 下片“迟迟”二句以乐景写愁情,以鸳鸯兴相思。结尾二句,是女主人公对上二句“凝望”后的瞬间表情,如梦如幻,以笑写愁,笑得愈沉醉,愁情也愈酸楚。 翟鸿祯这些人全部低头,心里直呼:“胆大,当真是胆大!这贵妃能有什么愁绪,还什么‘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这是在说慕容承愉欲求不满还是说启明皇帝那方面不行了?” 启明皇帝的文学功底明显还是差了些,初听只觉得词语优美,十分贴合慕容承愉,脸上笑意刚刚露出,就看见自己的爱妃双颊通红,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苏复写得不合心意吗?”启明皇帝开口问道。 深吸几口气,慕容承愉静下心来细细品味这首诗来,越是咀嚼就越觉得贴合心意,所有人都知道她慕容承愉被独宠二十年,但是再美味的东西吃二十年也会厌烦,保养得再好也没有新人来得有意义,尤其是启明皇帝还上了年纪,一来二去下,她可不就“愁望静相思”了? 在被烟花柳巷传唱编排和被苏复调侃之间,慕容承愉很理智地选择了被苏复调侃,于是压着声音,眼睛里虽然带着愤怒,但不知为何却有点微微的水意:“合心意,很合心意!苏县伯当真是懂女儿家心思的人!” “哈哈,那就劳烦苏师侄替朕完成承诺了!” 苏复被慕容承愉的眼睛看得心跳加快,他不知道慕容承愉心里怎么想,但是他却被一个眼神勾的有点心痒痒了,屁股微微往后一撅,义正言辞道:“能为陛下解忧,是苏复的荣幸,何来劳烦一说!” 第49章 没想到童学都没学完,我就成了才子 启明皇帝见慕容承愉满意,便也没想那么多,心里对苏复的才华也再无疑问,甚至有点可惜起来,一个赘婿,哪怕有国子监荫蔽,终究是走不到朝堂主流,这是世俗之念,不以帝王之心为转移,哪怕是他,也对抗不了社会的传统观念。 “苏复,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启明皇帝高兴地开口,一天遇两首好词,再有好事加成,很难不让人欣喜呀。 “陛下,臣无所需,只盼大周长治久安,荣光万年!”苏复现在的确没什么想要的,因为能要的东西他连口都不能开,所以倒不如装的大义一些,就算启明皇帝抠搜,那也无所谓。 启明皇帝摆了摆手,这场面话他有记忆的时候就在听了,每一个说要都要比眼前是苏复情深意切的多,几乎是肌肉记忆般随口而出:“苏复你虽无私,可朕却不能大公,让我想想,应该给什么予你。” 思考了一会,启明皇帝还是想不出应该给一个“位高权轻”的赘婿什么东西,一旁的慕容承愉也渐渐缓和了起来,出言道:“苏县伯不是颇具勇武又兼文采吗?刚好宫中不是缺个起居郎,那便让苏复来试试如何?毕竟身为萧府孙婿,总得有点正经营生不是!” 慕容承愉的话让启明皇帝眼前一亮,他哪里缺什么起居郎,可苏复这人行事迥异于常人,身份又如此敏感,最关键今天一见,更不缺才华,这么一个人不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时常看看,真不知能在萧立渊的运作下飞到何处去,于是拍手道:“好,苏复那你就当个朕的起居郎如何?” 起居郎是什么官职苏复当然清楚,负责记录皇帝言行举止的,他也稍稍有那么点心动,想要近距离了解下启明皇帝,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观察皇帝的同时,何尝不是皇帝观察自己的机会呢?他可没信心能比启明皇帝做得更好,于是拱手道:“陛下,娘娘,苏复今入学子监不过八日,岂能就濯升其职而至从六品,这与制不符,再者苏复学识浅薄,历来无大家指导,只有些机敏之才,实难堪其用,望陛下,娘娘明鉴。” 苏复越是拒绝,启明皇帝便越想把他弄进宫里,于是上位者权力展露无遗,随口道:“不合其制,那就先让你代着这个起居郎,做好好就给你转正,做不好就随便找个活给你,至于你想学习那就更简单了,每七日来一日宫内就行,这样,总不会耽误我们苏县伯的学习了吧!” 启明皇帝的脸色现在已经有点严厉了,他不会允许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的意思。 “苏~臣谢陛下体察,臣一定尽心履职,不负陛下之望。” 启明皇帝话到这个份上,苏复要是在叽叽歪歪那就是他不懂事了,索性不如答应的干脆些,到时候装傻充愣便是了。 上面三人互相演戏,下面那些人可就难受了,苏复那诗才出来,你慕容承愉就迫不及待地叫个青壮男子入宫,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承愉显然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事,脸上的笑意很快便被下面人群的古怪冲淡,反应过来的她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于是僵硬在一旁尬笑。 “好了,今天看也看了,问了问了,那我和贵妃就不再打扰诸位学子的学业了,期待未来你们能持心守正,为国效力。” “学生必履此诺!” …… 跟着队伍来到门口,苏复便见銮驾已经来到了国学院的门前,于是带着揶揄地往前面的慕容承愉看了一眼,却刚好对上她那饱含怒意的眼神,可苏复脸色丝毫不变,甚至于很是轻佻地从她身上一一看过。 慕容承愉身体微微发软,脚底的刺痛此时更好像是某种催化剂一般,将她身体的力气抽离出去,于是只能借助一旁中年宫女的手臂,强撑着走上马车,不过进去之前却给了苏复一个让他等着的眼神! …… 等送完圣驾以后,翟鸿祯头疼地看了眼苏复,然后对一旁的赵翰道:“今天皇上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苏复考勤的事你无需再抓着了。” 赵翰知道翟鸿祯是说自己耍小动作的事,心里微微一凛,面色半分不露:“好的,祭酒。” 说完这句以后,翟鸿祯环视一圈,重点看了苏复还有潘滁,微微叹了一口气,两个最有才华的学子,一个赘婿,一个只留风流之名,主动仕途坎坷。 “今天下午便放假吧,大家回去好好整理吸收今天所得,想想自己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是,祭酒!” …… “卓兄,卓兄,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苏复微微喘着气追上前面的卓辰! 卓辰脸上又是期待又是恐惧,一脸复杂的朝着苏复低吼道:“苏复,你他么要害死我呀!我卓家对慕容贵妃本就敌意甚大,今天虽是陪皇上而来,但我一旁支子弟,人前表现,等回卓家之后,家里还不知该如何对我呢!你这当真是害死我呀!” 苏复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拉这卓辰帮忙拖延下时间,竟然会对卓辰有如此大的影响,不由的正了正色,拱手鞠躬道:“卓兄,我当真不知,不知卓家内争至此,只是想着,想着请卓兄帮忙拖延下时间,我知道这,这陛下应该是因为那次群殴之事而来,真不知会对你影响如此之大!” 相处这几天,卓辰也算是了解了些苏复的性情,知道他对世家大族内部倾辙之事不明,本性纯真,今天这事并不是出自本意,可后果却是他来承受,这理解与恐惧之间,让他内心很是煎熬,于是摆手道:“苏兄,我不是怪你,但请你给我时间缓和下,我现在需要回家先说明下情况。” 苏复嘴微微张开,却无法说出挽留的话,这是第一次,他以前世的心态而伤害到了一个朋友。 …… 国子监发生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众学子一离开,发生的事便顺着他们的嘴,传遍了整个丰京,没多久,坊间甚至于流传起苏复才子的称号来。 第50章 政事堂 启明皇帝那边,一上车他就心疼地拿起来慕容承愉的脚,但是看见她脚上的那双宫女鞋时,手微微一停,而慕容承愉也懂事地自己将其脱下。 隔着些距离,启明皇帝表现出些许心疼道:“今天辛苦爱妃了,你这段时间好好在宫里养伤,万不可留下疤痕。” 慕容承愉与眼前这个人同床二十载,深知其喜好,平常表现正常亲民,但私底下里却对亲近之人的穿着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例如粗鄙的宫女所穿之物,他是决计不会触碰的,慕容承愉心里都能预料到,后面一个月她怕是承接不了启明皇帝的恩泽了! “多谢陛下关心,都怪臣妾娇弱,那么一点路都不能承受。” “年纪上来了,终究不似年轻人那样活跃了。”启明皇帝随口一说,他的心思已经跑到了政事堂里,今年冬天,他的在位史上便又多了一个仁政! 慕容承愉身体微微一僵,看着自己丰润的肌肤,悄悄地将自己的脚从启明皇帝手里挪开,当真是“迟迟好景”呢! …… 苏复回丞相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当着萧束楚的面,把小云按在腿上,狠狠的打了她几下屁股,在苏复眼中,小云就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萧束楚眼里的怪异色彩。 捂着自己的屁股,小云双眼含泪:“姑爷你干嘛打我!” “叫你那些故事不要到处说,你是不是没管住嘴和别人说了?”苏复恶狠狠道。 听到这话,小云更委屈了,下意识地就看了自家小姐一眼,见萧束楚一副威胁模样,她只好抹干眼泪:“对,对不起姑爷,我以后不会再到处乱说了。” 苏复看着小云这模样,也是涌起些心疼,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好一顿安慰后,小云才破涕为笑,然后迎着萧束楚的目光,竖起三根手指头。 萧束楚站起身来,用衣摆挡住苏复的视线,背后伸出手直接朝着小云刚刚被打的地方稍稍用力一捏,随即满脸劝诫道:“苏复,小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 陪萧束楚一起长大的小云明白自己的开价已经被自家小姐答应,于是脸上痛喜交加道:“姑爷我一定会听小姐话的。” 苏复很是满意,随后看天色还早,就又钻书房里去,那里面可是有萧立渊半生的经历,寻常人想看都无门呢! 晚上,料想的问话并没有来,萧立渊回来的很快,见到苏复只是温和地夸赞了一声,随即就回自己卧室去了。 第二天,苏复卡着点去国子监,路上碰到了一声酒气和脂粉气的潘滁,面色憔悴,眼窝凹陷,整个人显得颓废了许多,按理来说,苏复昨天的那首词较潘滁的那首只能说各有千秋,但是因为他名声的缘故,错失扬名之机,谁也不好说些什么,苏复本以为潘滁会有所改变,结果现在这模样,估计还是舍不下那醉生梦死的生活呀! 等苏复来到学堂的时候,敏锐的发现身边的卓辰情绪有点低沉,但不管他旁敲侧击说什么,卓辰都是一笑了之,虽然卓辰不说,但是昨晚请教过萧束楚后,他也能大概猜到卓辰在卓家的处境,心里不由的生出愧疚,想着找个什么方法给卓辰补偿下。 …… 第二天,苏复还在上课,就被一人拿着政事堂的条子接走,上面萧立渊的字苏复还是认识的,加上来人和自己的教习也相识,苏复便没有多想,跟着来人一起离开。 政事堂也是在皇宫里头,不过却只是一陈旧小院,与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形成鲜明对比,院子虽旧,但是其显露出来的庄严感却是不减半分,门前四个目光如炬的魁梧大汉接过条子审查后,再细看了苏复几眼,然后便被侍者接引到偏殿内。 虽然是白天,但是偏殿内却显得有点昏暗,门一带上,苏复连对面人的面容都有点看不清,但是其身上官服上的动物图案却能看清,清一色的过去,没有一个五品以下的官员,在沉默中,压抑将整座偏殿充斥,让苏复说不出一句套近乎的话来。 不断地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很快半个时辰过去,苏复便在侍者的带领下,路过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原本应该充满凹凸感的路此时却变成如履平地一般,不一会儿,苏复便来到掉了一合页的破旧木门前,只听见领路的侍者躬身行礼道:“莫先生,冀师傅,这是大人们召见的苏复苏县伯,请二位验身。” 顺着侍从的话音望去,那莫先生是一深窝眼的长须男子,眼睛里面的沧桑几乎与萧立渊持平,但是却满头乌黑长发,肤质紧润的如一中年美男子;那个冀师傅则是在立冬时节之后,仍穿着一露臂麻衣的鸡窝头老者,头发花白脸上却不显老态,只是靠近便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二人齐齐紧盯着苏复来回打量了下,最后对视一眼,开口道:“没有问题,进去吧。” 苏复身体那本能立起的鸡皮疙瘩缓缓消散,他不知道只是被人稍微看两眼,他身体就浑身发冷而不可自制,直到这两人话出口以后,苏复的身体才为之一松,心里打定主意,回去要问问自家那个百晓通了。 从两人中间走过,就来到一挂着乌木,上书“政事堂”三字的牌匾下面,门口的石阶被踩出一道凹陷的脚印,一路走过来,不管是侍者还是其他人,都给苏复一静肃之感,让苏复连近乎都忘记套了,按理说,以他萧立渊孙婿的身份,苏复以为他来到政事堂会有点特殊对待,但是除了考究的目光外,苏复只得一杯清茶,然后便是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 半盏茶后,政事堂的门被打开,一国字脸的络腮胡大汉面色平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两眼苏复,微微一个点头,随即就站立在一旁。 “苏县伯,您请进去吧!” 苏复终于说了进来的第一句话:“多谢侍者!”随即跨步走进政事堂内,而那侍者也带着那国字脸转身离开。 第51章 带个人来沾沾光 随手将门带上,苏复抬起头向前看去,便见七人端坐在一紫木长桌旁,主座之上赫然是萧立渊,然后左边第一个则是右相王浦,至于其他五人,苏复只有两个有印象,当初在文德殿内见过,至于另外三人则是完全陌生的模样。 “下官苏复,见过诸位大公!”苏复弯腰拱手道,苏复现在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算不得白身了。 在苏复观察他人的时候,上面那三个他不认识的人也在仔细地观察着他。 “苏县伯不必太过客气,都是自家人,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下那暖坑的事。”王浦满脸温和笑意的开口。 苏复保持着谦卑:“右相请问,苏复必知无不尽。” 主座的萧立渊终于停下手里的笔,将话接过:“我们几个老头子可不懂这种专业问题,只是前两个按照送来的那张草纸复刻的暖炕效果有点瑕疵,所以想让你去指导一下工匠呢。” 其实这事工匠自己慢慢摸索改进也能成,但是今年的天气冷得着实比往年早上一些,所以出于民生考虑,暖炕这东西自然是越早推出越好。 苏复自己也没实操过,会画这草图都是因为前世在南方冷得受不了,然后才兴致起来去了解过暖炕的构造以及原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指导谈不上,我对这个东西也是在摸索阶段。” 说完,苏复眼睛微微一亮,然后迅速补充道:“我可以再叫一个朋友来帮帮忙吗?他也参与了这暖炕的研究。” 中书令宗敏才意味莫明地开口:“哦~还有朋友呀,不知是哪位巧匠?” “卓家三房次子,国子监生卓辰!”苏复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所以头也没有抬,毕竟这个中书令在文德殿上的表现可是让他印象深刻得很。 一听苏复的话,饱经人事诸位大公哪里不知道,苏复这是想带带这个卓辰呢。 “可以!”萧立渊直接答应了下来,另外几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而和萧立渊唱反调。 …… 等出来政事堂的时候,门前站了一位穿着红色云雁官服的中年男子,苏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将手里政事堂条令放进衣袖里面,随即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秦大人,您请进去吧。” 侍者的声音响起,中年男子长吸一口气,随即走了进去。 只剩下两人后,侍者转向苏复,面露客套的笑意:“苏县伯您请跟我来,我这边先送您离开。” “好的,麻烦侍者了。” …… 侍者嘴里说的送,也就是把苏复送到门口,然后再由宫内人员把苏复送出皇宫。 走出皇宫,苏复就是长出一口气,第一次还没什么感觉,这第二次进去,只感觉这皇宫里是真的压抑而严肃,紧了紧手里的那张条子,这几天一直压在苏复心里的事可算是可以放下了,于是出来后,苏复便直接前往卓家,因为今天卓辰可是没来学子监上课。 作为皇后的娘家,卓家的地位也不算差,延绵三百余年,不管是在前朝还是今朝,卓家在朝堂之上都是有一席之位的,三百多年内出过两个丞相,十七位从一品大员,现在依旧还承袭着开国郡公之爵位,不过因为皇后不受宠,加之启明皇帝有换储之心,所以显赫如卓家,在现在的朝堂反而显得成了一个小透明。 一来到卓府门前,苏复便将随身携带的名帖递给了阍者,微微拱手道:“劳烦通报,左丞相府苏复有要事求见卓家三房卓辰。” 说完,苏复又从袖口拿出政事堂的条令补充道:“此为政事堂条令,望速报。” 一阍者接过苏复的名帖,然后隐蔽地看了眼苏复手中的条令,很是谦卑地拱手道:“请苏县伯入内稍坐,小人这就去通知卓辰少爷前来。” …… 苏复目前就去湛家和杨家拜访过,这两家前厅的布置都算得上各有特色,可现在卓家的前厅,却能与自己一较高下了,漆面的实木椅都有些褪色,露出里面木头的本色,前厅的布置也很是简陋,挂着几幅水平一般,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山水画作,其功底,甚至不如苏复之前在交易会硬撑着买下来的新手画。 等茶水上来,苏复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苦涩味重而回甘少,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装得属实有点过了呀!” 卓家的势力,苏复在萧立渊的书房里面便窥见了一些,卓家发源于西南道府,从府官,郡官再到县官,有超过两成为卓姓之人,在西南七郡,皇权第一,卓家第二,号称律法之外,尽归卓氏管辖,依于此,整个西南道府大大小小的生意就没有卓家不参与的,说日进斗金都是小看卓家了,敛财至此,何至于现在这般寒酸? ……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喧闹声,苏复凝神望去,只见一穿着朴素,却携玉佩金的富公子大步昂扬地走了过来,一进门就面露不善的盯着苏复,眼神满是轻蔑道:“我当名动京城的萧家孙婿是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一个头呀,听闻你才识不错,今日便给本公子题诗一首吧?” 苏复都懒得搭理,这副稚童模样,竟然只是自己帮慕容承愉做了诗,便把自己记恨上了。 见苏复不答,这公子哥便直接伸手来抓,苏复眼里闪过一丝不喜,侧头躲开,然后拿出那一张政事堂条令,语气微冷道:“还请自重,此为政事堂条令,我携令而来,有事与卓辰公子相商。” 拿着这傲气公子却是听也不听,直接一把抢过那条令,随手将其撕得粉碎,嘴里满是不屑道:“一个赘婿,来找一个妾生子,能有什么正事?来我卓家,别说区区一政事堂的条令,就算是你带着旨意而来,你也得给我盘着,今天要是做不出一首让小爷满意的诗,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天爬着走出卓府的门!” 苏复明显愣了愣,随即就是惊为天人的看向眼前这个跋扈公子哥,声音里满是惊叹道:“不知公子姓名!” 第52章 卓家真是人才辈出呀 “呵呵”,这公子哥似乎很是满意苏复那敬佩的目光:“本公子卓僳。” 旁边有眼色劲的人,在卓僳闯进前厅的时候就已经去叫人了,现在看着地上那碎成一地的条令,他们脸色全部发白,露出惊慌,这大家族的家仆可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他们可还懂不是接待礼仪与大周的律法条纹,政事堂令,近三十年来,除了叛将外,还不曾听闻过谁敢将其撕毁,哪怕这只是一小令。 “卓僳,你是我来大周第一佩服之人,湛康平都没你硬气!”苏复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走了一步以后好像才想起来,似笑非笑道:“你说让我爬着出去?我苏复见识短,想看看卓公子如何让我爬出去呢!” 卓僳脸上的傲意直接凝固,对着身边的家仆大声吼道:“给我动手,只要不打死就成。” 身边那两个家仆脸色一变,但咬了咬牙还是凑了上来,打苏复的后果是什么,他俩不知道,但是不听主家话的后果,他们却连试也不敢试。 苏复恨不得甩自己嘴巴子,又把这一茬给忘了,现在这个社会,家仆可是主家的私物,在一些偏点的地方,家仆甚至敢为了主家而对抗国法。 苏复刚想拔腿就跑,就看见卓辰脸上青着一块跑了过来,大喝道:“给我住手!” 卓僳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狰狞,扭头道:“给我一起打。”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何况是以脉系远近论权威的世家大族,那两个家仆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朝着苏复和卓辰扑了过来。 苏复直接将木椅掀倒,阻了阻家仆,然后转身拉着卓辰往外跑去,声音里并无多少惊慌,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卓兄,你家真是人才辈出呀,连政事堂的草令都敢撕,不愧是皇亲国戚,胆子就是大!” 卓辰被卓僳的话弄得脸色涨红,但是听到苏复的话后,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卓僳的行为可不仅仅代表他个人,作为卓家大房之子,他的一举一动可是可都是象征着卓家的意志。 那两个仆从看见苏复“懂事的”逃跑,心里微喜,结果自家三房少爷却傻了吧唧地挣开手停下来,实在演戏不下去,加上这算是自己人,两仆从只能咬咬牙直接对着卓辰挥拳过去。 苏复却是没有跑开,反而从一边对着这两仆从一人一脚,而这两仆从也适时的来不及反应,被苏复一脚踹翻在地,让紧跟着后面过来的卓僳脸上一慌,还以为苏复是一什么高手。 “卓僳,你,你敢撕政事堂条令?”卓辰还是不敢相信,呆滞的对着卓僳问道。 此时卓家仆从听到声音已经赶了过来,卓僳又恢复了跋扈的模样,一脸不屑道:“这苏复能拿什么政事堂草令过来,还说是找你这么一个废物,那苏复招摇撞骗到我卓家头上,我倒要看看他丞相府怎么给我卓家一个交代。” 卓辰眼睛一红,在卓僳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将他扑倒在地,然后一拳一拳地朝着卓僳脸上招呼起来,嘴里多少带点绝望道:“苏复的身份你不知道?仿造政事堂条令的罪名多大你不清楚?谁给你胆子,竟然敢在不知真假的情况下就撕毁政事堂条令,你,你还是卓家嫡系!!!” 卓辰本就长得比卓僳高大,这次含怒出手,更是一点余力都没留,哪怕卓僳一直用双手护着,也很快被打成了一个猪头。 卓辰在听见苏复带着政事堂条令来找他的时候,他心里是很欣喜的,上次皇帝在去了一趟国子监以后,他因为“谄媚”妖妃,结果在卓家大受排挤,因为外在环境的压抑,让卓家许多人不敢在外面有半点出格,只能一直窝里横,想着苏复拿着政事堂条令过来找他,不管什么是因为什么,他都能躲开些家里的倾辙,结果现在卓僳竟然动手撕毁政事堂条令,让卓家多年的努力一朝散,他都无法想象从这个口子出发,那些虎视眈眈的盯着卓家的人该有多兴奋。 “住手!”此时一长脸下斜眼的男子走了过来,而周围的仆从才后知后觉的将卓辰和卓僳两人分开。 夺得一丝喘息之机,卓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恶毒地看向卓辰:“你个妾生子,你等着,我不弄死你,我就不是大房嫡子!” 苏复在一旁半点担心也没,笑嘻嘻地开口:“卓辰是政事堂七位大公指定的‘暖冬’负责人之一,你们卓家胆子大,连七位大公的人都想弄死,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长脸男显然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闻言脸色变了变,微微拱手道:“苏县伯,劳烦下,政事堂条令不知可否给我查看一番。” 长脸男没听过什么“暖冬”,所以只以为苏复扯政事堂当虎皮。 “条令?没有了,你去后面地上找找看,应该还能拼凑些出来,我就不掺和你们卓家的事,我等会去政事堂回禀呢!” 苏复给了卓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明白卓辰想要苏复帮忙把这事压下来,这事人多嘴杂的,卓家这一大家子谁能保证不露点风声?再一个,苏复去办事可是需要以政事堂条令为凭的,没有条令,他连工匠司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指导那暖炕的构建了。 卓辰苍白着脸,哆哆嗦嗦道:“二伯,条令被,被撕了!” 卓僳还是不知道问题在哪,梗着一脖子大喊:“二叔,你别听他们的,一个赘婿,一个妾生子,怎么可能拿到政事堂条令,一看就是来我们卓家招摇撞骗的呢!” 卓家二房~,苏复有在萧立渊书房里面了解过,卓家这一代一共有六房,大房统领全族,二房到六房分别负责卓家的一块事宜,二房卓修德正好是负责卓家在丰京的全部事宜,至于大房卓辅国此时正一心一意的当他的太子太师呢。 “啪”,卓修德先是身体微微一晃,然后盛怒之下,直接对着卓僳一巴掌扇去,这一巴掌没有留余力,让牙齿有点松动的卓僳直接一颗牙飞了出来,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瘫倒在地。 第53章 我以为的大口还是小了 “孽畜!”卓修德怒吼道。 “二,二叔。”卓僳捂着肿胀的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卓修德。 作为大房嫡出子弟,平常卓僳只在卓修德的身上感受过温和,何曾被如此严厉地呵斥甚至动手过。 卓修德此刻惊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辈的想法,这些年,卓家明珠自尘,就是为了不给当今圣上和朝堂任何借口,为的就是等太子名正言顺登基的那一刻,现在卓僳的一个举动,让卓家近十年的辛苦白费,甚至于可能影响到卓家的未来,他没直接杀了卓僳,都算是对大房足够尊敬了。 盛怒出手以后,卓修德立马拱手对苏复道:“苏县伯,卓家管教不力,让苏县伯看笑话了,但此为卓僳一人之失,请苏县伯看在,看在卓辰的面子上,帮我卓家缓和一下!” 卓辰虽为难,但也在卓修德隐蔽的眼神上,带着几分哀求的开口:“苏兄,我,我卓家经年累月至此,于国虽无大功,却也兢兢业业尽臣子本分,万不可能蔑视诸位大公,践踏国法,不尊皇权呀!” 如果没看萧立渊对于卓家的评价,苏复指不定就真的心软了,卓家二十多年前,在西南道府可是号称无冕之王,听调不听宣更是当初卓家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只不过后来在萧立渊的调动之下,加上卓家的主动臣服,后面更是将卓家的嫡系迁入丰京,最后才慢慢形成了现在的卓家。 苏复无奈一笑:“卓二当家的,卓兄,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政事堂的规矩,这条令没了,我根本办不了后面的事,需要去找诸位大公补办的情况下,这是我愿意帮就有用的吗?” 说完后,苏复又环视了一眼:“尤其这‘暖冬’还是陛下关心之事,我一个赘婿,可没如此能力帮卓家的忙。” 愣在一边的卓僳再傻也知道苏复手中的那条令是真的了,额头立马冒出冷汗,浑身哆嗦地指着苏复:“你,你是故意的!” 苏复摇了摇头,这卓僳是窝里横习惯了,他自认为进卓家以来,不失其礼,甚至多有忍让,可不管从小到老,都是半点不明事理,甚至于要诓骗于他,为卓家担下这一大事,他们明知此事之重,非苏复所能承受,可仍旧如此,不过就是为了苏复背后的萧立渊罢了。 卓辰年轻又为卓家子,苏复不愿以坏意去揣测他,但是他有愧于卓辰在先,所以推行暖炕这天大好事他还是想提他一把。 “卓辰兄为‘暖炕’的研制人之一,一旦此物实验无误,推行天下,每年便可活数万人,此为大功绩,卓家若能舍小家为大家,助力大周推行此事,我想,陛下和政事堂诸位大公应该不会过分苛责贵~府公子的无心之失!” 卓修德听明白了,也知道这是卓家唯一的机会,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复会把如此之功德分润给一个刚识不过十天的人,狠狠瞪了犹自不服的卓僳一眼,继续拱手道:“我卓家闻三房卓辰之功绩,喜不胜喜,感黎明冬日之艰,愿,愿资一百万两以助朝廷推行国策。” 苏复淡淡地看了卓修德一眼,他现在对卓家印象最深的就是萧立渊的那一句评价“据西南诸郡以为囊中物,岁入白银千万,朝廷之赋税犹不能及也”! 虽然那是二十多年前,卓家已不如往昔,可瘦死是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一后族,太子舅家。 “卓伯父,千万,千万,千万别这样,哪有国策还需臣子靡费之理。” 卓修德脸上怒气一闪,深深地看向狮子大开口的苏复,眼睛一闭,深吸一口气道:“我卓家深受君恩,又荫国泽,区区千万两白银,不及大周予我卓家万一,何来靡费之说。” “千万?” “千万!” “哈哈”,苏复拱了拱手,满脸敬佩:“卓家大义,我必将此事申明政事堂诸位大公,我相信我爷爷也会对卓家大为改观的。” 卓修德脸颊抽搐了一下,太子党不敢争取萧立渊的支持,最大的原因就是萧立渊曾经给了卓家不美好的回忆,但卓修德哪敢多言,只能面露感动道:“劳烦苏县伯了!” …… 不得不说,卓修德很是会做人,不仅亲自写了封信予以说明,还给了苏复一笔丰厚的茶水费,一路上苏复早已忘记了卓府那些许不快,搂着卓辰的肩膀,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你看我够义气吧,上次让你吃了小亏,这次直接帮你上一个金钟罩,看卓家谁还敢欺辱你。” 卓辰面色很是复杂,但低叹一口气后,还是饱含感激道:“真是让苏兄见笑了,不过卓家也确实要动动了!” 苏复搂着卓辰肩膀的手,中指轻轻敲了敲,带着丝疑惑:“哦?” 卓辰目光带着些回忆:“我卓家之事想必苏兄有所了解,压抑得久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尤其是上了点年纪的人,总是幻想着以前的荣光,这一千万苏兄还是要少了,要是换陛下或者政事堂诸位大公来,起码得两千万,不过到时候就有点撕破脸了,对我那位表哥影响大了些。” 苏复像是无意的揶揄道:“那你不提醒我!” “我对你打了几次眼色,你都不看!” “太隐蔽了!” “不隐蔽点你帮我收尸?” “哈哈!收尸,到时候我叫人做个贵妃等身纸人给你,圆你一个梦。” “呸,你大逆不道!竟然亵渎贵妃娘娘!” …… 苏复是真的很开心,赚了钱又得了一个朋友,苏复并没有怀疑卓辰的话,因为刚刚卓辰的确是对他打眼色了,一个连自家都坑的人,苏复自然是不会怀疑。 苏复是在皇宫守卫那备过名的,所以说清楚状况后,再由守卫禀报,不一会就有政事堂的侍者前来。 “苏县伯,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送份大礼给诸位大公!” “那请随我来吧,现在诸位大公正准备午食呢!” “刚好,我也没吃,不知道能不能蹭点!” 侍者温和地笑了笑:“如果礼够大的话,我想诸位大公不会介意的。” 第54章 你就吃点咽糠菜吧 侍者的意思很明显,苏复能主动求见诸位大公,完全是因为私情,所以只能安排在午食时间,而苏复反问能不能蹭口吃的,那是胸有成竹,侍者回答也很对味,礼大就不会介意! 卓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皇宫,所以眼中难掩好奇,至于苏复,已然完全一副老手模样,身携千万巨富,连身形都飘了飘,不断地和侍者聊天套话,而能说的侍者也是知无不言,二人完全像多年密友一般。 “你是启明七年的榜眼!!!”苏复声音无端拔高了两个音阶。 侍者依旧维持住温和的笑意:“不才,正是骆某!” 一时震惊的苏复顾不上讲礼,心直口快道:“你怎么沦落到端茶递水,迎来送往了!这不是浪费人才吗?诸位大公这是怎么想的!” 骆钧愣了下,刚想解释,旁边满足了好奇心的卓辰就嫌弃地嘲讽道:“你懂个屁,科举三年一次,加上恩科,最近三十年来,一共举行了十四次科举,三年内能成为政事堂侍者,骆博士可是三十年来第一人!” “啊?不是端茶递水的活?” 骆钧有意思的笑了笑,苏复的名字他老早就听过了,坊间一直说他不谙世事,为人却聪慧有才,以前一直以为是谣传,现在看果真如此,连政事堂的规矩都不甚清楚。 “骆兄,抱歉了,我是真不知道,原来你还是官身,真是失礼了!” 卓辰的嘲讽又来了:“苏复你县伯不过等同正七品县令,骆博士可是正六品,你应该叫上官的。” 苏复直接眯起眼睛,这卓辰事情解决以后,嘴又碎了起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切~”。 骆钧摆手笑了笑:“无事,无事,君子之交在于心,官场上那些私底下不必多论。” …… 这次骆钧直接带着苏复二人来到了一间明亮许多的食堂,食不言在这人挤人的食堂里面得到很好的践行,来到一镂花的小包间前,骆钧正了正神色,轻敲了两下门:“诸位大公,苏县伯和卓家学子我已带到。” 被一路的食物香气充盈的苏复早就舌底生津,一进来就往桌上瞄去,结果却有点失望,吃的菜色与外面别无二致,三荤四素加一个汤,都是很家常的菜色,并不见奢靡。 “见过诸位大公。”苏复和卓辰齐齐躬身。 “没吃吧,去外面洗洗手,一起吃个饭先。”萧立渊将嘴中的饭咽下后,端着碗,柔和说道。 “要不我先说完事吧,不然我怕遵守不了食不言的规矩!” 王浦等人纷纷放下碗筷,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热气氤氲间带来些许暖意。 “那你就站着说说吧!” …… 于是苏复在卓辰满眼怪异中一脸自豪地把事情说了个遍,最后把卓修德写的那封信递了上去。 萧立渊看也没看,就将其交给左手边的王浦,抿了一口茶道:“是一千万没错吧!” “嘿嘿!没错!”苏复这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那你和卓学子先去洗手吧!” …… 洗完手后,苏复看着拦在包间前的骆钧,眼睛里满是困惑:“骆兄?” “萧丞相叫你坐那边吃,让卓辰进去陪同。” 苏复看了眼骆钧指向的地方,一碗还沾着麸皮的白米饭,一小碟不知名的野菜,脸上满是无辜地指了指自己:“我,我去吃那些?” “嗯”,骆钧怜悯地望了苏复一眼:“萧丞相说‘一饭一菜当思来之不易,一分一厘皆为民脂民膏’,萧丞相希望苏县伯你能把这些吃完,不要浪费。” 不管愣住的苏复,骆钧引了引手:“卓监生,请进吧。” 卓辰这时候又口花花不了了,身体略微发抖的缓步走了进去。 …… 苏复最后是全程皱着脸,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水,麸皮有点嘎拉嗓子,那野菜寡淡发苦,甚至还带有一涩味,两世为人,这还是苏复第一次那么遭罪,但又不能不吃,萧立渊肯定是能做出来找人喂他这种事出来的,所以为了自己的体面,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将它们全部吃下去。 一顿饭吃完,卓辰也是近乎虚脱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新的条令,强挤出一丝惬意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这时候骆钧又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扫视了一下苏复端起的碗盘道:“苏县伯,我送你们出宫吧。” 苏复很自然地端着碗盘送到正在食堂收拾的人的木盆里,轻声道了句谢,随后跟着骆钧和卓辰一起走去宫去。 …… 微笑着和骆钧道别后,苏复拉着卓辰来到大街上,直接打包了个烘肘,虽然味道一般,但是那满满的油脂香气还是让苏复快速露出了笑容。 “付钱!” 卓辰也从直面七位大公的紧张情绪中缓和过来,闻言皱了皱眉:“你吃东西干嘛叫我付钱!” “我给你这么大好处,让你请我吃个肘子你还磨磨唧唧的,刚你在里面吃香喝辣的,我在外面可是吃咽糠菜。你不请客不会心痛吗?” 苏复不说还好,一说卓辰也是饿得不行,叫摊主再包了个肘子,把钱付了以后,和苏复一起吃得满嘴流油:“你这人的便宜真是一点也不能占,还有,我刚在里面就夹了一筷子菜,应付了小碗米饭,味都没尝出来,你当我和你一样,那么心大呢。” 两人边走边吃着,苏复问出来心里的疑问:“我给政事堂赚了一千万两白银,我爷爷干嘛还让我吃咽糠菜!” 卓辰的自信更胜从前,丝毫不奇怪的回答:“都说你要少了,原本两千万的事,被你这败家子一千万就解决了,萧丞相不送你去大狱蹲几天,都算是疼爱你了!” “可是我看右相他们对我挺满意呀!” “假象,那都是假象,你千万别信了!” …… 政事堂内,饭后闲聊的萧立渊等人正拿着卓修德的信放松地讨论着,这点事在他们看来,上不到那张桌子上面。 第55章 匠人司 王浦微微一笑:“这卓家还是有钱呀,一千万两说掏就掏了,看样子二十八年前,还是太过心软了。” 尚书右仆射殷僖冉背靠太师椅,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闲暇时光:“上一代卓家家主魄力大呀,举家搬进丰京,无条件配合朝廷对西南地区的接管,哪怕是武治陛下也无法做绝,更别提为了安朝廷之心,卓家还主动让上一代人病毙七成,再经文德陛下一朝,到如今卓家已彻底荫蔽于大周羽翼之下,这些只能算是留下的些许家底吧。” 作为二十八年前针对卓家一系列动作的主事人,萧立渊直接为今天这事定下性:“卓家的爱国忠君之心还是值得信赖的,些许小儿闹事,有暖坑功绩在前,千万两白银明心,当呈表陛下,以赞卓家之行。” 萧立渊开口以后,在座的所有人都自觉地绕过了这件事,那中书令宗敏才也一样。 …… 匠人司并不在皇城之内,而是在东城区一块独立的区域之上,匠人司分四府,分别为农技,鲁班,军械与呈明,农技府负责整个大周农业工具的研发与改造,鲁班府则是代表了大周工业的最前沿技术,军械府负责大周制式武器的研发和生产,呈明府则专门为皇室所用,里面有各种大周的艺术大家,大周皇室的衣住行所需物品都是由呈明府负责规划,再由其它司负责生产。 还隔了近千米的距离,苏复就被全副武装的兵士拦住:“国家重地,请出示相关条令。” 卓辰立马将条令递上,一番查看后,领队兵士朝着后面一人嘱咐了两句,然后就陪着苏复二人僵持在原地。 不过小半盏茶时间,苏复就看见有三支队伍经过,每支队伍都有三名带甲之士,哪怕就是皇宫,明面上的护卫力量也到不了如此地步。 等那名兵士拿着一纸张返回时,领头的兵士先是按照纸上所说,来回打量了下苏复二人,最后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后,才微微放松了下来:“苏县伯,卓公子,请跟我来。” “劳烦十夫长了!” 苏复和卓辰此刻很是乖巧,眼前这些人基本都是从边荒调令回来的精锐,身上的压迫感对于两个小弱鸡来说还是过于强烈了一些。 不一会苏复二人就来到了鲁班府,稍稍靠近,就能听到里面“哐哐”的打制声,门口不断有在寒冬赤裸着上身,搬着东西进出的力工。 “苏县伯,卓公子,卑职只能送二位到这了,请收好条令,切勿离开鲁班府区域在其它地方游荡。” 苏复收好条令,带着谢意道:“多谢十夫长了。” 苏复和卓辰一接近,就有鲁班府的人员迎上前,在查看过条令后,就带着苏复二人走过几道长廊,来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面赫然有一个单独的暖炕模型在外面,一个老者带着几个中年人在烧火测试着。 “赖师傅,苏县伯和卓公子过来了。”侍从恭声道。 侍从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那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还沾染些炉灰,显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看要苏复连忙半跑出院子,满是灰尘的手直接将苏复拉进院子里面,指着暖坑道:“苏县伯,你看看,我就是按照你那构造图修建的呀,怎么效果并不理想。” 对着那几个面带歉意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苏复半点嫌弃也无,将宽大的衣袖束紧,然后围着这暖炕四处看了起来,甚至还趴下来从灶口往里面看火势的走向,最后试了下炕上的温度后,苏复稍稍缓了口气。 “赖师傅,你这外层是不是全部用一种土囊起来的。” 赖黄臻连忙点头:“我的确是只用了一种泥土。” 苏复回忆着前世所看到的内容,斟酌着开口道:“最里面贴近火焰的一层,需要用耐烧且导热快的材料,中间一层最为主要,通常可以用普通的细腻黄土加碎稻杆混合成泥砖堆砌起来,最外面一层则要注重密封性,以气孔小的泥土材料为主,然后坑床下面,那些回火孔可以隔成一个个小隔间,灶台的位置尽量低些,烟囱最下面的开口可以略微窄些。” 苏复说的一些名词赖黄臻虽然有点听不懂,但是好歹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一副苦思冥想道:“苏县伯,砖红壤、燥红土还有黄棕壤、暗棕壤等等,你觉得哪个更为合适作为其保温层?” 苏复哪里能知道这些泥巴的特性,于是也不装懂,直言道:“赖师傅,我并不懂这些泥土的特性,不过这暖炕是要推行天下的,每个地方都有其特色,我认为还是需要以各地特色土壤为根据,建造符合当地特色的暖炕,所以需要赖师傅你多做些尝试。” 赖黄臻一辈子和泥巴打交道,早已在心里思索起大周各地的泥土特性来,于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好了,苏县伯你先回去吧,等完事了,我再差人去和你说!” 苏复对这态度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很是恭敬地回答:“好的,赖师傅。” 那群中年人中以国字脸的大鼻子主动凑了过来,在前面引着路,一脸歉意地低声道:“苏县伯,卓公子抱歉了,我师傅他性格这块有点太过随意了。” 虽然大周这些年来匠人的地位有所提高,甚至赖黄臻还被授予了官身,但是面对苏复和卓辰这种大家族子弟,还是远远不够看的,今天赖黄臻的行为,已经完全够得上失礼二字了。 苏复前世可是最佩服手艺人,尤其是凭借着自己那幅草图就能几近完美复刻的大家,再说了人人平等的态度早就深入苏复内心,他自己跪拜皇帝都膈应得不行,哪会在意这一点在他看来很是正常的举动。 “不很正常吗?赖师傅现在负责的可是民生大事,直来直去的我很是喜欢了,这可比在政事堂那莫名其妙的挨训舒服多了。” 仔细观察了苏复的表情,见苏复真的没有放在心上,中年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涌起一抹开心:“苏县伯和萧丞相的性格真的很像呢,丞相大人以前也是这么和我师父说的。” 苏复微微有点惊讶,扭过头:“赖师傅和我爷爷认识?” 中年男子脸上涌起强烈的崇敬:“认识呢,我师傅的名字就是丞相大人帮忙取的呢!” 苏复还奇怪,赖黄臻这个名字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取出来的名,现在听到中年男子的话,这才豁然开朗,于是多嘴地问了句:“赖师傅以前叫什么名?” “呃~赖泥巴!” “噗!”……。 第56章 巧取豪夺 快速反应过来的苏复和卓辰连忙强忍住笑,连连摆手道:“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中年男子也见怪不怪了,很是善解人意地回答:“没事,我们师兄弟私底下也经常拿这事逗笑呢,而且我师傅也不避讳这个名字。” 这事过后,三人的交谈就随意了许多,而在聊天的过程中,苏复也是知道了中年男人的情况,他叫何坚,已经入匠人司二十一年,授正九品官衔的散官,可以说是回老家,县令都要客气请他喝一杯,而赖黄臻更是被授从七品散官,执掌鲁班府的土建部,大周某些重大的工程,都需要赖黄臻去现场看看的。 “何师傅,劳烦相送。” 看到兵士接近,何坚憨厚地笑了笑:“不麻烦,不麻烦,几步路的事。” …… 盏茶时间后,苏复二人终于是离开了匠人府的范围,而卓辰嘴碎的性子又冒了出来:“苏复,你说这匠人府里面有什么东西呀,防得这么森严,带甲之士怕有近百人。” 这匠人府苏复不好评价,如果用前世的经验来看,大概就相当于古代版的科学院,这里汇聚着大周最顶尖的匠人,保证着大周从民生到军事的全范围领先。 “这里就是大周盛世的缩影,能不被朝廷重视吗?” 苏复又顿了顿,然后向着卓辰这个八卦百事通问道:“这匠人司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卓辰吧唧了下嘴,以前他就两点一线,很多东西只能从书和别人的八卦里面得知,哪像今天这样,亲身经历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不过匠人司好像是在武治陛下临朝的时候建立起来的,然后慢慢发展成现在这模样,有一些旧书上说,为了给这些匠人官身,武治陛下还发怒清理了不少反对的官员。” 一句话乍然地出现在苏复的脑海里头:“这应该又是自家老头主持推行的吧,这萧立渊到底在大周干了多少事呀~。” …… 在苏复趁机带着卓辰去西城区长见识的时候,御书房内,启明皇帝看着手里的暗章,然后又看了眼政事堂递过来的条子,将政事堂的条子递给一旁的太监,随口道:“今年冬季愈冷,而暖炕靡费过大,让皇后和太子先忍一忍,待皇室资费充盈,再行皇城暖炕改建之事。” “遵陛下口谕。” 等这太监带着条子走后,启明皇帝脸上涌起一抹情绪:“老师呀,你到底中意谁呢?” …… 事实证明,只要有钱,在古代依旧有玩不厌的娱乐节目,听曲看戏,听说书人论古今,看斗鸡斗狗斗蛐蛐……,一整个下午,苏复和卓辰都是泡在了西城区里。 “怎么?心痒痒了?” 见卓辰目光总是偷瞄沿街的青楼,苏复不由地取笑道。 卓辰却是半点不掩饰,反而一脸向往:“老早就听闻这西城区内,百花争艳,虽有排名,但其花魁却各有千秋,彼此之间并不逊色分毫,可惜不能一睹百花芳容,实属憾事。” 苏复在才想起这是一个什么时代,文人雅客以入青楼为乐,以神交掩情欲的假正经社会,你要是平常在外面谈论下哪家女孩,人可能会骂你不知羞耻,但是谈起青楼时,哪怕光着身子,人家都会说你一句真性情。 看了下一句出来红袖招的婀娜姑娘们,苏复直接拉着流哈喇子的卓辰:“走了,眼珠子都看出来了,等暖炕的事弄完,到时候上门求亲的人估计你家门槛都能踏破。” …… 卓家,卓僳此时正跪在家族的祠堂内,两旁是卓家的家主卓辅国面色铁青,手里拿着两张条子,一为自己胞妹手书,一为政事堂所递。 “大哥,我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深吸几口气,卓辅国对自己这个二弟是信任的,所以哪怕此刻心情极差,但还是耐心道:“修德,你做得没错,当机立断,花费点外物,给我们卓家免去一场大祸,你居首功,只是,我们这个陛下,当真是饕餮呀。” 卓修德皱了皱眉:“陛下与政事堂持不同意见?” 卓辅国将带回的条子交给卓修的,半晌后,卓修德面容有点狰狞:“这陛下是想要把我们卓家掏空不成?” “君臣戏码罢了,叫人分批从家里调过来吧,这事我卓家理亏在先,为了,为了那缥缈的未来,我们连二十多年前的事都能忍下,何况这次?” 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一幕,卓修德脸上的狰狞全部化为了恐惧,萧立渊就像是一座大山,牢牢地将大周的波澜定住,面色平静后,卓修德沙哑着开口:“我现在就是差人,尽快把这事办好。” …… 卓修德走后,偌大的祠堂被烛光照耀得暗影重重,其实这祠堂不论白天与黑夜,每次进来总是这么一副阴森模样,这是卓僳在整个卓家最为恐惧的地方,因为只要是犯错后进入这里的人,或者疯,或者死,无一例外。 跪在地上的卓僳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那一张脸因为没治疗,也已经变成了紫色,但是他却动也不敢动。 “你错了吗?” 卓僳咬着牙:“我没错!” 卓辅国一声冷笑:“害我卓家损失两千万两白银,让我卓家十年的蛰伏之功一朝尽散,你说你没错?” 卓僳猛地抬起头:“萧家欺我卓府,苏复谄媚妖妃,那一分希望钓了我们十年,现在我们和姑姑却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他们操控,是生是死皆不由我,我们卓家何至于此?” 卓辅国有点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你是故意撕的?” “不,我就从没考虑过它是真是假,我,我只是想离开丰京!” 大家子弟或跋扈,或暴虐,但却很难出现傻子,今天卓僳一上来的表现,就是奔着犯错去的,只是他不曾想,犯的错竟然这么大。 “你想去交趾?” 卓僳自然不想去那苦地方,他只想着回西南道府,作威作福,享受人生,但是这大错在前,早就没有了他选择的余地,于是双手撑地,直接磕了下去,咚~的一声巨响,在阴森的祠堂里面回响。 “我要去交趾!” 第57章 起居郎的三要义 卓辅国不愿分辨自己小儿子话里有几分真,但是他欣赏卓僳的急才,而卓家也需要一个嫡系过去交趾经营后路,那顺理成章的,自然能保下卓僳一命。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可不许后悔。” “绝不后悔!” 卓辅国转过身,背对着卓僳:“那你便爬出去吧,我已经安排了郎中在你院子里。” “多谢父亲!”卓僳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低着头,从祠堂往自己院子里爬去,而一路上的卓家人,谁也没有上去帮扶一把,任由粗粝的石子将卓僳磨得皮破血流。 …… 不过两日,赖黄臻便遣何坚过来左丞相府,告知了苏复暖炕的效果,并且根据区域不同,赖黄臻带着几个徒弟,分别设计了一款适合大周各区域的暖炕。 送何坚走后,苏复看着手里的一摞纸,上面是暖炕设计的各种细节和剖面图,还有各个温层建议使用的材料,事无巨细地都列在了上面。 “姑爷,这赖师傅是嫌弃你的手艺差劲,给你改正呢!”小云捂着嘴偷笑,苏复的大作,萧束楚和小云私底下自然是欣赏过的,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与之前苏复画的那草图相比,现在这摞图纸才称得上真正的设计图稿。 苏复自然明白,但被自家侍女嘲笑,他哪里能忍,于是龇牙道:“你屁股又痒了,欠打不是?” 小云委屈地看了眼自家小姐,结果得到的又是一道威胁的目光,不由瘪了瘪嘴,低声喃喃道:“就会欺负我一个!” 苏复并没有看到自家的暖炕改造,因为很荣幸的,启明皇帝特地让萧立渊带回来个口信,让苏复明天寅时跟着一起上朝,先熟悉下起居郎的流程。 睡地上还是有点太凉了,苏复打着哈欠,琢磨着该用什么借口挤上萧束楚的床。 萧立渊数十年如一日,丝毫不像年逾古稀的老人,跟着前面一驼背老人的皮灯笼和苏复一起坐上马车,苏复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前这个引路的老人,他并未在丞相府见过。 “要不在马车里再眯一会吧,等到了爷爷再叫你!” 萧立渊此时的样子与在政事堂时判若两人,声音里充满了对苏复的慈爱。 “不用了,我陪爷爷聊会天就好。”苏复强撑着坐起身体,越是了解萧立渊,就越能发现他的不简单,这大周想要活下去,苏复就必须抱好这条大腿。 马车车轮在硬石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通往皇城的主路上,早已燃起了一排排的篝火,不断地有马车从一旁汇入这条主干道上。 “苏复,你了解起居郎需要做的一些事情吗?” 苏复沉思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道:“主要是负责记录陛下的日常活动事宜和一些国家大事。” 萧立渊却是转了一个话题:“起居郎其实是从史官手里剥夺一部分职责而新设立的一个官职,有史以来一千五百余年,哪怕是皇帝也不想自己的一些私密事流传于史书之上,于是就专门设立了起居郎一职,在国事之外,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待皇帝查阅后,摘择出一些内容,附于史书之上,以全其貌。” 苏复听懂了萧立渊的意思,带着些恍然道:“爷爷,我知道了,我一定挑好的记。” 萧立渊笑了笑,随即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他相信以苏复的才智,点明这一点后,后面应对启明皇帝的一些试探时,自然会把握好其中的度。 …… 车轮声渐小,直到马车停下,苏复跟着萧立渊一同走下,逆着其他早已到齐官员的视线,直接走到最前排,天色昏暗下,不知名的灯油将皇城正门下照亮如白昼,从后至前,官袍由深绿色向紫色递进,哪怕不言语半分,也能感觉到其升华的尊贵。 “萧兄早呀,苏复也来了!”王浦照例一副老好人模样地打着招呼。 “王爷爷早上好!”苏复找着最近几个认识的人打着招呼。 …… 半刻钟后,皇宫的城门缓缓拉开,伴随着太监尖厉的嗓音:“卯时已到,开中门,迎诸位大臣入宫觐见。” 年轻人脚力的确是要快上许多,这让苏复不得不压慢步伐,紧跟在萧立渊身侧。 等来到太极殿前时,宁远就面露不善的看着苏复,他万万没想到,苏复一个起居郎竟然跟在萧立渊身边走过来,这可是坏了朝觐尊卑的规矩。 不过这话宁远现在自然说不出口,而是换了副脸色对萧立渊几人道:“诸位大公,请先入殿。” 见苏复还不识好歹地想要跟进去,宁远直接一把将其拉住,低声呵斥道:“你是起居郎,你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进去?” 心里微微一咯噔,苏复扭头看向宁远,这个对自己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大太监,半求教道:“我今天表现有问题?” 等所有官员全部入殿以后,宁远才满是嫌弃地看向苏复:“朝觐的规矩你不明白?” “什么规矩?” 宁远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用看攀上天鹅的癞蛤蟆眼神,嫌弃地“哼”了声:“跟我来吧,你这起居郎可别再给我弄成些不遵规矩之事。” 于是接下来的一炷香的时间内,苏复空着肚子听着宁远给他介绍一些宫内规矩和注意事项,随即交给苏复一套纸笔,就带着苏复从侧门进入太极殿内。 看着那正撤下去的餐盘,苏复肚子很不争气地在寂静的太极殿内响起,而且声音还挺大。 被近百双眼睛盯着,苏复还是有点羞然,不然出声辩解道:“起得有点早,忘记吃早餐了!” 宁远衣袖下手的一紧,他想立刻把苏复赶出宫去,这就是扶不上的阿斗,白瞎了他刚刚的告诫。 最上面的启明皇帝却是很温和,放下手中的筷子,直接招了招手:“苏复,你来朕这吃点吧,刚好朕有点吃不完。” 不顾宁远想要刀人的眼神,苏复一脸欣喜而扭捏地回答:“这,这多不好意思。” 第58章 起居郎的工作 启明皇帝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很是爽朗地笑了笑,招手道:“肚子饿了就吃,别装这装那的。” “好嘞!”苏复打蛇上棍的回答。 宁远先苏复一步,没两个小太监将启明皇帝身前的小餐桌搬到一旁的角落,然后半咬着牙道:“苏县伯,你可真会生活呀,饮食这么规律的。” “那是,早餐可是重要得很,不吃很容易得胃病的。” 苏复咽了口口水,也不嫌弃筷子被用过,直接拿起筷子就把东西往嘴里夹,与想象中的奢侈不同,启明皇帝的早餐只有区区六样,而是都是比较常见的样式,但味道却是苏复不曾尝过的美好。 “宁公公,你吃了没,要不要来点。”苏复还是尊老爱幼的,见宁远一直盯着他,直接挪开了一个身位,示意宁远一起吃。 “不用了,苏县伯你快点吃就行!”宁远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心里不断地劝自己:“七天一次,七天一次,忍一忍!” 苏复含糊不清的回答:“不急,陛下他们这不还得喝茶嘛。” “快!”宁远终于忍不住把手搭上了苏复的肩膀,干瘦的五指微微用力,直接将苏复抓的倒吸一口凉气。 任由嘴里的餐食掉落,苏复抽动着脸颊:“我,我吃饱了,宁公公你放手,你放手先。” 一把将苏复手里的筷子夺下,给旁边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其把餐桌搬走,随即冷冷地说道:“吃饱了就去陛下那老实站着。” …… 等苏复过去时,正看到一面容僵硬长须的男子站在一旁,手里也和他一样拿着纸笔,苏复这时候就有点疑惑了,之前那慕容承愉不是说宫里缺起居郎的吗?怎么现在却有了一个。 苏复压低着声音,带着两分热乎劲地开口:“这位兄台,请问贵姓呀。” …… 良久后,苏复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这人竟然没有半点回应,不说话就算了,还能保持着姿势一变不变。 不等苏复再开口,皇帝和大臣们的早餐时间已然结束,在宁远的开腔下,早朝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詹良吉站起身来,双手拱起随即开口道:“陛下,明年春闱事宜已准备妥当,主副考官和卷题内容需要陛下再做最后的定夺。” 启明皇帝语气很是缓慢,声音里满是商量商量的意味:“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右丞相王浦看了眼萧立渊,见他神游天际不由低叹一口气,站起来拱手道:“金紫光禄大夫寇伋才识渊博且为人多德,于儒林久享其名,或可为主考官。” 科技考试的主考官向来是重中之重,自古以来就是文无第一,主考官的文风和喜好,关乎着众多学子春闱的最终排名,而排名则意味着他们未来可选择履任之所的优劣,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仕途的远近,所以哪怕是王浦,在举荐人的时候,也不能不再三斟酌。 “边疆多异动,国内官场沉珂,久无新意,寇伋才德兼备,然乏经世之历,难为也。” 王浦没有再开口,而是拱手坐了下去,他明白,启明皇帝心里已有人选。 后有陆陆续续有三人起身举荐,最后都被启明皇帝以各种理由拒绝,而那些理由加在一起,整个大周,除了在太极殿内神游天外的萧立渊外,无一人满足。 “左丞相,你可有人选?” …… 萧立渊像是没回过神来,依旧保持着那姿态,于是启明皇帝又耐心的呼唤了两遍,脸上笑意一直就没断过,而萧立渊也才恍然地回神:“陛下叫臣?” “朕想问左丞相你对春闱主考官人选可有推荐。” 萧立渊斟酌了下,似乎在深思熟虑,直到苏复都以为他睡着的时候,萧立渊才缓缓开口:“老臣没有人选,陛下请一言决之。” 苏复心里直呼长见识了,这百官表率,换他来好像也不是不能干,至于其他的大臣,早已见怪不怪,一副眼观鼻,口观心的模样。 启明皇帝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丝毫不以为意的开口道:“朕以为左丞相才德声名俱佳,当然主考官唯一良选。” 萧立渊也没再装傻,而是站起身来:“老臣年迈,恐力不从心,难承选才之责。” 启明皇帝往后一靠,眼中笑意真诚了许多:“左丞相老当益壮,历经三朝,朕深信丞相之能,必不会让大周失望。” 苏复手抖了抖,他不明白这启明皇帝怎么会放权给萧立渊,他不是一直在蚕食相权吗? 低叹一口气,萧立渊突然看向了苏复,露出一抹笑意:“天命所限,老臣易难更也,请陛下允老臣一人,以协老臣主考官之责。” 启明皇帝心里一个咯噔,强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干哑道:“何人?” “代起居郎,定远县伯。苏复!” “轰”,这话不异于一颗炸弹,直接在百官间炸开了锅,纷纷躁动着看向萧立渊和启明皇帝,哪知启明皇帝只是深吸一口气,就斩钉截铁地回道:“允!” “我不想,我不想呀!”苏复在后面憋住嘴,心里不断地狂吼。 可君臣二人,谁都没有理会苏复的意见,甚至连其他官员都来不及开口劝阻,谁都明白,苏复虽然是拉出来做缓冲的,但却也是一把干柴,在天下人的目光中,去炙烤萧立渊和启明皇帝。 第一个议题很快就揭过,后面又陆陆续续议了七件事,最后萧立渊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从衣袖里拿出一折子,照其念道:“云中郡税收一案,经老臣查验,除云中郡外,还波及漠北榆林,大同,古交三郡,涉案官员八品以上达一百九十三人,贪污税银共两千七百四十余万两,涉案人员名单,皆在此列。” 宁远肃立着神情,走到萧立渊身旁,双手将那折子接过,然后递给了启明皇帝。 只是一瞬,苏复就发现启明皇帝手一紧,看到了明显的愤怒。 启明皇帝压低着声音,带着怒气问道:“可有证据。” “证据确凿!” 长吸一口气,启明皇帝直接将奏折摔在一旁,不知究竟是气愤谁。 “国法不容情,将此四郡之事,编纂成册,以警天下官员,莫,莫有损民肥己之心!” 第59章 终究是恩宠难延,徒伤美人 “遵陛下旨意!” …… 至此,算是早朝结束,各官员在启明皇帝离开后,也纷纷离开太极殿,返回自己的职能之所。 一回到御书房,启明皇帝就抬起一纯金雕花的香炉想往地上砸去,只是一个回眸,启明皇帝愤怒的目光就对上了苏复那纯净的双眸,气氛慢慢凝固,最后启明皇帝若无其事地抚摸了下香炉,将其摆回放下,笑着对苏复道:“怎么样,这起居郎的事干得可还习惯?” 偌大的御书房静谧地能听见呼吸声,仿佛此刻就只有苏复和启明皇帝两个活人一般。 咽了咽口水,苏复同样笑着回答:“还算习惯!” “哦~,那给朕看看起居册可成?” 苏复双手将手里的册子呈上:“陛下请看。” 干金融的其它的可能不会,但是在“润色”二字上,苏复自认为不落人后。 本着客套的启明皇帝将起居册打开,首先是标注清晰的日期和时辰,随即就是地点以及议事细程,良久以后,启明皇帝面露复杂,似乎连他都不好意思再看,郑重嘱咐道:“务实点,多和陈墨学学。” 苏复眨巴了下眼睛:“陛下,这都是纪实之言,何来虚妄?” 说完话,苏复却是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木头人,原来这个起居郎叫陈墨,可真是够沉默的。 …… 启明皇帝没有再说话,苏复之下随手下的一子棋罢了,时间久了自然能看出些东西来。 启明皇帝的怒气已然全部消失不见,来到书桌后面开始忙活起自己的事来,他要赶紧安排合适的人去填补漠北四郡空出来的职缺,逐北军军政两方面,都必须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容有分毫差错。 苏复不断地偷瞄着陈默的起居册,然后依葫芦画瓢地将其润色一下,不然这么枯燥没有起伏的日常,怕多写多错的他就只能用一句“启明陛下批改奏章一上午”而结束。 启明皇帝的能力苏复暂时看不到,但其勤奋却是半点不差的,从早朝结束,一直到午膳时间,启明皇帝一直就没有停过,政事堂递过来的奏章基本连看都不怎么看就直接写上赞同,其它的奏章则是半皱着眉,来回考量后才会给出答复。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宁远趁着空档,递上了一句话。 启明皇帝面露不喜:“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陛下,已过午时一刻!” 听到这话,启明皇帝才神色稍缓,将眼前奏章合起,站起身来舒缓了一下身体:“让慕容贵妃进来吧。” 站在身后的苏复眼睛微微一亮,站那么久,他心思早就飞天外了,现在能观摩下皇帝的日常生活,这可着实让他精神一振。 在宁远的接引下,慕容承愉穿着一浅黄色宫裙,脖子上带着一洁白的雪貂皮,走动间那滑嫩的锁骨若隐若现,配合着一头端庄华丽的盘发,诱惑与庄严在她身上同时丞相。 “陛下,天气渐寒,尝尝臣妾为您做的甜羹和清炖羊汤吧。” 直到慕容承愉开口,苏复才可惜的从她那锁骨挪开视线,看向她双手捧着的一红木食盒。 抛开个人恩怨,光从男性的角度来说,无怪乎这慕容承愉能独宠二十年,外貌身段和性格都是顶尖,再加上慕容家的背景,只要她和慕容家跟着启明皇帝一条心,那她尊崇的地位就谁也无法挑战。 启明皇帝快速走上前,将慕容承愉手中的餐盒接下,然后随手放到一旁已经摆好的餐桌上:“爱妃不必如此操劳,这些小事,交由御膳房的师傅就行了。” 慕容承愉眼角放出一丝春情,捂着嘴娇笑:“不一样呢,假手于人如何能表现出臣妾的真心。” 启明皇帝心里微微一荡,摩擦着手中的柔胰,但当看见慕容承愉洁白手背上那一小红点时,心里的旖旎全退,随着年龄的增大,身体机能下降后他就愈发珍惜每一次的交合,对自己的妃嫔们要求也是愈发的严格,从身体着装到身上香味,但凡有半点不如意,他便不会与其有进一步的交流,所以现在整个后宫,就连慕容承愉也是难承恩泽。 不动声色地将手松开,启明皇帝用勺子先是喝了一口羊汤,鲜香味带着药材的味道充斥口腔,不过两口后,他便觉清淡,直接放了下来。 慕容承愉看在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但还是微笑着将做好的甜羹推了上去:“陛下尝尝这甜羹,这可是臣妾哥哥特地从家里差人送过来的材料。” 闻言,启明皇帝换了个勺子,笑着道:“大舅哥送来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东西一入嘴,启明皇帝就皱起了眉头,强撑着吃了两勺子,然后就将手中的勺子放下,背后的宁远心里低叹一声,对着不远处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俯下身低声说道:“陛下,御膳房那边已经催了两道了,我让他们送过来,您和贵妃娘娘一起吃如何?” 启明皇帝露出一满意的神情,对着慕容承愉道:“爱妃就陪朕一起吃个午饭吧。” 这已经不是慕容承愉第一次过来送自己做的东西了,羊汤和这甜羹,都是前些日子她特地按照启明皇帝的口味去学的,完全可以保证其味道不输御膳房,可御膳房所做夸赞不绝,轮到自己了却是面露为难,想到这,慕容承愉的脸色就有些僵硬了。 强挤出一丝笑容,慕容承愉声音依旧娇媚:“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 …… “果然再美味的菜,吃久了还是会有点厌烦,何况相处二十年的人。”走后面一直留意观察苏复心里直呼过瘾,看样子这慕容承愉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想起自己干站一上午,脚踝酸痛得不行,苏复心里就不由地涌起些快意,要知道,这起居郎可全拜慕容承愉所赐。 …… 很快菜全部上齐,吃饭期间,启明皇帝并没有和慕容承愉有任何交流,只是带着点思绪应付嘴里的饭菜,每道菜都是两三口,但却不见启明皇帝有任何的面露不愉,吃到最后,反而是慕容承愉带上了些不开心。 第60章 债欠多了,总是要还的 直到吃完,启明皇帝才看见慕容承愉脸上的沉闷,思绪一转,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他自然知道其原因,刚转过头想开口劝慰,余光就看见后面看着桌上饭菜咽口水的苏复,心里不由的一喜,挪过半个身子对着苏复道:“差点把你给忘了,要是不嫌弃,我们苏县伯就在这吃点如何?” 听到启明皇帝的声音,慕容承愉一惊,顺着其目光看向站在后面闷声不响的苏复,她也是此刻才发现苏复的存在,早已想好的计策加上此时心中的烦闷,让她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苏复真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哪都能被当挡箭牌,不过这事他可不想掺和,于是结巴道:“那,那啥,陛下太客气了,我现在还不是很饿,等会和宁公公他们一起吃点就成。” 慕容承愉此时却似笑非笑地看向苏复张口道:“苏县伯不用太过客气,丞相府与皇室亲若一家,一起吃顿饭那不也体现了我们长辈对晚辈的呵护嘛!” 启明皇帝眼睛也是一亮:“承愉说得不错,你要是再拒绝就显得生分了,你今天早上你可不是这么扭捏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复也不好再拒绝,于是在宁远杀人的目光中舔着脸坐到了启明皇帝的右手边,讪讪道:“那我就真不客气了!” “敞开吃吧!”启明皇帝笑嘻嘻地帮其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然后在苏复吃得欢快的时候,顺手将慕容承愉做的羊汤和甜羹都推了过去,等慕容承愉发现想说什么的时候,苏复已经直接端着碗往嘴里送了起来。 启明皇帝的午膳算是比较节俭的,不过六道菜,在苏复连吃带咽的情况下,这六道菜也没剩下多少,最后在宁远的伺候下,抿了两口茶水解腻,仰靠在木椅上,一脸满足道:“好饱,好饱!” 毕竟六十岁的人了,启明皇帝饭后也是感觉到些许困意,见苏复吃得这么畅快,他心情也是好了些:“既然喜欢吃,那你以后可以多来皇宫陪陪朕。” 苏复连连摆手:“这好东西不能多吃,不然家里的那些粗茶淡饭可就难以下咽了。” 轻轻打了个哈欠,启明皇帝似无意地问道:“现在丞相府应该不算穷吧,怎么在吃这块还那么节省。” 说到这苏复就不由得苦着脸,与他刚来这个世界时相比,丞相府的伙食自然提了几等,但是味道却差御膳太多,苏复多次找个大厨的提议全部被萧束楚驳回,这让苏复享受人生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受挫。 “陛下,我家是束楚说了算,她说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哈哈。”启明皇帝大笑两声,以他的身份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被自己妻子管着会是什么场景。 “行,你们自己的小日子怎么过,小两口商量着来,现在正要午休会,你可以在附近走动或者休息会。”困意来袭,启明皇帝也没多少兴致再陪苏复聊下去。 “陛下,臣妾有些诗词上面的事想请教下苏县伯,不知可否让臣妾借用下?”慕容承愉娇媚地问道。 “别!”苏复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贵妃娘娘,我才疏学浅哪当得起您的请教,我连童学都没学全,实在是不敢轻言授学之事。” 启明皇帝眼皮子已经有点下沉了,但听到苏复这话,没好气地轻踢了一脚:“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别再这叽叽歪歪的,吃了朕一顿饭,让你干点事也是应该的。” 苏复直觉地感受到慕容承愉要搞事,启明皇帝这走不通,他就不由地把目光看向一旁一直想要刀他的宁远,哪知宁远直接将头拧开,看也不看苏复。 “那,那好吧,不过我这作为起居郎,可能没多少时间和贵妃娘娘商讨呢!” 启明皇帝打着哈欠站起身来:“下午无甚事,你安心指导贵妃娘娘就成。” …… 等启明皇帝走到御书房内的偏房后,慕容承愉对着自己带来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三人将苏复夹在中间,然后露出些冷笑:“苏县伯,请吧!” “娘娘,我进食过多,需要如厕,不知可否等我片刻?” “春花,秋月,你们两个‘陪着’苏县伯去一趟!”慕容承愉笑脸盈盈,一副怎么都不放过苏复的模样。 瞅了眼那两宫女冷厉的眼神,苏复讪讪一笑:“这感觉真奇怪,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还是先陪娘娘去趟夏华宫吧。” “呵呵!”慕容承愉轻蔑地看了苏复一眼,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一路上,苏复耍着各种小聪明,想要躲开慕容承愉,但却被后面两宫女看得死死的,苏复一个大男人,竟然连撞都撞不开她们俩的身子。 “别白费力气了,你胆子那么大,又那么聪明,不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慕容承愉看着双手被死死按住,被推着跟上自己脚步的苏复,不由冷笑一声。 “贵,贵妃娘娘,陛下那还有异议呢,我这个起居郎可不能不去。” “放心,不会耽误你正事!” “娘娘,我爷爷是萧立渊!” “放心,萧丞相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娘娘,流言蜚语伤人呀!” “你都骂我欲求不满了,现在你那篇大作,整个丰京都传遍了吧,恶语中伤如你,怎么好意思说流言蜚语伤人的。” “呃……。” …… 一到夏华宫,苏复就被按到了一椅子上,在这,慕容承愉之前的温和婉约,全部消失,伸手将自己脖间的雪貂皮取下,将那精致滑腻的锁骨全部露出,直接伸手过去捏住苏复的脸:“怎么表现得这么慌乱呢,当初在文德殿内,打皇子,斥帝王的英勇呢?在学子监使坏心思让我双脚磨破,足不能行的机敏呢?丞相府孙婿的大义凛然呢?” 苏复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深知人在屋檐下,肯定要低头的道理,于是任由被慕容承愉捏成嘟嘟嘴,含糊不清地说道:“苏复年幼,何来英勇一说,每每思及文德殿之行为,苏复常夜不能寐,自责煎熬内心之感,久久不能散,至于学子监,着实是苏复思虑不周,让贵妃娘娘受累,苏复该死!” 苏复没有傻乎乎地再拿萧立渊威胁慕容承愉,他相信慕容承愉不敢杀自己,但是却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受罪! 第61章 你看我敢不敢 “呵呵,你就靠这张嘴骗到萧家小姐的?”慕容承愉将苏复的头用力一甩,指甲在苏复的下巴划出一道红痕。 苏复只是舔着脸笑笑不说话,但心里却计划着等那三皇子出来,再揍他一顿出出气! 慕容承愉轻轻挪过一凳子,将自己的鞋子脱下,白皙水嫩的脚宛若山丘般起伏,丝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脚搭在苏复的大腿上,清冷着声音问道:“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苏复仰起头,他严重怀疑慕容承愉这个蠢女人是不是不明白自己对正常男人的吸引力, 一股芙蓉香气直冲鼻腔,苏复诚实地回答:“没看出什么,就感觉挺好看的!” “咯咯,我脚下的疤可还没好利索呢,你装傻充愣倒是挺行的,你们帮我把苏县伯的靴子给脱掉。” “是,娘娘!” 其她宫女和太监早被慕容承愉打发了出来,此时只剩下两个押着苏复过来的宫女,这两个算是慕容家给培养的死士,根本就不会违背半点慕容承愉的话,利索地让苏复都来不及反抗,就光着了脚丫子。 “娘娘,娘娘,我认识个神医,保证不会留下半点疤,还有,我脚很臭的,这样光着脚实在是污了娘娘的鼻子!”苏复费力地将自己的脚丫子蜷起来道。 慕容承愉现在却是感觉到许多兴奋,她从小到大,两次亏都吃在了苏复身上,哪里会这么轻易放过苏复,再一个,自己当初脚受伤,启明皇帝是知道的,只要自己不过分,那启明皇帝就会站到她这边,萧立渊也不会有话说。 “不污,不污,现在时间很多,等什么时候见血了,在谈那神医的事吧。” 慕容承愉直接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来到一长条形的盆栽前,收拢着裙摆,露出一抹笑意,指挥自己两个侍女将苏复带过来。 看着被绑住双手的苏复,站在盆栽里面弓着脚丫子的模样,慕容承愉拿过一羽毛掸子道:“春花,秋月,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守在宫门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进来。” “遵命,娘娘!” …… 此时正值冬天,哪怕夏华宫内,此时四周燃着炭火,但却半点不妨碍其寒冷,尤其还是这种石子,被勤快的浇了点水,一踩上苏复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冰凉,随即就是其中石子的尖锐,扎得苏复的双脚生疼。 慕容承愉翘起左腿,晶莹的左脚左右摆动的,并不断地用手里的羽毛掸子在苏复的身上拨弄着,引得他身体发痒,不断地扭动着。 “感觉如何?是不是挺美妙的?” 苏复全程主打一个怂字,连连开口求饶:“娘娘,我真的受不了了,您要是心里憋得慌,可以打我一顿的,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被打一顿也就一下子的事,但是现在可得难受许久了,而且还不知道这慕容承愉后面还有什么节目,所以既然逃不开,苏复反倒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呵呵,你想的倒是挺美,萧家孙婿,我一个弱女子哪敢动手打您呀,连陛下都得好言相待的一个人,我可没这胆子对您苏县伯出气呢!” 慕容承愉手下半分不肯停,甚至站起身来围着苏复绕起了圈圈。 很快苏复便感觉自己脚底微微一热,肯定是被石子磨破皮了,感受到那淡淡的血腥味,苏复知道和慕容承愉肯定是说不通了,于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希望能减少这石子带来的损伤。 见苏复强忍着,皱巴着脸不再求饶,慕容承愉兴致也是愈发高涨,手里的羽毛掸子愈发的放肆,将苏复浑身上下挑逗了个遍。 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的苏复很快便感觉到身体慢慢发热,呼吸愈发急促起来,鼻子也是愈发的灵敏,慕容承愉那因为兴奋而流出的小汗滴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全部汇入到苏复的鼻腔,在慕容承愉的自娱自乐的中,苏复的目光逐渐变得放肆而贪婪起来。 慕容承愉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苏复的脚上,看见那鲜血的红色,她只感觉自己多日的烦闷一扫而空,水嫩的脸颊上也是浮现出些许潮红。 一盏茶过后,苏复一双脚几乎没留下一处好,但苏复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反而是喉咙发痒,嘴里干渴的死死盯着慕容承愉,而原本绑紧的丝带,此时也出现了些许松动。 用最后的理智控制着自己,苏复咬着牙道:“贵妃娘娘,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可以?这才多久,你给我继续忍着,陛下午睡最起码半个时辰,等一个时辰以后,你放心,我会让你自己‘走回去’的!”慕容承愉从不知道,原来折磨人,可以让人这么开心! 苏复此时已经放弃了最后一丝理智,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响起:“近一点,等她再近一点。” …… 当慕容承愉再一次走到苏复身前时,苏复身形一晃,双腿直接往前夹住慕容承愉的腰身,将其拖到自己身前,慕容承愉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苏复直接低头堵住自己的嘴。 惊恐让慕容承愉忘记了挣扎,知道自己是香舌被苏复吸入空中,她才反应过来,瞪大双眼不断地挣扎着,而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丝带此时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很快便断裂开来,两人齐齐地往地毯上摔去。 苏复解放的双手并没有空着,而是无师自通地在慕容承愉身上探索起来,利用男性身躯的优势,将慕容承愉死死的压住。 良久后,衣衫半解的慕容承愉将头撇开,厉声道:“苏复你敢?” 此时的她并不敢大声叫人,一旦被其他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苏复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是她肯定是要老死冷宫,甚至还会连累自己的娘家。 “你看我敢不敢!”苏复埋在慕容承愉的胸前,然后双手用力一个撕扯。 最后在慕容承愉悔恨交加的目光中,苏复动了起来。 …… 第62章 胆大包天,再爽一次 几乎没有停顿,新手的冲劲就是强,等半个多时辰过去,哪怕慕容承愉不愿,也被本能驱使着缠上了苏复的身体,在慕容承愉这个年纪,正是需求最旺盛的时候,今天特地在羊汤里面加了几味补药,本意就是希望启明皇帝今天晚上能来夏华宫,可是却没想到那羊汤带肉全部被苏复给喝了,随后她还把这事忘了,好死不死地留下自己一个人逗弄苏复。 当最后一刻来临时,两人奋力交织着,许久过后,慕容承愉忍着身体的酸痛,声音冰冷道:“还不下来?” 苏复恢复清醒后,心里本来一阵后怕,他竟然上了皇帝的女人,正想着怎么保住小命呢,就听到慕容承愉那不善的语气,他本就被慕容承愉折磨得一肚子气,现在慕容承愉这语气,直接把他心火又引了上来,直接伸手按住慕容承愉的胳膊,厉声道:“娘娘,请你搞清楚,造成这情况,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态度最好温和点?” “呵,你一个赘婿,以为傍上了丞相府就有资格和我这么说话?你等着吧,等着被千刀万剐吧!”慕容承愉此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像被狂风暴雨急打后的鲜花。 苏复身体一个挪动,身体微微一个前倾,在慕容承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变得更暴虐起来:“既然都是死,那我再享受享受,总没问题吧!” …… 世事不会都那么顺利,当苏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宁远的声音:“贵妃娘娘,老奴求见!” “宁公公,娘娘说任何人都不能打搅她!”宫女生冷的声音响起。 苏复不顾慕容承愉的反抗和推搡,直接将她的肚兜捏成团,塞进嘴里,脸上的暴虐稍缓,但动作却是愈发急促起来:“你最好不要出声,不然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死?” “呜呜~”慕容承愉现在眼里只有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报复苏复,后悔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留下,后悔为什么要离苏复那么近。 …… 又一盏茶后,苏复强撑着将疲软的慕容承愉抱到床上,丝毫不顾及她杀人的目光,用宫内的熏香把自己浑身上下熏了一遍,他可不想自己身上有太多慕容承愉的味道。 穿戴整齐后,苏复没有看向慕容承愉,身体与心理双重作用下一瘸一拐的走到宫门前,脸上带着点潮红和恨意,对门前的春花和秋月道:“贵,贵妃娘娘叫你们进去。” 说完后,苏复又看向宁远,半咬着牙:“您可来的真够及时的。” “你这不是还活着吗?”宁远轻出一口气,随即又冷嘲道。 …… 御书房偏殿内,他几乎是被宁远背回来的,热情退却后,这疼痛没有了半分遮挡,如潮水般不断向着他涌来。 将鞋子脱下,宁远看着苏复的脚底板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有点埋怨起慕容承愉不知分寸起来,这种伤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能留下后患的。 见宁远想直接帮自己上药,苏复连忙阻止,咬着牙道:“宁,宁公公,能不能帮我找坛烈酒过来先,我这脚不能直接敷药,需要先清理一下。” “烈酒清洗?”宁远第一次听这种事。 苏复瘫坐在椅子上,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时他对慕容承愉的愧疚已经没了大半,他也回过神来,那慕容承愉是绝对不敢把今天这事说出去的。 不一会,一小太监就抱着一小坛酒走了过来,宁远一手将其接过,然后看向苏复道:“怎么洗?” “把伤口掰开,烈酒冲洗,然后用纱布擦拭就成。” 宁远直接拿出两块纱布,递给苏复一条后,带着几分可怜道:“咬住忍着点!” “啊~嗯!”苏复连连痛哼,脚控制不住的乱踢,最后惹急了宁远,直接将他的两只脚按住,一炷香过后,苏复浑身湿透,双眼略微有点失神,这模样看着宁远都有点心疼起来。 “苏县伯,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你先在偏殿休息一会吧!” 苏复没有回答,他现在已经对慕容承愉没有了半分愧疚,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一定,要再找机会,把她屁股拍肿!” …… “陛下,苏县伯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启明皇帝刚就听到苏复发出的痛哼声了,但半点也不奇怪,只是开口问道:“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不会!” 轻叹一口气,启明皇帝知道慕容承愉叫苏复跟着她过去,肯定是憋着坏的,但是没想到慕容承愉竟然下手这么狠,并且一点都不带顾忌的,想起学子监那一次,慕容承愉皱眉忍痛的样子,启明皇帝也对她怪不起来,于是写了张条子道:“苏县伯身体有恙,宁远你等会差人送他回丞相府吧;然后你把这条子送去萧丞相手里,就说我考虑下湛光耀后面的安排!” “是,陛下!” …… 在苏复的提心吊胆中,他并没有见到启明皇帝的身影,心里一阵放松的同时也是彻底明白,慕容承愉的行为肯定是有启明皇帝放纵的原因在里面,宁远倒是贴心得很,安排了人背他出去,又安排了马车送他回丞相府,只是宫内消息传播的速度快,没多久就流言四起,说苏复冒犯了启明皇帝,然后对苏复动了私刑。 一回丞相府,看到萧束楚的时候,苏复又心虚起来,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看和萧束楚对视,只得在萧束楚和小云两主仆的逼问下,才吞吞吐吐地挑着把事都说了下。 在复述的过程中,苏复也是发现了不对,他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清楚,虽说年轻气盛血气旺,但也不至于冲动到失去理智呀,天天和萧束楚同处一室他都只是想想,怎么到了慕容承愉宫内的时候,胆子却大到这地步,直接用强。 “这慕容贵妃也太恶毒了吧,我们姑爷不过就是无心之失,她还要紧抓着不放,我看她就是在找借口,报复当初三皇子的事!”小云气呼呼地鼓起嘴,看着苏复被包裹严实的双脚,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第63章 暖炕的成效与新春 萧束楚看着躲躲闪闪的苏复,没有刨根问底的去追问,她只以为苏复是有错在先,不好意思说,但是任凭她再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这个捡回来的夫婿胆子会那么大,在皇宫强上贵妃! “受点教训也好,省得不知轻重,什么人都吓得罪!”萧束楚虽然眼睛里面也满是心疼,但却刻薄的说道。 苏复换成以前,肯定是张嘴反驳起来了,但是现在他浑身腻腻歪歪的,口舌之间好似都是慕容承愉身上的味道,于是只能避开话题道:“能不能给我打盆干净的水?我洗漱下!” “那我让诗仪她们先烧点水,等会帮姑爷你擦拭下身体!” 小云口中的诗仪是苏复在邀月楼里面带回来的那些小清倌之一,在镇西将军府的配合下,萧束楚帮他们平了籍,因为她们都是孤儿或者是被卖入青楼的,所以脱离贱籍以后都不愿离开丞相府,刚好府内香皂的生产需要人手,于是萧束楚就做主把他们都留了下来,签订了长工协议,成为半工半侍的丞相府新成员。 “别别,我个大男人洗漱,你们插什么手,打盆水我自己来就成。” 先不说苏复习不习惯,现在他身上可还有慕容承愉欢乐时留下的抓痕呢,这要是被别人看见,那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就让小姐帮你嘛!”小云一点没有眼力劲,甚至指挥起自家小姐来。 萧束楚在一旁坐的好好的,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脸一红,瞪着小云道:“你要死呀~。” 小云却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眼里带着些委屈道:“我们帮忙姑爷害羞不让,小姐你和姑爷可是夫妻,姑爷总不至于还害羞吧!” 在小云简单的男女观里面,夫妻就是最亲近的关系,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 小云的话让萧束楚瞬间噎住,美眸不断地看向苏复。 苏复看着萧束楚含羞带怯的风情,心里就是一荡,眼睛慢慢火热起来,连话都不过脑子似的:“束楚要是帮忙,那也不是不行。” 可萧束楚却不是慕容承愉,能被他强行控制住,只是微微一扭,腰间一股酸痛便直冲脑门,直接将他心中的旖旎全部冲散。 “咳咳,束楚手脚没轻没重的,还是我自己来吧,小云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帮我去打点水过来,然后帮我和武叔说声,让武叔差人帮我去国子监请个假!” 小云目露疑惑地来回看着苏复和萧束楚,她总感觉自己姑爷和小姐之间有些不对劲! 等小云一走,萧束楚就龇牙道:“苏复,你胆子大了呀!” 苏复的声音有点低,更有些庆幸,幸好萧束楚没有答应,不然要是看到他身上的抓痕,那就真的玩完了。 “这,这是小云提议的,我就顺着说了嘴嘛!” “哼,以后给我注意点!”苏束楚的羞怒有三分的对着自己的,刚苏复说出口的时候,她心里竟然并不如何排斥,如果没有小云在旁边,她脑袋一热,还真就说不定答应了。 …… 皇宫,夏华殿内,慕容承愉双眼失神的看着屋顶,虽然苏复已经离开了许久,但是她的身体却在清晰地告诉她,苏复永远离不开她的记忆里,自己的锁骨上满是吻痕,胸前依旧胀痛,下面火辣辣的,身体总不是不间断地抽搐,酥麻感不时的爬遍全身,先不谈两人的地位,光就一个年龄差距就足以让她癫狂。 许久后,一个人沉思的慕容承愉,心里却不由得有丝丝的窃喜,那是启明皇帝从不曾给过她的一种感受。 “娘娘,收拾好了!” 春花和秋月这两人是慕容承愉最为相信的人,哪怕是外面那个中年宫女也无法取代这二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知道了,今天这事就烂在肚子吧,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看着吧!” …… 这一整晚,当真如慕容承愉所期盼的一样,启明皇帝连一个信都没传来。 …… 时间很快来到除夕,苏复的脚伤在第五天基本就已经康复,而朝廷也赶在第一场大雪覆盖之前将暖炕全部推行了出去,除了西南部分地区,靠北的区域基本家家户户都修建了暖炕,而这一个冬天,也是整个大周冻亡人数最少的一个冬天,甚至于平常市场上的木炭祡薪,都降了许多价。 “姑爷,姑爷,你灯笼挂歪了。”小云在下面扶着楼梯不断地指挥着苏复,整个丞相府,除了萧立渊依旧在当值外,所有人都已经忙碌两天了,里里外外的把丞相府打扫了一遍,然后贴上春联,挂上灯笼,喜迎这个对丞相府来说,意义非凡的一个春节! “现在,现在好了吗?”苏复往左边稍稍挪动了下。 小云松开抵住楼梯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仔细对比了一下后说道:“好了,好了,现在对齐了!” 苏复听后直接沿着楼梯爬下来,但是没有人在下面撑着,楼梯一个滑动,苏复便连人带梯地滑落了下来,不待他的尖叫声出口,萧束楚便单手拎着苏复转了半圈卸下坠力,然后让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云,苏复,你俩办事能不能用点心?挂个灯笼都能差点把人摔出毛病来!” 小云在楼梯滑动的时候就已经跑了过来,见自家小姐出手救下苏复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吐了下舌头:“好了,小姐,以后我会注意的了!” 苏复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个便宜妻子的女友力,刚位置不算高,加上是滑落下来,哪怕没有萧束楚,他也不过就是吃点痛,但现在能避免挨痛自然是更好,于是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带着些小崇拜的对萧束楚道:“束楚,你力气真大!” 萧束楚实在是不想与这两个活宝多费唇舌,但还是嘱咐了一句:“新年红包你记得让武叔包好,晚上爷爷会回来吃晚饭,别给我又出去瞎混!” 苏复现在规律的很,由于心虚,现在他那份代起居郎的差事已经算是得心应手,和陈墨一般,可以当个木头人,丝毫不敢再耍宝,为此,宁远还没少说苏复就是贱骨头,收拾一顿就听话多了;所以苏复基本就是在丞相府,学子监和西城区这三个地方来回跑,苏复去西城区也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就是单纯的听曲看戏,然后四处看看了解大周普通人的生活习惯,但却被萧束楚定性为“瞎混”! “早就准备好了,爷爷,你和我两个人的红包都准备好了。” 第64章 年夜饭,先来一顿火锅试试 大周的习俗就是如此,一般过年的时候,主家需要包一个大红包家里的仆从,家里有名望比较高的人会额外再包一个红包,算是在对仆从们一年辛勤劳动之外的额外感谢以及表达其人的善意,而萧立渊作为整个大周朝声名最盛的人,新年红包自然是少不了的。 “嗯~那你们继续忙活吧!” 等萧束楚走后,苏复也不想干了,把一旁的春联交给小云,然后直接转身跑去厨房。 “今晚给你们整一个新东西尝尝,算是姑爷我私下对你们的犒赏!” 看着苏复的背影,小云嘴巴一撅,喃喃道:“就会偷懒!” …… 一到晚上,萧家整个前厅被腾挪出一个大空间,里面摆放了六张八仙桌,自从把邀月楼那些小清倌收进府里以后,整个萧府都热闹了许多。 随着萧立渊的身影出现,他后面那个苏复蹭了几次马车的驼背老人也是一起跟着走了进来,此时屋内苏复准备好的火锅在底下木炭的炙烤下,不断地散发出诱人香气,水汽萦绕间,外面的寒意竟也侵袭不进半分! “这一年辛苦大家了,今天吃饭不禁言语,大家边吃边聊,算是我萧家过的第一个丰年!”萧立渊打量了桌上的菜品,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爷爷/老爷也辛苦了!” …… 萧立渊当仁不让的主座,而那驼背老者则是坐在萧立渊的左手边,然后往右则是苏复,萧束楚和小云,最后则是殷怡和武黔夫妻二人,苏复殷勤的帮主桌上的人斟满酒,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萧立渊捏起眼前的小盏子,站起身来,环视一圈后,情深意切道:“今年的春节格外的不一样,我们萧家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这么多新面孔了,添丁为新,今日为除夕,一杯酒,欢迎大家加入萧家,也祝贺大家喜迎新春!” “也为老爷贺!”众人齐齐起身举杯! …… 萧束楚小嘴微微张开呼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小汗珠,虽然不断地说辣,可嘴却一直停不下来。 “苏复,这是什么东西!” 苏复现在这具身体明显也是没有调教过,一样辣的直伸舌头:“这,这是火锅,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这可是我特地在暖室里种出来的。” 整张桌子上,只有小云一个人越吃越欢,没有半点不适,火锅里有近半东西进了她的嘴里。 萧立渊连吃了几大口青菜,将辣味压下,感觉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意,然后就是目露惊疑地看向苏复问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辣椒,我从会仙楼要过来的。” 细细感受了一会,萧立渊接着问道:“对人体有害吗?” “没有,没有,就是不适应的人可能会有点闹肚子,但是这东西可以祛湿,增香,压制食物的异味。”苏复也不在乎明天早上如厕的时候究竟会怎么样了,先过一把嘴瘾再说,为了这一顿火锅,他可是提前去订了三十斤牛肉,三十斤羊肉,还有一些牛肚,腰片这样的硬货,就是为了今天晚上这一顿。 “生长条件怎么样,难不难打理,对土壤有什么要求?”萧立渊连续发问。 知道萧立渊心中所想的他也没瞒着,辣椒又不是他一个人专属,他后面想弄些东西,也全是基于前世对辣椒菜品的研发,例如这么一个火锅,他只要控制好底料的炒作就行了,把部分香料碾成粉,哪怕就是御厨来了,在辣味的掩盖下,他们也休想很轻易地就将其分辨出来。 “明天你给爷爷准备,准备些这火锅,和我一起去宫里拜年去。” “嗯嗯,没问题!”苏复此时根本不敢停下,一停下整张嘴就又辣又麻! …… 除夕夜,京城是不实行宵禁的,在年夜饭过后,萧立渊嘴唇微肿地挨个将红包发放下去,没有动用萧束楚成亲时收到的那些礼金,这次新春红包全部是从苏复的香皂分成里面而来,红包不大不小,两个红包一共五十两银子,算是正常人一年的收入。 “时爷爷,这是给您的!”苏复拉着萧束楚的手走到萧立渊身后的驼背老者身前。 这算是苏复认识最晚,见面次数最少的一个萧府成员,但却不妨碍他对其表达敬意。 时艰眼睛里明显闪过些惊讶,指着自己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哇哇”了两句,随即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时艰跟着萧立渊的时间可能比武黔还要来得更长,是天生的一个哑巴,哪怕是萧束楚对其也没有过多的了解,只是知道自己爷爷很是信任他。 苏复却是笑了笑,直接将红包塞进时艰的手里:“这是我和束楚作为萧家话事人的一点心意,无关乎长辈晚辈,现在去哪家哪户都是如此,时爷爷你不必那么客气!” 一旁的萧立渊看着自己手中剩下的最后一个红包,也是会心一笑,将其塞进时艰的手里:“这是孩子们的一点心意,你这些年过得可比我辛苦,难得我萧家姑爷能赚钱,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见萧立渊也这么说,时艰也就没再推脱,而是双眼含笑地将其全部接了下来,看向苏复的目光里亦是多了些欣赏,他自然能分清苏复的话是否真心实意。 …… 东城区的主街上,商贩们并没有回到自己家中团圆,而是利用好这难得的不宵禁时间,继续摆摊吆喝着卖货,要知道,这个时候不管是东城区的贵人,还是他们府上的杂役仆从,都会出来散散心,运气好些,一晚上的营业额能顶平常时候大半个月。 苏复直接带头,领着一大家子来到主街上逛,人来人往间,虽然有许多人暗地里用小眼神看苏复,但每每看到一旁的萧束楚时,那些目光又全部消失不见。 “摊主,能教我吹下糖人吗?”苏复牵着萧束楚的手,对着面前一小摊位虚心问道。 这摊主也就一普通人,一见苏复一身贵气模样,连忙开口:“贵人您请,我给您说说要点!” 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一个技术是简单了,失败了六次以后,苏复才勉强吹出来一个滑稽模样的糖人,然后衣袖上沾满糖浆地递给萧束楚,满脸笑意道:“送你的新年礼物!” 第65章 皇宫春宴 萧束楚眼眸里闪过几分惊喜,看着眼前这滑稽的糖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我也要,我也要!”小云在一旁吃着小醋摇晃着苏复的手臂道。 “好好,我也给你吹一个!” …… 完事后,苏复擦了擦手,看着满脸讨好的摊主,微微一笑道:“抱歉了,耽误你生意了!” “哪里,哪里,贵人欢喜就成!” 苏复却是不占这便宜,扭头对拿着糖人满脸欣喜的小云道:“掏钱,一两银子!” “为什么又是我出钱?”小云嘴里拖拉,但是手上动作却是快的很,直接拿出一两碎银子放在小摊上。 “不用,不用,几个糖人不值这钱!”摊主连忙摆手! 苏复却是拉着二女转身就走:“这是我们家小富婆掏钱,算是我学师的费用,老板你千万别客气,尽管收下吧!” …… 第二天末时,萧立渊就带上苏复和萧束楚二人一起往皇宫方向走去,宁远和郑成等几个大太监站在麟德殿前指挥着其他小太监帮忙接手新年贺礼。 “萧丞相新年好!”宁远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恭敬地将萧立渊和苏复手里的东西接下,然后带着慈爱地看向萧束楚:“萧小姐新年好。” “宁公公新春快乐。”祖孙二人齐齐开口回答。 在身上摸索了两下,宁远从身上掏出一红包,递给萧束楚:“这算是老奴给萧小姐的新年红包,希望萧小姐别嫌弃。” 萧束楚没有推诿直接将其接下,然后柔声道:“那个青色木篮子有我和苏复准备的一点心意,这是单独给公公您的,希望您喜欢!” “我呢,我呢?”苏复嚷囔了起来,和宁远熟悉了以后,他说话更是随意了许多。 眼神切换速度如宁远,嫌弃地看了眼苏复,然后不情愿地从衣兜里掏出一红包:“诺,囔囔什么,这不是有你份呢!” “嘿嘿!” …… 等萧立渊三人都进去后,宁远就对一旁的小太监嘱咐了一声,随后又满脸笑容地迎接起宾客来,和萧家三人的熟络,让其余大太监看得很是羡慕不已! 皇宫的夜宴并不是谁都能来,更别提拖家带口了,整个丰京六品及以上官员,能拖家带口的不过那么二十几人,而且多是带了有诰命在身的原配夫人,萧立渊带着苏复和萧束楚一进殿内,四面八方的拜年声便不断响起。 其实今天萧家也来了几个人,不过都是被武黔直接迎进了萧立渊书房,而苏复和萧束楚则是安心的待在后院,并没有参与宾客的接待,苏复本以为又是一场“门可罗雀”,结果却是人人皆知萧立渊脾性,不敢登门拜访。 谦卑的脸看多了,讨喜的话听多了,便让人不自觉地忘记了这一大殿的官员,在外面都是位高权重,一言定人生死的“主宰者”,虽然是身处古代文明,但苏复心里也不由的涌起一野望,但随即又被根深蒂固的现代化教育所粉碎,心里不由的有些理解前世那些历史书上的人物起来,如此权势,又有几人能守初心? 萧立渊含笑的一路往前走去,直到最前方的一张圆桌之前,稍微顿了下脚步,然后直接坐到主座之左,竟是优于一国之母所坐之位。 “我们也坐着?”被萧束楚按着坐下的苏复,头皮有点发麻,这,萧立渊的权势未免也太盛了。 萧束楚却是面无表情,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身上的紫锦凰衣,将她清冷的气质衬托出几分不可言的贵气。 “往年都是这样坐着的,不用瞎抖!” 萧束楚只以为苏复是害怕,所以出言安慰道。 苏复讪讪一笑,他发抖的原因可不是这个,而是自己睡了慕容承愉,结果被告知得凑一块坐着,这份尴尬,他该如何撇过去? …… 等了约盏茶时间,一白发苍苍的魁梧老者带着身着青红色绣凰锦袍的杨绮南走了过来,苏复没有看一身儒雅俊秀之气的杨绮南,而是皱着眉看向她旁边的那个魁梧老者,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却给苏复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杨爷爷,杨姐姐,新春快乐!”萧束楚拉着苏复站起身来,一脸笑意地打着招呼。 “呃~杨爷爷,杨小姐,新春快乐。”苏复也是快速反应过来,带上些笑意与二人打着招呼。 “新年快乐呢!萧丫头。”杨执辅先摸了下萧束楚的头,随即就拍了拍苏复的肩膀,眼里满是欣赏:“不错,让老萧头占了个便宜,捡了个好孙婿!” 苏复只是一个劲的干笑,没有回话,杨执虎和两个小辈打完招呼后,就凑到萧立渊身边去了,而杨绮南笑嘻嘻的接过萧立渊的压岁钱,与苏复打过招呼后,就拉着萧束楚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 随着太监尖尖的嗓音响起,启明皇帝带着皇后妃嫔还有皇子皇女一同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启明皇帝面容含笑地缓缓向前走来,来到苏复身前时,启明皇帝微微一笑对着萧立渊和杨执辅道:“两位老师,恭贺新春快乐!” “陛下亦新春快乐,瑞雪兆丰年,而寒意不侵人骨,今年又是一个好年头呀!” “哈哈”,启明皇帝大笑两声,然后拍了拍苏复的肩膀:“这其中可有大半功劳都数我们苏县伯呢!” 苏复早就把头埋胸口处了,听着启明皇帝的话,他也不抬头,只是有点结巴道:“陛下新年快乐,苏复不敢逞功,有此成就,都是因为大周清明之吏治,陛下为民解忧之拳拳之心,苏复何敢贪功。” 苏复尴尬的都快扣除三室一厅了,再次看到慕容承愉,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苏复感觉她更加丰腴美艳了几分,脑海里竟然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弹滑的触感来。 “你还是那么油嘴滑舌呢,今年的新春之词,你可得做一首,不可再藏着掖着了!”启明皇帝嘴上虽然那么说,但脸上笑意却明显的很。 第66章 新春贺词上 跟在启明皇帝身侧,一身金丝织锦礼服,上饰龙凤纹和牡丹的慕容承愉看见苏复就忍不住牙痒痒,尤其是看到他那副低头模样,更是小手攥得发白,现在这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下,却是一颗色胆包天的心。 感觉到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去,苏复长出一口气,额头上竟已经冒出了些许汗滴。 “哼”,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苏复抬头一看正是三皇子胤骄! “你怎么就出来了?”苏复话直接溜出了口,完事后才讪讪的闭上了嘴。 “新春佳节,胤骄只是出来吃顿团圆饭,苏县伯不必太过关心!”一长相神似启明皇帝的温和男子笑脸盈盈地解释道。 “太子殿下,请恕苏复无礼之失。”苏复只是说自己无礼,却不提自己是否有意,这让许多人不由会心一笑,只以为苏复在慕容承愉身上吃的亏,是想从三皇子身上找补回来,毕竟苏复烂了一双脚底板的事,在有心人眼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三皇子丝毫不领自己哥哥的情,但也不似之前那般张狂,压低着声音对苏复恨声道:“怎么样,上次在我母妃手下,挺舒服的吧?” 苏复一脸尴尬加便秘模样,半咬着牙道:“很舒服,我期待下一次!” 苏复那色厉内荏的模样,在三皇子看来只是嘴硬罢了,轻哼一声,便宛如得胜将军一般,转过身去。 启明皇帝一共有七子九女,但却不是每个儿子都有资格坐在这主桌之上,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外,便只有五皇子胤骅和七皇子胤苒端坐在此,已经有过了解的苏复自然清楚,这四个皇子身后,是大周权势最重的四个世家,代表着这四个皇子未来的可能。 …… 新春唱词以后,启明皇帝端着一酒杯站起,虽无文稿,但锦绣之词却脱口而出:“时逢新春佳节到,自古贤君心思深。故贻民福量禄安,太平之室,由此而起。新年已至,贤君心思深。上穷知识的旨意,重现先哲的仁义,把大国之政统筹,建设大同,使天下平安。诚聆贤君旨意,实是贵顾民生,更兼祝贺全家团圆,使太平之室里,天伦和睦,吉祥如意,子孙满堂,愿大周千年,不损民利,愿诸君携手共进,不负黎民之望!” 说完以上,启明皇帝手中酒左右拂动:“新春快乐!” “贺陛下,贺大周新春快乐!” …… 大周的新春宴席算是相对宽松的,在启明皇帝祝词以后,所有宴桌上便都各自聊了开来,丝丝窃语声响起,就连启明皇帝都带着皇后卓姿婵卓和萧立渊,杨执辅唠叨起家常来,而作为小辈的大皇子等人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杨绮南,苏复还有萧束楚三人唠叨起来。 苏复对于听不懂的东西,只能不断表示赞同,然后不断地给自己夹着菜,又帮萧束楚挑着些她喜欢的菜放她碗里,一副我就是单纯来吃饭的模样。 待到中场,启明皇帝轻咳一声,宁远那尖尖的嗓音直接盖过私语声,陛下言:“恰逢佳节,怎能无诗词为贺,今朝才俊汇聚一堂,当选三首佳作,传习天下,让世人知我大周之文风,不愧盛世之名。” 宁远话音落下,几个小太监端出三个木盘,其上红布遮掩,让人看不清其下之物全貌。 “半尺火蛛之丝织成的画布,南海孤岛千年之砚,漠北狼皇金色尾毛制成的毛笔,这三样东西,任诸君自取!”启明皇帝笑嘻嘻地将那三样东西说了出来。 “哗”,麟德殿内瞬间热闹起来,火蛛丝不惧火烧,不畏虫蛀,只要保存得当,可千年不失其色,只是略逊西域雪山紫蚕一筹,至于那千年砚,不是说其千年才成,而是海水冲刷千年而不改其色,不毁其形,用千年砚磨墨,砚台能够聚集并吸附墨汁中的颗粒,使墨汁充分均匀地混合,墨尽笔白,不留一丝残余,能做大程度的辅导文人做出传世之作,大周现存的十大名作里头,就有七幅使用了此千年砚台;至于那漠北狼黄尾毛制作成的毛笔,其寓意胜过一切,迄今为止一共有三支存世,其一在皇宫,其二在萧家,其三在漠北皇庭(武治皇帝差人送去的),现在启明皇帝竟然将其拿出来作为奖品! “咳咳,这狼皇笔是新制,为漠北朝贡之礼。”启明皇帝解释了一句,他可没败家到把那一支狼皇笔拿出,那可是让大周永垂青史之证,怎可假手于人? 桌上,苏复呆呆地问向一旁的萧束楚:“这些东西很贵?” 萧束楚白了苏复一眼,她发现不管什么好东西,苏复都要先问问贵不贵。 “看人,有人需要千金不换,没有需要那就是不值一文,例如那狼皇笔,顶多就是写起来润滑些,不过你要把皇宫或者家里那一支带草原去卖,亿两白银应该是没问题的?” “咔”,苏复张着嘴,瞬间喉咙就变得干渴起来:“发,发财了!” 苏复想起天天被自己拿起来用的那只毛笔,他开始只是觉得顺手,但是却没想过,竟然有写不秃的毛笔存在。 萧束楚当然知道自己爷爷书房里头有什么,在苏复没来之前,那可是她的专属之地。 “如果你能在大周和漠北皇庭的绞杀下活下来的话,的确是发财了!” “呃……。”苏复脑袋陡然为之一清,不由得露出几分可惜的神情,实在是暴殄天物呀! …… 虽然这狼皇笔不是那三支里面的,但也算是独一份了,在场的人,除了资历过老的几人或是拉不下脸或者干脆不通文墨外,其余人纷纷摩拳擦掌起来。 中书令宗敏才率先站起身来,他虽然政事堂大公之一,此刻却端坐在四品官员之席,皇权短暂脱身,其位即如此时,只得四品富贵。 “陛下,臣有一作,先以抛砖,再期诸位同僚大作!” 启明皇帝点了点头,宗敏才为人虽然谄媚了些,有些好走捷径,但是他的文学功底却不落人后,哪怕是启明皇帝也有些期待起来。 宗敏才清了清嗓音,随后才缓缓开口:“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从此阳春应有脚,百花富贵草长青。” 宗敏才这首贺春词一出,原本许多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顷刻间消散了下去,不是说这诗多绝,而是顷刻间,很难再有比肩甚至超过其水平之作! 第67章 新春贺词 下 “好!好一个‘一夜挽回天下春’,敏才你不愧其名呀!”宗敏才作为他的嫡系,启明皇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眼睛里满是对这首词的欣赏之情。 “多谢陛下夸赞,这词臣着实准备了不少时间,非旦夕之作也!” 从这首诗的意境里,大家自然能感受到其所作之时的环境,这贺春词并不忌新旧,只要没出现过他人眼前就成,所以宗敏才表现得很是坦荡。 宗敏才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四人出来,但珠玉在前,后面的多少都失了分颜色。 “杨丫头,在应天书院这么多年,不知我们丰京第一才女,可有新进?”启明皇帝看向杨绮南,眼睛里满是疼爱与欣赏,这可是丰京勋贵高官里用来教育自家孩子的典范。 “舅舅,您可别取笑绮南了,我哪当得起这名?” 启明皇帝却是不依不饶:“你去应天书院几年,可别只学了些酸儒之气,今天你要是不尽点心,我可要把你嫁出去了!” 杨绮南神情一滞,她不敢赌启明皇帝话里有几分真意,提着青红色的裙摆从座位上走了出来,轻踱了几步,随即开口道:“岁月新春旧,诗情天子家。红绵写富贵,翠袖洒风花。” 被暗里稍稍讽刺了下,启明皇帝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人生大事不可不行之,今天舅舅不催你,哪天老师也会着急,不过看在你这句‘诗情天子家’,舅舅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了!” 杨绮南这诗作得不错,但依旧逊色宗敏才半筹,毕竟一个为精心准备之词,一个为临场发挥之作,虽有些许差距,却半点不损杨绮南才女之名。 杨执辅对于启明皇帝的话只是不停地笑,并没有答话,他现在亦如之前的萧立渊,手捧着明珠,却无良婿,他辛劳了一辈子,可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孙女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在大家诗兴大发的时候,苏复低着已经暗暗的与慕容承愉对了不少次视线,由最初的尴尬,怯懦,歉意,到现在的觊觎,打量和霸道,两人仿佛在视线里又体验了一次夏华宫之旅。 “苏复,吃饱了吗?”启明皇帝调侃的声音响起,他本意是想让萧束楚再做一首的,不过现在有了苏复这个挡箭牌,他也就没再抓着萧束楚不放了。 “啊?”身体有点燥热的苏复无辜地抬起头,嘴里鹿肉还没来得及咽下,一副被打搅到了的模样。 “怎么?装傻充愣呢?忘记刚刚朕和你说了什么吗?” 苏复慌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然后喝了杯酒顺下,挠着头道:“记得,记得。” 苏复随口一张:“春节到,喜气洋洋。福禄寿,好运相伴。放鞭炮,吃水饺,贴春联,拜大年。亲友相聚,欢声笑语。祝福不断,幸福无限。” “噗呲”,三皇子胤骄直接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这也叫诗?你这是打油打多了吧!” 三皇子胤骄虽然品性不行,但在皇室教育的熏陶下,该有的鉴赏眼光还是有的,所以立刻就出言嘲讽起来。 换做以前,苏复可能想打打三皇子的脸,但是现在做个他的便宜爹以后,他直接把三皇子胤骄当成了个小孩子,要知道,他前世也是奔三的人,比慕容承愉小不了几岁。 “嗯嗯!”苏复随口回应了一声,那眼神轻蔑地让三皇子升起一抹自己父皇看自己的错觉! 杨绮南轻捂住嘴笑了下,帮苏复解围道:“这诗寓意很好呀,传到民间去,可比我们这些附庸风雅之词要更容易被民众所接受呢,苏县伯不愧急才之名。” 启明皇帝也没深究苏复的敷衍,再一个这打油诗的确是朗朗上口,浅显易懂,寓意圆满,于是就打算开口让苏复过了这关。 “苏县伯过于谦虚了,能做出‘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的人,怎么可能不懂风雅呢?”皇后卓姿婵自然是懂苏复话里的深意,拿着苏复为慕容承愉所作的词,不轻不重地刺了下苏复和慕容承愉。 杨绮南久在京城外,又处应天书院之内,所以并不曾听过这句诗,所以眼神不由得一亮,好奇地打量起苏复来,她可不知道,苏复有这诗才。 慕容承愉脸上怒气闪现,如果是之前她还能强忍着一笑而过,但和苏复有过那一次以后,她内心就烦躁不已,似乎当真是“欲求不满”! 这诗也没人敢给启明皇帝解释,所以他一直以为很是不错,此时也没有拂自己多年老妻的面子,配合道:“苏复的确是谦虚过头了!” 苏复眼神不着痕迹地从慕容承愉身上滑过,虽然是他强逼着的,但就是忍不了自己女人受欺负,于是微微皱着眉看向卓姿婵。 身后大周皇后,一国之母,她与启明皇帝成婚已近四十载,一生为启明皇帝生育了一子二女,自从慕容承愉来后,她虽恩宠日失,却仍能牢牢坐住后宫主母之位,给太子最为强力的支持,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卓姿婵很有西南地区美女的特色,骨架小巧,肩部微微倾斜,但胸部却很是挺拔,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曲线美;虽然已经年逾五十,可脸上并不见太多皱纹,她的眼睛偏于细长,流露出优雅和庄严气质的同时,又带着一分刻薄,这是长期压抑下不经意的性情流露。 苏复轻拍了拍萧束楚的手,直接站起身来:“陛下和皇后娘娘既有此兴,那苏复便献丑了!” 此刻,丰京城内的鞭炮声响起,一缕夜风飘散进殿,苏复端起一杯酒,清声朗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如果说宗敏才那一首诗是精心雕刻的帝王之诗,那苏复这一首就是最为贴切的黎民生活写照,通篇无华丽辞藻,但却字字深入人心,仿若此刻就置身于丰京城内,与百姓一起享受这新春之喜! “好,很好!”哪怕启明皇帝心里更为倾向宗敏才的那一首诗,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苏复这首诗情感更为充沛,也更直击人心。 第68章 我要当爹了? 苏复话音落下,整个麟德殿内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惊叹声四起,没人怀疑这首诗的原创性,情景交融却又如此朗朗上口之诗,在座的能力可能会被人质疑,但是其学识储备,却无一人敢说一句不当! 楚绮南也是美目生辉,仿佛第一次认识苏复一般,对着这个自己最亲近姐妹的夫婿,她听到的消息不少,但通通归于“胆大”二字,在权贵圈长大的她亦清楚,苏复能活到这个时候,完全是因为萧立渊在他背后为其保驾护航,萧束楚偶尔和她说起的那些话本,她也只当是萧束楚为苏复脸上贴金所作,今天却是不料,苏复确有其才。 其他人是惊叹,欣赏,那皇后卓姿婵就是僵硬,尴尬了,内心敏感的她,不得不多想两层,这“新桃”,“旧服”是否另有含义,卓姿婵目光轻轻看了眼隔壁桌上的慕容承愉,发现她眼中的欢喜后,更是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强装出一抹从容。 “苏县伯的才识的确冠绝年轻一辈,萧丞相的确好眼光,寻得良婿呀!” 这个年代都是推崇父母之命,所以卓姿婵直接夸赞起萧立渊的眼光来,苏复如此之才,却只堪为萧家一赘婿,等到苏复声名传开,萧家在文坛中的名声,可得蒙上些阴影呢! 萧立渊似乎听不出卓姿婵话语中的深意,轻捋着自己胡须:“苏复的确很好,是我萧家委屈他了!” 苏复却是不惯着这阴阳人,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狂傲道:“才子佳人难成,我苏复不知身世,不过一介白身,能娶大周璀璨明珠为妻,已然是邀天之幸,怎会有委屈一说?自古爱财,爱权,爱名者众,可我苏复却独爱美人,不悔其身!” 说完苏复当着一众人的面,轻搂住萧束楚的腰间,目光扫视一圈,甚至胆大到对着慕容承愉露出一抹笑意。 “好大的胆子,这苏复当真该死!”慕容承愉浑身一激灵,浑圆的双腿不自觉地紧紧夹住,低着头心里思绪翻滚,那粗暴的快感好像又在身上出现。 卓姿婵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料到苏复竟然丝毫都不爱惜自己名声,于是只能讪讪道:“苏县伯,当属大周第一风流!” “哈哈,你们小年轻要肉麻就回去关起门来吧,今天可是我百官春宴,万不能成为你们二人的衬托呢!”启明皇帝随口一句,解了自己皇后的围,随后带着张笑脸,大声道:“今年春词,苏复当为第一,敏才第二,杨绮南第三,大家可有异议?” “臣等均无异议!” 苏复两杯酒下肚,已然是有点飘飘了,心道:“我临川先生的传世之词,要是拿不了第一,那不是丢他老人家的脸?” 可苏复却没想到,不过双九年华的杨绮南,所露之才,彼时同岁的王安石先生是否能与其匹敌? …… 斗诗过后,便是歌舞,众人边吃边喝着慢慢地都放了开来,而苏复则是趁着酒意不断地占着萧束楚的便宜,就是赌她不敢在这场合爆发打人,而萧束楚今晚的脾性非常之好,不知是因为苏复今晚表现优异而特许还是当真因为场合不对而忍下这一口气。 萧束楚猛吸两口气,一掌死死按住苏复愈发放肆的左手,而苏复却在费力的挣扎,指尖仿佛感受了那触手可及的温热。 “你不要太过分哈!”萧束楚将苏复的手从自己的大腿上挪开,灼热的鼻息喷的苏复愈发心痒难耐。 “那你,那你牵着我的手,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一旁的杨绮南带着好奇地将视线下移,然后立马受惊似的转过头,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大胆的人存在,苏复的标签上又被她加上了“好色之徒”四个大字! 萧束楚却是没发现自己好姐妹的异样,她只是羞都快羞死了,见苏复说不通,直接用力的掰扯了下他的手指:“你想的美!” 一抹剧痛袭来,让苏复略微清醒了些,但是感觉到手心中那萧束楚大腿的紧弹的肉感,愣是紧咬着牙道:“就这样,我保证不会再乱动!” 萧束楚见苏复一副咬牙忍受的模样,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台阶,然后半颤抖着道:“你要说话算数!” “嗯!” 等到自己的手恢复自由,苏复也真就如保证的那般,手除了一抓一松外,没有半点挪动。 …… “呕~”,先后两道作呕声响起,苏复等人的目光都直接朝旁边一桌看去。 “怎么了,是什么不舒服还是菜不合胃口?”启明皇帝带着些关切问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喝了口鱼汤,感觉有些腥,所以才有此反应!”一个看起来比萧束楚大不了多少的娇弱女子怯怯地回答。 慕容承愉擦干净嘴后,也是温和回答道:“臣妾并没有不舒服,感觉和苏贵人一样。” 身后的宁远眼睛微微一亮,带着分压制不住的喜意道:“陛下,我去请太医来看看吧!” 启明皇帝却是摆了摆手,看向杨绮南道:“有我们小神医在这,何必再去叫太医过来,杨丫头,麻烦你帮忙看看苏淼和承愉身体如何吧。” 被苏复和萧束楚两人小动作弄得有点浮躁的杨绮南闻言,立马站了起来:“好的,舅舅!” 杨绮南先后给慕容承愉和苏淼把过脉后,脸色立马变得怪异起来,启明皇帝大概从十二年前开始,就一直没有再生育过任何一个子嗣,所有人都以为是身体不行了,可是现在,杨绮南感受着慕容承愉和苏淼那脉象,声音里带着一分不确定道:“舅舅,舅妈她们好像有喜了?” 启明皇帝手一抖,手中的筷子直接掉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什么叫好像?你的医术还能确定不了不是?” 深吸一口气,杨绮南确定道:“就是有喜了,恭喜舅舅,又要新添两口人丁!” 如果是十二年前,启明皇帝听到这消息肯定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现在,十二年未中一枪的他,立马基于男性的兴奋站了起来,凑到慕容承愉和苏淼那边,兴奋地问道:“多久,多久了!” “慕容舅妈应该有三个月的时间,苏,苏舅妈应该有二十来天了!” 苏复听到慕容承愉怀孕的时候,放在萧束楚大腿上的手不由一紧,呆滞地和慕容承愉在空中视线交汇,两人均是面色有点惨白。 “我要当爹了?”苏复此刻满脑子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第69章 时间挨的太近,这到底算谁的? “三个月?”启明皇帝带着些疑惑地看向慕容承愉:“爱妃,这三个月你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 慕容承愉脸白了白,带着点结巴道:“因为,因为以前一直没事我以为都很正常,虽然月事没来,我也以为只是年纪大了,所以并没有在意。” 启明皇帝有点讪讪,的确,一个十几年,大大小小几十个女人都没怀孕,慕容承愉没有往那方面想,自然是正常得很,于是声音里带着些欢喜道:“那现在得赶紧注意起来,一定要把孩子保护好。” 说完后,启明皇帝又来到苏淼身边,轻抚了下其肚子:“苏贵人当真是朕的福星,如果不过半年,就给朕带来好运,晚点朕给你安排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过去,一定,一定要把孩子保护好!” 苏淼脸上也满是喜意,母凭子贵,她和皇帝的年龄差距如此之大,要是不生个孩子,等启明皇帝百年后,她当真是得老死宫中了! “多谢陛下关心!” …… 最后这场春宴在双喜临门下情绪愈发的高涨起来,就连苏复也因为恐惧,期待还有内疚而多喝了几杯,甚至于连萧束楚的便宜都忘记占了。 期间除了苏复表情复杂了,就数其他皇子们的表情最精彩了,他们不是在乎这两个未来的弟弟妹妹,而是在思虑,自己父皇这身体素质,他们还有机会吗? …… 苏复酒量本就不行,基本上是萧束楚扛着回去的,看着床上熟睡过去的苏复,萧束楚心中的柔情终是压抑不住,苏复身上不知有什么魔力,总是能带给人欢愉与安心,今天在春宴上依旧如此,她相信苏复嘴里说的那些话,因为她确实从苏复眼里看到了自卑与对她渐浓的爱意。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呢,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我会成为你真正的妻子的!”萧束楚轻抚了几下苏复的脸颊,脸上红意渐浓。 “小姐,热水打过来了!”小云脆脆的声音传来,吓得萧束楚连忙缩手,故作矜持地说道:“那你给你姑爷清理下吧!” 小云连忙拉住了萧束楚:“小姐你干嘛呢?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帮姑爷清理!” 萧束楚在小云纯洁的目光中,终于还是狠下心来,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苏复,整张脸好似红霞般:“那,那我搭把手,你来负责擦!” 苏复睡梦中察觉到有几只柔软的小手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滑动,本就因为慕容承愉怀孕的事而堆满心房的苏复,自然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两个月前在夏华宫内的那一抹,身体立刻起了反应,让窗前被苏复清洁身体的主仆二人全部愣住,谁都不敢对那耸立之地下手! …… 不知是否心有灵犀,慕容承愉在伪装的应付完其他人以后,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熏香的味道让她心中的压力瞬间释放了出来,从理智上来说,她不确定这个孩子是苏复还是启明皇帝的,但是她心里却莫名的想起和苏复的那一次,那身体深处最本能的渴望和欢愉,那灵魂的颤抖,那种全身心接受苏复身体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孩子会是苏复的。 来回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慕容承愉心中一顿悲苦,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 第二天早上,苏复转了个身,青年男子血气的挺拔很明显地撞击到一柔软之上,苏复一个深呼吸,就发现了身边人那独特的香味,来不及多想,萧束楚便本能地用手拨开苏复的东西,此时暖炕的余温退却,萧束楚寻觅着温暖,直接钻进苏复的怀中,又安心的睡了起来。 龇着牙暗爽的苏复并不敢乱动,强行让自己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来,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去皇宫参加春宴,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做诗的场景,也记得和萧束楚之间的一些小动作,更记得听到的,慕容承愉怀孕的消息,但随后的一切,他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苏复想硬起心肠起床,但萧束楚身体的柔软和香味却让他身体挪动不了半点,明明之前还在为慕容承愉怀孕的事而忧心,但此刻却又将心思全部放到了怀中人的身上。 苏复的手终是不受控制的轻附上萧束楚的身体,与昨晚的盛装相比,只穿着一件贴身丝绸衣物的萧束楚给苏复的感觉更甚,只是一个接触,苏复便浑身一震,喉咙变得干渴无比,但却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将萧束楚惊醒,只是手掌来回滑动间,切入了萧束楚的衣物下面,此刻,没有丝毫隔阂的接触,让苏复陷入了癫狂。 紧紧地将自己贴了上去,相对粗糙的手掌紧紧地贴着萧束楚的身体不断滑动揉捏着,干渴的嘴唇直接从萧束楚的脖颈凑到了萧束楚的红唇上面,吮吸声在静谧的房间响起,当胸前受袭的时候,萧束楚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尖叫声并没能叫出口,反而被苏复趁虚而入,舌尖交缠在一起,此刻萧束楚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武力,浑身瘫软无力,眼睛里恐惧,期待与沉迷交织在一起,只能无意识的推攘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不要。 “小姐,姑爷,起床了!”门外,小云敲着门脆声道。 萧束楚瞬间惊醒,一脚将苏复踹到床尾,然后羞红着脸,将已经褪到膝盖的长裤拉扯起来,满眼泫然欲泣的模样! 吃痛的苏复可是很快回过神来,此刻的他浑身光溜溜的顶着一东西,被子早已被火热的二人挪到了床下,于是二人就这么暧昧而尴尬的对视着。 “小姐,姑爷?”门外小云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复立马跳下床,将自己丢下的衣物捡起来往身上套着,然后一脸真诚的对萧束楚道:“下次,我一定快一点!” 萧束楚直接被苏复这无耻的模样逗得一声怒笑,虽然,虽然她没有反抗,并且也配合了下,但这苏复竟然还想有下次! “你做你的白日梦,以后,你给我好好睡地上!”萧束楚收起了她那羞急的模样,咬着牙怒视苏复道。 第70章 灯市照映千般彩 “我进来了哦!”小云还是很有礼貌的,见自己的小姐,姑爷迟迟不答话,于是下最后通牒似的带着两分好奇走了进来。 结果有点让人失望,并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羞人画面,于是带着点情绪道:“小姐,姑爷你们起来了干嘛不回话!” 苏复直接上前,给了小云一个脑瓜崩:“没看见你姑爷我在穿衣服吗?你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 小云将铜盆放到洗漱架上,嘴里碎碎念道:“昨晚你都不知羞,还说我呢!” 萧束楚原本压下的羞怒,在看到小云的时候又腾的窜了起来,都是小云昨晚说要看着些苏复,所以半夜后她才没办法和苏复睡在了一起,不然,不然哪会有今天早上的事! “过两年,直接把你嫁出去,我看你嘴还那么碎不!” 听到萧束楚的话,小云先是偷看了眼苏复,然后才反应过来,哭皱着张脸:“小姐,小姐,你,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萧束楚将衣服穿好,似笑非笑道:“哦?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我们知羞的小云说说看!” “我,小姐,我……。” 小云终究是没脸说出那句“陪嫁”的话,最后一整个早上都撅着张嘴,直到萧束楚气消了以后,和她说了两句,她神情才好转了起来,不时地偷看着苏复发笑。 …… 大年初三,萧立渊就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又回到了政事堂处理政务,而两天内,慕容承愉和苏淼双双怀孕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人都在感慨启明皇帝的好身体,十二年不开花,一开开两,而宫内的其她嫔妃更是疯了一把,各种招数都使了出来,就为了得到启明皇帝的恩宠,但大被同眠的快乐,启明皇帝只享受了一天,最后就带着太医住进了太庙,说是要持戒! 苏复一直想要和慕容承愉搭上话,亲自问问她,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但是他一个外臣,没有启明皇帝的准许,根本连慕容承愉的毛都见不到,更别说谈谈心,确认下孩子的亲爹了。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元宵节,苏复也将慕容承愉怀孕的事暂时放到了脑后,看着主动登门的杨绮南,苏复矜持的一笑:“杨小姐晚上好。” 萧束楚和小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拉上了杨绮南的手,半拖着往外走去。 “杨姐姐,走,走,我们去看看今年的元宵灯会!” 杨绮南强行止住身形,对着苏复温婉一笑:“苏县伯晚上好,不知今天灯会的诗词,苏县伯可有准备?” 这些天,苏复一雅一俗的两首贺春词已经在京城传开,原本就小有名气的苏复已然被捧为青年一辈的领军人物,虽然苏复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但是这几天,邀请苏复参加元宵诗词酒会的请帖,把上面的镀金刮下来,都够铸成一两黄金了。 苏复争宠似的牵住萧束楚的另一只手,两人之间因为那短暂的情迷,关系已然飞跃,最起码苏复吃豆腐的时候不会再挨拳头了。 “苏复才薄,哪能脸提准备灯会的诗词,只能期待杨小姐大作,让我瞻仰下了!” 杨绮南美眸看了眼身旁的萧束楚,似笑非笑道:“看来奴家分量不够,无法邀得苏县伯诗词大作呢!” “哈哈,杨小姐说笑了,杨家嫡女,太平公主唯一的女儿如果还说分量不够,那我这个吃软饭的该成什么了?”苏复打着哈哈,然后挑逗的看了看萧束楚。 萧束楚手猛然用力,但还是帮苏复解围道:“杨姐姐,今天外面灯会那么热闹,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苏复这个无趣的人身上了。” 杨绮南有点可惜地看了苏复一眼,当初麟德殿初闻那首《元日》,她只觉贴切而情真,但回去以后,直到现在整整十四天,她仍旧没能写出一首能与之匹配的新春词来,所以今天,才会有如此争胜之心,想要再与苏复一较高下。 “那我们便一起去看看吧,听闻今日会很热闹呢!” …… 从东城区主街一直延伸到京城的城墙之下,一整条街都被颜色款式各异的纸灯笼所装饰,沿路全部是各种各样的小贩以及杂耍表演,同样的,每隔数十步便能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城卫军在一旁维持秩序,只有在这种节日,东城区才不是达官贵人的专属,普通老百姓们也能涌到这里,趁着这好时节,多赚些贵人们的银子,和贵人们一起体验元宵节的欢乐,而这种情况,要持续到正月十七日。 元宵节相较于春节那几日来说,更显得热闹些,拥挤的人群脸上也有着更多的欢愉,因为今天过后,所有人又得恢复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中来,直至下一个佳节的到来。 爆竹连响,灯火如龙,将丰京照耀出千般彩,宽敞的青石街道被舞龙舞狮的队伍来回巡视,夙夜不眠,此时主街旁边的酒楼,书楼之上,随处可见穿着文衫的青年学子,亦可见身姿卓越的大家小姐,隔着绘彩的纱窗,里面觥筹交错,喝彩声与丝竹声下,男女美妙的歌喉汇聚在街道的喧闹声中。 在元宵节这天,整个丰京的诗会之多,冠绝一年中的任何时刻,尤其是在即将召开春闱的这一年,不管是赴京赶考还是在京求学,整个大周及其藩属国家的学子们汇聚一城,喜逢佳节,壮志凌云下,或是奔着结交他识,或是抱着成就才子佳人美谈,男男女女们,都在幻想着自己的红颜或者佳婿,憧憬着那般美好的未来。 苏复有那么多请帖上门,一是苏复才气与身份,二自然是苏复那被赶鸭子上架的主考官助手之职,虽然离春闱只剩不到一月之期,但苏复却过得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萧立渊就像是把他忘了一般,什么事都没有向他交代。 …… “这汤圆好甜,姑爷你吃吃看!”小云一脸期待地用勺子舀了半勺汤圆凑到苏复嘴边,手里正拿着油纸包裹的烤羊排吃得正香苏复不过嘴里还没咽下去的肉,轻轻一吸,一股带着桂花香气的甜味将整个口腔填满,羊肉带来的些许腻味瞬间消失。 “不错,又香又甜!” 小云顺手将吃了大半的桂花汤圆推到苏复身前,盯着他手里的烤羊排道:“那姑爷你和我换下!” “不换!” “换下嘛~!” 苏复趁机咬下一大块肉,像是嗦面条一般,任由大块肉悬在嘴外边,然后把光秃了许多的烤羊排递了过去:“现在可以换了!” 第71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哼!”小云虽然气得鼓起嘴,但还是认命般的将其接了过来,然后一张小嘴直接贴到骨头上啃了起来。 杨绮南轻咬一口,汤圆内的红豆沙溢出,将她红润的嘴角带上一股食物的香甜气息,粉红的舌头轻轻一舔,眼睛里满是笑意的看着苏复二人,对着萧束楚道:“苏复和小云相处的很是愉快呢!” 萧束楚轻擦了下嘴上的糖渍,酸枣泥的汤圆配着甜甜的糖水,让她的脸上更多了分笑容,轻轻的拍了拍身旁的小云,让她注意点吃相,随即回答道:“那可不,好的都快上房揭瓦了!” …… 吃完小吃之后,苏复仍嫌不足,手里拿着一包炒货,陪着三女走在中街,提灯应该是整个元宵节最畅销的商品之一了,一路走来,不管男女老少,手上都提着一小彩灯,其内点燃一支被固定住的红色小蜡烛,火光照映,彩灯四周的图案里面鲜活起来。 小云一手提着绣有鸳鸯的小彩灯,一手不住地往苏复手里抢着吃的,沾着油渍的手一点不顾忌地拉着苏复的衣袖来到一摊贩前,指着一黄色灯笼下挂着的灯谜道:“姑爷,‘一只雀,飞上桌,捏尾巴,跳下河’说的是什么东西?” 苏复嫌弃的拉开小云的手,然后从油纸袋里拿出一木勺子递过去:“小笨蛋肯定猜不出!” 一旁的萧束楚有点看不惯苏复欺负人,帮小云作弊的点了点那木勺子! 小云眼睛一亮,得意地笑道:“姑爷你可别欺负人,谜底是木勺子!” “噗呲”,苏复捧腹大笑,看向一旁的萧束楚,随即捏了捏小云肉肉的脸蛋道:“你别听你家小姐的,姑爷告诉你,把‘木’子去掉就行!” 小云一听,呆呆地重复一遍:“勺子?” “呃,这就对了!” 立马反应过来小云立马提着彩灯往苏复身上扑去,手口并用道:“姑爷你就会欺负人!” …… 闹腾不过片刻,小云就又兴奋拉着苏复前往下一个摊贩前,自以为挑了个难的字谜指着道:“姑爷,这个灯谜的谜底是什么?” 苏复有点吃撑了,将手里的炒货包起,然后随意扫了一眼:“‘身藏玉,心存丹,遍体金银党中看’,这是小富婆的富呀!” 苏复从旁边的摊贩上拿了四个小竹筒装的甜梨水,然后一脸你要自觉模样地看着小云。 认赌服输的小云没有推脱,付完钱后,从苏复怀里拿了个小竹筒,将麦秆从小孔里面插进去,猛吸了两口后,又指着一字谜道:“那这个呢?” 苏复将其它两个竹筒递给萧束楚和杨绮南,吃饱喝足的他此刻没了半点活动脑筋的欲望,含着麦秆含糊不清道:“我不知道,这可是个谜!” 闻言,小云扬了下嘴角,又问向一旁的杨绮南:“杨姐姐,你知道吗?” 杨绮南艳羡了看了眼萧束楚,之前因为萧束楚嫁人的消息而匆匆回来,本想劝诫她不要委屈自己,但是现在看来,当真是难得的良缘呢。 “‘人人都有,但没有人能解’,你家姑爷不是说了,这是个谜吗?” 小云瞬间又变得气鼓鼓的,对着麦秆往竹筒里面吹着气,不服输地又指了两个。 “这个呢!” “‘一字一句难以解,若是懂了便简洁’,这是要让你明白的‘明’呀!” “那这个!” “‘你拆台我拆台,造成严重大失败’,这是抨击的‘抨’呀!” “最后一个!” “‘自大一点惹人厌’,这不是臭味的‘臭’吗?” 苏复话一开口,立马感觉不对,然后看向小云,现在轮到他气呼呼了,拔腿追着躲在萧束楚和杨绮南身后的小云,嘴里囔囔道:“好你个小云,好大的胆子,敢嘲讽姑爷我还说我臭屁!” 小云在萧束楚二人身后来回腾挪,嘴里刺激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姑爷你自己说的。” 苏复来回腾挪间,一旁摊贩前的顾客一个回身,稍稍顶了下苏复,四肢不勤的苏复立马一个踉跄,直接朝着杨绮南身上扑去,柔软的触感从胸前传来,苏复立马止住身形,伸手抓住往后倒去的杨绮南。 小臂不经意间的触碰,让苏复不可避免地感受了那弹弹的感觉。 “哪有你这么粗鲁的!”等杨绮南站稳以后,萧束楚对着苏复的手就是用力的拍了拍,只见苏复直接攥住了杨绮南的衣领,将其揉成了一团。 苏复连忙松开手,连连道歉:“抱歉,杨小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绮南脸色微红,他还是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脸色微红地将自己的衣领捋平,开口安慰道:“苏县伯不必在意,绮南知道你也是为了救我,所以才急切了些。” 见杨绮南大度,苏复也稍稍安下心来,将尴尬深藏心底,瞪了眼后面幸灾乐祸的小云,对杨绮南拱手道:“多谢杨小姐大度。” …… 一路上,苏复再也没有和小云打闹,而是安心的当个护花使者,跟着三女旁边,听着她们聊天,并不是地插上两句。 “姑爷,小姐,杨姐姐,快看,快看,有打铁花表演。” 苏复看着里外将近七八层人群包裹的瓦肆,直接将想要往里面挤的小云后领拎着,这么多人,哪里能挤得过去。 “那去哪看?” 苏复左右扫视了几眼,看见一缉拿司的分部牌子,连忙带着小云三人走了过去。 “抱歉,缉拿司重地,游人免进。” 苏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将自己的腰牌拿了出来:“两位差人,劳烦行个方便,我们想进去看下打铁花!” 两个官差也是有识人之明的,一看眼前四人的穿着,便知道其身份之尊贵,一看苏复腰牌,神情立马谦卑起来,双手将苏复腰牌递回:“苏县伯客气了,这也不算什么机要之地,萧丞相一直说我们待人要亲和,今天就当四位贵人逛累了,来里头稍作休息吧!” 两位官差很是上路,而苏复也并不是以权谋私,这缉拿司的确是不限制出入的,当然,前提是需要有足够正当的理由,而这理由,这两个官差也帮苏复找到了。 “多谢二位大哥了!” …… 看着眼前这棵三四米宽的大树,小云借着苏复的助力轻轻往上一扒拉便安稳地坐到了一树杈口,不远处瓦肆内的全景一览无余。 “小姐,杨姐姐,你们也快上来呀!” 萧束楚和杨绮南面露古怪地看向苏复:“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当然,上面视野肯定很好,而且还有地方坐!” 身为大家闺秀,二女互相看了看,然后看着内外隔绝的安静,两女心里也升起些离经叛道的兴奋,互相帮着爬上树后,杨绮南看着还在下面的苏复微微一愣:“苏县伯,你还不上来?” 苏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杨小姐,麻烦你拉我一把,我上不去。” 杨绮南一只手抓住树枝,一只手朝着苏复伸去。 入手柔软冰凉,苏复脚下用力,在杨绮南的拖拽下,很快也爬上了树丫,而此时,铁花刚好被打散,一股东风吹拂,霎时间,夜色中,绽放出千万朵火花! 第72章 凤箫声动 沉浸在铁花绚烂中的苏复和杨绮南,都没意识到,大周男女之间的身体之防。 …… 打铁花一共有两场,一炷香以后,苏复四人才不舍的从树上爬了下来,苏复伸手将爬的最高的小云接下,然后带着些引诱道:“听说西城区的戏楼里,元宵节当天彻夜不停,里面有大角云集,唱响整个丰京!” 萧束楚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苏复,毫不留情的拆穿:“听说那五十楼烟柳的花魁,也是在今夜选出呢!” 苏复很是配合的表现出一抹惊讶,似乎完全不知道此事:“什么花魁?我只是听闻有声乐大家将在西城区演出,如此良机,实在不忍错过。” “切~”小云嘟囔了一句,她是半点不信。 杨绮南这时却起了性子:“顾大家之名我亦是久仰呢,难得今夜人好,景好,夜色也好,我们便去西城区一同看看吧!” 杨绮南开口,萧束楚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兴致,于是瞪了苏复一眼道:“那我们便去‘看看’这顾大家吧!” “是‘听’!”苏复纠正。 …… 来到戏楼下面,四人阍侍脸上带着谦卑地将苏复四人拦住:“四位贵人,今日戏楼散客已满,不知可有请帖?” 苏复从怀里鼓捣一下,拿出一皱巴的请帖道:“有呢!” 这张请帖还是卓辰送给他的,至于卓辰本人,则是去参加花魁评选去了,整个丰京的公子哥,有大半都集中在映月河旁,承担着评选的职责为自己看好的姑娘们豪掷千金,争夺这“花魁”之名。 虽然请帖已经有些皱巴了,但阍侍却面色不露分毫,查看无误以后,直接虚手引路道:“玄三字号包间,四位贵人请随我来!” …… 仙音阁一共有六层,由上到下,分为天地玄黄,对应不同的宾客等级,最下面两层为散客汇集之地,整座仙音阁为中空圆形木制建筑,四周为宾客所在,中间修建有一垒高戏台,一走进仙音阁,戏台上便传来一清脆细腻的戏腔,如山泉滋润山花般,原本因为外面的热闹而有些浮躁的心立马安稳了下来。 “这是顾毓,顾大家?” 引路的阍侍一边向前引着路,一边回答:“这是我们仙音阁的双垚先生,顾大家大概还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会出场。” “先生?双垚是男子?” 阍者知道苏复应该是第一次来,所以耐心解释道:“双垚先生确为男子,但尤擅越戏,亦是旧享盛名,贵人您若感兴趣,以后每月日子尾数的三和七,您都可以来我仙音阁,双垚先生都会上台献唱。” 苏复可舍不得这花费,进来听个曲,没个三五两银子根本就进不来,这钱虽然对苏复来说不多,但是在苏复眼里,浪费才是可耻的,除非能像今天这样,白嫖! …… “四位贵人,请进。” 包间内很是有戏楼的意味,里面用各种乐器当装饰,外延处呈镂空状,上面铺有透明的琉璃,可以直观而清晰地看到下面戏台上的场景,然后便是一碗口粗的铜管内,传来戏台上清晰的声音,就连小鼓的低捶声都能传进这包间里头,几乎与坐在第一排的感觉一样。 “四人贵人,请问下对茶水和瓜果之类的有什么需求吗?” 那个阍侍送苏复四人进来这包间后,就告辞转身离开了,现在两个靓丽的侍女正微微垂着头,柔声的询问着苏复等人的需求。 “免费吗?” 两个侍女错愕的抬起头,随即又立马低了下去:“包间内的所有东西都是免费的。” 说到这,两侍女低着的脸颊上,兴起一道红晕。 “那就给我上点酱牛肉,然后来碗羊汤面,其它的正常上就行。” “两碗羊汤面!”小云适时插嘴! “好的,四位贵人稍等。” …… 苏复前世在听过不少的流行歌曲,甚至曾经为了讨好某些客户,还特地研究过一些古典音乐,但从嗓音和蕴含的感情来说,此时在下面戏台上沉浸在自己声乐世界的双垚,与前世许多巨星相比,并不差分毫。 轻轻地闭上眼睛,苏复用心去感受其歌声中的韵味,跟着其节拍慢慢哼唱起来,这让萧束楚三人眼神微微一亮,原本暗中戒备的眼神也是悄然散去,原来,苏复当真是奔着声乐而来! 盏茶时间过后,两侍女端着姚良知点的吃食还有一些瓜果走了进来,让两侍女外出候着后,苏复立马端着面吃了起来,没吃两口就看见萧束楚和杨绮南两人不住地把目光投向他和小云,于是大方的拿出两个小碗,往里头夹了些面条,将其分别递给二人:“尝尝吧,味道很不错哦。”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晚上九点),两个从小被“礼”培养长大的大家闺秀,一般到了这个时间不会再吃东西的,小云曾经也学过,并且还保持得不错,但是自从苏复来了以后,就直接把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礼”给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那就尝尝?”萧束楚和杨绮南互相看着对方,最后相视一笑,各自端起身前的面条吃了起来,并不时的夹起桌子中间的酱牛肉。 …… 等苏复吃饱喝足,下面双垚的伶歌也已然接近尾声,双垚离开后,整个仙音阁短暂的安静了些,片刻之后,一琵琶声夹杂这硬木敲击的清脆乐器声响起,苏复四人心神不由自主的被这简单却又声声未尽的乐声所吸引,一脸上画着浓妆却显得坚毅的鹅黄色长袍女子抱着琵琶款款地走了出来,如青葱般的手指在琵琶的四根弦上来回拨动,身后一半大侍女,拿着一小木槌在墨绿色的竹筒上跟着琵琶声的节奏,缓慢敲击着。 人随声出,声色俱绝,霎时间,所有人连欢呼声都已忘记,直直地看着台上的人儿。 顾毓手稍稍一收,一比乐器更动人的声音从她鲜艳的红唇中出来。 凤箫声动,散入春风满京城……。 第73章 玉壶光转 此间,整个仙音阁除了顾毓的歌声外,再无杂音。 良久后,顾毓的眼睛低垂,几缕哀怨萦绕,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声线拉长,最终唱出最后四句:“缠绵思尽抽蚕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清脆的硬木敲击声再次响起,声音逐渐拔高,最后又戛然而止,只剩一主一仆直起身子,手中乐器置于胸前,屈身行礼后,满堂喝彩才后知后觉地涌动起来。 “顾大家,顾大家……。” “好,好,能听顾大家之音,实不虚此行……。” …… 包间内,苏复四人尽皆愣住,最后是萧束楚先行反应过来,看着台上的顾毓赞叹道:“词已哀思至极,又添歌喉婉转,曲中哀愁,曲中散尽,引人又不伤人,如此大才,实不愧其名!” 女性总是多愁善感些,杨绮南眼中也是有迷雾生出,曲意随曲终,但是其词依旧缠在她的心里,嘴中不断地复述着那首哀婉的词,久久不曾回神。 苏复和小云倒是没多大的感觉,只是绝对顾毓唱得好,唱到他们心里,可结束后,二人又立马恢复了过来,看着身边两位才女那模样,苏复还是决定先出去下,他这对音律半点不通的人,可不是被二人拉着去评价这位顾大家。 “我先出去解下手。” 尿遁是永不过时的借口,趁着萧束楚和杨绮南没反应过来,苏复已经蹿了出去,和门口的侍女打听了下茅房所在的地方后,苏复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计算好时间,苏复收拾干净正准备起身离开,茅房的开窗处便有一道冷厉的眼神朝着他看来,不等苏复喊出声来,一只沾着血迹却纤细的手掌直接捂住了他的口鼻,让苏复一个大男人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 苏复身体紧绷,但却没有丝毫反抗,任由这蒙面人将他拖进隔间,而这时候,仙音阁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一道浑厚而熟悉的声音传进苏复的耳朵里:“缉拿司办案,请各位配合,仙音阁暂时有进无出!” 苏复心里立刻激动起来,试探性地轻轻点了点这个蒙面人的手,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被人一刀带走。 “你老实点,我若无事,自然会放你离开。”蒙面人的声音出奇地有些好听,哪怕她故意压着声音。 苏复将双手举起,然后指了指外面,再指了指自己。 蒙面女沉吟了会,然后开口道:“你说你能解决外面的人?” 苏复连忙眨巴下眼睛,随后点了头。 蒙面女犹豫了下,慢慢松开了捂住苏复的手,但另一只手却握紧了短剑,双眼死死地盯着苏复,只要他有任何移动,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深呼吸了两口,苏复搬出自己最大的后台的道:“我是左丞相府的孙婿苏复,外面那缉拿司的话事人叫熊阎,他与我相熟,我可以救你,但是你要说你犯了什么事?” 唯有真诚最动人,他身为萧家赘婿,苏复这两个字不说响彻整个大周,但是在萧立渊的光环下加上他“研究”出来的暖炕以及那一雅一俗两首新春词,整个丰京应该不会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但又必须有自己的底线,所以苏复先搬出萧立渊尽可能的保住自己,然后一副我是讲道理的模样,将选择权交还给眼前这个女人。 果然苏复话一出口,这蒙面女眼神就变得柔和了些,但还是谨慎道:“苏县伯,麻烦把你的身份牌给我看一下!” 苏复没有乱动,而是指了下自己的腰间,象征着他身份的爵位牌已经露了出来。 确认苏复的身份没有问题后,蒙面女不再压着声音,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来。 “我在一家青楼里杀了一使臣。” …… “你,你杀了藩国使臣?”苏复声音有点沙哑,涉外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很麻烦的,尤其这一个国家鼎盛之期的时候,作为宗主国,藩国使臣在京都被杀,这不是打大周的脸?这不是打皇帝的脸? “不是藩国,是我自己国家的人。” 苏复微微松了口气,不是大周臣民,那还有商量的余地,不过现在他没有心思问其它,听着下面的嘈杂愈发大后,他连忙开口问道:“从你被发现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是否有人看到你的脸?” “我动手时闹了些动静,到现在为止大概过去一刻钟的时间,并没有人看到我的脸。” “一刻钟”!苏复清楚这种事肯定不会只是由缉拿司过来,后面的皇城军肯定也已经在路上,他现在的确是有把握帮眼前这个女人逃跑,但他却无法保证她是否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你先放我离开,我有其她朋友也在这仙音阁,如果要救你我必须征询她们的意见。” 苏复这是拿自己和眼前这蒙面女对赌,他无法确定她话里的真假,但是他又想保证自己的安全,在不危及到萧束楚等人的情况下,他要看眼前这个蒙面女如何选择。 “好!”蒙面女答应得很是爽快,如果不是恰好被苏复碰到,她也有后手可以赌一把,但是苏复现在的身份摆在这里,她自然不愿意再冒险去波及她人。 蒙面女的果决让苏复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说话,直接起身推开隔间门走了出去。 走向包间这段路,苏复往下看了下情况,阎熊带着三十多人在下面守住出口,这点人手明显是不够掌控仙音阁这么一个场所的,所以他并没有盲目地让人搜寻,而是等着皇城军的到来。 礼貌地和门前的侍女打了个招呼,苏复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此时萧束楚和杨绮南的讨论已然结束,只剩小云百无聊赖的盯着门口。 “怎么这么久!”小云没有人陪她说话斗嘴,明显有点情绪了。 苏复走过去,摸了摸小云的头,最终还是决定守点信用,对着萧束楚和杨绮南道:“遇到点事,你们帮我参谋下,要不要做!” 第74章 暗香潜藏 苏复将刚刚遇到的事说了一遍,萧束楚和杨绮南均不是普通人,见那刺客没有伤及无辜又愿意放苏复回来,她们稍稍沉吟了一会,对视一眼后,萧束楚开口道:“带她来看看吧,了解下这事的前因后果,如果有隐情,我们帮她一次也不是不可!” “你们的安全?”苏复还是有点犹豫。 杨绮南捂嘴轻笑,萧束楚翻了个白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啊?你能打得过那刺客?”苏复有些惊讶。 杨绮南在苏复和萧束楚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微微正色解释道:“我们束楚的师傅可是莫凌云呢,年轻一辈,除就算是我大哥,在武道这方面,也不敢说谁能稳胜束楚的。” “啥”?苏复目瞪口呆看着萧束楚,之前萧束楚吹捧杨袭虎的话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吞咽了口口水:“束楚你不是说杨大哥是准外家宗师吗?” 萧束楚轻挽了挽发鬓,眼神有点逗弄地看向苏复:“我是说过呀!” “你这小身板能和杨大哥打得不分上下?”苏复朴素的科学观实在是无法把眼前身娇体柔的萧束楚与那一戟拍飞一带甲兵士的杨袭虎放一起比较。 “杨大哥毕竟年长些,战场厮杀经验又多,我还是比不上的!”萧束楚自谦道。 这时候杨绮南再次插话:“我大哥被誉为准外家宗师,但束楚也是被誉为准内家宗师呢!” 看着前些天还被自己按住无力反抗而任由他占便宜的小绵羊一跃成为霸王龙模样的人儿,苏复不敢再看,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只好转身道:“那我带她过来。” …… “咚咚”,苏复敲了敲隔间门,然后开口道:“是我。” 几息之后,隔间门被打开,苏复看着蒙面女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把夜行衣脱了,跟我走吧。” 蒙面女见只有苏复一人过来,也是松了一大口气,她愿意冒险,完全是因为苏复萧家孙婿的身份,她相信那个老人,哪怕是赌上自己的命。 “好!”蒙面女没有扭捏,直接子苏复面前将夜行衣脱去,露出里面单薄贴身的衣服,如果在夏日这种装扮虽然清凉但也能说是正常,但是在此刻的初春,这装扮无疑就是告诉别人我不正常,请多关注下我! 随着口罩摘下,一张和大周女子有着明显差别的脸蛋出现在苏复眼前,虽然她有着西方女子特有的高鼻梁,五官立体且嘴唇饱满,但神情间又兼具东方女子的婉约和柔和,这是一个典型的融合了东西方特点的美人儿。 苏复见识多了,初看除了觉得有点惊艳外并无其它感觉。 “将夜行衣撕碎丢马桶里面去吧。” “好!”依旧是简洁的回答。 …… 苏复出来前已经将门前的侍女支开,所以带着这美女此刻走进包间后,他便把她交由萧束楚和杨绮南二女处理,至于他则去找侍者索要些女性的外衣,毕竟这此刻女子的装扮,正常人都知道有问题。 等苏复拿着衣物回来时,包间内已然安静了下来,此时刺客女的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激动,双眼尊崇的看着萧束楚和杨绮南。 苏复将衣物递给女刺客:“先将就着穿着吧,冻得脸都发白了。” 眼光问询地看向萧束楚和杨绮南,见她们点头,苏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一楼,自从阎熊进来后,下面的人便有些吵闹起来,台上原本大气温和的顾毓此时也莫名地带上几分焦急。 铠甲走动间的撞击声从门口缓缓传开,全副武装的一队皇城军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锁子甲的精瘦大汉,进来后先是扫视了一眼,然后凑到阎熊身边,拱手后说道:“阎队长,你确定刺客没有从这仙音阁离开吧。” 阎熊可不会瞎下这承诺,藩国使臣的事本就不归他管,于是微微笑了笑:“我只是听说有人看见刺客进来这仙音阁了,从我带人赶到仙音阁这段时间确无人外出,但是刺客在不在此间,还得李什长亲自验证了。” 缉拿司和皇城军作为保证丰京安稳运行的两道武装力量,都有其各自的职责所在,按理说凶杀案本应该由缉拿司全权负责,但偏偏死者是藩国使臣,那这责任自然得落到皇城军身上了。 李飞白脸上带着些燥意,元宵佳节出这档子事,而且是其辖区所在,不管这刺客能否抓到,他的挂落是少不了的,于是看向一楼,二楼那群吵吵闹闹的人群,脸色一摆,喝声道:“缉拿司与皇城军捉拿要犯,尔等如此聒噪可为其同伙?” 一楼和二楼的基本都是些普通人,顶多就是身家富裕些,哪里敢和皇城军唱反调,于是一个个纷纷老实了下来,也不在乎自己被打扰的兴致,毕竟能让缉拿司和皇城军一起出动的“要犯”可不简单,要是无故沾上点,不死也得退层皮! 见人都安静了下来以后,皇城军便挨个检查核对身份,最后忙活了一炷香以后,除了仙音阁的人员,其他一楼二楼的人全部被请了出去,李飞白看了台上的顾毓主仆二人一眼,显然他也是见过的,拱了拱手:“顾大家,这次多有抱歉了,影响了你在仙音阁的表演。” 顾毓将焦急掩藏,从台上走了下来,大方地笑道:“皇城军与缉拿司职责所在,顾毓自然应当配合,些许影响不碍什么事。” 李飞白点了点头,随后神情有些为难的看向三楼之下,对着一旁仙音阁的话事人问道:“可知楼上包间都有哪些贵客?” 仙音阁的话事人是一个宫裙美妇人,先前被阎熊顶了几句心情本就不差,现在李飞白来了后更显霸道,让她这个一个生意人气的不轻,于是冷冷的回答:“贵人身份妾身无权透露,李什长可以自行去问。” 李飞白深深的看了眼这仙音阁的东宫月,如果不是她已经在皇城军那挂了名,背后有人撑着,今天说什么也要带她去喝喝茶,但是现在李飞白只能当听不懂东宫月的意思,转头对阎熊道:“阎队长,同去?” 阎熊耸了耸肩,这种事他自知无法避开,所以很是爽快地答应:“李什长先请。” 第75章 一夜鱼龙舞 李飞白前头开路,阎熊跟在其后,一个包间一个包间的敲门进去解释,再核对其身份,又一炷香后,苏复包间的门被敲响,苏复看着已经完全融入角色的女刺客,不再忧虑,清冷着声音道:“进来吧!” 包间外,阎熊听到苏复的声音,就是微微一愣,他不知道是不是对苏复抱有成见,但他脑海里直接浮现出一个想法——这刺客不会和苏复有关系吗?这是一个办案无数的老手对一个惹祸精的直觉。 李飞白并没见过苏复,所以听到这冷漠的声音时,之前受得气又瞬间加重了几分,僵硬着脸走进去,想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哥,结果一推门就看见杨绮南和萧束楚,腿微微有些发软,连忙弯腰行礼道:“见过未央翁主,依云县主!” 杨绮南和萧束楚均不是白身,一般人见面自然都称呼其爵位之名,作为整个大周最璀璨的两颗明珠,同时也是背景最大的两个女人,早已被各方有心人记在了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在某些地方招惹到了她们,所以此刻李飞白所有的怒气都已消失,生怕自己的行为会给杨绮南和萧束楚留下不好的影响。 “不用客气。”杨绮南和萧束楚并不认识李飞白,所以说了一句话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在一旁小声的讨论起今天顾毓的那首词来。 被当小透明的苏复轻轻咳了两声,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苏县伯安好!”阎熊审视地打量了眼苏复,也算是在好意提醒下李飞白,这里还有一个人。 李飞白也是快速回过神来,不敢多看杨绮南和萧束楚一眼,转身对苏复打招呼道:“苏县伯有礼了!在下皇城军什长李飞白。” “阎队长,李什长有礼了,大晚上的这么兴师动众可是有什么大事?” 杨绮南和萧束楚身为女子,身份又太过尊贵,所以这种应付的杂事自然只能是苏复顶上。 “今日在迎春楼发生了一起刺杀事件,于阗国的使臣当场死亡,而有人看见刺客逃入仙音阁内,所有下官才带人前来排查。” 李飞白的姿态放得很低,区区一个藩国使臣而已,断无可能与眼前几人有任何关联,哪怕杨绮南身边有个异域女子。 “那有什么眉目吗?” “应该是那些人看错了!” 苏复愣了下,心中酝酿好的说辞在这一刻全部堵在了喉头,难受得不行,安静了一会后,苏复才有点意兴阑珊道:“那还要继续查吗?” “不用了,那刺客早已跑远,等明天上报鸿胪寺,再行海捕文书即可。” “那没事的话,我们可走了!” “诸位贵人请便,下官也得先带队回营地了。” “那苏某就不送了!” “苏县伯无需客气!” …… 李飞白倒退着走出包间,身后的阎熊闷声道:“李什长还真是懂明哲保身呢!” 李飞白神情恢复正常,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亲眼看见凶手的面孔了?” 阎熊微微一滞,沉默不言。 “如果死的是我大周的官员,那我自当一查到底,但是在这二位面前,哪怕是陛下来,都得问问她们的意见,我们无凭无据之下,只凭借一异域面孔,就要拿人去审问,别说我们两个了,就算是我皇城军将军和你缉拿司司长也没这魄力吧!” 阎熊皱了皱脸,如果只是苏复,他再抓着苏复进去缉拿司住几天也无不可,可萧束楚和杨绮南,他是真的不敢无证而动,跟上李飞白的脚步,嘴里碎碎道:“这苏复就是个惹祸精,一碰到他准没好事!” …… 等李飞白和阎熊走后,苏复有些许泄气,对着萧束楚和杨绮南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没有呀,我们也是有点紧张呢。” 苏复压根不信,半咬着牙从萧束楚的红唇到侧着的双腿狠狠看了几眼:“那刚刚我编说辞的时候,你们干嘛偷笑。” 杨绮南捂嘴轻笑:“我们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好,所以笑一笑给你些鼓励。” …… 一旁的女刺客劫后逃生,噗的一声跪下,对着萧束楚和杨绮南二人哀求道:“求求萧小姐,杨小姐救救我于阗王室!” “国事我们不会掺和,今天帮你已然是极限,你若有诉求可走鸿胪寺或者去求见政事堂诸位大公,我们无法帮你任何事。”萧束楚神情不为所动,哪怕眼前跪着的是一藩国的落魄公主。 扶阗见萧束楚二人不为所动,又把目光看向一旁的苏复,眼里满是哀求。 苏复微微皱眉:“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国之大事非我等能左右,你若有诉求应该去鸿胪寺,而不是在这里做无用之功。” 扶阗心中一急,就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通通咽了回去,对着苏复几人磕了个头,声音哀婉,竟与顾毓有几分相似:“扶阗多谢三位贵人救命之恩,今后若有需要,扶阗必不惜其身,以报贵人的救命之恩!” 说完,扶阗站起身来,微微擦拭了眼角,又变成了坚毅的那副模样,躬身后缓步从包间内离开! …… 杨绮南有点叹息,她饱读诗书又生于军人世家,关于于阗国的事她亦曾听闻,眼前这扶阗应该是伤人于阗国国主的女儿,但权力斗争下,作为失败一方,一国的公主,竟然沦落为刺客,不顾自尊下跪求人,实在是让人唏嘘。 …… 等了盏茶时间后,苏复也带着萧束楚三人从包间离开,这个时间花魁的竞选应该落下了帷幕,而花灯游街也姚开始,游街的习俗与花魁的竞选凑到一起,注定是要引爆整个京城的,苏复四人一出仙音阁,就见街市间灯火辉煌,人群来往间,摩肩擦踵,各种喜庆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不远处一夸张的黄色长龙扭动着身躯引着路边行人不断地加入其后,似将被皓月遮挡的漫天星辰,垂落人间。 “真美呀!”苏复在这一刻,才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独特的魅力与和平富强的真正含义! 第76章 元夕词出,谁堪一比 杨绮南也是有些目眩,今天是她在外最久的一天,也是第一次在路边吃东西,爬树看打铁花,进勾栏听曲,新鲜感刺激下,她显得有些亢奋,再次对着苏复道:“苏县伯,不知此刻可有兴致为元夕佳节赋诗一首?” 苏复没有思虑太多,前世一首经典的元夕词跃然于脑海,脱口而出:“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半阙结束,苏复扭头看向萧束楚,情与景俱融于其心:“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仙音阁门口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映照出来的红色盖在萧束楚的脸上,将她眼中的迷离衬托得更盛几分,两人就这么望着,身边的人和喧嚣似乎皆已远去。 终究是苏复胆子更大一些,趁着萧束楚眼神迷离之际,直接低头将她那自带荧光的红唇一口含住。 萧束楚先是沉迷,回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直接一拳挥打在苏复的眼眶上,不过这一次却收了很多力。 “哇”,一旁的小云已经五指张开将眼睛捂住,满眼好奇带羞地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 萧束楚此时脸上的红色连红灯笼都盖了过去,她根本不敢看人,气呼呼又羞涩不已地看着捂着眼睛痛呼的苏复,咬着牙道:“活该!” 杨绮南则早已心醉神迷,虽然看到苏复和萧束楚二人的亲密行为,但却没有丝毫反应,一颗心早已沉浸在苏复的这首词当中! “‘众里寻他千百度’,苏县伯,不知此词何名。” “就叫,《青玉案·元夕》吧。” …… 游街的长灯从身前走过,而对面搭建起来的花台上也走上了一个人,苏复此刻并无心思他顾,但人群中已经爆发出极大的热情,纷纷大声嘶吼着:“韶潇潇,韶潇潇……。” 四人被人群爆发出来的热情一激,也是朝着花台上的人影看去,只见其人粉面如春,脸蛋圆润,透出一分柔和,一双眼睛饱含笑意,明亮而细长,对着人群不断地挥着手,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 “也很漂亮呢!”萧束楚终于压下了羞涩,余光紧盯着苏复,感叹地说道。 苏复双眼清澈,半点不造作,打量了一下那台上女子的穿着:“真是行行都不好干呀,这天气穿这样,难怪花魁要选年轻点的,不然很容易被冻死呀!” 小云捂着嘴轻笑一声:“姑爷你歪理真多!” …… 挥手道别,杨绮南看着苏复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一抹迷茫,然后又看向他身边的萧束楚,此刻她的心中满是羡慕,并在心里拷问着自己:“我能做的束楚那般模样吗?” 一路走来,除了被苏复偷袭的羞意外,萧束楚整颗心都不知飞到了何处,苏复的这一首词,不就是她们今夜的写照与对她感情的倾诉吗?她从未嫌弃过苏复的出身,也确实是想与苏复相守一生,不然两人新婚那晚,她也不会任由苏复轻薄,如果不是苏复过于着急,喝酒太多,被她一拳打昏迷,或许此刻,二人早已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当晚,苏复想舔着脸蹭床睡,最后被踹下来八遍后,终于在萧束楚无奈的神情中被允许占据一席之位。 “你干嘛?”萧束楚推开苏复的手。 “我有点冷。” “自己加床被子。” …… “苏复,你不要过分!”萧束楚身体有点发烫,踢开苏复一直蹭呀蹭的双脚。 …… “砰”,萧束楚终于是忍不住,猛地一脚将苏复踹了下去,然后坐了起来,露出凌乱的胸衣:“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睡下面,不然就用物理方法教你怎么叫‘睡觉’!” 苏复咧了咧嘴,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柔软,他也没再得寸进尺,钻进已经铺好的地铺,理直气壮地回道:“今天就到这了,明天我再来!” “苏复你!脸皮真厚!” …… 元宵节后,整个丰京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却多了个谈资,新的花魁韶潇潇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其名声响彻整个京城,一时之间,栖凤院慕名而来的客人直接将西城区的花街挤爆,只为一睹花魁真容。 国子监内,苏复按例前来上课,今天课堂上的人基本都有点无精打采,有几个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都还没散尽,提不起精神的人一个个的都被单子明叫到后面罚站,苏复也是强撑着,他大周国学基础本就差,经常是国子监学完,回家后还得靠萧束楚开小灶,之前单子明对他的考校也是险而又险的通过,这个老头子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在读书上可眼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苏复这么大人,愣是月月得体验下打手掌心的“快乐”。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等单子明走后,卓辰就贱兮兮地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把捂住苏复的肩膀:“昨天怎么没看到你?你不会没来吧!” 苏复有点嫌弃地捂住自己鼻子,将卓辰的手扒拉开:“你这满身脂粉味,怎么,现在例钱多了,就这么放纵?” 卓辰丝毫不以为意,从怀中拿出一丝帕,深吸了一口,带着些陶醉道:“家族的任务,我这不是做正事吗?怎能叫放纵!” 苏复和卓家早已两清,所以平常也没主动去打听卓家的消息,但卓家现在确实一改以前韬光养晦的策略,变成主动出击,主动结交京城勋贵,增加其在朝堂的话语权,而启明皇帝似乎乐见其成,多次予以方便,导致民间对太子的风评直线提高。 苏复主动岔开话题,他并不想多聊卓家的事,他与卓辰之间,交情仅限于己身。 …… 在苏复上课的时候,在杨绮南的影响力下,苏复那一首《青玉案》也迅速在丰京流传开来,至此,这是大周唯一一次,元夕词之名,盖压花魁! 第77章 临阵退缩,不许! 苏复刚出国子监的大门,就见宁远带着两小太监走了过来,一看宁远目光,苏复就知道准没好事,于是顾不上和一旁的卓辰等人道别,连忙转身想要跑开,可他哪能躲得过宁远呢? “苏县伯,你这是躲着谁呢?”宁远横档在苏复身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复,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那分嫌弃,反而多了些欣赏。 “哈哈,宁公公好呀,还有冯和小哥,最近吃胖了些呢!” 冯和见苏复还记得他,很是高兴的拱了拱手:“苏县伯安好,您也愈发俊逸了呢!” “那啥,宁公公,我急着回家,今天还有课业没做,我们有空再聊?” …… 宁远干瘦的手一把搭在苏复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就将苏复抓得龇牙咧嘴:“你是不是忘记你代起居郎的职责了?从春节到现在,你有多少天没值班了?” 自从知道慕容承愉怀孕后,苏复就不敢再去见启明皇帝了,这是对于正主的愧疚,同样也怕启明皇帝把他杀了,所以对于起居郎的职责自然是能躲就躲。 “这,这不是忙着过节嘛,忘了,忘了!” “忘了?带着萧小姐和杨小姐看花灯,听曲没忘,就忘记陛下对你的厚望了不是?”宁远揶揄道。 苏复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脸上带着几分正气:“陛下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身为陛下的起居郎,代天巡视,体察民情自然也是职责之内的事,唯有如此,对于陛下所行,所说,才能领悟其深刻含义,而不是空空而谈,苏复不是忘记陛下的厚望,而是将其融入自己的生活中,难以将其区分!” 宁远朝着苏复头上轻拍了拍:“别耍宝了,这话你还是留着去和陛下说吧,这次是陛下有事找你,你先跟我进宫!” “可,可我家里?” “我让冯和帮你说声!” …… “哦~那行吧!” 越接近皇宫,苏复的心就越虚,不由得没话找话道:“宁公公,陛下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不知道。” “那除了我还找了其他人吗?” “不知道!” “那我多久才能回去?” “我说了不知道!” 宁远现在对苏复的嫌弃又起来了,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话,办事扭扭捏捏的! 在被警告了几次后,苏复也不得不正常走路,跟着宁远来到了御书房,此时的启明皇帝并没有在批改奏章,而是在书桌上撰写着什么东西。 “陛下,苏县伯来了。”等启明皇帝转笔,宁远才出声提醒道。 听到声音,启明皇帝立马将笔放下,高兴地走了过来,拉着苏复的手凑到了书桌前:“苏复,你来看看,朕的字写得如何,我总感觉有点配不上你的词!” 苏复见启明皇帝走近,先是浑身一紧,听到他说的话后又是一愣,然后就朝着书桌上启明皇帝写的字看去。 启明皇帝的字迹初看是偏豪迈的,但一细看,这种豪迈却显得有点空,横撇之间看似大气,但笔力不透,每有曲折之时,略显迟疑,再看整体的词义,这是自己昨晚刚出炉的《青玉案·元夕》,这首词本就辞藻华丽更添柔婉,如果这词不行,启明皇帝的书法还能被衬托得出众些,可是这是前世传颂千古的《青玉案·元夕》呀,启明皇帝这半吊子书法功底如何能盖得住! 苏复差点随口而出“确实配不上”,但话到嘴里立马变成了:“陛下,您书法偏帝王的澎湃豪迈,而苏复这词却是偏柔情婉约,非是陛下您字有瑕疵,而是苏复的词配不上您的豪迈!” “哈哈,苏复你就别给朕抬轿子了,朕还是知道自己成色的。”启明皇帝不知是谦虚还是当真这么以为。 启明皇帝将自己的字拂到一边,然后拿出一新的纸张,置于桌面之上,笑嘻嘻道:“这千古之词,若不能由其作者书写,多少都缺了分圆润,苏复,你帮朕写下此词如何?” 苏复僵了下,然后露出些苦笑,拱手道:“陛下,非苏复不愿,实在是苏复的字过于普通,虽有练习,但与大家相比,实在相去甚远,恐污陛下之眼。” 苏复的字启明皇帝是看过的,的确是普通之极,刚开始听到这《青玉案·元夕》的欣喜稍稍退却,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苏复,这么好的词,偏偏其作者的字写得稀烂,这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启明皇帝难受得很。 “朕明日给你指派个老师,你给我好好练练你那字,两月之内,朕要看到成品,不然,你以后就给我天天进宫当起居郎吧!” 启明皇帝还是不愿放弃,哪怕是让苏复去临时抱佛脚,也得把他的字往上提一提! 不待苏复开口,外面一小太监快步走到一旁的宁远身边,低声说了两句。 宁远眉头一皱,但还是对着启明皇帝开口道:“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启明皇帝面色稍微有些不愉,之前慕容承愉对苏复动私刑的事,他可是帮忙压下去了,现在不管是凑巧还是有心,又过来是何意,启明皇帝本想不见,但是想到多年感情加上慕容承愉腹中有子,最终还是低叹一口气,给了似乎有点吓傻了的苏复一个眼神,意思是“朕会保护你的”。 “让她进来吧!” 苏复此刻早已是心绪翻滚,有期待,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恐惧,他不信当真有那么巧,自己前脚刚来,这慕容承愉就过来找启明皇帝了。 御书房外,慕容承愉也有些许后悔,她过来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一听宫人说苏复进宫了,她便不可控地跑了过来,是那次的孽债?是腹中的胎儿?还是今天听到的那首词在作祟? “贵妃娘娘,请进。”宁远虚手引路道。 深吸两口气,慕容承愉重新变得从容起来,身姿款款地走进御书房,刚刚欠身行礼,就被启明皇帝拦住:“爱妃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慕容承愉顺势直起身,扫了一眼头都快垂到地上的苏复,然后落落大方道:“陛下,臣妾听闻苏县伯又有经世之作,这次前来,特地为我腹中胎儿求得此词,请陛下应允。” 一开始启明皇帝是打定主意不管慕容承愉说什么都推诿过去的,但两人相识多年,慕容承愉的些许爱好他自然清楚,再一个用腹中胎儿为由求词,他实在不忍拒绝,于是只好转头对苏复道:“苏复,你意如何?” 第78章 真的只是教我书法? 苏复老早就把之前的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抛之脑后,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色厉内荏,没见面时还想着质问,甚至占点便宜,但是现在真见面了,慕容承愉还如此主动时,他却是虚得很。 “这,这,再等等吧,等臣把字练好些以后,必定再为娘娘写下这词。”苏复并没有说是为皇子,因为慕容承愉肚子里孩子究竟是谁的还不知道呢,万一真是自己的,他可没让自己孩子乱认爹的癖好。 启明皇帝略微赞许地看了苏复一眼,这孩子不傻,知道拖字诀! “哦?苏县伯书法欠佳?那本宫可为你师否?”慕容承愉见苏复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来气,当初在夏华宫内,但凡苏复软一分,就不会导致现在这般局面,她在宫内提心吊胆,独守空闺,他凭什么在外莺红翠绿,“蓦然回首”? “这,这……。”苏复求救地看向启明皇帝,这个被自己绿了的男人。 “咳咳,爱妃,你看,这,这苏复还有学业,你来教他,确有不便。”启明皇帝现在才记起,自己这个贵妃可是写得一手好字,其字点画细劲,银钩有力,多柔媚而姿态横生,正应了这《青玉案·元夕》之意,竟让启明皇帝生出,慕容承愉的确为苏复良师之感。 “陛下,臣妾记得学子监下学挺早吧,苏县伯身不肩职,想必晚上应当无事吧?” 启明皇帝面色稍微有点不耐了,苏复之前都被你整出心理阴影来了,平常胆子那么大一个人,今天连头都不敢抬,话都说不囫囵,结果你还抓着不放! 慕容承愉看到了启明皇帝脸上的不愉,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识趣的岔开话题了,但是今天,她却更是在意苏复,所以半咬着牙道:“之前些许误会,臣妾亦感内疚,若苏县伯实在不愿,臣妾也不强求。” 启明皇帝眉头舒缓,转头看向苏复,等着他的回答。 苏复踌躇了一会,假装偷瞄了下启明皇帝的面色,最后带着些结巴道:“春闱将至,苏复亦在准备此事,恐时间不允,难静心学娘娘之书法。” 慕容承愉眼睛中闪过一丝凄苦,微微撇头,不再看向苏复,却又听苏复后言:“但娘娘拳拳授艺之心,苏复亦不忍拒绝,只能承下,若得闲暇,必入宫求之。” 一丝笑意从慕容承愉眼里绽放,然后迅速收拢,重新变得端庄起来。 启明皇帝可怜地看了眼苏复,刚刚苏复的神情他看得清楚,只以为苏复是怕自己不愉,所以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于是叹了口气,出声道:“未来三月之期,允定远县伯苏复,出入皇宫之权。” 说完这句以后,启明皇帝又转身对慕容承愉敲打道:“苏复身肩春闱重任,爱妃断不可让其“劳累”过度。” 慕容承愉感受着自己和启明皇帝直接拉开的隔阂,当真是花无百日红呢,同样是怀孕,苏贵人那边去的次数可要比来她这多的多了。 “臣妾遵命!” …… 苏复最后还是走着寸步,三步一回头的跟着慕容承愉朝着夏华宫走去,宁远在后面看着直摇头,但也知道,以慕容承愉的聪明应该也不会过于为难苏复,顶多开口骂骂,贬贬人罢了。 “你若是在这样走,等你回去怕是得子时了!”慕容承愉声音平淡道。 苏复不敢答话,只是脚步变得正常了些。 此刻跟在慕容承愉身边的两宫女脸色也是有点精彩,自家娘娘和苏复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们自然清楚,这种事一旦暴露,慕容承愉必死,所以她们不明白,自家娘娘为什么还要和这个苏复牵扯上关系。 …… 夏华宫内,慕容承愉脱掉鞋子,在身后两宫女的伺候下换上雪蚕丝制的绣花鞋,苏复只是一眼,就不由地想起当初自己将其拿在手里把玩的那完美触感,身体立马变得有些发热起来。 “准备笔墨纸砚吧,先让我看看我们苏县伯的字,究竟如何!” 此时夏华宫内,还是有许多的宫女太监在一旁服侍,所以苏复并没有胆大到和慕容承愉说些什么,只是在东西准备好后,有点心绪不宁地走到书桌前,比较随意地写了几个字。 看着苏复写字的姿势,慕容承愉就是眉头一皱,等看到他写的字后,更是满脸嫌弃,直接走上前,将苏复挤到一边,左手握起长袖,右手拿起笔头最小的按笔,一气呵成地在纸上写下‘凝然愁望静相思’七个大字,然后将笔放下,侧开身,示意苏复看看。 这七个字出自哪里,苏复当然清楚,这首用来调侃慕容承愉的词,现在被慕容承愉写给自己看,苏复的头压得更低了, 深吸两口气,苏复仔细地分析起慕容承愉的字来,抛开这词的意味,这七个字从构造笔锋来说,与许多书法大家已无二致。 “好,真好!万万没想到娘娘的字竟然写得如此之好,将这词的哀怨之意更衬三分!”苏复由心的赞叹,同时也稍稍放下心来,慕容承愉不是想整自己。 “没想到?还是不敢想?以前的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只会以色愉人?是不是蛮横无理?是不是……。”慕容承愉终究还是没把“欲求不满”这四个字说出来。 苏复不敢看慕容承愉的眼睛,谁叫他以前当真是这样想的。 见苏复不答,慕容承愉也没继续追问,而是真的为苏复讲起书法要义来。 “书法三要义,先从姿势开始,你性子散漫,身姿不端,哪能写出什么好字,现在先给我练一个时辰的战姿吧!”慕容承愉拿着一碧竹杖,在苏复身上一边拨弄一边解释着。 “一个时辰?”苏复身体僵硬的确认道。 慕容承愉确实不答,而是对着身边两宫女道:“春花,秋月,你们两看着点苏县伯,让他好好保持,本宫有点乏了,先去休息了。” “是,娘娘!”春花,秋月二人脸上齐齐露出笑意,一副跃跃欲试模样的看着苏复。 第79章 我真的当爹了 “啪”,春花拿着一掸子打在苏复的腰上:“苏县伯,请你保持!” “啪”,秋月手里的掸子也没闲着,直接打在苏复胳膊上:“苏县伯,手别乱动。” “啪。” “啪。” …… 虽然不是很痛,但一个时辰内,苏复却挨了足足四五十下,他没有怪这两个宫女,而是直接把这账都记到了慕容承愉的身上。 慕容承愉脸上还存留着睡意,换了身稍薄的红色宫裙,款款地朝着苏复走来, “时间到了,苏县伯表现不错。” “呵呵”,苏复费劲地挪动着脚,控制着自己的手缓缓活动起来,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然让他浑身僵硬,不能自主。 “除春花,秋月外,其他人都出去吧。”慕容承愉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娘娘!”一中年宫女想要说些什么。 “嬷嬷,没事的,我知道分寸!” …… 等其他太监宫女都出去后,慕容承愉也自在了许多,有点贪吃地坐在鹿皮椅上,手里拿着糕点水果往嘴里塞着,似笑非笑道:“苏县伯胆子不是很大吗?不是什么都敢做吗?今天怎么跟个小鹌鹑似的,连看人都不敢!” “娘娘说笑了,苏复胆子向来小得很。” 虽然罚站了一个时辰,甚至还挨了不少打,但苏复的怒气,在慕容承愉开口的瞬间就完全消散,苏复有点恨自己不争气,怎么骨头就不能硬气点。 “呵呵。”慕容承愉冷笑一笑。 苏复目光总是忍不住地往慕容承愉的肚子上看去,咬了咬牙,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抬起头看看向慕容承愉:“娘娘可否屏退左右,苏复有话想要和娘娘说。” “啪”,苏复的两个肩膀立刻被身边的春花,秋月抓住,二女均是一脸怒气地看向苏复。 慕容承愉先是脸一红,然后又变得满脸怒气:“苏县伯,难道不学礼吗?” 强忍着疼痛,苏复话既然已经出口,他就不会收回,坚定道:“苏复懂礼,但更知守责!” 慕容承愉听出苏复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强撑着道:“你有多大的脸,能守得住责吗?” 苏复面色一僵,有点哆嗦道:“真,真是我的!” “啪”,一果盘直接被慕容承愉砸到苏复的身上,她怒气蓬勃,却是在掩藏自己的心慌:“滚,给我滚!你给我绝了这个心思,你只是一个赘婿而已!” 虽未明言,但得到了答案的苏复却陡然激动了起来,但激动过后,又变成无力,他拿什么给慕容承愉承诺呢?他拿什么去面对萧束楚呢?因为一个孩子,他便能说服自己爱上慕容承愉吗?慕容承愉愿意他承担责任吗? 任由春花,秋月将自己拖走,等到门前的时候,苏复终于还是开口:“对不起。” 一缕月光从门口洒进,苏复被直接推了出去,他看不到,夏华宫内,慕容承愉坐在鹿皮椅上的慕容承愉,神情恍惚,似眼中含泪:“‘众里寻他千百度’,我如何能奢求!” …… 苏复从夏华宫出来后,就看到在外等候的冯和,原本恍惚的神情立马变幻,他和慕容承愉之间的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苏县伯,小的送您出宫吧。” 苏复并肩和冯和走到一起:“冯公公,是陛下还是宁公公叫你过来的。” “是宁公公!” …… 御书房前,送完苏复的冯和凑到宁远耳前,细声地说了几句,宁远听后,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御书房,然后在启明皇帝一旁伺候起来。 良久后,稍微有点累的启明皇帝放下毛笔,喝了口茶道:“苏复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身形有些僵硬,应该是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导致的。” 启明皇帝略微有点头疼,慕容家是他用来钳制萧家的工具,但是他并不希望慕容家和萧家发生什么大的冲突,萧立渊懂进退,他也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但慕容承愉对苏复的针对,却不得不让他帮忙擦屁股,而萧立渊也在利用苏复,来和自己进行某些博弈。 “罢了,罢了,她也是为了胤骄而已,只要她不过分,便都随她吧。” …… 丞相府内,苏复按捺不住小云的哭诉,只好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任由小云用药酒帮他化开瘀血,按压肌肉。 “姑爷,以后你别去皇宫了,那慕容贵妃老盯着你,我真怕哪天你被打死在宫内。” 萧束楚焦急的神情早就变得淡然,看见苏复身上只是些许皮肉伤后,直接揶揄道:“谁叫你家姑爷爱臭显摆,老实点不好吗?” “喂喂,我哪里显摆了?我就做了首词而已,而且这词是给谁的你不清楚?还有,这词是谁传出去的?看我不打烂她屁股!”苏复牙痒痒地看着萧束楚。 萧束楚眼中露出些许自豪,但又很快变成了揶揄:“听说是从元帅府里面传出来的,你要不要去打听下?看看,要不要打烂她屁股?” “呃……”,元帅府里有谁苏复如何不清楚,这词本就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从元帅府里面出来,那除了杨绮南,还能有谁? 见苏复不说话,萧束楚继续刺激:“是男人就别怂,要说话算话!” “你想给我收尸就明说。” “哼!” …… 苏复的元夕词在京城里快速传开,甚至有不少备考的学子为其特地开场诗会,逐字逐句地进行分析辩解,想要找出其不足之处,想要以此扬名,但数百学子连续讨论了三天,却无一字可改。 政事堂内,难得的午休时间,王浦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张纸,将其递给萧立渊:“立渊,你帮我回去和苏复求副字如何?” 萧立渊这段时间一直早出晚归的,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有点奇怪的接过王浦递过的纸张,只是一眼,他便深陷其中,良久后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王浦道:“这词出自何处?” 王浦眼中不由闪现些许笑意,但不等他回答,萧立渊又带着疑问道:“这是苏复写的?” “嗯,正是苏复写给束楚丫头的,就在元宵节那天晚上。” 萧立渊愣了许久,然后又低着头看了起来,他本就是爱诗之人,只是多年的重担,压得他失去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越是品鉴这首词,萧立渊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深意,于是站起身来,想要提笔将其写好,但一字未完,便颓然地将笔放下,他的字并不适合这首词。 第80章 都在为我的字操心呀 “恐怕得让你失望了。”萧立渊婉转拒绝道。 “为何?”王浦自然知道萧立渊拒绝这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萧立渊看着这首词,原本一向坦然的他似乎变得有些难以启齿来。 “苏复,苏复的字不太好!” 王浦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字的问题,于是洒脱地摆了摆手:“不能指望人人都是书法大家,苏复能写出来这词,那书法再差能差到哪去!” “连童学生都比不上。” “没事。”王浦摆了摆手,然后立马回过神,一脸惊愕道:“什么?” 萧立渊没说话,只是一脸你也觉得惊讶的表情看着王浦。 如果不是知道萧立渊的为人,王浦真的以为萧立渊是找借口推脱了,顿时一脸便秘模样的对萧立渊气呼呼道:“你家孙女婿,你不好好教教他?你那一手好字留着带进棺材不成?” 已经是多年的搭档,日常中萧立渊并不会把王浦的些许调侃放在心上,他也有些许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教教苏复。让其把字练好一些,但嘴上却硬气回道:“你王丞相有时间,你去教教我家孙女婿如何?我可以给你束脩。” 连春节都休不了两天的王浦哪有这时间,于是只能从关系远近找借口:“苏复是你孙女婿,又不是我孙女婿,你明知道他字差,你不能鞭策下?” “我这是因材施教,你懂个屁!”萧立渊毫不客气地回怼。 …… 当天晚上,萧立渊难得地早早回到家,单独将苏复叫到书房,指了指桌上写好的几个字道:“苏复,你看这字怎么样?” 苏复虽然有预感,但还是仔细观察起来,一打眼他就知道这是萧立渊所写,于是在脑海里组织着恭维的词道:“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其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点画之间彼此呼应十分紧密,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所谓大家不过如此,爷爷,不知这是谁的字?” 萧立渊早就不需要人再恭维他什么,但听苏复这九真一假的话还是止不住地开心,故作严肃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夸它,那十万两卖你如何?” 苏复愕然,知道自己的马屁拍歪了,于是结巴道:“那我可以转卖吗?” 萧立渊没好气地给了苏复一脑崩,自己的字在外根本就没有流传的,他写过不少字,也送过不少人,却无一人愿意将它们拿出,哪怕是皇宫,此刻也不过有他三幅字,启明皇帝临朝这十年,都不能得其一字,如果苏复真把这字拿出去买,只要确认其来源没问题,别说十万两,百万两又有何难? “你自己学,你要是写得好,你年年帮人写春联都行!” 苏复略带惊喜地看向萧立渊:“您也要教我?” “也?”萧立渊抓住了关键。 苏复挠了挠头,面色一滞,不由地又想起了慕容承愉:“前几天皇上帮我找了个老师。” 萧立渊如何能看不出苏复的神情,脑海里快速转过苏复的可能认识的书法大家,却一无所获,本不想细问的他见苏复局促不安的模样,还是带着关心地问道:“方便说说是哪个老师吗?” “呃……,贵妃娘娘!” 萧立渊立刻眉头一皱,想着这其中的深意,良久后才带着些许疑惑的开口:“贵妃可有再为难你?” 苏复讪讪地答:“没有,就让我练了一个时辰的站姿。” 苏复既然已经有了“老师”,而且并不显得为难,看着启明皇帝的面上,萧立渊并没有说出让苏复不要再去的话,只是随口问了句:“贵妃娘娘的字如何?” 脑海里回忆着慕容承愉的字和身姿,苏复随口而出:“其字柔媚却不劲力,至瘦而不失其肉,算得上是独树一帜。” 一段记忆从萧立渊的脑海浮现,那是萧立渊特意遗忘的信息,“江南慕容,有女承愉,年十五而通经书,称为江南才女,其字柔媚,师承大家却不改其色……”。 再多的东西萧立渊并没再回忆,想了想苏复的那首元夕词,发现整个大周能教苏复贴合词意之字的人只有那么三人,而这三人还包括唯一待在京城的慕容承愉。 “慕容贵妃的字的确更适合你些,只要你不觉得为难,你便勤去些,早点把字学好,方为正道。” 苏复不敢多说,虽然启明皇帝给了他通令,但是内心的畏惧和愧疚,让他不敢再主动迈进皇宫一步,更别提去找慕容承愉了,但萧立渊的确说得在理,启明皇帝给他下了时间限制,到时候要他的字依旧不能看,那岂不是连累慕容承愉这个抢着当自己“老师”的人? 给自己找借口的人就是这样,会故意忽略掉对自己不好的事,例如这在启明皇帝眼里根本不算事的“练字”。 “我以后会勤去的!” 萧立渊不求苏复的字能有多好,只求其能过得去,哪怕只能仿得慕容承愉三两分神似,那也算不错了。 “多多用心些,等科举结束后,我再来考究你!” …… 走出书房后,苏复才猛然想起自己是萧立渊这个春闱主考官的副手,于是立马折了回去敲了敲门。 “还有事吗?”萧立渊此时正拿着一张新纸,准备誊写苏复的元夕词。 “那啥,爷爷,我不是还有个您助手的职责吗?我想问问,我是不是应该准备点东西?” 萧立渊笑了笑,连手中的笔都没放下:“过些天我会叫你的,你不必忧虑。” “好的,爷爷!”苏复重新将门带上,把伸进去的脑袋缩了回去。 …… 第二天,早上临出门的时候,苏复犹豫了还是对萧束楚开口:“束楚,我今天下学后得去皇宫一趟。” 萧束楚这两天也教了苏复练字,但是字这种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跟着慕容承愉练字是启明皇帝开口说过的事,所以对于苏复“装样子”的行为,萧束楚没有半点它想,只是带着些劝慰道:“要不要把你衣服加厚些?” “啊?我不冷呀!” “我是怕小云又心疼你!” …… “求你盼着点我好吧!”苏复愤然拿起书盒,看也不看萧束楚的往外快步走去。 第81章 科举准备,小吏做着大官的事 国子监下学后,苏复走到皇城前,长吸一口气后走到宫门前与侍卫核对身份后,在一旁等了盏茶时间就有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苏县伯,请您跟我来吧!” “劳烦公公了!” 苏复要去的地方是后宫,所以只能由太监引路,皇城侍卫并无权责带他过去,小太监将苏复引到夏华宫前后,只身进去做了个通报,随即就走了出来。 “苏县伯,娘娘叫您进去,奴婢就先离开了,晚些时候再来接您出宫!” 苏复心跳得有些快,与这小太监道谢之后,就径直地走进了夏华宫内,本以为的缠绵,复杂并没有出现在慕容承愉的脸上,她甚至连宫女,太监都没屏退,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严师,全心全意的在教苏复练字。 慢慢地,苏复的心情便由忐忑变为了失落,相较于此刻慕容承愉的平淡,苏复更希望看到的是慕容承愉对他的愤怒,起码还能证明,她并没有将那事放下。 …… 御书房内,启明皇帝短暂地闭目养神,但仍在听着宁远的话。 “陛下,苏县伯一炷香之前前往了夏华宫内。” 启明皇帝微微睁开些眼睛,看向了一旁如小山般的两叠奏章,在最底下,有一封来自宗敏才的私折,上面写着一些政事堂里的小事。 “看样子是萧丞相和苏复谈过了,苏复就当是给承愉解解闷了,寡人国事繁忙,不能多陪着点她,有苏复在,也不至于让承愉过于无聊。” 作为一个国家的皇帝,周宸青自然是忙碌的,但却不至于在得知慕容承愉怀孕后十九天内,只是过去匆匆看望过一次,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在坐拥天下的启明皇帝这并不适用,二十载光华,他已经拥有了慕容承愉最为美好的年华,现在局势稳定后,他也该拥有下一个美好了! …… 苏复直到被送出皇宫后,心绪才慢慢的恢复正常,转头遥望夏华宫的方向,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此刻夜空,明月弯弯,苏复喃喃自语:“‘此时相望不相闻’,愿你富贵一生吧。” …… 苏复离开后,慕容承愉屏退其他人,只留下知情的春花,秋月二女,黄色的烛光下,慕容承愉呆呆地望着苏复留下的那些字,不过三天,苏复的字进步很是明显。 “真不愧才子佳人呢!” …… 往后,苏复都保持着三天去一次夏华宫的频率,他心态也逐渐放平,和慕容承愉一起“坦然”地面对对方,这种规律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二月初五,苏复被萧立渊叫去贡院,在贡院苏复将与外界隔绝联系半个月,以保证春闱的绝对公平性。 苏复背着一木箱,里面放着些换洗衣物,通过三道严密的审查后,苏复带来的衣物被来回摸了个遍,连皱褶里都被审查清楚后,才被允许进去。 “爷爷,这么严的吗?”苏复看着被翻成一团的衣物,回头看向身后那不同着装的三队兵士,围绕整座贡院,天上永远有几只鹰在徘徊。 “春闱一向如此,为国选才,岂能不慎重?天下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焉能不给予其公平。”萧立渊张开双手,任由一太监在自己身上检查最后一遍。 苏复有样学样地张开手,知道这是启明皇帝设下的最后一道关卡。 “我是没什么问题,可是爷爷你政事堂的事怎么办?”春闱的确重要,但是对于萧立渊这种肩担国事的人来说,却有点“屈才”了。 萧立渊眯着笑看向苏复:“我带你认识点人,熟悉下流程,然后你帮我处理这春闱的事就成,并不会耽误我多少时间。” 苏复接过又被蹂躏了一遍的木箱,脚步再也迈不动,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立渊:“爷爷,你,你什么意思?” 萧立渊直接拉着苏复往前走:“意思就是你这个小帮手,帮我履行下主考官的职责!” 苏复想也没想,睁开萧立渊的手,立刻转身,想往外跑,可前脚刚踏上门槛,四面八方的眼睛便齐齐向他盯来,萧立渊在其身后笑嘻嘻道:“一进此门,不等张榜,擅出者死,你可别乱动哦。” 苏复都快哭了,本以为萧立渊多好的一个人,但是现在连他都逮着自己来坑,哆嗦着将脚收回,欲哭无泪道:“爷爷,你别玩我呀,主考官是你,我端茶递水还行,你让我做其它的我可做不到。” “放心,没什么事的,这几天你帮我挑选下春闱的考题就行,等后面考试的时候,帮我去巡视下考场,最后阅卷的时候,拿不定主意也可以来问我,最后都有我把关,不会有什么事让你为难的。”萧立渊一边往前走一边向苏复解释。 “真的?” “真的!” …… 萧立渊先是带着苏复去住的地方将带的东西放下,房间里的布置很是简单,一张漆面开裂的木床,上面放置了两床崭新的布褥,然后离床五六步远处有一小圆桌,再往后就是一简陋屏风,后面放置着一大的原木桶,以供洗漱,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还好,看起来还算干净!”苏复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快速将东西放下后,就在萧立渊的催促下转身离去。 萧立渊带苏复去的第二个地方离住所并不算远,约莫走了四百米后,就来到一悬挂着“唯才是举”四个大字的陈旧堂门前,萧立渊推开堂门,此刻房间内正端坐着两个长须老者,一清瘦内敛,一富润温和,二人看见萧立渊,立马站起来拱手道:“下官车嗣/乌文卓,见过萧丞相。” 萧立渊大步向前,来到主座上坐下,随后点了点头:“无需客气,大家先互相认识下吧。” 苏复往前一步,长吸一口气,带着些恭敬道:“下官苏复,见过二位副考官大人!” “苏县伯客气了。”车嗣和乌文卓能成为今年春闱的副考官,自然是知道苏复协助萧立渊之事。 “车侍郎,乌博士,你们二人与苏复说说这选题之事吧,春闱前期之事全由你们三人负责,等初步选定好后,再由苏复与我细说,我这就先回政事堂了。”萧立渊屁股都没坐热,就立刻又站起身来,满脸正常的说道。 车嗣和乌文卓虽有惊讶,但是却不敢有丝毫质疑,连连躬身回道:“下官遵令。” 第82章 拟定考题 还好之前进门的时候,萧立渊已经给苏复打过预防针,不然他现在肯定得坐立难安,待萧立渊离去后,贡室内显得有些安静,苏复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而车嗣和乌文卓则是在思考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苏复。 良久后,车嗣清咳了咳,然后有些别扭地看向上面站着的苏复:“苏县伯不知你可知道春闱章程?” 苏复自然是有了解过的,但是也仅限于正常人知道的那些,稍稍回忆下,苏复谨慎开口道:“苏复只知春闱所试共三科,其一为经义科,其二为文学科,其三为策论课,三科考试,每门三天时间,一共九天。” 车嗣此刻已经确认苏复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于是也就不再考虑粗细,先从选题之事说起。 “苏县伯说得没错,但我们身为考官,所担之事与考生有所不同,例如这三天时间里,我们需要为这三科考试拟定考题,其中经义科一般为三十到四十题,文学科一般为二十五题到三十题,策论科则稍少,一般为五到七题。” 苏复愣了下,他又没参加过春闱,也没深入了解过,哪知道这春闱需要考这么多题,于是很傻蛋地问出一句话:“这么多题,哪来得及拟定?” 如果苏复当真声名不显,那车嗣和乌文卓可能会稍稍看轻,可一首《元日》,二人至今仍在回味,至于后面的《青玉案·元夕》,二人更是可以说三生无望,盛世之下,总有天才不拘一格,科举是为官的途径,却不是检验人学识的唯一途径。 “苏县伯放心,春闱试题并不是由我等拟定,早在大年初七开始,礼部与吏部便提选了学士四十七人,郡级轮值贡院院长十五人,在政事堂与陛下的限定范围内,拟定经义题六百三十道,文学题三百一十五道,我们这三天需要做的就是从这些题中,挑选出合适的试题作为春闱之用。” “经义,文学都有,那策论呢?” 车嗣和乌文卓此刻有点怀疑眼前的苏复是不是萧立渊的孙婿了,但看起眼神不似作假,于是只好再行解释道:“策论题不在我等考虑范围,由政事堂诸位大公拟定,再有陛下定夺。” 稍稍一想,苏复便能知道这大周科举之严,乡试如何,他不清楚,但是从春闱来看,经义,文学二科试题选定如此繁琐,整个贡院更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就这样还嫌不足,直接将最为重要的策论科交由整个皇朝权势最盛的几人去定夺。 经义,文学二科出问题,贡院里的这些人不用想,一个都跑不了,而策论科则是不可能出问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这八个人徇私情,哪怕是当朝太子! 姚良知没有考虑以后的事,荒唐皇帝,权臣历朝历代都不会少,但当其一同出现之时,这个朝代的科举公平与否已经无关紧要,因为那代表着一个朝代不可挽回的衰弱。 “那,那我们现在开始?”苏复将凳子从正中央往旁边挪了挪,坐中央的是萧立渊而不是他苏复,但他也不会蠢到这三天时间就真站着选题,所以侧坐是对车嗣和乌文卓二人最为尊敬的做法。 见苏复懂礼,车嗣和乌文卓对视一眼,明显露出些笑意,语气也真诚了许多:“可以!” 安静了一会后,车嗣和乌文卓这才又恍然,苦笑道:“苏县伯,你拿桌上的小锤敲下后面的小钟,才会有专人送来第一批试题。” “哦哦,好的。”苏复连忙拿起桌上的小锤子往身后的小钟上敲了下。 …… 盏茶时间过后,门被敲响,车嗣和乌文卓又看向苏复,苏复立刻清声道:“进来吧!” 堂门被完全推开,三色甲士首尾夹着身着青色皂服的三人走进屋内,三人手中各自捧着贴着封条的木盒,将其举过头顶,躬身道:“三位大人,第一批试题送到,请查验。” “呈上来吧。”苏复已经能无师自通的答话。 木箱被摆到桌上,这皂服三人各自退到一旁,苏复有样学样地检查起木箱的密封性来,随后在封条驳接处签上自己的姓名,三个木箱轮转检查后,这三个身着青色皂服的三人才将封条解开,各自置于随身的一个小包内,退到堂下。 “试题查验无误,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 等这九人都退出后,苏复才长出一口气,问出了今天的第二次:“这么严的吗?” 车嗣和乌文卓将木箱打开,拿出里面被糊名的试题本:“选才大典,关乎家国,不可不慎重。” …… 接下来三天的时间里面,苏复连出去上个厕所都要被搜身两次,确认没带纸笔出去后,又被两兵士和一太监围着,在小隔间里解决排泄问题,体验过一次后,苏复终于明白为什么车嗣和乌文卓尽量控制自己不喝水,而这三天的时间里,也给苏复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那就是只上早晚两次厕所。 第三天完事后,苏复三人正想将第三批挑选好的试题封装,就看见萧立渊这个真正的主考官终于出现。 “萧丞相。”苏复和车嗣二人齐齐拱手行礼,正式场合,苏复自然是以官职称呼萧立渊。 萧立渊直接来到主座前,苏复识趣的把凳子回正,萧立渊坐下后,才缓缓开口:“这三天辛苦大家了!” “为国选才,何来辛苦!”车嗣和乌文卓正色回道。 萧立渊径直将两个木箱打开,里面分别是经义科和文学科的试题,这是苏复三人挑选三天的成果,约莫一炷香时间后,萧立渊将装有经义科试题的木箱关上,然后在封条驳接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将其放到一旁后,拿起文学科的试题道:“文学题二十八道,稍显不足,我们不如再加一道吧。” 车嗣和乌文卓自然是没有异议,于是建议道:“那我等再差人将其它拟定的题库送来?” 萧立渊却是摆了摆手:“不用,我们现场出就行了,你说怎么样?苏县伯!”萧立渊笑眯眯地看向一旁神游天外的苏复道。 第83章 让我来出一题? 苏复真没想到怎么还有自己的事,他现在只想回那小房间里好好休息,见萧立渊问自己,他自然也只能随口答道:“有萧丞相在这,现场出反倒更方便许多。” “谁说是我出?” “不是你是谁?” “你说呢?” …… 苏复满眼哀怨地看向萧立渊,不带这么使唤人的吧! “想必经过这三天,你也应该熟悉出题规则了,你擅诗词,那便拟定条件,加一首诗词之题吧。”萧立渊眼神里带着期待与鼓励地看向苏复。 苏复一时之间哪来倒有些为难住了,出题的人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尤其是这种灵感之作,在春闱考试的密闭环境下,苏复的要求不能过高,也不能太空泛,可参加春闱之人,又皆人杰,题目出得太次,反而会被他们嘲笑水平不行。 苏复走到窗前,看向外面小池塘边的绿树,春风拂动,嫩叶上扬,地上青草与其一上一下间夹杂着水中倒映的落日余晖,苏复神情一定,转过头道:“便以春,草,柳树与风为题,任选其中三样,做一首咏春之词吧!” 车嗣和乌文卓神情一松,他们真怕苏复弄出来什么刁钻的问题,现在看来,苏复出的问题虽然普通,不会将人难住,但想要拿高分却也十分不易,如此一来,他们后面阅卷也要相对轻松客观些。 萧立渊将苏复的话最后文学科的最后一道题写下,将其递给车嗣和乌文卓二人查看无误后,才将其放入文学科试题的木箱内,用封条封住,在驳接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示意苏复将这两木箱交由车嗣和乌文卓检验。 “题你已经出了,你便趁兴再做一首诗吧,到时候也方便阅卷官们有评判标准。” 苏复不知道萧立渊这么做是因为什么,但是他清楚,萧立渊绝无害他之心,于是顺从地将早已跃然于脑海的诗张口道出:“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萧立渊三人一入耳,就知道这是一首早春之诗,车嗣和乌文卓被关贡院多日,或许感触稍微浅点,但春雨缠绵,萧立渊在外早出晚归,自然是最能体验苏复这诗中意境之人,暗自咀嚼良久,终是忍不住伏下身子在桌上将其写了下来。 “苏复,此诗何名?” “便叫《早春呈丰京赶考学子》吧。” …… 苏复仅仅是休息了一天,而且还是被人监视的那种,这几天让短暂失去自由的他身心才刚准备放松,就被人叫了起来,苏复迷迷糊糊地点燃火折子,就这微微火光将油灯点燃,然后披上了一件外衣将门打开,看着外面贡院的侍从,微微拧眉道:“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苏县伯,主考官大人邀您去文庙祈福。” “我也要去?” “是的!”侍从保持着谦卑的笑容,一大早起床,好似对他的精神状态没有丝毫影响。 “行吧,你稍微等我会,我收拾好后就与你一同前去。” …… 以苏复在这次春闱的身份来说,他并不需要去文庙这么庄严的地方祈福,虽然他做的事挺多,但是从职责上来说,他依旧只能算是一“杂役”,文庙非文身不入,他一无功名,而不具其责,萧立渊叫他过去,其实也是需要承受一定压力的。 半炷香后,苏复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与侍从点头示意以后,在去文庙的路上,他终于见到了除车嗣和乌文卓以外的其他人,不过这些人多数相熟的情况下,却并没有开口打招呼,而是神情严肃庄穆往前走着,没多久,苏复便看见了一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门前圣人们的雕像屹立,虽是石头人,却给人一高山仰止之感,那石雕的眼神,更是给苏复一真人凝视的紧张感。 所有人都被侍从带到了既定的位置站好,而苏复得以被送到最前头,萧立渊的身旁,本就紧张的他被身后那数十双目光看着,更是浑身不对劲了。 “爷爷,我怎么也要来?” 萧立渊神情严肃,瞪了一眼苏复,示意他保持敬重,但还是轻声开口接受:“你选定考题,参与出题,如果把你落下,几位圣人估计也会责怪我们后辈子孙不知其礼吧。” 萧立渊说到最后,苏复已然明白,不管真假,他就应该来这文庙参与祈福,至于为什么能站在这前头,苏复心想,哪怕是启明皇帝来问,也是问不出缘由的。 寅时过半,一抹天光乍现,文庙里立马钟声响起,伴随着木门的嘎吱声,文庙的门被打开,里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时辰已到,圣人之庙开中门,纳八方才气,于今日始,延续九日,贺大周朝文风鼎盛,集四海英才而安天下。” “各位考官,请入文庙祈福。” …… 萧立渊一马当先,带领众人走到文庙的主殿内,案板之上,最前方摆放着一青铜色的烛台,随后则是一金黄色的香炉,不过此时这两者内都是空空如也,并无香火在燃烧。 苏复一大早就被叫起,在外面干站这么长时间,此时早已饥肠辘辘,看着祭台上中间摆着的一个大牛头,苏复有点嫌弃地移开目光,看向左边的羊头,最后还是将目光看向右边的猪头,那白嫩嫩的模样才是他的所爱,至于那还瞪着眼珠子的牛羊,他还是喜欢它们安息的样子。 鼓声在苏复的幻想中慢慢在主殿内回荡开来,萧立渊上前三步,结果文庙主持手里的香烛,转过身大声道:“文江学海思济航,以书生而作万里长城。况乎以天下之广,四海之大,一介书生欲以尺寸之航济之,其志可嘉,其遇可悯,我等身为春闱考官,应持身秉正,不负国望,不负后来者之信任,国而忘家,公而忘私方为我等准则。” “遵主考官令,承圣人之盼,担国家之责,开后来者之路,我等必将保持公正严明之心,以全春闱之试!” …… 在场众人,除了苏复之外,皆是异口同声,道出此言。 第84章 春闱开始 苏复只得张着嘴对对口型,这一次他又有点忧郁了,自己这爷爷怎么什么都不和自己说,其他人回得好像练习过一样那般整齐,而他张着嘴,支支吾吾的愣是半晌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不过此时的萧立渊并没空理会苏复,而是严格按照祭祀礼仪,将香烛插好以后,退到一旁。 随后车嗣和乌文卓亦有样学样,将香烛上好以后,所有人都等待着下一个人上前,整个主殿足足沉寂了四五秒,苏复才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后知后觉的走上前,接过主持手中的香烛,学着刚刚萧立渊三人的模样,将香烛上好,随即退到萧立渊身后,一言不发。 …… “爷爷,你怎么没和我说来文庙祈福需要注意些什么。” 萧立渊有点奇怪的转头:“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为什么把我安排站在前面,还有那回词,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苏复语气里已经有点埋怨了,自己被当牛马使唤就算了,结果做什么事都一问三不知的,这实在是有点丢份呀。 萧立渊微微一笑:“我从没嘱咐过其他人要让你站在前头,也没说过要让你上第四炷香,这些都是其他同僚们自己的意志,你说我教你什么呢?还有那回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我怎么教你?” “怎么可能?”苏复压根不信。 萧立渊却是轻拍了拍苏复的头:“我一向都是当主考官的,哪知道其他考官应该说什么。” …… 苏复呆立在原地许久,喃喃道:“真的被他装到了呃。” 苏复却是忘了,萧立渊为何什么都不与他说,将他在这春闱之中的待遇全部交由其他考官自己认定。 …… 辰时一到,贡院大门敞开,来京学子在经过检查后,纷纷提着一大篮子走了进来,在贡院里面,他们需要度过九天的时间,以完成这春闱之试,所以各自带的东西都不算少。 大周七府二十八郡,参加春闱的学子足足有五千二百多名,在大周虽然取得举人就有为官之资,已然算是人上人,在地方上当得恩泽三代之福,可想要飞黄腾达,取得那“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的顶级享受,非得进士不可,所以许多相对年轻,家底丰厚的举人们,并不急着上任,而是都想着来春闱多试几遍,以期登天之资。 苏复在一旁早就站到腿发酸了,虽然每个考生都只是在堂前行一个礼就走,但在五千二百余人的堆砌下,时间也是拉长了不少,愣是拖到了巳时,所有考生才算是全部进入考场。 萧立渊和车嗣,乌文卓三人端坐在堂前,见过参加春闱的学子后,便示意侍从,敲响考钟,示意分发试题,开始第一科的考试。 跟着萧立渊身后,巡视着考场,苏复两世为人,直到今天也算是看到了春闱考点的模样,一狭小不过三四平米的小屋便是这群“举人老人”们未来九天需要待着的地方,这些小屋一看就是新修缮过不久,青灰色的砖石上刷了一层石灰,屋顶也都有修补过的痕迹,此时正值二月初,季节变换之季,寒风带雨,更显得冻意袭人,所以许多考生入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火炉給生起,不然这天气下,他们可扛不住多久。 一番巡视下来,苏复窜进温暖的考务房内,带着些恭维地对萧立渊道:“这些考生品性实在不错呢,竟然无一人有夹私舞弊之心。” 一旁的车嗣和乌文卓二人闻言莞尔:“苏县伯你有所不知,我们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新政实行以前,春闱舞弊之事可不算少,今日之景况,不过是杀鸡儆猴之效在延续罢了。” 苏复对于大周的事实在是了解不深,所以在听到车嗣和乌文卓的回答后,很是谦虚道:“不知是何新政?” 车嗣和乌文卓二人看了眼萧立渊,见他背靠在椅,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斟酌了会后,缓缓开口道:“苏县伯你当知,来此参加会试之人,均为举人之身,这种身份的人其实是早已有资格主政一方的,此次五千多的考生里面,其中不少人可是称得上一句‘父母官’呀。” 苏复配合的提出疑问:“这与新政有何关联?” “新政规定,凡是科举舞弊者,皆革其功名,直系亲族三代内,贬为贱籍,不得从事任何正当行业;试问苏县伯,在如此严规下,本就富贵的举人们,如何肯冒如此大风险?”车嗣轻抚胡须,作为有真材实料的他来说,自然是越公平越好。 乌文卓接过其话,继续解释道:“最关键的是单纯的作弊能获得的好处有限,我等皆知会试三科,但策论占其一半比重,经义科仅仅占比两成,剩下三成则为文学科,在保证试题不泄露的情况下,就算作弊成功也只能获得那两成的经义分,而这两成的经义分并不能让其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那他们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呢?” 策论题如何苏复并不清楚,但是经义和文学题,苏复选题的那几天实在看过不少,经义能抄,文学题却都只看个人积累,单单就苏复最后加入的那一道题来说,来个八九岁的稚童来亦能做出一篇佳作,但想在五千多考生里面凸显出来,那可就非常人能为之的了。 “那考题泄露了呢?”苏复多嘴地问了一句。 虽然身为副考官,但车嗣和乌文卓却没一丝害怕,反而带着些许阴冷地看向苏复:“三司六部彻查,泄露者夷三族,所有相关人员不论是否参与,全部官降三级,永世不得提拔。” 车嗣和乌文卓回答的是经义科和文学科的事,关于策论科,大周历史上还没出过泄露之事,但想来,一个政事堂大公的下台,皇宫内院的清洗,并不比苏复这等小喽啰抄家灭族的惩罚来得轻。 “车大人,乌大人,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心慌!”苏复强行开个冷笑话道。 第85章 春闱结束,阅卷开始 丰京的二月并不让人好过,更何况是那一面墙漏风的考点,虽有活动的门室遮挡,但春寒料峭,又怎么全部防得住? 尤其是一早一晚,飕飕的北风夹杂着早春的细雨一起,正应了那句‘二月春风似剪刀’,非要把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戳出来个洞才行。 在这种环境下答卷,简直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考验,在这不管是富家公子哥,还是寒门举人,都一视同仁,他们只能摘下绒毛手套,赤裸着手,每每写下十几个字后就得将手放回火炉之上,恢复其温度;可有时灵感迸发,许多人也只能咬牙坚持,强行控制着双手在答卷上写出一幅锦绣之字。 在春闱会试上,考什么,考官偏好什么,考生并不能控制,但是一手好字,确实是他们先人一步的关键,迄今为止,还没有谁有那个自信说带着绒毛手套,也能写出一手好字来,相较于这几天的受冻,自己往后数十年,子孙后代数百年的荣华富贵,才是他们真正在意之事。 经义科三天时间结束,绝大多数人都提前了许多时间完成,他们或吃着热食,或盖起大被,无一例外,都在恢复着自己的精力,毕竟经义之道,不过是春闱会试的头宴而已。 苏复这几天一直在代履行着萧立渊的职责,在外巡考,解决一些突发事情,至于萧立渊,则端坐在考务房里,安心地喝着小酒,就着小菜,一副我来这是度假的模样。 指挥人将墨卷收上,有收卷官签名用印,保证无误后,再由弥封官把考生的姓名封了,送往誊录所由誊录人员用朱笔誊成朱卷,再经专人对读,确定无误后,才将朱卷弥封,把两卷送到收掌所,核对朱卷,墨卷的红号无误,又将两卷分开,墨卷在外帘官处存好,朱卷送到考务房内。 在悬挂着一副像是掉色,但威严愈重的“公正”牌匾下,这次春闱会试的主考官,萧立渊终于让人将案台上剩下的酒菜撤到一旁,在一主二副考官,在十八房同考官,在十八位内监官的目光中,苏复带着人抬着十八个大木箱子走了进来。 萧立渊这时候又像一个主考官应有的风度,从主座上走下,带领众人来到后堂前,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前,恭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萧立渊还代表所有阅卷官进香盟誓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徇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待程序走完,萧立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春闱会试对考生来说是一场考验,对他们这些考官来说,也是如此;如此重要的考试,他们这些考官要承担的责任可不算少,为了保证每位考生的卷子会被用心对待,阅卷过程是会要求经手考官为这些考卷标上句读的,一旦每人错误超过三处,就要予以罚俸一月到一年,严重者甚至要被贬官,损失其政治前途。 要知道,现在大周政治清明,对于这些同考官们来说,每月的俸禄可是不少银子,对于官位暂时低微的他们来说,可不容放弃。 “抽签吧!”萧立渊将十八个没有任何区别的竹签打乱顺序,然后亲手在上面写下签号,随即放入一木箱之中,淡淡道。 十八房同考官便依命抽签,每人分配到一箱试卷,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待主考官出示自己拟作的程文——也就是本期考试的标准答案。 萧立渊淅淅索索地从一木盒子里拿出苏复和车嗣,乌文卓三人准备好的经义科答案,将其发下去,然后又宣布了取卷的要求,同考官们才扯开卷束,开始阅评,若是见到中意的卷子,就用青色墨笔加以圈点,并作评定,然后移交副主考。 苏复在被关在这贡院这么多天,也不全是混吃混喝,起码他是知道,现在荐卷是什么意思,考生的考卷若成了荐卷,被取中的把握就有五六分。副主考看了若也中意,便会在荐卷上批一个‘取’字,被取中的把握就有八、九分了,等最后主考官也中意,便会再写个‘中’字,恭喜这位考生,一辈子的锦绣前程便到手了! 不仅是大周,自从科举考试诞生以后,除了进士身者早亡,不然他们就没有低于五品官身之人,在京城,五品官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放到地方却都是下都督府/上州司马之类的地方大官,手握数万人生计的“土皇帝”。 阅卷的过程很是复杂,但依旧复杂不过人心,今日能有此公正,皆因为主座之上,那位老人三十载寒暑不辍的坚持,上到帝皇,下至黎民,心中 皆有其正,而使魑魅魍魉不敢现身罢了。 …… 苏复并没有参与经义科的阅卷,而是躲在一旁,吃着萧立渊故意留下的酒菜,和和美美地算着还剩几日他可以回家。 …… 三日的时间,每位同考官都批改了近三百份经义考卷,虽说看比写易,而且句读什么的也是固定的,但作为一个给分点,这些同考官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毕竟他们的给分可不是最终分,完事后,还得让翰林院的人来检查呢,要是出点差错,丢点俸禄还能接受,但是丢的脸可是很难捡回了,毕竟连个句读都能出错的人,凭什么说自己能为国分忧,以期前程? 几乎没有任何空闲时间,苏复就带着人又去把文学科的考卷收了回来,萧立渊重复之前的程序后,直接挪开了身位,指了指自己身旁:“苏复,你帮我抽阅吧!” 经义科的阅卷基本没有主副考官什么事,但是到了文学科开始,他们便有了给分之责,文学科的主观性太大,所以他们需要抽查,若是某个同考官给分有问题,他则需要将其改正,甚至于取消其同考官之职,正是因为这个程序,所以所有同考官在给分的时候都会尤其谨慎,给的少了得罪人,给的多了又得被骂,最关键的是这一科只有参考的程文(答案),这让十八位同考官改卷起来着实吃力。 苏复虽是抽查,但更多的是看同考官给分是否合适,每一题,都有同考官给出的批语,这让本就文学功底半吊子水平的他省下了不少事,三天内,抽查近百份的考卷,只有不过七份让萧立渊复核,最后也只有两份让萧立渊更改了其分数,一高一低。文学科的考卷阅卷结束后,也标志着春闱会试的结束,而这一天,太阳渐靠西山,贡院外人声鼎沸,都是等待着接自己公子老爷的仆从们。 第86章 策对 上 策论卷被苏复领人抬进考务房,一直待在后面沉默了七天的紫衣太监这才清声道:“萧丞相,我等一起进宫吧。” 萧立渊这九天当真是比年假都来得舒服,巡考收卷有苏复代劳,抽阅也有苏复,他在这就跟个吉祥物一般,着实让他偷了不少懒。 “苏复,你跟我一起入宫吧!” 本想着回家好好休息,看情况吃点萧束楚豆腐的苏复听到这声音立马僵硬住。 “我?我还去干嘛?不就剩下策论科的考卷了!我,我不去!我要回家!” 萧立渊眼睛一眯,皮肤松弛下,他的眼线更像狭长:“哦?你不去?那就劳烦赵公公了,帮忙带苏县伯去好好审查一番,看看这次的春闱,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赵尽虽然知道萧立渊是吓唬苏复,但还是愿意打个配合道:“萧丞相这么一说,我倒是真发现了个遗漏,苏县伯你看,劳烦跟咱家走一趟?待一两月之后,审查清楚,咱家再送你回丞相府?” 苏复瞪着眼睛看向萧立渊,但终究是人家权力大于天,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回道:“左丞相邀我入宫事相商,若有遗漏,赵公公可在宫内随时找我询问,苏复必知无不言。” “呵呵,自当如此。”赵尽笑着回道。 …… 贡院大门在六声钟鸣后终于在人群期盼的目光之中打开,萧立渊一马当先走到贡院前,向着人群大声道:“大周朝启明十一年,春闱会试今日结束,愿学子们能春闱高第,以报国家之效。” 萧立渊说完以后,就返回贡院内,与众多考官端坐在堂,等待着考生们有序离开。 站在萧立渊身后的苏复看着这五千多学子挨个从堂前走过,直忍不住摇头,难怪得举人才能有资格参加春闱,要是来个穷秀才,后期调养的钱都能掏空他们家底。 等所有学子从正门离开后,萧立渊和赵尽,带着数百卫士,提着十八个木箱子直接往皇城内走去,策论科的阅卷场所,被设立在政事堂,也只有政事堂,才能在短短几天内,将这些考生的策论卷批阅出来,而不失其公正。 还没到政事堂,苏复便遥遥地看见王浦等人早已站在门前等候,一个春闱会试的主考官自然不至于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但当这个人叫萧立渊的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不表现出自己的敬重了。 “立渊兄,这些天离开了你,我们政事堂办起事来都好像失了主心骨一般。”王浦大步凑上前道。 萧立渊拱了拱手,没有反驳王浦这恭维的话,反倒自我揶揄道:“那我可比你们过得舒服很多呢,这九天我在贡院里头,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还胖了些。” 王浦当真伸手捏了捏:“的确是涨了些肉,立渊兄心态当真常人难及呀。” “人老为精,到了我这个年纪,除了多活几年,也没什么可以追求的了。” 王浦落后半步与萧立渊一同走入政事堂,闻言轻轻一笑:“百年显贵易求,长生仙药缥缈,唯有万古流芳方为我等生死所求之唯一。” …… 政事堂很大,今日所去之处,并不在苏复之前走过的那条路上,而是沿着溪水支流横生处,一梅花林中的庙宇中,与之前在文庙祭拜的时的感受不同,苏复明显的感觉到萧立渊等人在面对这座庙宇之时,表现出来的沉重感。 “天苍苍兮地茫茫,英灵浩荡兮贯长江。万古以来兮名不朽,大周先辈兮史留香。”萧立渊手持香烛对着庙宇开口,随后又转过身来,神情庄穆道:“为国选士,应唯才是举,何为才?诗词歌赋是才,心灵手巧是才,为国举政更是才,今日我们需要经手的这五千二百三十七份考卷,我们不求其速,只求其质,望各位多多斟酌,持心禀正,不错国之大才。” “遵先辈遗志,遵左丞相令!” …… 祭拜完后,萧立渊等七位政事堂大公就带着人进到偏殿,苏复和骆钧远程对视了几眼,这次春闱会试的策论科考卷自然不能是由萧立渊七人来海选,这种事都是由骆钧等政事堂侍者负责初选,最后再由萧立渊等人确定,最后将拟定一甲试卷,全部呈交到启明皇帝的手里裁定。 整个偏殿,除了萧立渊七人以外,“游手好闲”的便只有苏复一人了,在萧立渊的指示下,骆钧等人哪怕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但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思量着答卷里面,那天下才子们的策论可行性。 一连三天,除了每日戌时后能在这庙宇的禅房内休息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偏殿内批改试卷。 萧立渊朝着睡了三天大觉,最后怎么也睡不下去的苏复招了招手,这三天时间里,萧立渊七人并没有干坐着,而是审核起新一年的国家开支规划来,作为大周这个国家政务运行的主要负责人,他们的权力与责任是等同的,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干度。 “爷爷,怎么了?”苏复这三天有点睡迷糊了,在这种场合竟然直接以关系称呼起萧立渊来,不过这话,王浦等人只当没听见,毕竟苏复这三天可是连考卷都没看上两眼,每天换着不同的地方睡觉。 这三天骆钧等人的努力,已经浓缩为萧立渊手上那一叠精华,萧立渊不知是何心态,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苏复开口说道:“苏复,过来一起看看这春闱会试的进士之卷吧。” 盛世科举,春闱取士不过二百人,所以萧立渊手里这六十份的策论答卷,只要考生前面两科不是拉稀了六天,那就代表这六十人全部登上杏榜,当为启明十一年的进士及第。 王浦和宗敏才等六人闻言,率先皱眉,不过他们没有看萧立渊,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苏复,春闱会试试卷,未出名次之前,为重中之重,萧立渊如何想的,他们不清楚,他们也不想劝,但是希望苏复这个年轻人能“懂事”点,主动拒绝萧立渊的提议。 “可以呀,我老早就想看看策论写得好的会是什么模样了。”苏复稍稍提奋了点精神,带着惊喜地看向萧立渊,作为一个经过现代文明熏陶过的人,如何不对古代科举教育下的顶尖人才感到好奇呢? 第87章 策对 中 苏复的回答让萧立渊面露笑容,王浦等人的目光他不是没看到,但这种事他哪怕有意抬举苏复,想要给他或者教他些东西,那也得看苏复的胆色,从苏复的回答来说,他并不缺。 “上前来吧。” 苏复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最深刻了解到的一件事就是要乖乖听萧立渊的话,所以哪怕王浦等人对他面露不愉,他也没有半分退缩。 萧立渊随便取出两份考卷递给苏复:“这两份答卷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萧立渊的眼神温和中带有丝鼓励,还有点潜藏的愧疚,苏复读不懂这个复杂的眼神,但他看出来其中的关爱,于是双手将考卷接过:“若是我根本看不懂,爷爷你不会怪我吧!” 萧立渊伸手摸了摸苏复的头:“看不懂挺好的。” …… 苏复这是第一次看到策论科的试卷,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向他人的答案,而是先将题目看一遍,五道策论题中,一道安边固国防的题,一道农业发展地题,一道商业发展以及两道教育改革的题,有前世社会变革史中学到的内容,苏复可以说出很多惊天的言论,但是他自己却清楚,基于大周国情的有用策略,他却是一个都拿不出来,毕竟前世的东西那都是先辈血肉铸就出来的,那是整个社会文明跃进的结果,东施效颦的事,苏复前世在金融圈内看得并不少,自然是不会让自己也犯这错误。 军事苏复不懂,所以看向考卷的时候,多少都带着些崇敬的意味,但当整篇看下来的时候,苏复却有些茫然,这两篇被挑选出来的策论佳作,在这道题上却表现平平,说了很多,但通篇下来,核心意义就两字“维稳”,这里面没有对异族,邻国的剖析,没有对自己国家军队建设的意见,只有“物尽其才,文武配合”这种老掉牙的言论在反复阐述。 将心中疑问压下,苏复又看向了自己最擅长的商业题——货殖有术,富以其邻,与时逐而不责于人!苏复已经不是初来乍到的时候,这三句古文,苏复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货殖有术是说商业发展需要掌握经营管理的技巧和方法,要有正确的市场预测和决策能力;富以其邻的意思是商人要与邻居共同富裕,注重合作和共赢,而不是单打独斗;与时逐而不责于人是说商人要顺应时势,不要责备他人,而是要善于把握机遇和时机。 一道题三个论点,彼此相依,从自我到他人,最后再从时势论,简单明了地阐述了商人之道,这个社会对于商人虽有放松,但还是将其视为贱业的,就这么一个“贱业”,竟然拿到国家的抡才大典上来,让未来的官老爷们俯下身子去思考,这个“贱业”与国家的关系。 依旧是糊名的朱卷,苏复虽不知手中两张答卷是何人所写,但是其中一人以其家,一人以其县的视角,将这三句话进行阐述,将这“商道”鞭辟入里地展现在苏复的眼前,虽然只是农业时代的田园经济视角,但对苏复这种以大见小的杂学见识来看,却又给了他不同的新意,让久居繁华之所的他,对大周其它疆域的发展情况有了较为初步的了解。 农业发展题和教育改革题,苏复虽然仔细看了,却并不认为自己能在现行的社会价值体系下答得比这两人要出彩;于农业上,农药,化肥还有机械化,对于大周来说是稍微 有点不切实际的,至于种子,大周海贸繁盛,海外适宜在本土栽种的粮种,早已推行了开了,自然无需苏复老生常谈;于教育上,在封建社会,谈什么科学,谈什么分科教育那都是扯淡,天下读书人,哪怕是青楼背娼妓的龟公,他们最想的事就是参加科举或者让自己孩子去参加科举,用一句话解释——我可以不当官,但是我得有当官的资格! 苏复这两套答卷,看得要比萧立渊七人慢上许多,待他放下时,萧立渊将一杯茶推到他身前,笑脸吟吟道:“如何?” “呃……都算很不错吧。”苏复斟酌着回答。 “算?你是有哪方面看不懂吗?”萧立渊完全将这庙宇偏殿当成了自家书房。 王浦等人默然,平常的国事上他们或许会与萧立渊争个高低,但是在此事上,萧立渊稍稍任性些,想用来教导下自家孙婿,他们并无法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一个赘婿,注定与科举无缘,就算萧立渊讲出花来,苏复亦不可能有机会,让他的答卷进入此间。 “关于边防的那道题‘大司马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今大周虽强,却仍不可绝边境之扰,戍边安定,和睦千国为大周之愿,此愿何为’,我见这两套答卷上关于此题平淡无奇,何以突出?”其它四道题,苏复看得懂,甚至于前世所学两相比较之下,他还有点新想法,但他一个赘婿,能妄言的顶多也就一商,一农罢了。 萧立渊轻抿一口茶水,背靠在椅子上,带着近百人听着他和苏复的对话:“那换你,你如何答?” “我又不懂,当然是挑场面话说说了,这军事最忌讳外行人乱张嘴,不懂没事,让懂的人上就行。”反正科举与他无缘,苏复是丝毫不顾忌地张口把自己心里想法说了出来。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萧立渊哑然一笑道,苏复的话虽然糙,但确实也是这些人能出彩的原因。 苏复一呆,半晌才开口:“那,那出这题的意义?那,那当中真要有军事天才怎么办?” “这题的意义,就是教会他们,没本事被瞎掺和,至于军事天才~。”萧立渊看向台下:“戚统领,你们会错过‘军事天才’吗?” 人群中一白面美须男站了起来,对着萧立渊拱手道:“末将等人,想来是不会错过的。” …… 这脱了战甲与文人无异的武将,苏复还是第一次见,这不单单是说外貌,更多的是其气质,见阅卷的人里面还有统领级别的中层武将在,苏复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多少有点讪讪道:“那我没问题了。” 第88章 策对 下 听到苏复的话,萧立渊带着点审视地直起身子:“没问题了?” 见萧立渊一副认真模样,苏复缩了缩头:“那我应该还有点?” “啪”,萧立渊拿起身旁小碗内的蚕豆,砸到苏复额头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话说出清楚点!” “没有!”苏复绷紧身子回道。 …… 偏殿内先是沉默,随后所有人“哗哗”地将视线看向苏复,宗敏才率先开口,表面虽然和气,但声音里多是不信:“听闻苏县伯对商贾之事颇有研究,不知对此次春闱中的商业发展题有何见解?” 苏复随手拿起自己看过的两张考卷,将其置在身前,大声朗道:“我不知其它考卷是如何回答,但是就我所看到的这两张考卷来说,他们都忽视了一个东西的作用。” “什么东西?” “钱!” “呵呵……”,人群中有轻笑声响起,但苏复不为所动,自顾自地道:“世间为何有贫富之差?身怀巨贾却不予外界一文,于国何利?家中赤贫,然衣食住行,皆与外易,可为国利?” 这个问题抛出来,人群中的笑声小了些,他们知道,苏复肯定会解释缘由。 “国家的许多事,大到军国大事,小到村里打口水井,这都是需要用到‘钱’的,国家的钱越多,那我们能办的事就越多,这钱从何来?不过税也!” “苏复,你要妄谈税制不成?”王浦出声阻止,税这东西不管加还是减,都会得罪一批人,就连皇帝都忌讳的事,苏复怎么能谈? “不,不,我不谈税制,而是谈收税的次数,让那些‘死掉’的钱,动起来,参与整个社会的生产与消费,它们只有动起来,我们才能合理地‘收税’。”苏复连连摆手解释。 “怎么动?”萧立渊带着丝求教意味,他执掌大周朝堂多年,自然知道国家的弊病在何处,大周虽富,不过那是藏富于民,上到高官勋贵,下到普通百姓,有钱都喜欢攒着,很少会全拿出来用于消费。 方法有很多,但最简单有效的莫过于建银行和修路了,苏复斟酌了下组词,随即缓缓道:“建立朝廷自己的钱庄,然后修路。” 宗敏才摇了摇头,看向苏复就像看一嬉闹孩童般:“大周百姓,多数人还是喜欢把钱放在自己手里,不然现在的商会也不会建立自己的钱庄来往了。” 大周现在虽然有钱庄,但也只是为了方便,多数人只会留下少量的银票,多余的会全部换成银子运回自己家中,例如萧家就是如此。 “那如果加上利息呢?” 宗敏才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月利三分,你拿什么去还?” “三分?年利一分足够,往后还能再降!”苏复吧唧了一下嘴,月利三分,真当宗敏才说得出口。 “一分?还是年利!”宗敏才摇了摇头:“谁能看得上这点息钱!” “普通百姓呀!”苏复随口而答。 宗敏才还是摇头:“普通老百姓能有几个钱?” 苏复转头,看向萧立渊,然后开口回答:“那就涉及到另一件事了。” “修路?”宗敏才这是要追问到底的节奏。 “自然,现在大周物产丰富,不论疆域内还是邻国海外,各种稀奇的东西层出不穷,大周定鼎三十一年,民间富裕超乎我等想象,但现在商会多为达官贵人所用,它们连县城都少去,更何况村里,同价位的东西弄来弄去就那些,你叫百姓们如何愿意花钱?唯有路修好了,商人的成本降低了,他们的东西才能在当地卖得出去,才能获利,商人获利,国家才能征税,而这不仅不会损害普通百姓的利益,反而会丰富他们的生活物资,如何不可为?” 王浦适时补充:“那修路的钱从哪里来?想要实现你口中的事,那花费可不是一点半点。” “用百姓存进去的钱修路,然后收过路费补上或者将某一段路一段时间内的收费权力承包给某些世家大族,让他们出钱去修。” 在苏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偏殿内的人全部都沉默了下来,能坐在这里的就没有傻子,他们以前不往这想,是因为朝廷的钱有限,并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工程,但是现在按照苏复的话去做的话,朝廷根本不用花钱,用百姓自己的钱给他们修路,然后收商人的税,只要时间线拉长些,十年?二十年?这其中的风险完全能降到最低。最后,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出问题了,那普通百姓又能闹出什么事来呢? “苏复,等春闱结束后,你回去写详细点,包括这些存进来的钱的监管机制。”萧立渊直接拍案道。 “没问题!”作为苏复的老本行,苏复对于这种活是半点不虚,甚至于抵押贷款的方案都想了出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萧立渊翻动了下苏复复阅过的那两考卷,见评级没问题,他也就没有再多管,他要准备去预热下,把苏复说的事给提前准备好。 “爷爷,那,那我其它三题不用说了?” 萧立渊斜了一眼苏复:“有钱,什么都不是问题!” …… 苏复还是没能被放出去,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兵士,苏复只从他们的眼里看到坚决,没有胆子强闯,苏复只好悻悻离去,却不料转头就碰到了骆钧。 “苏县伯安好。”骆钧拱了拱手。 “骆博士好。”苏复回拱了下手。 …… 二人走在路上,很长时间没有开口,最后终是骆钧耐不住,转头道:“苏县伯,你清楚今天所提之策的利害吗?” “当然,风险转嫁而已。” …… 骆钧沉默,从这一句话,他就知道苏复什么都清楚,最后开口时,语气不由的带着点激动:“苏县伯无怜悯之心?” 骆钧清楚,苏复这是在利用普通民众对朝廷的信任,去剥削,或者说是准备剥削这些劳苦百姓们的家底,这事明明所有人都懂,但是却无一人出来助言,他也是实在憋不住,才会找到苏复,想要知道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现在看来,终究是现实更胜一筹。 第89章 夜谈 苏复摇了摇头,他不想去考虑这骆钧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银行从设立以来,最原始的目标之一就是风险转移,这点他并不反驳。 “家国天下,骆博士可有了解历朝历代的亡国之路?” 骆钧慢慢平息自己的激动,但多少还是带着点情绪:“有过了解。” “不知战争四起之时,天下百姓可有十存六七?”苏复停下脚步,带着点压迫的看向骆钧。 骆钧思虑良久,看着转身逐渐远去的苏复背影,他明白了苏复的意思,当国家将倾,战争四起的时候,与生命相比,这点钱又有何意?而国家还在,国家公信力还在,那存进来的这些钱就永远在,大周的历史文化决定了,绝大多数人都像一只鼯鼠,他们只会疯狂地存钱,而不会随意将其挥霍。 …… 等到第四天,黎明破晓,苏复终于被放了出来,一出宫门,就看见武黔牵着一辆马车在皇门前等着,苏复快步凑上前,和武黔问了句好后,还不带掀开车帘,就看见小云那熟悉的脸凑了出来,小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的笑意:“姑爷,辛苦了!” 苏复一身疲惫和牢骚立刻去了小半,端着脸回答道:“为国选材,实属我之幸事,何谈辛苦。” 小云怀疑的看着苏复,刚刚苏复急切的脚步声,她可是听的清楚,怎么现在就换成一副无私模样了呢? “咳咳”,微微瞪了小云一眼,苏复挤上马车,看见脸上还残留喜意的萧束楚,苏复剩下那大半的疲惫和牢骚也全部散去,挤开小云,凑到萧束楚身边,手熟练的握住萧束楚细腻的小手,这次轮到他被人瞪了。 “束楚,你怎么不问我辛不辛苦。” 稍稍挣扎了下,萧束楚便默认苏复占便宜的行为,佯装将视线看向车外:“刚刚你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说你不辛苦吗?” “可是我现在突然感觉有点累了。” “哦?” “让我在你怀里睡一会行不行。” “睡我这,睡我这……。”小云积极地带头萧束楚回答。 “哼,哼”两道哼声从苏复和萧束楚的嘴里发出,然后便是异口同声道:“休想。” …… 此时中街的路上,多是朝着贡院涌去的学子或者仆从模样的人,杏榜已放,三甲榜单已定,自今日始,大周朝又多了一百六十七位进士,未来二三十年,他们中将有人名列朝堂,为一国重臣,承天下之望,为国分忧。 …… 白天想要从萧束楚身上占到多少便宜,经过实践,苏复知道的确是不现实的,顶着一青色的眼圈,苏复又被从后院赶了出来,萧立渊书房内,苏复将这几天准备的关于银行的一些事宜分类写好,从筹建,到监管到最后银行应该发挥的作用与纸币的展望全部事无巨细地写了出来,那些能用,哪些应该变着用,他不清楚,但是以萧立渊的见识,苏复不相信萧立渊不会“因地制宜”。 皇宫内,萧立渊和车嗣,乌文卓三人将这次春闱的事做了一详细的汇报,往日备受关注的春闱今日却是走马观花的提过,而苏复所说的“银行”再次被提了上来。 “萧丞相,这银行的章程规划的如何?”启明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他的脸上彰显无疑,高质量的春闱,银行这个国家稳定器的提出,都让他看到了超越自己爷爷,父亲的希望,权势已盛极,唯争其名的启明皇帝,如何不高兴呢? 萧立渊自然是清楚银行这东西的利与弊,虽然心中已经有大致想法,但是出于求稳,他还是想看看苏复能给他准备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出列拱手道:“正在规划中,此事关乎民生,不可不慎重。” 启明皇帝面色稍有不愉,这么一件好事摆在面前,让他稍安勿躁,这如何能等?他已经六十一岁,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他想要超越自己的祖辈,父辈,如何能不抓紧时间? “先行而后知,银行这事于国,于民皆大利,宜早不宜迟,萧丞相不必过分忧虑,等殿试结束后,朕应该能看到这银行章程吧。” 萧立渊知道启明皇帝是给自己定期限,稍稍叹了口气,环视殿内文武,他们均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心中顿时狠了狠心,原本犹豫不决的事在此刻定了下来。 “臣遵旨。” …… 萧立渊当天并没有久留政事堂,早早的乘坐马车从皇城内出来,今日卯时放榜的影响持续到晚上,其兴更盛几分,一群稚童在中街上伏着身子搜寻着被遗漏的钱币,原本的大家闺秀们,梳洗打扮的精致,满脸春意中带着娇羞,在路上晃荡着,搜寻着意中郎君;而文人们更显潇洒,哪怕是落第之人,也带着今日不曾衰减的醉意,以举人之身,或歌或舞,或吟诗,许多比较有眼光的人,早已在一旁支起了摊子,主动将名贵的毛笔递上,任由这些学子们沉醉挥洒文意。 “若是能永远如此开心,那该多好!”萧立渊将马车小窗帘布放下,这是他维系了三十年的盛况,可他还想将其维系到永远。 …… 苏复默默跟在时艰身后,这还是第一次,萧立渊让时艰叫他过去。 “姑爷,你进去吧,老爷在里面等你。”时艰满是笑意的看向苏复,虽然他只负责服侍萧立渊,对萧府内的事不算上心,但他对于苏复这个姑爷,当真是满意得紧,从十一年前到现在,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从萧立渊和萧束楚脸上看到的笑容,要比过去十年都多得多。 “好的,时爷爷!” 苏复手里提着已经写下的银行章程规划,敲了敲门,静待两秒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萧立渊在书桌上,摆了三盘小菜,两壶酒,眼神里寄予了苏复难以承受的希望。 “过来坐坐吧,你来萧府这么久,我们爷孙俩都还没好好单独喝过一次酒呢!” 苏复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脑海里响着萧束楚在他第一次进入书房时说过的话:“爷爷最忌有人在他书桌上做与文学无关的事,你可别让小云给你送小食到书房里面去,不然挨训的话,我可护不住你俩。” 将手中写好的东西放到一旁,苏复将实木的红漆椅拉开些,满脸笑意地回道:“那爷爷你要喝不过我,可不能耍赖。” 第90章 萧立渊的深意 萧立渊闻言莞尔,没有看向苏复带来的东西,而是径直的举起身前酒杯,带着些歉意道:“苏复,抱歉,终究是萧家误了你。” 不等苏复开口,萧立渊便一口将酒喝光,苏复讷讷之下,只好淡着嘴同样将杯中酒饮下。 “爷爷,你别又提这事,这事我已经做过回答的,能娶束楚,我已是邀天之幸,不然就我这个五谷不分之人,在外面饿死都不足为奇。” 任由苏复将自己酒杯斟满,萧立渊摇了摇头,用性命相挟,不是他的作风。 “当初你野外失忆,救你是束楚本心所为,我萧家能容你也是彻查过你身份信息,你非罪犯,生我大周貌,说我大周语,知礼懂节,我萧家只能算是帮你,却难说是救你,以你的灵敏,在外怎么也不至饿死一说。” “爷爷!”苏复皱眉,不知道萧立渊到底何意。 萧立渊提起筷子,示意苏复吃点菜:“关于春闱你有何感想?” 苏复清楚,每个时代都有其不同之处,这一次春闱好,并不代表以后春闱都能如此,只要社会发展,皇权与人权之间,总是会有胜负之分的,这次春闱再如何公平,所选之人再如何的有能力,也敌不过社会趋势。 “这次春闱挺好的,公正,选拔出来的人也不是些书呆子,是能办事的人。” “那你若参加春闱,你可有信心上三甲榜单?” 苏复一愣,左手连连摆动:“我哪里行,童试我都够呛,更别提春闱了。” “咚”,萧立渊直接抬起筷子在苏复额头上敲了一下:“说话诚实点,过不了童试,那你写的那些诗词哪来的?” 苏复咧了咧嘴,他当然不能说都是抄的,只好皱着眉道:“爷爷,你说一个人经义科如果交白卷,他能考中进士?” “当然不可能。” 经义科不难,但却是最不能失分的地方,因为这一科,多数人是能拿到满分的,如果将其舍弃,就算是现在的萧立渊去参加春闱,他也不可能考中进士,能参加春闱的人本就是全国的少有的人才,丝毫之差已是天壑,更何况于放弃一科。 苏复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我自然是考不中的。” 经义科几乎涵盖儒家所有经典,还有法家,道家等内容穿插其中,苏复的教育体系与古代完全不一样,他若想参加科举就得重新开始学习儒家经义,法家经典,道家精髓,如此繁杂的学业,他能静下心来,学上十多年? “些许经义,你花点时间找找感觉不就行?”萧立渊只当苏复是因为失忆忘记了经义内容,所以这话说得很是抬举苏复,“些许时间”,要知道,就算是他萧立渊,也足足花了十六年,也才将这些许经义初步掌握。 “别别别,这可不是一点时间,更不是找感觉就行的事,我更沉不下心来,寒窗苦读十数载,爷爷,您就饶了我吧。” 苏复只以为萧立渊是心血来潮,想让他尝试下科举的美妙,虽然知道自己赘婿的身份并没有资格参加科举,但谁叫眼前人是萧立渊呢,大周朝权势盛极的唯一之人。 看苏复苦着一张脸的模样,萧立渊便知苏复会错了意,手中筷子再次敲打了一下:“白瞎了你那份灵气。” 萧立渊再次举起酒杯与苏复相碰,一口将其饮下,见苏复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萧立渊身形稍显放松道:“苏复,有什么想问的就说。” 积攒在心里的许多问题,在静谧的书房内,在酒精的作用下,苏复还是问了出来:“爷爷,皇上会怎么对待我们萧家呢?” 萧立渊沉默,他也无法判断自己那个学生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看向苏复,见其眼中神色,哑然一笑:“放心,顶多是把我们萧家当个吉祥物,不会砍你头的。” 萧立渊立下的功绩,恪守的品德,就是萧家最大的保护,哪怕是启明皇帝说他萧家造反,那也得把证据链做到天衣无缝,即使如此,朝廷依旧得承受祸乱四起的后果,所以别说萧家不会造反,就算真的造反,启明皇帝也得帮忙捂着点,然后好吃好喝的将萧家圈养起来。 有了萧立渊的保证,苏复安了一大颗心,刚来这世界之前,他只以为萧立渊是一个权臣,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早已清楚,萧立渊虽然不结党营私,但是他的势力网早已遍布大周,所以皇帝都容不下一个权臣,但却不得不容忍一个圣人,而萧立渊就是如此。 连吃了两口菜,被酒刺激得有点燥热,苏复再次开口问道:“爷爷,您为什么要让我去帮你主持春闱?” 萧立渊用筷子夹着一小块嫩豆腐放进嘴里,斜了苏复一眼:“这些天,你累不累?” “有点。” “人人都说人生其实古来稀,我活得够久了,而且预计还能活不少年头,如果不给我加点重担,让我操劳下,那活到耄耋结束也不是没可能。” …… 回忆起萧立渊的在贡院里的状态,苏复发现还当真是如此。 “你真信了?”萧立渊眯起眼睛,揶揄道。 “啊?我觉得很合理呀。” 萧立渊没有继续讨论这个,看向苏复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主要是想看看你,也想让你被别人好好看看。” “我有什么好看的!”苏复稍显扭捏道。 “你若是个普通人,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我保你一生富贵就足以,但偏偏你却彰显出才华,与其让你被动挨打,倒不如大方地把你摆到台前,文官力量不及武官暴虐,但其杀人最是无形,你需要有文人的支持,哪怕只是一小部分。”文官杀人不在毁其形体,而在于精神。 “我脸皮厚,某些腐儒可伤不到我。” 萧立渊直直地看着苏复:“真伤不到吗?” ……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苏复现在有自信这些东西伤不到他,但是他身边的人呢? 萧立渊喝下最后一杯酒,微微带点醉意地起身:“这几年,你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去做,不必忧虑其它,只要我还活着,萧家就不会出事。” “我会的,我只要活着,萧家就不会出事的。” 萧立渊脚步微顿,紧了紧手中苏复带来的东西,苏复的话,与多年前的一人重叠,在苏复看不到的地方,萧立渊似热泪盈眶,却还是将背挺直,从书房走了出去。 第91章 纸币的不成熟 殿试苏复并没有参与,被关了这么多天后,除去国子监上学外,他不是在家逗弄萧束楚和小云,就是出去游玩,直到三月底殿试结束,他都没有踏进过皇宫一步,竟是直接将他起居郎的职责给抛诸脑后。 “苏县伯,您这日子过得当真舒坦呀,锦衣玉食,红袖添香,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苏复被宁远堵在大门口,手里带着两大包小零食,背上背着小云这个“富婆”,两人嬉嬉闹闹地想要回家,却不曾被宁远堵了个正着。 小云微红着脸连忙从苏复背上爬下来,与宁远行了一礼:“宁公公安好。” “小云呀,你可别近墨者黑,被坏心肠的人给骗了,被占便宜。”宁远对小云也不陌生,眼睛里带着分宠溺道。 小云偷偷看了眼一旁的苏复,好像,好像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但姑娘家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只好结巴道:“不,不会的,姑,姑爷不是坏心肠的人。” 苏复一见宁远就知道没好事,但躲肯定是躲不掉的,于是只能打着哈哈道:“那啥,宁公公要不吃点?” “把东西交给小云吧,我就不劳苏县伯破费了,现在跟我进宫的吧,陛下可等着你呢。” 一提启明皇帝,苏复就头疼,给人家带了顶那么大的帽子,对方还是随时能要他小命的人,换谁也不敢多见呀,但偏偏自己又无法拒绝,于是只好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小云,苦着一张脸跟宁远一起朝着皇宫走去。 …… “陛下,苏县伯来了。” 苏复盯着围坐在桌前的启明皇帝几人,中间摆着一个九宫格火锅,里面红油翻滚,吃的启明皇帝三人穿着一件薄衫,却仍满头大汗。 苏复记得,这是大年初一的时候,萧立渊作为礼物送到皇宫内的火锅底料。 “哦,来了呀,苏复快地坐下。”启明皇帝吸溜着嘴,但手却没有停下,不住地往火锅内夹着东西放嘴里。 “苏复见过陛下,见过儒亲王。”苏复行过礼后,就直接坐到了留下的那一个座位之上,眼睛微微睁大,与右边的萧立渊对视下,想要知道叫他过来是干什么,他应该保持一个怎么样的态度。 萧立渊直接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苏复碗里:“鱼肉多刺,吃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了,爷爷。” 启明皇帝和儒亲王对萧立渊的动作无动于衷,待吃得差不多后,启明皇帝接过宁远递过来的丝巾,将头上的汗水擦去,嘴唇微肿地对苏复说道:“你这火锅,味道当真不错,尤其是这做法,让原本味道重的动物脏器竟然变得如此美味。” “陛下要喜欢,等苏复回家后,再炒制些给您送过来。” “可以,不过下次不要弄那么辣。” “没问题。” …… 苏复差点都忘记了,他要开个火锅店的事,之前在暖棚里是试种,多数被留下来做了种子,只有少部分实在耐不住他这乏味的嘴,做了火锅底料与辣椒油,等今年再种一季,加上萧立渊推广,辣椒这东西相信不久后就能传遍大周疆域了。 吃到最后,桌上四个人就只有苏复还在不停地吃着,期间加了一次炭火,两次高汤,宁远甚至还补了部分菜,最后形成了一个局面,大周最有权势的三个人,看着苏复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宁远看不下去,趁着上菜的机会,给苏复悄悄来了下。 苏复倒吸一口凉气,舔了舔变得丰满许多的嘴唇,和对面的启明皇帝开口道:“陛下,您要有事可以直接说的。” 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人一皇帝,能安静的看着自己吃那么久的火锅已经算耐心十足了,要再摆谱下去,最后账还是得记自己头上。 启明皇帝心里的账单戛然而止,似笑非笑地看向苏复:“没事,朕看你吃得挺香的,你可以再吃点,朕不急。” 如果不是萧立渊坐在一旁,一直没给他信号,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吊着启明皇帝呀。 “饱了,饱了,陛下这里的食材尤其新鲜呢,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儒亲王在苏复出现后,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话,他今天坐到这,不过就是当个见证罢了,对比什么银行,他对苏复的兴趣反而要更大一些,于是带着笑意开口:“苏县伯若是喜欢,本王让下人每日送些新鲜的食材过去如何?” “那便多谢儒亲王了。”苏复似乎怕儒亲王反悔,连忙打蛇上棍,丝毫没有推辞。 苏复的直白让儒亲王愣了下,他也就是口头说说,他送礼,还没有遇到过不推辞礼让的人。 “儒亲王?”苏复提醒。 回过神来的儒亲王哑然一笑,一点吃的东西而已,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以,只要到时候苏县伯不把我人给打出萧府就行。” 苏复知道儒亲王是拿当初自己打三皇子的事说事,他也不接话,只是笑道:“那过几天,我也差人送点火锅料到儒亲王府去。” “苏复,关于‘纸币’的事,朕有些许不明,为何要严格把控纸币的印发?甚至将其滥发视为亡国之患?” 纸币在苏复的提议中已经算是属于比较后期的设想了,纸币的确很方便,但是其推行,防伪和监管的难度却要较金属货币难上许多,先易后难才是苏复对大周金融改革的设想,他不明白,萧立渊为何要把这事与启明皇帝说。 “陛下,单纯的建立国家银行,我们要动钱去干什么事,这都是真金白银的,你有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哪怕出了些问题,以大周的实力,也能迅速将其查漏补缺,但是纸币不然,纸币不受限制,一旦泛滥,先不谈朝廷的公信力在百姓中会降到什么地步,单一个贫富差距,就能让百姓与朝廷割裂,穷者愈穷,富者愈富,阶级割裂,朝廷丧失公信力的情况下,有心人振臂一呼,那亡国之患还远吗?” 自从有商业行为以来,固物货币就是市场价格的稳定器,哪怕是灾荒年,食物涨价也有其限度,这是千年来,所有人形成的共识,但纸币不然,不过是在上面加零的行为而已,只要掌权者黑心一点,他们完全能凭借这一张无用的纸张,搜刮尽本国的财富,用一句话来说,金属货币花的是现在的钱,但纸币却能随意花到未来的钱。 银行用来干什么,启明皇帝当然清楚,他更清楚的一点还有世家大族们的“精明”,如果建立银行,这些世家大族还能摇旗呐喊,那推行纸币,这些世家大族肯定会疯狂囤积金属货币,借着国势,来掠夺普通百姓的财产。 “那何时才能推行纸币?” 苏复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回道:“当银行深入人心,当举世皆同之时。” 第92章 斩不开的孽缘 后面启明皇帝又问了苏复一些细节,苏复没有将过于超前的东西说出来,社会形态肯定是要与社会生产力相吻合的,往前一步是前瞻性,往前两步是天才,但往前八步,十步,那就是疯子了。 苏复心里还是有点叹息的,有为自己,有为启明皇帝,有为朝廷大臣,亦有为天下人,从启明皇帝所问的问题来看,苏复清楚,这纸币的事不是萧立渊愿意主动说出来,而是不得不说,银行一建立,存票一推行,这世上不缺乏聪明人,而这些聪明人自然能从一张小小的存票引申开来,萧立渊的想法大概是,与其被别人提出来放到启明皇帝面前嘀咕,倒不如由他这个最为启明皇帝忌惮的人来提,那启明皇帝起码会慎重许多。 …… 一切问清楚后,启明皇帝略显犹豫,实在是苏复这个身份,没有什么好赏赐的东西,权位自己会猜忌,爵位苏复势必会推辞,美人的话自己也不能随意赏赐,想给苏复画大饼,好像人家已经睡到了饼房里头。 “陛下,苏县伯才学渊博,尤擅经济,今推行‘银行’事宜,户部必定忙碌,缺乏人才,不如让苏县伯去户部任职一堂主事如何?”儒亲王见启明皇帝为难,随即张口建议道。 这话听得启明皇帝眼睛一亮,户部主事属正六品,苏复在学子监求学,荫蔽之下,一个从六品也不算逾越,再一个户部虽有钱财,却无掌事之权,不必担心苏复以后会经营权势,最关键的是,银行之事所涉重大,有苏复这个提出人在户部亲力亲为,总是让人放心点的。 “苏复真乃朕之肱骨、福将国之栋梁、社稷之臣,诗文无双、尤擅钱财之事……朕甚感欣喜,特擢苏复为户部金部司堂主事,以示褒奖。” 听到启明皇帝的话,苏复脸稍稍皱起,一脸讨好道:“陛下,您不必赏我官职的,我现在学子监学业还未完,您随便赏赐我几万,十几万两银子就行。” 一见苏复表情,启明皇帝便是一乐,虽然户部主事不过正六品,但却是实打实的权力阶级。 金部司主要负责管理全国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以及与财政相关的交易活动,此外,金部司还掌管着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以及百官军镇蕃客之赐及给宫人、王妃、官内奴婢衣服等事,事情虽杂,却都是关乎他人切身利益之事,堂主事作为金部司里面的第三号人物,只要有心,脑袋够砍,贪个百余万两也不为难,就算想当清官,五年,七年下来,也能到手个十万雪花银,还挑不出什么毛病,何至于像眼前苏复一般,求人要钱? “要钱自己挣去,别在我这显眼。” …… 苏复见萧立渊没有说话,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还是决定尽快远离启明皇帝,于是讪讪地向启明皇帝道:“那,陛下我就先回去了?” “别急,你的字练得怎么样?” “还在练,还在练,不急,不急。” “科举这事,你也忙活挺久的,贵妃这个老师你不能让她只挂个名,既然进宫了,你就过去看看你老师吧。”赏过了,现在就轮到罚了,刚刚苏复吃得有多开心,启明皇帝就让他现在有多为难。 果然,苏复一听慕容承愉的事,浑身就是一颤,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为难二字,一双眼睛求助地看向老神在在的萧立渊。 “陛下国事繁忙,慕容贵妃久居深宫,又身怀六甲,你便代陛下去给慕容贵妃解解闷吧。”萧立渊不冷不热地刺了下启明皇帝,一代新人换旧人,在这深宫大院,最是现实,萧立渊这是在暗讽启明皇帝用自己孙婿帮自己女人解闷呢! 启明皇帝面色没有丝毫改变,被萧立渊说两句,他不至于上头。 见启明皇帝迟迟不改其决定,苏复只好躬身告辞,这一次,竟是连个陪同的人都没有,让他自己“羊入虎口”。 之前公事公办和慕容承愉见面的时候,苏复还能给自己打打气,但是时隔一个多月,再让他去主动见慕容承愉,怎么来怎么别扭。 终是心底的期望,让他借着启明皇帝命令的缘由,心中思绪千万,身形却没有半点迟疑地朝着夏华宫方向走去。 “你来这干什么?”春花的面色很是不好看,对苏复丝毫不讲客气,直接将他拦在宫门前。 苏复视线越过,看向夏华宫里头,拱了拱手道:“苏复前来学习练字,望春花姑娘予以通禀。” “娘娘很累,没时间教你,你回去吧。”春花毫不客气地拒绝。 自家娘娘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作为贴身侍女的春花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因为苏复的大胆,让自家娘娘终日魂不守舍,连陛下都没有去讨好,导致自家娘娘失了恩宠,在宫内的地位一降千丈。 面对春花的不客气,苏复并没有心生不愉,自己和慕容承愉的事,春花是知情的,所以对于他这个占了便宜便跑的人意见大那也正常,但春花的语气越不善,苏复心里对慕容承愉的关心便越盛几分。 “苏复只是想写几个字让娘娘鉴赏下,必不使娘娘劳累,还请春花姑娘通报。” 春花还想再拒绝,一嬷嬷却走近了来,目光狐疑地看了苏复和春花一眼,随即目光有礼中带着丝冷意道:“苏县伯是来找娘娘练字的吧,春花你还不赶紧将苏县伯迎进去?” 春花身体微微一颤,低着头不敢再与苏复说什么。 “是,凤嬷嬷。” “苏县伯,请跟奴婢来吧。” 苏复与这个凤嬷嬷点头示意,随即跟上春花的脚步,朝着夏华宫里走了进去。 宫内,慕容承愉躺在一木椅之上,下面垫着鹿皮和两床柔软的蚕丝被,一个多月不见,慕容承愉身子丰腴了许多,脸上无羞带红,下巴处也起了一小褶皱,当然最显眼的还属她那隆起的肚子,只是一眼,苏复的心便被揪住,这是他两世为人,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第93章 上任 “娘娘,苏县伯来了。”春花凑到慕容承愉的耳边,轻声说道。 带着睡意的目光露出,不需要寻找,只是顺着感觉,慕容承愉一眼便看到站在自己左侧不远处的苏复,两人目光交汇,双方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同时将视线移开,慕容承愉撑起身子,语气里似乎有点慌乱:“苏县伯是来练字的吧,秋月,你帮我把纸笔摆上。” “娘娘,你先看下我的字,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改进。”苏复凑到秋月边上,帮忙将纸笔摆上,然后亲手将墨碾化开来。 “行,行,你写吧。”腹中胎儿月份大了以后,连慕容承愉的性情也是影响到了,话语间没有了往常的倔强,声音也轻柔了许多。 苏复抬笔凝思,写下二十四个字:“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她;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这是前世苏复从红楼梦中所看,他不清楚自己对慕容承愉有何感觉,两人阴差阳错得有一子,终是孽缘,今生难解,说爱过于空白,倒像是偷腥的两只猫,凑到一起,有互相欣赏,更有心理与生理的双重刺激。 慕容承愉扶着桌台,心中默念苏复这句话,苏复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笔法外露,可明显见到运转提顿等运笔痕迹,虽有七分似她,但又完全超脱于她的字,此话配上此字,将个中意味充斥她的胸膛。 良久后,慕容承愉眼眶微红,圆润的手轻拂过苏复这几个字,声音略显哽咽道:“苏县伯的字已经超越本宫了呢,今日是来‘出师’的吗?” 苏复肃然,他和慕容承愉之间注定是没有可能的,目光扫过她腹部隆起:“我字中全是娘娘的影子,何谈超越?今日来不过是心有畏惧,却又带有孩童般的期待罢了。” 慕容承愉手紧紧地捏住,拿起一毛笔抬手写下:“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相隔咫尺,却若天涯,又怎个奇缘缠身,自说虚话。” 字形相近,词义相反,苏复恍然,低垂着眼,强忍心中酸涩,拱手道:“今日至此,苏复多有打扰,就先行离去了。” 慕容承愉扭头:“苏县伯的字既然已臻此境,今后便不要再来我夏华宫练字了,你写下《青玉案·元夕》后,便自行离去吧。” 慕容承愉说的不是‘无需’,而是‘不要’,苏复没有多言,拿起一新纸,一首《青玉案·元夕》写下,虽略显潦草,却多了几分决绝的意味。 “多谢娘娘多日教导之情,苏复便先离去了。” 慕容承愉没有看苏复,背对着轻“嗯”一声,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 待苏复走后,慕容承愉挥手,让其他宫人出去,自己则神情哀怨地轻抚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看向苏复最先写的字,慢慢的哀怨化开,只有一点遗憾残留:“今生偏又遇见他……。” …… 苏复的任命来得很快,第二天就有户部来人送信,让苏复过两天就去户部金部司上任,至于之前那个金部司堂主事,苏复打听了下,似乎是为了给苏复腾位,启明皇帝直接派人去查了查,而这老哥也是属于敢伸手的人,最后启明皇帝当然成全他,直接抄没家产,送他去漠北流放,从查到判,仅用一天,因为苏复,户部愣是多了不少谈资,人未至,名已经传。 户部位于正阳门内,皇城千步廊东侧,一路过去,苏复看见不少大周的政治机构,苏复穿着一身深绿色官袍,这还是织造司临时赶制出来的,袍身上有一只凤凰和金丝绣花,将苏复的年轻彰显,又带有独特的威仪。 按照委任信上的地址,苏复来到将信交给户部阍者后,在其带领下来到金部司所在位置,还未进屋,苏复就看见门前一身着浅绯色官袍的圆润男子带着一清瘦浅绿色官袍的花须老者在等候。 苏复不是初生牛犊,前世虽不涉官道,但也懂得些许礼仪,脸上立马带上了几分受宠若惊的神情,快步迎了上去,对着二人拱手道:“下官苏复见过崔郎中,见过冷员外郎。” 金部司郎中崔适作为金部司主管,苏复自然不可能不去了解,其作为文德四年的二甲进士,一路从从七品的宫闱局令到如今户部实权从五品侍郎,十七年的时间至此,年不过五十,算得上是官运亨通,至于员外郎冷景华,他中进士的时间要稍晚些,是启明一年中的三甲进士,但在此之前,却有在一地执政多年的经验,所以中得进士后,官职升迁的也是很快,十年五升,虽年近花甲,却也能说一句前途可期,面对如此二人,苏复自然不敢拿大。 “哈哈,早就听闻苏县伯之名,往日只可遥望,今日终见本人,真是丰神俊逸更甚常日呀。”崔适见苏复懂礼,心里也大松一口气,毕竟苏复背景之大,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当真是招惹不起,只盼能相安无事,静待他升迁。 冷景华则仔细打量了下苏复这个算得上是大周最有成就的“软饭男”,有如此才华,却为赘婿身,实在是令人可惜,相比崔适,他则淡定的许多,在地方履任多年,他自信萧立渊不是徇私情之人,心中无愧无求,面对苏复自然多了许多底气,同样拱了拱手道:“苏县伯安好。” 苏复保持笑意,他印象中并无与崔适见面的记忆,那只能是自己狐假虎威的时候,被崔适在下面旁观过了,听到这略带讨好的话,他并不会因此小瞧崔适,毕竟他这麻烦精,还没报到就给人家的同僚给弄抄家了,换谁心里都会有点怵。 “多是陛下与长辈抬爱,不然就我这上任履职都得迷路的人,哪当得上丰神俊逸四字。” 崔适遥望的是萧立渊,这和他苏复可没什么关系,苏复自然是懂。 再次确定苏复为人,崔适彻底将心放了下来,苏复的身份太过尴尬,不算勋贵子弟却又背景硬,才华横溢但又失了仕途,现在苏复表现正常甚至于比绝大多数人都懂事,崔适自然是欣喜的。 第94章 职责与加担 “也别干站门口了,我们进去一起喝杯茶,再沟通下工作吧,不然三个金部司主事人堵门口,也不好看不是。”冷景华适宜的的开口,之前那个主事被快速下台,留下许多工作需要对接,尤其是“银行”的事,现在在大周中央的政务机构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作为“银行”前期的主要筹备机构,户部是需要出大力气的,而苏复作为这件事的发起人,不论的崔适还是冷景华都是需要向他取取经的。 …… 三人一起聊了一个时辰后,崔适和冷景华才带着苏复在金部司里面转悠了起来,然后趁着早朝结束,户部尚书等主官返回,又带着苏复去一一拜见,在这一刻,苏复深刻知道了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办事,他一个正六品的小官,竟然能被正三品的六部主事厚礼相待。 上任的第一天上午就在不断地见人喝茶中度过,等见完自己的几个直属官,苏复肚子里已然有水声晃荡,被启明皇帝强压到了这个位置,苏复便没有打算混吃等死,“银行”的事是从他嘴里提出来的,以后万一出事,他可不想被人送到前头挨百姓的谩骂,所以前期筹备工作必须准备好,至于自己的建议能被采用几成,那就是萧立渊和皇帝等人的事了。 两世为人,在金部司的工作算是苏复做得最舒心的一份,不管他说什么都有人回应,有任何问题都能找到相关的负责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苏复这个金部司堂主事却是一把火都放不出来,所有人恭恭顺顺,不存在弄虚作假,不存在架空,更不存在有人欺他年轻。 …… 苏复这个堂主事负责的事相对轻松,而且也是能快速上手,责任比较轻的一些事,崔适甚至于提前打过招呼,苏复要是熟悉了以后,金部司权责范围之事随他挑选。 现在苏复主要负责百官军镇蕃客的赐予以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的供给还有权衡度量之事,这不是崔适和冷景华排挤他,而是他自己如此要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他如此轻松快捷的了解大周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而权衡度量之事更是所有商业贸易的基础,大周的度量衡计算方法还是偏复杂的,苏复便想着帮忙简化一下,顺带把相关的测量工具研究些出来,这样也不算是白拿俸禄。 …… 皇宫内,启明皇帝仰靠在龙椅之上,身系万里疆域的他竟然主动问起了苏复在户部的事。 “苏复今天履任户部金堂司主事情况如何?” 宁远为其换上一杯新茶,口中精准说出苏复今天一天的经历:“苏县伯今日卯时上任后,先与金部堂侍郎崔适,员外朗冷景华在衙署门口见面,后入衙内详聊,多为职务之事,后又在崔适和冷景华的陪同下,拜访了户部尚书习开源等一众户部主事,相谈甚欢,目前在金部司暂领百官军镇蕃客的赐予以及给宫人、王妃、官奴婢衣服的供给还有权衡度量之事。” “呵,真是滑不溜秋呀,既然他想躲,那便主动给他加点事吧,小孩子总会犯错的,也需要大人帮忙擦擦屁股。” …… 苏复所涉之事,有他无他都好似没什么区别,所以入户部半月来,除了前三五日为人津津乐道外,后面那十几天除了共事之人,或者路上偶然相遇外,所有人都把苏复这尊大佛抛之脑后,而此刻的苏复一头栽进文书库房中,这里有大周立国以来,所有的百官军镇蕃客赏赐记录,对于以前的东西,苏复只是粗看,他着重注意的只有萧立渊执掌中枢三十一年来的所有赏赐记录。 这个工程量并不算小,但苏复现在被“困于”此,差事不需要他太过操心,所以每日空闲时间便都置于此处,也算是了解下,这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三十一载的恩宠变化。 这种悠闲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天苏复照例到点下值,脚还没出衙,政事堂的条令便掐着时间送到了他的手里。 骆钧眼神有点复杂的看向苏复,在政事堂当差的他在萧立渊这七位大公并不避讳的情况下自然是了解到了“银行”筹备的大多事宜,围绕这块大蛋糕,政事堂七位大公的争吵声就没有停过,苏复关于“银行”的建议除了过于前瞻的东西被暂时搁置外,其余的全部被采纳,甚至于一字不改。 “苏县伯,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苏主事了。” “骆博士客气,不知这次来找苏某,所为何事?” 骆钧将手中文书打开,声音略显庄重道:“政事堂条令,擢户部堂主事苏复入‘银行筹备司’任职经历,辅助丰京银行筹备事宜。” “苏复领命。”苏复双手前举,弯腰将这政事堂条令接下,这事他并不感到意外,作为银行这东西的提出者,他要是不参与进去,被使唤下那才奇了怪了。 “骆博士,这‘银行筹备司’是哪个衙门?” “临时组建,目前在政事堂内。” “呃……,那我这金部司堂主事的职务?” “兼任,反正苏县伯现在不是挺清闲的吗?” “哈哈!”苏复打了个哈哈,他在户部这半个多月的表现自然是满不敢那些关注他的人,别人要权都来不及,只有他,偏偏奔着清闲去。 骆钧政令送到后便拱了拱手道:“苏县伯,政令我已送达,明日你可要记得准时来政事堂报到,这次牵头的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大人,今日我就先回去了,我们明日再见。” “多谢骆博士关心,明日再见。” 目送骆钧离去,苏复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返回金部司内,思考着明日的应对之策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叔岳作为政事堂七位大公之一,苏复几次相见,都只看到其一张严肃的脸,作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头头,其战绩彪炳就像御史界内的萧立渊,从七品的御史台到如今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叔岳亲手送进去的大小官员近两百位,其中甚至还有两人是六部尚书,一人为大周郡王,同时太叔岳也是弹劾萧立渊次数最多的人。 萧立渊的书房里面对于太叔岳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其心甚正,其行过直,目不容恶,然力不足,徒伤其寿。” 第95章 往上两竿子,谁也能攀点关系 太叔岳比萧立渊要小上九岁,但是他模样说比萧立渊大十岁都成,按理说他这副身体,应该回去颐养天年的,但他不愿走,都察院里头那群偏执狂又把太叔岳奉若神明,所以太叔岳便一直担着这“重任”。 太叔岳牵头这“银行筹备司”苏复虽有惊讶,却并不感到奇怪,政事堂七位大公,身后最没势力代表的就只有太叔岳一人了,谁也不会认为都察院那群精神圣人会到处捞好处,更不信进去有贪财的人进都察院了能忍受得住,能和一群偏执狂日夜共事,对于都察院里面的人来说,几百万两银子的诱惑远没有被启明皇帝推出午门斩首的诱惑来得大,他们活着只有两个目标,一是多查贪官,暴将;二是找个正当理由被启明皇帝推出午门斩首,名留青史才是他们的梦想。 面对一群偏执狂的头头,苏复心里不怵那是假的,苏复此时在库房里面查询这太叔岳的受赏次数,四十年的为官生涯,除了前七年官职太低不在中央封赏之内外,后三十三年,只有三十三次的封赏记录,而且都是在过年的时候,完全是沾了年节的光,不然这三十三次的封赏记录也应该不存在的。 作为正二品的大员,政事堂大公之一,不说大周,就是有史以来,太叔岳也是独一份,被历代皇帝嫌弃至此,但偏偏还得供着。 直到库房的管理提醒,苏复才恍然惊醒,从库房内走了出来。 …… 回到丞相府后院,小云熟练的帮苏复换下官服,穿上常衣,往日老是逗她的姑爷在今日显得心事重重,小云不由的有点担心道:“姑爷,怎么了,是不是在金堂司遇到什么事了?” 不远处的萧束楚也侧着身偷听起来,任凭手中的书倾斜。 能说的事苏复并不会隐瞒,于是就说起那“银行筹备司”还有太叔岳的事来。 “姑爷,你自求多福吧,还有,你口花花的习惯最好改下,不然太叔御史肯定有你好看。” 苏复有点奇怪的看向小云:“你了解太叔都御史?” 小云从衣兜里掏出一肉干放进苏复嘴里,嘴里说道:“太叔御史的事谁不知道,太叔御史的事迹可是外面说书的必备内容,就跟姑爷你之前讲故事的续集一样,年年有新内容;太叔御史可最是嫉恶如仇,心系百姓,是一个难得的大清官,也就,也就比老爷差点。” 苏复从小云的另一只口袋掏出点蜜饯,凑到偷听的萧束楚身旁,带着讨好地将蜜饯递到她嘴边:“束楚,你能帮我出出主意?” 萧束楚粉嫩的舌头将蜜饯粘进嘴里,在苏复手指头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印,嚼了七八遍后将其咽下。 “老实点,这就是我给你最好的建议。” “啊……。” 萧束楚将苏复攀到自己腰肢的手拍下,终于还是有点不忍心苏复受苦道:“明日你让武叔从库房里拿双我之前做的鞋子给你,就那老款的,带去送给太叔爷爷。” “太叔爷爷?”苏复来了劲,一脸惊喜的看向自己这个傲娇的娘子。 “别想着走关系了,这鞋子是我,我们之前新婚的时候太叔爷爷送来的布料做的,我原本是想着等太叔爷爷生日的时候送过去的,既然你胆小,就让给你壮壮胆了!”萧束楚没好气的瞪了眼自己这喜欢偷奸耍滑的相公一眼,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润。 “布料?太叔都御史什么时候送来的?”苏复可不记得礼册上有太叔府的名字。 萧束楚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书籍,淡淡道:“就你从皇宫出来那一晚,你还拉着太叔爷爷的手叫‘老大爷’呢,你忘记了?” “咔”……,苏复僵硬,那天晚上他人都快喝懵了,哪里记得了那么多,他都以为这太叔岳没有送礼了,却不曾想,人家早就挤在百姓堆里给送了。 “束楚,你那鞋做得没问题吧,款式怎么样?会不会大?会不会小?会不会短……。” 萧束楚随手一扒拉,将苏复逼退四五步,摔倒在床:“你烦不烦,不做亏心事,你怕太叔爷爷干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苏复仰躺在床上,任由小云坐在他伸在窗外的腿上来回扭动。 “他是没做亏心事,但是他怕太叔岳把‘银行’这个剥削百姓的‘恶政’算到他头上呀,前世民主社会,信息高度发展,银行的破事都一箩筐,更别提这个封建社会,独裁的社会了。” …… 不管怎么样,该讨好的活必须得干,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太叔岳能在得知消息的当天就登门送礼祝贺,苏复怎么也得稍稍表示下,关系拉进了后,就算挨骂,也能温柔点被骂不是? 从库房拿了这鞋子后,苏复便算着时间提前了一刻钟来到政事堂内。 “苏县伯,这里。”骆钧举起手摇了摇。 苏复此时来的地方是政事堂的一偏殿,不是他之前来过的地方,一进门,苏复便看到了有三四十人端坐在内,里面多数都是生面孔,有几个稍微面熟点的也都是点头之交,见骆钧向自己招手,苏复稍稍直了直背,手里的鞋子也没藏着,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过去。 “骆博士,早安。” 骆钧目光从苏复手里的那双鞋子直线滑上,看着苏复的脸道:“苏县伯要不要吃点。” 苏复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官员了,出门前填饱肚子这事自然不会落下,嘴里说着不用,但屁股还是粘到了木凳上面:“我已经吃过了,就在这蹭蹭坐吧。” 骆钧理解了苏复的目光,端起身前的茶杯,顺着茶水将口中的些许食物残渣咽下,左手虚引,为苏复介绍道:“这位是太常丞左曲,刑部司门司员外郎寿正行。” 苏复顺着介绍看向太常丞左曲,在注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时代,左曲的须发归拢,不见半点杂乱,此时端坐在桌边,虽是文官,但其被挺直如松柏,脸上毫不退让的与苏复对视,笑意温和而得体。 “左常丞早安。” “苏县伯早安。” 与太常丞左曲打过招呼后,苏复又将视线移到司门司员外郎寿正行身上,其身大头小,配合一圆溜溜的鼠眼,乍看觉得滑稽,但稍稍对其有点了解就能知其不凡。 “刑部的活文库,苏复在户部当值后久闻寿大人之名,今日才得一见,方知传言之假,实在误人。” 第96章 什么叫刻板,终有体会 司门司员外郎寿正行虽长得贼眉鼠眼,但是声音却出奇地正派:“哦,不知传言有何假?” 苏复接过侍从倒来的茶水,狭长的双眉一挑:“旁人皆说寿大人七年升四级是因为有贵人相持,今日相见,方知寿大人有今日之成就,皆功于己身。” “哦,不知苏县伯何有此感?” 苏复端起茶杯,环视一周:“这个看脸的世界,在座众人,论官职不低寿大人多少,论名气,谁能及寿大人十之一二?” 说自己丑的人数不胜数,但说得如苏复如此让人舒心的却是一个都没,大周做官,虽然只看学识,品德,但外貌一直是绕不去的一件事,为官者讲究仪生威,威生信,这一点在寿正行上完全是不搭边的,刚苏复环视一圈,也是在确认,这三四十人里头,究竟还有没有丑的。 “哈哈”,寿正行一乐,相貌天生,父母予他生命,供他学业,已是天恩,所以寿正行并不会太计较外表之事,苏复话里的潜台词无外乎就是他之才华,更胜于官场潜规则,七年四升,年岁刚及不惑的寿正行如何不顺心的吃下苏复这个马屁呢? “苏县伯过于谦虚了,论名气谁能及你?身份显赫且兼具才华,为人善德又重实务,今日我等相聚于此,可都是托苏县伯之功呢。” 骆钧适时插嘴:“你们一个‘青天大老爷’,一个‘大周第一才子’,就别互相吹捧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听着可是容易心里失衡呢!” 苏复温和一笑,他吹捧寿正行有两个原因,一来他确实能担此名,这个活文库七年经手的案件可是超过千件,正是在他手里,许多陈年旧案纷纷打回重审,民间但凡有冤情,现在来京上访的第一站,首选他寿府;至于第二个原因,自然是苏复以后有需要寿正行帮忙的地方,提前把关系打好,省的以后突兀。 “骆博士可别寒碜我们了,在座诸位,谁又不是各自衙门的中流砥柱,大半个大周的政务机构都来人了,这‘银行’,当真是动人心呀。” 骆钧连忙打了个哈哈,左曲和寿正行也是不搭话,有些话苏复背靠萧立渊,他可以随便说,但是他们这种“没背景”的人,可不能口出妄言,不然打好仕途可就真一朝散了。 …… 四人又闲聊了一会,直到太叔岳的身影出现,原本淅淅声不断的偏殿立马变得落针可闻,太叔岳身上的官袍像是挂在木架上的衣袍,空荡荡的风从袖口中渗入,人清瘦得好似脱相,但走路起来又偏偏有风生起,脸颊上的皱纹仿佛刻画在面颊骨一般,层层叠落,将一双眼睛衬托得愈发明亮。 等太叔岳在主座坐下,所有人齐齐拱手弯腰道:“见过太叔都御史。” “不必客气,人应该来齐了吧。”太叔岳的声音有点刺啦,生硬,就像是长期不说话的人乍然开口一般。 太叔岳话毕,不等苏复等人回答就自顾自的继续开口道:“这次召集大家来这,想必都知道是什么事了,这次‘银行’筹建事宜,政事堂已经报请陛下定下基调,按照负责内容不同我会把大家分成七组,期间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苏复,苏县伯‘请教’。” 说完这话,太叔岳看向藏在左曲身后的苏复:“苏复,你说是吧?” 苏复手里的一双鞋还在手里晃悠,太叔岳竟然是半点时间都不给苏复,直接把他推到风口尖来。 深吸两口气,苏复自知不能将这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来,提溜着一双鞋子露出身形道:“‘银行’之事为七位大公与陛下决断苏复不过一六品堂主事,哪能担得此重任,今太叔都御史携领我等些末小官,当承其重也。” “呵,苏大人~能提出此利国良策,其才识远胜我等贴近坟土之人,都说国之未来在年少,苏县伯不必谦虚过甚,老朽虽痴长几年,亦能俯首为卿驱使,不敢异言也!” 苏复脸颊连连抽搐,他就知道自己在这太叔岳前面讨不得好脸色,心里愈发后悔自己瞎显摆起来,在太叔岳这等人的认知里,如果不是苏复官小,苏复怕是已经被他抡起椅子砸人了,实在是银行这东西,风险转嫁得太过了。 整个偏殿寂静了两三息,没有一人为苏复说话,明明这都是拿好处的事,竟无一人感他苏复恩德。 “那,太叔都御史您先给我倒杯茶?”人太叔岳都贴脸开骂了,苏复若是没有萧立渊在后面撑着,这会应该是惶恐跪地,以示自己赤子之心了,但有萧立渊在,有启明皇帝暗暗支持,他这腰直着点又何妨? “哗”,偏殿内数十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苏复,这世上当真有胆大包天之人。 太叔岳眼睛微微眯起,竟当真从台上走下,提起苏复桌上的一壶茶,手纹丝不动地将苏复的茶杯倒满,直至溢出。 “够了吗?” “茶水是够了,但我想来我官位还不够,不知太叔都御史,可否腾位予苏某否?”苏复脸上带着贱贱的笑意。 “啪”,太叔岳直接伸手一巴掌拍在苏复脑袋,然后又是连续的“啪,啪……”声响起,苏复心里稍安,丝毫不带躲避地任由太叔岳拍打自己。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给你三分颜色,但是给老夫开起染房来。”太叔岳开始心里的确是有气,气苏复妄言,平白给老百姓们施加风险,但这么多天的讨论,他多少也被萧立渊说服了,不然他就不会接下这差事。 …… “够了呀,老爷子!” 太叔岳暂时罢手,打苏复废了他不少力气,所以此时显得有些气喘:“怎么不叫我老大爷了?” 若是太叔岳没有从台上走下给他倒茶水,若是太叔岳不是故意将茶水倒满溢出,苏复也不会胆大到说后面那句话来引泄太叔岳的怒气。 太叔岳嘴毒的事苏复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出言试探,而太叔岳也是配合,若他真气愤苏复的话,在苏复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应该把苏复打半残,然后撂挑子不干,自己面壁思过,躲人去了。 第97章 责任可以逃,但事不能少做 “呵呵,那啥,那当时不是喝多了么,加上初来乍到的,不识您真颜,实属正常。”苏复顾不上揉搓发麻的头皮,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中的提溜的鞋子递到太叔岳身前:“这是束楚为您做的鞋子,您试试合不合脚。”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太叔岳自然的接过苏复手中的鞋,不受滴米之贿的他竟然光明正大的接受了苏复的示好,苏复殷勤地将凳子挪到太叔岳身后,让其坐下。 “不错,束楚的手艺有长进。”太叔岳塌拉下的嘴唇扯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他自然是认出了苏复手里鞋子的布料还有鞋子上的针法,别人的礼他不带正眼瞧,但是萧束楚的一双粗布鞋,让他久违的露出笑意。 来回走动了两步后,太叔岳看向自己身后跟屁虫一般的苏复,拧着眉挥了挥手:“你和骆钧二人与我一起,负责协调诸组事宜,务必使‘银行’尽善尽美,不留贪腐之辈的生存土壤。” “是,太叔都御史大人!” …… 按效率论,被抽调来的这三十多个人当真是无一人是来镀金的,银行筹备的所有工作都分割得很清晰,除了一些小毛病外,苏复并没有多少需要帮忙改正的地方。 一转眼已然来到了五月初,大周首家银行在丰京落下,苏复早已安排了十几批差人锣鼓喧天的在丰京城来回宣传,在各家大人们的指示下,开业第一天,整个丰京大大小小的勋贵官员,皇亲国戚都差遣家中小辈前来捧场,运银的车辆挤满了整个中街,一连三天,大周银行门口永远是人挤人的模样。 群体效应在任何地方都是管用的,有当官的带头,原本迟疑的商人们也舍得拿出点银子前来试水,许多人被送出银行后还是有些恍惚,手里的竹叶杯中的茶水还飘荡着茶香,怀中的凭条依旧温热,在心里不断地默念那六位数的密码,这是凭条内嵌的六位数字,一旦忘记,想要凭借这存款凭条将银两取出,那便需要本人携带户籍证明,然后来银行验证了。 一商人嘴里露出一抹笑意,都说衙门难进,但是今日进这银行,他却只感觉到如沐春风,借着夏日的阳光将怀中凭条照映,只见双层锯齿封装下,凭条内部有六个黑影存在,而这就是他亲手写下的六位数字密码,将凭条贴身放好,商人市侩的脸上笑意连连:“看来以后跑商也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了。” …… 银行存款凭条的技术苏复没有过问,因为那是匠人司负责的,存款凭证有三个等级,对应不同存款额度的安保等级,凭证的材质和工艺本就世间少有,更别提里面内嵌各种防伪造手段,再加上大额取现需要核对取现者的身份户籍,想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制假者敢仿造这存款凭证。 苏复规划的这银行是有存款起步要求的,十两银子起存,面对的客户还是富农以上的人,在多子多福的农业社会,许多农户家中或能粮仓盈满,却很难拿出多少现银来,所以这大部分抗风险能力弱的人,自然是得先“保护”起来,等银行这东西彻底适应大周后,再谈普及之事。 …… 参与这银行筹备工作一个多月来,苏复就没好好休息过,那首《青玉案·元夕》的题词都得忙里偷闲地完成,表示这事记在心里,作为回礼,启明皇帝和右丞相王浦各自送了苏复一前人墨宝,以示长辈的公平。 …… “给我写上三份。”萧束楚盯着苏复的字,越看越是喜欢,苏复的鬼画符能变成这么干瘦纤美的字,让她对慕容承愉的怨气少了不少。 “不写!”苏复趴在床上,深深呼吸着枕头上属于萧束楚的香味,然后还有一贴心小侍女在后面帮他按揉肩膀,这是每日最轻松惬意的时刻,哪里愿意起来写什么劳什子字。 早已熟悉苏复脾性的萧束楚明白,苏复是属于软硬皆吃的人,但“夫妻”之间,能用软自然不需要用硬,加上两人现在感情升温不少,萧束楚接过小云的差事,纤细的手精准而有力地在苏复背上按动,让苏复舒服得直直地哼出声来。 “现在写不写?” 苏复直接呈大字型张开手脚,侧过头看着站在床边为自己按摩的婀娜身姿,悄悄咽了口唾沫:“继续按,按舒服了买三送一,我给你写四份!” 萧束楚银牙半咬,下手就重了些,可苏复确实是累得够呛,萧束楚加重的劲力刚刚好,让他不自觉的进入了梦乡。 许久后见苏复没反应,萧束楚才注意到苏复已经睡了过去,手下意识地变得轻柔许多,帮苏复翻了个身,然后拉过一层薄被子,帮其盖上。 “小姐……。”小云在一旁递过一湿毛巾,满眼心疼地看向床上酣睡的苏复。 这段时间,苏复被太叔岳使唤得够呛,每天都是鸡鸣则起,月中方眠,好不容易事情上了正轨,这才能早回来一天。 …… 苏复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子时初至,一手拿着只鸡腿,一手拿着支毛笔,小云殷勤地在一旁磨墨。 “能不能专心点?”萧束楚嫌弃地看着苏复披头散发,衣领大开,满嘴油光的模样。 苏复嘴里不停,却丝毫不影响手写的运笔:“好看就完事了,轻松写意,反而发挥得更好些。” “歪理真是多。”萧束楚小心翼翼地将笔墨未干的字帖拿到一旁,自己伸手拿过一支兼毫笔,在苏复的字旁写上年月,然后再将赠与之人的名字写上,完事后,从梳妆台上拿出自己的小印,在落款处写上自己和苏复的名字,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将其卷起来,等着拿去装裱。 …… 四副字,一主一辅,苏复和萧束楚二人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将其完成。 苏复帮着小云收拾书桌,看向微俯着身子在字帖上加工的萧束楚,视线上下滑动,口中津液分泌,悄悄的凑到萧束楚的身旁,等她印玺盖上后,声音轻柔地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样,我说满三送一就满三送一吧!” 第98章 琼林宴 上 声音突然从自己耳边响起,萧束楚下意识的回了一个肘击,哪怕后面快速反应过来,但也与苏复的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苏复立马捂住鼻子顿了下来,酸甜苦辣四味齐齐涌起,鼻涕眼泪不受控的流了出来。 “束楚,你干嘛,要谋杀亲夫呢!” “抱歉,抱歉。”萧束楚连忙把自己的丝巾拿出来,蹲下身来想要帮苏复擦拭掉鼻涕眼泪,却不防苏复乍然松开捂住自己鼻子的双手,双手一左一右的按住萧束楚的腰肢和脑袋,两人滚落在地,萧束楚一声惊呼嘴唇微张,又被苏复趁机亲住,苏复仿佛八爪鱼一般的缠住萧束楚的双腿,萧束楚有心挣扎,却又怕伤到苏复,最后愣是被苏复便宜占尽。 良久后,外出洗砚的小云回来,看见地上二人场景,一声惊呼,捂住一只眼睛,津津有味的看着地上二人互啃。 小云的声音将沉迷的萧束楚唤醒,原本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束缚,仅仅是按住苏复的双肩,然后一个挺身,就与苏复完全分离开来,萧束楚羞红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看向苏复,身后小云艳羡的目光,像是针扎般刺激的她浑身颤抖。 苏复仿佛没事人一般,舔了舔嘴唇,手中似还残留着那圆翘之上的温热弹性,转头瞪了一眼在门口看热闹的小云:“小孩子瞎看什么?” “切~你们都能做,我凭什么不能看!”小云学着苏复的口气反驳道。 “出去,你俩都给我出去,我要洗澡!”萧束楚猛吸两口气,从嘴里挤出声音来。 “哦~小姐,要不要我给你搓背?” “出去!” “哦。”小云和苏复并肩走出,如门神般站在房门前。 “姑爷都怪你,让我被小姐嫌弃了。” “啧,自己一惊一乍的,坏了我的事,你还好意思怪我。” “那,那,那姑爷你要是嫌弃我坏事,我,我可以帮你弥补下的。”小云头都快低到与胸口齐平了。 “那好呀,晚上你帮我按住你家小姐的手脚。” …… “哼,姑爷你个色胚!”小云直接踢了苏复一脚,气呼呼的往外走去。 …… 苏复的心思全在回味萧束楚的甘甜与柔软下,哪会计较小云的些许小脾气,如果不是见小云在远处防贼一样的盯着自己,如果不是怕被萧束楚打半残,苏复今日说不得得做回牛郎,偷偷仙女衣裳了。 …… 银行之事慢慢走上正轨,而这些被抽调的人除了苏复和骆钧被打回原籍外,其他人都被强制抽调,直接组成一新的司衙——民银司,寓意为为民守银,为政事堂直属,收皇帝和百官监督。 民银司的司长官职并不算大,仅为从四品,只比六部下属司高上半级,但这么一个职位却是人人艳羡但又恐惧,职低权大,位卑掌财,身上的枷锁比死刑犯都多,但又偏偏美味在前,诱惑天成,一个明摆着能看不能吃的职位,自控力稍差些的,可不能畏葸不前? 最后多方讨论下,直接把一礼部给事中调任到了民银司担任第一任司长,苏复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并没有再将心思投到这民银司上,作为支持银行筹建的代表,他可是听了萧立渊的话,厚着脸皮找萧束楚要了一千万两白银存进这丰京银行,因为这事,让他在后面好几天都感觉低了萧束楚一头,见耻思勇下,苏复不得不把自己发财大计提上日程。 香皂这东西的产出很稳定,丞相府里面有从邀月楼救回来的一众清倌人,所以在维持高利润的目的下,尽可能的生产多数量的香皂,而香皂的利润每月也接近了二十万两,这让苏复得以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就还清欠债,算是拿自己的钱来丞相府这个大家了。 古代发财利器,美食,玻璃加美酒,在大周高度强盛的国力下,这三样东西虽做不到如前世一般,却也能够用了,苏复这半吊子水平,美食是别想了,玻璃的高纯度制造,都能够他弄出个小的工业链来了,低纯度的现在大周的手艺也不差,至于这美酒,苏复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他这半吊子水准,实在是难生产出什么一骑绝尘的产品,至于用蒸馏法做的酒,受众少,成本大,风味和口感损失让许多喝惯了低度酒的很难短时间内接受。 最后思来想去,苏复还是觉得种地省心,于是愈发关切起丞相府里种的辣椒起来,没什么能比一顿暴辣发麻的火锅更能吸引人了,炒火锅料的功夫,苏复可是有师承的,不说拔尖,但是领先人几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科举总算要在五月初十的时候彻底落下帷幕,之前的殿试苏复并没有参加,但是新科进士们的朝圣,苏复作为一六品京官,却不能不参与,这是社会共识给予读书人的荣耀,哪怕这些新科进士里,有许多人会终生停留在六品及以下职位。 红光乍现,天空已白,丰京城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不过不同往日的是,多数人皆汇聚在中街两侧,要一看这届状元,榜样,探花们的真容。从天空俯瞰,在满眼灰蒙蒙的建筑中,七条大街穿插纵横,最中间一条,绵延到红色和金色的街道,黑色人头攒动,点缀金红,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独特。 放低一点视线,深红色的宫墙和金黄色的琉璃瓦,将一建筑群装扮得整齐庄严的、富丽堂皇,与周边完全区分开来,那是大周的皇宫……。 肃穆的景阳钟响,皇城午门的三扇正门、两扇东西对开的掖门,同时开启,两队身穿金色鲤鱼跃龙服,手持一丈画戟的魁梧将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除中门外的四个门洞相对而出,立在白玉铺就的大道旁,然后头部微偏,齐齐看向中门的方向。 此时皇宫内,广场前,礼部尚书项玉礼牵着白,黑,黄三匹马走到三个身着袍服的局促“青年”身前,说是青年那是相对于白发苍苍的项玉礼而言,这三人年轻最小的正是这一届科举的状元,双元及第的关伯歌,年堪三十三,便得天下学子之梦,三年文曲星落于己身。 苏复藏着自己的身体,将头压低,满脑子想的都是:“难怪古代科举惑人心,这等荣耀谁能抵挡?” 苏复从袖口拿出一小块糕点,心中揣揣:“今晚的琼林宴,能有什么好吃的呢,要不要给束楚和小云带些回去……。” 第99章 琼林宴 中 殿试的名次虽然出来好几天,但是身处殿试一甲的三人,御街夸官之事却拖到了今日才进行,一来之前朝廷百官的重心都放在丰京银行的表现上,二来是希望让科举之事发酵,将殿试一甲的三人传名天下,身聚万万人之目光,让世人皆知什么叫“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萧立渊身为大周左丞相,又兼此次科举主考官之名,关伯歌三人也算是他的学生,以后若有交集,关伯歌三人见面也当称呼萧立渊为恩师,所以宣名之事自然是由萧立渊负责。 “大周启明十一年,殿试一甲第一名——关伯歌!” “学生在!” “大周启明十一年,殿试一甲第二名——廉贤!” “学生在!” “大周启明十一年,殿试一甲第三名——赵子美!” “学生在!” …… 萧立渊注视三人,脸上笑意温和,但高位者的威仪一展无疑,迎着关伯歌三人崇敬的目光,萧立渊声情并茂道:“寒窗苦读数十载,磨其志,劳其肤,遂于前贤之文海,成今日之尔等,先人已逝,文骨遗风尚存,尔等读圣贤书,当为圣贤事,一甲加身天下知,当使尔等之能天下用,岁月寒苦,唯爱民忠君可驱,望尔等务必初心不改,护我大周。” “学生谨记,当尽其所能,继圣贤遗志,行爱民忠君之事,九死不改其心!” …… 心里早已演示过无数遍的关伯歌三人虽惊喜得浑身颤抖,但好在负责引导的中年官员,已经见多了大场面,小声过来道:“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请跟下官进殿谢恩吧。” 三人激动的嘴皮子在抖动,如木偶一般跟着那官员进殿,在轻如春风抚过的丝竹声中随着司礼官抑扬顿挫地唱礼,三叩九拜的山呼万岁,然后又被负责引导的官员带到白玉广场之上,那三匹骏马之前。 礼部尚书项玉礼亲自牵着关伯歌的白马,礼部左右侍郎分别牵着廉贤和赵子美的马绳子,向皇城正门招摇而出,二甲,三甲进士分列宫门之后,随行在中街之上……。 关伯歌居中,廉贤和找子美跟在左右,三人骑着马行走在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上,毋庸置疑,这辈子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骑马走在这条道上了。 好梦不愿醒,这是人之常情,哪怕礼部尚书放慢了脚步,但走出皇城之后,礼部尚书,左右侍郎三人也只能松开牵引马绳的手,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挂玉抹金的马鞭,将其交到关伯歌三人手中。 关伯歌三人接过马鞭后,气氛一下从肃穆转成了轻快,只见宽阔的中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幼。若不是道路中间,有皇城司的兵士把守,恐怕真要水泄不通了。 …… 传说中的‘御街夸官’仪式开始了!三位天之骄子骑在三种颜色的高头大马上,接受中街两侧百姓的瞻仰与欢呼。这是另类的庆典,虽然荣光只限于少数人的身上,但因为科举制度的“公平”,让许多寒门家庭看见了希望,怎能不感同身受? 今年的三鼎身份信息早已流传在外,或年轻英俊,或成熟稳重,世人爱慕年少,亦爱大叔的庄重,不论男女老少,皆尖叫连连,纷纷把篮子里的鲜花花瓣,彩色剪纸往他身边抛去。那些花瓣与彩纸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洒在中街之上,更映衬的三人仿佛从星辰,太阳中走来一般。 苏复遥看,心中升起几分艳羡,前世孟郊的诗句在脑海里浮现,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延绵数千米的爆竹声中,大吹大擂之下,状元夸官的队伍从得胜门出来,除了三鼎甲外,其余的进士都被引去礼部衙门,登簿造名,今日起,他们就是简在帝心,在中央留名的进士老爷! 关伯歌三人继续经兵部街游行,至吏部衙门进去,入文选司、求贤科内的奎星堂上香,礼毕,复骑马出前门,在观音庙、文庙行香,然后才回到礼部衙门。 ……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五千二百余举人参试,所取之人不过二百,这录取比相较以往,着实是低了许多,但政事堂却不得不控制进士的人数,现在大周政令频繁,实在是需要“举人老爷们”在大周疆域帮忙内教化,开发,所以御街夸官越是风光,那些落第之人便愈是失意。 御赐的琼林宴在晚上,往常之时,皇帝并不会出现在礼部的琼林宴之上,但是今年,不知为何,百官都收到了消息,让其出席今年礼部的琼林宴,苏复从萧立渊口中方得知,原来是今年的万国来朝定在了五月,作为大周史上最好面子的启明皇帝,在国运蒸蒸之时,自然是不会放弃人前显贵的机会,于是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琼林宴便趁势召开。 苏复是同崔适与冷景华一起,在金堂司下值之后便直接往礼部而去,礼部相较于其它五部,突出的特点就是有一大大的青石砖场,白玉台阶为九,登上即可见执礼殿,殿内有圣人石像八尊,陈列两侧,石像下面则是整齐排列的长木桌,再往上抬眼而望,九段鎏金台阶之上,摆放着一紫色纹龙案桌,一淡雅却萦绕不绝的清香从木桌之上散发出来,让人闻之便觉通体舒坦。 此刻殿内,苏复与崔适,冷景华挤在靠近门的右侧长木桌上,看着对面藩国使臣们不断小声议论着,当然,三人怎么也算是有身份之人,所聊之事仅限于这些藩国的风土人情和独特之处,偶尔看的多了,还会大方举起茶杯,矜持一笑,以示天朝上国之风范。 万国(其实也就三百多)使臣中最显眼的当属漠北皇庭,漠北与中原的恩怨由来已久,双方强弱多次互换谁也没办法彻底解决谁,但游牧民族在韧性上始终差农耕民族一筹,双方争斗千年,中原的国土面积越来越多,漠北面积越来越少,尤其及大周一朝,便夺漠北燕山以南全部土地,整个大周在武治皇帝手里,国土面积增加近1/5。 因为天险,大周与漠北皇庭就燕山割治,二十多年来,漠北皇庭的元气虽然已经恢复,但大周却较之前强盛数倍,知耻而后勇之事不单是大周专属,漠北皇庭亦如此,这二十多年来,漠北两位单于,始终在学习大周的各种,文化,技术,政治制度,从而形成了现在的漠北中心。 第100章 琼林宴下 “漠北来人怎么是个女人?”苏复看着一身雪白,端坐在左边首位的那个清冷女人问道。 “哦,她呀。”崔适看向那称得上是整个执礼殿焦点的女人:“苏县伯有所不知,这个女人最近些年在漠北和大周的名气可是不小,现在的呼谒单于年迈垂危,现在整个漠北皇庭近半事务都是由这四十九皇女负责,聪慧果断而手段老辣,若为男儿身,现在漠北皇庭就应该是她掌管了。” “大狐轻雪?”苏复还是稍微有点印象的,虽然没有见过人,但是这名字他还是在卓辰八卦的嘴中听到过,只不过当初他有明珠在握,哪有顾得上去了解其她女人。 漠北现在的皇室之姓为大狐,掌控漠北的时间几乎与大周建立时间不相上下,大狐氏与周家甚至算得上是亲戚,不过是漠北的呼谒单于还是大周的启明皇帝,双方体内都流有对方的血液,你来我往的通亲,让双方在长相方面都有些许相似。 冷景华一副不出所料的看向苏复,现在好事者编排的群芳集中,可是有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被苏复所摘,那同为群芳集中另一员的大狐轻雪又有谁不知呢? “确为其人,只是我现在有点搞不懂那呼谒单于的想法了,大狐轻雪这等女人派来我大周,双方虽多年没有大的战事,但送羊入虎口的事,这呼谒单于当真半点不担心?” 苏复凝眉沉思,不由的想起了大年初一那会,自己在皇宫春宴赢来的那一只狼皇笔,狼皇可不比其它,在漠北族群的眼中,这几乎是他们的信仰,当初萧立渊主持的漠北之战,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斩狼皇于刀锋之下,借此刺激漠北主力军与大周军队会战,一战而定,终得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 当初苏复只以为漠北皇庭送来狼皇笔是想雪耻,现在看来,应该是为这大狐轻雪来京而投石问路,苏复环视己方一周,所有官员里面只有对大狐轻雪的欣赏和可惜,却无一丝杀心和戒备。 抬头注视执礼殿内,那鎏金台阶之上,高挂的匾额“君子以仁”,看来这万国使臣宴安排在今日此处,所涉之事真不算少呢! …… “铛~”肃穆的钟声响起,两队黄金执戟士整齐划一地停在执礼殿中门两侧,宁远身影率先出现,手中拂尘甩动,靠在臂弯处,尖尖的嗓音中气十足的传遍每一处角落:“陛下驾到!” 执礼殿内所有人尽皆起身,目光注视门口。 一双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的长靴踏入执里殿内,启明皇帝穿着锦织柔金龙袍,一条翡青蛮纹宽腰带系在腰间,头戴八宝攒龙冠,黑色长发被梳拢整齐,顾盼间龙行虎步,尽显帝王威仪。 在启明皇帝身旁,则是大周皇后卓姿婵,一身凤袍垂地,双手轻搭腹前,步摇间风姿卓越,脸上满是国母的慈爱,不见当初一点刻薄模样。 “看来这段时间过得不错,连脸肉都长了些,消去了几分刻薄。”苏复看着卓姿婵不由得心生悱恻。 …… 在启明皇帝夫妻身后,则是萧立渊,他今日并没有着重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适身官袍,官袍紫色经过水洗后,似更添一抹明亮,将他苍老的面庞映射得年轻几分。 萧立渊一现身,原本安静的执礼殿内响起些许喧哗声,启明皇帝不为所动,只是威仪更盛两分,而一旁的卓姿婵却有点皱眉了,一个大臣威势压过皇帝和皇后,这可不会让她有多欣喜,目光稍稍移动,看向身旁的启明皇帝,心中不由低叹一口气:“谁叫这个大臣叫萧立渊呢!” “走,跟我去坐!”萧立渊一进门就看见了蜷缩在一旁当隐身人的苏复,竟是直接停下脚步,转到苏复身前。 苏复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知道大狐轻雪来了以后,他只想要当个隐身人,吃饱喝足然后溜号,他不知道今天这另类的“琼林宴”会有什么事发生,但是他绝对不想又被人指挥着干活。 执礼殿内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苏复,就连启明皇帝都停下身来,转头似笑地盯着苏复。 “那,那啥,左丞相,下官在这坐得挺舒服的,要不,要不您自己去坐可好?” 此刻,在苏复一旁的崔适和冷景华脸色都有点涨红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离萧立渊如此之近,近得能看见他前头的苍发。 “哦?你这是嫌弃爷爷?” 闻言,苏复脸色立马垮了下来:“有事,有事,绝对有事,今天这场合,主动拉近乎,绝对没什么好事!” “怎,怎么会,只,只是此处为执礼殿,我身居不过六品,尊卑有序,怎可越礼而坐,实在是有损我大周礼仪之邦的美名。” “君子存心,礼在于心,不在其形,苏复,你可不能拘泥于形呀!”启明皇帝笑嘻嘻的开口,眼睛里满是逗弄,今日虽会有事,却也不是非苏复不可,若苏复同意萧立渊的话,起身跟上,他可能会有些许不喜,但苏复开口推脱,那他就偏偏要让苏复坐前头来。 苏复还是想挽救下自己,声音结结巴巴的回道:“陛下,我还小,拘泥于形很正常,我还是坐着就行,就算丢脸,看得到的人也少些。” 宁远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苏复的身旁,一只皮包骨的老手搭上苏复的肩膀,启明皇帝为了苏复,已经停留了有五六息了,他可不容苏复再耍宝耽搁下去。 苏复倒吸一口凉气,似眼中含泪地偏向宁远,愣是没有松口。 “宁公公,今日琼林宴算是难得喜事,麻烦帮我去接下束楚过来吧。”萧立渊一下击中苏复的命脉,他知道苏复这个鬼精肯定从哪里知道了些消息,不然不至于这么嘴硬。 原本想再加把劲的宁远闻言,扯出一抹笑容,松开了捏住苏复肩膀的手,微微躬身回道:“没问题。” “别,别介呀,束楚好静,不喜欢这等热闹事,我,我去坐坐就行。”苏复幽怨的看向萧立渊,拿自己孙女来要挟孙女婿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第101章 我就知道有事来 萧立渊有自信却并不自负,这次的事是年轻人们的交锋,苏复的机敏和学识之光,已然算是大周年轻一辈里面的翘楚,而且其思维无定性,用来攻坚克难实属好手。 萧立渊没让礼部安排苏复直接坐到前面去,就是因为太自信,以为苏复发现不了什么,自己只要开口,苏复就不会过于抗拒,但是他没想到,苏复这鬼精竟然好似真发现了什么,今天的“骨头”硬气到他有点不敢相信,所以才不得不把自己宝贝孙女抬出来逼迫下苏复。 皇后卓姿婵几次欲言又止,但她最后还是将嘴巴闭了上去,因为启明皇帝竟是直接招手,将苏复叫到身旁:“你今天骨头挺硬气,过两天我让宁远通知你,你这代起居郎可还挂在你身上呢,这么多天了,也该履行下职责了吧?” “呵呵,陛下别逗我了,我软得很,起居郎的事有陈墨在,哪里需要我这半吊子过去。”虽然苏复算是和慕容承愉说清了,但自己孩子还在她肚子里面养着呢,苏复现在是能少见启明皇帝就少见。 “谁叫他不及你有趣呢?” …… 端坐在左侧的大狐轻雪自然是将刚刚的场景尽收眼底,一双如天池般清澈的美眸盯着愈发接近的苏复看去,她关心大周的一切,其中萧家最为突出,又怎会不识苏复之名呢?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后,苏复便挤出五分心思观察起这大狐轻雪及其身旁之人来,与萧束楚和杨绮南相比,这大狐轻雪的面容更加坚毅,漠北的风霜并没在她脸上留下风刀刻印,脸上肌肤白嫩滑腻,落水不沾,第一次见面的男女视线在空中汇聚,大狐轻雪是打量,慎重,而苏复微微一个挑眉,似笑非笑地从她的脸上滑落到她精致的锁骨,饱满的胸膛之上。 一抹怒气在大狐轻雪眼中积聚,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大胆之人,一双眼睛好似要将自己剥光一般,本就因为苏复赘婿身份有所成见的她,竟是直接轻哼一声,将头转过,只在心里暗叹:“这大周真盛极而衰否?竟连此种登徒子也吹捧?” …… 短暂的插曲后苏复被萧立渊按在他的案桌上,和对面的大狐轻雪大眼瞪着小眼,两人明明不相识,但苏复却是今日之事全部归咎到大狐轻雪的身上,若不是这个女人,他现在应该吃饱喝足在家给萧束楚殷勤的按肩呢,甚至于还能趁着小云支走的片刻,主动获取点“奖励”,哪用如现在一般,被萧立渊按着当枪使! “适逢夏至,石鼎声中朝暮,纸窗影下寒温,得文曲临凡尘,纳四方朝客,于大周齐聚,当思文教之功,亦念邻睦之好,于此执礼殿内,共贺此巍巍盛世!” 启明皇帝话语间的自信和胸怀展露无遗,苏复不知其政,但却知这启明皇帝是一个能听得进劝的人,皇权唯我,这是封建皇朝不可更改之处,对于萧立渊,启明皇帝心中仰仗和忌惮共存,对于这盛世,启明皇帝眼中自豪与畏惧杂糅,站得太高,对于一个有抱负的帝王来说,并不算多好之事,起码启明皇帝就是如此! 那些藩国使臣们听到启明皇帝的话多少都有些不自然,现在的大周水陆并进,如果不是因为距离限制,天险所阻,哪来的邻睦友好,恐怕都沦为率土之滨了,心里这么想,但他们还是都举起酒杯齐声道:“贺此盛世,愿天朝延绵,永享国祚!” “切,真违心。”苏复端起一茶杯装酒,将其举起,心中不断地在观察对面那些藩国使臣们的神情。 这些使臣中,神情最为复杂的当属于阗国的使臣,他看着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脸上的畏惧,崇敬,屈辱,忌恨……杂糅一体,但最终全部变为屈服的顺从。 于阗的使臣其实算是替补,之前的那个被那扶阗所暗杀,苏复闲来无事之下也稍稍了解了下这于阗国,其国内王室早已化为两支,一支势弱但独立,一支势强却为人所控,想到这,苏复又不由的朝“身着白霜”的大狐轻雪望去,这于阗国的内斗可是少不了漠北皇庭的暗暗怂恿。 藩国内乱,非人神共愤,非以下犯上之事,大周朝廷是不会参与的,而之前的扶阗就是懂得此事,所以想要在自己这支王室举步维艰之时,斩杀使臣,为其族人谋得求生之机,赶尽杀绝之事谁都想做,但不教而诛,那另一只于阗王室却没这胆子,这事一旦走露风声,大周的镇西军可不是摆设,说不得代为执国些许时间了。 对面的大狐轻雪,一杯美酒入肚,冷硬的脸颊都似冬雪化开一般,漠北苦寒由来已久,虽人种不同,但谁又不想在物产丰饶,四季嵌合之地生活呢? 美酒醉人,但醉心的是其中代表的丰裕,漠北两代单于呕心沥血不过的一夕安寝,而大周国势之强,让第一次来京的大狐轻雪不由得动摇起自己的念头来。 清澈而低沉的目光移向对面的萧立渊,看着对面萧立渊苍老的模样,大狐轻雪才算找回了些许自信:“还好,还好,他已经七十四了!” 说是琼林宴,但高中进士的新人们却只能在殿外的青石广场上以星空为顶,坐在桌前,目光带着艳羡地看向执礼殿的方向,星光与灯光杂糅,进士服着身,沐浴在光中,谁能说他们不是场外的主角? 执礼殿内,启明皇帝开了个头后,便带着大家长的亲切与藩国使臣们交谈起来,而这些使臣中,多是“朝中有人”的老面孔,所以大周这边的官员们也多有放浪,开始还隔着过道交谈,等三五杯下肚,便在这执礼殿中略显无礼起来,三五成群凑到一块,勾肩搭背,你来我往地试探着对方,想要获取自己不知道的那些消息。 待气氛浓烈,大狐轻雪将筷子上夹着的一片粉红的百合花瓣放入嘴中,入口微苦,似她此行艰险。 将手中玉筷置于筷枕之上,这筷子她已学着使用近十年,举止之间尽显从容细腻,与漠北的粗犷大有不同。 “启明陛下,大狐轻雪谨代表漠北皇庭,有事求教于天朝上国!” “事来了!”苏复擦拭了下油光泛射的嘴,偷看着鎏金台上启明皇帝眼中压抑不住的喜意。 第102章 文试 大狐轻雪一开口,原本热闹喧嚣的执礼殿立刻安静下来,许多人眼中的迷离散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朝上注视着,漠北皇庭最为璀璨的明珠来大周朝贡,若说没点大事,这些老狐狸能信? “哦~漠北自古与我中原亲如一家,虽有离散,却都是同源之人,不必客气!”启明皇帝金口轻启,一开口就似将千年恩怨一笔带过。 这场另类的“琼林宴”,萧立渊作为这次科举的主考官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君王威仪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涉外事务,这项事例他从不曾插手,也不会允许别人插手,所以明明吸引到的目光最多,但他却始终和苏复两爷孙吃吃喝喝,一副不闻外事的模样。 大狐轻雪像是听不出启明皇帝话里的深意,从红木椅上站起,身材高挑而丰腴,白色的锦衣贴身顺柔,将身体的起伏勾勒的淋漓尽致,这是她这个漠北明珠,第一次要以色相愉人。 朱唇微启,大狐轻雪的声音凝练而透彻,就像山中带寒的清泉,沁人心脾又引人战栗。 “漠北苦寒,礼教难开,素闻中原繁华,文治武功俱盛,万里山河画卷,数不清的文人骚客,仗剑游侠,今日恰逢琼林宴开,轻雪想一试大周文曲星临世之才华,以开我边民之眼界。” “文试?”苏复稍显有点惊诧,这一届的科举可没放水,苏复有仔细琢磨过关伯歌等人答卷,经义科不必说,全是满分文采,至于文学科,苏复更是甘拜下风,只能靠抄点前世大家的诗词装装牌面,反倒是策论科,因为前世历史学的不错,信息接收多,所以苏复建一建上层建筑,反倒是比关伯歌等人强上不少。 但这样一届水准无可挑剔的科举凸显者,漠北这连吃饭都成问题,一年有近半时日困在屋内睡大觉的地方,谈什么与关伯歌等人文试? 果然,大狐轻雪的话出口,不论是大周这边还是其它藩国使臣,都露出些嗤笑。 “只文试?”启明皇帝确认道,漠北不是每年都会派使臣来丰京“朝贡”,双方都等着机会将对方一击毙命,又怎会做这些服软讨好之事,所以每次来使臣,基本都是文武双试,文试漠北不曾赢 ,反倒是武试双方互有胜负,能够给漠北留下几分颜面。 “文试即可,刀剑无眼,怎可伤一家和气!”大狐轻雪不轻不重的用启明皇帝的话回道。 大狐轻雪不是不想差人武试,只是现在的大周宗师云集,年轻一辈也是高手辈出,一个杨袭虎,外家宗师下第一人,她已经差人领教在战场上领教过,一个萧束楚,内家宗师下第一人,萧束楚身份尊崇,她不知此话真假,但却知萧束楚师承何人,客入主场,心中顾虑便多了半分,而这在生死毫厘间便是天堑,大狐轻雪自然舍不得漠北的天才埋骨他乡。 启明皇帝一声轻笑,看着这个按照辈分来说,算是自己“妹妹”的大狐轻雪,左手一挥:“传这次的殿试一甲入殿吧,让我们领略下漠北的文光!” 宁远尖利的嗓音响起:“传关伯歌,廉贤,赵子美入殿觐见!” …… 赤罗青缘的圆领朝服,腰间革带则换成了光素银带,挂翡翠玉佩,头上的乌纱帽左右各簪了一朵大红花,关伯歌三人今日之前还是学子之气居多,他们虽为举人,却都没入户部登记,主政一方,只是在各自老家谋了个差事,较为清闲的读着书,可一朝官服在身,身上的官仪立刻显露无疑。 “臣关伯歌。” “臣廉贤。” “臣赵子美。” “见过陛下!” 启明皇帝一摆手,指了指苏复身旁那新加的案桌:“坐下吧,今日的琼林宴,可是以你等为主。” “谢过陛下!” 关伯歌三人看向自己的位置,目光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苏复,在贡院九日,他们对苏复已然不算陌生,虽不曾攀谈,却也识得其人,眼神交流中带着分尊敬,若实论,苏复倒也算他们的半个“恩师”!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互相欣赏之人,苏复同样回以温和笑意,他对关伯歌三人的信心可要比自己大,有事这三位先上去顶着,也便免了他赶鸭子上架了! …… “大狐皇女,我大周新科一甲已到,有何问题请教,尽可明言。”启明皇帝丝毫不在意自己话里的“失礼”,竟将文试,直接说成请教。 大狐轻雪面色稍稍一僵,若论文才,她漠北之人自然是远不及大周文人,可若以专才论,她并不觉得自己带来的人有任何不及大周之处。 “此次前来大周,我漠北带着三问而来,分别为对句,书法与诗词,素闻大周文圣频出,请予赐教。”大狐轻雪竟是承下了启明皇帝口中所言,“文试”变为“请教”更是直接顺着启明皇帝的话,划下文试范围。 大狐轻雪的自信让启明皇帝心中升起些阴霾,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促应战,实不智也。 启明皇帝连忙打了个哈哈:“文学之道博而旁通,单一小类,怎能见文礼教化之全貌,今日就从对句,书法与诗词三类出发,看一看我大周三年一出的文曲星们,有何才华?” 启明皇帝终究是主家,知道求问之事,主动权在漠北皇庭这边,当着众多藩国使臣的面,他不会与大狐轻雪争论此事,但他可以以此为扩,大狐轻雪想险中求胜,他便聚拢战场,来一场真刀真枪的实战! 大狐轻雪有些可惜,都说富不过三代,可大周历代国君就真没废物出现,启明皇帝或许不如其父辈,祖辈,但也不是她一个双十年华的稚嫩女子所能算计到的,仅仅是一句话,启明皇帝便将她的示弱击溃,更是以她漠北皇庭为踏石,登上文礼教化之首。 “启明陛下言之有理,是我漠北之人见识浅显了,今日漠北与大周,就以此为始,窥一窥文曲星们的才光吧!”大狐轻雪自信回答,对句,书法与诗词三类上,关伯歌等人可不是必赢! 第103章 对句 所有人都心知,这大狐轻雪是有备而来,但大周身为宗主国,面对挑战,不管是哪方面的,只要在“公平”二字上站得住,那大周就没有退缩的理由,甚至于为了维持住宗主国的声势,大周必须毫无疑问的胜出。 “那就请吧!”启明皇帝虚手示意,他有这个自信,文风无二的大周一甲们,会在此等小道上落后于人。 “莫日登格·文礼,既然天朝发话了,那你便做这抛砖引玉之人吧!”大狐轻雪对着启明皇帝谦和一笑,随后转头对着身边长着漠北异族面孔,但如大周文人般儒雅的中年男子说道。 “遵皇女令,见过天朝皇帝陛下,皇后殿下!”莫日登格·文礼似真学到大周的礼仪一般,起身行礼。 启明皇帝和皇后卓姿婵都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莫日登格·文礼这等属臣是没有资格当得起他们回应的。 关伯歌三人见状也是聚拢心神,殿试和今日夸官前他们已然体验过云端之感,所以此刻虽然紧张却不至于影响自身发挥,赵子美先行起身,一股成熟大叔的气质随着他的笑容展露无疑,与对面的莫日登格·文礼形成对应。 莫日登格·文礼稍稍清喉,声音里满是谦虚:“鄙人久居漠北,向来仰慕大周文学之繁华,然师有限,书亦珍贵不可多得,仅能寻一小道以窥文礼教化之全貌,可天下攀登哪能畅通无阻,今日文礼有对句求教,不知可否?” 赵子美自信一笑,对句不过往日他诗会玩乐之举,稍显洒脱弯腰将案桌上的酒端起,一口抿尽后说道:“固所愿尔!” “恰逢夏日,正是荷开满叶,花骨含苞之时,吾曾尝试于漠北种周荷,却不见花开之美,只见荷叶残破,今便以‘荷尽已无擎雨盖’为上联,求教探花郎!”莫日登格·文礼声情并茂道。 赵子美右手轻拂美须,自信一笑:“漠北苦寒,难栽烈日之花,文礼兄若有偶趣,可来我大周久居,体验下四季变化,万里山河处处不同的美景,我离家之时,恰逢菊花凋零,抵达京城之日,又逢梅花盛开,今日我便以‘菊残犹有傲霜枝’为下联,与君回对。” 这两句话里的深意都不曾明,却又人人皆知,莫日登格·文礼以盛夏之荷,寓大周之势,再影射漠北之寒,终凋夏荷之盛;而赵子美以岁月流转之意,菊残梅开,寓意大周生生不息之势。 此对句不过开胃小菜,但从应对来说,终是赵子美技高一筹! 莫日登格·文礼对自己的暂时失利不以为意,继续开口:“印存体态,纵使朱丝为玉笋。” “尖留指爪,也成白石是云根。”赵子美不过一两息便将下联对上。 苏复在下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交锋直呼给力,“印存体态”指印章的形状和质地,玉质印章质地坚硬,又称“玉笋”;“朱丝”指红色的印泥,用朱红色的印泥加盖印章,以示权威;而“纵使”一词则表达了即使朱丝是玉笋制成的,也不能代表印章的真实性质,暗讽大周现在的盛世虚假,不可久持。 而赵子美对的下联,可有考究,“尖留指爪”指印章上留下的刻痕,就像指爪留下的痕迹一样清晰可见;“也成白石是云根”则表达了即使是指爪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了痕迹,也不能改变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的本质;这几乎是指着漠北皇庭的脸骂他们本性低劣,不堪一用了。 果然赵子美的话一出,漠北皇庭那几人面色都有点难看了,大狐轻雪稍稍皱眉,带着些许冷意看了一眼莫日登格·文礼。 莫日登格·文礼的对句水平还是很不错的,但对面的赵子美却更胜一筹,为了不失其势,莫日登格·文礼只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绝对。 “我俄人,骑奇马,张长弓,单戈成战,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这上联一出,难度立马高了一个档次,足足十多息过去,赵子美才磕磕绊绊的开口:“尔人你,伪为人,裘求衣,合手即拿,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在边。” 一个早有准备,一个临阵发挥,赵子美十多息内,能对出此下联,已算天纵,最难得的是,双方的上下联前面各自贴合自己国情,至于后面,一个吹捧自己是王,一个贬低环绕大周的那几个国家为魑魅魍魉。 赵子美这下联一出,许多心思不纯的藩国使臣脸色便有些僵硬了起来,从启明皇帝临朝到现在,大周内风云虽变,却只是小打小闹,不伤其筋骨,哪怕,哪怕是十年前的无终之事,也没能影响到大周内部君臣关系,自欺欺人多了以后,乍见现实,那该多令人绝望。 “调琴调新调调调来调调妙。”莫日登格·文礼脸上不服从容,继续挣扎着将准备好的上联脱口而出。 赵子美额头已然见汗,呼吸急促的直接拿起酒壶,将壶嘴对入口中,从案桌后走出,来回踱步,直到一壶酒喝完,他才打了一个饱嗝:“种花种好种种种成种种香。” “哗”,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漠北皇庭一群人,提前准备就准备了这?一个对子都没难住别人! 大狐轻雪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了,她小瞧了这一届的科举一甲,或者说是她时运不济,若换成状元关伯歌,榜眼廉贤,短时间内还真对不出后面那两上联,可谁叫有一个诗会达人,对王赵子美在呢? 赵子美背对着藩国使臣,悄悄对着大周官员这边眨了眨眼色,然后竟直接一头栽倒,好似不胜酒力一般! 苏复咧嘴一笑,这赵子美当真是妙人,在其余人还转不过弯的时候,他就起身上前一步,接住了赵子美,然后还佯装但是地拍了拍赵子美的脸,低声道:“装像一点,吐点东西出来!” 苏复未卜先知地将赵子美的头稍稍移开,然后就见他立马作呕,“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苏复贴心的将赵子美搬远些,一脸正色地站起身来,拱手道:“陛下,赵探花不胜酒力,已然沉醉过去!” 第104章 让我走不好吗? 启明皇帝也是顺着话就往下走,赵子美已经做得很好了,任谁都说不出半点不对来,但身为皇帝,他起码的威严还是得端着,只是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今科举一甲探花赵子美殿前失仪,有损国风,濯其入翰林院,任翰林侍读,好生学习,以改其性!” 在场的哪个不知道大周的官员体系,通常来说,科举三甲也就入翰林院当个正七品的翰林编修,一般也得两三年才能升半品,任从六品的翰林侍读或者调任六部任实职,现在启明皇帝,明贬实褒,看着关伯歌和廉贤眼热不已,一步先,可就步步先呀! 苏复咧着嘴轻笑,这启明皇帝有一点好,那就是不吝啬赏赐,只是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着鎏金台旁的宁远,一旁的大狐轻雪,一脸古怪的看着他,等他静下心来,更是察觉到后背被数道目光凝视。 苏复眼睛陡然放大些,向宁远询问,宁远稍稍撇嘴示意了一下躺在地上的赵子美,苏复的声音虽小,但那是对普通人,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苏复那声音与小动作可瞒不过他们。 “咳咳”,苏复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抬起手行了一个礼:“陛下,赵探花酒醉难行,横躺在此有失我大周风范,不如就由微臣送他去偏殿休息?” 苏复落了自己脸,他还没找回场子,哪会容许苏复就这么跑路,眼中含笑地示意下一旁的宁远,然后开口道:“这等小事交由下人便是了,苏复你第一次参加这琼林宴,应当尽兴而归才是。” “我,我尽兴了……。”苏复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因为启明皇帝的眼神已经有点危险了。 …… 一番插曲,就算莫日登格·文礼还准备了许多,但也没法再继续了,对手都已经醉死,他总不能再厚着脸皮再换人继续吧,而且他也没自信自己的准备真能稳赢这个赵子美,现在赵子美醉死,反倒是给自己留下了些脸面,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全部变成了恭顺,直接朝着启明皇帝弯腰行礼。 “启明陛下,莫日登格·文礼已无问题!” “好,好,来日方长,你若喜欢丰京,亦可久居,与大周文人们探讨学问,我大周欢迎天下所有志学之士。”先下一局,启明皇帝也很是开心,连带着语气的柔和了许多。 莫日登格·文礼还没接话,大狐轻雪反倒替他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发黄的残破羊皮纸张道:“大周不愧文圣故地,天下才气独具八斗,轻雪有一古人遗留,尝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算作一份薄礼,呈于大周皇帝陛下,以示两国之好,文气连通!” “哦?”启明皇帝升起点了好奇,待宁远将那发黄的残破羊皮纸呈上来时,他凝神扫视,不由地将最为清晰的一句话念了出来:“烟沿屋檐烟燕眼。” 嘴里念完,启明皇帝才恍然一惊,自己刚过于得意了,竟然让大狐轻雪小小的算计了一下,不由的好笑着看向大狐轻雪:“你这古籍残页可破得真好呢,只有这么一句话是完整的。” 大狐轻雪也不反驳,这古籍残页也是她从某些渠道弄来的,自己往日闲来无事也会琢磨下这东西,却始终对不出一工整的下联,若不是自己这边输得有点难看,赵子美佯装醉酒在前,她也不会拿出这没有答案的上联来。 “轻雪向阳喜文,这上联已然琢磨半年有余,却始终难得一完美下联,所以与其明珠蒙尘,倒不如将其献于明主!” 大狐轻雪这服软带吹捧的话让启明皇帝哈哈一笑:“借大狐皇女之物,我们今日便小小地玩乐一下,谁能第一个将这下联完美地对出,朕便满足其一新奇小愿望。” 原本启明皇帝开口念出那上联后,台下许多人就在凝思苦想,现在有奖励在前更是上了心思,不说什么奖励之事,躲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对以后的仕途也大有裨益呀。 苏复原本被启明皇帝强压,看着赵子美被人抬走,自然是羡慕不已,本想着就此认命,被使唤就使唤了,现在启明皇帝又抛出一个小奖,这如何能让苏复心里不喜。 “陛,陛下,我,我有呀!” 启明皇帝本来想这对句之事一笔带过,结果又听见苏复窜出声来,面色顿时有些许僵硬。 大狐轻雪可不信苏复这个登徒子有这才华,顷刻间能将下联对出,只以为苏复是贪恋启明皇帝的奖励,于是看向苏复的眼神立刻变成了看对方猪队友的那种喜爱感,而苏复看向大狐轻雪的目光则是带着点歉意,没办法,人家前脚说半年多读不出,自己这顷刻间就能对出来,那该多打大狐轻雪,不对,是漠北皇庭的脸呀! “有,有,有什么?是皮痒了,要挠挠?”启明皇帝同样不信,他文学功底不高,但看自己那些大臣都在凝思苦想,哪里会相信苏复,于是拐着弯,给苏复一台阶下。 “我真的有!”苏复可顾不上上察君心,只想跑路躲祸。 启明皇帝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了,苏复从他进门的时候就老想着跑,现在更是抓住了自己的话,还想要尝试一番。 大狐轻雪对着启明皇帝优雅地弯了下腰,随即对苏复道:“苏县伯之才早有耳闻,前有《元日》,《青玉案·元夕》,后更是以弱冠之年,参与科举考务,一首《早春呈丰京赶考学子》更是盖过万千学子,想来区区一个对句,并难不倒苏县伯吧。” 大狐轻雪对着苏复一阵猛夸,其他人面色稍显深邃,前面的还好,但是那首《早春呈丰京赶考学子》可只在大周朝堂内流传,就连关伯歌三人都有点懵的模样,可这大狐轻雪却能得知。 大狐轻雪的捧杀苏复可不愿接,在所有人看着他的时候,他视线明晃晃的盯着大狐轻雪那硕大的胸部和微露的沟壑猛看,最后还务实地擦了擦嘴:“多谢大狐皇女称赞,今日琼林宴后若得闲暇,苏复愿意为皇女补补课。” 说完此话,苏复还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膛,想要以示自己的强壮,却不曾想用力过猛,拍得自己直咳嗽! 大狐轻雪呼吸顿时重了许多,连带着那两颗硕大起伏波动剧烈,在座的虽然都是“君子”,但有苏复在前带头,其余人目光也都不由自主地盯上了大狐轻雪那一对美好,直到萧立渊清咳,众人才算反应过来,立马佯装左顾右盼,只是心里不由地对苏复升起一种同道之人的感慨! 第105章 书法之试 “苏县伯请吧!”大狐轻雪终于是将自己的怒气控制了下来,只是她的身体却出现了未曾有过的感觉,她似真的享受这众人觊觎的目光一般。 苏复转身,余光见启明皇帝脸色稍缓,至于一旁的皇后卓姿婵,那脸上的嫌弃苏复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张口就道:“wu~。” “啥?”除少数人外,其他人都一脸震惊的看向苏复,这说的是什么鬼东西? “雾捂鸟屋雾物无。”苏复咬字清晰地挨个字说道。 “哗”,现在的注目礼交到了大狐轻雪身上,苏复竟然当真顷刻间对出了下联。 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不小心用力扯下几根自己的胡须,而皇后卓姿婵的嫌弃还挂在脸上,可眼里却变为了震惊和暗藏的晦暗意味。 苏复这次的眼睛转换了目标,在大狐轻雪的腰间和大腿来回扫视,本来是回想着萧束楚的身姿,但脑海里却总是有慕容承愉的身影浮现,而且身体还好似起了些反应,吓得他立马红着脸转头。 苏复的反应有几位老手发现,于是带着几分揶揄的跟着苏复的目光扫视,这让大狐轻雪身子立马发麻起来,只得仓促道:“苏县伯大才,轻雪领教了!” 坐下后,大狐轻雪的脸上再也不复那份清冷,死死盯着苏复,一副银牙暗咬,恨不得用自己在漠北的马鞭,将苏复抽个半死。 …… “咳咳,没想到这种绝对竟也有人能当场对出,倒是朕见识浅了,苏复,你说说吧,你有什么“小”愿望!”启明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两分威胁,苏复要是还想跑,他会答应,但是后面等他来宫内履职,可就有他受得了。 萧立渊端起酒杯,似两耳不闻窗外事窗外事,但声音却清晰地传到苏复的耳朵里:“你若走了,我便让府内嬷嬷告诉束楚,说你看漠北皇女看硬了。” 萧立渊的话让不少人人忍俊不禁,就连宁远也俯首在启明皇帝耳边轻语,萧立渊的声音可比苏复之前偷偷怂恿赵子美吐的声音大上许多,所以听到的人也是多了些。 苏复神色一变,到嘴的话立马变成了:“回陛下,苏复暂时没什么愿望,可容苏复日后再言?” 启明皇帝沉默不答。 苏复讷讷,最后只好一副大义模样:“臣唯愿大周万世,天下承平,百姓安居!” 启明皇帝已经不知道听到多少人说过此话,但是没有一人能入他心耳,唯一一个他信任的,也只是敏于行讷于言,但现在苏复这番最明显不过的吹捧却入了他的心,竟让他有点相信苏复话里的真诚来。 “借你吉言,今日我便借花献佛,这大狐皇女送给朕的古籍残页便予你研究吧,现在在你手里不会明珠蒙尘吧?” 苏复的期待坍塌,一抹嫌弃几乎不带遮掩地显露于面,相比这玩意,苏复更喜欢些实际点的俗物,例如金银。 “多谢陛下,多谢大狐皇女!”苏复的声音闷闷的,一听就能让人知道他情绪不高。 …… 大狐轻雪强行控制着自己不看苏复,刚萧立渊威胁苏复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到了,她知道自己漂亮,更知道她的身材总是惹人注意,在漠北苦寒之时有厚重的皮袄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来丰京之后,正值仲夏之季,加上她此行目的,在民风彪悍之处生长的她,哪怕向往大周文教之礼,一言一行不曾逾矩,但在穿着之上,别不免稍显魅惑了些,若是没有苏复,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如何,但有苏复带头,她现在真的是有些坐立不安。 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撑在桌面,遮挡住胸前风光,大狐轻雪声音略微带着点抖声道:“苏县伯不必客气,接下来的书法之试不知苏县伯可否赏脸,让我等领略下你的笔意?” 苏复的字有前世基础在,又有慕容承愉教导,加上对前世宋徽宗的瘦金体有过临摹,所以现在的字多少也能看看,甚至因为有几分瘦金体的神似,反倒在这世界突出些新意,可若是深究,与真正的大家相比还是有差距的,所以苏复自然不会受激。 将手摆动如摇扇,苏复一点不觉丢脸道:“我字太丑,才被陛下督促着没练多久,大狐皇女有心,我们状元郎,榜眼郎想必会很乐意教导的。” 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轻笑,若是往常他真就将苏复赶鸭子上架了,他那幅青玉案可还挂在自己的御书房呢,大家之作他不缺,但新意如苏复的字,却是少见,加上所写之词的词意,却也能在他御书房内落得个一席之地,想到这,启明皇帝又莫名地想起了慕容承愉,心中短暂闪过些愧意,他好似一个多月没去看望过慕容承愉了。 “大狐皇女,苏复的字的确在练,你若有心,改日可以来我宫中,我介绍苏复的师傅给你认识下!” 大狐轻雪见苏复不上套,也没强求,而是示意了下同坐的另外一人。 “再下漠北皇庭须卜芝,请多指教!”须卜芝的话很少,其面颊清瘦,颌骨外突,整场琼林宴下来,他只是在启明皇帝说话之时喝过一小杯酒水,再看其拱手行礼时,左右如鹰爪般的指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须卜芝身体不对。 苏复声音再次压低,向身旁的萧立渊求教:“爷爷,这须卜芝是哪一族人?” 苏复了解到的漠北情报还是萧立渊多年写下的,漠北是一个很讲究氏族的地方,普通人御寒尚且困难,更何况读书,更别说靡费的书法了,想要练就一手好字,在漠北的消耗可是一天价。 “须卜氏,在燕山以北大概五百里处,在突厥战败退守燕山以北后,漠北皇庭再也不是突厥一家独大,须卜氏算是漠北新兴的一重要政族吧。” …… 廉贤站起,他身形不过须卜芝一半宽,但却满脸圆润,有赵子美珠玉在前,获得厚赏,他亦不愿屈于人后,所以此刻一张脸显得有些激动,拱了拱手道:“大周廉贤愿与须卜兄探讨一二。” 第106章 失利 廉贤的急切让苏复稍稍皱了皱眉,书法最重意境,似廉贤这般急切模样,哪怕功底再深,也会影响其发挥,若对面的须卜芝是半桶水倒也罢了,但苏复察之,这须卜芝眼神透彻,气定神闲,身体掌控亦称得上严谨,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早已养心,养生不知多久,苏复拒绝大狐轻雪的提议,就是因为苏复没有自信能胜过这须卜芝。 关伯歌在一旁也是看得很清楚,他本想自己上前应下这算得上硬仗的一局,却不曾想廉贤抢先,让他想劝阻也是来不及,最后只能低叹一口气,低声劝诫道:“廉兄,请收拢心神,这须卜芝不是常人,务必静心屏神。” 廉贤面色稍稍一僵,他并不觉自己逊色于关伯歌,但科举这事,主观多于可观,启明皇帝点中关伯歌为状元,很难说没有他那一身出色皮囊的原因,今日关伯歌已然风头无两,现在更是来这劝诫于他,所以声音不由冷硬了些:“多谢关兄关心,廉某有信心。” 关伯歌与廉贤交情并不算深,同届科举,本就为对手,尤其还是第一,第二这两个位置,关伯歌深知,擅劝成仇,他已经尝试过了,若再不知好歹地劝下去,不管廉贤是胜是负,他都会为廉贤所嫉恨,所以只能暗叹一口气,在心里为廉贤祈祷,希望这须卜芝不要太出色。 …… 小太监抬来两张书桌,分置二人身旁,笔墨纸砚一一备齐,二者所用之物,没有丝毫分差。 廉贤与须卜芝立刻着手检查相应工具,数十只毛笔在二人手中一一而过,并不时地朝草纸上书写一两个字,以期找到最适合自己手感的毛笔,一盏茶时间过后,二人先后选定,随即凝神望向启明皇帝。 “存心养性,然后可以任大事;扩情养谊,然后可以继高踪,人之杂思,因外物侵扰,常不能静,所以需读圣人书,行为民事,以养其身,以固其志,诸君可同?” “同!” 启明皇帝自然也看出了廉贤的些许急切,这种事他看得太多,所以稍稍提醒,算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后门。 “廉贤,须卜芝,你们二人便以此话为内容,开始吧!” …… 随心而定的境界显然不是廉贤所有的,他的失心过重,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状态不对,目光不由地看向自己刚选笔而写的草字,眉头更是一皱,随即看向对面的须卜芝,心里更是一沉,须卜芝随手之字,竟与普通大家无二。 廉贤还未动笔,汗水便从额头冒出,墨锭被他拿在手中无意识地在砚台里碾磨,此时的墨汁浓度已然不适合用于书法,可满殿之人无一人提醒,大周可以输,但却丢不起这个人,比试已然开始,那就是廉贤和须卜芝两人之间的事了。 直到手指浸入墨水当中,廉贤才恍然惊醒,连忙倒去大半砚台中的墨汁,不断加水调试,等到他把墨水弄好,须卜芝那边已然书写过半。 廉贤不敢看启明皇帝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在这么多的大官里头,已然落了下乘,可他不愿如此,一咬牙,转身拿起一壶酒直往嘴里灌去,随后用珍视的官袖擦拭了下酒渍,挑选出一支兼毫大楷毛笔,静静的等着酒意上头。 等须卜芝完成2/3时,廉贤才终于抬手动笔,草书将就笔随心动,所以横撇勾勒间,廉贤已趋于物我两忘,因为随性,廉贤书写的速度很快,但字迹间却能常见断墨的现象,他也不去补,只是一手撑桌,一手拿着毛笔在砚台里随意一沾,手本能地抖动,消去多余墨汁。 等到结束,须卜芝只是略微领先于廉贤完成,而廉贤在停笔之后,也是到了极限,直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这个可是真醉,你们别看着我!”苏复见有不少人又将目光投向自己,连忙低声嘀咕着。 宁远朝一旁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小太监扛着廉贤朝执礼殿外走去,殿试一甲抬走俩,让不知情的人看着了,还不知道怎么揣测今日执礼殿内的事呢! 宁远从一旁走下鎏金台,然后秉持着先主后客的方式,先将廉贤的字拿了起来,在座那么多人,对书法有研究的不算少,书法大家更是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一打眼廉贤的字,便知廉贤的字已然趋于个人极限,这让原本对他感官稍欠的众人不由的缓和了些。 廉贤这次稍显胆大的草书墨迹藏锋内转,瘦硬圆通,用笔迅疾,气势宏大,虽然狂放,但并没有为追求新奇而无视法度;相反,他的草书严谨,结字简练,如“骤雨旋风,声势满堂”。 这等字迹出现在一个堪堪不惑之人的手中,尤其还不是其最擅长的楷书之上,已然尤为难得。 “廉贤这一手草书,已然能算是登堂入室,窥得大家门槛!”萧立渊公正地点评道。 …… 廉贤的实力给了大周这边不少信心,不由地看向须卜芝身前书桌上的那一字帖,想看看这名不见经传之人的书法功底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宁远没有让众人久等,很快就提起了须卜芝所写字帖,挨个方向予以展示。 苏复只是一打眼,凭借着他那半吊子的书法水平,他都知道廉贤输了,或者说大周的同龄人输了,须卜芝的字已然接近于化境,似这等年纪,能胜过须卜芝的现在朝堂上曾经的萧立渊一人,往前数数,好像也只能那几个可见于青史上的书圣能胜过,而这等人物,两三百年内都未必能出一个。 “结体宽绰秀美,点画之间紧密呼应,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笔圆架方,流动带行,这等字迹,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会是出自漠北。”萧立渊再度点评。 字如其人,人似其族,每个民族都有其相似的点,淤泥地开青莲,是因为其土壤肥沃,而漠北可没有培育须卜芝这等人才的土壤,贫瘠的漠北能出现须卜芝这种人,可想而知他经受了什么。 “这一局,漠北皇庭胜出!” 第107章 诗斗 须卜芝的胜出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在文学之道上,漠北与大周相比,就像是一乞丐与帝王之间的差距,廉贤的确是于百万人之中凸显的翘楚,若论文章,须卜芝拍马不及,但以书法而论,身处环境最好的廉贤,不,应该是与廉贤同辈之人,都要逊色于环境艰苦之地生长的须卜芝,这其中代表的天赋和执着,须卜芝亦是顶尖。 须卜芝在听到萧立渊的话后,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然后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径直的往后倒了下去,任何成就都有其代价,在漠北那以武力逞行的地方,他须卜芝要做文人,就得忍受各种不公,近四十载春冬,须卜芝有三十三年执着于字,今日入京一试,他得以绽放人生唯一之光亮,于丰京正他漠北各族之名,他已然无憾! …… “太医,太医!”宁远的声音稍显急促,这可是万国朝贡,现在因为漠北胜出一局,当事人便口吐鲜血而倒,这让外人如何看他们大周,这是输不起还是如何! 萧立渊沉着淡定,看着太医围着须卜芝救治,随后将目光投向略显呆滞的大狐轻雪:“须卜芝之才至此,你漠北皇庭当真无动于衷?要毁此大才?” 以须卜芝的毅力,若生于大周,绝不至于如此,萧立渊见惯了天资纵横之人,但意志如磐石的,在他七十四年的生命中,又见过多少人,萧立渊在脑海默默回想着,那些人每一个都是如此清晰地呈现于脑海,音容笑貌似触手可及,不过今日之后,这些人当中需要再加一人了! 大狐轻雪没有立即回答萧立渊的话,她的思绪已回到了孩童之时,须卜芝的身份可不简单,他是须卜氏族长嫡长子,其母亦是大族之女,按照正常发展,须卜芝只要按部就班就能接任其父之位,那现在漠北皇庭四王之位就应该有一个叫须卜芝的人。 “傻子,疯子,真是丢须卜氏的脸……。”童年时听到的声音在大狐轻雪脑袋里回响,第一次见到须卜芝时候的场景在她脑海里回放,那是如牧奴般消瘦,脏乱的身影,在牧民的游帐旁用手归拢着干掉的碎牛粪,羊粪,面容永远僵硬,只有眼睛明亮,那是大狐轻雪看到的第一抹“光”。 大狐轻雪仰头,第二次与须卜芝相见之时好像是在上一任须卜氏族长的葬礼之上,在所有人怒视鄙夷的目光中,须卜芝被要求从雪道匍匐爬行至灵棺之前,虽浑身冻得青紫,却依旧在棺前拿出准备好的劣质白纸和冻硬的墨汁,然后用体温将墨汁化开,那亦是大狐轻雪第一次看到,有人写字如此好看,而作为这棺前献字的代价,他须卜芝彻底成为了一“独立”的牧奴。 及至她大狐轻雪借父之名,于漠北皇庭初步掌权以后,这须卜芝的日子才算稍稍好过些,因为她赋予了须卜芝一个职责,抄写大周书籍,至于今日,已然近五载。 大狐轻雪一道苦笑,清冷的眼睛里似噙着泪,环视一圈,看着大周锦绣山河下映照的一群“体面人”。 “须卜芝久病,早已药石难医,全凭一口气与虎狼之药吊命,今日得偿所望,虽死犹算尽得天命,其应无悔矣,至于才不才的,漠北蛮化未开,只能怪他生不逢时!” …… 有大狐轻雪出声解释,许多人面色都缓和了许多,尤其是其他藩国使臣那边,面色瞬间由戒备变为可惜。 “怎么样?”萧立渊看着施针结束的两位太医问道,他是当真惜才,愿意这须卜芝无事。 两位太医起身摇了摇头:“重病缠身,生命之火只剩微光,虎狼之药侵骨入髓,油尽灯枯之势不可挽回,能坚持到现在,已然算是他毅力无双。” “可否续命?” “续无可续,徒增痛苦。” …… 一场琼林宴,抬下三个人,一装,一醉,一濒死,自今日始,谁能言漠北蛮人,不知文礼? …… 须卜芝虽然赢得了众人的尊重,但也只是对他一个人而已,待太医下了诊断后,对须卜芝的痛惜便不可阻止的转变为对漠北皇庭的一分的敌意,浪费人才亦是一种罪过。 …… “人之生长,无拘无束,大周疆域甚广,但如须卜芝之人,能有几何?傲雪寒梅常见,如须卜芝之人,却是几年才得一闻,传令下去,令太医院用尽最大的努力救治须卜芝,切不可使未来书圣毙于中途!”启明皇帝盖棺定论道。 …… 须卜芝的表现还是提振了不少人的精神,但此次大狐轻雪只带两人前来,这最后一场诗斗难道还由莫日登格·文礼来?但很快,大狐轻雪就给众人给出了答案,只见她快速收拢脸上的哀伤,目光不曾多看一眼被抬走的须卜芝,神情肃穆地欠身行礼道:“这最后的诗斗便由我来,不知状元郎可否一教。” 关伯歌扭头看向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见其微微颔首,于是起身对着大狐轻雪行礼道:“皇女相邀,伯歌岂敢不从?” 苏复看着关伯歌温文尔雅且显赤诚,长得更是贴合男性审美,轮廓清晰,浓眉大眼,鼻子挺拔似松,下颌线清晰,嘴唇丰润,说话间磁性充沛,听之就令人先喜三分。 大狐轻雪微笑,再次看向台上的启明皇帝,躬身道:“请启明陛下出题!” 当皇帝就这点不好,下面有什么事都要你来拿下主意,若自己是一代文宗,启明皇帝自然是乐意的不行,但自己那半吊子水平,哪愿轻易卖弄,所以视线不由地游离起来,在场的大周官员甚众,但启明皇帝却总觉得低着头缩着身子的苏复最惹他注意,稍稍定睛一瞧,好家伙,拿着他赐予的古籍残页当杯托,酒液直接在上面画出圈圈。 “苏县伯今日风头无二,亦可称大周第一诗才,你们年轻人之间的较量,便由你们年轻人来吧,苏复,你可愿承下大狐皇女之邀,当个出题人?” 启明皇帝嘴里问着苏复是不是愿意,但是语气里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复将快低垂到胸口的脑袋抬起,他这是怎么躲都躲不过去了,直接被萧立渊和启明皇帝安排的明明白白,于是声音嗡嗡道:“那好吧~!” 第108章 别开生面的斗诗 苏复敷衍地对着大狐轻雪拱了拱手:“我一人出题恐有失公平,今日不如由皇女,关兄与我,三人各点两物,两景或两情,所作诗词内容需要包含此六类,最后再行比较,以决诗斗胜出者。” 关伯歌和大狐轻雪对视一眼,齐声回答:“没问题。” 阻止了二人想要说出口的话,苏复补充道:“未免互相影响,我们便将这六类关键各自写于纸上,随后再将其亮出。” “哗”,苏复这种方式算是难到姥姥家了,原本各自先后说出来,那诗词关键处怎么也会有点关联,哪怕是反义,可三人各自诉诸于物,景,情,那可以选择的东西就太多了,不同的物,不同的景可写出不同的情,到时候六类关键,能不能成诗都是一个问题,更别提想要做出精品了。 关伯歌有点无奈,那边的大狐轻雪也有点为难,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目光看向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苏复,二人很是默契地一笑,齐齐拱手对着启明皇帝道:“陛下,苏县伯的提议实在新颖,臣/轻雪提议,不如苏县伯也加入此诗斗?” “可以!”启明皇帝不带半点考虑的,直接给苏复安排了出去。 “擦”!苏复心里直骂娘,本来他是带着看好戏和小小报复下启明皇帝才提出决断的心思的,结果现在玩得太过,直接把自己给安排进去了。 “这,这不好的,以二敌一,说出去实在有辱我大周国风。” “我可以退出。” “我不介意。” 关伯歌和大狐轻雪先后表达自己的意见。 萧立渊以一看傻子模样的眼神看着苏复,本来安安静静的,老实出题就行,那今天就没他什么事了,现在偏偏要来显眼,把题弄这么难,害人家关伯歌和大狐轻雪不得不把苏复也带上,不然要是出不来佳作,那关伯歌和大狐轻雪丢脸可就丢大了, “做诗不比其它,两人做,三人做都没什么区别,最后都是看自己的能力,互相之间基本没有影响,苏复既然你提议如此,作为参与者,不做首诗也是在是说不过去,不然让人以为我大周的‘青年诗杰’还只会耍嘴皮子呢!” 萧立渊的补刀直接封退苏复的所有退路,让苏复直直地张着嘴,看着萧立渊,他现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萧家的孙婿。 …… 小太监们最后还是又搬来一张书桌,苏复原本想稍稍敷衍的,结果却被宁远传信,要是装得太过,以后金堂司下值以后,让他进宫再熟悉下起居郎的事宜,至于期限,宁远只是留给了苏复一个“有你好看”的眼神。 苏复不知道关伯歌和大狐轻雪会写出怎样的要点,他并不想为了难而难,环顾四周,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视力所及,所有人都纤毫毕现,须卜芝吐出的鲜血与红色的地毯相衬,往后蔓延,是整座执礼殿光芒最盛的地方。 苏复右手持着一小楷,书写出四个大字,一曰:“豪情”,一曰:“攀登”! …… 苏复将自己写的字拿起,将其缓慢转动一圈,乍入眼时,所有人都为苏复这瘦美之字所倾,在座的人手里,谁没见识过几幅大家遗留,但如苏复这般特色鲜明之字谁人曾见? 收拢心神,将苏复之前所说,犹在耳畔的“谦虚”之词忘却,这字若说丑,那还有几人的字能看? “豪情”、“攀登”,众人都知苏复所言为何,最直白的或许是说须卜芝,稍稍深一点的可能是心系自己的仕途,再深一点,或者说的是这列国百态,今日启明皇帝端坐之处,哪个国家的人能不向往,“天朝”二字,已经成了大周专属的代名词。 …… 苏复完后,关伯歌和大狐轻雪一一跟着展示,关伯歌所写为“运”、“卓然”,大狐轻雪所写为“阴阳”、“神秀”。 苏复三人所写关键词,都有其自身特点,要想将这六个要点汇聚一堂,做出佳作,限制已然极大,一瞬间,整个执礼殿都安静了下来,直至半炷香后,苏复三人才先后动笔。 苏复完成最早,这六个要点一出,前世的一首诗便跃然于脑海,前世今生,旧词新写,苏复心中怅然,以前学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并不理解其中深意,但有过相似经历,看过恰同风景之时,以前的积淀,便如泉水般涌入脑海,将其它杂念一扫而光。 关伯歌见苏复不现其作,便自恰地将写好的诗拿起,展予他人。 “凌空叠嶂绝凡埃,青帝高居绛节开。捧出海天红日近,迓将蓬岛碧霞来。石闾闪烁迎阳洞,玉简光华封禅台。一自祥符禋祀后,太平顶上最崔巍。” 关伯歌是将这六要点全部化为诗意蕴含诗中,同时表达了对于大周盛世的欣喜和自豪,诗的上下句分别以“阴阳”二字蕴含,以大周之景与盛世之况共托神秀之意,诗中豪情弥漫,表达继续攀登更高处的决心。 “好!” 许多人情不自禁地喝彩起来,关伯歌能有此诗,真不愧他状元之名,更显年轻人之朝气,如出海红日,照耀四方。 关伯歌的诗出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大狐轻雪,大周珠玉在前,若大狐轻雪的诗作不能与关伯歌的诗并行,那苏复那首自然是“胎死腹中”,以免漠北皇庭输得太过难看。 大狐轻雪面色虽然有些凝重,但眼里亦是自信满满,大方地将自己的诗展开,一手娟秀的字带着些许须卜芝的痕迹展现在众人眼前。 “万里北来坐此台,几回风送夕阳开。隔年昨夜青灯在,无限故人白首来。人事转新花自落,日月如旧水空流。填胸底恨凭谁诉,断梗无根雪窖飘。” “有故事!”这是苏复的直觉,在这等苛刻条件下,哪怕是前世李白在世也没法杜撰出这么一首诗来,所以这诗里,肯定有大狐轻雪的真实感受。 大狐轻雪作为漠北皇庭权势无二之人,心中有何怨恨?怨恨谁?又有谁能将她“逼迫”到大周这个龙潭虎穴,让她远离漠北的权力中心? 第109章 皇女自嫁 “权争!”大周官员这边互视一眼,漠北的情报虽然难获,但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例如一皇四王的制衡,例如呼谒单于的年纪,例如呼谒单于那近百个子女,例如被称作漠北明珠的大狐轻雪。 漠北民风彪悍远胜于中原,中原皇朝历史上,后宫干政不在少数,甚至连女皇都出现过,但在漠北却从无此先例,在漠北,女人更像是一附属品,兄终弟承,父逝子继,在漠北,女人是与牛羊一般的重要财产,漠北那些男子们,如何能忍受一如牛羊般的人,统治他们? 大狐轻雪已到双十年华,这些年她能活跃于漠北皇庭的政治中心,一来有她父亲的庇护,二来大狐轻雪确实能力出众,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大狐轻雪她是一个女人,在一皇四王的注视下,不管她大狐轻雪做多少,最后都得为他人做嫁衣,呼谒单于已经没几年好活了,那下任新皇,能不将这颗璀璨明珠收入囊中? …… 脑海里的思绪万千,却并不影响众人对大狐轻雪这首诗的评判,以往过于在意大狐轻雪的政治能力,让人忽视了她在文学方面的成就,单以关伯歌和大狐轻雪的诗词而论,二人所作之诗算是伯仲之间,遣词上,诗意上,与要点贴合度上,各有优劣,文风优劣,全看读者喜好。 萧立渊也是为难地站起身来,他虽然从个人感受上更中意关伯歌的诗,但也不能说大狐轻雪的诗就逊色一筹,于是温和着笑脸道:“大狐皇女之作与伯歌无二,此局就算平手如何?” 萧立渊身为此刻科举的主考官,受关伯歌一声恩师,称呼间自然稍显亲切了些,做出此判定,萧立渊并不觉得无奈,大周承平已久,后来者奋起直追,前行者却倦怠不前,也是时候给大周臣民提个醒了。 大狐轻雪已然从自己诗中的氛围脱身,此刻的脸上挂上得体的笑容,转头看向苏复道:“萧丞相,这不是还有苏县伯嘛?让轻雪也看看这“小诗圣”的文采如何?” 大狐轻雪一句“小诗圣”直接把苏复捧到天际,她脑袋转的很快,苏复的诗才的确很强,但是在三人的六要义限制下短时间内想要做出明显超越她的诗作,她明显不信,这不仅是对自己的自信,也是对关伯歌的自信。 一旦苏复的诗不如她,或者与她相近,哪怕最后以平局收场,但传出外界,在舆论里发酵,她以一敌二而获平局收场,那对漠北皇庭声势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大狐轻雪的提议让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很明显大家都猜到了大狐轻雪的想法,那些藩国使臣们更是眼中藏笑地看向萧立渊与苏复,甚至还偷瞧起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来。 想象中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在萧立渊的脸上,大狐轻雪稍显愕然,随后看向苏复,只见他脸上亦是平淡,顿时她心里就一个咯噔,以一敌二,其实是大周那边不占理,所以苏复其实与透明人无疑,拉他做诗,就是报复下他提出这么膈应人的斗诗方式而已。 可是现在,她与关伯歌打成平手,就意味这这三场文斗,她漠北皇庭与大周朝廷打成了平手,这种结果对大周打击不小,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对她漠北却是极大的鼓舞,可若这第三场诗斗她输了,那她的努力顷刻间就付诸东流,外界可不会管你付出过什么,他们只看结果。 “不会,不会的,这个登徒子怎么可能会赢……。” 萧立渊轻摇了摇头,他是真不愿以多欺少,但大狐轻雪贪心,他亦无可奈何,他能接受大周与漠北皇庭打成平局,却绝不允许输! “苏复,把你写好的诗亮出来吧!” …… 几排笔骨遒美的字迹显露于眼前,大狐轻雪身体顿时一晃,眼中露出些许绝望,盯着苏复手中的诗转动着目光,清冷的声音里多了许多意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嘴里念叨三遍,大狐轻雪的目光不由的顺着光来的方向,看向鎏金台上此刻包裹在光亮中的身影,心底喃喃:“一切都是徒劳吗?” 好气魄,好豪情!目见此诗,所有人都肃然,这已然不算佳品,而应是绝品,看着这首诗,众人心里又不由地想起苏复的《元日》和《青玉案·元夕》,心底仅剩一分对苏复赘婿身份的鄙夷已经完全消散,变为了扼腕的叹息,当真是浪费天赋呀! …… “好,好,好!好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苏复你果然没令朕失望!”启明皇帝高兴地抚掌惊叹。 “多谢陛下夸赞!”苏复低眉。 …… 众人的反应已然将结果无声的表示了出来,苏复的诗让身体紧绷着的关伯歌彻底放松了下来,要最后他与大狐轻雪真以平局收手,那他可就难了,别人能输,但是他这个状元只能赢,他没有小看大狐轻雪,所以用尽了全力,但胜负是两个人的事,他能掌控的只有自己。 仕途晦暗扫去,关伯歌声音便显得轻快了许多,充满喜意的轻抚着苏复纸上的每一个字,对着苏复说道:“苏县伯之才,伯歌今日终有所见,只盼他日闲暇之时,能与苏县伯多多交流。” 敬仰萧家的官员很多,但能无视启明皇帝光明正大与萧家深交的也就一个太叔岳,一个杨家,毕竟萧立渊已经七十有四了,在萧家后继无人的情况下,有多少人愿意与萧家多“交流”? “有空常来户部坐坐就行,苏复亦仰关兄学识,只要等熟悉后,关兄不嫌苏复浅薄就行。” 关伯歌听懂了苏复的话,他虽在意自己的仕途,但还不至于连这点胆子都没,于是转言笑道:“去留随意,不拘于某处,关某学识亦浅,只盼能得恩师授学,扬先圣遗志。” 苏复来这世界这么久,比较交心的朋友也就卓辰一人,但他卓家子的身份注定二人有许多话不便多说,以后真有什么事需要做,关伯歌等新科进士们,就是苏复最好的联络点,至于什么人能深交,那就看苏复自己的判断了。 …… 这场文试最终还是大周胜出,而大狐轻雪也很快从失意中调整过来,深吸几口气后,于重新恢复热闹的执礼殿内站起身来,对着启明皇帝行礼道:“启明陛下,睦念大周与漠北千年之好,遵单于令,轻雪愿以身和亲,愿大周与漠北再续千年之谊。” 第110章 点兵点将,谁来当新郎 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他听到大狐轻雪话语的人都是浑身一抖,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大狐轻雪,他们不关心大狐轻雪那睁眼说瞎话的什么千年之谊,只在乎她后面那一句——和亲? 自三十一年前开始,大周与漠北皇庭便再无姻亲来往,当时漠北皇庭兵败,武治皇帝亲令,与漠北皇庭交换俘虏被拒,上到武治皇帝的姑姑辈,下至武治皇帝的女儿辈,大周足足有二十七位公主,被漠北人当做人质威胁,最后武治皇帝悲痛,下令强攻,自此,漠北皇庭与大周姻亲断绝再无来往,而作为回报,大周军队入漠北南境后,直接坑杀漠北皇庭二十七万军队,以祭幽灵。 苏复在萧立渊的书房里,曾经看到一笔带过的纪事。 “漠北皇庭以大周公主为质,欲换喘息之机,然帝不允,欲与其互换质子,以全我大周帝女,漠北气急,尽屠我大周公主,帝白发忽现,怒极而令,后经劝诫,以漠北二十七万军魂为祭,以告大周公主英灵。” 当时大周内其实亦有漠北皇庭之女为大周皇室宗亲,例如文德皇帝的亲生母亲,除此外还有许多亲王,郡王,皇子的配偶亦为漠北皇女,气极的武治皇帝原本打算以牙还牙,但最后被人劝阻住,所有才有坑杀漠北二十七万军队之事发生,此等暴虐之事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无人能说什么,因为任谁都挑不出大周的错处来。 这等势如水火的关系持续了十八年,然后才在岁月中逐渐缓和,现在漠北皇庭重提此事,让许多经历过此事的人面色都是有点难看和心惊,要知道,就因为这事,文德皇帝差点错失皇位,而启明皇帝的奶奶也会在漠北之战四年后,抑郁成疾,撒手人寰,现在漠北重提此事,与揭人伤疤无异。 启明皇帝眼中复杂一闪而过,切肤之痛让他下意识地排斥大周皇室再与漠北皇庭的女人扯上关系,但和亲之事,他与漠北的呼谒单于早在国书中有过交流,以文试为结果,漠北皇庭若胜,则允许漠北皇庭谴使来京学习,开燕山商路,互通有无,以大狐轻雪为质;若大周胜,则大狐轻雪嫁入大周,漠北皇庭奉大周为宗主国,享有一切藩国所有的权力与义务。 燕山以北不是大周的目标,那里太过苦寒,且地方开阔,若遣军队前往,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这三十一年来,大周对漠北的国策一向是堵其家门,锁其商道,阻漠北与外勾联之机,但这方法现在的效果也不算好,漠北皇庭在后面开辟了一条商道,可以联通西域诸国,许多藩国因为有利可图,就与漠北皇庭眉来眼去的,让大周对漠北皇庭的封锁裂开一道大口子。 想到这,启明皇帝略带杀意的眼神看向了于阗国的使臣,与漠北皇庭勾联最深的就数于阗国了,若不是抓不到把柄,加上天高皇帝远,自己早就遣军去灭了这于阗国了。 于阗国使者自然是不知道漠北皇庭的决策,原本他还打算遵照国书上所言,想请求大周给现在的于阗王室册封,但现在连漠北皇庭都主动伏低做小,他哪敢硬气提要求?更别提被启明皇帝带着杀意的看了眼,他可不想像之前那个使臣一样,被人暗杀,于是立刻打定主意,这次来大周,只为朝贡,其它什么都不管。 执礼殿内,沉默许久后,启明皇帝还是开口:“大周与漠北之谊源远流长,漠北皇庭之意,朕已知晓,然自古姻缘讲究情投意合,朕亦不好乱点鸳鸯谱,今日殿内,大狐皇女看中谁,尽可名言,三日后,朕为你赐婚,以全大周与漠北千年之好。” 启明皇帝嘴里口口声声说什么情投意合,但却是直接将大狐轻雪的选择范围限死,甚至连婚期都由不得她来挑选,一丝屈辱从脸上浮现,在漠北,她还从未受过此等委屈,可想起自己父亲的劝诫,还有漠北群狼觊觎的眼光,她虽然有一百多个兄弟姐妹,但却都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漠北现在应该乱成一团了吧!”大狐轻雪心中惨笑,她堂堂一个漠北皇女,想要出境,竟然还得乔装打扮,以免被劫匪,流兵所掳,说来当真是可笑,而这,仅仅是因为她是女人! 阿母,姨娘们麻木的脸庞,她这二十年生涯看到过的场景,最后都化为临行前她那老父亲呼谒单于苍老而复杂的脸庞。 “雪儿,帮父亲去看看吧,看看大周,看看它的繁华和强大,你不该困于淤泥之间,只有大周才是你绽放的土壤。” …… 这算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的疼爱,这次来,大狐轻雪最大的任务不是什么通商,不是什么刺探情况,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带着自己父亲的希望,在大周这片世间最繁华之地,落叶生根! 大狐轻雪视线轻移,与他有交谈之人不过四人,其中年龄最近的也就苏复与关伯歌,可二人却都已有良妻,视线继续往后扫过,回忆着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最终大狐轻雪只能咬住自己的嘴,久久不曾回话。 大周百官,能入此殿的哪一个不是翘楚?又有哪一个不曾婚配,她堂堂漠北皇庭之女,难道要沦落到与人为小不成? “大狐皇女,若是羞涩,便由朕来为你决定如何?” 大狐轻雪深吸两口气,看向给她感官最好之人,转身对启明皇帝道:“劳烦陛下久等,轻雪厚颜,愿问状元郎关伯歌之意!” 关伯歌心里顿时一咯噔,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被抬下去,大狐轻雪的身份有多尴尬他不会不懂,连文德皇帝当初都差点与皇位错过,何况他这一外臣?再一个,他家中已有良妻,正是琴瑟和鸣之时,只待不日,她从老家来京,二人便可相守余生,何必引这么一尊大佛来家? 为了以后的仕途和幸福,关伯歌半低着头走出前来:“多谢大狐皇女厚爱,不过关某曾誓言,今生已有良妻,患难不曾弃,富贵亦不容它顾,关某此生唯一,恐负皇女厚爱,实不能受也!” 第111章 你还是适合当我奶奶 关伯歌一副垂泪模样,就连苏复看了都不忍心责备,何况没有经历过情事的大狐轻雪。 虽然被人拒绝,但大狐轻雪却没有多尴尬,如关伯歌这种专情男子,她虽然谈不上对他多倾心,但也不至于不要脸面地强贴上去。 “状元郎不必自责,倒是轻雪想当然了些,只盼状元郎能与嫂夫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见大狐轻雪放过自己,关伯歌轻出一口气,笑意瞬间浮现,对着大狐轻雪一拱手道:“也祝大狐皇女得觅意中人!” …… 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半眯着眼没有插话,关伯歌的七代都曾经在他的书桌上摆着,哪能不清楚关伯歌家的情况,刚刚关伯歌倒也没说谎,只是他这情用的范围宽广了些。 “关伯歌用情至深,朕实欣慰,特赐其主夫人八品青衣绣袍一件,四位侧室各九品绿衣缎袍一件!”启明皇帝不咸不淡的开口,直接让关伯歌的笑意,大狐轻雪的欣赏全部僵硬在脸上。 苏复对关伯歌并不了解,但听到他有主室外竟然还纳了四房妾室,顿时对其高山仰止起来,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底,还真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大狐轻雪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变成了恶心,她见识的花心男子太多了,但是却没一个能装得如关伯歌这般冠冕堂皇,狠狠地瞪了关伯歌一眼,然后就将头扭了过去。 关伯歌是真的无辜,他说的话并不算假,只是以前刚成亲的时候,他和妻子久无子嗣,架不住压力和自己妻子张罗的情况下,将自己妻子的陪嫁丫头纳入了侧室,当初这事在他老家也算是一个小话题,毕竟一次性纳四房小妾的,好像也就他关伯歌一人,至于后面,多方耕耘下,他也算是多子多福,且后院和睦,子女互爱。 但是这解释肯定不能说,也没必要对大狐轻雪说,就这样误会下去,他反倒安全些。 “多谢陛下恩典。”关伯歌声音清朗,没有半点尴尬,反而带上了几分喜意。 鎏金台上的启明皇帝稍稍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逗弄又不损关伯歌分毫,明眼人都知道他刚刚的说辞都是在推脱,反倒是自己白送了些奖赏,指不定还让其后院更和睦起来。 转头看了下自己身边脸色带青的皇后,快速将升腾的往事压下,女人多了不是好事,尤其是强势有手段的女人,这一点,关伯歌可比自己当初要看得透彻! …… “既然关伯歌不适,那大狐皇女,请你再行挑选吧!” 大狐轻雪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算是最熟悉的苏复,还不待她将视线移开,她就看见苏复浑身一颤,立马站了出来对着她开口道:“多谢大狐皇女厚爱,不过苏某曾誓言,今生已有良妻,患难不弃,富贵亦不容它顾,苏某此生唯一,恐负皇女厚爱,实不能受也。” 一模一样的话,连改都不带改动,这让大狐轻雪长久挤压下来的怒意彻底变成逆反心理,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复道:“若本宫非你不可呢?” 苏复脸色瞬间刷白,这大狐轻雪可不似萧束楚好“欺负”,自己要是落到这种人手里,那还指不定怎么过活。 “陛下,臣有一策!”苏复看了一眼老神在在,还一副看戏模样的萧立渊,似乎自己当真不是他孙婿一般,不为他苏复考虑,也不为萧束楚想想,竟任由这大狐轻雪“觊觎”他的身子! 启明皇帝原本是没考虑过苏复的,但是当苏复站出来的时候,他环视四周,他好像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论背景,苏复一介白身,但又有萧家赘婿身份,名义上自然是能与大狐轻雪般配,但实际中,苏复赘婿的身份注定他在官场中走不远,又没家族背景给大狐轻雪依靠,至于萧的一切,自然是有萧束楚的孩子继承,如此一来,这大狐轻雪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无施展之地! 论才华相貌,苏复亦是顶尖,完全配得上大狐轻雪,而不显得他大周苛待。 论年龄性格,苏复与大狐轻雪年纪相仿,二人性格上虽有冲突,但在启明皇帝看来,二人更像是冤家,最关键的事苏复本性纯和,绝不会做出什么虐待大狐轻雪的事来。 虽然漠北皇庭与大周的关系在那二十七死去后已经彻底切断,但这大狐轻雪毕竟留着周皇室的血液,哪怕已过五代,但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启明皇帝,愿意给大狐轻雪一个体面的生活。 以上种种都是在启明皇帝脑海转过,眼神聚集在苏复身上,启明皇帝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要萧立渊不反对,他就要强压苏复认下这门亲事。 “哦,苏爱卿有何良策!” “坏了!”苏复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焦急,丝毫不顾的开口道:“陛下,大狐皇女身份尊贵,非德高望重之人不能配也,苏复环视执礼殿中,只有一人可为!” “哦?何人!” “大周左丞相,萧立渊!” …… “噗呲”……,随后就是连续的咳嗽声响起,上至启明皇帝,下至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纷纷以看奇葩的表情看着苏复,可苏复开了这头,哪能愿意停,就算促不成这桩姻缘,也得把自己摘出去。 “诸位莫以为笑,自古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枝梨花压海棠的事并不算少,论年龄,大狐皇女双十年华,左丞相不过七十有四,年龄上并无不合适之处,再一个左丞相寡居多年,此事若成,倒也算迎来萧府主母,如此好事,何不为之?” “啪”,早已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萧立渊直接跳了起来,压着苏复暴揍起来,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有这么想打人的冲动了,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心软,要把苏复留在府中,赔了一个宝贝孙女不说,还险些让自己被气死。 “‘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枝梨花压海棠’是吧,你很会作诗是吧,看我寡居寂寞是吧,需要主母是吧……!”萧立渊每说一句话,苏复就得挨上一脚或者一巴掌,直至萧立渊喘着大气,一头汗水停下后,苏复才敢悄悄松开护住脑袋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萧立渊的动静。 第112章 玩脱了,三方认定 “就允许你坑我,不允许我反击是吧,哪有这种好事。”苏复暗暗嘀咕两句,随即又咧了咧嘴,刚萧立渊是真的没留手,打得他浑身都疼。 启明皇帝惊诧过后,当真是在考虑苏复的提议来,萧立渊已经寡居多年,他为人如何有目共睹,至于年纪,完全不在启明皇帝的考虑范围,唯一可惜的是,哪怕他这个皇帝,也没法在这事情上压迫于他。 大狐轻雪羞怒之后,之感觉整个头都要炸了,完全变成了一团浆糊,之前的心机,思虑完全被她抛之脑后,她现在只有一种想法:“你不要我,那我偏偏要黏死你!” 萧立渊喘着粗气,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整座执礼殿内,已经出了太多不守礼的事,虽然心中还是有气,但萧立渊也能静下心来观察下其余人的反应。 大狐轻雪嫁入大周是政事堂和启明皇帝早已商定好了的事,因为当初漠北之战,大周公主被屠的原因,启明皇帝对漠北皇庭和亲的反感萧立渊等人皆知,所以这场别开生面的琼林宴,其实也有为大狐轻雪找夫婿的原因在,但是现在被苏复这么一闹,多数目光都聚集在苏复和他的身上,他肯定是不可能的,那苏复……。 萧立渊下意识地也想帮苏复拒绝,但是目光看到鎏金台上的时候,心里就稍稍一沉,他已经七十四了,萧家还能有几年光景?他想要培养苏复,但是赘婿身份所限,等到最后,苏复有没有能力护得萧府安全,萧立渊自己也不知道,他一生为国不退,但是萧家里面的人不行,萧束楚不行……。 萧家需要多一条后路,哪怕他已经安排了不少,但漠北这一条,却是机会最大的一条……。 “陛下,稚子戏言耳,不必存心,臣刚亦思虑,大狐皇女身份尊崇,若与人为小,传出去,倒显得我大周不知礼,不尊人;苏复虽与束楚已经成亲,却不似传统,不存在主侧之别,大狐皇女若真有意,二人结为连理也未尝不可!” 不管大狐轻雪是什么心态,萧立渊都愿意给她一个选择,若她不选苏复,那一切照常,若她选了苏复,那她就必须得真心实意,往后漠北那边的布置,也需要围绕大狐轻雪这根线来,不容她心有怨岔。 “我愿意!”大狐轻雪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向苏复的眼睛里满是挑衅,明明是生气,但大狐轻雪却感觉到从不曾有过的放松与舒坦。 “那好,三日后,我会命人筹备,待到良辰吉日,再为大狐皇女与苏复主持成亲之礼!” …… “我,我,我……。”苏复急得话都说不全,这三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听他的意见,直接将他拍板下来。 “今日琼林宴朕就不久待了,诸位爱卿与外使们暂且自便。”事情结束,启明皇帝也不想再多待,省得苏复再攀咬到他身上来。 此时的苏复不是不想推脱解释,但是宁远在萧立渊,启明皇帝和大狐轻雪三人敲定后,他就来到了苏复身边,假意搀扶,实则是将苏复给控制住,苏复连帮萧立渊点鸳鸯谱的事都能做出来,他可不放心苏复被安排以后,会不会恼羞成怒,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待启明皇帝与皇后等人离去后,执礼殿内的氛围稍显好转,关伯歌一脸同情又带着点羡慕地看向面如死灰的苏复道:“苏兄,认命吧,反正你也不吃亏不是!” 苏复不像他,于仕途上,苏复并不需要担心大狐轻雪会影响到他什么,于家庭上,苏复赘婿的身份,本就被人所掌控,再多一个大狐轻雪好似也没什么问题。 “享受?”苏复心里欲哭无泪,他可不要这种“享受”,原本正常发展,花点心思制造点浪漫,萧束楚就是他真正的妻子,现在自己来参加个琼林宴,结果被强制送了个对象,他可不信他的解释会在萧束楚那起什么作用。 与傲娇善良的萧束楚相比,冷傲腹黑的大狐轻雪可不是他的菜,二人就算被赐婚,以他和大狐轻雪的性子,二人顶多就是一个名义夫妻,好处享受不到半点,屁事往他身上扎堆地扑过来,哪能是那么轻易认命的? “关兄,你看对面那大狐轻雪对我咬牙切齿的模样,我能不吃亏?我就是来蹭顿饭,现在我是连家都不敢回,等会还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事呢!” 关伯歌虽然有四个侧室,但都是他正室在管着,他并不需要操心什么,再一个,他那四个侧室本就和他妻子从小长大,相互间姐妹情谊居多,所以他的后院很是平和。 “忍着点吧,久识成情,以后多说点软话,挨过前面一段时间,等大狐皇女失去了新鲜感,你就安全了!” “关兄你这么有经验?” “见多了就这样!” “那你能不能帮我去说说,让大狐轻雪和我走个过程,我必秋毫不犯,如果能帮我和夫人解释下的话那就更好了!” 大狐轻雪一直没有走,反倒是心平气和的端坐了下来,尝着已经冷掉的餐食,在漠北养成的习惯,让她不舍得浪费食物,同时她也想听听这列国之间的事,只是消息没听到,苏复和关伯歌二人的谈话倒被她听了个清楚。 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大狐轻雪面色腮红,双眼带着些许迷离的走了过来,在今日之前,她也不知自己会这么轻易的嫁出去,还是嫁给一个她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人。 “不用找人帮忙说了,我就在这,有什么话直接和我说就行!”大狐轻雪瞪了关伯歌一眼,她还是对关伯歌的“谎言”耿耿于怀。 苏复先前的大胆完全消失不见,看着大狐轻雪戏谑的面容,心中还是怀抱万一的希望道:“大狐皇女,先前是苏复多有得罪,但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不慎,你我二人不过初次见面,互不了解,更兼性格迥异,实非良配,虽皇命不可违,但我们完全可以走个过场,日后苏复必定秋毫不犯!” 大狐轻雪将杯中酒倒满,递给苏复道:“先喝了它!” 苏复眼里的亮光大了些,立马将那杯酒接过,一饮而尽。 大狐轻雪再次倒满,苏复再喝……,直至第十杯后,已然恍惚的苏复才听见大狐轻雪略带颤抖的声音:“本宫不允,往后余生,苏县伯,我们两可得相知相守,萧小姐想必也是如我这般想吧!” 第113章 还是坦白来得更好些 苏复的酒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能算半桶水,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喝多了只会睡觉,不会乱说话,更不会耍酒疯,当然,胆子也较往日大一些。 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苏复咽了咽口水,一个转身就看见趴在床头睡着的萧束楚和小云二人,苏复并不知此刻已是什么时辰,但屋外蛙声连绵,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屋内烛火摇晃,火光半掩将萧束楚熟睡的面容照映得忽明忽暗。 苏复本想如往常一般,悄悄做点什么,但当两人额头相抵,他脑中忽然闪现琼林宴中所发生之事,原本理直气壮的他忽然停了下来,早已潜藏的慕容承愉的身影也似痛打落水狗般浮现,心中压抑已久的愧疚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这个世界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真正动心的却只有萧束楚一人。 就这样借着火光,苏复直直地盯着萧束楚良久,直至她眼颊颤动,于红色喜帐下,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 萧束楚心里稍稍一慌,眼珠转动,见一旁的小云还在熟睡,她才稍显安心,一抹红晕浮上脸颊,眼神似眯半眯中,等待已经有点习惯的某人的轻薄! 三息,五息……一直到十多息以后,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萧束楚这才给自己打气,将双眼睁开,看着苏复第一次露出的愧疚神情,心中怜惜下,主动将身体靠了过去,两人头颈相交。 “怎么了?”萧束楚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但却让苏复心中愧意更盛。 苏复不知道从何说起,撇清自己的责任,将所有归咎于萧立渊,启明皇帝与大狐轻雪身上?他没有那个脸!从国家大事出发,用大义压制萧束楚,以全自己心中龌龊?他会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闭口不言,当一个王八,将一切交由萧束楚一人去面对?那他何必再活这一世! “对不起!”心中思绪全部化为此句,苏复想要坦白他的所有,但他穿越的事注定只能由他一人所知;慕容承愉的事?那只会将萧家和慕容承愉,还有他那意外怀上的孩子推入死局,没有一个男人在有权势的情况下,愿意被人戴绿帽。 “为什么说对不起?”萧束楚继续开导着。 …… “我,我今天在琼林宴上,与漠北皇庭的大狐轻雪,定下了亲事,不日,不日我就要娶她进门!”苏复每说一字,抱住萧束楚的力气便大上一分,哪怕他知道自己这点力气,在萧束楚这个号称未来内家宗师的人手里不堪一击! 萧束楚浑身变得僵硬,身体也由温热慢慢变得冰冷起来,双手坚定地将苏复抱着自己的手扯开,眼里的温情潜藏,声音礼貌而又保持距离。 “一开始我就说过的,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并不会干涉你,你也不用为难愧疚,等,等几年后,我便会彻底放你自由……。” 萧束楚强忍住心中的泪水,她,她心中早已接受了苏复,却不曾想,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漠北皇庭之女?多么尊贵的身份呀,也是,以苏复之才,如何甘愿为萧府赘婿,仕途断绝,受人白眼不屑! 苏复一张脸涨红,他不敢泄力,此刻看着萧束楚决绝的神情,他的心彻底空落了下来,这是前世在被楚筱抛弃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整个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只有眼前一人。 “不,不,我只要你!我只要你!”苏复声音焦急得带上了哽咽,眼睛里满是哀求,带着被抛弃小狗似的可怜,萧束楚浑身一颤,差点就心软了下来。 “苏县伯,你越界了!”萧束楚彻底将苏复的手拂开,直接转身朝外走去。 苏复不知有何等气力,竟然直接从床上跃身,朝着转身的萧束楚扑了过去,可现在的萧束楚不比之前,只会任由苏复欺负,虽然还是不忍伤他,但只是一个卸力回推,就将苏复送回了她的床榻。 “静静吧,你我都好好考虑下。” …… 第二天小云从睡梦中醒来,一个翻身,鼻腔中全是小姐与自家姑爷身上的味道,柔软的被子与伸长的脚丫让她的记忆出现些许混乱,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姑爷酒醉,被一陌生漂亮的女人送回,然后就是她和自家小姐一起在床边照顾,最后自己好像不小心睡着……。 睁开眼睛,小云轻“呀”一声,连忙掀开被子从小姐的床上爬下来,没有经过小姐允许,她就爬上床,那是很不自爱的行为。 目光羞怯地看向在桌边静坐的苏复,当小云目光上移后,原本的羞怯都变成了一抹心慌,她从未看过这般模样的苏复,眼神呆滞,神色颓然,自己和小姐帮他换好的内衣凌乱,漏出半个胸膛,再也不复以前的开朗乐观。 “姑爷,姑爷你怎么了?我,我去叫小姐!”小云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直接凑到苏复面前。 “不,不用了!”苏复的声音就像撕扯旧布一般的刺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然后便是双眼一黑,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 金部司当值以来,从不曾迟到的踩点王,金部司堂主事直至巳时都还未至衙署,只有一萧家下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帮忙请假,这让崔适和冷景华嘴里逗趣的话直接憋回了嘴里,本来昨日的琼林宴上,见苏复摘花,更得萧立渊的支持,后面苏复更是醉酒,被大狐轻雪送回家中,本以为苏复这齐人之福是享定了,结果只是一个恍惚,就被告知苏复生病卧床,这一时半会让二人分不清到底是该祝贺苏复还是同情苏复了。 …… 昨夜琼林宴上的发生的事,在天亮以后就如长翅膀一般飞散到京城各处,漠北皇庭甘愿藩属朝贡,漠北明珠嫁入大周,开漠北商路,互通有无,这等大事,足以在史书上大写特写,三十一年的漠北大捷都没能做到的事,在今日完成,这不仅是启明皇帝一人之功绩,更是大周万万百姓之荣耀! 可就是这么一件大喜事,作为实际获益者的苏复却在第二日直接卧床不起,这其中事,容不得其他人不乱想。 第114章 三说客轮番解释 御书房内,萧立渊几人就漠北之事与启明皇帝商讨着细节,这等大事,启明皇帝是绝不容许有半点瑕疵的,不管他享受了多少前人遗留,但漠北藩属之事,若是在他手中完成,那他就能彪炳青史,无愧启明之名。 越是沟通萧立渊的神色就越有点不自然,当初漠北皇庭的国书前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忧郁,与漠北皇庭打了那么多次叫道,他太懂那位单于的性子,也太懂那个民族的隐忍了,它就像一群狼,永远再盯着中原这只猎物,千年以来,漠北重创的次数并不在少,但每每中原疲软之时,漠北之人必定趁虚而入,大肆狂欢,他清楚将漠北彻底打废,暂时的臣服只能带来浅薄的名声。 他虽深知其中意味,但更明白大势不可当,上从皇帝,下至黎明都在期盼这一刻,所以哪怕他是萧立渊,也不能阻天下人之望,于是抱着十二分的心态来研究漠北之事,可越是沟通,启明皇帝性情的变化便越是明显,只是一封藩属国书,一些名声之上的东西,他便将漠北的威胁抛诸脑后,沉浸在千古一帝的美梦中,好大喜功,枉顾国力,独断专行! 在君臣相持,稍显冷场的时候,一小太监从侧门进来,凑到宁远身边说了几句话,话一入耳,宁远便是眉头紧皱,略带犹豫的看了下面色冷硬的萧立渊和启明皇帝二人。 “宁公公,有什么事吗?”最后还是萧立渊打破御书房内的寂静,作为臣子,他无法与皇帝僵持下去,皇帝可以任性些,但是他不行。 宁远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启明皇帝,见其点头这才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苏县伯昨夜回去后,身体有恙,据郎中诊断,为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所致,此刻已然卧病在床,若想根治,需养心安神、理气开郁……。” 宁远没说造成苏复如此的原因,昨晚强令苏复的事还在眼前,连宁远都料想不到,如此一浪荡模样,不着正经的苏复竟然会是一个情种,只是让他娶一个女人,竟然就能心郁至此! “可为真?”启明皇帝没有先表现出对苏复的关心,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一出,不仅萧立渊,连王浦,太叔岳等人都眉头一皱,苏复会如此,还不是因为启明皇帝不愿皇室之人与漠北再有姻亲来往,昨夜苏复的表现已然惊艳,完全算得上是有大功,启明皇帝不曾实际封赏半分,反而强压苏复迎娶大狐轻雪,已然算是愧对在前了,现在苏复心郁卧床,启明皇帝再问出此话,着实让人有些心寒。 “确为其真!” …… “陛下,苏县伯如此,那,那其与大狐皇女的婚事可否暂缓?”王浦出声建议道。 启明皇帝睥睨了萧立渊七人一眼,直接回绝道:“执礼殿上朕金口玉言,漠北皇庭之事不容耽搁,命太医院差人前往左丞相府,宁远代朕去看望一番,务必使两日后婚事无碍。” “奴才遵旨!”宁远躬身回道,至于萧立渊等人皆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冷淡,眼中失望之色积聚。 自古以来,皇权与民权就是冲突的,从权位的角度来说,萧立渊等人也没法说启明皇帝的决定就有问题,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领导是温和懂人情味的,让人心悦诚服的,但皇权只讲究万千因果归于己身,它讲究的是独断专行,是在生产力不发达之时,给国家带来安定和发展最“划算”的一种统治方式。 每一次皇权的腐烂都是缓慢的,每一次新生的皇权都能带来一定时间的和平,时间线的拉长让一个民族前进的脚步虽有停顿却不至于消失,等到生产力发展足以撑起一个新时代的时候,时代的洪流自然会荡去旧日的糟粕,到那时候,平等洒于所有人的身上,亦非不可能之事。 …… 苏复的职位并不值得政事堂几人齐聚,所以赶去探望的就只有萧立渊与宁远二人,作为老相识,宁远这些年一直充当的都是萧立渊与启明皇帝之间的沟通桥梁,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此刻二人同乘一车,宁远这个往日的桥梁也不知该从何处找话,昨日种种,今日诸事,他都看在眼中,原本暗藏的皇权相权之争,竟有浮出水面之势,这让身为天子家臣的宁远着实没有什么立场再说漂亮话。 二人沉默着直至萧府前,临下车前,萧立渊终于开口:“宁公公不必为难,万事以宫内为准,若有不及,当以保全自身为首要!” 宁远听着这话,干瘦无须的脸上满是复杂,萧立渊的推断从不曾出错,已经伺候了启明皇帝三十多年的他更能感受到其心态变化,漠北皇庭的藩属,着实给了这位承前人大馈的皇帝大大的信心,让他按捺许久的心思又浮现了起来。 “保全?忠义如何全?” …… 苏复依旧是躺在萧束楚的房间之内,此时郎中早已远去,门前石凳之上,萧束楚来回抓弄着自己的双手,关心溢于言表,但脚步却不曾前移半分。 萧立渊一走近,看萧束楚那模样,便知她已晓得苏复被赐婚之事,萧立渊也没说什么,对着低头的萧束楚说道:“等我出来后,去一趟书房吧。” 一进屋子,萧立渊便是一个皱眉,年纪大了,总是会本能的排斥药味,因为那意味着身体崩坏的开始。 “老爷,宁爷爷!”小云轻提裙摆行了个礼,她神情也有些疲惫,她不清楚姑爷和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小姐连姑爷生病了都不愿过来看望。 “怎么样?” “姑爷已经喝了安神汤暂时睡着了,郎中,郎中说,姑爷神伤,心郁所致,只能慢养,以解其心结为主。” 萧立渊和宁远阅历之丰,只是一打眼就知晓苏复的情况,苏复的情况,比在御书房时听到的还要严重些,一夜之间,从意气风发的模样变成如今面色晦暗,如脱水之人般的病态,已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神伤和心郁能解释的,这种情况若不及时根治,待耗尽其内在精气,死亡也将接踵而至。 “你好好照顾你姑爷吧!”萧立渊长叹一口气,他考虑了很多,唯独没有考虑过苏复的感受,更不知苏复对自己孙女用情至此。 …… 书房洽谈后,萧束楚送萧立渊和宁远出门,她神色虽缓,但始终有一抹倔强在眉间,她哪能这么简单的将此事释怀! “丫吱”的木轮声将萧束楚唤回现实,两个女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聊聊吧!”大狐轻雪打量这个昨夜不曾看清的女人,无怪乎苏复将她直拒数次。 第115章 约法三章 “进来吧!”萧束楚同样在看着大狐轻雪,此刻正值酷暑,但她却从大狐轻雪身上感受到雪山般的澈凉,容貌上不输自己半分,但身材凹凸,却是苏复一直惦记的类型。 …… 大狐轻雪跟着萧束楚走在这个她在漠北之事,朝思暮想的左丞相府内,府内并不见寻常高官勋贵人家的奢华,布置简陋,入眼之处只有一竿紫旗在前院空地上飘扬,一路遇见的下人们没有漠北农奴的麻木与恐惧,没有皇宫内森严的尊卑制度,所有人看向萧束楚的目光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爱戴,透露出来的温情竟比她那些兄弟姐们还要来得浓烈许多。 看着左丞相府内的环境与人,大狐轻雪终于将脑海中苏复那登徒子的模样抹去,她自然是看见了萧立渊与宁远一起上车时候的场景,二人一大周左丞相,一个皇帝亲信,在这种时刻出现在左丞相府自然证明了苏复卧病在床为真,说来可笑,她以为深情的关伯歌有四房妾室,她认为浪荡的苏复却因为一个婚事而神伤卧病,大周人的复杂,真与漠北大有不同呢! 客厅内,萧束楚端坐主位,大狐轻雪坐于她左下,二人端起茶杯久饮,直至一杯茶水喝完,大狐轻雪这才轻叹一口气道:“萧小姐不必对我成见如此之大,这次我来萧府,只是为了说明下与苏县伯之间的事。” 大狐轻雪身为外国使节,以萧家在大周的地位,该给的礼遇还是需要给的,再一个,她大狐轻雪上门是客,萧束楚这副模样可不似主人样。 萧束楚没有否认自己对大狐轻雪有成见,但见她提苏复之事,心中便烦闷异常,冷冷道:“不用了!茶已喝完,若没什么事,就请大狐皇女回去吧!” 大狐轻雪似有唾面自干之能,她年岁大些,经历也多些,所以于人情上,她懂得也要比萧束楚多一些。 “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萧小姐你清楚吗?苏县伯,苏县伯与我之事,是否是其本意,萧小姐不想知道?”大狐轻雪一开口就说中萧束楚心中事,刚萧立渊和宁远二人作为长辈,有些话自然是不便多说,只是简单的说了说苏复与大狐轻雪的婚事并非其本意,让她和苏复好好说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萧束楚神情稍定,昨晚苏复那般模样,今日苏复的表现,都证明了苏复心中有她,还视她及重,但这爱并不能抹去苏复与大狐轻雪婚事的疙瘩,所以她自小云告知她苏复生病的事开始,她一直在纠结中度过,她需要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理由,一个与苏复回道从前的理由。 见萧束楚一副倾听模样,大狐轻雪不由的待遇昨晚琼林宴时候的画面,原本的鄙夷被莫名的情绪替代,话里话外间苏复的形象借她的口于心中再次丰满起来,从萧立渊叫苏复一同陪坐,到文试第一场,苏复让赵子美装酒醉之事,到须卜芝与廉贤的书法之争,到第三场诗斗,苏复那别开生面的诗斗方式,以及她与关伯歌将其卷入其中的行为……,再到苏复建议她给萧立渊续弦被打,到最后的启明皇帝令与萧立渊的同意。 萧束楚听出了大狐轻雪言语间对苏复的欣赏,同样的她心中也有自豪升起,但这感觉只是转瞬即逝,随即又故作冷漠地问道:“那又如何?” 大狐轻雪羡慕地看向萧束楚,她的人生是她遥不可及的奢望:“漠北皇庭藩属大周之事,其势不可违,大周皇帝也不会允许此时拖拉,我用了在漠北的一切,换来如今‘阶下囚’的处境,这婚事大周皇帝决不允许取笑,但我可以约法三章!” “哪三章?”萧束楚不是政治小白,耳濡目染下,自然知道撤婚之事,除非苏复暴毙,不然决计不可能。 “第一,我虽与苏复成婚,但我们俩生活互不干涉;第二,我,我不会与苏复有非必要联系,他依旧是你萧府孙婿,我和他不会,不会有夫妻之实;第三,漠北与大周若有变故,大周容我不下之时,我会自己想办法离开,绝不连累于苏复,所以也请萧家不要对我过多限制!” 萧束楚明白,大狐轻雪能有此诺,已然不易,一个女人,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委身于一个男人,心中哪能不期盼琴瑟和鸣的生活,更何况大狐轻雪一个漠北之人,在大周除了苏复这个“夫君”外,再无亲人,都说青灯古佛是心安处,却不知,锦衣玉食无人语,最扰人心。 萧束楚带着一丝怜悯地看向大狐轻雪,相较于她,自己已然拥有得足够多,哪能再过多为难于这个他乡之客,于是萧束楚站起身来对着大狐轻雪温和笑道:“那,那提前祝贺……,希望你能在大周生活得习惯!” 大狐轻雪没有在意萧束楚嘴里的转折,同样站起身来,欠身行礼道:“会的,今日多有打扰,轻雪便先离去了。” “请。” …… 门外明亮的阳光随着红色木门的缓缓推开照射入相对昏暗的卧室之内,门前佳人的影子先行一步,投射到床榻之上那皱眉熟睡的心中人身前,憔悴,晦暗的面容连睡意也无法消减,从二人初次见面至今,九个月的时间,萧束楚以为在苏复身上永远看不见哀伤,却不曾想,他的哀伤都因自己而起! “小姐!”小云惊喜地低叫一声,生怕声音过大,惊醒昏睡中的苏复。 萧束楚转身将门关上,却将光亮留在了屋内,让原本乍眼略显昏暗的房间内,显得亮堂起来。 “小云,辛苦你了,你也先去休息会吧,这里有我来照顾。”今日的萧束楚没有往日的羞涩,在小云面前不敢与苏复有过多亲密,她直接走到床前,轻抚苏复的脸庞,不知是否因为梦里梦外两人一心相连,苏复原本紧皱不下的眉头缓和了下来,嘴角也多了丝笑意,面容不再紧绷,重新变得柔和。 小云一向是懂事的,哪怕此刻她并不觉得累,但依旧佯装打个哈欠道:“那姑爷就交给小姐了。” 第116章 不及皇权一念 苏复这一觉直到酉时才缓缓醒来,一睁眼就见熟悉的人影趴在床边,苏复心里一颤,记忆逐渐清晰,他不知脑中为梦还是此刻为梦,萧束楚失望决绝的眼神还安在自己心中,但此刻自己却与她触手可及,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将他的心完全充盈,颤抖着手往萧束楚带着细腻绒毛的脸上摸去。 触手滑腻温热,不似梦境,苏复压抑着兴奋,从床上走下,身体虽然因为生病而感觉乏力,但他却强撑着将萧束楚温柔抱起,轻轻地将其放到床榻之上,在苏复碰到身体之时,萧束楚眼颊明显一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扭头将自己整张脸靠在苏复的怀中,深深的呼吸着,那是她这个未来的内家宗师,最感到安全的味道。 夜色笼罩,将房间内的光亮掩去,一缕摇晃的火光由远及近,在门口暂停伫立,苏复声音里的中气明显足了些:“是小云吧!” 声音带着明显的压低,门外的烛火来回摇荡几次,表示着持有者内心的欣喜。 “是我,姑爷,天色暗了,房间内点两支蜡烛吧!” “嗯。” 两人的声音都显轻柔,就连木门的“吱丫”声都小了许多,橙黄色的烛光将红色纱帐后的身影映出,小云不复往日的活泼古怪,成熟得似嬷嬷一般,将蜡烛固定好后,也不言语,就径直转身离开。 长久黑暗后,哪怕是微弱的烛光也能透过那层晶莹的眼颊,将萧束楚唤醒。 一直心系萧束楚身上的苏复很快就发现萧束楚的异动,他原本平静的心又随着那颤动的眼颊而悬了起来。 萧束楚眼睛睁开,只是半秒,焦距便集中在床前微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但又偏偏不住偷瞧的苏复身上。 “怎么,现在连看我的胆子都没有了吗?”萧束楚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她渴求过爱,却不奢求与自己的夫君只有她一个女人,从小耳濡目染下,她知道很多时候,男人的婚姻很多时候也不能自主,哪怕是她的父亲,当初也将她娘的贴身侍女收为侧室,而她今时也是如此打算的。 苏复此刻笨拙的没有察觉到萧束楚语气的变化,神情立马变得紧张,结巴道:“没,不,我有,我,我是怕,怕你又要走!” 萧束楚不忍再捉弄苏复,将被褥内温热的手掌贴上了苏复的脸庞,眼中似羞怯又有无奈:“昨晚,昨晚琼林宴上的事,爷爷和宁远公公都和我说了,而且,而且今天大狐轻雪也过来了。” 苏复一听见大狐轻雪的名字就神色一动,却被萧束楚用眼神阻止。 “你别把大狐轻雪想得多坏,在漠北她算是最仁慈的皇族了,在普通民众眼中,她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活菩萨,而且她来萧家,也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为你解释的!” “为我解释?”苏复压根不信,如果不是她,苏复怎么会被启明皇帝强压着,和萧束楚闹僵,而且,而且还骗他喝了那么多酒! 萧束楚无奈,苏复对大狐轻雪成见太深,她不忍大狐轻雪付出如此之多,还得不到苏复的一个好脸色,苏复的性情她早已清楚,对于不对付的人,那真是一个好脸色都欠奉。 “大狐轻雪这次来,真的是为你解释的,今天早上是我的问题,我,我太过在意了!并没有去了解昨晚的前因后果,这次大狐轻雪过来,与我约法三章,保证和你的婚事只是走一个过场。” “约法三章,哪三章?” 萧束楚没有理会苏复试探的手,自顾自的将白日间她与大狐轻雪商议的事与苏复一一说清。 握着手中的柔荑,苏复面色一阵复杂,他没想到大狐轻雪这个略显冷漠和偏执的女人真会来为他解释,而且还那么主动的约法三章,以保持两者之间的关系。 “好,她能开这个口,那我也无所谓,挂个名罢了,若,若是时机合适,就是去官衙和离,我也随时配合!” “嗯。”萧束楚脑中一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占有欲挤占,与苏复一起说些悄悄话来。 …… 漠北皇庭藩属,最璀璨的明珠嫁予萧家赘婿苏复的消息以丰京为中心迅速的朝外扩散开去,两天的时间,整个丰京焕然一新,处处红灯笼高挂,剪纸鸳鸯与红色喜字张贴满每一户人家的门楣,大街上来回巡逻的兵士更是往日的三倍之多。 东城区,左丞相府的不远处,一处空置的亲王府邸牌匾被撤下,一写有“长平郡主府”的鎏金牌匾被提前挂上,院里院外,数百下人在来回忙活着,各种珍贵的摆设被一车一车地拉来,将原本空旷的府邸填充。 在后院一满堂红彩的房间内,一身白衣的大狐轻雪看着送来的凤冠霞帔,这是大周织造司按照她的尺寸,连夜赶制出来的,哪怕对这婚礼不存在期待,但她也按捺不住心中对这身嫁衣的欣喜。 洁白是左手抚过,入手只觉滑如流水,细腻如丝,手掌明明用了力与其贴合,却感觉不到半分阻塞,整件嫁衣好似延伸为她的肌肤,脚步轻移,大狐轻雪从各个角度不断的观察着这辈子她唯一一次能将其穿上的衣裳,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是那么的内敛奢华。 “大周的技艺至此,我们漠北何谈胜机,父亲,一切终归是奢求呀!”入大周境内以来,每过一日大狐轻雪的心便沉一分,大周的强不止在军事,更在文化,所以历史上漠北多次趁势而起,却总是得一时的猖狂,很快便又被打回草原,及大周一朝,漠北终失燕山以南,自此再难有中兴之机。 在明日到来之前,大狐轻雪的身份都是漠北皇庭之女,只有明天到来,三拜之后,她才算是一个“大周人”,一个大周人的“娘子”,所以她将最后的忧心于此刻表现,算是对远在漠北,那位单于父亲的关心。 …… “宁远,在贺礼之上,再添合欢酒与沉情香,由你带人盯着,务必将这二物用于其新婚之夜!”启明皇帝在政事堂递上来的条令上画了一个叉,他已经连续批改奏章两个多时辰,但精神却越发亢奋。 宁远身形稍稍一颤,将身子伏得较以往更低:“陛下,这二物一起使用,甚于虎狼之药,苏,苏县伯病愈不久,恐伤其体。” 启明皇帝随手将驳回的奏折叠到右手边,往日觉得宽敞的桌子在此刻赫然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年轻人身子扛得住,你不必多想!” “是,陛下!” …… 第117章 合欢酒,沉情香 宁远明白启明皇帝的心思,苏复能因为一个赐婚的事而一夜卧床,三方劝解后才得以病愈,若换作常人,有大狐轻雪这般貌美而身份尊贵的女子在侧,任君由使,那自然不需要什么调情外物,但苏复性情却是不定,启明皇帝需要把大狐轻雪立为大周与漠北皇庭交好的标杆,那在这个世界,没什么能比“多子多福”这四个字来得更实用。 “冯和,你去我房间,在书柜第三排第二列上取一本叫《奇物论》的书来,等会与我一同出宫,去萧府与长平郡主府送些东西。” “好的,冯总管!” …… 宁远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看着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苏复,他心中就是低声一叹,前两天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现在又变成了那份讨打的样子,难怪陛下要弄那些东西以防万一,身为天子家臣,他在御书房内为苏复而向启明皇帝劝解,已经做得过界了,低叹一口气,宁远带着笑意道:“东西咱家送到了,就不久留了,苏县伯明日精神头可得好些。” 苏复还是对宁远在执礼殿上将他按住不让说话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从宁远进来后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现在宁远要走,他终于忍不住道:“宁公公,你都不和我道声歉的吗?” “呃,道歉?”宁远这辈子还没对外臣道过歉,更何况苏复这个小不点! “道什么歉?”宁远嘴角一侧翘起,带着点危险的看向苏复,他心里正憋着气呢,苏复要是送上门,他刚好出出火! “琼林宴,琼林宴上你不让我说话捂我嘴不就是了,非得用那么大劲掐我干嘛?你那指印到现在还没消呢!” 宁远沉默,他习惯用武力了,都忘记不让人说话,还可以用捂嘴这一招,想着那天晚上自己下手确实有点重,加上明日之事,他心中愧意充盈下,带着长辈对小辈的疼爱,瓮声道:“抱歉!” “嘿嘿,知错能改,下次别再这样了就行!”苏复咧嘴,心中对宁远的意见顿时消散。 …… 待将宁远送出门后,一嬷嬷将一本书交到苏复手中道:“姑爷,这本书好像是宁远公公落下去,你看要不要追上去。” 苏复低眼一看,连忙提步朝着门外走去,但却只看到一马车的影子,在一个转角后消失不见。 “算了,等哪天有空再说吧!”苏复看着书上的“奇物论”三个大字,大摇大摆地朝着后院走去。 …… “姑爷,你在看什么?”小云在苏复与萧束楚和好以后,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将一颗剥好枇杷捏着白嫩的指尖顶进苏复的嘴里。 “《奇物论》,宁远公公落下的,我闲着没事便拿来看看!” 在一旁看书的萧束楚听到苏复的话愣了下,然后立马起身将苏复手里的书抢了过来,满脸欣喜地看了起来,很快她便看得折角的一页,将其捋直,但很快就红着脸轻啐一口,快速翻过。 “哼,宁远爷爷以前还说没这书的!”萧束楚微鼓着脸道。 “书?这书怎么了!”苏复不明所以。 萧束楚直接将这本书抱在怀中,眼中欣喜溢于言表:“这可是皇室密卷,这《奇物论》据说最早成书于六百年前的夏朝,只在皇宫内流传,后经过六百年皇室的增减,世间奇物,有九成九记载于此书之上,往日也就爷爷能看看,但也没法带出。” “哦,那你这书是皇宫内的?那,那宁公公不是会有麻烦?我马上进宫,把这书还回去!”苏复先是一惊,但立马着急道,宁远可不是外臣,凡事都得讲个法度,作为天子家臣,生死可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呢! 萧束楚满意的看了苏复一眼,这就是她最欣赏苏复的地方,遇利思义,哪怕宁远公公对苏复并不算多和善。 “不用了,这书是节选的,这有一部分奇物的信息,而且这书的材质普通,字迹随意,更是多处发黄,一看就是手抄本,以宁远爷爷的性子,这书肯定是他‘故意’落下的!” 说到故意,萧束楚面色就是一红,想起这书里折起的那一页纸,上面全是夫妻调情与生育的辅助之物,想来这半年多来,自己一直没有动静,让这个老人也有点心急了,宁远并不清楚自己与大狐轻雪的约法三章,所以担心大狐轻雪走在自己前头,与,与苏复育有孩子,影响自己与苏复的感情,所以才旁敲侧击的将这本残缺的《奇物论》落在府中。 “故意?”苏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别管了。”萧束楚傲娇地轻哼一声道。 …… 白云三两朵,挂在天际自在地游动,一群宫女太监们早早地在萧府门前等候,苏复身着红色宽大锦衣长袍,其上大朵牡丹被翠绿的烟纱,碧霞罗簇拥,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图案在长袍下摆围绕;头扎一四垂头巾,脚踩黑色登天靴,端就一个绝世美公子。 挂有大红花的白马在石阶前自在的踏着前蹄,见苏复出来,打了一个响鼻,睥睨的来回打量着,马的眼中明显的露出一抹欣赏之色,将头微微低下,示意苏复上身。 苏复虽然是去“迎娶”别的女人,但他的家始终在萧府,他今日就当是演戏了,反正和大狐轻雪那女人走个过场,今日过后能不相见就不见! “新郎官,请上马!”太监宫女的声音齐呼。 苏复略显紧张地紧抓着白马的缰绳,脚踩着马镫,颤颤巍巍地爬上马背,这是他第一次骑马,难免谨慎了些,所以就算有些不雅,他也无所谓了。 左丞相府去长平郡主府的路并不远,但是领路的人却偏偏带着苏复绕起路来,在“送亲”的队伍后面,足足跟了十辆大车,那都是散装的新铜钱,上面印有“长平通宝”四个篆字,车上还有一些包装好的小份糖糕,红纸上用黑色笔墨写有“贺漠北皇女大狐轻雪与大周县伯苏复连理之喜”。 苏复如一大马猴似的被牵着走,被人围观,而那些太监宫女们便如散财童子般,不断地往人群中抛洒这铜钱与糖糕。 一两千米的路程,足足被带着绕了近一个时辰,几乎将整个东城区逛遍后,苏复才被送到长平郡主府前。 第118章 婚礼流程 此刻的长平郡主府前,入府贺喜之人络绎不绝,大狐轻雪从漠北带来的人在一旁充当嘉宾迎客,宁远则挂着略显虚假的笑容从旁“辅助”,这次婚礼不同于漠北的粗狂,所以一切基本都是由宫内负责,而宁远更是此次婚事的主要负责人,他需要遵照启明皇帝的旨意,将这场被历史铭记的婚礼办得没有半分瑕疵,从而保证启明皇帝的绝对威仪。 “新郎到,燃爆竹,接引新人入府!” 一绣花刻风的红色丝绸地毯从长平郡主府内铺设到苏复的白马之前,恍然间给苏复一种“错觉”,他好像才是新娘。 神俊的白马打了一个响鼻,前蹄原地踏动,发出清脆的蹄声,似在催促着苏复下来;苏复腰挺得笔直,幽幽的朝下看去,上来之时不觉为难,此刻离地一米多,从他角度向下看,只觉得高处难下,见所有人都将目光置于自己身上,苏复只能采取保守姿势,先俯身抱住马脖子,然后一只脚离开马镫,缓缓地朝着另一边滑下。 幸亏此马性情温和,哪怕苏复在它身上蹭来蹭去,它也能保证姿势不变,只是围观之人的表情就有点为难了,原本苏复骑着白马,着一身红衣,将本就俊俏非凡的他更是衬托得如仙人入尘,卓然而温和,但是他下马的动作一出,就将这份飘逸感破坏殆尽,只剩接地气三字与他相合。 如果不是于礼不和,宁远真巴不得拎着苏复从马背上下来,唐唐一个县伯,更是萧家孙婿,简在帝心,竟然连骑马都不会。 大狐轻雪带来的漠北之人,看苏复这般模样,面色也是有些难看,在漠北,除了极少部分与大狐轻雪一般眼光长远之人外,其余人都是以武为豪,在武力值当中,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更是将马术视为重中之重,现在他们漠北明珠嫁给这么一个“废物”,怎能叫他们脸色好看! 轻拍去身上不曾沾有的马毛,苏复已经习惯众人凝视的眼睛,在与萧束楚闹过矛盾后,他对于外人的眼光更是不怎么看重,本就浮游客,何忧蚍蜉人,苏复自始至终只是融入了萧家,而不是这个世界。 顺着丝绸地毯走到灯笼高挂的长平郡主府门前,苏复扭头看向一脸色苍白,面颊骨几乎要破皮而出之人,眼中少有的敬意道:“须卜兄安好。” “苏县伯,不,应该叫姑爷,有礼了!”须卜芝扯出一抹笑容,他不仅对苏复没有成见,反而很是欣赏,对于大狐轻雪的选择更是毫无异议,才情,思辨,身份以及性情,都可为大狐轻雪良配,至于有无妻子,能不能只爱一人,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在他父母离世以后,大狐轻雪便是他唯一在乎之人,他一生钟情于书法,以至于身损神尽,往后时光能予大狐轻雪安稳的,他看遍漠北与大周文武,也只有苏复一人罢了。 苏复面色稍稍一僵,对于萧家以外的人叫他姑爷,他很是不习惯,但也知道场合不对,于是伸手轻抬须卜芝的右手:“须卜兄,外面炎热难耐,你身体有恙,不便在外迎客,请与我一同进去吧。” “苏县伯!”宁远皱眉低喝,苏复从现身那一刻开始,所作所为就皆与礼不和,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须卜芝的面部肌肉已经无法支撑他再扯出下一抹微笑,另一只手撑着门,右手想要挣脱开苏复的握着的手:“姑爷不必了。” 苏复不管,手上劲力大了两分,帮须卜芝露出笑容,看向宁远道:“宁公公,我想如此,可以吗?” 看见苏复眼里的坚定,宁远莫名地想起苏复卧病之时床榻上紧皱的眉头,想着今日将要发生的事,愧意将他的忍耐限度拔高,又看向以时辰而计残活的须卜芝,瓮声道:“今日你是主角,自然以你想法为主!” …… 苏复跨过门槛的那一刻,鲜花与红纸从头上飘落,新铸铜钱中夹杂着小小的金元宝从高阶石台上向下洒去,原本只属于“新娘”的丝绸红毯上,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搀扶着一个佝偻的至瘦男子,朝着早已布置好的前厅走去,这一路,苏复表情平淡,而须卜芝笑意弥漫,不再以筋骨为限,身姿逐渐挺拔,一双眼睛扫视,在此刻,他终于有了须卜氏,王子的风采! …… 门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人主动与后院之中凤冠霞帔加身,一抹朱唇独艳的大狐轻雪汇报,在这大喜的日子她以为自己会很平淡,会不抱期望,但当嫁衣加身,看着镜中的自己时,她心中也忍不住哀怜,约法三章下,她的自尊不会允许她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皇女,苏县伯来了!”一脸上带着些许萝卜丝的少女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叽叽喳喳地与大狐轻雪说着前院发生的事。 说完后她以为大狐轻雪会很开心,但却只见其双眼呆滞,沉默不语。 “稗草,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大狐轻雪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声音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是,皇女!”稗草低头行礼,带着笑意地转身离去。 …… 良久后,大狐轻雪双眼泛泪,将从漠北带来的一个小陶罐打开,右手食指轻点,这是漠北的传统,每一个出嫁的女子,都得在脸上抹上此胭脂,一抹红色在眼泪的湿润下,呈狭长状的印在大狐轻雪的眼角,让本就艳丽无双的她绽放出生命中最美的色彩。 “‘众里寻他千百度’,终究是有份无缘!” …… 在走完红毯之后,须卜芝终于从苏复的手里挣脱开,整个人精神焕发,举止雍和得体,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向苏复:“这‘传袋’环节只能由你来走了!” 苏复看着身前的几个麻布礼袋,他印象中与萧束楚成亲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个东西,但也懂了须卜芝话里的意思,心中悱恻:“还传代呢,今日之后,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苏复一个大跨步,直接越过这几个麻布米袋,走入堂屋之中。 第119章 春引入喉,白水醉人 婚礼的流程很多,从下午日垂西山到月色升起,苏复耳朵里完全是那些念念叨叨的东西,最后在身心俱疲之下,拿着一彩带,前往后院,进行整个婚礼的最后一个环节。 “宁公公,怎么是我拿这彩带!” 宁远提着红纸灯笼在苏复身前引着路,这服务,他在成为总管公公以后,只对两人服务过,一个启明皇帝,一个萧立渊,现在又得加上一个苏复了! “你当初在萧家没有拿过?” 回想起那一夜,苏复就和做梦一般,只是零碎的记得有几个人和萧立渊坐一块,然后与他说说笑笑地谈着些什么,最后印象最深的反而是萧束楚给自己的那一拳。 “拿锤子。” “呵呵,萧丞相还真是温和,别嫌弃了,这么多人看着,这东西你不拿谁拿?” “大狐轻雪拿咯。” “呵,你倒是想得美,大狐皇女拿?她跟你住哪?” 苏复有点读懂了个中意味,他还奇怪古代的婚礼流程怎么这么让他别扭,于是沙着声音问道:“所以我这次是又入赘了?” 宁远一副你才明白的模样盯着苏复:“不然呢?” …… 一抹笑意在宁远脸上展现,他陡然加快脚步,不理会身后呆滞住的苏复,皇室嫁女的流程就是如此,倒也不算是入赘,只是流程与正常人家的入赘有些许相像罢了,所以在知道苏复没经验后,就借此逗弄下苏复,小小地报复下今日苏复“失礼”行为。 苏复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是看破了宁远的逗趣,而是根本就看开了,他反正就和大狐轻雪走一个过场,是不是入赘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以后能和大狐轻雪保持点距离,今晚就要让他学韩信,他都捏鼻子认了。 宁远欠身,示意苏复上前,苏复只想尽早结束的急促敲了两声,“咚咚”。 “苏复前来接亲,请诸位嬷嬷开门!”说完,苏复从宁远手里接过红包,等待着门开。 “丫吱”,木门被打开,苏复脸上虚假的笑意还在,递红包的双手依旧保持着僵硬,看着眼前这个头戴红盖头的身影。 “走吧!”大狐轻雪的声音依旧如当日执礼殿上一般清冷。 苏复眉头一蹙,然后笑意绽放,他就喜欢这么简洁明了的,手中的红包自然地揣入自己怀中,想要转身带路,却被宁远直接按住。 “苏县伯,请牵喜娘的手!” “呃?”苏复打量着身前这个不见其貌,浑身在夏日裹得严严实实的诱人身影,有心拒绝,但又想到人家大狐轻雪如此懂事,主动约法三章在前,于是便也不再计较自己“吃点亏”的事,主动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道:“跟我走吧。” 明明是夏日炎炎,连蝉鸣都在宣泄着燥热,但大狐轻雪的手却冷得像颗寒玉一般,苏复只是掌心与其相握,便觉得通体舒畅,一丝凉意滑遍全身。 大狐轻雪娇躯微微一颤,红盖头下的她轻咬朱唇,苏复的手就像火炉一般,原本在夏日都不曾出半点汗的她,在苏复与自己相触的那一刻,自己竟然感觉到燥意难耐。 两人强行抚平自己躁动的内心,并肩而行的在宁远的引路下,朝着前堂走去。 …… 二人未至,就听见前面传来喧闹声,随即就是整齐的齐呼:“微臣/草民见过启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来了!”二人齐皱眉,以启明皇帝对漠北之事的上心程度,二人都心知他一定会来参加这个婚礼,但知道是一回事,不希望看到又是一回事。 十多息过后,光线逐渐明亮,苏复看着一身龙袍的启明皇帝端坐在主座上,好整以暇地带着矜持的笑容,目露自豪地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苏复与大狐轻雪。 “微臣/长平,见过启明陛下!”苏复与大狐轻雪齐声行礼道,大狐轻雪已经被启明皇帝封为长平郡主,只待婚事一成,漠北与大周国书互交,大狐轻雪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周“内臣”,以长平郡主之名自称更显其臣服之意。 “快快请起,今日你二人喜结连理,更代大周与漠北情谊延绵,作为今日主角,不必有如此多的虚礼!”启明皇帝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若不是熟悉之人,当真会为启明皇帝这番话感动不已! 苏复和大狐轻雪心中波澜不起,只是声音里带上了些假装的感动:“多谢陛下厚爱!” …… 古代的三拜之礼是传统婚姻中的关键,也是夫妻双方一生奉行的东西,天地自然代表生产,高堂父母代表孝道,夫妻之拜代表互助扶持;在靠天吃饭,以血缘关系为主要纽带的古代,这三者是不可违背的铁律,但苏复和大狐轻雪一人没有父母亲族,一人父母亲族则远在漠北,这高堂之位,自然由启明皇帝所占据。 “一拜天地。感谢天地,合二为一,天长地久,永结同心。”宁远尖厉的嗓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内。 苏复与大狐轻雪转身,朝着外面辉照的月亮齐齐拜下。 “二拜高堂。父母虽远,皇恩为替,愿新人感谢父母,养育之恩,承欢膝下,儿孙满堂。” 苏复与大狐轻雪转身再拜! “夫妻互拜。感谢对方,白头偕老,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苏复与大狐轻雪对立,双方齐齐低头弯腰,最后一拜! …… 宁远眼中复杂闪现,但还是继续道:“请新郎,新娘共饮杯中酒。” 两宝石红的小酒杯被侍女端送到苏复与大狐轻雪身前,二人没有丝毫防备,将其接下,一饮而尽。 完事后,苏复吧唧了一下嘴,这酒的味道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时候喝过一般。 “礼成!”宁远掩去眼中的复杂,声音里带上了喜意,似祝贺佳偶天成,又多了一对恩爱之人! …… 这一晚,宾客众多,哪怕以水代酒,苏复也是喝了一个撑,最后甚至于感受到身体由内而外的燥热,最后竟然会带着丝醉意被侍从搀扶着送回大狐轻雪才住过一晚的闺房之中。 第120章 你别碰我 刚进房门,苏复便闻到一股清甜的味道,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频率,将身体中那些许燥热压制下去。 一红盖头无人自揭地从大狐轻雪头上滑下,随手一抛,大狐轻雪将这个本该由她夫君揭下的盖头抛掷在梳妆台是,将头顶的凤冠取下,置于一圆木凳上,然后才转身,算是今日的第一次与苏复见面。 “苏县伯,你好呀!” 只是六个字,但大狐轻雪的神色却是来回变了数次,最后只留下一抹淡然。 眉如远山含有黛,目似秋水横波,一挺翘的鼻梁下,鲜艳诱惑的红唇微微嘟起,这是苏复第一次看大狐轻雪的中原装扮,再掩去三分冷意与四分粗糙以后,此刻的她精致得不似人间物。 “新娘妆当真是会给一个女人的美加分呢!”苏复心里暗道,但失神也只是一愣,目光扫过大狐轻雪眼角那两抹红色尾印,语气平淡若初识:“大狐皇女安好!” …… 随即就是沉默,两个不相熟之人,之间误会穿插,更被强按着成婚,哪怕只是走一个过场,也足以让二人尴尬不已。 …… “吃点东西吧,忙活了那么久,我会看着时间,你可以好好休息会!”苏复随手拿起一颗大红枣抛进嘴里,随即又从名贵的新郎服中拿出用荷叶与油纸包裹的半边烤鸡置于桌面,这是他与关伯歌,陈子美等人含蓄之时,顺手牵羊放到衣袖当中的。 轻咽了一口口水,大狐轻雪并没有太多中原女生该有的矜持,直接动手扯下一鸡腿,不顾那油光,张开如红宝石一般的小嘴,粉嫩的舌头一闪而过,一口银牙咬下,撕扯下一大块肉吸入嘴中,有肉无酒她还觉不过瘾,直接拿起桌上那红色釉面,镶嵌有各色宝石的酒壶,直接往嘴里倒着。 “诶诶,留点,留点!”苏复连连出声阻止,他也想小酒配肉,快活一下呢! 大狐轻雪瞥了一眼苏复,似有不屑:“就你那酒量还惦记这?别三杯下去,人直接睡地上了!” 苏复刚想反驳,但想到自己就被对方送回家过,硬气的话立刻换成了:“我三杯喝不了,一杯还不行!” “啧,给你一杯!”说是一杯,却是用茶杯盛装,红黄色的酒液衬在白色釉面的杯面中,两人杯杯相撞,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喝完了交杯酒。 …… “还没多谢你去萧家帮我解释呢!”苏复舔了舔嘴角的酒渍,这酒竟不似他喝过的任意一种,而且味道出奇的好,但自知酒量有限的他并没有贪杯,若是与萧束楚在一块,他还能借着酒劲耍耍酒疯,占占便宜,但大狐轻雪可不似萧束楚,他要是对大狐轻雪乱动,那真就也可能瘫痪在床了! 大狐轻雪神色如常,在漠北除了贫穷的农奴外,她们这是贵族,一向是酒不离身的,在漠北之时,她并没有少接触到大周的酒水,可就连那与黄金同等珍贵的美人舌,都不及此酒一半可口。 “不用客气,说到底还是我更需要你帮忙,只是我也没想到,一个登徒子,竟然会有那般深情!” 苏复讪讪一笑:“大狐皇女,当日在琼林宴之上,是我失礼了,那日我会有如此轻薄行径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未雨绸缪?”大狐轻雪疑惑,将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面色红润赛过胭脂红,眼神略显迷离,眼角的那两抹红色将大狐轻雪衬托出三分春情。 苏复不敢多看,只觉得心中有丝丝电流在全身游动。 “这次的琼林宴与以往相比明显不同,执礼殿更不是为那群新科进士们准备的,更别提万国使节来朝。” “就凭借这些?” “当然不止,还有在元日的皇宫春宴上,那一支狼皇笔,以及大狐皇女你呀!”苏复的手放在桌上,不断地紧握又张开,好似要捏什么东西一般,其身躯更是随着话语,慢慢的往大狐轻雪身边靠近,那充盈满室的熏香此刻竟然不及大狐轻雪身上淡淡的体香。 大狐轻雪默然,狼皇笔呀!那是大周完胜漠北皇庭的铁证,也是这一次漠北投石问路的关键,正因为这次主动相送的狼皇笔,才让启明皇帝彻底相信,漠北臣服大周的诚意,她才能从漠北来到大周,大狐轻雪相信以启明皇帝和大周政事堂那几位的能力,断不至于让苏复这么一个“赘婿”知道些什么,那苏复那晚琼林宴上的所作所为,就完全是凭借他个人的敏锐而行了。 “真是可惜呀!” 苏复此刻的身体在不断地呼唤着他,靠近大狐轻雪,两只手在二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相触,然后紧紧地缠在一起,互相之间不断地摩擦着。 “什么可惜?” “可惜你的身份,可惜你注定走不到大周朝堂的高位,哪怕你有大周的在世神话,当时圣人在后!” 苏复与大狐轻雪两人,已然肩并肩的坐到了一块,各自的一只手交叉轻放在对方的大腿之上,不断地往后探索着。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用处,若有可能,我更喜欢在萧家懒洋洋地躺着,然后去西城区看看戏,听听曲……。” 萧家! 这两个字将二人陡然唤醒。 “你干什么!”二人齐声对对方喝声道,然后立即站起身,互相拉开距离,充满着警惕的看着对方。 可这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二人又不自觉的往前一步,这种情况,二人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 “我,我先出去!”苏复用残留的理智将自己控制住,然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嘎吱嘎吱”苏复用力地拉了几下,可这门却纹丝不动。 “来人,来人呀,快点开门!”苏复心底一沉,但还是不放弃的大喊道。 “砰”,大狐轻雪直接抡起一凳子,狠狠砸在窗户上,凳子与窗纸一同碎裂,露出外面的厚重木板。 “被封死了!”大狐轻雪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一细长的涎丝垂落,她喝下的酒可要比苏复多得多,这药效来得也要比苏复更加猛烈。 “启明皇帝!”苏复的口水迅速分泌,只是一眼,看见大狐轻雪屈身时那翘起的美好,那便差点将他理智焚灭。 在苏复转身背对大狐轻雪之时,却不知,彻底迷失的大狐轻雪已经凑到了他的身后。 只是隔着衣服的一触,两人身上的电流便陡然强烈起来。 苏复无力的被压在柔软的地毯之上,目露绝望的艰难拒绝着:“别,别碰我!” 可苏复的手却早已滑进大狐轻雪的嫁衣之中。 第121章 日上三竿 些许痛意将大狐轻雪的意识短暂唤醒,看着身下苏复那狂热地在自己身上到处探索的面容,一丝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愤怒的情绪升起,然后便是再次的沉沦! 苏复的意识早已被淹没,只感觉到温润和细腻于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乍起,让他的双手不断收缩,让他的双脚与其不断纠缠,就连那柔软的舌尖,也在与一抹香甜交织。 ……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在苏复从床上往外突出的半边屁股上面,灼热让睡梦中的他感到有些发痒,右手往后面抓挠几下,然后一个翻身,身上趴着的人与他脑袋互撞,一丝疼痛将二人唤醒,一大一下,一刚毅一柔和的两双眼睛对视。 “啊!”苏复惊慌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一柔软堵住,香甜和柔滑的触感将整个口腔充斥,大狐轻雪长发低垂,将苏复的一整张脸盖住,苏复的双手双脚齐齐被大狐轻雪压制住,丝毫不能动弹。 一个扭头喘息,苏复恼怒道:“大狐轻雪你要干什么!” “既然错了,那我便要在清醒状态中再仔细感受一下,你放心,我们的约定不变!” …… 苏复一时之间被大狐轻雪彪悍的话震住,竟然忘记了挣扎,而大狐轻雪紧贴着苏复的白腻身躯一个滑动,精准的与苏复吻合,两人齐齐喘息一声,然后便是床头方向处,两个影子的来回晃动。 ……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苏复红着脸趴在地上恼怒地背对着身后那个呈大字状躺着的女人大吼道。 “那是我的亵衣,你别乱比划!”大狐轻雪看着苏复慌乱地在地上拾起衣物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逗趣道。 苏复将手中散发着香味的衣物往后狠狠丢去,然后在一片狼藉的屋内费力的挪动这木凳,桌子,抖去衣物上的桂,红枣等物,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苏复才勉强穿戴整齐。 强撑着疲软无力的身体站起来,双脚颤抖地在一木凳上坐下,然后一个转头,便看见一身无寸衣的美好娇躯侧卧,不带丝毫遮拦的面向自己! “大狐轻雪,你她么是不是有病!”苏复的悔意,怒气直接被大狐轻雪的这番操作给彻底搞没了,连怎么回去和萧束楚交代他都忘了。 看着苏复恼怒又控制不住的模样,大狐轻雪轻笑一声,慢慢地坐正来,拧着眉头慢慢地将衣服往身上套去。 “怎么了,很痛?”苏复的余光发现了大狐轻雪的为难模样,心中低叹一口气,不由地又想起昨晚的疯狂与刚才的狂热来。 大狐轻雪不看苏复,只是自顾自的慢慢穿着:“怎么,想帮我忙!” “唰”,苏复直接站起身,也不再躲躲藏藏了,自从两人进这房间以来,就一直是大狐轻雪占据主导,两人之间的荒唐事他无法怪对面什么,但自信心严重受损的他迫切的需要找补点东西回来。 “你干什么!”大狐轻雪看见苏复把自己的肚兜拿起,目光炯炯的走到她身前,刚才的彪悍瞬间停滞,下意识的扯过还带着湿意的被子遮挡住自己的娇躯。 “切,你刚不是虎吗?现在挡什么!” 深吸一口气,大狐轻雪将被子猛地甩开,连只穿到一半的亵裤都不再管,再次赤裸地袒露在苏复身前。 “你有胆看吗?” 苏复深吸两口气,按捺住那一点都不体谅腰子的心,直接上手环住大狐轻雪的腰,将她的亵裤拉上去,然后又一一帮她把其它衣服穿整齐,整个过程,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直至苏复松开她身体后,大狐轻雪再也绷不住,直接将头低下,语气哆嗦道:“你不怕我缠上你?” “做都做了,我又不可能去投井自尽以示守贞,我明白你故作彪悍的想法,但这事不应该由你一人抗下,皇……,宫里那位已经有了这心思,我们两个不过是笼中鸟,怎么摆弄还不是随他一心!” 大狐轻雪眼中闪过些许失望,但很快又甩去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她从不指望,只是一次错误的耦合就能让苏复爱上她,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为这点情爱低头乞怜。 “那你回去怎么交代?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说完,大狐轻雪还犹自看了苏复有点颤抖的双腿。 苏复半点示弱也无,径直看向大狐轻雪的敏感处:“实话实说就是了,我不想对束楚有任何隐瞒!” …… 话到这,刚认识不过四天的人,就已经失去了话题,等到午时,大狐轻雪从漠北带来的侍女轻敲木门:“皇~郡主,仪宾,时辰不早了,让奴婢伺候洗漱吧!” 在之前她已经来敲过两次门,第一次没有回应,第二次刚走进就听见里面令人脸红的喘息声,现在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她还是不确定里面的事是否结束。 “进来吧!”大狐轻雪的声音恢复往日的清冷。 “丫吱”,稗草带着大周送的几个宫女走进,但只是进了半个身子就已无从下脚,于是几人自顾自的收拾起屋子来,将屋子收拾整齐以后,才伺候着苏复和大狐轻雪二人洗漱,只是苏复当真是棋差一着,没能拉下脸与大狐轻雪一同盆浴。 …… 午饭过后,苏复正准备返回萧府与萧束楚摊牌,就见莫日登格·文礼跟着一小太监匆匆走进来。 “皇女,皇女,须卜芝他马上要不行了!”莫日登格·文礼声情并茂,似乎与须卜芝交情很深一般。 大狐轻雪脸上的红韵霎时间变为苍白,任由手中的丝巾滑落,然后立马站了起来:“走,赶去鸿胪寺!” 大狐轻雪声音很急,但猛地一起身,却是脚步一软,踉跄地朝地上摔去。 苏复反手一个勾勒,环住大狐轻雪的腰肢,将其带到自己身前:“立刻着人准备快马,然后拿我玉牌去外城太医馆内请郎中来鸿胪寺。” “是,仪宾!” …… 苏复并不擅马,所以便由大狐轻雪带着他往鸿胪寺而去,他则“依偎在”大狐轻雪的怀中,嘴里不住的大声叫道:“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许多路人本来见有漠北马在丰京驰骋,正打算阻路,但见前头叫嚣的人为苏复时,又立马主动散开,昨日苏复的那一次“游街”散喜,可着实让不少丰京的百姓,认识了这个近来最声名鹊起的萧府赘婿。 …… 第122章 燃尽生命的贺礼 鸿胪寺前,苏复直接拿着自己金堂司堂主事的牌子,与大狐轻雪径直的闯入藩国使臣的住所,然后来到一个小而雅致的别院内,推开西厢房的门,便看见一圈人无悲无喜,带着些许迷茫地围在一床榻之前。 “让开!”大狐轻雪厉喝,然后踉跄着快步走到须卜芝的床榻之前,见到床榻上只剩眼珠还微微转动的须卜芝,她眼中积聚的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 “须卜大哥!” 须卜芝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他见大狐轻雪能与苏复一同前来,眼里最后的一点担忧完全散去,欣喜将双眼填满,这世间最后一件他在意之事终于有了安定的结局。 须卜芝眼珠转动,直勾勾地看向一个方向,苏复肃着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黑色的半大案桌上,一张纸卷从上垂落至地,苏复走近一看,只觉心神瞬间被这纸上有力的文字震慑,来不及细看,苏复转身对须卜芝问道:“须卜兄,你想要我和,和轻雪保管此字帖?” 须卜芝略显着急地转了转眼珠子,苏复只好凝神再看,这字帖上最上边有一行小篆:“无用人贺漠北大狐轻雪与大周苏复连理之喜!” “这是送给我和轻雪的贺礼!” 须卜芝嘴角笑意浮现,最后的时光里,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少有的温馨片段。 “我这有很多用不完的干牛粪和干羊粪,你别捡这些了碎掉的了!”那是第一次与大狐轻雪见面,一个包裹在白熊皮内的小女孩。 …… “让须卜芝过去祭拜,哪有阻扰儿子祭拜父母之事!”那是第二次与大狐轻雪见面,此时的她长大了许多,更有了漠北皇女的威仪。 …… “教我写字吧,须卜大哥!”那是第三次与大狐轻雪见面,在他快要冻死在父辈的墓碑之前的时候。 …… 脑海思绪万千,最后都集中在此刻面前大狐轻雪哀怜的面容之上,一丝笑意在须卜芝嘴角浮现,那是生命最后的力量送出的笑容。 “须卜大哥!”大狐轻雪哀鸣,苏复低叹一口气,凑上前去,轻轻抚摸其头,任由大狐轻雪的泪水将他的衣襟沾湿……。 ……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莫日登格·文礼领着一老者走进。 “劳烦了!”苏复的手由大狐轻雪的头滑落到她的肩膀之上,二人齐齐挪开一个身位。 这个太医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花白胡须老者,他自打进门就没看苏复和大狐轻雪二人,二人眼神略带兴奋地看着床榻上的须卜芝,不等苏复完全让开,他就凑上前,迷恋地轻抚须卜芝逐渐冷却的身体。 “老先生,你在干什么?”苏复皱眉,这话只能他来质问。 “好,好呀,这尸体当真是顶好的一个研究对象。” “老先生!”苏复的话陡然加重! 老者这才反应了过来,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地方:“我听得到,别那么大声,这须卜芝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更别提已经断气了!还有,我不叫‘老先生’,我叫燕旭伯!” 苏复刚想质问,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名字的耳熟之处,脑海里灵光乍现,语气平缓了些:“太医院首席,您怎么会在丰京?” 这燕旭伯乃是南北医圣世家的唯一传人,自文德皇帝临朝开始,他便是太医院首席,但他在丰京当值的时间,这二十一年来,连一个月都没有,其中还包括文德皇帝重病时,他被召入京,强制待了半个月的时间。 老者见苏复知晓他的名字,话变得更加理直气壮起来:“我想在哪就在哪,这须卜芝的尸体给我,我得弄回去好好研究下,身成废墟,还能苟活数载,无怪乎那孙思明诓我回来。” “燕神医!”苏复声音里也没了什么好颜色。 “一具尸体而已,你开价,我买!”燕旭伯掏了掏药箱里面,一沓写满残方和撕碎的银票出现在苏复眼前。 “燕旭伯!”苏复直接上前,拎住燕旭伯的衣领,若不是回想起些这燕旭伯的性情介绍,他都得动手打人了。 …… “可惜,可惜,真是太过可惜了!”燕旭伯拍了拍苏复的手,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的从苏复手下挣脱,而苏复则保持着左手僵直的姿态,浑身麻痹不能动。 见燕旭伯转身就要离去,一直沉默的大狐轻雪终于开口:“燕神医,请问你可从去过燕山以北?” 燕旭伯脚步微顿,带着几丝回忆道:“那疙瘩角呀,去过一段时间,可惜哪里人焚寿活命,没多少研究价值。” “须卜芝的尸体可以给您!”大狐轻雪突兀的说道。 “轻雪!”苏复紧了紧打在大狐轻雪肩膀上的手。 大狐轻雪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漠北并不崇尚土葬和肉身完整,回归自然才是我们那的传统,而且,而且燕神医在漠北活人无数,当时波及数个大族的瘟疫,就是因为燕神医才得以解决,想来须卜大哥也愿意奉献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吧!” 苏复麻痹的左手终于能动了,见燕旭伯与漠北还有此番关系,而大狐轻雪又同意,与漠北的丧葬习俗并不排斥,他便也没再说什么。 …… 见二人商量已定,燕旭伯嘿嘿一笑,神色中带着点奇趣的看着苏复与大狐轻雪:“既然小姑娘这么大方,那我便也多嘴一句,合欢酒和沉情香,年轻人要节制呀,此等虎狼之药,已经伤到你们本源了!” “什么!你,您知道我们身上的毒?”苏复急切道。 燕旭伯眼皮一翻,根本不带搭理的,只是对大狐轻雪继续道:“我可以帮你填补身体亏空,那须卜芝尸体的事,我们便一笔勾销如何?” 大狐轻雪摇了摇头:“须卜大哥的尸体您拿走便是,只是我希望最后能将骨灰还于我,这不是交易,您不必牵挂于心。” 说完,大狐轻雪并不想久留,将一旁须卜芝最后留下的东西拾起,然后轻拉苏复衣袖,就准备离开这个沉闷之地。 第123章 身体隐患 大狐轻雪不要,反倒是让燕旭伯为难了,他是真的想要这须卜芝的尸体,但他从不欠人情,于是只得闷声道:“你旁边那个男人我也帮忙调理下如何?” “真不用了,些许亏空,我们多休息段时间,慢慢找补就行。”大狐轻雪接过莫日登格·文礼递来的身份玉牌,系回苏复腰间。 “些许亏空?嘿嘿,小姑娘,你是真不懂这合欢酒与沉情香一起使用的后果呀。”燕旭伯一丝轻笑。 大狐轻雪自己可以不过多在意,但苏复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才会卷进此事,她断不能让苏复有什么损伤。 “燕神医,请问这,这两物一起使用有何后果?”大狐轻雪脑袋里乍然地浮现昨晚自己疯狂的画面,声中夹羞的问道。 “合欢酒驱身体之机能,沉情香调灵之望,二者都为催情圣药,但当一起使用之时,便会极力的压榨身体潜能,每过一日,身体的五行平衡就会偏颇一分,最后不是死于纵欲过度便是马上风!” “危言耸听!”苏复看出大狐轻雪的为难,也知道她不愿以须卜芝尸体为易,于是强装镇定甩手道。 可大狐轻雪却不愿意走了,身形定住,屈身行礼道:“请燕神医施为,但请开其它条件,须卜芝的尸体不能沦为请动您的筹码。” “轻雪,你我二人难道会因为这一次就那什么死于纵欲过度?须卜兄的尸体他要,我们给他,其它不必多谈。” “啧啧,看来是时候得去皇宫讨要点这合欢酒和沉情香了,难道还有摄人心魄之效不成,竟然能让人互生情愫!”燕旭伯的眼光很毒,看出来苏复与大狐轻雪之间的那抹生疏感,可偏偏二人那暗暗情愫又似为真,这让一直没有亲身实验过的他,也不由得升起些想法,看要不要去西城区体验一把。 “老不正经!”苏复鄙夷的看了眼燕旭伯。 燕旭伯确实半点不以为意:“嘿嘿,过些天你们看就成,这东西药效的影响,等五行偏转,肾水独尊,会告诉你们什么叫天天想要的!” 取笑完苏复,燕旭伯又转头看向大狐轻雪:“小姑娘,这须卜芝的尸体我就带走了,若改了想法,随时来太医馆找我就行,我后面一个月都会待在丰京!” …… 燕旭伯一只手直接抓起须卜芝的尸体,带着笑意直接往外走去,留下苏复和大狐轻雪尴尬而又带着点慌乱的对视一眼。 …… 走出鸿胪寺,苏复便看见一老熟人在门口等着。 “苏县伯,再次恭贺你新婚之喜呀!”熊阎随意的摆了摆手。 见熊阎似羡实讽的模样,苏复直接从怀里掏出昨晚昧下的几个小红包,从中拿出一个道:“多谢熊队长了,糖糕和薄酒现在我身边并没有,只能给个红包聊表心意了。” 熊阎面色稍稍一僵,但还是伸手将其接过:“苏县伯丰京纵马,第一次只是警告加罚款二十两银子,三日内请前往丰京府缴纳罚银!” 说完,熊阎还写了一张罚单,盖上了他的官印。 “熊队长有空去帮我交了吧!”苏复却是不接,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熊阎。 “凭什么我交?” “你白收我红包的?”苏复带着大狐轻雪绕开,走向一旁姗姗来迟的长平郡主府的马车。 …… “曹,血亏!”熊阎这罚单没开上,还得补上一份随礼!只是当他随手拆开苏复给的那个小红包后,眼中立马浮现出一抹笑意:“都说这苏复抠门,没想到还是挺大方的嘛,随后就给五十两的银行即兑银票。” …… “苏复,你认识刚才那人?”大狐轻雪的感觉是很灵敏的,熊阎对她的敌意她可是感受到了,所以刚才才会一言不发,全部交给苏复处理。 苏复顺手将其余几个红包拆了,当看见里面那五十两的银票之时,他的心不可控制的痛了下:“亏大发了!他万万没想一个堵门红包,竟然这么大!” 犹豫了一下,苏复将手中红包钱分了一半给大狐轻雪,然后回答道:“认识,丰京缉拿司的一个队长,据说其父辈是逐北军军人。” 话到这已经明白了,大狐轻雪看着手中那印有“大周室内务府印,见票即兑”字样的银行兑票,神色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这即兑票也是苏复提出来的点子,与存票不同,这种即兑票最大面值只有一百两,而且有一定的即兑期,专门为有钱的勋贵高官以及大商人服务,按照总额收取百分之零点五的服务费,在即兑期内,对应即兑票的银子是封存的,任何人不得擅动。 即兑票并不能在市场上交易,也不能充当货币,更不用大周朝堂背书,但是因为其便捷性和可信度高,所以有许多人把“它”当货币使用,但同样的也有人参与制假,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假的兑票与真的兑票有多少差别,有假票的威胁在,普通人并不敢收这兑票,就算收也是立马去这千步一家的丰京银行去承兑,能换出来银子那就什么都好说,换不出来就得带些官兵返回了! …… 临下车前,苏复看着神色已经平和许多的大狐轻雪道:“你,你回去好好休息调养下吧,若,若真有事,你可以差人来萧府找我。” “嗯。”大狐轻雪眼睛低垂,不让苏复看见那一抹不舍。 …… 苏复才刚进门,就被等候多时的小云拦住,在萧府内其他人怪异的目光中,苏复被小云厉声质问:“姑爷,你怎么过了午时才回来?” 小云并不知苏复与大狐轻雪之间的约法三章,她没法阻止皇帝的命令,但是自家姑爷他却是能管上一管,那大狐轻雪在小云眼中就是一个异族,一个狐媚子,她得帮自家小姐把好关,别让苏复被勾走了魂! “去了趟鸿胪寺,小姐呢?在后院吗?”苏复神色如常的说道,但是心里却已经在琢磨说辞,该怎么与大狐轻雪坦白了。 , 第124章 事如所料 小云微嘟了下嘴,对于苏复的避重就轻很是不满意,但也还是如实回答道:“小姐他在后院呢,姑爷你小心点说话!” 苏复知道这是小云在点自己,别让他如之前一般惹萧束楚生气,但这种事并不是他想瞒就能瞒住的,今日在鸿胪寺,大狐轻雪带来的人虽然被大狐轻雪暗暗警告过,但宫里那些经手的人呢?那合欢酒和沉情香,还有那被钉住的门窗以及被拆卸后修补的痕迹,这些经手的人会一点不知情吗?长平郡主府的那些侍女们会不知情吗? 之前那次苏复没有避重就轻,这次依旧不会! 大步走向后院,然后在虚掩着的门前小步徘徊着,想与做之间,总是存在较大差距的,也不知徘徊了多久,里面的萧束楚终于受不了开口道:“别走来走去的了,进来吧!” 苏复心里稍稍一惊,有种心思被撞破的慌乱感,然后只能有进无退地推开门,让阳光斜照进屋内,以此来给自己一些勇气。 屋内的萧束楚没有如往常一般拿着书看,而是特地打扮了一般,一双如山泉般的眼睛汩汩地将心思涌现出来,但又顺着心房暗藏,从不施红的双唇也抹上了些胭脂,一身红色长裙上,两只鸳鸯于腹前戏水,随着萧束楚的呼吸律动而时隐时现着。 如此反常的情况苏复直觉地知道,自己纠结的那点事,或许萧束楚已然知晓,原本的犹豫彻底消失,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束楚,我有事要和你说。” 萧束楚轻出一口气,面色柔和了许多,昨晚自己的夫君与其她女人办婚礼,哪怕他相信苏复只是走一个过场,但心底又如何能半点不忧郁,于是自己一个人关上房门,拿起了宁远“不小心”遗落的那本残缺的《奇物论》,而且很自然地翻到了有过折痕的那一页。 昨晚只觉羞涩与期待,但是在今天,苏复迟迟不归后,以她的聪明如何不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再结合苏复在门外徘徊的动作,心中的猜测已然肯定了下来,在开口让苏复进来之前她一直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最后只得劝自己,若苏复坦然,她便,便与其一起面对此事。 苏复见萧束楚不回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心中稍定,他太害怕萧束楚像之前那般,决绝离开。 “我,我与大狐轻雪,有,有了,有了夫妻之实!”苏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秤砣一般,得用尽全力才能将其吐露出口。 料想中的情绪并没有在萧束楚脸上出现,她脸上反而露出一抹释然:“你就不会骗骗我吗?我相信你要是不说,大狐轻雪是绝对不会主动与我开口的。” “我不想骗你,我更不想与你之间存有隔阂。” 萧束楚将桌上的一本书翻开,指了指留有折痕的一页纸道:“是我们俩太天真了,上次宁远爷爷故意将这本书留下,就是为了提醒我们,可惜,可惜我们却没有领会其中含义。” 苏复定睛望去,略带黄色的纸张上,工整地写着合欢酒与沉情香的相关介绍以及所用原料以及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其中有一行加黑加大的字体,赫然写着:“严禁合欢酒与沉情香一同使用,壮年后患无穷,老者有毙命之危!” 苏复的脸色霎时间有点苍白,他本就信了燕旭伯五分,现在有宁远的手书为证,更是让燕旭伯的话确信无疑。 见苏复面色苍白,瞳孔放大,萧束楚的目光立刻顺着其望去,声音沙哑道:“皇,皇上给你和大狐轻雪一起使用了这两种药?” 苏复咬牙:“不仅给我们用了,而且,而且还‘贴心’地将所有门窗全部封住!”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想让苏复与大狐轻雪成为真正的夫妻了,启明皇帝这是抱着竭泽而渔的心态,根本就不在意苏复和大狐轻雪的命。 萧束楚脸色立刻大变,直接抓过苏复的手,丝毫不顾自己的损坏,直接以内家真气注入苏复的体内,良久后萧束楚面露疑惑地将手松开:“除了些许体虚,肾水稍强外,其它并无异样,怎么会说是后患无穷!” 苏复张了下口,但又将话咽回去,燕旭伯的话并没有经过验证,他现在说出来只是徒惹萧束楚担忧罢了,于是强挤出一抹笑意:“没事那还不好吗?” “宁爷爷不会瞎说的,我,我明天找个由头进宫,去问一问。” “别了,宁公公他位置不一样,这事他不好说,我的身份敏感,大狐轻雪更是关乎到漠北与大周两国那脆弱的交好,宁公公肯定不会让人落我们那陛下口实的。” 宁远是天子家臣,能以“落书”来提醒二人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若萧束楚再去追问遗患之事,不管宁远说与不说,他与启明皇帝之间的信任都完了,一个失去皇帝信任的大太监,“寿终正寝”或者是最好的结局了! 萧束楚经过苏复的提醒也很快想通了此事,两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萧束楚开口:“等,等两天确定你身体无碍,你就带我去趟长平郡主府吧,我想和大狐轻雪好好谈谈!” “好!”苏复明白,这事只能让萧束楚与大狐轻雪二人来谈,若,若只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 夜晚,萧束楚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借着明亮的烛火看着书,而苏复则如往常一般的说着前世的故事,作为回报,小云在苏复后面殷勤地帮苏复按揉着肩膀,突然,苏复感觉到微微的一麻,还由不得他细究,那股麻意变为电击感。 苏复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直接伸手按住了小云在他肩膀上活动的小手并微微滑动着。 小云受击,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家小姐,然后一抹红云升腾。 “小,小云,你先出去!”苏复已经有了经验,所以能勉力控制自己。 “啊?” 一旁的萧束楚发现不对,立马凑身过来,还不待她开口询问,就在苏复眼中见到了熟悉的神情,再看他已经在自己腰间摩擦的手,顾不上害羞,连忙道:“小云,你出去把门带上,守在外面,别让其他人进来!” 第125章 当真后患无穷 小云连忙将自己的手从苏复手中抽出来,低着头红脸道:“好的,小姐。”然后立马小跑着出去,就像一只偷腥的小猫被主人碰个正着一般。 小云走后,苏复摇摇欲坠的抵抗力瞬间一松,直接朝萧束楚抱去,一张嘴不断地寻找着那抹红润,同时身体紧贴着萧束楚,左右磨蹭起来。 “苏复!”萧束楚沉声喝道,同时双手按住苏复的肩膀,脸不断的转动着,躲避苏复的亲吻。 “束楚,给我,给我!我忍不住了。”苏复的脸越来越红,力气也越来越大,上面久攻不下,他的手立马滑进了萧束楚的衣裳。 沐浴后本就穿着宽松的萧束楚几乎没有半点阻碍,就被苏复所趁,一声樱吟,用来控制苏复的双手也无力了起来,连头都忘了转动,立马被苏复噙住双唇,整个人彻底瘫软在苏复怀中。 萧束楚老早就不再排斥与苏复的亲密行为,尤其苏复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两人贴近之时就连她也意乱情迷起来。 两人脚步轻移,身上的衣物也一件一件地掉落,铺成一条通往床榻的路程,直至被踏步绊倒,两人齐齐往后摔倒在床,疼痛将迷失的萧束楚唤醒,立马并拢双腿,阻止苏复的探寻,然后再猛地翻身,直接将苏复控制在下面,最后才强忍羞意,在苏复身上按揉穴道,排解他的欲望。 萧束楚不希望自己的苏复的美好在这种稀里糊涂的环境下度过,见按揉穴位的效果甚微,她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同时光滑的双腿按住挣扎的苏复,眼睛半眯,手轻柔的将其覆上。 一道轻哼的舒服声从苏复嘴中发出,连带着他的挣扎也小了许多。 不知几次后,连萧束楚这个未来的内家宗师都感觉到手腕酸痛发酸,浑身大汗后,苏复才慢慢的恢复清醒,声音虚弱,神色却同圣人一般道:“束楚,辛苦你了。” “啊~!”萧束楚连忙拉过被子盖在苏复头上,然后快步后退,慌乱的用丝巾擦去身上的汗水,同时警惕的观察着被盖住的苏复,将地上的衣物拾起,往身上套着。 小半盏茶后,苏复闷声开口道:“好了吗?” “你给我躺着,今天我和小云一起睡!”萧束楚有许多问题要问,但是现在双方清醒下,她实在没法强装正经的和苏复谈论这些事。 …… 门突然打开,小云的身形略微踉跄地撞到萧束楚身上,停稳后,小云鼻子在萧束楚身上轻嗅,面带好奇道:“小姐,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现在,给我去睡觉!”萧束楚面色一僵,强装镇定地拿出萧家大小姐的威严命令道。 “哦~!” …… 另一边,长平郡主府,大狐轻雪的汗水将发鬓完全浸湿,身下的凉席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深色暗影,白嫩的身躯反衬着黄色的烛光,变成一抹粉意浸入大狐轻雪的皮肤下面,一点朱唇呈椭圆状猛吸着气,水嫩的舌头不时的探出,轻舔那发干的红唇,她这一晚也并不好过,苏复有萧束楚帮忙,而她只有自己。 用丝巾再次擦拭右手,大狐轻雪脑海里此刻全是苏复的身影:“怎么会,今晚明明好好的,为什么又会和之前一般!” 感觉再次来袭,大狐轻雪半合眼颊,脸上红意浮现,猫挠般的娇喘声,再次响起。 …… 第二天,“疲劳”过度的苏复一醒来,就看见自己因为热意,踢到床边的被子,然后就是隔着丝纱帷帐后萧束楚那熟悉的身影。 “醒了。”萧束楚经过一夜的平静,声音显得正常很多。 一毛腿从床上踏出,还来不及现身就被一叠衣物砸到身上:“在床上穿好了再出来!” 萧束楚可没法再辣一次眼睛,她可相信以苏复的脸皮肯定能做出来当她面穿衣服的事。 “哦~。”苏复闷着神佑,半佝偻着身形,在床上换起衣服来。 …… “说说吧,昨晚是怎么回事?”萧束楚侧对着苏复问道。 苏复想了想,决定还是把燕旭伯的话告诉萧束楚:“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是昨日我在鸿胪寺送别须卜芝的时候,碰到了燕旭伯说,说我和大狐轻雪身受合欢酒与沉情香的影响,会极力地压榨身体潜能,每过一日,身体的五行平衡就会偏颇一分,最后不是死于纵欲过度便是马上风。” “手伸过来。”萧束楚的声音立马严肃了许多,她太清楚燕旭伯这个人了,连文德皇帝号称必死之症都能强留其十日之命,这么一个神医断不会无的放矢。 时间每过一分,萧束楚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因为她发现苏复身体五行失衡较昨日更重了一分,昨日她还能以那种方式解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待五行失衡严重,那苏复就会彻底沦为一欲兽,直至身衰而死。 三年?五年?萧束楚不敢肯定苏复能坚持多长时间,但不管是苏复的性情变化还是他生命的倒计时,这都不是萧束楚愿意看到的。 “走,我们立马去求爷爷,让他拜托燕神医帮你医治!”萧束楚急切地拉起苏复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不,不用了,我想先找普通郎中试试!” “苏复!”萧束楚轻喝:“若普通郎中能有办法医治,燕神医是根本不会如此说的。” “先试试,若实在不行,我,我再去太医馆找他!” 萧束楚着急:“这燕旭伯性情有些古怪,他从不主动医人,不论是谁,想要找他求医,要嘛是他对其病感兴趣,要嘛能满足他的要求,再就是令他承情,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他现在正在丰京,看在爷爷的面子上,燕旭伯才会愿意医治你,一旦他离开,我们想再找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会,不会的,燕旭伯说他未来一个月都会在丰京,他让我和大狐轻雪想通后,可以随时去太医馆找他!” “随时?” 苏复并不知道这燕旭伯竟然这么难请,于是一五一十地把昨日鸿胪寺中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须卜芝是我少有的敬佩之人,不管是我还是大狐轻雪,都不愿用他的尸体去做这场带着些许交易性质的事,但若实在无效,也只能如此了。” 第126章 太医馆 若只是自己一人,苏复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厚着脸皮找萧立渊救命,但是大狐轻雪又能怎样?这合欢酒和沉情香之“毒”可不会只影响他一人! “姑爷,小姐,长平郡主登门拜访,现在正在前厅等候。”小云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 萧束楚深吸两口气,她听懂了苏复话里的意思,见自己夫君关心“别人”,她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现在大狐轻雪上门,刚好将她从这个问题上找到借口离开。 “我们马上过去。”萧束楚将苏复按到自己的梳妆镜之前,细心地帮其整理起散开的头发。 完事后,萧束楚并没有出门的打算,嘱咐道:“我就不过去了,你和长平郡主好好聊聊,这,这事能尽早解决最好,若再拖下去,我,我不知道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 …… 前厅内,大狐轻雪神色显得有些着急,连一旁的茶杯都没打开半分,只是不住地看着外门口,直到苏复的身影出现,她才稍稍镇定下来。 “萧小姐呢?” “她让我们两个自己谈!” “你和她说了?你,你昨晚也发作了?”一连两个问题,大狐轻雪的面色先是一白,然后化为羞红,前天她还信誓旦旦的与萧束楚约法三章,结果转头就把人夫君睡了,这食言而肥的事就像被正主获悉奸情的小三一般;至于那个“也”字,足以表示,她昨晚也在经受那种烦恼。 “说了,我也发作了!” “几次?”大狐轻雪话一出口,立马反应过来,将自己的嘴捂住,这可不是在长平郡主府内!! 苏复面色抽抽,但还是闷声回答:“四次!” …… 两人短暂沉默了一会后,大狐轻雪深吸两口气:“走吧,我们一起去太医馆看看!” “先找普通太医瞧瞧吧!” 大狐轻雪轻瞥了苏复一眼,清楚萧束楚知道她和苏复的事后,她现在在这左丞相府算得上是如坐针毡。 “不必浪费时间,燕旭阳能开口告诫的事,不是普通太医能解决的!” “可,可须卜兄的遗体?” “命都没了,还将就这个,再说了,当日执礼殿上那高挂的‘君子存心’,我看进去了,你个大周人没看进去?” 苏复白眼一翻:“你别不识好歹,我是怕你心里过不去,你既然这么看得开,我能有什么放不开的!” …… 在苏复起身后,大狐轻雪眼中闪过几分歉意,她不想死,更不想苏复死,那便只能借助须卜芝的遗留了! …… 太医馆坐落在东城区偏西一点的地方,作为丰京医术最高者的集中地,不仅是非皇族的勋贵高官们的就医之所,同样也是西城区求生的那些富商,姑娘们的活命之地,亦是那些太医们赚钱养家的一大去处,大周繁华至此,而太医们的成才不仅与学识有关,更与接触的病例息息相关,内则太医院,外则太医馆,而这相辅相成,太医院负责考核太医的医术,太医馆则是保证这些太医们能与时俱进,能有足够的钱养家糊口! 大周民间有一句谚语——三十年登四品之官,不及太医馆三载之财!此话虽有夸张之处,但也能证明这太医馆的太医们究竟能有多富裕! …… 苏复走到太医馆的门前,此时门外长龙蜿蜒,对于走到前头的苏复和大狐轻雪,不少正在排队的人里面不少人目露敌意,不管在哪,有特权的人总是让普通人生厌的,苏复却是理也不理,直接朝着太医馆内走去,在门前限行的一男一女二人纷纷皱眉,伸手将苏复和大狐轻雪拦住。 “就医请往后排队,我们太医馆禁止插队。” 二人的语气不算好,但也不算冲,苏复和大狐轻雪二人一看就非富即贵,能劝说自然不必交恶。 “劳烦二位通报下,定远县县伯苏复与长平郡主应邀前来拜访燕旭伯燕神医!”苏复拱手,带着些笑意道。 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到苏复的话纷纷行以注目礼,整个丰京就算是三岁小儿,都不会没有听过苏复与大狐轻雪之名,这二人在每每谈起漠北皇庭藩属大周之时,就不可能不被提及,这在门前限行的一男一女明显也是知道了,脸色顿时变得柔和,声音里面也带上了两分恭敬。 “苏县伯,长平郡主请进,我们马上去请师公出来!” 苏复微微点头,随后在那穿着绿衣的女子带领下,来到太医馆后面的一茶室之中,随后绿衣女子给二人泡上一杯茶水后,就转身继续朝着后院走去。 …… 只剩下苏复和大狐轻雪二人之时,两人又短暂地沉默了下来,透过镂花的木窗,大狐轻雪神色略显落寞地看着太医馆前,那十数位太医坐堂会诊的模样,只是盏茶时间就有近三十人诊断结束,然后一脸笑意的跑到药堂那里抓药。 “入周以来,轻雪所见所看,整个大周竟然无一处不强于我漠北,这等功绩当真是逐北之战后三十载能成之功?”作为曾经代父使权,算是给漠北皇庭带来不少变化的大狐轻雪,在看见自己的努力在大周这个宿敌之前不堪一击的模样,她心中如何能不落寞呢! 苏复却是神色平平,见识太多,便不会珍惜眼前,他不懂古人的辛苦,哪怕生活在丰京,他都觉得这里的交通不便,食物种类少,娱乐项目少,想学什么东西也是困难得紧,冬冷夏热,让人好生烦躁。 “还行吧,现在这个世界,勉勉强强吧!” 大狐轻雪成为妇人之后,眼中如雪山般的寒澈在苏复面前已然化作了春日融化的雪水,带着小漩涡将苏复的心神吸入其中:“真不愧是萧府孙婿呢,口气就是大!” “我还是你夫君呢,你怎么不怪长平郡主府?”苏复随口一答,然后又立马沉默了下来,和大狐轻雪在一起,那明明已经缓解过的冲动又在隐隐作祟,两人就好像磁铁一般,总是在生理的驱动下忍不住靠近。 大狐轻雪也没有再答,她不认为自己和苏复还能有什么未来,那短暂的错误交给时间,苏复有自己的生活,她也要找寻活着的目标,两个本就没有交集的人,命运地捉弄下短暂的交集,最后还是得分开的。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燕旭伯才披散着头发走了进来,看见苏复和大狐轻雪二人的模样,不等苏复二人见面就开口取笑道:“嘿嘿,我还以为你俩能再抗几天了,没想到一晚上就过来了!” 第127章 是医治还是纵欲? 燕旭伯一开口,就将苏复和大狐轻雪的话堵死,苏复哪能受这气,向来只有他怼人,哪有被人怼的,于是眼神略带轻蔑道:“等会你跟我去趟皇宫,我当面帮你向陛下求得合欢酒与沉情香,不需要你承半点人情与皇宫,等拿到东西后,西城区的青楼由你来选,只要合意之下,我给你点十个姑娘,一切花销我来承担,看你这副身板抗不扛得住!” 燕旭伯眼神一亮,还带着血污的手直接上前两步,在苏复来不及反应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小子,此言当真?” “自然为真!” 合欢酒和沉情香的事,苏复并不打算让其随时间沉下,知道这事的人不算少,他想要将宁远彻底从这事里面摘开,那主动挑破就是必要的,而燕旭伯最为大周在世神医,他的话就是铁证,证明苏复与大狐轻雪知道这事的唯一途径。 燕旭伯看向苏复的眼神立马变得友善起来,终于有了点长辈的模样,拍了拍苏复肩膀问道:“小子,你是哪家人,竟然能找皇帝要东西,还那么自信?” “左丞相府,萧家!”苏复从萧束楚口中知道这燕旭伯与萧立渊有交情后,顿时升起了心思,他这些天可都在萧家呢,可没见这燕旭伯上门拜访,所以这“交情”可得好好打个问号! 苏复果然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燕旭伯立马从苏复身边离开,眼中还带上了些警惕,双手在自己身上不断擦拭着。 “你是萧老头的什么?” “我是束楚夫君!” “咦?束楚丫头的夫君?”燕旭伯轻咦一声,然后来回看了看苏复与大狐轻雪:“你小子艳福不浅呀,干脆你别治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血赚呀!” 苏复嘴角抽抽:“我还年轻,你倒是可以不用治,赶紧给我和轻雪诊断,然后我俩马上去皇宫,下午西城区的姑娘们第一茬客你不得赶上?” 燕旭伯似乎一点也听不出苏复话里的不含好意,反而贱贱地轻摸了摸嘴:“嘿嘿,那是得快些!” …… “伸手吧!”燕旭伯同时伸出两只手,示意苏复与大狐轻雪把手送过来。 良久后,苏复感觉到与萧束楚一般的热力从燕旭伯指尖流出,在自己身体内巡视几圈后又毫无保留的回到燕=旭伯的身上,这让苏复心中暗凛,萧束楚已然是内家中年轻人的第一人,这燕旭伯真气明显强于萧束楚,对真气更是控制入微,难不成这老不修还是个宗师? “擦,等会钱不能白花,二十个,不,三十个!不把这老不修榨干,我咽不下这气!”苏复已经悄悄在心底将价码加到了三十个姑娘,他就不信了,内家宗师强归强,他还能变钢铁人不成? 燕旭伯将手放下,一脸便宜了你小子模样的看着苏复。 “这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合用之患并不能算毒,因为它们已经与你二人融为一体,这影响无法根除,只能控制。” 苏复和大狐轻雪一急,二人昨晚是什么模样,自己清楚得很,现在连燕旭伯都下这个论断,让他们自信的心情立马跌到谷底。 “诶诶诶,愁眉苦脸地干什么?情欲人之本性也,这东西只要你还喘气,就不可能消弭。” “可,可这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影响不根除,那,那以后我们还不是得受折磨?”苏复脸色有些难看道。 “折磨?是享受吧!你要是想根除也不是没办法,我阉割的手艺应该还没生疏,我可以帮你执刀!”燕旭伯吹胡子道,这合欢酒和沉情香可不是什么简单东西,不然他就不会说去皇宫弄什么了,这两样东西一来材料珍贵,二来为皇室秘传,历朝历代都为皇室所控,基本不会外流。 苏复脸色再次一僵,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他是内家宗师,你打不过,你打不过……。” “那这,这该如何控制?”大狐轻雪心底喜意暗藏,话语里却同样带上了些忧郁。 “这合欢酒和沉情香潜移默化地将你们的五行紊乱,那就通过外力调整你们五行平衡不就是了。” 苏复和大狐轻雪侧耳,一副等燕旭伯解释的模样。 “肾水多就消耗肾水,别以为你们做那档子事是坏事,那是你们身体在用最优的方法保你们的命呢,当然这也只能算是饮鸩止渴。” 见燕旭伯一脸正派模样,苏复暂且信了,于是开口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做才不至于饮鸩止渴呢!” “吃点其它的春药就行!” “啥?”苏复和大狐轻雪同时出声,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我说多吃点其它的春药就行呀,等会我给你们开点方子,那里有我搜集的六十四道药方,保管你们药到病除!” “忍住,忍住。”苏复再,再次告诫自己:“吃完这,这六十四道药方我们就能恢复正常了吗?” “不会。” “嗯?” “我不是说了,只能控制,不能根除,你是不是蠢呀!”燕旭伯嫌弃的看了苏复一眼,如果不是奔着苏复刚允诺的事,他可没那么好的耐心解释。 “那劳烦燕神医了!”大狐轻雪适时插话。 …… 燕旭伯刷刷地写下六十四张方子,然后嘱咐道:“这六十四道方子按照我写好的顺序每日煎服一方,每日酉时入肚,除月事之期暂停外,你们二人同吃同停,不可有半分差错。” “燕神医,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吗?”大狐轻雪将方子收下,神色舒展的问道。 燕旭伯上下打量了下苏复,建议道:“你给苏复这小子多弄点补品吃,不然你俩同房的时候,我怕这小子身体吃不消。” “是,啊?同房!”大狐轻雪轻捂小嘴,她不明白治病怎么扯到同房上面来了。 苏复现在整张脸都在抽搐了,如果不是这燕旭伯眼神清明,他真就以为燕旭伯在耍流氓了。 “不同房这些春药谁来帮你们解?我这六十四副药方是提前将那合欢酒与沉情香之效激发出来,同时由外力弥补肾水,防止透支你们身体潜能,怎么想?想这六十四次方子都靠手不成?”燕旭伯一副大惊小怪模样的看着二人。 “可,可不可以不同房?”大狐轻雪强忍着羞意道。 燕旭伯摆了摆手:“昨晚你们自己应该深有体会,要是吃了我的药方,你们的冲动会增强一倍,你们要是忍得住,随便!” 第128章 君前相峙,燕神医之威 苏复连吸三口气,手捏住木椅扶手,心中再,再,再次告诫自己:“打不过,打不过……。” 身形放松后,苏复与大狐轻雪似心有灵犀,双双转头互看一眼,然后又立马转了回去,这,这种事,苏复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与萧束楚说了。 …… 从太医馆出来,大狐轻雪直接返回长平郡主府,苏复则履行诺言,带着不修边幅的燕旭伯来到皇城前,将自己的牌子递过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小太监半跑着过来。 “冯公公好!” “苏县伯太过客气了,请二位随我来吧!”冯和与苏复相熟以来,在宫内可谓是过得风生水起,被宁远看中,得以入御书房值事,在皇帝面前也算混了个脸熟,但这一切的变化,冯和没有忘记是怎么来的,他与苏复之间没有内外官巴结之事,有的只是平等的交往,这种感觉是他从不曾体验过的,所以对于苏复,他自然是愿意报以尊重! 苏复许久不曾来过皇宫了,现在一进来就发现,原本就富丽堂皇的皇宫此刻竟然有不少地方在进行修缮,相比以前内敛的尊贵,此刻那些正在修缮的地方,则是毫不掩饰的奢华。 御书房的大门敞开,只是在门口,一丝凉意便袭身而来,苏复抬眼一看,十二块大冰块用木盆装着,还有宫女太监们拿着一把大大的蒲扇扇着风,让这抹凉意在御书房内萦绕。 宁远眼尖地看见门前两人,他莫名的有些心虚不敢看苏复,走到启明皇帝身前,弯腰低语道:“陛下,苏县伯与燕神医到了。” 启明皇帝微微点头,但却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批阅着奏章,朱笔划动,手腕转动的越来越少,移动越来越多,与之相匹配的就是左侧的奏折高度远低于右边的奏折高度。 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启明皇帝才缓缓抬起头道:“叫他们进来吧。” 御书房外,苏复和燕旭伯早就没在门口干等着了,在对权势的看法上,二人难得的相投,此时二人正各自端着一盘从偏殿搬来的水果,丝毫不讲究的靠在墙壁上,感受着门缝中透出来的凉意,两人一个说着前世的些许见闻,一个说着自己游历山海的奇闻趣事,对启明皇帝的冷落丝毫不以为意。 冯成从御书房出来,见门口不见二人身影,心中稍急,立刻左右寻找,见苏复和燕旭伯二人悠闲得好似度假一般说说笑笑的,顾不上放松,连忙凑上前:“苏县伯,燕神医,你们二位快别吃了,陛下召见,快随我来吧。” “好好好,容我缓会,坐久了腿有点麻!”苏复慢悠悠的起身,在燕旭伯敬佩的目光中活动着身体道。 冯和都快要哭了,这苏复就差把“报复”二字写在脸上了,启明皇帝不会因为苏复这点小情绪而明面怪罪于他,甚至还得好好的补偿下苏复,那合欢酒和沉情香的事他不甚明了,但是知道启皇帝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了,不然不会逼得宁远以那种方式通知苏复。 “苏县伯,我们快点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没事,你先进去,就说苏复体虚难行,恐圣前失仪,需要在外稍作休整。”苏复并不想为难冯和,他此行的目标只是与启明皇帝摊牌,获得那可有可无的“赔偿”,以期萧家与皇权之间能维持住平衡。 冯和闻言不敢拉扯苏复,又不能让启明皇帝久等,于是稍稍跺脚,半低着头跑进御书房内禀报。 启明皇帝眼中一丝不愉涌现,但又很快藏去:“去搬两椅子来,苏县伯的确是操劳了,燕神医更是难觅其踪,多次宣调不入,没想到今日倒愿意陪着苏复前来,果然是丞相府更显情深呀。” 冯和无话,于是悄悄退下,搬来两张椅子置于两侧。 半炷香后,苏复终于在燕旭伯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对着启明皇帝行礼道:“臣苏复见过陛下。” 燕旭伯稍稍对苏复翻了翻白眼,随意拱手道:“臣燕旭伯见过启明陛下。” “苏复你身体不适就不必那么多礼了,先坐下吧。”说完,启明皇帝又满脸笑意地看向燕旭伯:“燕先生这十一年来算是第一次回丰京吧,不知外面的风光如何?以后是否在京久待?” 燕旭伯哪怕是面对启明皇帝,脸上的不耐烦也没好多少,以他身份和性格,确实不必要遵守这什么君臣之道,他已经拒绝过几次启明皇帝的召见了,没想到现在来这了还得被问这事。 “算是吧,外面总归自由些,这次我回京城只是有点小事要处理,并不会久待。” 启明皇帝对燕旭伯的不耐视若无睹,直接开口压道:“燕先生以后外出留个信吧,你这太医院首席常年不出面也总归不好不是。” “首席呀,我这次来是想向陛下辞官的呢。”燕旭伯半点不给启明皇帝面子,直接撂挑子不干。 启明皇帝笑意陡然一凝,面色严肃起来,苏复这会适时插话:“陛下,苏复此次入宫有事相求。” “何事!”启明皇帝看也不看苏复,双眼内神情闪动,一缕杀机不时升起。 “臣身虚体弱,想向陛下讨几壶合欢酒与几炷沉情香用来调理身体。” 苏复的这句话终于将启明皇帝的目光吸引过去,但是他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朕不给如何?” 苏复笑意凝聚:“陛下不给,那苏复便只能厚颜强拿了!” “你来?”启明皇帝声音里带了些温和。 苏复连连摆头:“我这贱命在陛下眼中哪有那本事,但好在我爷爷心疼我,想来不会愿我猝死于牡丹花下,让萧家绝了后吧!” 对臣子下毒,不论是哪个朝代,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许多朝代就算到了穷途末路都不会对自己的臣子过于苛责,更何况于盛世,今日苏复有燕旭伯这个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医为证,他日萧立渊携苏复君前对峙,他启明皇帝如何自处?若只是一个苏复,在燕旭伯出手下,保住苏复的命,为了国家大事,启明皇帝有自信萧立渊不会做得太难看,但再加上一个大狐轻雪,哪怕她只是一个质子,但有大周与漠北皇庭两国之交在后,他并不敢赌! “苏复,你的命可不贱,大周左丞相唯一孙婿,漠北皇庭明珠的夫君,你的命,贵不可言呀,就连朕对你都好生为难,不得不好好呵护着。” “多谢陛下看重!”苏复心情稍稍一松,启明皇帝还听得进威胁就成。 第129章 怀孕的任务 “苏复,你应当记得,朕在赐你定远县伯之日说过的话吧?”启明皇帝所行不秘在先,被苏复威胁他也认了,但不代表他没有气。 苏复脑中迅速回忆,并不记得启明皇帝有说过什么事,于是俯首道:“臣不知!” “呵”,启明皇帝轻笑,双眼微微眯起:“朕说过,予你一年,若你不能让萧束楚受孕,那朕可就得拿出些偏方为你调养下身子了。” “偏方?”苏复身体略微一僵,他和大狐轻雪之间没什么的情况下都能用上皇宫秘药,若动用上启明皇帝嘴里的偏方,那会是怎样? “陛下,这东西哪能有什么偏方,顺其自然才是关键。” 苏复的话唤起了启明皇帝以前的记忆,一模一样的话也曾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过,可惜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那些经历哪怕他故意遗忘,却总是那么深刻地印在自己的心中,只需要稍稍的提醒,便能将他的怒意与羞耻撺掇起来。 “放心,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可以问问燕先生,这方面的东西天底下谁能比得过我皇家。”启明皇帝面带些许兴奋道,这份痛苦他太想要与人分享了。 燕旭伯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苏小子,你别抗拒,皇宫的某些偏方虽然恶心了些,但是在这方面的权威还是有保障的。” 说完,颜旭伯又上下打量了下苏复:“半年多了,你和萧丫头还没动静,确实得查查,不过还有时间,你努把力,要是大狐轻雪那丫头怀上了,那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 燕旭伯的话算是给了启明皇帝一个提醒,他面色微僵,他把大狐轻雪这茬给忘了,若大狐轻雪怀上了,那他用来整治苏复的手段还有用? …… “合欢酒和沉情香可不是什么大路货色,你身子虚承受不了多少,朕只给你两壶合欢酒,两炷沉情香……。” “多谢陛下!”不待启明皇帝话说完,苏复立马谢恩道。 启明皇帝知道这事明面到此为止了,但他还是点了点苏复道:“苏复,你的身体会很快好起来吧?” “会的!” …… 目的已经达到,苏复便不再愿意逗留,于是站起身来行礼道:“陛下,苏复就不烦扰您处理政务了。” “别急,慕容贵妃怎么也算是你老师,她月份已大,你也许久不曾看望过她,便和燕先生一起去夏华宫内走走吧。” 启明皇帝的话将苏复对皇宫最深的抵触唤了起来,他不知道他与慕容承愉还有什么话说,两人老死不相往来才是对两人,不,是对三人最好的方式,但启明皇帝开口,他又不由的想起慕容承愉那春睡的模样,竟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苏复遵命。” “那你们便走吧。”启明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苏复与燕旭伯退下。 …… 门外,燕旭伯神色不愉:“苏小子,你自己去那什么夏华宫吧,皇帝的后宫,进去了也不嫌晦气!” …… 那小太监还在门口呢,他们后脚跟还在御书房里头呢,这燕旭伯便直接开口说皇帝的后宫晦气!!这是真的嫌自己命长呀。 “加十个!” “什么十个?”燕旭伯笑容绽放。 “我再送你十个,一共三十个,等会西城区姑娘们今天的第一茬,任你挑选。”苏复大气道。 “成交!” …… 拿上合欢酒和沉情香后,苏复便与燕旭伯来到了夏华宫,待人禀报后,春花半黑着一张脸出来,对苏复略显冷淡道:“苏县伯,跟我进来吧。” 说完后,又满脸讨好地看向燕旭伯,躬身行礼道:‘燕神医,我家娘娘有请。’ 对于这种区别对待,苏复表现得很是沉稳,甚至隐约有些讨好:“春花姐姐,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呵,苏县伯有这嘴甜劲,还是留家里去哄两位娇妻吧。” …… 原本一脸倨傲的燕旭伯一听两人对话,阅经人事的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跟着春花往夏华宫内走去时,手肘捅了捅苏复道:“苏小子,你和这位,嗯~慕容贵妃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复汗毛乍起,然后又强装镇定道:“是,是闹过些不愉快,但后面算是和好了。” “啧啧。”燕旭伯半点不信,反而目露惊疑的打量着苏复,最后因为没有实际证据,便也不再说什么。 夏华宫内的布置相对简单了些,在外面之时明明无风,但是一进来却感觉有微风拂面,将暑意带走几分,虽然如此,但夏华宫内还是相对较热,苏复左右查看,见宫内并无一块冬藏之冰,眉头微微一皱,这慕容承愉去年可还是启明皇帝最受宠的妃子,今年竟然连解暑冰块都分不到不成? “燕先生,苏县伯安好!”慕容承愉眉结之间有些许的忧郁,此刻挺着一大肚子,缓步走来,对着苏复与燕旭伯欠身道。 苏复看着眼前人影,眼中有些恍惚,与慕容承愉见面的种种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初见时的骄纵和小心机,再见之时的雍容华贵以及小委屈,再到后面两人错误下,她梨花带雨的柔弱与娇媚……,最后到此刻,她身上浑然的母性与成熟。 “苏复见过娘娘。” 燕旭伯脾气虽怪,但也不至于伸手就打笑脸人,往旁边稍微退了退,随后拱手道:“燕旭伯见过贵妃娘娘。” 慕容承愉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眼神似勾的从苏复身上滑过,然后定在燕旭伯的身上,丝毫不掩饰地请求道:“燕先生,能麻烦您帮我看下腹中胎儿的情况吗?” 燕旭伯神色变得温和了些,他最烦弯弯道道的,慕容承愉直爽的请求让他对皇宫后院的偏见少了许多。 “伸手吧。”这是燕旭伯答应了苏复的,来这夏华宫免不了给人看病,看大人小孩都是一个样。 慕容承愉轻拉衣袖,露出洁白的手腕,皮下青筋隐现,细微的颤动下竟无一处不美。 不过四五息,在苏复与慕容承愉双双略显紧张的神情中,燕旭伯将手放下:“没事多出去走走,做点开心的事,怀了孕心情就不必那么郁结,对胎儿影响不好,至于其它,我给你开个方子,安心养胎等待生产就行。” “多谢燕先生了!” 燕旭伯却不承这谢,直接摆手道:“别谢我,我是最烦来皇帝后宫里面的,若不是苏小子答应了我事,我才懒得来这呢。” 第130章 秘密被发现 慕容承愉神色一滞,却不是生怒,而是心里莫名的喜意,连带着眉间的郁结都消散了许多。 “苏县伯还没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呢!” 苏复摸不清慕容承愉到底如何想的,只得闷声回道:“娘娘说我喜那就是喜吧。” “左拥右抱,大周与漠北明珠同侍一夫,这还不算喜吗?”慕容承愉略显吃味道。 “如果再多一人,那不是喜上加喜!”苏复眼神带着些侵略的看向慕容承愉愈发丰腴的身子,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影响,只要苏复稍稍放松,便会突然冒出,直接影响苏复的言行举止。 慕容承愉羞怒一闪,半咬嘴唇瞪着苏复,身子略微发软道:“本宫有些乏了,就不久留二位了,秋月帮我拿上份礼物,送与燕先生,以作诊金之用。” 燕旭伯将写好的药方交给慕容承愉:“每日晚睡入睡之时,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用,直至临盆之前,可保你生产无虑。” “多谢燕先生了。”慕容承愉拿过秋月手中的礼物递给燕旭伯道。 “都说了别谢我。”燕旭伯直接躲过,然后拉着苏复直接转身离开,让苏复连道别都来不及。 …… “诶诶诶,燕老头,你这么着急干嘛?”苏复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余地地被拉了出来。 “啧啧,小子,我再不拉你出来,那夏华宫里的那个老嬷嬷怕是要看出问题来了,当真想不到呀,你竟然有这个胆子,好样的!”燕旭伯嘴唇不动,但是声音却清晰的传入苏复的耳中。 见苏复想要解释,燕旭伯立刻阻拦道:“你要是想死,你就在这把话说出来,我看启明皇帝会不会容忍你给他戴绿帽的事。” 苏复面露惊恐,但却紧紧地咬住双齿,半低着头:“燕神医,我,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嘿嘿!” …… 这个出去,竟然是直奔西城区,还是在东西城区交界的第一楼“戏凰楼”,此刻戏凰楼不过刚刚开门迎客,里面还有不少人忙着布置楼内摆设,作为在大白天登门的第一批客人,风情犹存的老鸨扭着一尺多宽的大屁股,手中不知名的鸟类尾毛羽扇轻轻摇曳,一双桃花眼勾魂地走了过来,走动间,白皙丰腴的大腿若隐若现,但整个人却显得有些良家妇女的端庄。 羽扇半掩,将红润的大嘴唇遮住,老鸨眼中满是笑意与惊讶:“苏公子登临我戏凰楼,真是蓬荜生辉呢!” “你认识我?”苏复一路走来,被燕旭伯撞破秘密而慌乱不已的心才稍稍平静,他现在迫切需要与人交谈,以转移心中的焦虑。 “文采无双的苏公子,设计出暖炕活人无数的苏公子,作为丰京银行建设的提出人,谁又不会认识呢?”老鸨说话很有艺术,并没有提苏复的身份问题,在青楼这种地方男的要嘛是寻欢作乐,要嘛是找补外面不曾有过的自尊,老鸨无法确定苏复的性情是否豁达,那些略损男性尊严的事,她自然是不会主动提及的。 苏复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这老鸨说话的确挺讨喜的,于是拱了拱手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老鸨的桃花眼笑着半眯起来,将羽扇移开,露出那虽有些许皱纹,却已然熟透了的艳丽面容:“苏公子若不嫌弃妾身身份低微,叫我凰姐就行。” 苏复强忍被燕旭伯捅得有些发酸小臂,带着笑意道:“凰姐,若是方便,麻烦先给我们安排个雅间吧。” “咯咯,苏公子,这位大哥,请随我来。”凰姐笑意更显魅惑,脚步轻移的在前头引路,一张翘臀摇曳生姿,可苏复却无心欣赏。 “苏公子与这位大哥请进,我先差人上茶,若有事唤我就行,我让姑娘们快点梳妆。” “凰姐不必太客气,我与朋友有话说,你一刻钟后再过阿里就行。”苏复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问燕旭伯为什么会知道他和慕容承愉之间的事了。 “好的,苏公子。”凰姐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然后转身将门带上。 …… “苏小子,苏小子,我要她,我要这个凰姐!”燕旭伯咋呼道,嘴角的涎都快要流出来了。 “要,你等会和她说不就是了,我现在有话要问你。”苏复哪有心情理会燕旭伯的“爱好”,他和慕容承愉的事若不妥善处理,那真的是会死人的。 “我,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不是没嫖过!”苏复不耐烦道。 说完后,苏复才发现,燕旭伯从进来这戏凰楼以后,确实有点安静,再细看他神情,花白的胡须下,一张脸涨红,这比初哥还像初哥。 “你,你,你不会还是处男吧?”苏复连与慕容承愉之间的事都忘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旭伯。 “呃,嗯……。” “草……。”苏复无言,然后快速将心绪压下:“我帮你说,但是,但是宫里那事你得告诉我你怎么发现的。” 燕旭伯眼神一亮,然后目光警惕地扫视一眼,身上有些许热意迸发,笼罩在两人周围。 “我学医的,最关键就是鼻子灵,你大狐丫头,身上全是你味道,还有那慕容贵妃,虽然她身上的味道很淡,但是也逃不过我鼻子,再加上你俩那眉目传情的模样,暗藏深意的话,老头子我是不通人情,但不是傻。” 苏复没有反驳,只是略显苦涩道:“这,这么久了你都闻得到?” “正常人交往自然闻不到,但是男女交合这事可不简单,两个人的交融哪是那么容易将对方的痕迹消除干净的。” “那,那其他人有没有可能如你一般发现,发现我和慕容贵妃的事?” 燕旭伯一挑眉:“自然是有可能,只不过概率有点低罢了。” “啊!”苏复猛地站起,满脸焦急。 “诶诶诶,你急什么,你当医家圣手或者神捕中,内家高手有很多吗?还刚好能与那慕容贵妃近身接触?”燕旭伯翻了翻白眼,略带鄙夷道:“有色心没色胆。” 苏复张了张嘴,解释的话憋了下去,当初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大胆子,怎么就那么冲动,但听到发现他秘密的苛刻条件后,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燕神医,你就别取笑我了,这,这其中,唉!” 燕旭伯摇了摇头,舔巴了下嘴道:“不管怎么样,你小子的胆子的确大,很对我胃口,不愧是萧老头的孙婿!” 第131章 今日,我燕某要创造奇迹 苏复只能当燕旭伯是称赞他了,但心中忧虑之下,还是开口嘱咐道:“燕神医,你,你能不能帮忙保守这秘密,不然,不然慕容贵妃和她肚中的孩子……。” “好了,好了,啰里巴嗦的,我给那慕容贵妃开的药里面就有清楚你痕迹的东西,只要她按时服用,到时候就算是天下的内家圣手,名捕齐聚一堂,也觉得发现不了你和那慕容贵妃之间的事。” “加料?那会不会对,对胎儿有影响?” 燕旭伯闻言,立马吹胡子瞪眼起来:“你瞧不起我不是?我燕旭伯会是那种庸医?” 苏复连连摇手致歉,拍着胸膛道:“燕神医,我绝无此意,你放心,你放心刚刚那个凰姐,今天不管多大代价,我都要请他为你的第一次启蒙!” “嘿嘿,苏复,你就是太客气了,以后别叫我什么燕神医的了,叫我,叫我燕老头就行,还是这称呼听着顺耳。”燕旭伯的羞涩再次涌上,连带着对苏复的认同都加深一大截。 两次的接触已经让苏复已经摸清了燕旭伯的性格,他也没再讲究什么礼不礼的,直接起身走向门口,将门打开,凑到凰姐身边嘀咕道:“凰姐,今日,今日情况可能会稍有不同,苏复想问一句,凰姐您是否还出台?” 凰姐面色一僵,她这个年纪已经许多年不曾接客了,虽然每日花枝招展的,迎来送往,揩油的并不算少,但是出台服侍客人那却是将近十年不曾有过了,所以当苏复问她这话时,不由的面露古怪。 “苏公子,我戏凰楼里有出台姑娘一百三十七人,清倌人四十二人,以苏公子的身份和才情,若有心,这一百七十九人想来能予取予求,何必,何必戏我一人老珠黄之人呢?” 苏复知晓凰姐误会,于是不得不解释道:“凰姐误会了,并不是我,而是,而是我那老大哥,他进来第一眼就相中了凰姐,但为人脸皮薄,所以便由我代为说辞。” 凰姐深吸两口气,能做到西城第一楼,她的能力毋庸置疑,虽然只是幕后贵人们打理家产的一个贱婢,但她却也不是缺钱的人,于是略带礼貌地拒绝道:“苏公子,妾身早已不从此业,真是抱歉了。” “凰姐,苏复绝无鄙夷之心,但是我那老哥于我有恩,他又对你喜爱异常,这样,三千两,苏复算请你帮忙一次。” 苏复说的话很是入耳,没有谈买卖之事,开口先表明自己意思,再阐述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最后更是开出天价,去请凰姐这么一个老鸨出台,这,这其中诚意已然满满。 “三千两!”凰姐的呼吸略微有点急促,三千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最起码也得一年才能赚到这个数,而丰京物贵,她一个无依无靠之人若想老年生活得体面些,那可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将自己的呼吸抚平,凰姐再次拒绝道:“苏公子,真不是妾身不识抬举,实在,实在是我成为老鸨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不再接客。” 苏复不喜欢强人所难,但还是再次努力道:“我,我那老哥是第一次,所有一直有些心慌,这样吧,我也不强求,钱我照给,但是希望凰姐你能在一旁稍稍指导下。” 凰姐轻捂红唇:“第一次?” “嗯。” 凰姐沉默,终是三千两白银动人心,银牙半咬道:“可以,我,我可以指导他到结束。” 苏复也没二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五千两的丰京银行存票:“六位密码是四五一零三二,凰姐你可以差人先去丰京银行核对,多余的钱就算我们这次的消费,多退少补。” 凰姐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五千两去核对,不谈萧家的名声和家底,单单一个香皂,苏复也算是日进斗金了,五千两对苏复来说并不算多大的事。 “核对就不必了,妾身信得过苏公子。”凰姐不动声色的将存票放入袖口中,然后轻笑道:“苏公子,姑娘们已经梳洗好了,你看是先文雅些还是直白些?” 想着燕旭伯那期待的深情,苏复回道:“将出台的姑娘们都叫过来看看吧,由我老哥自己选。” “没问题。” …… 苏复转身刚进房内,燕旭伯就凑了上来,将火折子打开,将沉情香点燃,然后把合欢酒拿出来道:“苏小子,你帮我去要一盆羊肉汤。” 苏复捂住口鼻后退两步,满脸心有余悸道:“你晚点点香不行?还有,你要羊肉汤做什么?” 燕旭伯轻蔑地看了苏复一眼:“这沉情香是增加情趣的,若你不心动,它对你基本没什么影响,至于羊肉汤,那当然是配合合欢酒一起的了,羊肉滋补,配合合欢酒一起更能发挥起功效。” 燕旭伯的话让苏复灵光一闪,然后紧紧地将其抓住,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和大狐轻雪新婚之夜,那合欢酒带来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是,是那一碗羊汤! 苏复清楚的记得,他与慕容承愉第三次见面之时,就是喝了慕容承愉送给启明皇帝的那一碗羊汤,那羊汤里的味道,与合欢酒几乎一模一样。 “燕,燕老头,这合欢酒喝了以后,被折磨或者愤怒时,是不是也会激发其功效?” “有这可能,当然前提得是折磨的人或者愤怒的目标是异性,并且对她有欲望的异性。”燕旭伯稍稍思索后回答道。 苏复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与慕容承愉的那一次错误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难怪自己喝那羊汤的时候,慕容承愉几次欲言又止! …… 等凰姐带着出台的一群女子出现之时,苏复将燕旭伯的要求与凰姐说明,然后识趣地暂时离开,在凰姐身边稍作停顿道:“凰姐麻烦你了,我这老哥身体不错,这次他要多少个姑娘就给他多少个姑娘,一切费用由我来!” “这年纪,憋了那么久,妾身懂得的,一定会看好他,不会让他身体出问题的。” 苏复看了眼那燃烧的沉情香,想起与大狐轻雪那夜的疯狂,心中火热顿生,半逃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 一连四个多时辰,燕旭伯房间内那娇喘声就没停止过,从白天到华灯初上,再到三更更鸣,戏凰楼内,人声鼎沸,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注视着二楼的方向。 “多少个了?”一文衫中年呆滞地问道。 “不知道,但是从我来这到现在,这已经是第二十三个被人搀扶出来的姑娘了。”一略显富态的蓝衫男子回道、 …… “看,看,那是凰姐,是凰姐,竟然连凰姐都被搀扶出来了!”一尖嘴猴腮的龟公大叫道。 第132章 接纳 说是指导,但凰姐这个年纪,本就如狼似虎,只是常年混迹于情色场所,自控力显得强了些,但那也耐不住有一个猛人像是一台打桩机一般,半点休息不带的一直挺动四五个时辰呀,更别提燕旭伯还时不时地请教她一些技巧,让她帮忙找找位置,在满室沉情香的影响下,她能坚持到后面,已然算是她能力出众了。 苏复并没有在戏凰楼久待,确认燕旭伯上手后,他就提上剩下的合欢酒和沉情香离开了西城区,返回萧府了。 …… 此刻萧家的书房中,苏复笔直地站在书桌之前,与端坐在书桌后的萧立渊汇报着这两日的事,在听见苏复和大狐轻雪被下了药后,萧立渊脸上怒气升腾,竟将手中毛笔都折断,在听完苏复的完整叙述后,萧立渊脸上带上了几分歉意,他没想到启明皇帝手段下作到如此地步。 “抱歉,苏复,爷爷并没想到陛下会这般下作。” 苏复却是摇了摇头,心里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爷爷,自古皇权独尊,您,您的权势威望鼎盛,于大周更像是无冕之王,今,今有漠北皇庭主动俯首,外患潜藏下,内忧必定四起,作为陛下眼中钉的您,该如何自处呢?” 萧立渊沉默,随后眼神坚定道:“大周不是一家一姓的大周,为人臣,我自当其忠,却也不会愚忠,若事不可为,我会安排你和束楚安全离开的。” 苏复还待说什么,却被萧立渊挥手制止:“你去叫束楚过来一趟吧,我有些话要与她说下。” 苏复低叹一口气道:“好的,爷爷!” …… 等萧束楚进去书房后,苏复并没有离开,他大概能猜到萧立渊要和萧束楚聊些什么,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萧束楚才眼眶微红的走了出来,苏复顺着萧束楚身后的光向里面望去,萧立渊如一没事人般有伏在书桌之上忙活了起来。 “我想打架!”萧束楚没头没脑的看着苏复说了这么一句话。 只要,只要萧束楚还愿意与自己说话,苏复的心便立刻松了大半,面上带着点殷勤的说道:“那我去点灯,我们去演武场。” “不用,到后院去就行。” 苏复稍稍一愣:“后院?那里没有木桩呀!” “我要你和我打!”萧束楚逐字的说道,微红的眼睛里面满是认真。 苏复面色一僵,但却没有犹豫,同样认真地回答:“别打脸就行!” …… 后院中,哪怕萧束楚收着力,但本着积小流成大海的原则,苏复除了一张脸以外,其余部位基本都是青紫一块,而萧束楚也浑身香汗淋漓,收着力打人可要比放开手脚累多了,一旁的小云此刻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大瓶药酒,见自家小姐和姑爷停下来,立马双眼含泪地快步跑到苏复身前,双手轻轻地好似拨开无壳鸡蛋一般轻柔。 见苏复身上那青紫一块,眼泪终于还是没有绷住,哗哗的掉落了下来,同时嘴里带着点哭腔的碎碎念道:“小姐,小姐是不是撞邪了,怎么舍得下那么重的手。” “小云,丝巾!”萧束楚却在小云身后,把话都听了个全,恨铁不成钢地厉声道。 原本正给苏复擦拭药酒的小云被萧束楚的声音吓得一颤,手下的力气便不由的大了许多,直接将苏复按得倒吸两口凉气,双眼外凸,只剩嘴巴死死咬着,没有叫出声来。 “啊~,小姐,不,姑爷,对不起,对不起。”小云想伸手去摸,但又怕自己下手没轻重,一张小脸急得通红。 深吸几口气缓和以后,苏复强笑着开口:“没事,没事,姑爷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 全身擦拭一遍药酒以后,小云就功成身退的被萧束楚赶回了自己房间,见苏复躺床上哼哼唧唧的模样,萧束楚心中的怒气和不忿也消失了大半部分,想起自己爷爷的话,作为她最为佩服与最亲的人,萧束楚唯一一次违背萧立渊的安排,还是嫁给苏复,当这一次她不想违背,也不能违背,虽然她才十七岁,但是权争的事她看的并不少,她需要未雨绸缪地为自己和苏复留下后路,哪怕是将自己心爱的人分享出去。 “别哼哼唧唧的了,我下手有方寸。” 苏复咧嘴,他没有傻到在这个地步,在这个时候提起大狐轻雪。 “你下手是有方寸,可是疼不疼和这事又没关系,天气本来就热,这药酒涂上,我身上跟火烧一样,能不哼唧吗?”苏复的汗水将萧束楚那满是香味的枕头慢慢浸湿,苏复感觉到体表的热意慢慢与心中积。 可萧束楚却是没有发现,反而穿着清凉的缓步靠近,伸手轻戳了戳苏复身上的青紫,宣泄着为数不多的怒气。 “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帮你疏通血脉,不然你这小身板,在那些,那些药的作用下,我怕你半身瘫痪!” 萧束楚冰凉的指尖就像是一个引子,将苏复的积聚的热意勾出,化作电流将意识麻痹。 “啪”,苏复的动作在此刻快的竟然连萧束楚都反应不及,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就要苏复想要将萧束楚拉到他自己身上之时,萧束楚眼中笑意闪现,另一只手直接用力往苏复身上青紫的地方按去。 料想之中苏复的痛哼和身体因为疼痛本能的躲避和卸力并没有出现,苏复的眼中只有萧束楚一人,当两人相抵之时,萧束楚因为惊讶,竟然没能躲过苏复张开的大嘴。 随后十多息时间,不管萧束楚如何动,苏复身上那些伤痕竟好似不存在一般,不,或者说是萧束楚越按,苏复抱得她越紧,嘴里吸得越用力。 最后的试验失败,萧束楚终于认命一般,慢慢的回应着苏复,良久后,衣衫半解的萧束楚直接翻身将苏复压住,然后如昨晚一般,满脸羞红地伸手过去。 …… 月亮西垂,萧束楚用丝巾擦拭掉粘在手上的东西,然后强撑着疲软的身体在铜盆中清洗干净,将关着的窗户打开,晚风带来一丝清凉的同时也带走了房中的旖旎。 “明天你过去长平郡主府吧,但是下午得回来。”萧束楚看着装睡的苏复下达着命令道,随后合紧衣服,贴着苏复躺下,她也是累得够呛。 “嗯嗯。”苏复稍稍挪了挪,让萧束楚能有最舒服的睡觉姿势。 第133章 绕指柔,刮骨刀 第二天一早,苏复并没能好留,就被戏凰楼的人给打扰了,在小云怪异的目光中,苏复抬头挺胸地去见了来客,作为贱籍,尤其还是从事贱业之人,戏凰楼的龟公并没有那个胆气走进左丞相的大门,略显高大的身躯在门口佝偻着,看着左丞相府几个字又是羡慕又是自卑,哪怕在盛世,也有太多的人不得已。 苏复随手拿着一油纸袋带了点早餐,见门口有人等着,就自来熟地走了过去。 “苏县伯安好,小人是戏凰楼仆从,昨日与您一同前来的贵客,今日有点异样,戏凰楼已经请了几位郎中为其诊治,但犹不见好转,唯恐损伤贵人身体,不得已之下只得请苏县伯去做决断。” “嗯嗯,这么早,你吃了没?”苏复从油纸里面拿出两大包子问道。 青楼是通宵的营生,他们做下人的只有在下半夜不忙之时才得以轮换着闭闭眼,多年的职业生涯已经将他的作息彻底颠倒,而严格的等级制度下,他这等下人哪能在卯时之前吃什么早餐。 “多谢苏县伯关爱,小人并不饿。”这小厮略带惶恐道,他在青楼之时,连剩菜都不敢偷吃,哪能有苏复这等贵人赠食的体验。 “不饿也吃点,我家嬷嬷的厨艺很是不错的,你尝尝。”苏复直接将包子塞进这小厮手中道。 见苏复不似客套,这青楼小厮眼莫名一红,拿着包子的手略有些颤抖。 “苏县伯请随我来,小人已经备了马车。”青楼小厮有样学样地将一包子塞进嘴中,轻咬一口,满嘴留汁,在享受美味的同时,也唤醒了他心中一直被潜藏着东西。 见这青楼小厮吃着开心,苏复也微微一笑,对于燕旭伯的事他并不惊讶,男女之事,哪怕他是内家宗师,面对身经百战,从小培养的那些青楼女子,胜三个不易,胜七个已然是天人,就算他禁欲超过一甲子,有老处男身份的加持,十个已是极限,昨天一次性给了他三十个的额度,哪怕有合欢酒和沉情香相助,他也得半废。 至于纵欲而亡,苏复并不担忧,这个天下第一神医要是能死在女人肚皮上,那这大周史上,肯定会有其浓墨重彩的一篇章,燕旭伯是自我,跳脱,可不代表他不要脸! …… 一夜过后的戏凰楼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是大门敞开,里面人影幢幢,甚至有听到消息的好事者凑到门口往里面扒拉着看着。 苏复在这青楼小厮的带领下,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只见大厅之内,许多身着锦绣的贵人们保持着一个动作,双眼直盯盯的看着二楼,现在支撑他们彻夜未眠的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要看看这个勇士是谁?他究竟还活着没有? 苏复的到来让平静的戏凰楼里瞬间热闹起来,左丞相府孙婿,长平郡主夫君,大周青年才俊第一人,这等身份之人,于此刻来这戏凰楼,直奔那二楼而去,那,那里面的人,那身份该是何等尊贵? 苏复才刚进去一只脚,就将一丰腴女子酥胸半露,面色苍白的缓缓睁开了双眼,双眼明显失去了焦距,嘴里念叨着:“这,这一次,足以,足以回味三年!” 一个三缕长须的郎中手里的动作明显的凝滞了一下,然后对着一旁坐着桌旁强打精神的凰姐道:“这些姑娘都伤了元气,按照我的方子给她们进补半月,这半个月内切记不能接客,否则必会有暗伤残留,损其性命。” 凰姐眼中闪过几分无奈,她只是一个老鸨,真正做决定的是这戏凰楼后面的人,半个月,这半个月不接客,那些大老爷们如何肯答应? “奴家谨记。” …… 苏复进来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房间内的几人,凰姐面色一喜,将想强撑着起身,但却被苏复按住。 “凰姐昨晚也是辛苦了,不必多礼。” 凰姐面色一红,本来是说教学的,结果把自己教进去了,以她的能耐,今日都如此表现,哪能没有羞意。 “苏,苏公子,您带来的这位朋友,昨日,昨日实在是,是操劳过度,现在整个人彻底昏迷,元气大损耗有性命之忧,这两位郎中什么温和法子都试了,但依旧没有半点起色,所以奴家便差人请您过来,想要,想要您做个决断。” 凰姐的意思很明显,正常人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就算做到了,那也是离死不远。 苏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转头问向那两郎中道:“两位先生,请问有带补元益气之药吗?” 这两个郎中闻言皱了皱眉,对视一眼后说道:“苏公子,您这位朋友现在这状态不是补元气就能解决的,他已经严重透支了身体潜能,保守治疗缓缓图之还有半分希望,若以补药填之,恐怕毙命就在顷刻之间。” 苏复闻言又是有些犹豫,快步走到燕旭伯床前,稍稍仰头,避开那浓烈的体液味,大声说道:“你若是同意服用那补元益气之药,你就动一动你左手小拇指!”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燕旭伯在苏复话音落下以后,左手的小拇指立刻动了几下。 “用吧!”苏复直接拍板道。 “苏公子,你听一病人语?他若是懂药理,哪会把自己弄这副田地?”一无须狭长眼皱眉喝道。 苏复面色奇怪,但也知人家是好意,于是就解释道:“这人身份不一般,他有自知之明,二人先生请用药吧,有什么后果,苏复一肩担之。” 若是普通人,这两郎中说什么都是不会答应的,但是苏复的身份,他们作为丰京小有名气的郎中,自然是清楚的,见苏复这么说,他们也不在坚持,转身从自己药箱中拿出一黑色药丸与一白色片状物。 “这通常是用来给垂死之人吊命之用,苏,苏公子,你请选择吧。” 苏复并没纠结,直接拿了最近的那一块白色片状物,将其塞进燕旭伯嘴中。 不过十数息时间,燕旭伯的脸便由白转红,一刻钟后,燕旭伯“哇”地吐出一口糊状物然后立马盘膝调息起来。 “内家?”有点见识的两位郎中对视一眼,操着的心顿时放下,但很快又变得古怪起来,这,这内家高手,甚至是宗师来青楼很正常,但是来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可仅此一个! 第134章 要不,你指导我一下? 一炷香后,燕旭伯直接一个跃身,在两个郎中的药箱里翻弄起来,那黑色丸状补药与白色块状的补药直接往自己嘴里塞,最后还嫌噎人,又端起茶壶往嘴里灌着。 “诶诶,你这人干什么呢!不要命了!”两个郎中连忙朝着自己的药箱跑过,最终大吼道,一方面是医者本能的担心,一方面则是心疼,这两种补药可都是他们的宝贝,用料珍贵,耗时又久,现在近半家当直接被这不知名的内家高手一下子干进肚子里了,他们没破口大骂,已足见其涵养了。 “燕老头!”苏复一边喝骂一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沓丰京银行的存票,陪着笑脸对两位郎中道:“二位先生实在抱歉,我这朋友不通事实,这是苏复的一点心意,您二位看看够不够?” 这两个郎中也没客气,但也没多拿,各自抽了两张道:“我们只拿应得的,但是苏公子,您这朋友就算是内家宗师也没有这个吃法呀,我们二人的东西本就大补,现在一下子吃这么多,极有可能灼阳而亡。” 苏复这时候才注意到,燕旭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在暑日的清晨,一股股蒸腾的热气从燕旭伯头顶冒出,连带着屋内的温度都快速升高起来,燕旭伯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如煮熟的虾一般变得红彤彤的。 就这样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当苏复以为燕旭伯已经熟了的时候,他一口长气吐出,在身前化为一把雾剑,久久不曾散去。 “哈哈,哈哈,老子也练成了,叫那个牛鼻子再臭显摆!”燕旭伯兴奋地大笑几声,然后转头看向苏复,就想要凑过去表达下自己的喜悦。 “嗯~。”脚刚一挪动,燕旭伯便失去骨头一般,瘫软在地,双腿不住的发抖。 “嗤”,苏复被燕旭伯取笑的可不算少,现在见他这副模样,立马开口笑道:“燕老头,你这是练成软脚虾了?” 燕旭伯浑身发软的都忘记了与苏复斗嘴,直接一伸手,目带睥睨的看着苏复:“还不扶我起来,你和大狐丫头的好处不想要了?” 苏复取笑归取笑,但刚燕旭伯奇异的表现他不可能视而不见,现在燕旭伯再这么一说,他更是清楚了刚刚那情况,肯定与合欢酒,沉情香有关系,于是立马小步的快走过去,半蹲着身体将燕旭伯搀扶起来。 “燕神医,哪的话,你身体不适,晚辈自然得好好服侍。” “呵,萧立渊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孙婿,他一辈子古板,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小家伙!” …… “您,您是燕旭伯,燕前辈?”一旁那原本较为矜持的两位郎中,此刻已经化为了两条小哈巴狗,满脸谄媚地看着燕旭伯。 “是老子,你俩的回命丹做的真不咋样,几十年了,你们两家的传承半点进步都没。” 燕旭伯不客气的话,让这两个年岁与他相仿的老郎中只能满脸讪讪,但苏复不同,不管怎么说,今天燕旭伯能这么快好过来,多少也是承了人家的情,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道:“回命丹?什么东西,不是大补药吗?” 那三缕长须老者感激的看了苏复一眼,随后解释道:“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现在所有的医家学派中,都有一个药方,作为垂死之人吊命所用,但各家学派因为地理位置,诊疗方法的不同,这些吊命之物,所用材料和侧重都有些许不同,所以便统称为回命丹,以定其类,与,与那什么大补药还是有所不同的。” “哦”,苏复这才赫然,难怪之前眼前二人会让自己挑选用哪种药。 …… “好了,别讨论了,老头子我昨晚一晚没睡,今天得补补觉,恢复下元气,苏小子你帮我把这戏凰楼的事处理好,晚上我再教你和大狐丫头怎么拿点好处。” 说完后,燕旭伯竟是强提一口气,把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凰姐抱住,直接往床边走去。 …… 若不是看在有好处的份上,苏复肯定是要出言嘲讽的,腿都软了还惦记女人,最,最关键是连那都能拧出水的被褥都不带换的! “凰姐,这里有一万两丰京银行的存票,昨日被,被燕老头消耗过甚的那,那……。” “三十二,不对,是三十三人!”燕旭伯一脸自豪的接过苏复的话道。 眼中带着鄙夷,但是心里苏复其实佩服得不得了,继续说道:“那三十三人,好好休息调养下,等完全康复以后再谈其它,康复期间我不希望听到她们出台接客的消息,就当我苏复将她们包下了!” 凰姐之前正为这事忧心呢,从事这行多年,可,可从没听过哪家因为客人太厉害,伤了元气而给修养补偿的,她本来是想厚着脸皮,然后把苏复昨夜给自己的银钱拿出来,找东家求求情,结果现在所有的忧心尽散,声音里满是感激的对着苏复道:“苏公子,多谢您的宽爱!” …… 走出房间后,苏复迎着下面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想着刚燕旭伯那一副自豪的可恨模样,嘴角坏意闪现,对着众人大声道:“大周在世神医,燕旭伯于大周启明十一年五月十日,在丰京戏凰楼一夜激战三十三位女子,于身无损,各位若是有需要,待燕神医睡足之后,可自行请教!” 帮燕旭伯扬名之后,苏复又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侍女道:“你们带两床新被子进去,然后弄桶洗澡水,再准备点吃点进去。” “是,公子!” …… 处理完燕旭伯的事情之后,苏复在萧家并没有久待,就被萧束楚拎着一起前往长平郡主府,他这个当事人没有半点话语权,在后院里面,完全被拒之门外,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大狐轻雪才满脸羞红的送着萧束楚出来,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彪悍,竟是看也不敢看苏复一眼。 …… “你跟着来干嘛?”萧束楚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苏复,没好气道。 “啊?我,我回去呀!” “回去?你晚上应该干什么事没点数嘛!”萧束楚终于是豁达了,她拦不住这个世界的世俗观念,与大狐轻雪“友好”协商后,终于是愿意把苏复分享一点给大狐轻雪用用。 …… 苏复扭捏,半晌后,怯懦开口道:“我,我有点紧张,束楚,要不,要不,你晚上指导我一下!” 第135章 先培养培养感情 “砰”,萧束楚这一脚除了没用上内劲外,已然算是半点不留情,直接将苏复踹飞两米多。 “苏复,你是不是想死!”萧束楚面色突红,浑身颤抖着喘着粗气,如果不是大狐轻雪在一旁拉住,说不定还得过去补上几脚。 有点被打惯了的苏复,连哼都没哼两句,直接麻溜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屁颠地往后院跑去,嘴里大声说道:“我明天回去吃午饭,记着等我!” …… 苏复这一通操作下来,直接将三人之间的尴尬冲散,大狐轻雪提拉着的肩膀也是放松了下来,看着眼前容貌不输自己,幸运更胜七分的萧束楚道:“萧小姐,我当真是羡慕你呢!” “羡慕?”萧束楚闻着大狐轻雪身上那与苏复相似的清淡香味,被故意忘却的危险又重新涌上心头:“西落之阳,既望之月,你还能跑,而我,我和苏复作为萧家人,却只能细数着时间,等待死亡!” 大狐轻雪默然,萧立渊横跨三朝,功绩与德行彪炳大周,手握大权,军政皆可一言当之,满朝文武,何止一半与萧立渊有香火情?这样一把悬在启明皇帝头上的剑,虽然接近腐朽,但这种掩盖帝王光辉的遗留之物,启明皇帝怎么会不想点办法将之清除? “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的,也,也是和苏复的约定!”大狐轻雪低语。 …… 虽然有了既成的事实,而且两人也做好的心理准备,但苏复还是想着和大狐轻雪一起联络下感情,于是在其返回后院之中后,主动找话道:“大,轻雪,之前须卜兄留下的那字帖你装裱好了吗?” “还没有,这,这两天有点忙。”大狐轻雪不好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他与苏复的这两天,被两人那错误的缘分搞得有些心力交瘁的她连须卜芝的遗礼都没来得及好好整理。 “拿出来吧,须卜兄字虽好,但作为我们俩的贺礼,这字帖之上还缺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我们俩的回赠!” …… 略显普通的白纸上,须卜芝的字拓印其上,一股洒脱的意味扑面而来,窗外红花繁繁,清风送香,带动花瓣落于须卜芝赠言的小篆之上。 大狐轻雪左手挽袖,右手拿着墨锭轻轻研磨,扑闪扑闪的眼睛,余光全部汇与苏复的侧脸之上。 苏复提笔,长出一口气,在须卜芝赠言之下,写下一段:“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其礼不在位尊卑,而在情深,须卜芝与大狐轻雪亦师亦兄的关系苏复不是看不到,而须卜芝的毅力更是苏复生平所见,在萧家的书房内,在皇宫的御书房内,苏复看过的名家字帖不在少数,更有萧立渊这么一位当世大家与之生活,但须卜芝这生命中最后的遗作,已然突破了往日的上限,将自己的书法艺术拔高到世间顶尖的那一位置。 这字帖中对于苏复与大狐轻雪的含义,就真与天子恩德无异,所以苏复写下这么一段话,既是真切的表达自己内心对须卜芝的感谢,同样也是对须卜芝书法的瞻仰。 …… 待苏复停笔后,大狐轻雪眼中的水意更多了两分,嘴中不断的轻声念着,然后接过苏复递来的笔,在其后写道:“尔岂无用?身虽逝,但才名留世,其神不散,轻雪与苏复心中郝然,于此厚颜,垂谢漠北须卜氏诲芝新婚赠礼!” 一张字帖,三种字迹,前者洒脱,后两者笔墨相息,似在回应其所书写者,二人琴瑟之好,当真如其遗愿! …… 有须卜芝在二人破开的心房之间搭建桥梁,两人的话题也逐渐聊开,各自聊着自己家乡的一些事情,当然,苏复聊的主要是大周的事。 一直到日落时分,准备晚膳之时,二人久等的燕旭伯才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苏复见其一身新衣得体,发须更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模样,再看其面色,满脸春风,红过落日晚霞,不由打趣道:“这是凰姐杰作还是哪个姑娘的心系?” 苏复当时在门外为燕旭伯扬名的事,凰姐肯定是听到的,对着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有燕旭伯这么一个不尊世俗,跳脱之人为依靠,总好过在花街柳巷沉浮,一辈子低人一等来得好,所以苏复根本不用多猜,就能知道燕旭伯这一身精心打扮出自何人之手。 燕旭伯满脸自豪:“没办法,酒越陈越香,人越老越迷人。” “哦?那你打算久居京城?” “不,我可不嫌命长,这丰京待久了,容易丢掉小命!此间事了,我就打算继续游历去了,海外我还没去过,得去海外开开眼。” 燕旭伯早年虽然不近女色,却也是明白人,知道那凰姐的讨好为何,所以穿着这身打扮过来,目的就是为了使唤人,保证在他走后,那露水姻缘的凰姐不至于过得太惨。 “呵,你自己的风流账让我来还,燕老头,你过分了呢!”苏复半开玩笑道。 “切,你的风流债找我救命,我说什么了?”燕旭伯白眼一翻,然后闻着饭菜香味,喧宾夺主道:“大狐丫头,我就不客气了,睡了一天,还得来你这赶趟,赶紧让我吃两口!” “燕神医不必客气,一起吃就行。”大狐轻雪微笑着,将这长平郡主府的主人权交予苏复,履行着自己主母的职责。 “啧啧,苏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燕旭伯见大狐轻雪那乖巧样,就知道这被强点鸳鸯谱的二人对上眼了。 “实力,实力!”苏复也不反驳,而是顺嘴承了下来。 …… 苏复不知道,内家宗师是不是就连饭量也是常人的数倍的,苏复前世的习惯以及萧家的氛围影响,让他对于铺张浪费并不感冒,而大狐轻雪虽为漠北皇女,但是那地方物产贫瘠,她更是代执政过一段时间,对于浪费之事也很是排斥,原本二人三菜一汤的量,不仅半点不剩全进了燕旭伯的肚子,更是临时加了三个菜,才勉强喂饱他一人。 第136章 辛勤劳作后的好处 “吃呀,再叫几个菜过来,不吃饱,你们哪来体力应对那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影响。”燕旭伯从身上拿出一根银针剔着牙道。 “我们倒是想吃,你这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加上宗师的手速,能给我们留点好嘛?”苏复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连骨头都不吐的人。 “手快有,手慢无,让人上壶热茶,老头子我得消化消化,然后你们好好听着,老头子的这份大礼!”燕旭伯往后一靠,拍着肚子悠哉地说道。 大狐轻雪轻摆了摆手,很快便有侍女将热茶送来,将桌子清理干净,同时又送来了新做的四道菜。 “燕老头,消化得怎么样,要不要再来点?”苏复丝毫不怕被吃穷似的说道。 “知道你苏大公子有钱,但是小老儿肚量有限,你要再往我嘴里塞东西,指不定我就被你撑跑了!”燕旭伯斜了苏复一眼,半带威胁道。 苏复撇嘴,却没有再刺激他,毕竟能让燕旭伯底气这么足的好处,他吃点亏也是应该的。 见苏复懂事,燕旭伯斜了周边几个侍女一眼,待她们出去后,直接真气离体,在三人周围布起一道屏障,最后将剔牙过的银针随意一弹,这才缓缓开口道:“这合欢酒,沉情香早年我父母曾经研究过,但是因为材料受限,所以许多猜想只能停在表面,而我又不愿意欠皇室人情,加上以前无欲无求的,也就没想着这事。” 燕旭伯话一开口,就将苏复和大狐轻雪的注意力吸引住,燕旭伯的父母是谁,他们可太清楚了,南北医圣世家的传人,在燕旭伯扬名之前,大周杏林界的两个标杆,大周医疗体系的奠基人,现在供奉在所有医馆里面的石像原形,这二人研究的东西,能有差的? “嘿嘿,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回丰京一趟,竟然能同时遇见两件好事,不对,是三件!一是须卜芝的尸体,一是深陷合欢酒与沉情香影响的你们,再,再……。” “再就是戏凰楼一龙战三十三凤的彪悍战绩!”苏复直接把燕旭伯脸上写着的东西说了出来,语气里一半羡慕,一半不忿! 大狐轻雪的手陡然一僵,她又不是什么不懂的小白花,戏凰楼这种地方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加上之前二人说的什么凰姐,她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顷刻间,燕旭伯高大的身影在她心中崩塌,再看苏复那带着羡慕的表情,气愤之下直接伸手在苏复大腿上一拧! “嘶~”,苏复倒吸一口凉气,连脸都皱巴在一块了。 燕旭伯沉浸在自己的辉煌战绩之中,满脸骄傲地继续说道:“昨日在戏凰楼的以身试药,让我明白了当初我父母的研究没有问题,这合欢酒和沉情香,当真就是需要合用方可发挥其本效!” 苏复和大狐轻雪没有出声,安静的等待燕旭伯的下文。 “按照我内劲的进展速度,本来还需要三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一夜之间直接达到,除,除了身体短暂虚弱些,竟是没有半点后遗症!” “我,我也能练内劲了?”苏复一听这话,顿时眼中冒光。 “想啥呢?听我继续说。”燕旭伯看了眼异想天开的苏复,语速明显的慢了起来:“由果及因,我逆推之下,发现了一个适合,适合普通人调理阴阳的法子。” “大狐丫头,等会你按照我传给你的运气法门与苏小子交合。” “交合……。”如果不是燕旭伯眼神清澈,大狐轻雪就要拔剑砍人了。 “苏小子,我得再单独给你开一副药,不然你这小身板,怕等不及大狐丫头反馈,就被吸成人干了!” “人干……。”苏复按捺住再次掀燕旭伯衣袖的冲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有好处,有好处,有好处!” …… “那,那这样做的效果是?”大狐轻雪微红着脸问道。 “对于你来说,能提前熟悉阴阳交汇之感,待来人若有机会,能大幅提高你进入宗师之境的可能,对于苏小子来说嘛,身体能健壮不少,打架能跑得比普通人快一些,也不至于成为软脚虾。” “那真是谢谢你了!”苏复心情略有些低落,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成为内家高手的可能,但很快又为大狐轻雪开心起来,幻想着到时候左边萧束楚,右边大狐轻雪,两个内家宗师,那排面,那安全感,就算是进皇宫也不至于那么虚了! …… 夜深,两碗药冒着热气摆在红色桌布上,两人的目光同时的看向地毯上,自从在烛光辉照下,几点深色痕迹之上,那是两人那晚荒唐的开始。 苏复和大狐轻雪,目光横移,短暂交汇后又快速分开。 “那,那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把药喝了吧?”苏复本能地吞咽一口口水,大狐轻雪那美艳的模样直接越过他的思绪,将他身体本能唤醒。 “嗯”,如蚊虫般的声音响起,大狐轻雪红着脸收拢垂下的发鬓,心中不断的回忆着燕旭伯所教的运气之法。 …… 各自的药液入肚,房间内的暧昧气氛更上一层楼,明明还没到时间,感觉还没来,两人就已经互相靠近,肩膀不时地随着两人强装镇定的谈话声触碰着,到最后黏在一块,两人的手也悄然相触,至暧昧最浓烈之时,大狐轻雪双眼轻闭,睫毛抖动着将身体前倾,而苏复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懂事地环上大狐轻雪的后颈,两人都是在完全清醒之时做这种事,所以乍一开始都有点小心翼翼的模样。 随着颤抖的凉意褪去,换来的就是激动的火热,也不知那合欢酒和沉情香的效果什么时候再次来到,二人齐齐地朝着床榻走去,一路上衣裙掉落,不多时,侵袭人心的声音便在这红烛依旧的新房之中响彻起来。 …… “几次了?”获得短暂清醒的苏复大口喘着粗气,对着身下的大狐轻雪问道。 “五,五次了吧。”大狐轻雪紧守清明,操控着那已经变大不少的真气在两人体内循环着。 …… “又来感觉了!” “嗯。” …… 待到第二日,依旧是日上三竿,苏复双手往外张开,却没感受到那股温热,不由的睁开眼,隔着纱帐看见梳妆台前,大狐轻雪装扮的身影,随手拿起已经叠放在一旁的衣服披在身上,走了两步以后,才恍然意识到。 “今天,我竟然不腿软了!” 第137章 宗师三境 正在梳妆的大狐轻雪手中胭脂一划,水嫩的脸颊上立马多了一撇深红,深吸两口气,拿起丝巾轻轻擦拭干净,头也不回地说道:“这种事你自己感觉到了就行,别到处说出来。” “嘿嘿”,哪怕二人已经是第二次肌肤相亲,但先上车后补票的感觉就是如此,双方没有正常夫妻之间的那种熟络感,清醒之后的早晨,总归是尴尬的。 “你感觉怎么样,之前燕老头说的关于内家真气的事你有感觉吗?” 大狐轻雪笑意浮现,轻闭双眼暗暗感受了一下说道:“燕神医的话果然不假,仅是一次,就有如此感觉,昨晚就好像直接抵达内家的阴阳交汇之境一般,原本我是无望宗师之境的,可现在却给我一种触手可及之感?” “那,那你能打破记录吗?就那个那个……。” “宫鸿云。”大狐轻雪翻了翻白眼地补充道:“少给我大饼吃,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我勤学不辍的情况下,不被宗师门槛拦住,四十岁能成为内家宗师就已经是邀天之幸,哪敢奢望能赶超宫鸿云前辈。” 苏复也就听萧束楚提过一嘴这宫鸿云,对于两百前的人物,他并不是如何上心,所以此刻需要用来与大狐轻雪做一比较时,一时之间竟忘了其名字。 “你,你不说触手可及吗?” 梳妆完毕的大狐轻雪站起身来,扎了一大周传统的妇人发式,眼中含春,丝丝情意勾在苏复的身影之上,脸上施了些许胭脂,以遮盖那春情的红润,此时琼鼻微皱,娇哼一声:“你当宗师是什么?大白菜吗?这世上有几人有信心一定能成为宗师?我能看到希望,那可不就触手可及?” 世间极盛莫过大周,大周极盛莫过丰京,但就是这么一个万国臣服之朝的首都,苏复所见,可能为宗师之人也不过四人,这还是因为他有萧家孙婿这一层身份在,由此可见,普通人见到宗师的概率。 鼻尖处属于大狐轻雪的香味弥漫,苏复摸了摸发痒的鼻尖,讪讪道:“谁叫那燕老头把这,这事说的这么神的。” 一说起燕老头,苏复就有点感慨,他昨晚奋战半夜,今早起来哪怕有大狐轻雪这般美艳在前,他都难以有什么反应,可燕旭伯昨日只是睡了一觉,还不等天黑,就又跑去戏凰楼了,这内家宗师的体力加成,当真是让苏复羡慕不已。 大狐轻雪不知道苏复在想什么,他昨晚已经完全知晓燕旭伯在那戏凰楼的英勇战绩,也亏得她是出生漠北,对于男女之事没有那般避讳,所以才有心思深思其因。 “燕神医与我们不同,他练的应该是童子功,甲子坚守,六十年纯阳之气,在合欢酒与沉情香的作用下,都差点丢去性命,才能走上宗师第三境,其中付出相对于结果来说,倒也能说得上‘神’。” “宗师第三境?”苏复敏锐地察觉到大狐轻雪话里的不同,与萧束楚,大狐轻雪等人相交最大的好处就是许多对于普通人来说难以接受之事,难以窥探之秘,在她们这都是那般稀疏平常。 见苏复感兴趣,大狐轻雪主动伸手,拉其一起坐下,眼中带着点向往道:“宗师之难,其实只是普通人难而已,对于天才,宗师第一境只是时间问题,不论内家外家,进入宗师都讲究个阴阳交汇,内家将个人之气勾连天地,引阴阳入体,自此生生不息;外家则略有区别,外家讲究一个劳其筋骨,壮其血气,于极盛或者极衰之时,内生阴阳,开人体密藏,立成宗师。” “该死的天才狗!”苏复心中暗骂,但还是安静地等着大狐轻雪的下文。 “宗师第二境也不算难,只要你活得足够久,一般快的十年,慢的三十年,就能水到渠成地进入阴阳化一境。” “哦?那第二境的宗师不是很多?” “七十古来稀,有几人能在四十之前成为内家宗师?” “可你不是说最快的才十年吗?” “一个特例能代表其他九个正常人吗?”大狐轻雪略显泄气道,说完也不等苏复继续开口问,就自顾自的继续开口:“步入宗师之境的人多数为四十岁到五十五岁之间,而成功进入第二境的时间,绝大多数都为二十年至二十五年,其中还不包括那么年轻时落下伤根,无缘冲击第二境之人。” “那第三境呢?” “第三境,第三境……。”大狐轻雪摇了摇头:“第三境每个人的情况都有所不同,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境界存在,可具体如何,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见苏复还是好奇,大狐轻雪只好继续说道:“现在我所知的第三境宗师外域,有两个,大周境内有两个,不对,现在大周境内应该有三个。” 燕旭伯苏复自然知道,但是他对另外四人很是好奇,于是继续开口问道:“那四人分别是谁?” “漠北皇庭天域雪山之主闻人纵横,西域刀狂霸天刀,大周不语驼时艰,绝心道人齐天。” 大狐轻雪说完后,一副复杂模样的看向苏复,她知道,苏复认识里面的一个人。 “时艰?时爷爷?”苏复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他竟然坐过宗师第三境的马车!!! “对,就是时艰,就是大周左丞相萧立渊大人身边的老仆。”大狐轻雪表情正肃的回道。 …… 苏复沉默了一会,还是无法将和蔼沉默的时艰与那第三境的宗师联系在一块,他只知道萧立渊对时艰很是信任和尊重,甚至偶尔还看萧束楚练武,不时的用手比划下,之前他也有过猜测,猜时艰会是一个宗师,可没想到竟然会是天下少有,大周唯二的第三境宗师! “确定只有这四人了吗?”说完,苏复又补充了一句:“燕老头不算。” 大狐轻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苏复道:“或许有,但天下间就算有隐藏的第三境宗师,那也不会多,两个?三个?” 第138章 玄光甲士的辉煌战绩 苏复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他总以为他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但是每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不在自己眼界之中。 出于一个男人对武力的热衷,苏复还是开口问道:“以玄光甲为例,宗师可敌几人?第二境宗师可敌几人?第三境宗师又可敌几人?” 对于苏复来说,他唯一直观看过,能用来衡量宗师水平的可能就是湛康平上次带来的五位玄光甲士了,为此,连他老父亲的镇西军统帅之位都丢失,到现在都还在丰京养老,说是可以调去漠北军中,可却一直没什么动静,由此可知,这玄光甲士的重要性。 苏复的话让大狐轻雪忍不住抽动了嘴角,仔细盯着苏复问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啥?” 大狐轻雪也就这么一问,刚就见面的时候苏复虽然挺恶心人的,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知道苏复脾性,于是不再追问这事,而是直接回答道:“宗师一境在沙场,可敌二十名玄光甲士,一旦超过五十名,宗师一境必死;宗师二境在沙场可敌五十名玄光甲士,超过一百名必死;而宗师三境,可在两百名玄光甲士之中来去自由,可一旦陷入五百名玄光甲士之中,可斩杀玄光甲士一百四十三人,然后死去。” 杨袭虎可是号称准外家宗师,就连他上次面对那五位玄光甲士,在对方有顾忌之下,也只能强杀一人,然后就被其余四个玄光甲士逼入绝境,结果现在宗师一境就能匹敌二十位玄光甲士,这种战力如何不让苏复心惊! 深吸一口气,苏复有点好奇问道:“轻雪你怎么对宗师三境这么清楚,连他能杀多少玄光甲士都清楚?” 五百玄光甲围困,还能击杀一百四十三人,若苏复没有见过玄光甲士的勇武,他可能感受不到什么,但是见识过后他才心惊,怎么会有人类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斩杀如此多的玄光甲士。 大狐轻雪眼颊低垂:“三十一年,漠北皇庭上一任天域雪山之主闻人擎国,就是被现在的大周左丞相与时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杨执辅率五百玄光甲士于燕山脚下围杀,这一百四十三人就是他当时留下的战绩,而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宗师三境之人逃无可逃,被强杀于军阵之中的记录。” 苏复面色微微僵硬,他现在才明白刚大狐轻雪为什么会问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能被萧立渊和杨执辅联手强杀之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被杀之人,对于漠北皇庭来说,可能更有其特殊意义。 思虑许久,苏复才猛然想起,这天域雪山,好像就是漠北的圣山,那,那摆在萧立渊书房之中的那支狼皇笔所代表的狼皇,就是生活在天域雪山之中。 “抱歉,我,我是真不清楚。”穿越过来的时间太短,又把太多精力投放到了解大周政治体系与文化中去,让苏复下意识地忽略了漠北皇庭,这个大周的手下败将的相关信息。 “嗯,我知道,昨天你也说了,你不是失忆过嘛,我能理解。”大狐轻雪迅速调整好心情回道。 …… 因为这事,两人之间又短暂地沉默下来,苏复可不想让这事在两人之间贴近的关系又变得疏远起来,于是开口道:“我们先去吃个早膳吧,然后一起去戏凰楼找找燕老头,好好巴结下他,第三境大宗师兼天下第一神医,这等虎皮要是不好好扯扯,真是白费了。” 大狐轻雪很是配合的将刚才的事抛开,张嘴就是打击道:“你我是别想了,他能愿意与你亲近,还是沾了萧丞相的光。” “关爷爷什么事?”苏复始终没有问燕旭伯与萧立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沾了什么光。 大狐轻雪摇了摇头:“你这个萧家姑爷当得真是轻松,什么事都有人帮你铺路。” 大狐轻雪主动伸手挽住苏复的小臂,然后一边往外走去嘴里一边解释道:“燕旭伯和萧丞相之间的关系也不算什么秘密,大周现在的医官制度就是萧丞相与燕神医父母所设,而早些年,燕神医性情比较跳脱,所以燕神医父母就请了萧丞相给他当老师,燕神医父母与萧丞相为至交好友,本身又是他的老师,这种关系下,你这个萧家的孙婿他如何不亲近几分?” “不对呀,他刚见我的时候,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 “你见过他给其他人什么不好的脸色嘛?谁叫你是男的,他心中对萧丞相的敬重与惧怕,不总得由你这个孙婿来承受几分?” 回想起燕旭伯对待其他人的模样,还真是如此,完全就是那种游戏风尘的模样,半点不放在欣赏,反而对他,表现复杂丰富得很。 燕旭伯若是能被讨好,那现在关系与其最亲近的应该就是皇室之人了,想到这,苏复本就只有一点的念头也彻底消散,但还是说道:“我还是得去看看,帮这燕老头付下钱,不然外人还以为是我苏复让其白嫖呢!” “哼,是你想去开开眼界吧?”大狐轻雪手悄悄用力。 苏复脸色立马一苦:“别,别了,这眼界我大可以不开,你一个都足以把我耗废,我哪还有心思想其它!” 闻言,大狐轻雪面色一红,但却带着些诱惑道:“今晚我可以配合你些。” “呵呵,那,那啥,你力气小些就成,昨天我胯骨都快被你坐裂开了……。” “苏复,你是不是找死!” “谁叫你嫌弃我力气小的。” …… 在大狐轻雪这吃完早膳后,苏复就直接坐着府内的马车往戏凰楼去,燕旭伯是真的不会把“付嫖资”这种事放在心上的人,而凰姐肯定也不好催,若燕旭伯愿意带她走,那两人你情我愿,苏复也不会插手,但是昨日燕旭伯已经表达清楚了,让他和大狐轻雪稍稍照看,那他就不能让凰姐掏家底为燕旭伯付账,毕竟戏凰楼的消费可不低。 第139章 漠北朝贡 在仆从的带领下,苏复推开门,看到床上那一堆的肉团,不由地抽搐了下嘴角,又掏出两千两兑票交给闻声而来的凰姐,不看其脸上不知是真是假的哀怨,直接道:“这两千两算燕老头接下来在戏凰楼里的消费金,不够了随时差人与我说一声就行。” 脸上的哀怨收拢,凰姐低叹一口气,将银行兑票收下:“有多的部分,奴家亦会差人送回。” …… 燕旭伯的这份大礼,不是苏复能够还清的,在大狐轻雪解释过后,苏复才知道燕旭伯的礼有多重,大狐轻雪内家功夫上的资质差萧束楚良多,因为燕旭伯的指导,都有望宗师之境,那更何况于萧束楚这个大周第一的内家天才? 合欢酒和沉情香萧府库房里面可还放着一份呢,今年萧束楚不过十七,若,若是提前帮她打通宗师屏障,以萧束楚之能,必定能超越那历史第一年轻宗师宫鸿云。 …… 当苏复带着喜悦回到萧家后,将这事与萧束楚予以说明之时,却被萧束楚红着脸拒绝。 苏复心里一急:“束楚,你,你不是喜欢练武吗?这,这机会你为什么要放弃,是,是不是因为我?” 见苏复那副着急模样,萧束楚不由好笑一声:“不是,你猜猜,我为什么会被称为大周内家功夫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你,你天才呗,还能有什么!” 苏复关心之下,连思考都来不及,直接脱口而出。 萧束楚白嫩的手指轻弹,脸上羞意喜意交织:“这,这合欢酒与沉情香对于现在的我太过浪费,我应该将其用于宗师第二境,那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用。” “十年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现在用了能省十多年的功夫,再说那宗师第二境,以你的资质,也用不了二十年吧!” 见苏复还是无法领会自己的意思,萧束楚只好开口说道:“宗师屏障,我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经打破,现在就是水磨功夫,只待水到渠成,我立成宗师,所以这合欢酒与沉情香之效,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划算。” …… 苏复的心一颤,讷讷道:“不是,不是说宗师屏障很难吗?” 萧束楚眼中逗趣一闪:“那大狐轻雪有没有和你说,他与你完成后,什么时候能成为宗师?” 苏复有点讪讪,在女人面前谈女人,这可是大忌。 “四十吧,她说正常情况下,四十有望。” 萧束楚的指尖轻滑过苏复裸露在外的手臂,感受着他变得紧实一些的肌肉,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正常情况下,她和你的药效过后,应该就打破宗师屏障了,为什么还要用那么长的时间呢?” 微微的皮肤爆裂感随着萧束楚的指尖升起,苏复舔了舔嘴:“难道成为宗师还有其它要求?” “内劲,也就是内家真气的强度!这东西基本没有捷径,只能靠自己慢慢练,练到足够强后,再与外勾连天地,阴阳交会下,成就一缕生生不息之气!” “那你意思是不是内劲不够强就无法勾连天地?那,那内劲强,但是没有堪破宗师屏障呢?” “一辈子止步或者强行勾连天地,然后被‘撑死’!” …… 萧束楚说得这么清楚,苏复便也没法再急了,他有许多话都没法说出口,例如启明皇帝的态度变化,他深知一个自负之人,是容不得有他人挑战自己的权威的,所以他才在知道宗师的强大后,才会显得那么急促地让萧束楚也服用合欢酒与沉情香,但现在,这水磨工夫却是没法避开了。 …… 往后半月,苏复都在萧家与长平郡主府两头跑,晚上在长平郡主府鞠躬尽瘁,白天就回到萧家休养生息,苏复与大狐轻雪也越发熟络,除了小云总是带着情绪外,整个萧家都接受了自家姑爷被外人“包养”的事实。 …… 苏复一个挺身,气息变得悠长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虽然还是小菜鸡,但是比之前那孱弱的身体好得太多。 大狐轻雪依旧比他要早起,此时已经练武结束,正在屏障后面悠闲的泡着澡,以去除身上的污渍。 听到动静,大狐轻雪变得娇媚许多的声音传出:“起来了,要不要一起来泡下澡?” 苏复坐在圆桌旁,拿起从萧家带来的一些普通书籍安静的看着,不时的喝口茶补充昨夜挥洒的汗水,听到大狐轻雪带着挑逗的话,苏复心绪没有半点波动,两人之间的强度,搁普通夫妻身上,一顿就能管半月,所以此刻他意识清明的仿佛圣人。 “我还得去户部当值呢,休息了二十多天,虽然我这个金堂司户主事不怎么管事,但拿着朝廷发的俸禄,总不去当值,户部尚书大人都对我有意见了!” “哗哗”的水声响起,不消片刻,大狐轻雪便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水汽穿着轻便的走了出来,一把夺过苏复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抢过他手中的书,身形半转地挨着苏复坐了下来,眼中春水弥漫道:“那你i还不去洗澡,再晚可就得迟到了哦!” 苏复直接伸手在其头上揉了揉:“你别偷看,我就来得及!” “哼~,谁要偷看你,你哪里我没看清楚!” “日日见,日日新,这谁又能知道呢?”苏复直接光着身子走入屏障后面,调笑地说道。 …… 听着苏复的话,大狐轻雪脸上笑意涌现,抬起头看向这富丽的装潢,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在大周的生活,遥望北方,大狐轻雪眼中思念一闪而过:“父汗,我在这生活的很好呢!你身体还好吗?” …… 燕山以北,此刻大周正处酷暑,可此地却是一片青草鲜花,涓涓溪水夹杂这融化的小冰块从雪上之上留下,围着一个大的白色羊皮毡,最顶上不知名的白骨连成十字交叉的模样,最前面一出口上方,悬挂着一把金色的弯刀与一青铜狼首,不时的有穿着复杂颜色衣服的年轻女人端着东西走进走出。 强烈却并不灼热的阳光随着姣好身形的年轻女人们进入这羊皮毡中,阳光投射到一健壮身影前,光明黑昏暗交界下,并无法让人看清他的脸,只有一股肃穆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使节这个时候,应该到大周的京城了吧。” 一用木簪将头发束起的兽袍男子转身低头回答道:“五日前通信,拓跋坚等人已经过了大周的漠北府,以大周交通的便利,想来现在应该也到了丰京!” 主座上的身影轻“嗯”一声,伸手抬起兽骨酒杯,露出其衣袖下如群山起跌一般的苍老皮肤:“夏节已至,诸位共饮此杯。” “饮!” …… 丰京南城门,一队半露胸膛的粗犷身影出现,与大周鸿胪寺官员相遇,双方稍显沉默,最后还是那粗犷身影中,一面容坚毅的男子拱手道:“漠北皇庭使节拓跋坚,率各族代表前来朝见圣天子!” 第140章 重回正轨 大周鸿胪寺鸿胪卿徐世代表大周启明皇帝陛下欢迎漠北来使,诸位请下马,随我前往鸿胪寺安置,签发临时身份牌。 拓跋坚居高临下的看了徐世一眼,这个大周官员不卑不亢,满眼自豪矜持的神情,让他感觉处在高位的仿佛是他一般,抬起头,拓跋坚扫视两圈,见偌大的丰京城内竟然没有一人骑马,于是向后摆了摆手:“劳烦徐大人了!” 徐世笑了笑:“职责所在,何谈劳烦。” 绫罗绸缎着于常人身,物产丰富可供于天下百姓,内视己身,拓跋坚一行人从漠北而来,横穿半个大周,所见所识以丰京为盛,这让他们陡然升起一种羞愧感,就像是乡下人进城,窄窄的眼界,容不下那么多稀奇的见识! 拓跋坚一边随口应付着徐世这个迎来送往的大周礼官,脑海里面一直回响着呼谒单于临行前的赠语:“此次你去大周朝贡,只需记住三件事,第一,少做多看,不要起任何心思;第二,帮我看看,我们漠北皇女生活的如何,不管她处境如何,你都不能说半点不是;第三,管好其他人,允你杀伐之权,不需留情。” 久在樊笼中,拓跋坚并不懂得呼谒单于话中深意,但此刻,他明白了,这么一个大周,他漠北皇庭,能拿什么与之争雄? …… 漠北皇庭使节来到丰京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中散落开来,苏复在拜访过户部主官后就回到了金部司,此刻正陪着金部司郎中崔适和员外郎一起喝着茶,在聊天中,将苏复这缺值的这二十多日,户部发生的一些事情与苏复说道,顺带在商量下这次万国朝贡需要准备的一些回礼。 待正事谈完以后,崔适羡慕溢于言表道:“苏主事的佳人之缘当真是让人羡慕呀。” “雌伏做小都能被崔大人羡慕,那你那六位娇怜的夫人那不得让下官嫉妒死?”苏复笑着回答道,家里的事外人能知道?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大方承认,反正他吃软饭的标签已经打下,未免他人眼红,是需要给自己找点坏处,打消下别人的嫉妒之心。 崔适稍稍一滞以后,也是释然,甚至为苏复而可惜,当日在那执礼殿内,作为末座小官,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苏复的才情若不受限于其赘婿身份,不是必定能夺得状元之名,但那一甲之上,肯定有其位置,哪用如此自嘲“雌伏做小”?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苏主事不过而冠之年,便能与大周,漠北皇庭两颗明珠相守一生,承萧丞相厚爱,更是简在帝心,虽有些许阻途,但声与势俱为顶尖,也算是尽得人生三味了。” 苏复对于外人在意之事反而显得很是无所谓,但也装出一副受教模样地回道:“崔大人之言也是苏复自慰之语,世间之财不可聚于一人之身,世间之权亦有其道,苏复所获已然良多,若再妄求其它,恐怕就是不识好歹了。” 一旁冷景华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了,年近五十方中举人,然后来年中得皇榜进士,之前那四十多年的生涯里面,人生百味里面只有苦涩与其相伴,所以更懂得“知足”二字的可贵。 “苏主事,古人皆言修身齐家,萧小姐之名与萧丞相之德行天下共知,说雌伏有些过了,你和萧小姐身份虽有差距,但只要多加沟通,以齐其家,想来些许权财,又当几何?至于那漠北大狐皇女,当日执礼殿上所见,也是一明事理之人,入乡随俗下,其孤身无依,只怕早就成了绕指柔,又哪会欺辱于你?” 冷景华这一番话是从实际出发,想要将苏复唤醒,让其知道现在的这齐人之福的来之不易,暗暗劝诫苏复不该有不能有的心思。 苏复默然,他真被这冷景华的情真意切给为难到了,现在他的情况哪里是什么雌伏不雌伏,他要是少欺负下萧束楚,少和大狐轻雪拌拌嘴,相必二女都会对他感激不尽,感叹其是否转性子了,这样的生活何来不如意?又哪会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呵呵,冷大人之言,苏复懂得,的确是苏复不识好歹了。” 冷景华轻捋胡须,一副你小子知道就好的模样。 “冷大人,苏复有一事不明。” “何事?” “您是不是真的怕老婆?”苏复舒缓着氛围道。 冷景华一张脸瞬时间通红,连胡子都敲了起来:“胡,胡说!” 冷景华只有一个正妻,两人相依为命数十年,冷景华能有今日之成就,有大半功劳都是依靠其妻子,所以爱情,亲情和感激之情的共同作用下,冷景华对他妻子基本上都是言听计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他妻子操办,甚至于还得卡着时间回去家里,连同僚之间的寻欢作乐他都不参与的,所以有些人便逗趣他为“妻管严”! “胡说?那过些天苏复去您府上拜访一下尊夫人如何?” 崔适在一旁眼神忽闪,然后插嘴道:“加上我一个,我与冷兄你共事两年,可还没去你府上拜访过呢!” 冷景华莫名地被话堵住了嘴,最后哆嗦了几句,泄气道:“来来来,也别过些天了,这次休值,冷某便厚颜邀请二位来我家里做客如何?” 苏复没想到崔适会插一脚进来,但他本就是抱着与冷景华深交的想法去的,并无不可与人言之事,所以很是洒脱道:“那苏复可得去瞻仰下一家之主的威严了!” 崔适也是立刻表态:“我亦无碍!” …… 和自己的两位直系同僚长官聊完以后,苏复又与自己手下那些人谈了谈话,然后将带来的一些糖糕分予众人,以他和大狐轻雪的婚宴规格,这些小官小吏是没资格参加的,就是单纯地想去写个礼都没办法。 见苏复这么有心,其下属的官吏们便自觉亲近几分,随后在苏复的请客下,更是将这份亲近固化下来。 …… 酒量不好的苏复并没有多喝,在与其他人告别之后,便看向一旁安静等候着的神仙楼第一楼掌柜梁缘。 “梁掌柜,苏复不过是来吃一顿饭,你不必把我从头等到尾吧。” 梁缘不负之前相见时的妖娆,此刻端庄更盛几分,对着苏复行礼道:“奴家位卑,自从上次苏公子来后,便久久不曾再见苏公子之颜,还以为是我会仙楼招待不周呢,怕此次如上次一般,恐苏公子不喜,所以奴家便只好在外候着了!” 第141章 终于得见见娘家人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次这梁缘虽然有礼,却也不至于这般殷勤,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那也得看拿什么,吃什么,他在这会仙楼消费这么多,拿点那辣椒种子,这种不算稀奇的东西,怎么也谈不上欠下多大的人情,以萧家的能力,这辣椒只要在大周出现过,他弄到手也是迟早的事,何况乎最开始这辣椒只是用来当一个摆设。 “别,梁掌柜,我苏复可承受不住你的大礼,这会仙楼日进斗金,遍布天下各郡,哪用看我这个一个小角色的脸色,有事您请说。” 梁缘面色不改半分,苏复的脾性她已有过了解,知道再兜圈子下去也是白费功夫,于是直言道:“这次万国使臣来朝,有许多对于宫中来说稀疏平常之物,但是对于我们这等商贾,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妾身见猎心喜,想劳烦苏公子帮奴家留点东西,不管事成与否,妾身必不负苏公子之助。” 梁缘在门口说这事,就没想着防人,那所需之物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违禁品,而且苏复也知道这种朝贡所获之物,除了少部分会被宫中截留外,大部分都是留作赏赐之物,赐予皇亲国戚或者朝中大臣,而这些东西是可以动一动的,前提自然是有足够分量的人递话并且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苏复沉默了一会,没有松口答应,他虽然只是一个区区六品官,而且还是没什么实权的那种,但是他背靠萧府,御前留名,些许小事开口,没人会拂了他面子,但是他谨记“谨慎”二字,朝中百官,皇亲无数,以这会仙楼交集之广,哪里用得到特地等他这么一个萧家赘婿? 苏复也不想恶了梁缘,对方姿态放那么低,可不是因为他,于是对于梁缘的话装傻充愣地回答道:“那梁掌柜要什么尽管说,等回去后我让我爷爷找陛下要点。” 苏复如此洒性的回答直接把梁缘的话全给堵住了,她想过苏复会推脱,会拒绝,会加价,可唯独没想过苏复在答应得这么干脆的同时,还那么理直气壮地搬出萧立渊这么大旗,她们要的东西或许不起眼,但是一旦被那老人开口提及,那它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苏,苏公子,这等小事,还是不麻烦萧丞相了吧。” “没事,一溜嘴的事,我人微言轻的,生怕辜负梁掌柜期望,我爷爷有面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我用用。” 梁缘银牙暗咬,苏复不愿把局面弄得太难看,她同样如此,她在这等苏复就是看中了他背景清白却又靠着萧立渊这座大山,本身更是金堂司户主事,以苏复为媒介,才能在得到那东西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别人的注意。 梁缘越是犹豫,苏复就知道这里面的事越大,所以脸色也不由的冷了下来,但他还是没有逼迫,只是想着尽可能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于是开口道:“梁掌柜慢慢考虑,苏复家中有事,就不久留了,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 见苏复要走,梁缘只能强装笑意:“好的,是妾身叨扰了,苏公子慢走。” “呵”,苏复轻笑一声,然后径直往萧府走去。 …… 待回到会仙楼内,梁缘兜兜转转地来到后院一房间中,等待了片刻,直到风铃响起,她才背对着来人开口道:“苏复拒绝,找其它办法吧。” 身后之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回答:“好的。” …… 在萧府中吃完晚饭后,苏复便提着一灯笼往长平郡主府走去,经过这近二十日的宣泄,那合欢酒与沉情香的影响已然可控,今日之后,大狐轻雪月事将近,苏复就能短暂休息,恢复一下体力了,可该履行的职责,还是不能偷奸耍滑的。 大狐轻雪闺房内,两个身影紧紧地叠在一起,良久后呼吸渐缓,苏复才翻身下来,然后半抱着大狐轻雪道:“漠北皇庭的使节团来了,要不要发个帖子邀请他们过来见见。” 自己妻子的娘家来人,不管身份如何,既然代表了漠北皇庭,那于礼而言,总该是邀请他们过来做做客的。 大狐轻雪眯着眼睛没有回答,但滑嫩的大腿却与苏复再次相贴,手里的力气也是大了些,她不知道漠北的使节团这次是不是只为了朝贡,但是她不想给苏复惹上任何麻烦。 “不用了,这次来人里面并没有我的至亲,就免了这礼节吧。” 苏复哪能不知道大狐轻雪的心思,这么多时日来,能陪她说说话的家乡人不过就带着的一个小侍女,现在漠北皇庭的使节团虽然目的不明,但却可能带着她父母的消息,于情于礼,苏复都应该主动邀请下。 “见见吧,都说丑媳妇要见公婆,我这丑女婿,也得见见你娘家人不是,你不必考虑其它,我这一地废墟,还有什么能影响到我?” “噗呲”,大狐轻雪满意的看了苏复一眼,你是废墟,那干嘛还起高楼? 说完大狐轻雪右腿稍稍弯折,然后就见苏复将眼睛闭上,嘴里喃喃道:“臭流氓,力气可以稍微大点。” …… 大狐轻雪明白,苏复能够拥有的东西不在他,而是萧家,他一个赘婿的身份,就已经将他前途尽毁,一片废墟的情况下,又哪会在乎漠北皇庭使节团那点微末影响?反倒是他大大方方的邀请,还能让外人明白他的坦荡与情礼。 第二天,苏复就手书一封,让长平郡主府的仆从送去了鸿胪寺,把时间定在了万国使臣朝贡之后,漠北使节团前脚刚来,苏复便紧赶着送帖子过去,于情礼这块,苏复已然无缺,至于对方来不来,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 苏复一进金堂司,便见宁远领着两小太监端坐在里面等候,双方视线交汇,苏复心里就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向前跨的脚步连忙往回一缩,就像找借口开溜,哪怕明知道是徒劳。 第142章 宁远的隐蔽提醒 “唉,明知道走不了,你还老这样,老实点,大家都方便不好吗?”宁远也不起身追,只是淡淡的开口喊道。 苏复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对着宁远回道:“宁公公,您说我一个吃软饭的,不能老让我干实事吧?满朝文武,人才济济,哪个不能为陛下分忧?” “满朝文武的确是人才济济,可能像你这么整活,还不怕用坏的不就你一个吗?”宁远也不避讳,直接将启明皇帝的某些心思说了出来。 皇权,相权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想争斗的太过激烈,事情做得越多,履历和功绩就越漂亮,萧立渊为代表的人不会坐视启明皇帝捧起这么一个人向着皇权的人来,而启明皇帝也绝不会允许朝堂之上,再出现一个与百官交好,限制皇权之人来,但偏偏二者的争斗又不可能平息,启明皇帝想先做个铺垫,等待萧立渊死去;而萧立渊则想着夯实大周官员基础体系,用千万个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来顶替他成为限制皇权的一个抓手,于是乎,苏复的身份刚好成为这个矛盾的宣泄点。 “不怕用坏……,若我不是萧家孙婿,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苏复心中悱恻,但还是试图找着理由去拒绝。 “宁公公,您看,我这身体还没好利索,您帮我去和陛下说道说道,再给我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 “你觉得可能吗?有燕神医为你诊治,若还好不了,恐怕我就得请奏陛下,为你办丧事了吧?” …… “说吧,什么事!”装孙子没用,苏复便懒得再装了。 “呵,你性格倒是臭,你带燕神医夜宿青楼,差点害他丢掉了性命,那些医官们没找你麻烦,你就不奇怪?” 苏复白眼一翻,人燕旭伯那是乐不思蜀好吧,而且直接从宗师二境跨入宗师三境,这等好事,那些医官们哪里有脸找他麻烦? “奇怪什么,那是人燕老头自己的事,我帮他付嫖资已经是血亏了,那些医官要来找我,我说不得得把这些花的钱要回来。” 宁远再也没法端坐着了,苏复这不要脸的模样让他正事都忘了,直接跳起来指着苏复的鼻子骂道:“谁管燕旭伯是不是自愿,一晚上三十三个女人,他想干,你就给他找?幸亏他没死在青楼里,他要是死了,你看萧丞相护不护得住你!” 苏复一滞,他第一次见燕旭伯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背景那么大,只是在金堂司里面的赏赐记录里面看到过他名字,再后面他自己提议体验下合欢酒和沉情香,苏复气头上,也没考虑那么多,直接扯虎皮从启明皇帝那索要好处,顺带把宁远摘出去,防止启明皇帝和萧家之间太过难看,根本没有考虑燕旭伯死女人肚皮上那种可能。 见苏复后怕,宁远气也消了些,闷声道:“三天后的万国朝贡,你那香皂会列为朝廷回礼之物,你这个生产商准备些,按照成本价给到户部,别想着偷奸耍滑,陛下原话‘苏复若见利忘义,香皂这东西以后就由内务府监制’。” “别,别呀,我又没说不原价!原价可是包括工钱的哦,我府内那些嬷嬷和丫头,可不是白使唤的。”香皂这东西技术含量并不高,萧家的门第能防得住普通人,可防不过富有天下的皇室,皇室不动手,仅仅是因为利润太小,而萧家“太穷”。 一年十数万块的产量,已经足够大周权贵所用,想要大规模地推行开,并不现实,寻常百姓荤油连吃都得抠抠搜搜,怎么会舍得用来制作香皂?索性便大方些,用以充补萧府的营生,毕竟一家大小,用自己孙女或者妻子的新婚贺礼过活,实在是难听了些。 “反正你看着办,十天内,朝廷需要一万块香型各异的香皂。” “十天可以,但是材料需要朝廷帮忙供应些。” “这事我会和陛下说,想来应该没问题。” …… “那,那是不是没什么事了?”苏复有点惊喜的问道,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是光顾下自己生意呀。 宁远没好气地看了苏复一眼,然后伸手,一股热气涌出,在苏复体内循环一周:“奉陛下口谕,顺带看看苏县伯的身体有没有好转些。” 苏复立马换上一副感动的表情:“臣叩谢陛下。” “好了,好了,太假了。”宁远确认苏复身体情况后,心底的担忧也是散去,语气都轻松了许多。 “嘿嘿,那苏复就当值去了?” “去吧,咱家也要回宫了。” …… 公房内,苏复脸上的笑意隐去,眉头微微皱起,这么两件小事本不该由宁远来的,可他还是来了,宁远自始至终的表现都算正常,只有燕旭伯的事,他为什么要提那一嘴?而且最后也没说,那些医官为什么没找他麻烦,而且医官的麻烦,萧立渊会护不住他? 想了许久后,想不出缘由苏复便不再多想,但心里却上了心,得把颜旭伯从那戏凰楼里面捞出来了,几十年的老处男,吃个没够,还真就和那些青楼姑娘们同吃同住了。 …… 当日下值以后,苏复回到萧家换好便服,然后满脸无奈的看着穿着一身男仆装的小云,伸手将她两边脸蛋扯了扯:“我去找燕老头的,你跟着我去干什么?” “谁知道~。”小云轻声嘟囔道。 苏复不得已,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萧束楚。 “小云这段时间在家里都快憋坏了,你就带她出走玩玩吧,燕伯伯回来这么多天,可都还没过来看过我呢,刚好让小云去把他抓回来。” 若换常人,可能会以为燕旭伯是沉迷女色,但是有苏复解释那合欢酒与沉情香之效,加上燕旭伯更是萧束楚半个老师,她这个准内家宗师自然明白,燕旭伯不过是在借阴调阳罢了,这么多天过去,那第三境也该稳定下来了,她可是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的关于这第三境的奥秘。 “那燕老头没个正形,到时候污了眼睛可别怪我。” 将苏复松口,小云连忙搂上苏复的胳膊,嘴里信誓旦旦道:“保证不怪姑爷你!” 第143章 一群寡人有疾 苏复现在也不是那初哥,当初和慕容承愉的时候,云里雾里的,脑子里除了舒爽二字并无其他更为深刻的记忆,后面更是因为两人身份的问题,苏复一直在避免再想起这事,可大狐轻雪不同呀,两人本是夫妻,加上有合欢酒于沉情香为借口,这些时日可没少体验新鲜花样,现在休息了一天,苏复身体可正常的不要太过分,小云这么一搂,想不瞎想都难。 “注意点,你现在是男装,我苏复可是有头有脸的人,这模样被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是龙阳之癖呢!”苏复略带嫌弃的把小云的手拨了下来。 小云并没发现苏复的不对,只是独自撇着嘴,但也没有再粘上去,可萧束楚有过两次帮苏复排忧解难的经历,苏复那表情她可不要太懂,所以直接是含羞带鄙的看着他,可却没什么愤怒之色。 “咳咳,走吧,再晚点,那地方就该人挤人了。”苏复轻咳两声,假装看不懂萧束楚眼中的含义。 …… 再次来到戏凰楼前,与上次早上来给人付嫖资时的清冷有所不同,此时天色刚黯,华灯初上,正是西城区热闹之时,不少的世家公子,大商人,文人骚客纷纷穿着华丽的来到这,老手没有犹豫直接钻进有相好的青楼里,新手则带着几分扭捏,在青楼姑娘还有老鸨们奋力的揽客声中,半推半就地靠在人家身上,被“推”了进去。 这一切本来都很正常的,可不太正常的是戏凰楼前,聚集了大量半蒙着脸的人,当人瞧他们细看之时,他们总是会下意识地躲开。 此时戏凰楼前没有揽客声,只有凰姐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各位老爷们,燕神医接诊量有限,里面也满了,妾身真的没法帮诸位插队,我实在是没有这个脸去请动燕神医呀。” “凰姐,你可别谦虚,当初燕神医大战三十三女的时候,你可是其中一位,再加上燕神医在戏凰楼住了这么久,这点小事你若开口,燕神医会不答应吗?” 凰姐面色一滞,就想像之前一般搪塞过去,可不等他开口,下面又有一压着的老人声响起:“我们在外面这么久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可别不识好歹,你若帮这个忙,我们念着点你的好,若不然,你这半老徐娘,就是退去北城区继续你年轻时的职业也不过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凰姐闻言,一张脸霎时间变得煞白,这群人里面有谁,她迎来送往,也见过几个,她不过一个老鸨,怎么抵得过这些老爷们随口的一句话,在西城区她能过得体面些,她这年迈的美色,也不会有几人看得上,但是北城区那地方,她这一身细皮嫩肉,若是在那沦为暗娼,说是车水马龙也不过为。 苏复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开口帮忙,反而是小云有点愤愤不平了,她虽然看不上这些以色愉人的青楼女子,但也知道,世事维艰,她们就非就自愿为之,在萧府里面,苏复救回来的那些个小清倌人,小云可是了解得很深呢。 凰姐虽然害怕,但依旧没有松口,只是眼中泪水凝聚,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她很清楚,燕旭伯就是她后半生的保障,她这些天基本就围绕其做着各种服务,有时候手下姑娘支撑不住之时,她也一边照顾外面生意,一边仓促应战,就是为了和燕旭伯多点交易之外的关系。 她不知道燕旭伯是不是有半点在意她,但是她却清楚,只要自己开了这个口,她与燕旭伯就绝不会再有任何私人交情,哪怕两人已经做过数次最亲密之事。 …… “一个老鸨子,还给我装什么可怜。”先前威胁之人再度出声,嘴里的话更加难听了。 前脚刚答应燕旭伯的帮忙照看着点这凰姐,苏复不可能转头就不管了,于是带着小云走上前,伸手直接将堵门的人群扒拉开来,满脸戏谑道:“咦,诸位何意,大晚上的蒙头盖脸,想来青楼偷肚兜还是亵裤冲喜?” 苏复边说着,便假意伸手要去扯这群人脸上的幂篱(胡装,最开始的样式叫幕篱,一般用黑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 这群人显然是认识苏复的,见他出声帮这老鸨,纷纷皱了皱眉,然后后退几步,只留下刚刚出声之人,立在原地。 “呵,苏县伯好兴致,好身体,坐享齐人之福仍不足,还要来着西城区吃点小菜。”那人被苏复一句话堵得不上不下,但不愿失了气势,只能强撑着杵在原地。 “殿中丞大人真是费心了,凰姐自己想怎么样我不管,但是哪天我来戏凰楼了,若是没见到他人,我就把这事记在你头上,想来我要是撒撒娇,我爷爷应该不介意顺手把你拍死吧。”苏复笑嘻嘻的回答,将仗势欺人用得光明正大。 “你!”被人叫破身份,余经略也不再掩耳盗铃,直接将幂篱摘下,一张干瘦的老脸被气到扭曲,却怎么也没法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苏复杀鸡儆猴的目的已经达到,对于其他人便不必再如此揭人之短,于是换上一副脸拱手道:“凰姐算是燕神医一甲子童子身的破除者,燕神医天性逍遥或许不甚在意,但是燕神医作为苏复师伯,苏复却不能不帮他关照点有特殊意义的人,诸位若有所需,不需为难一风尘可怜人,可以直接来我萧府求医,对于我爷爷的话,燕神医还是听的。” 燕旭伯达到宗师第三境之事,从今天宁远的态度来说,启明皇帝显然已经知道,那这面大旗,苏复便自作主张的帮萧家扯上了。 人群中有小小的骚动,看来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燕旭伯与萧府的关系。 “苏县伯所言甚是,我们若有所需,必定登门拜访,今日就不再打扰苏县伯雅兴了。” 苏复保持着笑容:“好说,好说,萧府的大门永远敞开,诸位就先请了!” …… 戏凰楼里,燕旭伯对于苏复所作之事半点不以为意,此刻头枕在一波涛汹涌之处,将口中酒水咽下,低声自语道:“嘿,这苏小子没白疼,就是心眼子多了点!” 第144章 片叶不沾身 堵门的人虽然散去,但是早已进去等候的人却将整个戏凰楼坐满,这或许是“青楼”这两个字出现以后,风气最正的景象了,每个人身边都点了一个姑娘,但不管姑娘们怎么施展浑身解数,哪怕把自己都弄得两眼水汪汪,也不见讨好之人有丝毫逾越之举,真就如君子一般“坐怀不乱”。 “多谢苏公子相助。”凰姐很快将情绪调整回来,脸上又挂起了那熟悉的娇媚之色,眼神轻轻从苏复身后的小云滑过,然后不动声色地向苏复道谢。 “举手之劳,凰姐客气了。”苏复随意回了句,然后看着楼内这场景,有点好奇的问道:“戏凰楼改成仙音阁了?成专门听曲的地了。” 凰姐脸上略显无奈,她也不知是忧还是喜,按理说人家进门消费,姑娘照点,银子照花,但是睡不睡是人家顾客的事,可,可这情况已经二十多天了,楼里那些出台的姑娘们都快憋坏了,这对于青楼这一行当来说,简直是奇闻。 “苏公子说笑了,那些公子,老爷们都是来求见燕神医的。” “燕老头还是在原地方吧?” “是的,需要奴家为苏公子引路吗?”凰姐看了看苏复身后,她也担心燕旭伯在做什么,会污了小姑娘的眼。 …… “苏公子请进吧,燕神医有请。”一衣衫半解的女子从二楼一房间走出,对着苏复柔声道。 苏复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对凰姐道:“看来不需要引路了,凰姐你且忙去吧。” 苏复没有立即上楼,而是直接走进大堂中静坐的人群里面,直接拎起一躲躲藏藏的人影:“卓辰,你躲什么,年轻轻轻的抱着个美人竟然无动于衷。” “别,别,别!”卓辰头都快埋地里去了,这段时间他入戏过深,真把自己当浪荡公子哥了,天天莺红翠绿,夜夜笙箫,不过短短数月,便年少体虚,失去了男人的精气,这种羞耻之事,被苏复当众说出,他哪里还有什么颜面。 “别什么?”苏复嗤笑,从他履任户部金堂司主事来,卓辰和他三五天都难得见一次,尤其是近来,他与大狐轻雪完婚后,更是一直没见卓辰人,叫人递了几封信给他,最后都是推脱,没想到会在今日的戏凰楼里与他相见。 “丢人,丢人呀!”卓辰大吼。 “也还知道丢人,跟我来吧,我让燕老头给你看看,实在不行给你下点猛药,看你那家伙还能用不。”苏复嘴中鄙夷,但还是愿意帮卓辰一把。 卓辰闻言,立马不藏着了,将盖住面容的双手拿下,小跑着跟上苏复脚步:“我就知道还是苏复你可靠。” “等会帮燕老头付嫖资就行……。” …… 小云一颗小脑袋,在进戏凰楼里面后就一直在左看右看,除了那些青楼小姐穿着暴露,贴着男人身上外并无其它不雅之处,好奇的双眼中,不由得有些失望,这场景还不及自家姑爷与小姐亲嘴时候来的刺激呢! …… “燕老头,有人找,现在跟我回萧府去。”苏复直接一脚踢开门,有萧束楚的“口令”在,他现在面对的好像不是什么第三境的宗师,而是一只小白兔一般。 “苏小子,有没有礼貌?老子不去,我去萧府干嘛!”燕旭伯吹胡子瞪眼地,那地方给他的回忆可不怎么美好! “燕伯伯,你在干什么?”小云脆生生地开口,好奇地看着燕旭伯左拥右抱的模样。 一声燕伯伯,直接把颜燕旭伯叫愣住了,手以闪电般的速度从身边两姑娘柔软的腰肢上收回,似乎有点手足无措地对着小云道:“哈哈,是小云丫头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燕伯伯好久不见,姑爷请你回家,你怎么不回去呢?小姐也很是想你呢!”小云天真烂漫地回道。 “那啥,那啥,燕伯伯不是不回去,只是有些医药上面的问题还没研究好,你放心,伯伯肯定会去看看你和束楚丫头的。”直到此刻,燕旭伯才脱离那不容于世的模样,有一种红尘气。 “噗,再研究下去,你怕都得当一百多个孩子的爹了。”苏复毫不留情地拆穿燕旭伯拙劣的谎言。 “生孩子?怎么生孩子?燕伯伯你还会生孩子呀!”小云轻抓着苏复的衣角,一脸好奇地问道。 燕旭伯双眼一瞪,胡须乍起:“小云,以后离苏复这坏胚子远点,尽不教好!” 这青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要和燕旭伯拌嘴,也得回去再说,苏复直接转头,对着跟着而来,站在门外的凰姐道:“算了吧,燕老头这段时间花了多少,不够的刚好补上。” 凰姐抬起头看了燕旭伯一眼,见他依旧是那副模样,对自己没有肉体以外的关心,心中微叹,却也不讲客套。 “苏公子前些时日留下了两千两银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开支,大概还需要补四百七十四两,奴家做主,苏公子给四百两就成。” “不用了,凑整数,一千两吧,多余的算给那些姑娘的辛苦费。”苏复大气道,然后对着呆在一旁的卓辰杵了杵:“付钱呀,呆着干嘛?” 卓辰很快反应过来,听着那四百两到一千两的巨大跨越,脸色不由一苦:“却也只能老实地从怀里把钱拿出来。” 凰姐有心推脱,但面对满脸毫不在意的苏复,最后也只能将其收下,欠身道:“多谢卓公子,多谢苏公子!” 钱被收下后,苏复对着在小云身旁一直说自己坏话的燕旭伯道:“人家嫖资都给你付了,看看人家的病呗。” 说完,直接把卓辰推到燕旭伯身前。 “哼”,燕旭伯脸上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手搭了上去,随后又扒拉了几下卓辰的脸。 “玩都玩不开心,精神与肉体相悖,时间一长,阳痿很正常,我给你开个方子,以后玩的时候混着热酒来上一杯,这病自然就好了!” 卓辰闻言,面色一喜,连忙道:“多谢燕神医。” 写下药方后,燕旭伯也没有停留,在凰姐身边微微一顿后,就一马当先的直接走了出去。 …… 路上,苏复有点没话找话道:“燕老头,你给卓辰写的什么药方,不会是春药吧?” “咦?你也懂治病?”燕旭伯侧目,眼里满是真诚。 第145章 想跑也不能跑 一路上,苏复只能心中只能默默为卓辰祈祷,希望他不会急着今晚就试吧! 越是接近萧府,燕旭伯的身上便越有点不安,以他宗师第三境的实力来说,实在是很难想象,这萧家到底有谁让他这么不安。 “燕老头,你别老抖,束楚又不会吃了你!” “你小子懂个屁,我是怕碰到萧老头,他一张嘴就说个没完,而且还动手打人,一点都没有为人师表的模样。” “这话,我会和爷爷说的!”苏复一副抓到把柄的模样道。 “切,说就说,我反正常年在外跑,等,等下次回来,萧老头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呢!”燕旭伯先是脖子一梗,然后立马又带上了些低落。 苏复并没有听出燕旭伯话里的其它情绪,看了眼一旁又贴到自己身上的小云,开口问道:“你不是十一年没回来过丰京了吗?怎么一眼就认出小云来了。” “十一年?谁和你说我十一年没回丰京了?我以前只是回来的时间短,又没和外人说罢了。” “嗯嗯,三年前燕伯伯就回来过呢,对了,燕伯伯,你这三年去哪了?” 燕旭伯面色一僵,有点气急败坏道:“那疯婆子,被那疯婆子给关了两年,想着就来气!!!” “什么疯婆子?”苏复好奇道,燕旭伯有情绪波动的人可不算多,而且能有胆子和实力关之前的燕旭伯两年的人,可没几个! “少打听,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呀?”燕旭伯瞪了苏复一眼。 …… 充满时间感的大门在“咔吱”声中打开,武黔一脸惊喜的看向来人:“燕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武黔并不知道燕旭伯回京的消息,这段时间殷怡怀有身孕,武黔这个管家往日也没什么事,就一直在家陪着殷怡顺便当个工头,毕竟萧府的开支可都看着香皂呢。 “武黔,好久不见。”武黔略显亲近地回道。 “快些,快些进来,今日老爷下值也早,老爷要是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武黔拉扯着燕旭伯的手,惊喜地分享着对于燕旭伯来说,堪称噩耗的消息。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明天再来拜访!”燕旭伯手一缩,就想转身逃跑。 “时爷爷!”苏复和小云齐齐出声,看向一旁的驼背老人。 “啊,啊。”时艰回应了下,然后佝偻着身子,看向想要跑路的燕旭伯。 燕旭伯神情来回变了变,有跃跃欲试,也有胆怯,最后都化作了敬重,双手拱起,将腰弯下:“旭伯见过时师傅!” “啊。”时艰伸出干瘦的右手,轻拍了拍燕旭伯低下的头。 …… 苏复不知在后院等了多久,看着身着练功服的萧束楚道:“要不别等了,指不定燕老头被爷爷训得直接跑路了呢,这都有一个时辰了吧,还没见他过来。” 燕旭伯终究还是被截了胡,直接让时艰送去了书房里头,苏复可不相信这师生之间有那么久的感情需要叙。 …… “苏小子,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烂舌头!”昏暗的灯光下,燕旭伯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苏复睁大眼睛,想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表情出现,随着燕旭伯的身影出现在明亮的灯笼下,苏复的表情略显失落,燕旭伯竟然一切如常。 “你这性格,要不是在萧家,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 “我又不蠢,不在萧家,我肯定装孙子呀。”苏复没有一点羞愧的回道。 …… “燕伯伯好久不见!”萧束楚欠身行礼道。 燕旭伯来回瞧了瞧苏束楚,然后满意道:“束楚丫头,不错,这三年长进不少,就是沾了苏小子那一套,早就知道我回来了,还装那么惊喜的模样干什么!” “哼哼!”说完,燕旭伯还哼了两句。 “这不是燕伯伯以前教束楚的吗?说不能主动去找你,别人提及你的时候,就把你当陌生人,不能到处说你是爷爷的学生……。” “诶诶,别说了,是我的错,是燕伯伯的错!” “嘻嘻”,萧束楚亲昵地走上前,拉着燕旭伯坐下,然后满脸正色道:“既然是燕伯伯错了,那束楚的请教您可别留一手哦!” “先演练一遍吧,我的路只能给你借鉴,毕竟这玩意,人人都不一样!” 苏复在一旁充当起小云的助手来,殷勤得像是一狗腿子,连燕旭伯都忘了和他斗嘴。 随着后院青石板上,萧束楚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展现,苏复只觉惊艳,但燕旭伯却看到了内行人才能看到的东西,萧束楚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带动唤醒自己浑身的肌肉,以血液的快速流动助推内家真气快速布满全身,直至一炷香后,萧束楚动作戛然而止,然后缓缓收身。 “燕伯伯,我每次运气到中府穴后,总有阻塞感,但沉下心来检查时,这感觉又消失不见。” 几道银光一闪而过,直接插入萧束楚上身,这时候燕旭伯才缓缓开口:“冲击中府穴的时候你操之过急了,留下了些许隐患,现在我堵住你云门穴,你再次冲击中府穴就行,时师傅武功虽高,但解决问题还是得靠我来。” 萧束楚没法答话,但是苏复的动作却愈发殷勤起来,自家媳妇的事,可关乎到他以后有没有一个随身的宗师第三境在身边让他狐假虎威,自己不殷勤点,那怎么能行? …… 良久后,萧束楚身上的几根银针猛然弹飞,在苏复下意识仰身躲避的时候,燕旭伯手微微一动,然后一股白气围绕着银针升起,片刻后又消失在他手中。 “怎么样,现在感觉是不是好了很多!” 萧束楚脸上笑意浮现,直接半跑着过来,双手握住燕旭伯的小臂,来回摇晃着。 “谢谢燕伯伯,真不愧是我们大周神医!” “你可别给我灌迷魂汤,后面的路我能帮你的有限,说得越多害你越深。”燕旭伯一眼看透,提前打着预防针道。 “我就是瞻仰下,毕竟我们大周明面上的第三位大宗师,肯定有不一样的心得不是!”萧束楚眼睛眯得如月牙一般,想要从燕旭伯身上榨点油水出来。 燕旭伯没有回话,而是看了满眼期待的苏复。 一抹失望在眼中涌现,但苏复还是懂事道:“我带小云去准备点吃的,束楚你和燕老,燕伯伯继续聊。” 第146章 忘情 等苏复和小云走后,萧束楚终于忍不住:“燕伯伯,为什么要将苏复和小云支开。” “他们不练武,听了也没用,反而祸乱他们心神,而且这个方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苏复这人滥情,消息一旦泄露,作为萧家在外门面,不知道有多少宗师盯着他!” 萧束楚默然,他亲身经历过,那些宗师高手疯狂之时的模样,埋藏的记忆再次泛起,眼中波光粼粼,最后都化作了一潭深水。 “束楚是不是不该问?” 燕旭伯摇了摇头:“祈求施舍不是习武之人该有的心境,奋力上游方可求得那一丝真机,大宗师之难,不在于其千人千法,而是千人千面。” “千人千面?”萧束楚疑惑。 “西域刀狂的狂,漠北皇庭那位的傲,绝情道人的绝,时师傅的赤子之心,这四位当世最有名的大宗师,有谁类似?三十一年前,死在老师手里的那位,又有谁类似?” “性格?” 燕旭伯摇了摇头:“性格只是附带,我们要看到的是他们的局限与固步自封!” 燕旭伯这一句话,不仅骂了别人,连自己的师傅,时艰都贬进去了。 萧束楚还是不懂,安静地等待着燕旭伯的下文。 “时师傅教不了我,也教不了你,是无人能与其本心一致,他的所有经验到最后都可能成为杀死我们的利刃,历史上的大宗师不在少,但是同时代中,每一种性格之人却只能有一人存活,我翻遍历史,莫不如此!” 萧束楚再问:“为什么?” “猎奇!别人的路不可借鉴,但是与自己同一道路之人,如何不能取长补短?大宗师之路,本就是一条荆棘小路,如何容得下两人一起走?” 萧束楚已经有些明白了,但她还是开口问:“就没有和平相处之人?” 燕旭伯没有回答,一口气吐出,一把雾气小剑在身前凝聚,随着他心念一动,演武场上一把长枪折断,只有枪尖掉落在地时,才有清脆的叮当声响起。 “如此力量,以凡人之躯,在五百玄光甲士中纵横,虽不能逃,却也能击杀一百四十三人,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大宗师殒命于军阵之中!”燕旭伯的目光先是狂热,然后又是一抹本能的恐惧升起。 燕旭伯自从踏入宗师第三境后,一直在想,萧立渊,自己的这位恩师,究竟是凭什么,带着五百玄光甲士,就将当时的天下第一人,斩于燕山脚下。 平复心情后,燕旭伯复杂的看向萧束楚,这与年轻时的萧立渊眉眼有几分相似之人。 “这种力量,可比皇位来得更动人心,一边是分享,一边是独占,我修身养性多年,仍无信心抵挡这等诱惑,体验过这等力量的人,又如何肯将信任交诸于对方?” 萧束楚面色一滞:“那,那我?” 燕旭伯摸了摸萧束楚的脑袋:“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关键,也是我父亲,母亲,以及老师和时师傅四人共同提出的设想,其可行之法!” 燕旭伯明显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双眼失去焦距,回忆带着声带将故事说出:“逐北之战后,大周虽然取得历史性的胜利,但大宗师的战力同样有了标准,那就是五百玄光甲士,可杀一位大宗师,可以前的大周,举国之力也不过有七百余名玄光甲士,后面在萧老师的提议下,以时师傅为研究对象,我父母便提出了这个设想——极欲而亡,于生死之间荡清万般红尘思绪,任开一路!” 萧束楚身体摇晃了下,面色有点苍白,她自认为做不到! “我的选择你知道了,我本就是练的童子功,几十载红尘洗练,只留半分人情,又有奇药合欢酒与沉情香相助,方才陷入极欲之境,向死而生,终入此宗师第三境!” 萧束楚凄楚一笑:“燕伯伯这方法我可学不来呢!” 燕旭伯确实目光炯炯:“极欲并非情欲一种,贪嗔痴恨爱恶欲,人之七情,情情皆可,以苏复为因,你是有机会的!” 萧束楚脸色彻底煞白,哆嗦道:“燕伯伯,你,你什么意思?” “古往今来,有什么爱比得过手刃挚爱?” “住口!”萧束楚猛然喝骂一声,双眼通红的看向燕旭伯。 燕旭伯眼中的温和慢慢消散,伸手轻轻旋转:“束楚丫头,你就不好奇我选的那一条路吗?” 萧束楚胸口剧烈起伏,看向燕旭伯的身影逐渐陌生。 “太上忘情,忘情呀,哈哈。”燕旭伯眼中含泪,那记忆深刻的东西慢慢变得模糊。 “我在京城再待七日,七日后我便离开,束楚,请你和苏复为我向老师和师傅尽孝!” 燕旭伯起身,向着灯火渺渺处走去,一股飘逸的气息,在其身上陡然升起,至此,大周又多了一位稳定在宗师第三境的忘尘神医! …… “时艰,我是不是错了?”书房内,萧立渊呆滞,默默地看着对面那深陷桌面三寸的手掌印。 “啊,啊。”时艰摇了摇头,安慰着萧立渊。 萧立渊神色恍惚:“我和你都是将死之人,但是旭伯他还有很多时间,不管将来万一,我要他好好活着,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 等苏复和小云端着夜宵返回时,见只有萧束楚一人,纷纷表示惊讶:“燕老头/燕伯伯人呢?” 冷静下来的萧束楚不去想那种可能,勉强挤出一抹笑道:“燕伯伯有事,先休息去了!” “这燕老头,说事避着我们就算了,竟然连夜宵都不吃就走了!”苏复抱怨道。 说完后,苏复很快便察觉到萧束楚兴致不高,将小云手中的酒接过,倒满一杯酒,递给萧束楚道:“陪我喝点如何?” 萧束楚面色恍惚了一下,刚刚燕旭伯的话犹在耳边响起一般,吓得她立马将酒杯接过,眼神略带躲避地转过头:“好,好呀。” 苏复眼中担忧一闪而过,却没有追问,再次说起未完的故事,那是前世汤显祖的玉茗堂四梦之一,《邯郸记》。 …… “黄粱美梦吗?就当是一场噩梦吧!”萧束楚的面容随着苏复娓娓道来的讲述声,慢慢的恢复平静,笑意也在脸上浮现,似与之前一般。 第147章 万国朝贡,登天皇帝 萧束楚清楚自己的执念,燕旭伯是在给她一条没有选择的道路,在燕旭伯话出口之后,她便只有一条路走,在煎熬中对苏复的爱意超越一切,达到燕旭伯所说的爱之极境,又或者以苏复的性命为刀,斩出自己的恨之极境,这是燕旭伯为萧束楚选择的路,必定成功的路。 …… 时间瞬然,万国朝贡之仪本早该举行,但启明皇帝为了等漠北皇庭使节的到来,一拖再拖,而其它小国,在漠北臣服之后,也不敢有丝毫意见,全当享受着,肆意享受着丰京的繁华。 辰时,皇城的三座宫门大开,往里望去,青石地砖的尽头,白色石阶呈登天之势,将金红之色勾连,威严的皇宫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随着三道钟声响起,于烈日下闪烁白光的全甲兵士手持长枪,腰间别着黑色豹皮刀鞘,于中门走出,延绵至文德殿之前,原本喧闹的声音,在这些兵士现身后,陡然一静。 玄光甲士,五百玄光甲士!对于这个有着辉煌战绩的兵种,普通人或许认不出,但是满朝文武,诸国使臣,又有谁人不知,启明皇帝以此等兵士守门迎客,对这次万国朝贡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陛下旨意,宣群臣入殿!” 萧立渊挺直了背,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在其身后,时艰佝偻着身子,燕旭伯苦着一张脸,紧随其而入;再后面则是苏复带着萧束楚与大狐轻雪三人,以地位尊崇之等级,分入宫之序,第一个进门的自然是大周左丞相府萧家! 儒亲王周文荻紧随萧家身后,带着王妃和世子走入皇宫,看着前面那老朋友的身影,他除了敬佩外,再无它意。 “明明没几年活头了,却还是那般热血心性,只可惜,我已经失了那份胆气,没法与你一起了!”周文荻心中暗叹。 …… “等完事后,就撤了吧!”萧立渊在文德殿前脚步暂缓,对着宁远开口道。 “奴婢得请示陛下言。”宁远低眉。 “那你先去请示吧。”萧立渊停下脚步,没有走进这文德殿中。 宁远神色一滞,面带悲苦:“萧丞相,何至于此?”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宁远看了一眼时艰和燕旭伯,只得低叹道:“萧丞相稍等。” 十多息后,宁远再次走出,俯身道:“萧丞相请进!” 两个宗师第三境,还是将启明皇帝暂时压下了。 …… 文德殿内,也明显经过翻新,天阶上,启明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一身龙袍如宝石般反射着白日的光亮,将整个人衬托得宛如神明,在他左手稍下方,皇后卓姿婵笑意久持,身着青石色的吉服,上面双凤环绕,又有花树点缀,在启明皇帝身边,作为互补,在“神明”的威严外,带来几分亲近柔和! …… 随着人流的涌进,文德殿内不再空旷,等到朝臣都进入后,宁远尖厉的嗓音再次响起:“万国使臣来朝,请诸位国使入殿觐见!” 三道悠长的钟声再次响彻,从漠北皇庭开始,按照国力大小,诸国使臣纷纷入殿,于殿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各国使节向启明皇帝宣读其国的贡物和表文,表达对启明皇帝的尊敬和忠诚。 随着程序的进行,天阶之上,启明皇帝的身影愈发光亮夺目,苏复哪怕不用眼睛看,也能察觉到启明皇帝的兴奋与膨胀。 “有个好爷爷和好爹,还有一个得力干将的好处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名垂青史,集天下荣耀于一身。”苏复心中悱恻,目光不住的看向萧立渊,这里面萧立渊的贡献可不小呀,为了独占这份荣耀,启明皇帝还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大狐轻雪的手微微有些湿润,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苏复感受到后,手轻轻地在袖口之下摩擦,以安抚她激动的心情。 苏复目光看向对面那漠北皇庭的使节代表,一共两人,一个面容坚毅温和,对苏复看来的目光抱以温和笑意,一面容粗犷夹杂着愤恨,在苏复看来之时,这抹愤恨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狠狠的瞪了一眼回去。 苏复挑眉,自己爷爷带着两个大宗师入殿,基本上是和启明皇帝摆明车马了,他不知道这两人的争斗会从哪里开始,但却意味着他可以撑着萧立渊最后几年活头使劲张狂了,不然到时候狼狈跑路,不知道多亏。 苏复先是神情一肃,然后脸又如菊花一样绽开,同时舌头外吐,对着那漠北皇庭的粗犷男子做了一滑稽表情。 事实证明,表情沟通适用于所有人种,那粗犷男子很明显地会到了苏复的意思,一张黝黑的脸立马憋得通红,却也没有丧失理智到在这文德殿内放肆。 对面那温和男子明显也看到了,转头低语地安抚了两句,然后对苏复投来一抹无奈神情,将头朝大狐轻雪的方向撇了撇,示意苏复看大狐轻雪的面子上,别再挑逗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复也只是无聊罢了,见对面好说话,他便不再计较。 大狐轻雪不好开口的事,萧束楚却是可以畅所欲言:“苏复,这种日子你别别之前一样闹腾,不然有你罪受的。” “谁叫对面凑上来的,不敢对陛下露脸色,就来欺负我,这不是欺软怕硬嘛。”苏复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对面那粗犷壮汉,看大狐轻雪时的眼神,今天他可能腾不出手,但是有机会一定会让他长长记性,在丰京,他苏复只要占理,就是皇子也照样打,何况于一外臣! “那是漠北四王氏之一的羊舍氏嫡子,羊舌雄骑,为人比较嚣张,暴虐。”大狐轻雪为苏复介绍道,同样也是担心苏复做得太过,导致收不了场面。 “旁边那个呢?笑嘻嘻模样的!” “那同样是漠北四王氏之一的拓跋适嫡子,拓跋坚,他是漠北极少数思想比较开明之人,已经内定为拓跋氏的接任者,深受我父汗的信任。” 苏复再次深看了拓跋坚几眼,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男版的大狐轻雪一般,不过却更为隐忍。 “别说了,宁爷爷都看我们几眼了!”萧束楚连忙出声,阻止了两人聊天的势头。 …… “觐见礼毕。” “见过天皇帝!”番国使臣的声音齐齐响起,而天阶之上,启明皇帝的笑声也终是传了开来! 第148章 无命而令,只身替国 “哈哈,诸位来使请起,天下藩国,皆向化于我,我亦向化于彼。我民富厚,则以交易之事益彼;彼民富厚,则以陆运,航海之途至此。彼此情意相通,亦非细事也。” 启明皇帝一开口就定下基调,天下诸国,一向都是互相学习,互通有无,彼此之间,文化,经济相互依赖,携手共进,情意相通,这不是简单就能改变的事。 “今天下共尊大周,朕承太祖之望,继武宗,文德二帝遗风,愿天下诸国,不兴兵事,永结兄弟睦邻之举,” “遵天皇帝令。” …… 这番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能有资格说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在诸国来使又惧又畏的目光中,启明皇帝的心态已然拔高至天际,“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在此刻完全刻进其脑海之中,他已经不要比肩那青史之上的千古一帝,他要做唯一的天皇帝! …… “诸位请移步麟德殿稍作休息,御宴马上开始。”宁远脸上喜意弥漫,不管如何,这漠北藩属之事,是在自己主子手里完成的,作为天子家臣,在启明皇帝感受荣光之时,他亦犹有荣焉。 离开文德殿的顺序,依旧遵循这尊卑之序,从天阶之下,至文德殿门口这段路途中,苏复意外的发现,杨袭虎与杨绮南竟然也在,这二人远离丰京之事,众人皆知,却不想,在这万国朝贡之日,他们会赶赴回来,苏复眼神短暂交流后,就跟着萧立渊一同走出文德殿外。 原本应该完成使命后,退下的五百玄光甲士,此刻竟然依旧站在烈日之中,萧立渊眼中怒气闪过,脚步也是停顿下来,连带着后面的儒亲王等人也不得不停下,在进殿之时,萧立渊的话儒亲王并不是没有听到,见萧立渊面色,他也顾不上许多,直接上前两步。 “萧兄,此事可否暂时搁置,今日大喜,陛下略微喜功好面,并非不可理解!” 萧立渊太了解这个曾经的学生了,他或许好大喜功,但绝对不是傻子,先前在自己的态度下他短暂屈服,却不曾想,转眼被耍了这么一招。 “文荻兄,你从武宗始,至文德皇帝一朝,再到今日,这玄光甲士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清楚,此等国之擎柱,被列为迎送之仆,宸青真的只是有些 好面子?” “萧兄,我等已这般年岁,陛下如何,有他自己想法,为人臣子,当以体君心为上。” “这个问题我已经与你争辩了许久,今日我不想继续,臣子体察军心,前提是君主为百姓计,今日的确大喜,开千古之功,可这不是陛下漠视大周两百年积累,无视三十万英灵的借口吧!” 儒亲王还待说什么,但萧立渊已然往前走动数步,年老体迈,但声音却格外的洪亮:“玄光甲士所属,听我令,出东门,入丰京神仙楼,今日与国同庆,作为大周擎国之军,我包下神仙楼,任尔等吃喝,所有花费,由我萧家孙婿苏复一人负责!” 这五百玄光甲士,在皇宫当值多久,苏复不知,但他是第一次见到如何霸气的萧立渊,不复往日那温和老人模样,也不像与世无争的垂垂老者,此刻,他身上有着湛光耀等边军统帅特有的沙场之气,苏复只是入眼望之,便觉气血沸腾。 “遵丞相令,多谢苏县伯慷慨!”玄光甲士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青白石板的上空炸响,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镇守皇城的五百玄光甲士,竟然无令而出东门,真就奔着神仙楼而去! “萧,萧兄,你何至于此!”儒亲王略带哆嗦道。 萧立渊双眼黯淡,今日之事不是一朝一夕的冲突,而是十一年来的积累,他本以为,自己的退让能维持住这个帝国的繁荣,但是现在,一个漠北皇庭臣服的事,将君臣之间的平衡打破,萧立渊不想将君臣相斗弄得这么人尽皆知,但是这是唯一,唯一能维持住这个国家不走下坡路的方法了! 退让是不会得到理解的,只有针锋相对,才能最大程度地得到尊重,自古以来,君臣相争不在少数,但却从未有一人如萧立渊这般,名与权集于一身! 萧立渊没有理会他人惊诧的目光,径直的抬脚往前走去,似乎这事对他来说过于寻常,寻常到都耽误不了他吃饭的兴趣。 看着逐渐消失在东门外的玄光甲士,有太多眼神晦暗莫明之人或者紧跟,或者拉开些许距离,看着萧立渊挺直的背影,所有人都明白,大周要变了! …… “陛下,这,这萧立渊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了,这些玄光甲士,无令而出,应该通通处死,以儆效尤!” “啪”一个奋力的巴掌直接扇在卓姿婵已经攀附了岁月的脸上,启明皇帝双目赤红,狠狠地盯着卓姿婵:“我记得,十年前我说过,你以后禁止再议朝堂之事,当初我没杀你,已经是念在我们多年夫妻情分之下,你别让我想起某些不该想的事情!” “呵”,卓姿婵双唇微抿,刻薄的神情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有些神经质一般的笑道:“臣妾不过是为夫分忧,十年前臣妾做的不是陛下你心中所想?今日同样如此,陛下呀,你这个‘天皇帝’恐怕在那些藩国使臣的心中,远不及‘萧立渊’三个字呢!” “哈哈!”卓姿婵无视启明皇帝嗜人的目光,大笑着从侧门走出,径直往后宫而去,任由那肿胀的脸颊,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之中。 启明皇帝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咔吱”作响,气愤之下,双肩抬高,整个胸膛来回起伏,喘气声粗得整个休息室中都在回响。 “陛下,该去麟德殿了。”门外,宁远的声音如常提醒着道。 启明皇帝目光看向身后,那是萧立渊与文德皇帝共书,文德皇帝特地悬挂于此,用以激励后继皇帝。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启明皇帝喃喃,怒气缓缓平复,没有看向一旁将身子缩得如鹌鹑一般的宫女太监,转身跨步走出。 “父皇,老师他老了,且看今朝风云动,其势在谁!” 第149章 争名 启明皇帝拉开侧门,午间的阳光顷刻间将其笼罩,此刻他又是那万千荣耀于一身的“天皇帝”! “处理干净,然后差人给皇后送点药,没我命令,皇后不得擅出坤宁宫。” 宁远俯身,将启明皇帝送上象辂,然后转身走进这小小的休息室中,不一会儿,宁远走出,对在一旁候着的冯和道:“这里面几人,查一查他们是否有家人,给些抚恤,然后找个地方厚葬。” “是,大总管。” …… 托了萧立渊的光,苏复又一次的坐上了主桌,不过这次却不同于元日春宴,满满当当的麟德殿内,竟然听不到什么说话声,所有人不是偷偷瞧着萧立渊,就是在神游天外,原本好好的万国朝贡,正是列国使节与大周文武们相谈甚欢,互相打探消息的时机,此刻竟然像是进太庙一般,庄严肃穆! …… “陛下驾到!”太监的嗓音汇在一起,传入所有人的耳朵,就当那些藩国使节面露好奇,等着看君臣斗的时候,启明皇帝却满脸春风的走了进来,不住地对着那些藩国使臣点着头,直至主桌之前时,他才面色稍有变化,但却做出了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身体笔直如一被严师训斥的学生,然后对着萧立渊一个深深的鞠躬,保持着弯腰的姿态,声音清朗而直白:“老师,您任大周三十一年的丞相,从逐北之战定鼎大周昌盛之基,至于今日,万国来朝,您之功绩,当占五分。” 萧立渊这三个字,今日的启明皇帝没法掩盖其光芒,更无法将其抹去,但君臣相争已经拉开了帷幕,启明皇帝从不怀疑萧立渊有篡权夺位之心,与其蝇营狗苟,不如在天下人面前摆明车马,他周宸青,有资格支撑起大周的盛世繁华! 深吸一口气,启明皇帝直起身来:“然岁月磨人心,老师您已失去了进取之心,官变,国变,天下变,此机正当时,老师,您该安享晚年了!” 萧立渊沉默了一会,拿起桌上那双碧玉筷子,在瓷器碗上轻轻一敲,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出,然后紧跟着,萧立渊猛的一用力,声音变得尖利,碧玉筷子应声而断,只剩那釉白的瓷器碗,安然的放在桌面。 “今日万国来朝,你我之身份本不该说此言,我只问你一句,你这个碧玉,能与瓷器争高低吗?” 萧立渊虽是问,但却没有给启明皇帝回答的机会,好像真就如一师者般,为启明皇帝上着最后一堂课。 “大周如碧玉,可以用其去易刀枪剑戟,却不可使其为兵刃,我不是贪恋权势之人,这一点你应知晓,这十一年来,我给了你太多机会,我试图教会你,或者被你名正言顺的接管所有,可情况如何?” 启明皇帝看着萧立渊欲言又止,他这十一年来,做过太多尝试,却无一事有成,基本都是虎头蛇尾,在君臣默契中,萧立渊暂时让步,让他获得一部分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一看启明皇帝的表情,萧立渊便知其所想,微微摇头道:“我身边从无党派,只有为国之心,我不反对诸国藩属,以显国威,我只是反对你走得太快,太急。” “大丈夫做事,岂能不争朝夕?” 萧立渊摇头一笑:“那便让老师检验下你的学业吧!” …… 萧立渊不在乎启明皇帝玩的那点小手段,君臣相争已是事实,在朝堂内,启明皇帝或许占据些许优势,但是大周七府二十八郡,除了少数几个郡,或者在启明皇帝的掌控中,但其它的郡,哪个不能由萧立渊一言而决? 启明皇帝半点都不曾奢求过自己能劝动萧立渊,今日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在两人身份如此不恰的现在,当着满朝文武,诸国使臣的面,直接挑开君臣相争的那块遮羞布,为的就是将天下之名,拉至自己身边一些,被史无前例的历史功绩冲昏头脑的启明皇帝,完全没有想过一件事,自己的执政能力,能不能比得过萧立渊? 启明皇帝深深看了萧立渊一眼,那是后进者对前行者的挑战,他周宸青,这个青史第一帝,要在天下人的面前,当得堂堂正正,无人可挑剔! …… 启明皇帝于主座中落下,宁远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将眼中担忧潜藏,将一完好的碧玉筷子置于萧立渊身前,然后将碎筷拿开,最后回到启明皇帝身旁,大声道:“宴礼开始!” 三三为九,最后三道钟声在麟德殿外响起,预示着这次万国朝贡进入最后阶段。 …… 待酒菜上齐,歌声中,莺红翠绿们在殿中起舞,启明皇帝端起酒杯:“朕闻天命所归,四海来朝。今日贵邦使者,远涉山川,诚挚之心,见于辞表。朕心甚慰,特此设宴,以示敬意。朕今日在此,与君共饮,尽释前忧,共迎新谊。望贵邦使者与朕共此融和之气,尽享盛世之乐。” “贺天皇帝/陛下!”所有人齐齐举杯。 …… 待酒过三巡,所有人都吃着正开心的时候,苏复却只想把头缩起来,他不明白杨绮南看向他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怪异,尤其是当他和大狐轻雪贴近之时,那眼神就与小云生她气那般模样。 “别出幺蛾子呀,这次有爷爷顶前头,我好不容易安心点,杨绮南你别把启明皇帝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来,我可不想又被当出气筒。” 不知是苏复的祈祷有了回应,还是启明皇帝现在没空找他出气,直到杨绮南恢复正常,都没有人提起他的名字,而这时候,这场宴席已然接近尾声。 …… “天皇帝陛下,外臣有事请求!” 正感觉缺了什么的启明皇帝眼睛稍亮,微微一笑道:“说!” 不用回头,苏复便本能地颤了颤:“冲我来的?哪个该死的玩意儿!” 苏复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而其结果,也印证了他在这种事上面,那直觉的准确性。 “外臣听闻,我漠北皇庭明珠的夫婿是大周才子,却不知其武力如何,外臣斗胆,想要与其一试!” 苏复面色一尬,转头望去,只见羊舌雄骑对着他一脸嫉恨的笑意。 …… “轻雪,你们漠北皇庭都是这种憨货?”苏复实在是忍不住,因为这大傻子而说出来了今天宴席上的第二句话! 第150章 大宗师的压迫力 苏复的话并没有压着声音,让许多人想装作充耳不听都难,所以不得不带着好奇地看向被苏复提问的这位前漠北皇女, 大狐轻雪可不似萧束楚那边害羞,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扭了一下苏复的腰肉,然后也保持着正常声音回答:“你可以特指,但是别把漠北的其他人带进去了,这种憨货,在哪里都少见!” 前仇新怨,她堂堂一个漠北皇女,被逼得乔装打扮,躲在异国他乡,嫁为人妇,虽然她觉得很不错,但是不妨小小的报复下这害得自己的罪魁祸首之一,要知道,这羊舌氏可没在漠北搅事。 “雄骑,坐下!”拓跋坚眼神一厉,直喝道。 在这环境之下,启明皇帝未开口准允,苏复三人的行为本都是算失礼的,但是奈何这羊舌雄骑太愣,竟然连和苏复比武这话都说得出来,就苏复那五体不勤的模样,怕是羊舌雄骑的一只手都经受不住。 “好了,外使你先坐下吧,若有以武会友的心思,我大周地在朝的诸位武官,想来都不会让你失望。”启明皇帝有点兴致缺缺,还以为有什么娱乐弥补下心中缺憾,却不曾想钻出来个不要脸的愣头青,对,就是不要脸,连他都说不出让苏复去和人较量武力的事,这羊舌雄骑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沾沾自喜地说出来,还一副引以为荣的模样。 “天皇帝!”羊舌雄骑一急,根本就不理会拓跋坚拉扯他衣摆的动作。 启明皇帝眼睛微微一眯,显然很是不愉,这漠北的人当真就如苏复所言,一个个的都是憨货,想到这,他又看了眼大狐轻雪,说到底还是我周家的基因好,那等破落之地,竟能长出此等明珠。 “话,我不想说两遍。” 帝王的威仪,不是羊舌雄骑这等人能承受的,朝中无数人的目光,直接让这外强中干的羊舌雄骑几欲破防,只能将头垂下,声音颤抖着回答:“是,是外臣唐突了。” …… 羊舌雄骑虽然退下,但却让启明皇帝找到了那种缺失的感觉,眼中带笑的看了苏复一眼,一双威严的眼睛里满是鼓励,他本想提请萧立渊为今日事题诗赋词一首,算是在青史之上,增其威名,但刚与萧立渊坦白,以他的脸面也是在开不了这口,所以只好将心思打在了与萧立渊最为亲近的苏复这位“大诗人”身上,千古功绩与千古就佳作相合,只是想一想,启明皇帝便觉浑身颤抖,想起今后学子,每每学习苏复诗作之时,对自己这个千古第一帝的战养之情! “坏了!”深信自己第六感的苏复连忙抢在启明皇帝之前开口:“那什么,羊舌头,你要和我打,我肯定是打不过的,不过我可以介绍两个人给你,指点下你的武功!” 羊舌雄骑在漠北可是有草原年轻一辈第一悍将之名,被苏复一挑逗,压制下去的情绪立马奔腾了起来,双目鼓大如铃道:“呵,萧家孙婿,要假于他人手?” 苏复直接起身,躲开启明皇帝觊觎的目光,来到杨袭虎身后,活像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拍了拍杨袭虎粗壮的胳膊:“这位是我们大周军人世家,大周兵马大元帅家的嫡孙杨袭虎将军,不知羊舌头你可有信心一战?” 羊舌雄骑刚想开口答应,就被拓跋坚开口拦住:“苏县伯见笑了,世间谁人不知天朝年轻一辈的军功第一人,杨将军之威,一个有望打破最年轻外家宗师记录的人,羊舌雄骑哪来的资格与其相较?” 拓跋坚开口就是将杨袭虎高高抬起,然后又将羊舌雄骑摆在一若是地位,光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袭虎以大欺小呢! 苏复有点没安全感的又走到萧立渊身旁,见启明皇帝的目光没有再跟着自己,心神一松,随意的拍了拍萧立渊旁边一直没有停嘴过的燕旭伯道:“杨将军不敢,那我们萧家的住家郎中,燕旭伯,对面的羊舌头,你总不会再推脱了吧,他可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呢!” 拓跋坚这次根本拦之不住,就被羊舌雄骑抢了话:“好,打死勿念!” …… 不知情的还好,但是知情的人中,哪怕是萧立渊也不由得抽搐了下嘴角,有点怀疑自己的担忧是不是真的多虑了,就这种货色,还是漠北四王族之一的嫡系子弟? “啊?”被苏复拍着肩膀的燕旭伯目露无辜,先是看了看苏复,然后又扭头看向自己的老师,他一家人与萧立渊相识微末,他双亲早逝,此刻因为某种状态,对萧立渊的感情再也没有这样,完全一副视之为父兄的态度。 “动动手也好,让大家认识一下你吧。”萧立渊开口道。 “哦~”,燕旭伯站起身来,在苏复憋屈的目光中,将其按住,然后一双油腻的手在苏复衣服上来回擦拭。 “嘻嘻,苏小子这衣服你可别洗了,以后拿着他来找我,我还可以帮你一次呢!”燕旭伯神色与往常无二,甚至其中的情感更为充沛了些,但苏复却不知为何,感觉燕旭伯正在离自己远处。 “帮我一次?你别让我去青楼捞你就算不错了!” “嘿嘿,苏小子,真是便宜你了!” …… 燕旭伯连身形都没动,只是看向那魁梧异常的羊舌雄骑,张嘴问道:“小伙子,准备好了没有?” “哼,老东西,你过来吧。”羊舌雄骑的说得好听一点是粗犷,难听一点就是未开化,燕旭伯又没与他如何,开口就叫人老东西,这哪是一国使节该有的礼仪。 燕旭伯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嘴微微一张,一柄白气化作的小剑如离弦的箭矢一般,直接朝着羊舌雄骑飞击而去。 “噗”,一抹血花绽放,这时候许多人的口中才惊呼出声:“宗师第三境,大宗师!” 羊舌雄骑连捂伤口的动作都不敢有,直接朝着燕旭伯惧声道:“小子羊舌雄骑,不识大宗师当面,罪该万死!” 说完后,羊舌雄骑猛地磕了几个头,“咚咚~”声在略显寂静的麟德殿内回响。 第151章 躲过了皇帝,却没躲过自家人 “哎呀,别磕了,你这头怪硬的,敲锣打鼓都怕没你的磕头声响!”燕旭伯笑嘻嘻地摆了摆手,对于羊舌雄骑表现的太过平淡,丝毫没有之前的那些恶趣味。 羊舌雄骑又磕了两个头,然后不顾那裂开的血口子,颤巍着站起身对燕旭伯拱手道:“多谢大宗师恩典!” 一场小闹剧在燕旭伯的出现后烟消云散,大周官员这边,满面春风的同时对萧立渊更显敬佩了,大周就三个大宗师,一个时艰唯命是从,寸步不离身;一个是自己的学生,至交好友的儿子。 不谈权力和个人威望,光凭借这两个大宗师,萧立渊就是天下一等富贵之人,更别提剩下的那个绝心道人,传闻中与其的渊源了! 启明皇帝心中一丝慌乱闪过,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燕旭伯在那戏凰楼里面的荒唐事将他进阶第三境的荒唐事隐藏得彻彻底底,哪怕是启明皇帝都不知道,原本仅是第二境宗师的燕旭伯怎么就成了第三境大宗师! 启明皇帝心中的所有盘算,随着燕旭伯的那一口剑气,直接全盘打乱,膨胀的心也是被一股巨力紧紧地压了下来。 “真没想到,我大周竟然出现了第三位大宗师,而且还是有着天下第一神医之称的燕太医。” 启明皇帝试图用那老早就被燕旭伯弃之不用的太医职位来和他拉拢感情,原先因为他帮苏复解那合欢酒,沉情香之毒的那点怒气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陛下谬赞了,我这次进京,本意是向陛下请辞的,我这太医院院首,一直在外漂泊,于朝廷并无作用,身在其位,不履其职,着实愧疚不已,此等小心思,望陛下恩准!” 燕旭伯满嘴都是请辞的话,但神情却表示,他只是通知一下而已。 启明皇帝脸色半分不变,依旧是那般温和。 “燕神医万不可贬低自己,从先皇病重你施以援手后,你便是我大周恩人,何谈无用?不过燕神医生性自由,朕也不能以权位为枷锁,禁锢于你。” “但燕神医之恩,不可不记,朕闻燕神医为云中郡人,现云中郡公一爵尚缺,望燕神医切勿推辞。” 启明皇帝将自己的心态放得足够低,原本燕旭伯父母都没拿到的爵位,在今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到了他的手里。 燕旭伯眼中的一抹情绪消失,没有丝毫客气地将云中郡公之爵承下。 “多谢陛下恩典。” …… 等燕旭伯回到原位坐下时,愈发感觉有些不对劲的苏复低声问道:“燕老头,你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有吗?我觉得挺好呀?”燕旭伯很像一个正常人的回答道。 苏复却是越听越别扭,转头想和萧束楚说,却见她神游天外,连自己摸大腿占便宜都不带丝毫反应。 “今天怎么哪哪都不对劲!”复苏低骂一声,但还是没有深究下去,好不容易躲过启明皇帝的“奴役”,他可不想再当什么现眼包了。 这顿万国朝贡的宴席,在燕旭伯展现实力以后,便恢复了正常,那些藩国使臣们也不再等着看戏,略显拘谨地和相熟的大周官员聊起天来,而苏复这一桌,也因为启明皇帝的缓和,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在启明皇帝三次举杯同庆之后,不胜酒力的苏复开始有点舌头打结,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陛下,皇后娘娘了,刚在文德殿的时候娘娘不是在吗?” 启明皇帝手一颤,自己心中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直接把所有的账都加到了苏复的头上。 “你倒是挺会关心人,皇后她身体有点不适,所以回后宫去了。” “哦,我还以为娘娘受不了气,躲开了呢!”苏复喝了酒以后,话都不怎么过脑子的,直接张嘴就出,吓得大狐轻雪在下面狂拧苏复的大腿,皇帝说啥就是啥,虽然你这猜测挺有道理的……。 不过大狐轻雪那不痛不痒的动作,对于身体有点麻痹了的苏复,明显作用不大,甚至还让苏复趁机将她的手握住,在下面使劲揉搓。 “呵呵”,启明皇帝终于是有点气急地笑出了声。 “你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慕容贵妃那,好歹是你半个老师,朕不叫你,你就不能去主动探望一下?” 启明皇帝几乎明示地看了看了大狐轻雪一眼,继续说道:“年轻人要以文武功业为重,温柔之乡缠人,但需节制,本就手无缚鸡之力,缠绵之事若行之过度,恐有早衰之兆呀!” 启明皇帝的话让大狐轻雪直接将头与桌面齐平,被苏复握着的手也不敢拔出来,生怕动静太大,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苏复听到启明皇帝的话后也是浑身一激灵,燕旭伯叠加萧立渊和时艰的组合,让苏复有点膨胀过度了,以为自此高枕无忧,但却是忘了,那悬在自己头上的那把大砍刀,他和慕容承愉的事要说暴出来了,不说启明皇帝,萧立渊估计都得砍死他。 “啊,哈哈,陛下说的是,我节制,我一定节制……。” 萧束楚此刻终于从那种恍恍惚惚的态度恢复过来,她下手可比大狐轻雪重得多,只是轻轻一拧,就痛得苏复龇牙咧嘴,但又不得不将痛呼声憋回去。 “记住,慕容贵妃过些天就要生产了,你这段时间下值后就进夏华宫陪陪她,我会安排人记录的。” “噗呲”,唯一知道真情的燕旭伯哪怕已经有了些变化,但是因为这事太过好笑,情绪激荡间,竟然又找回了以前那玩世不恭的感觉。 “燕神医,不知你为何发笑?”启明皇帝疑惑问道。 “你想打苏小子就打呗,我老师又不会说什么,反正苏小子嘴贱,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何必把他送到后宫那破地方受苦!” 熟悉的感觉!苏复神情再次一清,现在的燕旭伯味就正了,于是立马配合着说道:“陛下,刚臣喝多了些,所以有些口不择言,陛下若是不喜,尽管打我一顿,娘娘那我就不用去那么勤了……。” 启明皇帝好面子的性格却是不会承认这事,反而给苏复又记上了一笔账。 “朕怎么会想打苏复呢,师生之道为正,苏复身为萧家孙婿,于‘孝’之一道,更应该践行到底。” “确实得去看看,你那一手字,还多亏了慕容贵妃的教导。”萧立渊最后出声,一锤定音道。 就在复苏认命以为结束的时候,一旁安静许久的杨绮南在此刻落井下石道:“都说酒意助诗意,苏县伯既然酒意蓬发,那不如为这万国盛世赋诗一首如何?” 苏复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立渊和杨绮南。 躲过了皇帝,却没躲过自家人? 第152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 “你们,你们俩是专门来拆我台的吗?” 萧立渊不语,杨绮南却是美目复杂,其实这次的万国朝贡,她可以不回来的,毕竟她元宵节后离开丰京也没多少天,可听到苏复迎娶大狐轻雪之时,她却莫名的有点烦躁,然后收到家里的信后,她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返回了京都。 “苏县伯这话未免有点伤人了,世人谁不知苏县伯之诗才,今日恰逢大周登载青史之机,邀苏县伯一佳作,不是应有之义?” “呵”,苏复差点就要信了,他又不是刚认识杨绮南,这杨家大小姐,启明皇帝的外甥女,平常巴不得当个透明人,哪里会在这种宴席之上主动说话,而且还是对他。 不明白哪里有点得罪了杨绮南的苏复,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萧束楚,却不曾想,她竟也面露期待。 “好了,别磨磨唧唧的了,慕容贵妃又不会要你命,做首诗而已,把你那花花肠子漏点出来,不就行了?” 杨袭虎最烦婆婆妈妈的人了,尤其是苏复刚刚还扯他虎皮办事,他不落井下石下,都对不起他性格。 一时之间成为众人中心的苏复,也没法拒绝了,于是只好闷声道:“慕容贵妃那我会时常过去的,甚至是过去当个男嬷嬷,帮忙给孩子换尿布都成。” “至于这诗,这诗……我目前没有灵感。” 启明皇帝虽然对苏复拒绝作诗的事略有点不喜,但是苏复能应下事,帮自己去给慕容承愉解解闷,舒缓一下自己心中怒气,也足够了。 “文学上的东西太看灵感,苏复你暂时没兴致,那不作也行。” 正当苏复想认下时,杨绮南却不放过,站起身来走到苏复身边,美眸与大狐轻雪在空中交汇,然后笑语盈盈道:“陛下,苏县伯这是等着人来抛砖引玉呢。” “哦?”启明皇帝饶有兴致,作为过来人的他发觉了些许不对劲,快速思量其中利害后,缓言道:“那绮南可否辛苦一下?” 杨绮南一反常态的模样,让不少熟悉的人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因为场合还有身份问题,都没有往那边方面想,而是安静地观察着。 “绮南节后返回学院,一路所见,路不见枉死枯骨,山中不闻恸哭之音,春暖花开,路上几多老者与稚童娱乐,水田茫茫,多为悠然辛勤劳作之农,炊烟渺渺,鸡犬声处处可闻,原有所感,于今日方有所成,特献于大周,献于陛下。” 杨绮南所说,皆为大周现况,民间种种,都是朝堂诸公为之努力的结果,杨绮南以此开头,自然无不适之意。 “文物京华胜,风尘契阔稀。百步闻犬吠,十里有炊烟。稚骑竹马笑,翁卧木椅闲。双道草木盛,山中鸟语频。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杨绮南这首诗,开篇便将丰京的盛况延伸到民间,之后以“闻犬吠”来引出“十里有炊烟”,赞誉大周的人口之多,再详细叙述这些人家中稚童与老人的生活状态以表明大周和平安乐的环境,最后以景喻人,引出所有人都关心的一件事——无饥馁! 在农耕时代,没有哪一个朝代,敢说自己的辖制内没有人饿肚子,所以,所有人能吃饱饭这件事,就是一个朝代绝对的鼎盛象征。 杨绮南这首诗,并没有启明皇帝期望之中对他这个皇帝的大加赞赏,甚至于这万国朝贡的巍然景象都没有提及半句,仅仅是以最为普通的所见所闻,以底层百姓为叙述,讲述了属于大周的盛世。 “好,不愧是我大周第一才女,此诗刻画入心,由浅入深,我大周盛世不在兵甲之利,不在皇城之坚,而在于百姓之安乐富足。” “陛下谬赞了。”杨绮南欠身行了一个礼,然后将一双美眸望向苏复。 “苏县伯,不知现在可有‘灵感’?” 苏复是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杨大小姐,现在这么紧抓着他不放。 “杨小姐,苏复今日的确是文思干涸,难以……。” 杨绮南却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苏县伯看来是嫌我这砖不够分量呀,那我便再做一首,请苏县伯指教吧。” 苏复见杨绮南真要开口继续,迎着杨袭虎那略带威胁的眼神,萧束楚古怪的神情,强忍着腰间的痛意,隐蔽地将大狐轻雪的手从腰间拿下。 “哼,你今天要是敢放水,你试一试!” 大狐轻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苏复说出这种带着撒娇吃醋的话,女人的感官总是灵敏的,面对萧束楚,她只有羞愧,但是面对杨绮南,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不会允许别人点击他的男人。 苏复自然是不会在意大狐轻雪这带着撒娇的威胁,但杨绮南那一副倔强模样,他也不能任由她一直作诗下去,不然场面就太过不好看了。 “杨小姐既然诚意相邀,苏复也不得不从,只是若有不合意之处,还请海涵。” “请!” 杨绮南却是面色又差了些,虽然是和苏复说这话,但是眼睛余光却看向了大狐轻雪。 苏复站起身,将一旁看好戏偷笑的萧束楚拉起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伸手搂住她的细腰,缓缓开口道。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苏复直接将前世柳大才子的词给照搬过来,连地名都不用换,现在大周的江南府在大周立国之前,别说三吴都会,五吴都会都有了,而这个钱塘并不是指前世的钱塘江,而是现在大周百姓对于江南富庶的夸张比喻,整个江南就如大周装满钱的池塘一般,予取予求! 杨绮南以百姓之安乐喻大周盛世,在座的“大人物”们能真正有所感受的可没有多少人,最起码,苏复是没有感觉的,不管是前世今生,他都对所谓的“吃饱饭”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这一个最简单的要求有在古代能有多难。 苏复体会不到,索性便奢华到底,以江南一地之富,在杨绮南所作之诗的基础上,直言不讳地述说着大周的富裕。 第153章 各胜一分 在苏复将词念完后,杨绮南双眼就慢慢失去了焦距,最终不断喃喃着什么。 而半依偎在苏复怀中的萧束楚也停止了那细微的挣扎,才子佳人不就如她和苏复二人? 对于苏复这首诗,缺乏想象的人或许在脑海里构思不出那般画面,但见到苏复和萧束楚这对璧人,这不就是大周人型的“三吴都会”! 钟灵毓秀,天下华气,聚于一身。 启明皇帝在不满苏复没把他写进去的同时,也在心中泛起嘀咕。 “这江南,我好多年没去过了,京城变化那么大,想来江南那边也不会停滞不前吧?看来,我还是失了见识,要的东西有点少了……。” 苏复可不知道自己的一首词直接成为启明皇帝与江南世家间隙的开始,他只知道,自己这逼装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准备拉着萧束楚坐下。 苏复身形一动,也将原本双眼失去焦距的杨绮南唤醒。 “苏县伯的风格,当真多变,总能压人一头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倒是想写杨小姐那般贴合生活的诗,可我却没那般心境,好吃懒做,安逸惯了的我在立意上远逊于你,那便只好以华丽辞藻来维持住我这些许脸面了。” “华丽?”杨绮南从苏复的词意中退出,看着苏复的模样,心中酸楚似乎又重了半分。 “华丽到将江南富庶跃然于眼前,华丽到以一地之富,托起大周两百年盛世,这华丽可是我做梦都想写出来的呀!” “却不曾想,到了苏县伯嘴里,竟然是用来维持些许脸面所作,这叫我如何肯厚脸收下这等赞誉?” 文人相轻自古有之,虽然在麟德殿内相互较劲的二人都不是一般人,但也不至于先后将这等在青史留名的事上相互推脱不受。 在一旁的大狐轻雪嘴角化开笑意,她的文采并不弱,所以才能知道杨绮南所作的那首诗,在今日这个场合,已经算是立于不败之地,所以那威胁苏复之言,也不过是希望苏复能尽点心,可现在,苏复别开心裁的“胜出”着实让她有种胜过杨绮南的快感。 半示威模样的站起身来,走到苏复的另一边,搂着他的手,笑脸盈盈地看向杨绮南。 苏复已经明显感觉到整座麟德殿内的氛围严重不对劲了,原本的万国宴,怎么好像成了他苏复的个人秀一般,还是带着整个大周和漠北,年轻一辈最为出色的三个女子一起。 嫉妒,愤怒,审视……各种目光聚集在苏复一个人的身上,身旁不远处的杨袭虎更是将手捏得“咔吱”作响,他不明白自己素来淡雅的妹妹,怎么会对苏复这个家伙那么上心! “哈哈,明明是相辅相成之事,何须争个高下?” 儒亲王站起身来,他这个老好人的身份最适合处理这种事了,作为当事人长辈的萧立渊和杨执辅本身就尴尬得很,一个是自家孙女婿,一个是自家宝贝孙女,两家是世交,但也没好到要同享一个孙女婿的地步。 至于启明皇帝,一副看好戏不嫌热闹的模样,更是别指望他会出言缓和,甚至巴不得来点更刺激的,以报复下今日在萧立渊那落下的颜面呢。 自家皇叔出来当这个和事佬,启明皇帝也不得不将那点小娱乐心思收下,站在他的角度,他倒是希望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外甥女能够和苏复有所成,毕竟苏复赘婿的身份已经将他定死,不过多么受宠,后台有多硬,都注定只能沦为一颗棋子,而无法继承萧家和杨家的政治资源,与他过招。 这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对萧家,杨家势力的削弱。 “皇叔所言甚是,绮南的诗立意上高上一分,苏复的词文采上赢得一分;但论贴切,绮南还是更胜几分。” 苏复长出一口气,他已经决定了,要离杨绮南这个文青女远一点,自己啥也没干,便平白被人嫉恨。 最关键的是她那哥哥,都差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陛下所言极是,苏复深以为然。” 杨绮南迎着众人那怪异的目光,也知自己表现过了头,一抹羞意浮现,但很快将其压了下来。 开口道:“多谢陛下夸赞。” …… 文武两场相争以后,宴席也彻底进入了尾声,苏复拉着萧束楚和大狐轻雪二人逃命般地往皇宫外走去,不给杨袭虎丝毫机会。 皇城前,正当苏复准备坐上马车时,燕旭伯径直出现在苏复身前,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说道:“这里面装了点东西,大宗师之下,任何人服之即瘫,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方可恢复,这算是我这长辈给你的一点小礼物。” 苏复直接伸手将其拿下,揣进怀中道:“这东西叫什么?有什么解药吗?” “化劲散,和喝下它之前,吃点泥土,可以留下一分力气,服用后无解!” 苏复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燕旭伯已经转身,于是连忙道:“燕老头,你不跟我们回家?” …… “我还有点事,办完我就得离开京都了。” 燕旭伯脚步微顿,然后继续说道:“以后我要是揍了你,你可别忌恨我……。” 见燕旭伯身形一个晃动,已然消失在人群中,苏复不由的撇了撇嘴,对一旁手指紧攥的萧束楚道:“这燕老头有点不对劲呀,从回萧家的那天晚上开始就这样,突然之间变正常了许多。” 萧束楚不敢看苏复,微低着头,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平缓地回道:“可能是燕伯伯他成为大宗师后,心境不一样了吧……。” “或许吧。” 在回去的路上,萧束楚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沉默,略带敷衍地陪着苏复和大狐轻雪聊着天,脑海里被那晚燕旭伯的话完全充斥。 想着今日麟德殿上,燕旭伯那睥睨的姿态,包括启明皇帝在内,无数人眼里的忌惮与敬畏,萧束楚靠在马车上,眼眸顺着车窗间隙往外望去。 嘴唇微动,却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大宗师呀……。” 第154章 京城小官的现状 这场万国朝贡的盛会,伴随着大周第三位大宗师的消息传遍四方,而杨绮南和苏复的诗词之争也趁着这股风,落于无数人的耳旁。 第二天恰逢苏复休值,于是傍晚便从家里拿了些礼物,按照约定前往冷景华家中。 在丰京作为谨小慎微的一个从五品下的“小官”,冷景华的家在东城区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来到冷府前,苏复看着那没有牌匾,仅仅在掉漆木门的左侧青石砖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较为详细地介绍着这家主人的身份。 苏复略微皱眉地走近,然后拿着门前的铜环,轻敲了几下。 “来了。” 一苍老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将门轻轻拉开,一个驼背的花胡子老人露出,见到门前站着的苏复,眼中欣喜闪过。 然后声音立马变得中气十足起来,直接震得苏复耳朵有点嗡嗡作响。 “苏县伯安好,我家老爷一直派老奴候着呢,快快请进。” 苏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不建议这个老仆从借着他的名声给自家老爷长脸,于是故意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会,让旁边那些在咫尺之间的人家有时间来查验真假。 “老伯客气了,这是我带的一点小礼物,劳烦先交给贵府夫人,若是给冷大人,我怕到时候我还得拎着回去呢。” 驼背老者眼中感激之情闪过,作为京官的家属,没有强大的靠山,其中艰辛只有他们知晓。 冷景华为人正直,做事认真专注,现在大周吏治虽然清明,但却也是一个人情社会,冷景华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虽然能力出众被提拔为户部金堂司员外郎,但却少有人来巴结,毕竟一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从五品小官,着实也帮不到某些人什么。 “多谢苏县伯体谅!” 人老成精,驼背老者跟着冷景华数十年,迎来送往的,虽然脸皮厚了些,但也知好歹,明白苏复是故意配合于他。 苏复笑笑,然后在许多目光中,大步走进了冷家。 丰京地价之昂贵,苏复只是耳闻,并无太多感触,但是今日来此,他才发现,自己有太多东西还不了解。 冷景华作为吏部金堂司员外郎,从五品官员,在丰京所居之地,占地竟然不过区区一百多平,而这还只是“借住”,一旦冷景华被贬,致仕或者去世,那这房子就得收回,交由后来者。 所以这里的房子才不会挂什么牌匾,因为这是朝廷所有,而不像萧家,杨家……那都是世袭制的,只要后世子孙不犯重罪或者败家,这房子哪怕是朝廷,也无权收回。 而这,也是许多高官勋贵能与国同休的原因之一。 屋子小,那自然所住之人也就少了,一个冷家除了冷景华夫妇二人外,便只有一驼背老者和一厨娘。 苏复一进来,便见小小的前堂兼膳厅内,崔适已经先苏复一步到来,此刻正和冷景华围坐在一光亮的圆木桌旁,一缺了一个小角的茶壶冒着些许热气,安静的置于两人中间的桌面之上。 “哈哈,苏大才子,你可来得真巧,这茶水刚好,便见客人至。” 崔适很明显的听到在门口,苏复与那冷府老仆的交谈,对于这么一个懂礼而温和的年轻人,哪怕是官场老油条的崔适,也很难不升起些惊喜。 冷景华鸡皮般苍老的脸上,也是露出些许感动,苏复和他说到底只算是普通同僚,既无同窗之谊,又无利益之交,这短短数月,只有点到即止的客套交情。 这种富贵公子哥,能处处待人待物至此,是冷景华平生从未遇见的。 在感慨的同时,冷景华也不由得为苏复感到可惜,虽说萧家觅得良婿,可却也将一天才局限至死。 苏复在爵位之上或许还有进步空间,但在官职上,这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五品,绝对可能再进。 “苏县伯,老朽蔽所简陋,实非迎客之道,还望见谅。” 苏复大步走进,先是对身为上官的崔适回道:“才子这名,您可别再提了,我现在出门都得偷偷摸摸,趁着天色暗下来才行。” “至于这茶水,那是我沾了崔上官您的光,不然哪能让我如此赶巧?” 崔适闻言,脸上笑意更露三分。 苏复没有立即回答冷景华的话,而是在这小小的前厅内扫视一眼,见里面挂着不少手工小物件,还有略显稚嫩的字画。 这才转身对着冷景华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屋子虽然简陋,但有冷大人之品德所衬托,这其中高雅,是苏复难以直视也。” 苏复的直白让冷景华愣了一下,然后仔细咀嚼着苏复所说之言。 “看来,还是崔大人有先见之明,这一句苏大才子的确没有交错呀,随口之言,便让老朽喜不胜喜,胜过千两黄金!” 苏复自顾自地拿起茶壶,先将崔适和冷景华二人的茶杯倒上,然后再给自己加上。 “一张嘴是说不过两张嘴的,我这上来好话说尽,还是得不得两位上官的垂怜。” “苏复呀,你这张嘴,我要是小姑娘,我肯定也迷糊……。”崔适双眼不带半点遮掩的羡慕道。 …… 在三人聊天之时,那驼背老仆已经将苏复带来的礼物交到在厨房忙乎的冷府主母手上。 “哒哒”的木制鞋底声有些急促地从门外响起,一个有些迷着眼的福泰双颊老妇人走到门口,见到在里面端坐着的崔适合一华贵后生,脚步微顿,伫立在门前,显得有些拘谨。 苏复立刻站起身,走到老妇人身前,伸手扶在她双臂之上,轻声恭敬道:“冷夫人好,我是苏复,冷大人同僚,今日多有叨扰了。” 眼前这个老妇人名叫乔侍梅,是冷景华唯一的正妻原配,据苏复所知,冷景华十八成童生后便迎娶了眼前这位这位,一晃四十三年,在年迈之时,总算是守得云开,但多年普通人的劳作生活,对于第一次来到家里做客的丈夫同僚们,有些许不知礼节的拘谨,也属正常。 “苏,苏县伯好,老身身上脏,切勿污了贵客的手。” 冷夫人的手将苏复扶着的手拨下去,但又担心将苏复的手背也弄脏,所以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苏复看着眼前老妇人手上那皲裂又愈合无数次的苍老手掌,对着后面坐着的冷景华,真心实意地羡慕道:“难怪冷大人爱妻至此,真乃贤内助呀。” 说着,苏复将冷夫人扶了进来。 “些许烟灰,不碍事的,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跑厨房里面去的,等会吃饭之时,我洗洗手就得了。” 第155章 平等与真心,最能俘人心 “这……”冷夫人求助地看了眼自己丈夫。 冷景华笑着点点头,算是给自己妻子以鼓励。 官场交际不可避免,其实在答应苏复和崔适来家中做客之后,冷景华就与自己妻子沟通过,奈何甲子年华局限于一隅,自己又年老方有所成,所以妻子在待人接物之上,不贴合官场礼仪,兼之心有畏惧,恐损他颜面,于是便躲进了厨房之中。 现在有苏复为引,给自己妻子一点信心,这也是冷景华乐见其成的,他登恩科入朝堂,可是想让自己妻子跟着一起享受这番成就,而不是肚吞自卑的。 “那我等会给苏县伯你打点水。” “好的,那就先谢谢冷夫人了。” 一旁的崔适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见冷夫人走近,也是稍稍整理了下衣物,然后站起身来道:“冷夫人安好,在下崔适,为冷大人的同僚,这次突兀上门拜访,多有打扰了。” 冷夫人显然也是知道崔适是谁的,见崔适对自己行礼,立马有些手忙脚乱地回道:“崔大人安好,我这欢迎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打扰。” …… 待喝了些茶水后,冷夫人稍显镇定,然后才想起自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来是因为什么,于是对着一直在门外候着的老仆道:“张驼,你进来。” 驼背老仆走近,手里还拎着苏复带来的礼物。 冷景华一眼便看出自己妻子匆忙过来的原因,于是带着点苦笑道:“苏县伯,你这是想把我送进去不成,这,这上门拜访送如此贵重之物。” 苏复就从萧府的库房里拿了些锦缎,药材还有几盒香皂作为此次拜访之礼,他也是第一次来同僚家中拜访,所以有点不明所理道:“冷大人,这点日常所用之物,不至于吧?” 一旁崔适吧唧了一下嘴巴,他家算得上富庶,但这几百两银子用来用同僚间拜访,他可没那般财力。 “苏县伯,大周官场有文,这同僚之间的相互来往,一般不超过二两银子,你这数百两银子的礼物,若是落到都察院的那群御史眼里,冷大人的确是可能进去走走了。” “啊?”苏复惊诧,这就是荫蔽官位的后果,没有经过正统的官员培训,连这些红线都不清楚。 “冷大人,冷夫人,在下绝无此意,这些东西我只是在家中库房挑选,想着冷大人年长,京城居之不易,所以带来的一些家用之物,绝无害人之心呀。” 冷景华知道苏复身份和性格,自然是不会有所怀疑,所以很是镇定道:“苏县伯不必内疚,冷某也知苏县伯好意,但这礼物着实贵重了些,恕我难以接受了。” “有苏县伯那一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冷某所得已经胜过千两黄金,又何需这种身外之物。” 苏复闻言定了定心,往日所见或有虚假,但今日登门,由外而内,这冷景华为人品德方面,倒是与萧立渊颇多相似,一样的坦诚,热忱。 苏复从那堆礼物中拿出几块香皂,然后还有一块尺布递到冷夫人身前。 “这香皂和这尺布是萧家下人所作,所耗银两不过二两银子,这礼物,冷大人和冷夫人总能接受吧?” “至于那些御史,若是有意见,可以让他们来找我,我自家做的东西,按照成本价送送人,总没错吧?” 说着,苏复又好似想起什么,把那几块香皂的木盒子去掉。 “这盒子不成,这盒子从四海商行拿的,老贵了!” “啊?哈哈。”冷景华自从在京城当官后,从未像今日这般高兴,看着自己妻子那想要又犹豫不已的一眼神,点了点头道:“侍梅,你收下吧,苏县伯一片心意。” 虽然这点小事在日后可能成为自己被攻讦的一个点,但冷景华也无所谓了,这一辈子都碰不到几个如苏复这般有趣的人,前瞻后顾的只会影响自己心情。 “诶,多谢苏县伯相赠。”冷夫人眼角笑意浮现,这个香皂在京城可是好物件,身为女人,又哪里会不喜欢呢。 见冷夫人准备起身离开,苏复又从礼物里面扒拉了两下,拿了点补药道:“刚我就已经闻见鸡汤飘香,但肉香有余,独缺草木之香气,冷夫人不如将我带来的这两味草药放进去一起蒸煮吧。” “我对吃的可能要求有点高。” 冷景华凝目,见苏复手里都是些补血益气的良药,不由低叹一口气,很是内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然后点了点头。 崔适在一旁观察着,哪怕他不是当事人,面对苏复这般体贴之礼遇,也不由生出钦服之感。 “真的是可惜了呀,若苏复不是赘婿,该有多好。” 崔适心中自语,但嘴上却很是爽朗,锦上添花道:“我也借点光,劳烦嫂夫人了。” 自己夫君和两位客人都这般模样,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但冷夫人心中却也暖意弥漫。 切声回道:“好,好,就是得劳烦两位贵客再等会了。” “好饭不怕晚,我等与冷大人,还有很多话要聊呢。”苏复笑着回答。 …… 随后,苏复三人便就着茶水和炒干的黄豆,慢慢地聊起天来。 男人之间只有三种话题,女人,政事和战争,现在三个年龄和有身份自持的人自然不可能聊什么女人,那话题便慢慢地从家长里短绕到了政事之上。 三人之间,围绕漠北臣服的话题进行讨论,苏复听,冷景华说,崔适不时无关痛痒地附和几句。 昨日在皇城,左丞相萧立渊与启明皇帝之间的矛盾几乎要实质化,只是因为萧立渊的威望和第三个大宗师的出现,让启明皇帝冷静了许多,没有被万国来朝的虚荣冲昏了头脑。 但很明显,往日在水下不温不火的皇权,相权之争,今后势必风云涌动,难以再续今日之平和。 不知冷景华是因为高兴,还是对大周未来的忧郁,今日明明只是喝了点茶水,竟好似酗酒一般癫狂,不复往日的谨小慎微,一次性把心里话说了一个遍。 鸡汤混合着药材的香气将三人从热议状态中唤醒,一黑陶瓦罐冒着热气,罐身明显被湿抹布擦拭过,不见一丝烟尘。 冷夫人抬着黑陶瓦罐走进,身后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厨娘,左右手各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 “先吃饭,有话餐桌上再聊。”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然是不适用于这等带有谈话性质的宴请场合。 第156章 不知名的试探 “冷夫人也一同坐下吧。”苏复试图劝道。 这个封建社会,只要不是太过亲近之人相聚,女方一般都是另开一桌的,但显然,在冷家没有这个条件,所以冷夫人多半是得和老仆与下人在厨房一同就餐。 而看着桌上餐食模样,那厨房内多半都是一些边角料甚至是普通糙食。 苏复来冷家是做客,可不是奔着蹭吃蹭喝的,仆从没有办法,毕竟这里不是萧家,似云儿和武黔搬都能和主家同桌而食。 “不,不用了,你们三人谈事,我一妇道人家,在一旁只会妨碍你们,我外边吃就成。” 冷景华虽然很想和自己妻子同桌就餐,但也不得不顾及礼仪,于是开口道:“苏县伯坐着就好,拙荆有地方吃饭的。” 苏复等的就是这一句,拿起一干净的木块,将瓦罐里的鸡肉弄开,然后拿了一空碗,将其盛满。 “那冷夫人也应该多喝点鸡汤才对。” “多谢苏县伯。”这次冷夫人没有再询问冷景华的意思,而是很自然的将其接过。 …… 三巡酒过,桌上的谈论声便再度热闹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崔适也真正参与了进来。 这幅景象不止在冷家,在丰京许多的高官大族府邸,都是如此,众人知晓,这暴风雨前的平静,不会太久! …… 等苏复和崔适酒足饭饱,告辞之时,此刻天外已经半月东挂,抬手阻止了冷景华相送的举动,崔适主动靠近苏复道:“苏县伯,这夜色清凉,不如一同走走,醒醒酒如何?” 苏复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今晚都没多喝,将提回的大半礼物,交由一旁等候的武黔。 “崔上官相邀,哪有相拒之礼。” 此刻正值夜幕初临之时,天气凉爽,微风四起,所以有不少附近居户在外纳凉,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苏复二人。 从狭长的过道一路走出去,崔适眼中清明显露,先开口提了句。 “苏县伯不觉可惜吗?” “可惜什么?”对于这个标准官场人的上司,苏复谈不上什么感觉,只当是一个合格的领导相处着。 崔适抬头,指了指天上那轮半月。 “明月高悬,有阴晴圆缺之相;苏县伯赘婿之身,在大周却只有无权之局,以苏县伯之才华,以苏县伯待人接物之能,难道不需要可惜?” 苏复摇了摇头,似乎在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以为他就应该可惜,萧立渊是,萧束楚是……到现在的崔适也是。 可他真不觉得可惜呀! “阴晴圆缺不过月之规律,何人初见月,何年月照人?它无关乎悲喜,它一直在那,用它自己的方式。” “我亦这般,功名权势于我,有之自然好,丢之也不可惜;在我眼中,入赘萧家,才是我一生最幸运之事,怎会可惜!” 苏复转身,略带酒意的双眸,直接看向崔适。 崔适默然,他理解不了苏复所想,就如同想象不到,为什么乞丐的梦想是捧着金饭碗去要饭一般。 “我信苏县伯坦诚,但这场皇权,相权之争,不会相信。” 崔适说到这里,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萧家已经等不到第四代人物的成长,你和萧小姐两人,终究是需要一人承担未来可能的那一杆旗帜的,萧小姐女流之身,且志不在此,那苏县伯,你不该承下吗?就如同去年,你扛着那杆紫旗走入文德殿时那般!” 崔适叫自己单独聊聊时,苏复就已经明白,今天在冷景华家中所论,他们背后,或者说同道之人,需要有一个希望,一个能在萧立渊老死,逝去后,依旧能团结在一起的希望。 苏复往前一步,折下路边一树枝,上面一只萤火虫受惊,眨眼间就飞到了另一头的树叶之上。 “天下非皇室所有,亦非萧家所有,扛大旗的以前可以是我爷爷,当然也可以是我,但更可以是任何人,你们不必将希望置于我一人身上,多看看,多走走,找到一个你们真正认可的人,将这盛世再续百年……。” “你是萧家人,天下资源便汇聚萧家,除了萧家,这天下人能认谁?” 说到这里,崔适略显狂傲道:“皇座之上不做多想,但这天下臣心,民意的表率,我崔适自认为不输任何人,给我时间,我一样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左丞相!” “天下人,如我这般想者,何止千万!” “但,谁又能认呢?” 苏复还是摇头:“我爷爷能执掌大周朝廷三十一载,历经三任皇帝,可不是凭借他的姓氏。” “我爷爷能做的,你们为何不尝试着去做呢?若有能力,有这颗为民请命的心,大周左丞相的位置上,姓‘崔’又有何妨?”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中街的连接处,苏复朝后招了招手,武黔便驾着马车赶了上来。 苏复径直爬上车厢,对着崔适挥手道:“崔大人,今日晚风凛冽,怕有大雨将至,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崔适双眼一闪,见星盘罗列,于是回答道:“我观今日天色晴朗,可不是有雨将至之兆。” 苏复也是随口一诌,白日湿而热,黑夜凉而有风,按照前世的科学解释,几日内应该是有雨下的,可并非一定是今夜。 “但愿是我看错了吧!” …… 目送苏复离开,崔府的下人也驾着马车停在其身后。 “老爷,我们回府吗?” 崔适沉默了会,然后回答道:“不,去西城区。” …… 崔适去哪,苏复不关心,在回家和萧束楚报备后,苏复便在小云气呼呼的模样中,提着灯笼去了长平郡主府。 这几日虽然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影响已经小了许多,但还是劳烦了不少次萧束楚,现在大狐轻雪月事过去,苏复当然得过去配合治疗下! 被浪几番翻滚,苏复又爽又怕的将大狐轻雪按住。 “别,别来了,正常花样就好!” 大狐轻雪抬起头,满脸疑惑道:“你之前不就喜欢这种吗?” “五次,五次了,够了,够了!”苏复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点哭腔,他是真没想的,大狐轻雪的奖励会给这么多。 “嘿嘿,最后一次!” 第157章 被困皇宫 第二天,大狐轻雪一脸娇媚地搀扶着脸色煞白的苏复推开房门。 见门外青石砖上湿痕遍布,景观盆栽处有水滴掉落,苏复不由惊讶道:“昨晚还真下雨了?” “下了呀,还挺大的,你没听到?” 苏复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嘴了,说下雨就真下雨了,只希望崔适听自己话,早些回家了。 “你叫那么大声,我怎么听得到雨声?”苏复龇牙咧嘴,昨天整个人都感觉被榨干了。 大狐轻雪眼睛微眯,现在她按照燕旭伯的方法,在内功方面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再也不是之前故意咬牙死撑的那般“弱小”模样。 “你要是再这么说话,今晚就继续!” 苏复猛地呼吸了几口气,这大狐轻雪实在是太嚣张了,但最后还是认命般地讨好道:“是我的错,是我太大声了,今天您温柔点,温柔点,毕竟明日娘家人得过来呢!” “哼”,大狐轻雪脸上露出笑容,对于苏复的态度和漠北故人来访的欣喜,让她暂时放过了苏复一马。 …… 休息了大半天后,苏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首《望海潮》誊写装裱好,然后拿着往皇宫方向走去。 在麟德殿答应之事还是早做早好,至于,至于是被胁迫还是心中所想,苏复都不想去拷问自己的内心,只是走向皇宫的脚步轻盈,脸上有笑意浮现。 苏复来皇宫的消息,自然会被有心人禀告上去。 待启明皇帝短暂停顿之时,宁远凑过身轻声说道:“陛下,苏县伯去夏华宫那边了。” 虽然皇帝本人可能不在意,但是身为皇帝家臣,宁远是有责任帮忙盯着点后宫的,虽然他并不认为苏复能在皇帝后宫里做出什么事来。 “还算是听话。” 启明皇帝将朱笔放下,端起一杯茶水,轻抿一口。 “听说昨日这丰京很是热闹,就连我们苏县伯都动起身来了。” 宁远低眉,如实说道:“苏县伯与金堂司两个同僚相聚了下,就在东城区的阳光巷。” “金堂司,住在阳光巷中的,好像是那个冷……。” “陛下,是冷景华。” “可知详情?” “就是单纯地吃了一顿饭,送了点礼,其余所有,并无表现。” 启明皇帝重新拿起朱笔,开始忙碌起来。 “得亏不姓萧呀。” …… 夏华宫,苏复保持着笑容,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就连落日都只剩余晖映云,这个时候,按照苏复的规划,他应该在长平郡主府,准备吃晚餐了的。 可现在春花和秋月二女,一左一右地将他挟持着,是想走也走不了。 “二位姐姐,你们看,此刻天色已晚,若娘娘无暇,苏复可明日再来拜会。” 春花,秋月回也不回,只是执行着自己主子的命令,说让苏复站到戌时就到戌时。 “苏县伯还是多点耐心吧,娘娘十月怀胎,很是辛苦,嗜睡些,苏县伯应该理解吧?” 这夹枪带棒的话让苏复好一阵气短,心虚之下,哪怕口干舌燥,脚踝酸痛,苏复也只能咬牙坚持。 “二位姐姐说得是。” …… 就这样,黑夜将烈日的余光敛去,微风吹动紧贴身上的汗水,带来丝丝凉意,虽然依旧有些口渴,但相较于内外的双重折磨,苏复已经好受许多。 将手中提着的字卷抬起,苏复坚持到现在可不算容易。 声音因为缺水,而显得有些沙哑。 “二位姐姐,这是我写的《望海潮》,特地带来给娘娘的一点心意,请二位姐姐帮我呈交一下,若是方便,再给我壶茶水就更好了。” 现在皇权与相权的争斗,就连春花,秋月这两个宫女都知道,慕容家可是皇室的车前卒,现在慕容承愉仗着身份和那不能说的事,惩治下苏复可以,但若是伤到了,指不定慕容家就成为这场争斗的炮灰。 现在苏复这么“懂事”,春花,秋月二人自无不可。 “苏县伯请稍后,奴婢去看看娘娘现在是否已经醒了。” …… 苏复一阵无语,这是真的演戏演全套呢,刚才晚膳都排着队送进去,还有那一桶桶飘着花瓣的热水,他又不是瞎子,就算瞎了,又不是没鼻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被故意晾着的。 但嘴上还是只能说道:“劳烦春花姐姐了。” “秋月姐姐不必看得我如此紧的。” 秋月眼神嘲弄,若不是苏复背景太大,她都想一剑劈了,将那秘密永远守住。 这么一个大胆的人,怎么会不敢“不告而别”? “奴婢是担心有刺客,特地保护苏县伯呢。” …… 夏化宫内,沐浴后的慕容承愉慵懒地躺在凉榻之上,感受着从冰块上吹拂过来的凉意。 启明皇帝还是记起了她这个“旧爱”,差人提高了些宫内用度,不必再同之前那般拮据,连冰块都得省着些用。 见春花进来,慕容承愉一声冷笑:“怎么,我们苏大才子承受不住了?” 春花看着因为孕晚期,情绪有些不定的慕容承愉,将手中的字卷举起。 “苏县伯的确是有些脱水之状,不过也无大事,奴婢手中字卷,是苏县伯让奴婢特地呈交予娘娘的。” 慕容承愉目光缓和了几分,硕大的肚子慢慢竖起,下巴处有了若隐若现的双层,整个人就像已经要掉落的水蜜桃一般,只待有缘人,一品那水嫩丰腴。 “拿来看看吧。” 洁白的纸张缓慢展开,苏复那瘦劲的黑字便逐渐呈现在慕容承愉眼前,照映出黄色烛光的手在字卷上抚过,嘴里轻声念叨着,一幅多年前已经淡忘的江南盛景在脑海中跃现。 “好久没回家了呢……。” 将慕容承愉呆滞许久,春花不得不轻声开口提醒。 “娘娘!” 慕容承愉恍然,然后将字卷收起,摆了摆手道:“去叫他进来,然后就送他离开吧。” “是,娘娘。” …… 一壶茶水置于苏复身前,春花声音平和了许多道:“喝吧,喝完进去与娘娘见下,然后奴婢便送苏县伯出宫。” 苏复没有在意春花话语里的些许不尊敬,直接接过茶壶,试了试温度,然后便往嘴里灌去。 不消片刻,一壶茶水入后,苏复整个人都精彩了些。 “请二人姐姐带路吧。” 刚进夏华宫,苏复便被白色纱帐后的模糊声音吸引住,但不等他开口,慕容承愉略显冷淡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你的礼物本宫很满意,天色已晚,苏县伯便先回去吧。” 苏复张了张嘴,将所有幻想打散,躬身行礼道:“那苏复就先回去了。” …… 在春花,秋月二女的带领下,苏复刚走到夏华宫门口,便见皇宫侍卫人头攒动,于各个地方搜寻而过。 “三位请回,今夜皇宫封禁,任何人不得在外游荡!” 第158章 皇帝他是真的放心呀 苏复面色一变,他那合欢酒,沉情香的影响可没完全消除了,这又不是萧家和长平郡主府,这可是皇帝后宫,一旦他药效发作,在这地方弄出点问题来,那不是给启明皇帝手上递刀? 苏复可不相信,萧立渊会为了保他而违背原则。 “这位大哥,宫内发生什么事了?” “苏县伯切勿折煞小人,宫内这般戒严,是因为有刺客出现。” “刺客?”这词似乎很远,但苏复立刻反应了过来,吞咽了口口水道:“陛下?” 侍卫眼神一凝:“苏县伯请不要为难小人,这种事不是小人能知晓的。” 看着腰间别着百炼精刀,身上穿着银丝花纹图案的皇宫侍卫,苏复沉默。 好家伙,皇宫里侍卫的百夫长,官职好像比自己还高吧,这一口一个小人的,姿态真够低的。 组织了一下语言,苏复挤出一抹笑意道:“这位大哥,你看,你也认识我,我呢,之前一直在夏华宫,这场刺杀肯定是与我无关的。” “你把我一个人送出皇城,行不行?我一个外臣,实在是不适合久待后宫之内。” 这百夫长侍卫明显油盐不进。 “苏县伯,小人的确是认识您,但小人接到的命令就是,封绝皇城,不允许任何人在外走动,只有审查结束或者抓到刺客,皇城才能解封。” 苏复知道,和这百夫长侍卫说也没用,于是沉声道:“那劳烦大哥帮我通知下宁公公。” “不用了。”一尖利的嗓音从黑暗处传来,宁远冰冷着一张脸走近,后面是一群太监打扮的黑衣武士。 第一次看到这种人的苏复眼神微微眯起,心中悱恻:“皇室的秘密力量?” 在宁远从黑暗中走出之时,苏复立马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情。 “宁公公,今日刺客……不知陛下……。” “多谢苏县伯关心了,陛下无事。” 苏复心里闪过两分可惜,但可快反应过来,这刺客真是冲着启明皇帝去的? 一种猜测涌上心头,苏复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宁远,却并没有看到半分闪躲。 “宁公公,知道这刺客的身份吗?” “不清楚。” 在皇权与相权争斗明面化的现在,三十一年从未进入过刺客的皇城,在万国朝贡后的第二天,竟然迎来了刺客,而且还摸到了启明皇帝那里! 这其中意义,无需说明,没有人不会往萧立渊那边想,哪怕知道这就是一个拙劣的挑拨技! “所以,宁公公,我今天是出不了皇宫了?” “陛下旨意,特许苏复于夏华宫内留宿,不得外出。” 苏复“呵呵”一笑,径直转身走入夏华宫内。 “那祝宁公公能尽快抓到刺客了!” 目送苏复重新走进夏华宫内,虽然知道外臣留宿后宫颇为不妥,但想到苏复于慕容承愉之间矛盾已久,加上今天刚被修理了一顿,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奸情出现。 再一个慕容承愉现在正处于孕晚期,就算启明皇帝久不恩宠,也不至于春心荡漾至此。 当然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要将苏复的行动轨迹定死,万一这刺客“真”与相权一系的人有关联,那应该能在这夏华宫内,“等到”那刺客的身影。 …… 见苏复返回,纱帐后的慕容承愉眉头一皱,向苏复身后的春花秋月问道:“为何折返?” “回禀娘娘,宫内有刺客出没,现在整个皇城戒严,非令不得动,苏县伯他被宁公公‘劝说’,需要留在宫内,直到解禁!” “砰!” 慕容承愉一掌拍在案桌之上。 “胡闹!” 慕容承愉直起身子,从纱帐后面走下,不过二十余日不见,慕容承愉在苏复脑海里面的形象便再次更新,身上的母性光辉已经溢于言表,只是一个露面,那成熟的风味便扑面而来。 苏复皱着眉咬了一下嘴唇,将那旖旎的心思甩开! “贵妃娘娘给我一个人单独安排一个偏殿就行,皇宫禁令,苏复自当遵守!” 慕容承愉没好气地瞪了苏复一眼,那是偏殿的事吗? 本来两人之间的事就是做贼心虚,现在一个成年男子被安排到她夏华宫内留宿,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谣言来,一旦,一旦启明皇帝有所怀疑,不仅是她,到时候腹中胎儿也绝无可能幸免! “我去找陛下,你先在这待着!” 可慕容承愉才走到门口,就被凤嬷嬷拦住。 “娘娘,皇城禁令,非帝命不可擅动,您还是暂时在宫内等着吧。” “嬷嬷,苏复一个男子,留宿后宫,你知道这会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和御史们的弹劾吗?” 凤嬷嬷虽然为难,但还是坚决地阻在慕容承愉身前,身为慕容家派来和皇宫保持联系的人,她的大局观并不差,现在慕容家已经和皇室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虽然慕容承愉恩宠渐消,但在其它利益上面,慕容家却是和启明皇帝绑得更深了。 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候,不管这次皇宫里面的刺客是真是假,是不是有心人派来的,她都要执行启明皇帝的命令,将苏复留在夏华宫内! “娘娘,你应该知道,宁公公前来传令,意味着什么!” “这是陛下的意思,请娘娘你体谅!” 慕容承愉面色霎时间涨红,失宠之后,她就感觉到了世间冷暖,不单单皇宫内的人,就连眼前这个慕容家的老人也是如此。 多年伴君如伴虎的经验,让慕容承愉深深地看了凤嬷嬷一眼。 “苏复今日便宿西偏殿吧。” 说完,慕容承愉将迈出去的脚收回,声音冷淡道:“凤嬷嬷你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过几日我会让大兄差人接你回江南,你好好收拾下吧!” 与常人被主子训斥的惶恐模样不同,凤嬷嬷对慕容承愉的气愤没有丝毫在意,只是维持着主仆之义地回道:“奴婢多谢娘娘厚爱。” 慕容承愉走到自己的竹床边站立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将一茶杯狠狠地摔打在地。 “所有人,除了春花,秋月外,全部出去!” 这所有人,自然是包括苏复的。 面对慕容承愉的气愤,苏复只能沉默,他没有任何身份能够开口安慰下慕容承愉,这个已经失宠的“贵妃娘娘”也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人物”的安慰。 第159章 是你自己找过来的 被一群太监宫女围着,此刻又是夜晚,不知道是夏日微风的清凉还是皇宫内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阴气作祟,苏复只感觉满身鸡皮疙瘩起立,心里莫名的有种阴森之感。 “苏县伯,请随老身来吧!” 凤嬷嬷的眼睛就好像是针,直欲插入苏复的身体里面,再结合那好像陈年老尼姑一样怨愤的老脸,说是山村老尸,苏复都信! “去,去哪?” 苏复脚步动也不动,甚至有点想转身跑去找慕容承愉给他一点安全感。 “去西偏殿呀,难道苏县伯想在这里干站着?” 见凤嬷嬷说的话还算正常,苏复稍稍安了点心。 傻笑一声道:“那劳烦凤嬷嬷了。” …… 说是西偏殿,其实就是在另一侧开了一张门,其实还是紧挨着夏华宫主殿的,苏复回忆着其构造,这西偏殿与夏华宫主殿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在嘱咐几个宫女将东西收拾干净,然后铺上新的床褥之后,凤嬷嬷略带警告地看了苏复一眼。 “苏县伯恣意妄行之事,老身素有听闻,但今日之皇城,为三十一年以来,首次戒严,苏县伯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老身明说,若有意外,请从窗子那边出去,切莫连累娘娘。” 苏复顺着风嬷嬷的目光看去,其所指的那扇窗子是在西偏殿的一个角落,借着殿内的烛光点点,能看到窗外那相隔数米的红色宫墙。 只需身体好一些,便可从此处爬出夏华殿。 “凤嬷嬷应该知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今夜能够安静些度过,我睡觉很沉,所以会将所有门窗锁死,若非禁令接触,请不要来打搅我!” 凤嬷嬷却是没有理会,随手拿了点东西道:“这西偏殿以前是老身所住,但除了床褥外,其它东西老身从不曾使用过,所以苏县伯都可以将其当成新的来使用。” “至于其它,苏县伯自己喜欢都行,天不亮,不会有人来打搅你的!” 等凤嬷嬷带着几个宫女逐渐远离,空旷的西偏殿内,立刻有种寂静感侵袭,苏复连忙开口喊住。 “凤嬷嬷,夜色深沉,苏复有点怕黑,不知可否多给些蜡烛续光。” 凤嬷嬷脚步一顿,转头见苏复不似说笑,于是回应道:“等会。” …… 在蜡烛送来后,苏复还真如之前所说那般,将所有的门窗全部闩上,然后点燃数根蜡烛,直接合着衣服在床上躺了下来。 紧闭的门窗将夜晚的凉风堵住,夏天的暑气被封闭在房间内将人逼得浑身冒汗。 苏复不断的在床上辗转,衣服一层又一层的解开,最后坦胸露胸的睡在冰丝凉席上面,可那股燥意却好像是内外勾结的叛徒一般,一直缠绕在它的身上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复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身体上红色浮现,抱着枕头不断地蠕动着,嘴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殿内回荡。 “你们有听到什么吗?”心中烦闷久不能入睡的慕容承愉皱着眉向一旁自己坐下的春花秋月问道。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慕容承愉对这两个随自己从江南陪嫁过来,然后又与自己禁居宫中的侍女很是随和,某种程度上,但从感情上来说,春花,秋月比慕容家的那些人更像是自己亲人。 所以这夏华宫的宫女太监不知换了多少茬,只有她们和风嬷嬷如旧,但今日,那凤嬷嬷也得走了! “声音?”春花,秋月侧耳倾听,然后皱着眉头的指了指自己左手边,夏华宫的西偏殿内,意思不言而喻。 听着听着,慕容承愉面色一红的同时,眼中愤怒闪过。 “不愧是萧府孙婿,天下第一艳福之人,被人当人质使,拘在宫中还有兴致弄这些花样!” 春花,秋月都未经人事,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只觉得心痒痒并不懂其中意味,但听慕容承愉这么一说,她们立刻明白了这声音代表什么,于是齐齐啐了一口,眼中的厌恶之色迅速升腾。 “你们也休息去吧,隔远一些,免得污了你们耳朵。” 春花和秋月陪着苏复在外面站了那么久,此刻又值夜深,对于习惯早睡早起的她们来说,现在的确是有些困了。 “好的,娘娘。” 春花和秋月休息的地方就在靠近门口的一处屏风遮挡处,她们是慕容承愉的贴身侍女,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将温壶里面的热水倒出,借着毛巾将身体擦拭干净了,春花,秋月二女就穿着亵衣缓缓睡去。 苏复的喘息声并没有停止,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急促,最后更是带上了几分痛苦的哀嚎。 慕容承愉越听越不对劲,披上衣服站起身来,想要叫春花,秋月起来,却见她们都已经睡着,犹豫了一会,想着今晚皇宫禁言的事,慕容承愉还是走向了与西偏殿挨着的墙壁。 在一盛放着干腊梅的芽枝竹筒处轻轻转动了一下,随着“咔咔”几道声音响起,慕容承愉轻推了推门,便看见此时的西偏殿内烛光冉冉,半人高的蜡烛此刻燃烧得只剩下些许基座。 看着不远处床榻上苏复那扭动着的身躯,压抑的痛苦嗓音不断从他嘴中发出,再看那紧闭起来的门窗。 慕容承愉心中一急,只以为凤嬷嬷对苏复做了什么。 快步的走到床榻之前,已经被折磨得有点迷糊的苏复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脸上笑意弥漫,猛地一个转身,就想朝着那香味的来源扑过去。 可慕容承愉关心的面容还有那挺起的肚子将苏复的理智唤醒,直接给了自己一拳。 低吼道:“你过来我这干什么,快点走!” 苏复现在只庆幸自己和大狐轻雪已经配合过多次,身体内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影响已经消耗大半,而他自己对这种事也有了抵抗力,所以才能控制住自己,没有对慕容承愉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来。 再次看见苏复当初欺负自己时候的那般眼神,慕容承愉吓着后退两步,但身形一个踉跄,就要直接坐到地上。 苏复来不及多想,连忙一个撑身,伸手将慕容承愉拉住,入手那温热细腻的触感,在疯狂的割裂着他紧绷着的神经。 “快,快,立刻走!” 将慕容承愉拉住后,苏复立刻控制自己将手松开,然后浑身肌肉紧绷的低着头喊道。 苏复情况明显就不对劲,慕容承愉哪里会那么轻易离开,强忍着羞意不看苏复那赤裸的身体,声音颤抖道:“苏复,你,你这是怎么了,我给你去叫太医!” 苏复抬头,赤红着眼睛一把将慕容承愉拉到自己怀里,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握去。 “你们女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多废话,我都叫你赶紧走,赶紧走了!” 一道舒服的喘息声从苏复鼻腔发出,苏复紧贴着慕容承愉的身体喃喃道:“我没病,我这是和当初喝下那碗羊汤时候一样的事情!” 第160章 意指西南 被苏复拉入怀中的慕容承愉身体彻底僵硬住,已经九个月过去,但再次与苏复的身体相触,去年在夏华宫内,那凌辱般的感觉却又那么鲜明的呈现在自己心头。 手中的灼热,苏复那游动是手,急促的鼻息都让慕容承愉心惊的同时又有种报复的快感。 从去年三皇子犯错开始,慕容承愉便感觉到,启明皇帝对自己恩宠渐消。 直至今日,那用她如棋子一般的态度,彻底将她心中的那分愧疚抹去。 听到苏复提起那碗羊汤,慕容承愉僵硬的身子软了下来,她知道苏复已然知情,再看苏复现在这般模样,挣扎不开的她只好羞怯着声音柔声问道。 “你,你没事喝那种玩意干嘛?” 苏复的头已经钻进了慕容承愉的亵衣,嘴里哼哼唧唧道:“合欢酒,沉情香,这就得感谢下我们敬爱的陛下了!” …… 午夜惯例醒来一次查看慕容承愉情况的春花和秋月走到床榻之前,就见上面空空如也,顿时着急地四处观望起来,然后便看到那通向西偏殿的暗门此刻已经开启。 再屏息凝听,里面男女喘息声交织,显然已经渐入佳境。 春花羞红着脸,压低着声音哆嗦道:“不,不会有事吧!” 秋月也好不到哪去,她不想在这久待了,只能强装镇定道:“指不定是有要紧事要谈呢,我们去门口守着吧!” …… 一直到五更天结束,慕容承愉都还没有出来,实在坐不住的春花和秋月只得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略显胆大的秋月硬着头皮从暗门那走了进去。 见床榻两人坐立,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秋月只得咳嗽两声。 “娘娘,已经五更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慕容承愉的动作一僵,她现在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柔软的手松开,再将苏复推开,紧了紧衣服站起来道:“好,你和春花先去帮我打点热水清洗吧。” “多打点,走西偏殿正门进,然后将这里清理一下。” “是,娘娘!” …… 苏复一句话都没有说,孤男寡女的,有过经验的二人在没有外人的干扰下,很容易沉迷于这种欢乐,但一旦有外人进来,所有的旖旎消散,留下的只有冷静! 目送二人离开,那扇暗门严丝合缝地关上,苏复才看着依旧坚强的身体,不由叹息一声,借着那残留的触感,自己动起手来。 等到春花和秋月敲门之时,苏复已经穿好了衣服,但因为昨日在夏华宫外出了一身汗,半夜又忙起了手工活,所以现在西偏殿,尤其是苏复身上的味道,实在是耐人寻味。 春花,秋月二人躲着苏复将水放下,然后屏住呼吸将苏复的床褥换下,往上撒了一堆香粉,折叠起来抬了出去。 整个过程,二女一句话都没有与苏复说。 低叹一口气,苏复实在是没脸说什么,将窗子推开,任由清晨略带湿意的空气涌进,将门闩好,苏复便清洁起自己的卫生来。 因为没有换洗衣物,苏复便只好穿上脏衣服,然后在换好的干净床褥上滚动,睡一个回笼觉。 …… “咚咚”,敲门声响起。 “苏县伯,宫禁已经取消,现在正值早朝,您该出宫了!”凤嬷嬷清冷的声音传来。 苏复从床上起身,将春花,秋月二女留下的那点香粉往身上都撒去,然后将门打开,一脸舒畅道:“凤嬷嬷早呀!” 闻着苏复身上那香味,凤嬷嬷皱了皱眉头,越过苏复身体向里面望去。 “苏县伯这是已经收拾好了?” 苏复面色如常,活动了一下身体回答:“收拾好了,夏华宫的待客之道,苏复领受了!” 凤嬷嬷随意差使了身后一个太监。 “那便请苏县伯离宫吧!” …… 等到苏复走后,凤嬷嬷来到房间内,先是伸手摸了下床榻上的温度,然后拿起床褥轻嗅了嗅,一股汗液的酸臭味充斥鼻腔,看着那一盆子污水,凤嬷嬷将那一份谨慎放下。 “看样子娘娘是想悬崖勒马呀!” 慕容家已经彻底和启明皇帝站在了一起,一个慕容承愉,已经影响不到两者的关系。 色驰恩衰是古今定律,虽然慕容承愉有那雪山天莲护颜的功效在,但二十年独宠,启明皇帝或许早已厌烦,凤嬷嬷只叹其看之不清,枉费心思! …… 在百官从皇城进来之时,苏复正与其相对,大步的从皇宫内走出,萧立渊面色半点不变,见苏复正常,只是停顿了下脚步道:“赶紧回家洗个澡,身上那股子酸味,连香粉都盖不住!” “没办法,昨夜皇城内有刺客出现,皇命封禁,身不能动,便只好忍着些了!” “处处都能洗澡,皇宫内各种衣物多得很,以后若再有这事,你安心吃睡就行。” 苏复心中稍定,昨夜皇城封禁,外面人还真得不到什么消息,苏复特意强行绕路,就是为了给萧立渊递这一句话。 全装看不见右丞相王浦等人脸上的惊诧和皱眉表情,苏复和他们问好以后,便逆着人流朝宫外走去。 他一个六品小官,这朝会若是没诏令,他是不用舔着脸来的,而且因为被封禁在皇宫,本就没什么事的他,更是有理由请一天假不去上值了。 毕竟,有这么多双“大人”的眼睛看着他从皇宫内走出来不是! …… 文德殿内,原本勤快的启明皇帝并没有出现,只有宁远神情疲惫地从殿外走进,后面皇宫影卫拖着两个被卸下颚骨,手脚尽断的夜行服男子。 看见二人的一刻,整座文德殿便安静了下来,有些胆大的人已经在担心,启明皇帝是不是已经不行了。 “诸位大人,昨夜有刺客入皇城,陛下受惊,现在正在飞霜殿内修养!” 宁远说完,指了指身后两人。 “诸位大人,陛下意思,这两人交由刑部,都察院,宗人府三部会审,以溯其源!” “来了!”所有人心中默念,启明皇帝受击是真是假他们暂且不知,但他们却知道眼前这二人是谁! 镇西军供奉,外家宗师之境的晏成和仇枭。 第161章 争斗起 前镇西将军湛光耀,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出现了这么一个名字,从去年因为湛康平与苏复之间的事,湛光耀从镇西军中昼夜奔袭回京,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在所有人都以为就这样的时候,没想到,现在却出来这么一件事。 这两人是镇西军的供奉,这一点没得跑。 大周的宗师也不是什么路边的野狗,随处可见,尤其晏成和仇枭这两个成名已久的外家宗师,文德殿内的人,又有几人不识。 原本对于启明皇帝遇袭的事,在心中打问号的诸位大臣,现在全部都带上了些疑惑。 不是萧立渊一系的人,竟然是镇西军,竟然是湛光耀? 他们看不出这其中的关键,但萧立渊这几个政事堂的大公们却看明白了。 军权! 大周主要有五支军队,其中以逐北军为首,御林军次之,再加上镇西,南斗,破浪三军,构成了大周定鼎天下的根基。 在这五军的基础之上,还有一些地方军队,例如西南道府的斗胜军,江南府的淮南军……来维持内部疆域安定。 大周五军除了御林军在皇室的掌控下,其余四军,基本都是以政令为准,而这个政令并不包括皇帝的私令在内。 大周的政令,必须经过政事堂的审定,方可推行下去,否则就算是皇帝,也只能将其封驳回去。 从启明皇帝登基以来,十一年的时间,他无时无刻想要将边境四军收入囊中,但边境多异族,虽无大战,却也不能说安稳,加上整个大周朝堂并不是启明皇帝的一言堂,所以除了逐北军,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有所干预外,其余三军,启明皇帝连安插个人都难。 湛光耀,或者说镇西军并不算萧立渊的嫡系,甚至于他还更偏向于启明皇帝更多一些。 所以这一次,其他大臣才会显得如此疑惑。 湛光耀,没必要,也不可能派人刺杀启明皇帝呀! …… 萧立渊目光看向低着头,不敢看人的晏成和仇枭。 “于身何益?于国何益?” 二人低头,依旧不答,眼中的那份愧疚只有自己能品。 萧立渊抬起头,属于百官之首的威势尽展。 “刑部尚书弘晏清,都察院右都御史邹直,宗人府令儒亲王,你们三人带人组成会审团,审查陛下遇刺事宜!” “再拟政事堂令,着镇西将军湛光耀,自禁其足,非令不可出其府邸。” “是,左丞相!”闻者尽皆领命。 不管这一场皇权,相权的争斗结果如何,都无法撼动萧立渊在百官心中的地位,萧立渊依旧是大周最坚固的基石。 “宁公公,带路吧,陛下情况如何,我们需要做到心里有数。” “陛下此刻需要静养。” 萧立渊不说话,而是目光幽幽地看着宁远。 左都御史太叔岳眉头一拧。 “宁远,你是想死吗?敢隔绝百官与陛下的联系?” 宁远已经算是宫里太监中难得的老好人了,和百官基本没有龃龉,一直以来很是本分的承担着皇帝与百官之间传声筒的角色。 这一次,启明皇帝遇袭,虽然所有人都自信,区区两个外家宗师不可能对启明皇帝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万一呢? 启明皇帝年轻时,也是有过沙场经历的人,这么一个人仅仅是因为“受惊”,就能不理朝政? 宁远虽被训斥,但也没有松口,而是直接躬身道:“奴婢只尊皇命!” 就在文德殿内,气氛凝固至顶峰之时,外面传来了太监尖厉的嗓音。 “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卓姿婵脸上带着悲愤地走进文德殿,其身后太子跟随,然后便是其一系的官员鱼跃而入。 卓姿婵等人走到萧立渊面前,虽然脸上都带着悲愤与伤心,但那股得意劲却怎么也无法掩盖。 卓姿婵从身后太子的手中,将圣旨拿过,直接将其摊开。 “奉皇上诏令。” 文德殿内,百官皱眉,看向最前方的萧立渊,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萧立渊身形不动,连礼仪也无半分。 皇后卓姿婵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还是继续开口念着诏书道。 “朕自登基以来,勤于政务,忧心百姓,然近日身体有恙,恐难以为继。朕思量再三,决定暂由太子监国,以安社稷。 太子聪明睿智,仁爱厚德,朕深信太子有足够的能力胜任监国之职,继续推行国家大政方针,确保大周昌盛和国家繁荣稳定。 望政事堂诸位大公尽心辅导。” “钦此!” 皇后卓姿婵将圣旨往前一递。 “萧丞相,请接旨吧!” 萧立渊对太子并没有任何偏见,若一切正常,他根本等不到太子掌权的那一天,以前被启明皇帝以伦理大义压着,让他把萧束楚许配给三皇子,他没有什么理由反驳。 因为他知道,启明皇帝是想借助自己的力量,打压太子势力。 以前有许多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所以萧束楚当初才那么天真,以为熬到太子登基,就可以和苏复解除夫妻关系,萧家便能安稳过日。 可,萧家与卓家之恩怨,三江五湖也难清。 扫了一眼皇后身后的卓家,萧立渊原本是打算在死之前将卓家彻底清理掉的,但现在看来,卓家或许等不到了。 “臣不受!” 萧立渊语气冷漠地回答,然后径直往前,直接朝着飞霜殿走去。 卓姿婵的笑意彻底僵在了脸上,为,为什么和想象中的不同?为什么和十一年前不同! 卓姿婵一张还残留着两分风韵的脸迅速由白变红,压着声音,好似幽鬼般道:“萧立渊,你敢违抗皇令?” “影卫!” 萧立渊开口,一道身影闪现,苦笑着对萧立渊道:“萧丞相,您别为难我们,我们是皇室所属,您这理直气壮的叫我们不太合适吧?” “云绛,送皇后回坤宁宫,没有陛下或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坤宁宫!” “您这是想我死呀!”黑影抬起头,露出一双无奈的眼睛。 “那你是现在按照我的话来,还是等我调动大军进来以后,再按照我的话来!” 云绛无奈,走到皇后身前轻声劝道:“皇后娘娘,维持下体面吧!” 云绛和萧立渊也算是老熟人了,所以他知道萧立渊这一次不是逆来顺受,他是要反击的,可陛下却还是拿老一套的对待萧立渊,这明显是不行的。 政事堂和皇帝之间的联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斩断,皇帝的监国诏令,没有政事堂的同意,也只是一纸废书! 除非,皇帝驾崩,太子临朝,在这空窗期,那帝令才无所阻! 第162章 逼迫 “武宗!”卓姿婵心里暗恨。 武治皇帝手里,奠定了大周繁盛的基础,但同样也是皇权旁落的开始。 武治皇帝手里的一系列政策,延续到文德皇帝手里,的确是极大的强大了大周的国力,理清吏治,成就现在这么一个海晏河清的大周。 可,可皇帝的威仪,在这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只能龟缩自乐。 看了看自己儿子那副沉默的模样,卓姿婵就无比来气。 启明皇帝以前是这个模样,自己儿子也是这个模样,甚至于还让慕容承愉和一个废物三皇子威胁到了储君的地位! “啪!” 一个巴掌直接甩在了当朝储君的脸上,这一巴掌直接打蒙了太子周胤承,也打蒙了文德殿内所有人! “妖妇,你安敢!”太叔岳最先反应过来,怒发冲冠的怒吼一声! 为了大周的昌盛,皇权在之前两代帝王身上,的确做出了不少让步,但也意味着,这样选拔出来的大臣,基本都是品行兼优的人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早已融入到了他们的灵魂。 若是关起门来,在后宫,卓姿婵就算把太子打个半残,只要不留下后遗症,都无人能说什么。 但这是哪?这是文德殿,是皇帝会见群臣的地方,是百官朝见皇帝的地方! 一个女人,竟然敢当着群臣的面,甩了当朝储君一个耳光! “呵呵,我打自己儿子怎么了?反正也是废物一个,你们不是看不上吗?我打了怎么了!” “唰”长刀出鞘的声音响起,萧立渊直接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长刀,然后苍老的手丝毫不抖的架在卓辅国的脖子上。 “入冷宫,居三月!” 萧立渊的确是无法对卓姿婵做什么,至于谩骂,那只会助长她的怒气,然后让一国主母在这文德殿做出更荒唐的事了。 可萧立渊清楚卓姿婵的死穴在哪里! 她离不开卓家的支持,就如同她离不开皇后的权位一般! “萧立渊,你敢!”卓姿婵脸色立马变了,满是慌张的看着那柄明晃晃的刀。 见萧立渊不为所动,反而手中刀前进了半分,她又立马癫狂的望向宁远。 “宁远,你是瞎子吗?还不阻止萧立渊!” “皇后娘娘,论辈分,您应该叫萧丞相为老师。” 卓辅国现在并不慌张,今日他被自己这个妹妹火急火燎的叫进宫中,连事情都来不及了解就来到了这文德殿,他不像是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哥哥,更像是一个用来充当底气的随从。 卓姿婵的性情变化很大,十一年前开始就如此,但癫狂到对一朝储君当众打骂,他是完全意想不到的。 所以,萧立渊哪怕用这种方式,为太子找回脸面,他也甘之如饴! 卓姿婵环视一圈,阴狠道:“好,好,你们都很好!” …… 卓姿婵离去后,太子周胤承好似无事人一般,顶着一张浮肿的脸颊,走到萧立渊身前鞠躬道:“萧丞相,这边就劳烦您了,我去劝劝母后!” 说完,太子又转身对百官满含歉意说道:“母后久居深宫,而父皇政事繁忙,久不能相伴,胤承虽为人子,亦不能不遵守祖宗规定,于母后难见一面,导致母后性情变化,让诸位大人看笑话了!” 前有萧立渊强行压下卓姿婵,后有周胤承这一番得体的心迹表露,对于皇后那些怒气不得不消散,甚至为周胤承感到不少可惜。 这样的太子,哪怕是装的,日后也能是一位合格的皇帝,足以再续大周繁盛! 至于那封圣旨,现在已经无人关心,也不敢关心,经政事堂封驳的圣旨,哪怕是真的,那也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其中所涉之事,就更不能与人言了! “太子言重了,男人身在家国,更何况天子,储君之身,皇后之事,只是一时心切,我等自无理由看什么笑话!” 萧立渊话里虽然在安慰太子,但对卓姿婵却是没有半分好感,什么叫心切?是关心启明皇帝?是心忧大周?还是怕自己儿子来不及登基大宝! 太子周胤承像是没听出萧立渊话里的深意,微微一笑后别欠身离去。 自启明皇帝登基后一年,周胤承就是如此,不涉朝政,不争恩宠,甚至于极少出现于人前,所以外界对这个太子连名字都有时想不起来。 导致连三皇子那种荒唐的人都可以在舆论上,在某些人心里参与争龙之事。 因为太子周胤承,实在是太不显眼了! …… 皇宫内,萧立渊的脸就是通行证,前往飞霜殿的路上,所有皇宫侍卫想阻拦,但最后都只能退守一旁,目送萧立渊离去。 飞霜殿前,宁远低叹一声,从本心来说,他不想启明皇帝和萧立渊闹得这么僵,但他一个天子家奴,哪怕身前明知是错,他也只能睁着眼睛走下去。 “萧丞相,请容我先进去禀报一声。” 萧立渊众人的脚步暂停,稍稍沉默了一会。 “可以,但需要老朽为陛下把脉!” 宁远瞳孔微微一缩,大周南北神医可是萧立渊挚友,现在历史唯一的宗师第三境神医又是萧立渊弟子,虽然萧立渊从没有表现出他的医术,但谁也不能说,他不懂医! “请容奴婢去请示陛下旨意。” …… 盏茶时间过后,宁远推门走出。 “诸位大人,请进吧!” 飞霜殿作为皇帝寝宫,其实往日并不怎么住人,启明皇帝不是在后宫留宿就是在御书房凑合着睡,这飞霜殿一年到头,其主人可能都住不了几天。 但此刻走进,各种摆饰万物一应俱全,上面的漆印反衬着清晨的些许白光,此刻正值太阳将升,正是凉爽之时,但这飞霜殿内却已经摆放了许多冰盆。 入得殿中,只感觉些许寒意刺骨。 “萧丞相,诸位大人,劳烦关心了,朕无甚大事,还请以国事为重!” 萧立渊抬头,然后挥了挥手道:“宁公公,将服侍的宫女太监先清出殿中吧。” 宁远手颤了颤,看向帷幕之后的床榻。 “照行。” 待无关人等出去以后,萧立渊才缓缓开口。 “陛下遇袭后,可曾下令太子监国?” “监国?”启明皇帝的声音大了许多:“朕并不曾有此令。” 萧立渊面色没有丝毫变化,这种蠢招不会是启明皇帝出手的,或者说不会牵扯到启明皇帝,所以自然只会是卓姿婵这个蠢女人背锅了。 第163章 没有只占便宜的事 萧立渊身后,太叔岳面色已经完全涨红,卓姿婵的那一封假旨意,若是在国家动乱之际,可是能毁掉一个国家,这其中所涉之事他不愿深想,但卓姿婵伪造旨意之事已定,那他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请陛下下令,革除卓姿婵皇后之位,送悯恩庵内修养身心!” 太叔岳的性格所有人清楚,所以哪怕他此刻口出妄言,众人也不觉奇怪。 “太叔都御史,你言重了!” “相较于皇后卓姿婵假传圣旨之事,臣的话并不算重!” 帷幕后,启明皇帝沉默许久,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是朕受惊相岔了,之前的确给过皇后一份旨意,也的确是想要让胤承学习着怎么去治理一个国家。” “是朕之错,忘记与诸位大人协商!” “陛下!”太叔岳急切道:“皇后之失,何须陛下身承?” 帷幕后身影坐起,夹杂着威严道。 “太叔岳!” 假冒皇帝旨意这事,本就是天子一人之事,启明皇帝说有就有! 现在卓姿婵在萧立渊的责令下,能去到冷宫已经实属不易,想要剥夺她的皇后之位,无疑是提前将皇权,相权的争斗直接进入白热化,这不是启明皇帝希望的,更不是萧立渊希望的。 至于那悯恩庵,只要皇后没有行淫乱之事,没有叛国,启明皇帝是不可能将自己的皇后送进那人间地狱的。 萧立渊没有纠结这事,而是插话缓解道:“陛下,臣等闻陛下受惊,早朝难持,我略通医术,想斗胆请为陛下诊脉,以安臣等关切之心。” “呵,萧丞相当成是全才,昨日那两刺客并没能近得朕身,只是年纪大了,受了惊吓,有点磕碰罢了,丞相无需担忧。” “总要看看,臣才能安心的,不然这大周诸事,臣恐难全心。” 帷幕后,启明皇帝声音略显虚弱。 “那边有劳萧丞相了!” 右手拂开帷幕,萧立渊一进去就看向启明皇帝穿着一身白色亵衣,此刻脸上略带苍白与痛苦,正靠在一垒砌的枕头之上,注视着走进来的萧立渊。 “陛下,请。” 启明皇帝微微一笑,将左手伸出。 萧立渊伸手搭脉,随意动了两下以后,将启明皇帝衣袖拉下。 “见陛下无甚大事,臣便安心了,这些日子请陛下安心静养,大周一切事宜,政事堂都会差人来报,以查其疏漏。” 启明皇帝脸色来回变换了下,右手悄然从左胸处放下,然后回道:“那边劳烦诸位了。” …… 待萧立渊带人离去后,原本面色苍白的启明皇帝从床上坐起,脸色瞬间变得红润,直接一拳砸在床架之上。 “萧立渊!” “咳咳!”怒吼一声后,启明皇帝便是连声的咳嗽。 一旁的宁远立刻过来为启明皇帝拍背,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药瓶。 “陛下,是萧丞相发现了什么?” “咯咯,姜还是老的辣,被他这么一吓唬,我没伤变有伤了!”启明皇帝侧着腰,任由宁远拿着药在自己腰间涂抹。 “吓唬?” “朕刚刚封闭左手脉象,萧立渊都没发现,他哪里懂什么医术……。” 宁远手一抖,力气不由大了点。 “嘶~。” “奴婢该死!”宁远连忙跪地。 “这点痛算什么,我身后的伤,那时候才算痛呢,别动不动就跪下,你与我不是外人!”启明皇帝双眼闪烁,似回忆起一些不算美好的事。 …… 皇宫内发生什么事苏复并不关心,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重生后将近一年的时间,苏复其它的事或许一知半解,但萧立渊的大腿有多大,他可是清楚得很,只要萧立渊还活着,他就能肆意潇洒,不管其它。 小跑着回到萧家,苏复就看见小云在门后面来回晃荡,一脸心急地朝着外面看来看去。 见苏复出现,小脸上惊喜浮现,立刻飞跑着出来,满脸关切道:“姑爷,你昨天晚上去哪了,一点消息都不带回的。” 被小云抱着,又提起昨晚的事,苏复心中不由得有些别扭,本以为以后和慕容承愉就应该断干净了,没想到又出来昨晚那一档子事,虽然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但那种程度,于现在的男女关系来说,和真的做了又有什么区别! 将脑子甩了甩,苏复强笑着问道:“小姐呢?” “在前厅呢,正吃着早膳。” 苏复抬脚朝着前厅走去,然后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对着一旁闻声过来的武黔道:“武叔,劳烦您帮我去长平郡主府知会一声,我已经回来了。” 昨天苏复去皇宫都是武黔送的,后面等到宵禁都还不见苏复出来,反而是皇城的防卫变得森严了不少,吓得他急匆匆地赶回萧府,将这事告知萧立渊。 若不是完全信任萧立渊,武黔真以为苏复陷皇宫里面出不来了。 “好的,姑爷!” 这时候,本就在前厅有些坐不住的萧束楚直接走了出来,强装淡定道:“武叔,直接去接长平郡主过来吧,省得人家担心一整夜,睡不着觉!” 萧束楚不冷不热地半讽刺了一句,那合欢酒和沉情香的事,她可清楚得很,昨夜苏复被困皇宫,苏复和大狐轻雪两人都不会好受的。 “咳咳,哪有大早上邀请人过来的道理。” 苏复心中心虚的很,一个大狐轻雪已经让两人差点闹掰,若不是有萧立渊在前面堵住,有启明皇帝在上面压着,他当时又那么坚定,现在二人或许都形同陌路了。 所以现在苏复根本不敢想,他要是告诉萧束楚,自己和慕容承愉的事,自己有孩子的事,萧束楚会是一副怎样的反应! “别人或许不成,但长平郡主毕竟是‘自家人’,想来她也不会在乎这点失礼的小事。” “咳咳,这我怎么知道……。” 武黔略带怜悯的看了苏复一眼,他还是觉得女人乖巧就好。 自家小姐和那个大狐轻雪都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两人凑到一起,而且听外面的流言,还有杨小姐也参与进来了,导致那万国朝贡结束后,杨小姐都没来家中拜访,就急匆匆的离京了。 “姑爷,小姐,我就先去了。” “恩,麻烦武叔了。” …… 进入前厅,苏复为了打破那份尴尬,只好主动开口,将昨夜宫内发生的事,刨除关键事宜之后,一五一十的与萧束楚道来。 第164章 镇西军易主 苏复的欲盖弥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成了双人会审。 长平郡主府和萧家实在是相隔太近了,在武黔过去通知消息的时候,一早就梳洗打扮好想要去萧府问消息的大狐轻雪借坡下驴,都不等武黔跟上,她就自己一个快步赶了过来。 自家姑爷的另一个妻子,萧家的下人想不认识都难,于是大狐轻雪几乎没有通报,就直接来到了前厅,而这个时候,苏复刚刚说到自己被慕容承愉晾着,然后被送出宫遇见宁远的事。 萧束楚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她素来知道大狐轻雪胆子大,性格豪放,虽然其中有时局所迫,但她能选中苏复,并且不惧轻视,以皇女的尊贵身份来向她这个大妇定下约法三章,已经是萧束楚想也不敢想之事。 “长平郡主,还没吃吧,要不一起坐下?” 虽然感到些许惊讶,但萧束楚还是维持着主人的客气。 “多谢姐姐了,我府里的早膳比较晚,现在正有点饿了呢。” …… 大狐轻雪的年纪可要比萧束楚大上一些,这一句“姐姐”那自然就不是以年龄相称了,作为不分尊卑的两人,同属苏复“明媒正嫁”的妻子,虽然其中故事波折,但现在二人共侍一夫是事实。 萧束楚脸皮薄,只能装傻充愣,但大狐轻雪孤身在外,她来大周和亲的作用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生活了,她可不想因为些许脸皮的事,而任由自己与萧束楚生分下去。 在大周,她想要过得好,甚至想未来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就不能不抱一抱萧的大腿,毕竟有苏复这个丈夫在前面顶着,她的主动也能被称为“懂事”。 萧束楚脸上先是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但很快眼神就柔和了起来,大狐轻雪的主动不管是出自什么目的,她愿意叫自己一声“姐姐”,那都是对她大妇身份的认可。 现在萧立渊年迈,皇权相权的争斗又已经展开,自古帝王无情,萧立渊在世的时候,萧家自然可以屹立不倒,可时光很长,她有未来,苏复有未来,整个萧府的人都有未来。 萧束楚也希望,大狐轻雪在漠北的关系,能成为未来萧家的一条退路! “妹妹客气了,先坐下,听听我们‘夫君’昨夜究竟发生何事吧!” 苏复往嘴里扒了几口白粥,以掩饰自己的心虚,等将跳到喉咙的心和白粥一起咽下后,苏复便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大狐轻雪在桌上,已经俨然是一副二夫人的态度,不时地对着鼓着脸,气呼呼看着她的小云挤眉弄眼。 等苏复在心里过了三百遍的话说完以后,大狐轻雪喝了口茶润喉,然后笑语盈盈地问道:“夫君,你那合欢酒和沉情香的影响是怎么消除的?” 苏复心里一慌,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别耍流氓,正经点,现在问你陛下把我关在皇宫的原因呢。” 大狐轻雪挑逗的笑了笑。 “还能有什么原因,你说昨晚你没有一点异常,那就排除了将萧府拉入这刺杀事件的可能,毕竟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无证而动萧府的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需要你这个萧府的嫡系去做证人,去盯死那‘刺客’指向的人!” 大狐轻雪在“刺客”两个字上说得尤其重,大周的群臣或许有疑虑,但她这个漠北皇女可不会有。 现在大周的皇宫是什么?那就是天下第一等险地,除非大宗师舍命,不然怎么可能有刺客潜入皇宫,还摸到了启明皇帝身边,甚至于还闹到皇城封禁的地步。 没有哪个大宗师这么闲着,活腻歪了,就算是以狂傲著称的西域刀狂霸天刀也不会做这等傻事。 那结果就很明显了……不过是皇权的一次主动出击罢了。 只是可惜了那来之不易的宗师,就因为皇权的一个想法,就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能潜进皇宫的棋子,除了宗师,不会有人相信他或者他们是刺客的。 “证人?”苏复的政治经验差大狐轻雪太多,而一直安静听着的萧束楚也好奇的等着大狐轻雪的解释。 政治智慧这种东西,是学不来的,一定要与实践结合,才能懂得其中真意,三个身份尴尬的人里面,能有这智慧的目前也就只有大狐轻雪一人了。 “大周文官七成属萧府,一成中立,两成归属皇室,动文官不过隔靴搔痒,甚至极其容易惹起反弹,以启明皇帝的智慧,他不会做这等傻事,那以夫君参与之事追涉,有冲突的不过就那么些人,而这些人里面还刚好有一个差点结成死仇,且不属于萧府的武将,且他还刚好在丰京!” 苏复浑身一炸,与萧束楚对视一眼。 “镇西将军湛光耀!” 任何时候,兵权都是说话的基础,大周五军里面,皇室所掌控的不过御林军一支,逐北军渗透多年,依旧是不死不活,只尊萧府号令,至于其它三军,一直都属于中立,这是它们所代表的力量对它们的要求,同样也是在平衡皇权与相权。 萧立渊主张强军,治国,严政,在击溃漠北皇庭后,大周境内豪强并立,就如同一只只蚂蟥,在不断的吸着大周的血液。 在那个时候,哪怕是萧立渊的政令,在传下去的时候,也多是听而不尊,而皇帝又不能亲自下场,需要做好中间调度人,于是乎,为了尽快的连通地方和中央,那支以萧立渊为信仰的军队,就成为了内外兼战的大周第一强军。 在武治皇帝后面十年的临朝时间里,萧立渊以逐北军行破家之事的例子可不要太多。 …… 想要拿下大周五军之一的镇西军,就必须堂堂正正,不容半点瑕疵,在苏复吃完早膳后不久,就听见了镇西将军府内有政事堂侍者前去,等到下午,朝廷就张贴出告示。 刑部,宗人府,都察院三部稽查,负责查清启明皇帝遇袭一事。 在晏成和仇枭这两人的“铁证”之下,湛光耀直接被御林军带走,其后不过五天,两封旨意便发往西域府。 自此,镇西军易主! 第165章 英雄落幕 苏复这几天过得有些恍惚,事情竟然真的全如大狐轻雪所言一般,是湛光耀,是镇西军。 而他也的确是成为了那个“证人”,在他出皇宫时,自以为是地提前告知消息就做成了这个证人,到时最后为湛光耀“定罪”之时,他只是被叫着去了趟刑部,签字画押了一份供言。 苏复有特地去了解过,那个英武男人最后定下的罪责。 御下不严,失职之罪和藏匿军械之罪,三罪并罚,湛光耀虽有军功在身,但也被剥去了镇西军将军之职,爵位也连降三级,直接到了最低等的男爵。 这个过程本可以慢一些,但湛光耀没选择反驳,而是将所有罪都认了下来。 所事情结果出来的当天晚上,萧立渊便将苏复叫到了书房之中,苏复不懂政治,没有大狐轻雪那般敏锐的眼光,但也知道现在的萧立渊在朝堂之上会有多难。 “过来看看我写的字如何?” 苏复走到书桌后面,略带黄色的纸张之上,正写着苏复所作的那一首《望海潮》,词中江南的写意在萧立渊浓重笔墨的浸染下,竟然有一种肃杀气息。 “字是好字,但词有所不符。” “我却觉得很正当。” 苏复笑了笑,也不反驳,这点东西,萧立渊完全甩开他十条街,他读不懂其中深意,所以便等着萧立渊自己说。 将手中的狼王笔在清水中荡洗干净后,萧立渊缓缓道:“苏复,从你失忆进萧府开始,到现在也已经有一年了吧。” “是的,一年零三天。” 苏复记得清清楚楚,以前是因为想跑路,而现在是一种铭记,所以他把每一天都过得很深刻。 “已经一年了呀,想不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呃……。” 苏复凝噎:“丰京挺好的,到处乱跑,我怕我吃不了苦!” “呵,真好呀。” 萧立渊自然是不相信苏复什么吃不了苦的话,聪明人自然是猜到了自己的意思,可放眼望去,没有比苏复更合适的人了。 “论豪奢,丰京的确更甚江南几分,可这种好日子,孝顺的你,肯定会让爷爷先享受下的吧?” …… “尊老爱幼的美德嘛,苏复自当遵从。” 萧立渊在所写字画上盖下自己的印章,然后拿在手中来回晃了晃,待到干了以后,将字卷起。 “明日你帮我再去一趟湛家吧,将这字交与湛光耀。” “用说点什么吗?” 萧立渊沉默,眼神略显呆滞的看向漆黑的窗外。 直到一萤火虫掠过窗口,萧立渊才轻声开口道:“就说,功在千秋吧!” …… 第二天,苏复算好时间,早早的赶来湛家,上次来时,门口那威仪的石狮子已经消失不见,朱红色大门上的兽面也被利刃刮下,留下一堆大大小小的伤口,显得尤其的落寞破败。 明明是早上太阳逐渐热烈之时,但在湛家,苏复很直观的感受到了一种凄凉。 湛光耀的为人,苏复不甚了解,但能在萧立渊书房里面,一人独占三书的人,天下总共也没多少个。 湛光耀以平民之身,做到大周镇西军统帅,能力和功绩都是毋庸置疑的,可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闲置了,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苏复上前,轻敲了敲门环。 小半晌后,大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其后是一双被惊慌填满的眼神。 “小哥,劳烦通报下湛将军,左丞相府苏复前来拜访。” 说完,苏复将自己的拜帖递过。 门后那人将门多打开了一些,让苏复能看到他瘦小的身子。 双手将苏复的拜帖接过,这仆从对于苏复的拜访有些惊讶的同时,也有欣喜升起。 谁人不知,苏复就代表着萧家,代表着萧立渊。 “苏县伯请进,小人立刻去禀报老爷。” 说完,那门又拉开了许多,但这仆从的身影却躲到了阴影之处。 苏复跨步走入,轻声致谢道:“劳烦小哥了。” 再入前厅,那威武的白虎皮依旧大躺在主座,好似以百兽之王的身份震慑这下面的豹皮木椅。 苏复将茶水端起,入口微皱,那令人深刻的味道已经消失不见,而变成丰京最为盛行的普通茶叶。 盏茶时间后,门口有拉长的纤细影子走入,苏复站起身来,朝着门外望去,只见原本英武挺拔的站光耀,此刻已经成了佝偻着身子,满头斑白的“垂垂老者”。 这两次相见,那前后的巨大差异,好像给苏复带来一种过去十年般的沧桑感。 “苏复见过湛将军。” 苏复抱拳躬身,礼仪所行,要比第一次相见时,隆重得多。 湛光耀托着苏复的手往上一抬。 “苏县伯,我这是非之地就不久留你了,我知萧家人一向坦荡公正,但这事已定,若无要事,就请回吧。” 看着身前丰神俊逸的苏复,湛光耀心中不免有点叹息,之前萧立渊差人问过他,想调他去逐北军,但因为恰逢家中有喜,又被安乐懈怠,所以他便婉拒了那份好意。 现在却不曾想,那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苏复眼中可惜更甚几分,人无完人,湛光耀在治家这块或许不行,但为人却是没有丝毫问题,苏复可太清楚自己萧家孙婿这个身份的重要了,在大周若说湛光耀还有一丝希望,那就只能是萧立渊。 可面对这丝希望,湛光耀拒绝的是如此的果断。 苏复将手中卷轴摊开。 “这首《望海潮》是爷爷所写,特让我赠与将军,并让我送一句话给将军。” 湛光耀眼神欣喜的将这卷字接过,一双眼睛里满是欣喜,干瘦的指骨在萧立渊的印章上轻轻摩擦,颇有些不在意的问道:“什么话?” “功在千秋!” 湛光耀手中动作一滞,良久后转过身,背对苏复,声音似有抽泣。 “多谢苏县伯了,丞相之意,湛某领会,但,还请速回吧。” 苏复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抹紧迫感莫名的涌现,今日的湛光耀尚且能够活下去,来日朝堂崩坏,没有一个如萧立渊似的定鼎之人主持时。 那“罪名”会不会从失职变为谋逆呢! 苏复不得而知。 “那苏复就先告退了,还请湛将军保重好身体。” …… 第166章 悄悄当了爹 湛光耀的事像是一面镜子,苏复望着,就好像在看未来的萧家一样。 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些同僚派系关系,今日湛光耀的事解决的如此之快,绝对不仅是因为“证据确凿”四个字,更因为他一开始就被萧家和皇室联合,百官审议后将他爪牙卸掉的结果。 那一次湛康平和自己在邀月阁的冲突,背后究竟是一个纨绔子弟的自大还是有心人早已准备好的计谋,苏复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若湛光耀不是在丰京,而是在那镇西军中,绝对没有人敢因为仅仅一个失职,一个御下不严,一个藏匿军械的小罪而将一个边军大将,贬谪至此! 湛光耀也不会闭口不言,将所有事全盘认下。 这一场皇城刺客案几乎将整个镇西军的高层全部换了一遍,最后在边境安定和稳定军心的大义下,御林军副都统领林饶之便在政事堂和启明皇帝的选择下走马上任,成为镇西军新一任的将军! 这一次的事件中,相权一系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损失,但皇权的加强便是对相权的削弱,更何况是镇西军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 萧府书房内,经过一个月的排毒后,苏复终于是将合欢酒与沉情香的效果全部消磨去,所以没了正当理由的他自然是回到了“原配夫人”这边。 “束楚,那个林饶之是什么什么来历?这一次他竟然成了明面上最大的赢家。” 萧束楚看着都快贴自己身上来的苏复,略带无奈道:“问话就问话,你不用贴那么近,我听得清的。” “是听得清,可听不进呀!”苏复心中悱恻,但脸上全是讨好。 “我是担心你有点冷,你看你手,多冰呀!” 萧束楚气笑,男子本就阳盛,更别提苏复被那种虎狼之药影响后,身上阳火更是灼热,只要是活人,苏复摸谁不会冰? 但许多羞人的事都做了,也不在乎这点便宜被占了。 “林饶之是前任镇西军将军费瀚漠的女婿,出身蜀中林家,在镇西军里头也算是战功赫赫,西域府大大小小的战事他基本都有参与,后来费瀚漠在奉旨征讨疏勒途中病逝,湛光耀和林饶之在对敌策略上产生分歧。” “具体的分歧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林饶之失败葬送大周兵士七千多人,而湛光耀率军深入,联合了高昌,焉者等国家,一举击溃疏勒大军十三万,屠两城,俘获疏勒所有王室成员,携此大功,自然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镇西军新任统帅。” 苏复眉角松开,这林饶之并没有出现过在萧立渊的书房里面,这种人物,按理说应该出现的。 “那他后来,为什么成为了御林军的副都统领。” “御林军是皇室直属,朝中文武大臣是不做过问的,这个林饶之在战败后,被政事堂问责,后又因为他那尴尬的身份,为了稳定镇西军军心和边境事宜,政事堂就将林饶之调到刑部任职,后面不知为何,他就去了御林军。” 苏复咧了咧嘴,手已经环到了萧束楚的腰肢之上。 “这些消息,爷爷房间好像没有呀,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萧束楚扭动了下身体,将身旁之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暗讽道:“脑子里面多想点其它的事,多看看书,多和那些勋贵公子,小姐们来往下,你自然就知道一些消息了。” “嘿嘿,好,好,以后一定,现在我们先安寝吧。” …… “砰”,微弱的烛光下,萧束楚衣衫半解,满脸炸呼地看着掉到床下的苏复道:“苏复,你不要太过分!” 苏复摸着窗沿爬起来,揉了揉胯骨,那一脚可不轻。 “你,你说不要就行了呀,干嘛还打人。” 苏复这话就像点燃了炸药桶,萧束楚也不管什么春光外泄了,直接朝着苏复扑了过去,不断往他身上招呼着。 “来,来,你说不要看看,说了我会不会停!” …… 萧束楚虽然暴怒,但下手还算是有分寸,将衣服穿上,苏复除了走路有点别扭,只能坐半边屁股外,脸上倒是正常得很,依旧是那般白皙俊逸。 时间来到七月,在漠北使节团返回的时候,苏复在长平郡主府和大狐轻雪一同接见了部分漠北的使节团成员,苏复只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和陪客,听着大狐轻雪和拓跋坚聊着些漠北的事物。 在拓跋坚离去的时候,苏复准备了两大车的礼物作为给未谋面的老丈人,岳母的礼物,然后又将须卜芝的骨灰交予拓跋坚,希望他能带回漠北,葬于其父母墓碑旁边。 “按照你们汉人习惯,我应该称呼你为姑爷,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还是想称呼你为一声驸马。” 苏复眼神闪了闪,摇了摇头道:“还是称呼我为姑爷吧,轻雪于我,是妻子,我自当呵护她一辈子,不必再去经历她不愿之事。” “姑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你成为驸马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呵呵,那你们就有得等了,我爷爷可是能长命百岁……。” …… 诸国使臣离去后,湛光耀的事也算彻底平息了下去,丰京好像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一天,苏复正在金堂司中忙碌,关于那万国朝贡的礼物登记入库,花名册之类的事可都是由着他来负责,原本最是清闲的他,成了金堂司内最忙碌的那一个人。 这些朝贡品的当然不缺奇珍异宝,但多数都为各自国家的一些特产,而这类东西,皇帝多数都是看不上的,但又不得不严谨些,将其编纂入册,毕竟皇帝要是一时高兴,赏赐的规格超标了,而礼册上没有显示,苏复有后台,那无所谓,但其他人可就惨了,指不定仕途都得断了去。 所以为了手下人,苏复不得不强打十二分的精神。 “铛铛铛……。” 密集的锣声响起,苏复从房间内走出,只见七个小太监提着几个红篮子,里面装满了红纸包裹的喜饼和小串的红包。 “慕容贵妃有喜,于昨日申时诞下一位小公主,陛下有旨,当于百官同喜。” 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或真或假的喜意,只有苏复一人,呆滞在原地许久。 “我,我……我当爹了!” 第167章 天衣无缝的借口 在听到慕容承愉产子的消息后,苏复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机械的接过喜饼和红包,然后仿佛身外人一般的听着同僚们的讨论,这是他两世不曾有过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飘向了云端,脸上的笑意让许多官场老油条都有点恍然。 “这,这苏复也太入戏了吧,若不是他身份,光凭借这‘真诚’的演技,那不得青云直上呀。” 苏复每周是有两天在长平郡主府度过的,这种安排一来是大狐轻雪毕竟是苏复明媒正娶的妻子,萧束楚不想被外面人说成是妒妇,独占苏复一人。 二来苏复实在是有点烦人,每次都动手动脚,打了一顿后也就只能管个两三天,然后又重复如此,改不过来的萧束楚便索性把苏复扔长平郡主府去冷静两天,自己好修身养性。 但苏复却有点欢喜过头,又迷迷糊糊地回到了萧府。 “啪”,小云直接用力的拍了拍苏复的肩膀。 “姑爷,你傻笑什么,叫了你几次都没反应!” 小云的一巴掌将苏复从云端拉回现实,有点来不及思考的回答:“出生了!” “什么出生了?” 小云的再次提问,彻底将苏复的理智拉回,强忍住抱起小云欢呼的冲动,深吸两口气道:“慕容贵妃的生产了,我回来告知下消息。” 说着,苏复扬了扬手里的喜饼和红包。 小云却是瘪了瘪嘴:“这事呀,皇宫那边早上就派人来通知过了。” “呃……。” 苏复讪讪一笑。 “姑爷,今天你不是得过去那边吗?回家就为了说这件事?” 苏复弹了弹小云的额头,他也不知道小云对大狐轻雪哪来的那么大敌意,明明萧束楚都默认了。 “叫轻雪姐姐!” 小云捂住额头,满脸不忿,低声喃喃道:“什么姐姐,明明我应该当姐姐的才对。” 可惜这话,苏复并没有听见,他已经转身往长平郡主府去了。 时间过去半个月,苏复终于有点按捺不住,借着这里那朝贡礼册的事来到书房找萧立渊。 “爷爷,有点事我想要和您说下。” 启明皇帝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伤得那么重,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曾临朝,许多事都压在了政事堂的手里,所以便导致这段时间,萧立渊回家后,仍得处理公务。 “坐吧,有什么事你说。” 苏复从怀里拿出一大本礼册,对那神仙楼的梁缘说一句抱歉,谁叫她刚好装上了呢! “这是万国朝贡进献的朝贡礼册,之前神仙楼的人曾与我接触,希望我帮他们在这里面拿一样东西,但神仙楼背景复杂,我便将其婉拒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何意思,担心,担心怕如上次皇城之事那般,有什么问题,所以便想和爷爷你说一声。” “神仙楼!”萧立渊眉头紧拧。 大周合法的生意数不胜数,但做到神仙楼这边的却是屈指可数,能让他抓不到把柄整治的更是少之又少。 神仙楼后面的人盯上苏复,无外乎就是因为他的身份与职务,毕竟萧家孙婿加金堂司主事的身份,最能悄无声息的帮他们拿到需要的东西。 萧立渊执掌朝政三十一年,可不是什么眼界保守的人,这礼册上的东西可挑不出几件他不认识的。 一炷香后,萧立渊微微一笑,将礼册转过,对着苏复说道:“瀚墨琉璃册,你明天去皇宫,找借口从陛下嘴里把这东西要过来。” “啊?”苏复看了看萧立渊所指,那东西归属连珍宝都不算,就是一写有南海不知名文字的一玉册,至于那名字叫得响亮,其实就一墨色琉璃,这东西在南海可是多见的很。 萧立渊直接用礼册拍了拍苏复的脑袋。 “整个礼册之上,其它的东西都是常规物品,那些藩国都全送遍了,这有这个瀚墨琉璃册是我不曾见过的,能让神仙楼的人找到你,这肯定是一个好东西。” “你不是喜欢银子吗?到时候他们要是找到你,你尽管狮子大开口,神仙楼不缺钱。” “那两百万两?” 萧立渊轻蔑地看了苏复一眼。 “两千万,对方不要就扔府里仓库压箱底!” “啊?”苏复呆滞地看向萧立渊,一个是什么的东西都不知道,就直接开口两千万两? 当初卓家把自己脖子往刀刃上送,都只开口要了一千万两,虽然后面卓辰说,卓家后面又出了一千万两送皇宫,但那已经是难得的天价了。 现在一个神仙楼,在萧立渊嘴里,开口就是两千万两,这,这后面的人到底该有多富呀! 苏复舔了舔嘴,稍作思考后说道:“那我明天借着去拜访慕容贵妃的事去见见陛下?” “嗯,带点礼物去吧,慕容贵妃毕竟于你有授业之恩!” “哪怕遇到些委屈,你也受着点!” 萧立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点叹息的道。 苏复却是不管这么多,他现在心都要飞出胸膛了,脑海里想着的都是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 第二天,苏复自己带着零钱到街市上买了不少东西,甚至为此在集市上租了一辆牛车用来装东西。 “老丈,我不会骗你的牛的,我就进去一下,晚些肯定回来。” “不不不,这老牛可是我家的命根子,我就是农闲的时候带着它出来赚点银钱补充家用,我不会让它跟公子你离开的。” 苏复看着那小山般的礼物,有点后悔没自己赶辆马车出来,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甩开,自己这私心之事,怎么能动用萧家的资源,其实萧家仓库里面的东西都要比买的这些要好,但心中的愧疚不允许他动用萧束楚的东西去送人。 “老丈,我给你加二两银子如何?” “不,就算是二十两都不能!”老人斩钉截铁地回道。 苏复却有些为难了,他不是出不起更多的银子,而是用银子砸人的事,他面对这满脸倔强的,抱着牛脖子的老人做不出来。 苏复尽力的尝试了下,这牛车上的东西自己使劲拿,也不过拿个十多件。 “这样,老丈,剩下的东西你帮我送去左丞相府,到了门口说是苏复所购就行。” “啥?左丞相府?萧家?公子您是萧家孙婿苏复?”老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惊喜,松开抱着牛头的手,一脸惊喜的看着苏复,手脚有些局促的问道。 苏复一笑:“是的,我是苏复。” “哈哈!”老人将牛绳往苏复手里一递:“那没事了,既然是苏公子当面,这牛车您尽管用!” 第168章 假装捞好处 苏复一愣,之前还信誓旦旦,一脸苏复敢强夺他就死在这里表情的老人,在听到他是萧府的孙婿后,竟然能如此大方的将珍视胜过姓名的老牛交予他。 苏复有心拒绝,但又说不出口,他不想借用萧府的东西为自己去行那见不得人的示好,但现在它却依旧躲不开来。 犹豫一会后,苏复看着那满牛车的东西,低叹一口气,然后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银子道:“那就多谢老丈了。” 哪知老丈却连连摆手。 “苏公子您可折煞老朽了,我要是收萧家人的银钱,传出去,老朽那不得被戳断脊梁骨呀!”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见眼前老人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苏复手微微僵住,知道这钱他是无论如何也给不出去了,于是犹豫了一会,再从腰间掏出五十文钱。 “老丈你怕被戳脊梁骨,我也怕呀,用东西不给钱,还不定外人怎么说我萧家呢!” “不,不……。” 老人急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这个心思。 苏复却是笑了笑直接拿起老人的手中,将那五十文钱放在他手心。 “这是谈好的价格,我们谁也不为难谁,好不好。” 老人眼中满是感动,口中喃喃道:“好,好,老朽不推辞。” 他这个年纪的人,对于以前的苦难还历历在目,现在他家能有头属于自己的牛,有一辆板车,能够进来这丰京拉活,补贴下家用,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那时候,别说牛了,就连田都不是自己的,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劳作一年,到头来家里可能还得饿死一两人,哪能如现在这般。 所以对于萧立渊,这个给他们带来这种安稳富足生活的好人,看着萧家出来的苏复,能如此温和,不在乎他一个贫贱老农的身份,而在这与他相互推辞那五十文钱。 那种感动,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是难以言喻的。 在老人有限的思想宽度下,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萧家能后继有人,他,他和那亿万普通人的生活,便能持续下去。 大周立国两百余年,从未有过牛车从南门而入,但今天看到了。 侍卫们有心想说什么,但对于苏复,上面已经打过招呼,进出随意,而苏复本身那萧家孙婿的身份,还有那暴打皇子,和陛下顶罪的犟脾气,在侍卫圈子里面也算是广为流传了。 再一个,皇宫并没有规矩说,牛车就不能从南门而入。所以侍卫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事上报就行了,多嘴的话是一句不说。 苏复清楚,想借着那礼册的名义去做自己心想之事,就不能直接去启明皇帝那,虽然苏复这么做,有点不合礼仪,但苏复明白,有启明皇帝和萧立渊两人罩着,绝对不会有人多想。 牛本来就温顺,更何况于这么与人久居的老牛,苏复虽然没有用过牛车,但牵着其鼻绳,在前头引路,这老牛也没有对陌生人的抵触,脚步稳健地跟在苏复身后,拖着一车东西往前走去。 夏华宫前,苏复挤出几分笑意,对着双目不善的春花恭敬道。 “春花姐姐,劳烦通报,苏复闻娘娘弄娃之喜,特意挑选了些礼物前来看望。” “苏县伯,萧家以诗书传家,想要那‘礼’之一字你应该了解吧,娘娘为一女流之身,此时连月子都还没出,苏县伯一个外臣来这里,是不是与礼不和?” 为了自家娘娘的性命,春花不得不斩断这如同牛皮糖一般,不断往上粘黏的人,上一次,上一次偏殿中的事已经吓得她和秋月肝胆俱裂,她现在如何能让已经生产后的慕容承愉再沾染上苏复这个祸害。 要知道,启明皇帝已经有九个多月不曾来夏华宫内了! 若,若到时候再出点事,慕容承愉怎么瞒得过? 苏复面色来回变化,低下头不敢看人,但嘴中却低声道:“只,只此一次。” “请回吧!”春花身为女儿身,更懂女儿心,感情这东西就像是毒药,尤其是现在慕容承愉失宠,正是干渴之时,哪怕明知是毒药,慕容承愉怕也难以抵抗。 苏复张了张嘴,想将萧立渊搬出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我,我想问下,孩子现在起名了吗?” “没有!”春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苏复深吸两口气,将牛车上的东西搬下,然后强装笑意道:“这是我准备的一些东西,有小孩用也有大人用,劳烦姐姐帮我交给娘娘,苏复就不多打扰了。” 看着苏复的满头汗水还有那堆地半人高的礼物,春花面色缓和了些。 “苏县伯的心意,我替娘娘心领了,但苏县伯若真为了娘娘好,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夏华宫了。” 苏复沉默许久,然后抱拳道:“苏复懂得了,以后,以后必不打扰。” …… 来的时候是牵着牛绳,心中喜悦不绝脚步劳累,离去的时候是坐在板车之上,心中茫然不动一足却倍感疲惫。 “苏县伯,有心了!”牛车前,宁远熟悉的面孔出现,只是眼神却有些疑惑。 苏复立刻从那自怨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招牌的笑容,从车上跳下,语气不着调地说道:“我这不是听陛下话嘛,授业恩师,这么大的事,苏复自然得额外表示表示。” “呵,一牛车的礼,苏县伯这份表示够重的。” 苏复脸上挂上两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听说这种事都是礼尚往来的,苏复这是厚颜了,正巧那万国朝贡的贡品登记制册已经完成,不知陛下今日可得空闲?” 宁远脸抽了抽,他当然知道这礼尚往来是什么意思,现在大周的风气,家中有添丁之时,主人需要按照宾客的贺礼数回赠。 以皇室历来的大气,苏复是怎么都亏不了的。 “苏县伯,你不去做生意可惜了!陛下现在正在御书房,有事就请过去吧。” 苏复丝毫不在意宁远的嘲讽,只要不影响到慕容承愉母女,他市侩点就市侩点了。 “那,宁公公,试试我的牛车如何?” 第169章 没有躲着你 宁远笑意闪过。 “也是劳烦你,一个天生公子哥,为我驾车了。” 宁远一屁股坐上这辆简陋的牛车,在其他小太监惊讶的目光中,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哪有什么天生的,都是娶了一个好娘子,不然不知道在哪里吃土呢!” …… 御书房内,启明皇帝依旧没有恢复上朝,但相关的政事也不是完全放手,每日都会在御书房内看些政事堂递上来的批文,然后又变成了那个打勾的清闲皇帝。 “哞~”,一声牛叫在御书房前响起,启明皇帝将手中朱笔放下。 现在皇城内,活着的牛能走到御书房门口的,除了苏复带进来的那一头不会有其它的了。 “进来吧!” 启明皇帝看着站在门口的苏复和宁远开口说道。 “苏复见过陛下,愿陛下安康福顺!”苏复笑嘻嘻地行了一礼,已经彻底看不到在夏华宫前的那一抹失落。 “呵,过去个把月了,现在总算想起进宫和我说这句话了。” “陛下说需要静养,苏复自然不敢打扰。” 宁远在启明皇帝耳边低语两句后,后退到一旁,但启明皇帝却生出些狐疑。 在他看来,苏复带礼物去见见慕容承愉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借着这个名义来薅羊毛可就有点不正常了,苏复贪财却不白取,表面轻浮,其实内心的原则很是坚定,这么一个人来打皇室的秋风,可有点不对劲。 “那今天怎么来我这了?” 苏复将手中已经制好的礼册取出。 “职责所在,万国朝贡的贡品已经登记制册,特意进来呈现给陛下查阅,顺带厚脸和陛下讨要点东西。” 接过宁远拿上来的礼册,启明皇帝随意翻了翻,很快眼神就定住,他同样发现了这其中有样东西不对。 往年的礼册启明皇帝或许看也不会看,但这一次苏复怀抱着目的前来,他想不好好看看都难。 “哦,想要什么?” “主要是这瀚墨琉璃册,当然其它的东西给苏复,苏复也不会嫌弃。” 见苏复诚实,启明皇帝心中那分戒备放下,但还是开口问道:“哦?这瀚墨琉璃册有什么不同?” 苏复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只是前些时日,神仙楼的人找到我,让我从这些藩国进贡的东西里面找一样东西,我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和爷爷说了一下后……。” 话到这里,苏复嘴舔了舔嘴,然后继续道:“爷爷说,这个瀚墨琉璃册应该就是神仙楼所需要的东西。” “嘿嘿,爷爷说能管神仙楼要两千万两银子!” 启明皇帝的手抖了抖,好像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就这破玩意,萧丞相要你管沈……那家伙要两千万两银子!” 整个皇室,名义上的所有用度,衣食住行,陵寝太庙,奴仆杂役,还有俸银加一块,一年也不过一千多万两白银。 现在就用这么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直接打豪绅似的索要两千万两,这等买卖,抄家经验丰富的启明皇帝都不由得有点眼红起来。 “陛下,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启明皇帝很想全都要,但他终是拉不下脸和苏复这个小辈争利,而现在正是皇权与相权竞争激烈之时,这番恶人行径,他现在也不便参与。 但是他也不会阻止,阻止萧家与那些人交恶,于是很大方的说道:“不用了,既然是萧丞相揽的活,朕怎么能厚着脸皮占便宜呢,这礼册上的东西你尽管取。” “就以你那牛车为限,能装多少全看你本事。” 苏复低头,眼中平静,但声音里面满是欣喜。 “多谢陛下。” 等苏复行礼道谢后,启明皇帝摆了摆手,不想多看苏复一眼,怕自己会心痛。 “若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苏复心脏微微跳动了下,然后强装镇定道:“陛下,苏复刚去夏华宫时,听宫女说,小公主还没有起名,苏复斗胆,为陛下提供些参考如何?” 被苏复一提醒,启明皇帝有点讪讪,他都忘记了,自己女儿还没取名的事,镇西军的入手,让他这段时间有点放纵,除了正常的处理政事外就是在后宫宠幸那些娇嫩的妃嫔。 如果是儿子,他或许还上心些,但女儿这茬是真的有点疏忽了,毕竟,就连慕容承愉那都许久不曾去了。 “嗯嗯,你说下,我做做参考。” 苏复心中喜意弥漫到双眼,抬起头来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 “‘静女其姝,洵美且异’,取静姝二字如何?” 启明皇帝颔首。 然后苏复便把心中其它两个备案名一次性说了出来。 “‘哕哕其冥。君子攸宁’,便取攸宁二字。” “’方秉蕑兮,伊其相谑’,取其伊兰为名如何?” 在前世,苏复不知道为自己和女友畅想过多少次的未来,一本诗经不说通读,但也算熟悉了,只是苏复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世界用上。 而且还是那么的偷偷摸摸。 “静姝,攸宁,伊兰。”启明皇帝口中默念,然后爽朗道:“你便宜现在才不算白占,名字取得不错,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东西值两千万两白银就更好了。” 启明皇帝不掩饰自己对痛失大笔钱财的可惜,但现在说出来,最起码是表明,自己不会惦记苏复那点好处了。 苏复配合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行了一礼道:“那苏复就先出宫了,门口还有这牛车的主人在等着呢!” “回去吧!”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苏复还是带着那老汉去了趟户部,借了根身子,将珍宝以下,不被纳入皇室的贡品装了满满一车,往萧府拉去。 夏华宫内,慕容承愉看着一地的礼物被春花和秋月挨个拆开。 一些女子产后常用的补品,一些孩子小摇篮,玩具,各种婴儿衣物……她能想到的一切,都能在这里找到。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婴儿,慕容承愉脸上笑意浮现,嘴唇轻启,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以表示其心中欣喜。 “他没有躲着你呢……。” PS:(蕑意为兰花) 第170章 江南风雨起 在慕容承愉心中窃喜,脸上笑意将产后疲惫尽散的时候,启明皇帝那边,在纸上写下那三个名字,看了许久以后,突然问了一句。 “宁远,你说苏复是不是比我还要上心?这取名之事我都差点忘记了。” 宁远自然是记得的,但是这种事他一个家奴并不好提醒,作为皇帝近臣,他无法帮后宫的妃嫔们多说一句话,毕竟,之前皇后那事,到现在也不过刚从冷宫搬出来。 当时他在现场没有为皇后辩解一句,那在这“小事”上,他当然得保持“公道”。 “陛下日理万机,想来慕容贵妃会理解的,至于苏县伯,说到底还是承了情,利上陛下不受,那便只能从情字上面卖好了,毕竟苏县伯也算是慕容贵妃的半个学生。” 面对自己人是时候,启明皇帝并没有那份戒备。 “关于利,朕不是不想要,而是现在不是时候呀,若,若朕没有和萧丞相起争执,这两千万两,朕就是全要了又如何?两千万两呀……。” 感叹许久以后,启明皇帝摇了摇头,半叹气道:“也算是苏复这小子有心,这点便宜被他占了就占了吧,全当萧家穷惯了,给他们攒点家业了!” “陛下心善。” “呵,起驾吧,去夏华宫转转,已经有许久不曾去过了。” …… 夏华宫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以前精致的绿植和门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往日的那份精致与新意,叶片深绿,门饰上也镀上了一层岁月的颜色。 启明皇帝伫立,好似在回想慕容承愉陪伴自己身边的时间。 “终是岁月催人老。” 这一次,在启明皇帝的授意下,宫女太监们并没有通报,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洋溢起了兴奋,作为夏华宫人,主子的受宠程度,就已经决定了他们在皇宫这座世间最奢华监狱的地位,在慕容承愉失宠的这段时间里,在宫外,他们可是没少受气。 所以对于启明皇帝的到来,他们自然是欣喜若狂的,期盼着能回到往常那样的生活。 木门被缓缓推开,惊醒了在里面的主仆三人。 春花和秋月一惊,顾不上慢慢拆剩下的礼物,连忙跪地叩首道:“见过陛下。” 慕容承愉也想要从床上起身,但被启明皇帝开口制止。 “爱妃无需多礼,你才生产完,不能见风!” 启明皇帝笑着走了过去,脸上很是合时宜地挂上几分欣喜,但只是将纱帐拂开,他便面色微变,此刻虽值初秋,已经不似夏日那般酷暑,但也算得上炎热。 因为在哺乳期,加上坐月子时不能勤洗澡的缘故,现在慕容承愉身上的味道并不算好闻,一股馊味和奶酸味,将靠近的启明皇帝熏得够呛。 和启明皇帝相处那么多年,慕容承愉自然知道其忌讳,但心中却没有半分的自怜,反而装若无其事道:“多谢陛下了。” 启明皇帝稍稍侧头,直到自己感觉好受了点才伸过手,重新说道:“让我看看孩子吧。” 慕容承愉点了点头,将已经睡着的孩子轻轻抱起,然后略显紧张地交到启明皇帝怀中。 看着慕容承愉那母性光芒的一刻,启明皇帝心微微一动,他这段时间吃多了嫩叶,现在看着好像已经厌烦的慕容承愉,又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若不论年纪,论姿色仪态,慕容承愉依旧是冠绝后宫的。 就当启明皇帝打算说些什么缓和下的时候,怀中的孩子突然醒来,然后嚎啕大哭。 虽然已经是多个孩子的父亲,但以前为皇子,现在为天子,启明皇帝哪里亲手带过小孩,所以表现得有点手忙脚乱,急忙问道:“孩子这是怎么了?” 慕容承愉伸手接过,然后在孩子屁股后摸了摸,心中松了一口道:“应该是拉了,请陛下稍等下,我让春花它们更换一下尿布。” 相处了那么多年,慕容承愉对启明皇帝的眼神太熟悉了,明明在以前,她应该感觉得欣喜才对,但现在却只有慌张,幸好,幸好孩子的变化救了她! 启明皇帝面色彻底僵硬住,连带着看抱着孩子的慕容承愉,眼中都露出一分嫌弃,目光更是看向她那去感受孩子屁股的手,那一分的旖旎彻底消散。 对于启明皇帝来说,他要的就是干净,一尘不染,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迎合自己的干净,现在看来,慕容承愉依旧失去了这份资格。 “交给宫女吧。”启明皇帝淡淡的说了句,然后从纱帐中走了出来。 看着那满地的礼物,启明皇帝随意走动,然后拿起来看看。 良久后,启明皇帝突然开口:“关于胤骄的事,我一直没好好劝劝你,那事毕竟是胤骄混账,当初你把苏复一双脚底板都废了,气也差不多该过去了,以后对苏复温和点,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对你能恭顺到这个地步不容易了。” 纱帐后,慕容承愉面色一红,夹紧双腿,心脏都好像要从喉咙跳出来一般。 艰难而颤抖的回答:“臣妾知道了,以后不会再为难苏县伯了。” 启明皇帝的脚步越走越远,示意宁远将带来的东西留下后,继续说道:“关于孩子的名字,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但你也知道,我并不算起名字的好手。” “苏复之前来御书房的时候,帮忙提了三个名字作为参考。” “‘静女其姝,洵美且异’的静姝;‘哕哕其冥。君子攸宁’的攸宁;‘方秉蕑兮,伊其相谑’的伊兰。” “你看哪个更合适?” 慕容承愉在纱帐之后,紧咬嘴唇,她,她没想到苏复会这么冒险,帮忙取名这事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至亲长辈,授业恩师,家族长者或者孩子父亲自己。 现在苏复竟然,竟然冒险和启明皇帝提议给孩子起名! 但凡,但凡二人的事有半点消息泄露,那全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深吸几口气,慕容承愉强行控制自己的声调。 “那便取名‘攸宁’吧。” 启明皇帝已经走到快要接近门口的位置,对于慕容承愉的犹豫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要别人取,慕容承愉有点怒气是很正常的事。 “那便这么定了,晚点我让宁远去宗人府那边登记入册,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慕容承愉直起身子,面朝门口,她和启明皇帝好像从不曾有过“爱”这个东西。 “臣妾,恭送陛下。” …… 时值八月,三骑快马从丰京南门奔袭而入,马匹后面,一颗用石灰防腐的人头被挂在马后臀之上,在马匹额头监制的铜牌之上,赫然写着——江南府军械司制! 时过两月,风云终究再起! PS:(书中所写月份,皆为农历制,请读者大大不必代入公历。) 第171章 陈兵列甲 三匹战马,红衣甲胄开路,从漠北之战以后,就再也没有此等情形入京之事发生。 而江南府隶属大周腹地,其繁盛冠绝天下,单以纸醉金迷而论,丰京尚且不及。 这么一个地方,没有外敌侵扰,百姓生活富足,又无藩镇割据之祸,且大周正值鼎盛之际,有何等大事,需要军队千夫卫携人头狂奔入京。 这等事没有人敢拦,哪怕是皇城卫士! 一块身份牌相隔数十米就投掷入侍卫手中,然后身穿红衣甲胄地张口怒吼。 “江南府大变,江南府监御史亲卫,奉令上禀政事堂诸位大公!” 来不及查看那身份牌的真假,侍卫被那领头之人所说之事震慑,立刻让开一条路,任其策马进皇城。 “快,快差人去禀告陛下,变天了,变天了!” 领头的侍卫只恨今天自己为什么要当值,江南府监御史,那人,那人奉的什么命,将一府之地,负责监察军政之职的最高官头颅吊于马尾! 那个被石灰腌制的头颅是谁,在皇城当值十多年的小队长当然认识。 这等高官割首,以告一府之地的事,别说大周两百余年,就是所有皇朝加起来,也没有此等事情发生。 肃立的政事堂内,一颗裹满石灰的头颅置于那张承载着大周江山的黑色长桌之上,桌前那红衣甲胄正单膝跪地,诉说着所发生的一切。 “匡天干大人察觉到江南府已经是病入膏肓,江南世家已然勾连在一起,将江南府四郡之地据为私有,无视朝廷律令,侵占田地,枉顾国法,买卖人口,将朝中严令禁止的武器锻炼之法售与外国,岁盈税银超一亿两。” “匡天干大人在江南府履职三载,在和那些世家虚与委蛇下,搜集到相关的证据,但,但在离开江南的途中,被数百装备精良的黑衣人刺杀。” “整艘船,一百一十五号人,连带着匡天干大人家眷在内,只有我们三人得以逃离,相关证据全部被毁于大火,只,只有卑职遵匡大人遗命,携其头颅回京,以告诸位大公信任!” 萧立渊目中含泪,双手搭在案桌之上,久不能言一语。 但太叔岳却已然欲择人而噬,直接拎起身前自己那最钟爱的一块砚台,狠狠地砸在地上。 “江南府,江南世家,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不直接将这些玩意全部抄家灭族,杀他个一干二净!”太叔岳将目光投向萧立渊,那股滔天的怒气,直接朝着萧立渊宣泄而出。 “太叔左都御史,冷静!”萧立渊原本柔和的眼睛已经变得狭长,双目中的狠色似乎唤起了当初还是武宗皇帝身旁,身为侍御史的太叔岳脑海中的记忆。 王浦面色也很是难看,匡天干的死,比直接举旗反叛都要来得严重,一个三品大员,因为职责所在,查到了一些事,就被人狠心灭口,今日是匡天干,那来日呢?是不是也要杀杀他们这些政事堂大公? “太叔兄,慎言!” 现在江南府的形势不比以前,这些世家或者对大周有功,或者能起到稳定江南府的重要作用,这可不是三十年前,江南府世家割据的时候,那时候,江南府本就是一滩烂泥,顺手杀个干净也无所谓。 但今日,江南府已经关乎到了大周朝局的稳定,一刀切的事,绝对不再适用于现在的江南府。 萧立渊环视了一眼,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 “着南斗军,薛盱部,自接令七日内,奔赴新安郡驻守,逾期即斩。” “着破浪军,蒋文海部,自接令五日内,奔赴临海郡驻守,江南案未清,不准放一条船出海,若有违令,即斩!” “再令,江南府淮南军,自接令三日内,撤出江南府,限期一月之内,奔赴漠北府,参与前线轮换!” 萧立渊一连三条命令,将王浦等人震惊得不行,边军,边军,共计三路边军,萧立渊嘴里说着,让太叔岳冷静,但自己却比谁都激进! 虽然,虽然匡天干是他萧立渊的学生,是他当初力排众议,将其安排到江南府任职,但如此激进的做法,还是让其他人难以认同。 宗敏才更是直接站起身来,喝声道:“我不同意,如此大的变动,这是要干什么?要屠府还是告诉其它国家,我们江南府已经烂了?” 王浦犹豫了一会,也是开口劝解道:“萧兄,是不是再斟酌下。” “不必了,投票吧,江南世家没有一个傻子,他们既然敢半路截杀当朝三品大员,甚至于不惜与朝廷作对,这其中的腐烂程度,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的多。” 太叔岳当仁不让投出赞同票,然后便是宗敏才咬牙投出反对票。 王浦和剩余三人眼神相视,最后低叹一口气,往后靠去,表示自己中立。 “两票对一票,所有令通过,立刻制令,呈于陛下。” 宗敏才只感觉到一种无力感,怒气冲冲地看着萧立渊。 “萧丞相,若大周局势因此崩坏,那你就是千古罪人!” “若崩坏,那就再清扫一次,我还没死呢,不在乎再造乾坤!” “你!” …… 萧立渊没有再理会宗敏才,而是看向一直单膝跪地,紧咬牙关的红衣甲胄之人。 “姚清远,你身为匡天干亲卫,本该治你失职之责,但念你身不畏死,为朝廷及时带来此消息,我特允你戴罪立功之行,现在先下去,将你所知道的,到江南的见闻,全部写下,我要你客观的论断!” “是,丞相大人!”姚清远低头领命! 在姚清远下去后不久,政事堂外,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宁远脚下生风的跑了进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萧丞相,诸位大公,陛下有请!” “稍等一会,政事堂制令马上就好。”萧立渊安坐在主位,身体连动也不动。 可宁远却是面色一变,萧立渊的话,意味着政事堂已经有了合意,江南的事,已经难以挽回! 第172章 人选 “萧丞相,这事是不是不用如此着急?”宁远是不应该说这话的,但江南府就是一个雷,一个将皇帝和萧立渊拉入死地的雷。 在萧立渊以前有意的避让下,大周七府二十八郡,只有江南府四郡在启明皇帝的完全掌控下,可是现在,在启明皇帝的掌控下,江南府出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篓子,先不说其对启明皇帝声明的影响,单单一个江南府的上供问题,就足以废了皇权的源头水。 这年头,没有钱,连出门都难,更何况于进行权力斗争。 所以因为江南府的重要性,启明皇帝一定要保证自己的主导权,哪怕是丢点颜面,而这,势必与以萧立渊为首的政事堂产生巨大的冲突。 想到这,宁远看了一眼宗敏才,见他微微摇头,宁远一颗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萧立渊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这话,我就当没听过,宁公公,希望你牢记你的职责。”萧立渊站起身,拿上侍者已经写好的制令,然后拿出政事堂的印章,盖了上去。 宁远面色一白,不敢再言,他丝毫不怀疑萧立渊的胆魄。 “走吧,我们一同去见见陛下。” 萧立渊走到那颗孤立的人头旁,脑海中浮现在匡天干前往江南府上任的前一天晚上,与他之间的交谈。 “天干,此去江南,路途艰辛,诡波暗涌,陛下虽有手段,却缺经验,江南一地,集天下三斗之财,百姓安居乐业之下,氏族宗亲错综复杂,一切调查,望你以自身安全为重,待展意而冠,我亲自为他说一门亲事。” 萧立渊眼皮垂下,伸手将那一颗人头拎起,心中不无悲切地喃语道:“展意只差一个月,就要过生日了呢,可惜,我的承诺,却再也无法实现了!” 政事堂到御书房的路并不算远,这也是当初为了方便政事堂和皇帝沟通政事所特意设立的,但现在,这么近的路,却好像越走越远,萧立渊的坚定,将原本就已经割裂的皇权和相权,推向更远的地方。 御书房内,启明皇帝端坐在桌后,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师了,他不可能说服萧立渊,连奢望都不敢想,但为了双方的体面,他还是派宁远去了。 他在等一个不可能的奇迹,直到几道拉长的影子先一步地走入,启明皇帝才闭目喟叹。 等他再睁眼之时,已经变成了往日那个英武锐利的启明皇帝。 “臣等叩见陛下。” 萧立渊一手制令,上面深红的政事堂令已经印上;一手提着人头,那有些失去水分而显得萎缩的脸,透露出一种坚定。 启明皇帝抬头,看向萧立渊,那抹坚定与萧立渊此刻的表情重合。 “免礼吧,好好说说吧,匡天干的事!” 萧立渊并没有开口,王浦犹豫了一下,便将刚才姚清远所说之事,一字不差的予以叙述,然后再将政事堂的决定予以说明。 待王浦说完后,萧立渊抬起左手,将制令上呈。 “陛下,制令在此,请批复。” 大周建制的军队,除了逐北军,御林军外,所有军符都为政事堂和皇帝分开掌管,想要调动那些军队,必须要政事堂和皇帝合令。 又或者……合不了意,将那支杀神军队调离边境。 启明皇帝满脸涨红,不知是为匡天干的遭遇,江南府的大胆而愤怒还是对萧立渊的逼迫而愤怒。 “不能温和?” “政事堂没有让南斗军和逐浪军进入江南府,就已经很温和了!” “但,淮南军调去漠北,是不是惩罚太过,江南水乡之人入漠北,恐有水土不服。” 在古代,水土不服可不算是小事,轻者拉十天半月的肚子,严重的指不定就客死他乡了,虽然军队中的人,都为身体强壮之人,身死虽难,但半废是肯定的。 可即使这样,萧立渊还让淮南军在前线轮换,一旦,一旦江南的变动引起漠北皇庭的异动,那十万淮南军,就是送上门的菜! 所以启明皇帝才会说,是不是惩罚太过。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以匡天干之智,不可能会避开淮南军,但现在匡天干身死,全家即灭,那淮南军的护土安邦之责,尽到了哪里?” “可,可那也只是个别!”启明皇帝还打算争取。 “少爷兵,死了又何妨,我要看看江南那些世家,敢不敢声言!” “萧丞相,你!”启明皇帝面色难看,但却已无话说。 一个三品大员,府监御史遇刺身亡,淮南军说没有参与,鬼都不信,不管是直接参与还是袖手旁观,都注定了淮南军的不堪大用。 而少爷兵这个词可不是什么新词,淮南军的选兵机制还有历年来的军演表现,都将“少爷兵”这三个字牢牢框在了淮南军的头上。 现在的大周不是一言堂,他周宸青哪怕身为皇帝,也得顺应规则。 而萧立渊所行之事,哪怕有些许激进,但也在规则之内,他无从反驳。 “只盼萧丞相不要后悔。” 萧立渊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陛下,臣为淮南军留下那么长的时间,就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后悔,兵部所存花名册,我会交予逐北军查验。” “臣一向不后悔,只恨自己当初心善,没有如太叔都御史所言,为何不杀一个干净!” 启明皇帝没有回答,他不想面对萧立渊咄咄逼人的攻势,现在的萧立渊已经有点失去了理智,因为他那个寄予厚望的学生。 玉玺的沾着血色的印泥,盖在那三份制令之上,宁远从后面搬出三个写有淮南军,定南军,逐浪军字样的箱子,然后将其打开,从三个箱子里各取出1/4块形状各异的金属令牌。 “虎符在此,萧丞相可满意?” 萧立渊低眉收下。 “只愿匡天干御史满意,那死去的一百一十二人满意,那江南府中,无数无辜的百姓满意!” 启明皇帝没有回答,但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了极点,他知道,江南府或许真的保不住了。 良久后,长出一口气的启明皇帝缓缓坐下。 “江南一案,可有人选?” 第173章 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刑部司理问仇犁庭!”萧立渊的声音很是坚定,在启明皇帝话音落下以后,就紧接着说道。 启明皇帝眼神彻底拉了下来,看向王浦,宗敏才等人,江南事案,虽然追根溯源有他一份责任,但他已然退步得足够多,可萧立渊却是一再逼迫,若真个将江南府的事查一个底朝天,那他这个“天皇帝”还有什么颜面? 那周氏身为皇族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王浦等人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哪怕是太叔岳这个最义愤填膺的人也沉默不语,他是气愤,但不是想把启明皇帝拉下马,不是想将皇室的颜面丢到地上踩。 太叔岳从不怀疑江南事案能不能破,但这个破的过程中,能不能将其波及范围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不引起大周局势动荡,这才是他关心的。 在大周,只要皇室和相权一系不彻底撕破脸,让谁也无法下台,那大周就依旧稳如泰山。 可现在,萧立渊提议将仇犁庭作为江南事案的稽查人,太叔岳实在是难以附和。 那仇犁庭何许人?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心中只认一理的偏执之人,若不是仇犁庭以前立了不少功,哪会给他安排一个刑部司理问的职务? 早就让他乞骸骨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了。 最后还是王浦这个老好人开口。 “萧兄,这仇犁庭怎么回事我们也知道,从最早文帝和那位的争斗开始,到后面他被你寻个过失按住,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黎民百姓,在他手里波及之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吧?” “江南事案的确严重,但派仇犁庭过去,还不如把逐北军请过来,一路杀过去来得更让人接受一些。” “好,就依你之言,让逐北军过去!”萧立渊面色严肃,真不似开玩笑。 只要萧立渊想耍流氓,以他的权位和德望,无理都可拿七分胜算,更何况此刻“理”之一字,尽在他手。 “萧丞相,冷静!”太叔岳也回过神了,之前萧立渊口口声声让自己冷静,结果最不冷静的反而是他,难道年岁越老,心猿便越放纵? “一个有能力能查清江南事案,能让各方信服,和江南世家没有交情,最关键不怕死的人,整个大周,你们还能找出第二个?” 萧立渊每说一点,便让王浦等人沉默一分。 就当这事快要定下来时,尚书令利崇开口。 “仇犁庭主持江南事案万不可为,既然朝中找不出如他那般的人,那就派个人去管着他。” 宗敏才蹙眉:“那老顽固谁能管得住?除了……。” 宗敏才话音拉长,但视线却看向了萧立渊,若是萧立渊能去江南,那哪里还需要讨论那么多,大家也没必要急赤白脸地纠缠不清了。 利崇也是政事堂中中立的人之一,加上他祖籍在西南,和江南那边的世家,着实交情甚浅,所以有些话他可以很直白地说出来。 “萧丞相自然是不能离京的,但却有人能全权代表萧丞相呀!” “谁?”宗敏才话音一落,然后便立马反应过来,满脸怪异的看着利崇,他自然是想到了那个人是谁。 一直在龙椅上拉着脸端坐的启明皇帝听到这个提议,面色也是微微缓和。 从苏复进入他视野以来,一直都在表现着一副懂事模样,虽然偶有妄言,但却是知进退之人,最关键的事,以苏复作为江南事案的负责人,那仇犁庭哪怕再偏执,也得先过萧立渊这一关。 启明皇帝不相信,萧立渊会真个将江南府的遮羞布彻底揭开! 毁了这大周盛世! 利崇的提议并不算好,但在场的都是老手了,萧立渊杵在前头,而江南府的事明显烂到根子里面了,他们不担心真个把江南世家清理一遍,但却担心让启明皇帝赤裸在世人眼前。 为臣者,又有哪个不为皇帝的声名考虑一下呢? 御书房内安静了十多息的时间,见萧立渊和启明皇帝脸上并无否定神情,王浦低叹一口气,他现在算是有点看懂了,萧立渊为什么要发疯。 他本就不指望仇犁庭能成为江南事案的话事人,他只是想要找到一个能贯彻自己思想的人过去江南府,所以才会给众人开出一个难以接受的条件时,又剖析那个能取代仇犁庭的“人”应该具备的品质。 “臣以为,苏复或可行此事!” 王浦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名字说出,御书房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几分。 王浦没有停下,而是解释道:“苏县伯聪慧,又身具悍勇之气,家世清白无垢,最关键的本性纯善,深得萧丞相真传,再兼萧府孙婿之名,哪怕是仇犁庭也没什么话可说。” “还有一点,将苏县伯放入江南,那也传达出朝廷的意思,那就是我们只为查案,不会波及无辜,更不会趁机抄家灭族……。” 王浦越说越顺,苏复的身份实在是太好用了,没有谁敢在萧立渊还在喘气的时候,对苏复下手,而苏复顶着萧家的金字招牌,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萧立渊本人,足以分化江南府内那些心向朝廷的世家,更能稳定江南百姓的民心。 同时也是皇权和相权在江南事案中的一个缓冲点。 “苏复是否资历太浅?”启明皇帝心中满意,但还是挑出一个不是毛病的事说道。 “英雄不在年少,更何况苏县伯天生富贵!”宗敏才违心地夸赞道。 启明皇帝扫视一圈,见众人认可,他也就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那就这么定下了。” “宁远,你去将苏复给朕找来,看看我们天生富贵的苏县伯,自己意见如何。” …… 小半个时辰后,苏复跟着半拎着它的宁远走进御书房,一看皇帝和政事堂的人都在,他就知道,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臣苏复见过陛下,见过诸位大公!” 苏复的礼很到位,就是身体缩成一个鹌鹑,一直低着头,用自己的身体语言,抗拒着那即将摊派到自己身上的事。 “最近好像没什么大事呀,那瀚墨琉璃册我还一直留着,等神仙楼的人找上门来开价呢,不会,不会,不过两千万两银子,不值得这几位一起把我叫过来,那是慕容承愉的事?不至于呀,宁远还对自己笑了……。” 苏复心中不断地在梳理着和自己相关的一些事情,但却一无所获。 第174章 躲不了 “别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送你去刑场呢!”启明皇帝心中的怒气有了一个软柿子宣泄,说起话来是格外的大声和不客气。 “那还不如送我去刑场呢,一看准没好事……。” “嗯?你再说一遍!” 苏复抬起头,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见启明皇帝面色不善,其他大公又皱眉的模样,顿时心知肚明。 在自己没来之前,启明皇帝和萧立渊等人就把事给定下来了。 “臣,臣心直口快,一时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事,哪怕上刑场都成,我绝对……量力而行!”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苏复还是不愿意放弃,大周那么多人,凭什么就使劲逮着他一个人使?虽然以前的使唤都是些“小事”……。 “呵,放心,肯定是让你量力而行。” “你那一首《望海潮》写得比去过江南的人都懂,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里有一份差事,让你去江南体验下那‘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的水乡温柔,想来归来后,你的感触会更深上几分!” “江南!”苏复心里微惊,强忍着不抬头看向萧立渊,他可是记得在皇宫刺案后,自己被萧立渊叫去书房时说的话。 当时萧立渊就问自己,愿不愿意出去走走,现在才多久?启明皇帝和政事堂那七位,就安排自己去江南了? 这世间哪有这等美事! “陛下,咱们别弄虚的,有事说事,您要是让我去江南玩,那我就真的只顾着玩,什么事都不管了,您若需要我办点什么事,我看自己能力,能办的我一定办。”苏复知道自己抵抗不了启明皇帝和政事堂那几位的安排,但他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去江南了,现在维持自己的“清白”,才是未来活命的关键。 “呵”,启明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他很喜欢苏复这种不愿但又不得不认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江南府出了点事,需要你带人去查一查。” “什么事!”苏复步步紧逼,心中直呼,千万别是什么造反,叛乱的事,他这身子骨可经不起一刀。 启明皇帝面色稍有不喜,但想着就全当苏复的的劳务费了,毕竟苏复身为赘婿,其官职品级已经没法再升了。 “江南府监御史匡天干遇刺身亡一案和江南府内,侵占民田,人口买卖,私通它国,隐税等事宜。” 一个府监御史遇刺身亡和后面那些事串联到一块,苏复哪里能不明白这是什么事。 苏复将头抬起,先是求助地看向萧立渊,但只见其左手,现在还拎着一颗人头。 苏复面色一白,整个人抖了抖,死人他不是没见过,但这一整个人头离身,他可是第一次见。 “那,那是江南府监御史匡大人的……遗首?” “是!” 苏复沉默良久,一颗心直接往最底下掉,这事还真不如派他去平叛呢。 这事可比前世那什么火烧的事严重数十倍,毕竟那群人再大胆也知道弄一个意外事故遮掩。 “这,这种事叫我过去有什么用,这,这不是叛乱吗?直接派军队过去,所有有嫌疑的,涉案的全杀了,抓了不就好了嘛……。” 宗敏才都想骂娘了,若不是知道匡天干的事发生后,萧立渊一直在,他都以为这爷孙俩已经通过气了。 “苏县伯慎言,我们办案讲究证据,哪能无罪而诛!” “啊?这还需要证据呀!” 苏复的话让御书房内的人齐齐皱眉。 “违法犯罪需要证据,平叛不是只要名单吗?” …… “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别顶嘴!”太叔岳严肃的脸上,难得的笑出了几个柔和的皱褶。 苏复也就是这么一说,谁不明白江南府是谁的地盘,那些江南世家明面上又向着谁。 “我这什么也不懂呀,派我去江南府不是送菜。” “不是你一个人,我们给你配了个副手。” 听到这苏复明白了,真正干事的是那个副手,他就是过去做个吉祥物,用来挡事的。 “谁?” “仇犁庭。” 苏复的脑海里快速转动,这朝中百官里好像并没有一个叫仇犁庭的,但很快,苏复便脸色一变,试探性地问道:“是那个‘灭族判官’仇犁庭?” 大周有意思的人不多,而仇犁庭也是苏复第一个在戏园里头,听到的大周官员,以他为原型改编的各种戏剧,在戏园里面,可是普通百姓的最爱。 《鞭尸定罪》《巧手夺魂》……每一个节目后面,少则三五个家族,多则十几个家族抄家灭族,苏复没统计过,但就平日里溜号去西城区听的相关戏曲,没有十种也有八种了。 平常做旁观客,他只会叫好,但是和仇犁庭共事,那他就只会叫苦了,迄今为止,和仇犁庭共事的人,只要还活着的,没有一个人不骂他的,也没有一个人不被百姓骂的! “是!”太叔岳眼中怜悯闪过,显然他也是知道仇犁庭的外号的。 “不干!打死不干!我不会干的!” 苏复彻底炸毛,他还想在萧立渊百年以后,安稳的过日子呢,再不济带着一家老小跑路也成,怎么会陷进去这个泥潭里面,平白得罪人。 “哼,你说不干就不干?别忘记你的身份!” 苏复咬牙:“大不了去缉拿司的大牢里面住一段时间,我反正是不会和那‘判官’共事的。” 启明皇帝面色一冷,看了一眼已经许久不曾言的萧立渊,但很显然,萧立渊自然是一副苏复不去,正合他心意的模样。 现在启明皇帝有点痛恨起苏复的身份来,若苏复不是萧家的孙婿,换成任何一个人,光抗命这一件事,他就能将苏复玩死。 但现在,这只能在脑子里面想想。 深吸两口气,启明皇帝知道苏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于是好言相劝道:“苏复你身为萧家孙婿,沐浴萧家荣光,为百姓所敬仰,那你就应该秉承民意,为百姓,为大周张扬‘公道’二字。” “更何况,匡大人可是你师伯,是萧老师的学生之一!” 苏复抬头,看向一直冷着脸,强装镇定的萧立渊,他很想认命似的被这大义压下,但想起萧束楚,大狐轻雪,还有,还有……他们的身影,一咬牙道:“我,我只是一个赘婿,承担不了这份大任,还请陛下和诸位大公,另选他人!” 苏复竟是咬死不受! 第175章 那就提条件 启明皇帝眼里的怒火迅速升腾,对于萧立渊,他需要端着,忍着,可不代表对苏复也许如此。 “既然你说你是赘婿?那你的责任还记得?朕当初让宁远带的话你还记得?” 苏复茫然:“什么话?” “呵,我说过一年内,我要听到萧家添丁的消息,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十一个月了,束楚和大狐轻雪两人,都仍旧没有动静,看样子你说需要接受下太医的‘治疗’了!” 治疗这个词可太宽泛了,它的出现点是好的,好到没有人能拒绝,但它的结果却是不一定,而过程更是充满崎岖,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可算是深入人心。 正常嫁娶来说,两三年内若是夫妻双方没动静,家境宽裕的主妇还得为自己丈夫张罗娶妻,直到确定这原因出自谁。 若是家境贫寒的,因此而和离也不是稀罕事。 现在苏复就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萧束楚自始至终走不出最后一步,大狐轻雪又怕抢了萧束楚大妇风头,所以后面基本都会提前吃些对身体没有伤害的秘药,以规避怀孕的可能。 苏复确信自己有一个孩子,可,可那是死也不能说出口的密码呀! 一直沉默的萧立渊低叹一口气,他只在乎自己孙女和苏复过得是否幸福,至于其它,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苏复,你觉得应该怎样,才能让你接受。” 萧立渊自然是倾向苏复去江南的,不然之前也不会提前和苏复通气,可那是在匡天干能平安归京的前提下,他没有料到,也不敢想,原来狗急跳墙的人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但世事从不遂人意,苏复当初回答自己,说是不愿吃苦,可这“苦”,却绕不开他。 相较于启明皇帝有可能狗急跳墙的找苏复出气,萧立渊也只能劝苏复应下江南的差使了。 启明皇帝的危险让苏复心中怒意翻腾,他刻意不提那合欢酒,沉情香的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是忘记,而是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现在,启明皇帝又拿新的事来要挟他,他是可以装纨绔,完全躲在萧立渊背后,躲三年,五年……可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萧家更惨烈些罢了。 “我要绝对的权力,仇犁庭可以作为我的副手,但是他任何行动都必须在我的首肯之下进行。” “可!”启明皇帝的声音也有点冷,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要一百玄光甲士,我要杨袭虎与我同行!”苏复抬起头,直视启明皇帝。 “允!”启明皇帝眼光垂下,看着突然将身体舒展开来,由鹌鹑变为斗鸡模样的苏复。 “我要令,江南府内,先斩后奏之权!” 启明皇帝身体前倾,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目光灼灼地问道:“你想杀谁?” “我不想杀人,但江南府本就一滩烂泥,只要它烂在江南府里,陛下您就应该满意不是吗?” 启明皇帝站起身来,然后朝外走去。 “这是最后一个条件,也是朕最后的让步,诸位大公,朕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恭送陛下!” 没有人在意在启明皇帝心里他究竟做了多少让步,张溥他们只关心,这件事已经解决,接下来的就看那江南府里面,究竟藏了多少污秽了! …… 九匹插着令旗的快马在烈日当空之时从丰京城跑出,然后朝着三个方向疾驰而去,三骑入,九骑出,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出大事了。 在没有政事堂禁令的情况下,关于那颗人头的消息在丰京城迅速传开,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于江南府,当天便有无数的信鸽从丰京飞出。 江南府已经成困地,那在江南的家中子弟,相关投资,自然是需要将其收回,以免波及“无辜”! …… 皇宫内,将除宁远的所有太监和宫女屏退以后,启明皇帝从兵器架上,取下许久未曾舞动的长戟,满脸赤红地将其在手中挥舞。 珍贵的金檀木桌,精美的花瓶,昂贵的屏风,数不清的精巧玩物……在启明皇帝的挥舞下全部破碎一地,最后一个收身放手,长戟便如离去的箭矢一般朝着宁远射去。 宁远单手上抬,将长戟牢牢捏住,然后往身侧一送,长戟便牢牢地插入原先的位置。 看着宁远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已经宣泄过怒气的启明皇帝眼中艳羡闪过。 “宁远,你说朕为何就进入不了宗师境呢!” 宁远双手垂立道:“陛下日理万机,劳心劳力,在武道一途上自然是耽搁了些许时光。” 只有面对宁远的时候,启明皇帝才愿意说些心里话。 “朕十二岁血气方勇,控制不住破了身,失去了内家之机,而后三十二岁,因为那事,被萧老师责罚,身体留下隐患,又绝了外家之遇。” “朕清楚,我这一辈子,是再无可能一窥宗师之妙了。” 宁远默然,因为他知道,启明皇帝说的是事实。 启明皇帝也没再纠结这点小事,而是走到一边,看到那张大周堪舆图上,属于江南府的位置说道:“朕将江南府从萧丞相手中夺过来,是不是真的错了。” “君权无错!” “若是人人如你一般,该有多好!那样也不会有蠢货,蠢到去刺杀一个三品大员。” 启明皇帝不关心江南有多烂,在他看来,侵占田亩,买卖人口,偷税漏税和其它国家有交易,那都不算事,给他时间,他可以清理得很好,但他不能忍受,会有蠢货通过杀人灭口的方式,将这些事放到明面上来,去炙烤他这个“天皇帝”的威严。 “老奴这就去替换影卫。” 这么多的事,启明皇帝一无所知,那很明显,江南府的影卫高层,已经被侵蚀殆尽了,面对这群有异心的人,将他们“替换”自是应该之事。 “不用了,将他们留着,为江南事案多承担点责任,给我传书慕容睿,我倒要看看,朕把江南府交到他手上,他给朕还回来一个什么!” 在宁远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启明皇帝补充道:“慕容贵妃已经有二十一年不曾回江南了吧,你也去准备下吧,差人护着慕容贵妃回江南省亲。” 第176章 风雨降江南 “陛下,慕容贵妃才刚出月子没多久,这,这番长途跋涉,怕会伤其身体呀。” 启明皇帝此刻的心却是硬得很,江南府的蠢事已经让他迁怒到了慕容家,那作为联络皇室和慕容家的存在,慕容承愉自然而然,也成了他泄愤的对象。 “此刻正值仲秋,正是天气转凉之时,丰京冬冷,便让慕容贵妃回江南休养吧。” “想来,慕容睿会照顾好自己妹妹的!” 宁远低叹一口气,皇宫里面,心机最浅的可能就慕容承愉一人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天真的,能将三皇子捧上储君之位,面对宫内的耳目,只会找些无端的理由清理出去,徒留恶名。 但他能做的也就到这里了,启明皇帝很明显是将所有的事都归咎于慕容家,那慕容承愉回江南也是一个信号。 若慕容家处理不好这件事,那便全部葬于江南。 …… 江南府,琅琊郡城,作为江南府的核心所在,同时也是最为富裕的地方,夜色并没有给这座城市带来寂静,反而这是大周境内,为数不多的不实行宵禁的城市之一。 灯光蔓延,将一座占地近千亩的奢华府邸环绕,金砖玉瓦,将那环绕的灯光折射,成为整个琅琊郡城最为璀璨的存在。 此刻这座奢华府邸内,正进行着一场宴会,男声的沉闷粗犷声里,夹杂着女声清脆的娇笑声还有那婉转的歌喉。 酒气和肉香喷涌,将相隔数百米,靠在墙角的几个乞丐馋虫引起,但他们却不敢爬上墙头,为那饥肠辘辘的肚子过过眼瘾,反而悄然走开了一些,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不应该之事来。 宴会主桌上,一留着三缕长须的俊雅中年男子身形笔直,眼中含笑地看着在下面玩乐的众人。 “诸位,匡大人离去,江南府内侵占田亩,还有缩减税银之事,我们是瞒不住了,现在叫大家过来就是想统一一下口吻,有些东西,我们该退就退,该补就补,不要让我们慕容家难做,也不要让陛下为难。” 在慕容睿左侧,一个黄豆眼的油腻男子将手从缠在自己身上的侍女身上拿出,一根透明丝线蔓延,直羞得侍女埋首,不敢看人。 “嘿嘿”,黄豆眼男子将手放在鼻尖轻嗅一口,然后仰起头对着慕容睿道:“慕容家主发话,吾等自当遵从,反正现在江南是陛下的私库,只要我们不太过分,那匡天干就算是回京了,又能如何?” 慕容家以诗书传家,面对黄豆眼男子的行为,慕容睿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他向来不忌讳女色,但他奉行的是红袖添香,情意相投,而不是这般以肉欲为出发点的禽兽行为。 “黄家主若是等不及了,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房间的。” 黄豆眼男子在江南府地界,可以说是仅次于慕容家的大世家了,黄家和慕容家不同,上数五百年,三个朝代,黄家就已经在江南扎根,黄家并不以仕途为幸进之途,而是以家族血脉维系为根,在江南府内,十有一人即为黄姓。 在五百年的时间里,黄家所有的资源全部用于本家和分支生孩子,在大周建国之前,江南可是有一支军队号称黄家军。 所以哪怕是大周太祖,当初为了拿下江南府,也与黄家没有少妥协,在大周立国后,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黄家都是江南府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直到二十九年前,萧立渊携漠北大胜之势,指挥逐北军部属,挥师南进,强平江南土地于流族,佃农,在此过程中,黄家作为名义上江南府的土皇帝,自然是抵抗过的。 至于最后的结果没人谈起,但江南府庐江郡内却多了一座葬黄山,而黄家在江南府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五百年不变的族地都迁徙到了庐江郡内。 黄潮面色丝毫不变,反而很是听劝的将身边娇艳发软的侍女抱起,眼中满是急切道:“还是慕容家主贴心,那皇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容睿摆了摆手,他要求黄家前来,不过是顾及礼仪罢了,黄家经过二十九年前那一役,没被萧立渊那个杀神犁平,都算最后黄家家主懂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所以现在江南府,黄家也在延续这个“忍”字。 想着坊间流传的那句话,慕容睿不由轻蔑一笑:“等萧立渊身死?黄家已经错过了二十九年,还能有多少时间。” “现在帝权在握,我慕容家只争朝夕。” 心中豪气顿生,儒雅的慕容睿竟也有了一缕英武之气,举起酒杯大喝道:“江南世家,当同聚一心,生死相随,共尊天子之威仪!” “同聚一心,生死相随!” 这杯酒滑入喉咙,慕容睿已经做好了出点血的准备,等到皇权彻底压过相权的那一刻,慕容家将不再局限于江南,失去的一切,他都将加倍收回! 这种幻想时刻并没有让慕容睿持续多久,几乎同一时间,他最为信任的管家便拿着连个蜡封的小竹筒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慕容睿随意的瞥了一眼后,脸色顿时一变,微微低身挡住下面那些家主们好奇的目光,检查密封无误后,慕容睿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代表皇室的信封。 洁白的纸张之上,只写了九个字,但这九个字就让刚才意气风发的慕容睿如坠冰窖。 “你慕容家是找死不成!” 慕容睿的手有点止不住的哆嗦,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遭受启明皇帝如此训斥,哪怕匡天干回京将江南诸事全部捅出,也不可能让启明皇帝如此震怒呀! 慕容睿面色来回变换,看向从京城送来的家族密信,他知道,原因大概就在这里面。 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将这信封拆开。 只是一入眼,慕容睿便觉天旋地转。 “江南府监御史匡天于返京途中遇袭身死,只残留三人携带其人头奔袭返京,此事已呈政事堂,望家中早做打算……。” 后面的内容慕容睿没有再看,而是眼神呆滞地看着下面依旧推杯换盏,莺歌燕舞的繁华场景。 “尔等,尔等究竟做了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要杀匡天干才能得一线生机……。” 慕容睿话毕,满堂皆静! 第177章 没有取错的外号 慕容睿仔细观察着这些喊着“同聚一心,生死相随”的老相识们,没有意外,他们的脸上都是惊愕和恐慌,还有一丝丝戒备。 这等演技,当真是变化随心。 就这样,整个会场安静了盏茶时间,黄潮一脸红润地从后面走出,看着陡然安静下来的会场面露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我就一哆嗦的时间,都被施定身术了不成。” 黄潮的话讲着会场的沉寂打破,慕容睿现在心乱如麻,他知道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听到丰京那边做出的安排了。 二十九年前是黄家,那二十九年的今天,会是哪个家族? 慕容睿是理想化,但他不是傻子,袭杀匡天干这么大的事,连他这个明面上的江南第一世家家主都蒙在鼓里,那就足以证明,匡天干掌握的东西绝不是侵占田亩,偷税漏税那般简单。 在大周江山稳固,国势鼎盛之时,那些人明知道必死,还要冒险去刺杀匡天干,这就意味着,这些人犯的罪,必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们是在赌,赌现在的江南府尾大不掉,启明皇帝依仗,必须要保。 他们是在赌,赌现在江南府世家连心,家家相护。 他们是在赌,赌朝廷查不出多少东西,赌政事堂的大公们不会赶尽杀绝! 慕容睿站起身来,看着下面那一群陌生的熟人。 “朝廷的决心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我不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法不责众在政事堂那几位的心里,向来无用。” “既然你们有胆子杀朝廷的三品大员,那全当我刚才说的话是一个屁吧。” “呵呵,好一个‘同聚一心,生死相随’!真是个笑话” “江南事起,我就不久留诸位了!” 此刻天色已晚,慕容睿逐客之事实属失礼,但却无人多说一言。 一旁的黄潮也算是知道发生什么了,和江南府相关的三品大员就那么几位,而能被袭杀的,可不就一个已经返京的匡天干了。 在其他家主急着回去的时候,他反倒是悠哉得很,黄家现在修身养性二十九年,别说侵占田亩,偷税漏税了,他们连农忙时节抢水都客客气气了。 所以这事明显和他黄家无关了。 “嘿嘿,慕容家主,我黄家偏远又无余财住店,你可不能赶我走。” 慕容睿看了下满脸幸灾乐祸的黄潮一眼,拂袖道:“随意!” …… 苏复一回到家中,就差人将大狐轻雪请了过来,在政治经验这一块,他和萧束楚实在差大狐轻雪太多,这次江南之事,他这个名义上的负责人,冒险将权力攥自己手里,就是不想过于被动,那仇犁庭本人如何,苏复不清楚,但是他相信一句话,那就是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仇犁庭过去江南,抄家灭族,为民请命的名声他受,世家嫉恨,群臣的忌惮他领,这世间可没有如此亏本的买卖。 “怎么了?这么急匆匆地将我叫来!” 大狐轻雪此刻正穿着一身练功服,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直接将苏复身前的茶杯端起,一饮而尽道。 苏复深吸一口气,便将在宫中所遇之事一一说起。 在苏复说到匡天干遇袭身死时,一旁的萧束楚面色彻底煞白,眼中水汽积聚,然后便是杀意弥漫。 “江南府,好一个江南府!”萧束楚声音哀怜,恨意如同夜莺叫声般凄婉。 苏复一听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关于萧家的关系,苏复一直没有主动问起,萧束楚也没有和他说过,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展。 但前有萧立渊,现在又有萧束楚,苏复哪能不明白这个匡天干和萧家的关系之深。 “束楚,匡,匡师伯他和萧家……。”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萧束楚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我,我没想到,去年一见,便是永别!” 萧束楚擦去眼泪,眼中满是坚定道:“我也去去江南一趟!” 苏复回忆着在御书房看到的那个人头,在脑海里慢慢搜索,很快一段如梦似幻的记忆便涌入苏复脑海,虽然记忆中的画面模糊,那人的身影与御书房中那被石灰腌制的面容有些许差别,但苏复还是很快确定,那就是同一个人。 “匡师伯,是我们大婚那天晚上过来的那几位宾客之一?” 萧束楚点头。 苏复心底一颤,那晚上有几个府外的人他记得很清楚,虽然多数面容模糊,但有现实映照下,那记忆中的本不该想起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匡天干帮他挡酒,拉着他手说说笑笑,安慰他不要为赘婿身份而感自卑时的温和模样。 但这一切都变成了那一个冰冷的人头! …… 一旁大狐轻雪面色也很是凝重,大周有多少事发生他不关心,但这显然是涉及自己丈夫的事,涉及以后一家人保护伞的事,容不得她不凝重。 “先别急着下结论,夫君,你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一遍。” 苏复按捺住翻滚的思绪,开始逐字逐句地说起自己在御书房的事来,连启明皇帝和萧立渊等人的表情,语气变化都加入其中。 在听到苏复最后那提出的三个要求以后,大狐轻雪才长出一口气,然后便是一脸认真的看向萧束楚。 “夫君可以去江南府,但姐姐你绝对不能去!” 萧束楚不是不谙事理的人,他信任苏复,同样也相信大狐轻雪不会害自己。 “为什么?” “陛下和政事堂诸位,让夫君主事江南事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管着仇犁庭,给我们陛下留下几分颜面。” “大周朝堂,皇亲勋贵中,能让皇权一系,相权一系真正信服的而不偏移之人,也就只有两人了,萧丞相不可能去江南府,那就只有仇犁庭这个‘灭族判官’了,但仇犁庭这人,可不会管什么帝皇颜面,他入手的案子是一定会查一个底掉天的。” 说完,大狐轻雪看向苏复二人:“到时候陛下的颜面没了,江南世家还能剩几家,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那些罪名,加起来都够毁家灭族好几遍了。” “所以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同时安定江南百姓和‘无辜’世家的心,才有我们夫君被指派负责江南事案一事。” “若我所料不差,江南府不久后,应该就会实行全府封禁,江南府本地的军队也会被调离。” 萧束楚还是不明白,这与她不能去江南府有什么关系。 “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去江南府呀。” 大狐轻雪眼睛垂下。 “夫君一人去是度,姐姐你再去,那便是赶尽杀绝了!” 第178章 影子父亲 “怎么会?”萧束楚根本没有那个想法,她只是想为匡天干报仇,看看江南府的那些世家们,究竟是怎样的丧心病狂。 “夫君能去,是因为他非萧家嫡系,有些人不会盯着夫君,非要夫君死在江南不可。” “但姐姐你不同,现在大周鼎盛,是再上一层楼还是就此衰弱,全看皇权和相权之争的一个度,姐姐你若去,江南世家绝对没有胆子动你,但那星罗棋布的大周藩国们,被大周扫灭的小国们,能坐得住吗?”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姐姐你永远留在江南,而且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栽赃陷害的,只要你死在江南,那江南府一地,便是一个将大周搅碎的漩涡。” “这个漩涡里面的一切,我们陛下藏不住,萧丞相也藏不住,那些江南世家们更藏不住;到时候一个失了威仪的皇帝,一个失去唯一孙女的大周左丞相,谁会在意究竟是谁动的手呢?” 大狐轻雪低叹一口气,她知道,她这些话是多余的,因为萧立渊绝对是不会允许萧束楚一同过去江南府的。 “姐姐你若身死,天下的民心,相权一系的臣心,逐北军的军心,怎么能不攀附这那江南府暴露出来的问题,将我们陛下彻底缠绕撕碎?” “最好的结果是陛下退位,大周安定数年,然后等萧丞相离去后,民心,臣心,军心与皇室割裂,那未来的新皇帝,怎么会容许自己成为一个傀儡皇帝呢!” “只需掀起党争,扶持几个听话的奸臣,文官体系被清洗一番,到时候边境再动乱一下,主动‘战败’几次,大周就能完全成为周姓,而为此失去的不过是一个万国共尊的地位罢了。” 萧束楚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握住,她知道大狐轻雪的话没有错,在万国朝贡之前,她是自由身,哪里都可以去,但现在的她不行,江南禁令,禁的不止有里面那些江南世家之人,还有她这个萧家嫡系。 苏复想得并没有那么远,他充其量也就想到江南府的事暴露出来,会让启明皇帝脸上有点不好看,哪能想到自己原来有那么多的作用。 将萧束楚的手紧握,苏复有点紧张地问道:“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大狐轻雪赞赏的看了苏复一眼,在那样的局势下,苏复还能顶住压力,以不要命的态度将启明皇帝的心理预期一压再压,最后要到那三个条件,大狐轻雪自问,若是换成自己,或许第二轮就被压下来了,哪里能有心思在这分析那么多。 “有一点夫君做得很好,将元帅府的杨袭虎拉了进来。” 苏复哪里能想那么多,大周顶层的家族中,他也就熟悉卓辰和杨袭虎两个男性,卓辰身体素质比他还差,又不是卓家嫡系,再一个他和卓家的过节可不算少,叫上卓辰顶多是让他带自己去江南逛逛青楼,对他的安全没有半点保障。 杨袭虎就不同了,年轻一辈中的外家第一人,号称准外家宗师,在邀月楼的那一戟,他看的可是心神摇曳,直接将一铁塔巨汉隔着玄光甲一戟拍死,这种力量感加上杨家和萧家的亲近,苏复怎么可能不选择他? 这是一个人出发去陌生的外地所具有的本能反应! 拉一个朋友互相照看下! “我也觉得很明智,虽然我更想把燕老头带上,可惜万国朝贡之后,他影子都看不到了。”苏复还以为大狐轻雪是在说杨袭虎武力的事,所以先是得意,后有点可惜道。 大狐轻雪翻了翻白眼。 “不是这方面的事,是其它。” “江南事案的队伍中,夫君你到底是年轻,那仇犁庭声名在外,若只有你一人,哪怕有陛下允诺之权,夫君你也势必会被仇犁庭胁迫,到时候两头难做人。” “但加上杨袭虎,那仇犁庭想以江南事案调查为由,来胁迫夫君你做一些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最为重要的是,元帅府虽是中立,但却是更为偏向皇室一系,到时候真有什么疏漏,夫君你也有人一起分担。” 苏复皱眉,大狐轻雪好像对仇犁庭了解得有点多。 “我不给仇犁庭权,他拿什么来胁迫?大不了我……。” 撂摊子不干那话,苏复到底没有说出来,萧束楚的手已经握得很紧了。 “夫君,到了仇犁庭这个声名地位,他只需要一个‘师出有名’而已,至于‘权’,他多的是愿意被他使唤的人。” 三人的谈话持续了很久,苏复原本应该是去长平郡主府过夜的事也被大狐轻雪压回了萧家。 房间内,苏复看着情绪在听闻匡天干死后,情绪就一直低落的萧束楚,他很想承诺些什么,但苏复回想,自己好像又没有什么底气去承诺。 他没学过刑侦,不懂江南府局势,甚至没有出过丰京,这种案子,让一个只不过穿越了一年多的他有点虚无感,他没有信心真就能为匡天干做到“报仇雪恨”一事。 两人之间任由烛火摇曳,没有往日的暧昧,只有一份凄凉的感觉环绕。 萧束楚修长的指甲滑动溢出的蜡油,自顾自地说道:“匡伯伯其实是最像爷爷的一个人,但却比爷爷心肠软,在我有记忆之时,匡伯伯就是家里的常客,那时候,武伯伯还称呼匡伯伯为二公子。” “匡伯伯虽然师承爷爷,但他却没有走爷爷安排的那一条路,初为翰林,后履吏部,最后兜兜转转进了都察院,成为了一个御史。” “成为了一个挑自己恩师施政过错的御史。” “再后来,家中变故,爷爷变得沉默了些,也更孤独了一些,在匡伯伯离京赴任之前,他一直都在履行着我父亲的角色,教我诗书礼仪,给我陪伴。” 这些话苏复还是第一次听萧束楚说起,萧家的仆从,包括小云,从不曾和他说起过匡天干的事。 “对不起,我知道今天才知道……。” 萧束楚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下,侧身趴向苏复怀中,声音哽咽中带着悲痛道:“这不怪你,是匡伯伯说的,说萧家的公子永远只有一个人,他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和父亲同等重要的影子!” 萧束楚口中“父亲”二字,让苏复浑身一颤,拍着萧束楚的肩膀轻声安慰,但目光却看向了南方。 心中暗道:“江南府呀,我是真的只是安稳点,老死在大周,我一直尽量与人少打交道,不去接触世家子弟,可,可为什么,总是推着我走向那条路呢……。” 第179章 我发誓 杨袭虎并不在丰京,所以征令下去,苏复也是足足等了四天,才看到他人。 不过苏复的笑脸没有持续多久,就直接被杨袭虎一把捏住肩膀。 “苏复,苏县伯,你可让我等到你了!” “没想到呀,你竟然有胆子叫上我一起!” 关于妹妹的事,作为哥哥哪里不知道那点心思,杨绮南说好听点是才女,难听点就是有文青病,苏复几次三番的卖弄学问,让杨绮南深陷绮诗词意境,幻想之下直接把自己给代入了进去,所以到后面才会将一颗心不知不觉的挂到了苏复的身上。 对的,在杨袭虎眼中,苏复就是一个卖弄学问,勾搭自己妹妹的人! “别别别,轻点,轻点……杨大哥有话好好说。” 被杨袭虎逮住出一顿气,苏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那杨绮南看向自己的目光太不纯了,可自己总共都没见她几次,而且都是有其他人在场,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难道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抢着别人男人用不成。 “好说?有束楚不成,后面又搭上一个漠北皇女,现在更是把手伸向我妹妹,苏复,你要怎么说?” 杨袭虎手中劲力慢慢加重,虽然不能把苏复怎么样,但想来“不痛不痒”地揍他一顿,其他人也没话说。 “苏复发誓,若对杨小姐有半点不纯之心,苏复天打五雷轰,以后一辈子不举!” 苏复这么一说,杨袭虎的手劲顿时又大了,甚至于有轻微的响声发出。 “我妹妹天姿国色,家世显赫,更兼文采无双,哪里配不上你苏复,要你如此轻贱?” 苏复恨呀,若不是打不过,苏复都有心思把杨袭虎扔戏凰楼去体验一把燕旭伯的快乐了。 有心思不对,没心思也不对,这要他怎么选?一颗心长别人身体里,他还能控制不成! “杨大哥,你要这么不讲理的话,下次等杨小姐回来,你信不信我直接带她钻小巷子去,让你直接当舅舅!” 反正死不了,服软没用,不如来硬的,谁叫杨袭虎一副心疼妹妹的模样。 “你敢!”杨袭虎听言,顿时目眦欲裂,但手中的力气却小了几分。 杨袭虎太了解他那个妹妹了,先不说自己不能对苏复如何,就算他心狠,因为这点事下死手了,以杨绮南的性格,本来二人没可能的事,绝对会以为自己下的这番死手,让杨绮南为苏复守节到死。 至于苏复说的钻小巷子,杨袭虎不相信自己妹妹会那般不收礼,但,但耐不住眼前的苏复长得好看呀……他要是嘴一甜,连哄带骗的,成不成两说,反正苏复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杨绮南可就不一样了。 杨袭虎无论如何也没法冒这个险呀! 察觉到杨袭虎的松动,苏复立马说着软话。 “杨大哥,你也想想,我苏复什么身份,一个赘婿,都是阴差阳错,一座不知道在哪里的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有幸被招为萧府赘婿,后面更是因为国家大势,才能办破天荒的又迎娶了漠北皇女。”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你想想杨家什么地位,杨小姐什么身份!” “杨家子嗣众多,又兼皇室宗亲,于天下,那是一等一的名门,于皇室,又是不二的亲近,这等地位,谁能逼迫杨小姐委身于一个赘婿?还是有了两个妻子的赘婿!” 苏复是真的不想招惹杨绮南,杨家实在是太吓人了,老一辈健在,中年一辈又是大周基石,年轻一辈如杨袭虎的亦已崭露头角,作为年轻一辈中,杨家唯一的女性,杨绮南这个宝贝疙瘩,连启明皇帝都得好生供着,苏复哪来胆子招惹? 杨袭虎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苏复和杨绮南的交集有多少,他事后也查过。 杨绮南“单相思”的事,的确不能怪苏复,这年头作诗的人多了,总不能因为自己妹妹的癖好,把文坛给禁了吧? 别说他没那个能力,就算有,也没那胆子! 将手松开,杨袭虎眼中半带渴求道:“苏复,你可要说话算话,若你招惹绮南,天打五雷轰,一辈子不举!” 苏复白眼一翻,一个大狐轻雪都累得他够呛,还有一个萧束楚等着他“哄骗”,谁会管杨绮南什么想法。 对于女文青,苏复一贯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不接受,不伤害,不理解但尊敬! 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苏复自信满满地回道:“放心,若招惹杨小姐,别说不举,进宫里我都愿意。” 在苏复发誓的时候,两人完全忘记了,宫里的男人并不只有太监……。 …… 江南府,淮南军已经收到了来自政事堂的制令,将虎符合一以后,淮南军统领刘寿在军帐之内,一言不发。 在其下方,一文士模样的男子从袖口取出一密信,呈上后道:“将军,理清兵册,将所有兵士召回,然后全军开拔前往漠北轮换吧。” 四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将匡天干的事发酵了,淮南军作为府军,本该护卫一府安防,但是什么让一个府监御史宁愿悄无声息的走,也不愿淮南军护卫? 在座的人心里都有一把秤,这段时间,整个江南府内,所有世家,官员的目光可都在盯着他,他这个淮南军的统领! 见刘寿久久不言,那文士对面,一个三角眼的疤脸男子怒道:“匡天干遇袭身亡与我淮南军何干?他自己找死,还要我们为他陪葬不成?” “将军,我们不如……。” 这句话三角眼终是没能说出来,因为刘寿已经饱含杀意地看向了他。 “齐将军,破浪军蒋文海,南斗军薛盱都已率军开拔,不日便可兵临江南府对外的水陆两道出口,朝廷的意思很明显了,甚至于不是逐北军前来,我们应该庆幸才是。” “在座的都是同僚,有些话我们听不进去,但是那些杀神们,可不会管这么多。” 自古兵,财不能相聚,淮南军兵士在年龄,体能上没有任何要求,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必须为江南府人士。 身处天下最富庶之地,又处大周腹地,可以想象,这里的军士,从心气到经验,会是怎样一种场景。 这么一支“少爷兵”,能有多少战斗力! 第180章 同行 一直沉默的刘寿眼中明暗交织,江南府自二十九年前,萧立渊犁庭扫穴的动作后,这二十九年来,江南府的定位就是大周的钱库。 除了武力以外,大周朝廷给了江南府所需要的一切,可笑以前许多人还暗自窃喜,托关系都得塞些“真少爷”进来,镀个金。 刘寿不想去深查淮南军有多少个空缺,有多少人挂名镀金,但现在,淮南军的劫难来了。 人可以不来淮南军一日,但军册却容不得丝毫作假,这番远赴漠北,不知得死去多少“少爷”! “将消息通知下去,你们自己手头的人也注意一点,别想着偷奸耍滑,在匡天干死的那一天,我的脑袋就摆在了政事堂诸位大公的身前,所以我最为体面的结局不过是‘战死沙场’,但各位不同,你们手下的那些‘少爷’不同。” “军令无二,淮南军的军册已在兵部备案,诸位若不想被朝廷追责,便好好的管束下手下的人,随我们一同看看朝廷给我们安排的‘命’!” 刘寿话音落下,不管是什么心思的人,都只能以沉默代替。 齐勇所言是一条路,一条夷灭九族的路。 现在的大周,不惧任何胁迫! …… 在临行前的晚上,萧立渊破天荒的叫了苏复和萧束楚过去,在书房内,一家三口对坐,萧立渊脸上的悲痛已经隐藏,或者说,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现在显得有些驾轻就熟的轻松感。 “苏复负责江南事案的情况,想必束楚你已经清楚了,大狐轻雪那丫头应该也给你们做了分析,虽然话是一样的,但爷爷我还是要嘱咐一遍。” “束楚,在江南事案结束之前,你就待在丰京,不要到处走动。” 萧束楚心中凛然,彻底相信了大狐轻雪的那番推测,紧咬嘴唇后看了苏复一眼,然后轻出一口气回道:“爷爷,我会的。” 萧立渊转头看向苏复,这种事本不应该苏复承受的,苏复入赘后,为萧家承受得太多,他不像是一个赘婿,反而是在履行着萧家接班人的职责。 “这次去江南府,不顾有太多顾虑,在大周,只要你有理,天下就没有人能动你。” “天,天干的事想必束楚也与你说了,在这里我不求你能为天干一家报仇,我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归来。” 话音落下,萧立渊的眼里终是有落寞出现。 “我不会离开那一百玄光甲士身边的,爷爷你就放心好了。” 萧立渊看了看窗外渐圆的月亮,有点可惜道:“时间不等人呀,若是再晚上几天,你就能在家中过完中秋了。” “团圆在心而不在身。” “苏复虽然离京,但依旧可以‘千里共婵娟’!” …… 苏复赶来南城门时,杨袭虎已然穿戴整齐,正坐于黑色高马之上,其身后甚至有马车拉着他作战时所有的战甲与长戟。 “这么体贴,还准备两辆马车?” 苏复提着两大包东西从车上走下,然后看着一简约,一奢华的马车与杨袭虎说道。 “嗯,仇大人年迈,不能骑马,所以安排了一辆车。” “过去见见?”苏复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这位仇大人,不是他不去,而是他的拜帖,人仇犁庭根本不收。 杨袭虎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讷讷道:“能不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的好。” 苏复嗤笑一声:“都一个队伍了,哪能不打交道,作为晚辈,怎么也该过去问候一下,不然还说我们萧家和杨家小辈不懂礼数!” 杨袭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翻身下马,只不过却是落后于苏复半步。 “你是主事人,听你的。” 苏复将手中包裹交予杨袭虎随从,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物走到那简约马车一旁,言语恭敬道:“后辈萧家苏复/杨家杨袭虎,见过仇大人。” 车窗被缓缓打开,因为背光,苏复并看不清车内人影,只觉得那一双淡漠到极点的眸子好像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不是精神意义上的那种看穿,而就是单纯的肉体意义。 ‘目光如刀’这四个字,苏复在此刻才深有体会。 “萧立渊真是老糊涂了,连带着陛下也失了心气,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小娃娃来钳制老夫。” 仇犁庭的声音,意外的有些柔和,如果不听他说的话,或许会是一个和善的老爷子。 苏复回头,只见杨袭虎抬头望天,好似再数秋日碧空万里的云彩。 第一次见面就被给下马威,还是由下属所给,若是在丰京,苏复自然能唾面自干,但这是去江南的队伍,是自己话事的队伍,是奔着报仇去的队伍! 萧立渊说的那句“有理”,看来不仅用在江南呀。 “仇大人,那您估计要难受了,江南府一行,您口中的‘小娃娃’恐怕得让您上火了。” 苏复朝着杨袭虎随从招了招手,然后从自己包裹中拿出一小包黄连。 “这黄连您别客气,吃完尽管找我,一包不够,我可以为您准备十包,百包……。” 仇犁庭将车窗放下,但声音却传了出来。 “老郑,收下苏县伯的好意,让我们看看,这黄连能不能带来‘哑巴’。” …… 从仇犁庭马车旁离开后,杨袭虎对苏复竖起一根大拇指。 “苏复,你牛,你真牛,竟然敢讽刺让仇大人当哑巴。” 现在大周有两个人不能在明面骂,一个是萧立渊,另一个就是这仇犁庭了,杨袭虎对这老大人的脾性早有耳闻,毕竟是京城子弟,所知的东西怎么也比苏复这个半吊子强。 现在苏复这番暗含贬义的话一旦传出去,坊间还不知怎么骂他呢! “哼,为老不尊,作为晚辈,指出前辈的错误,也是应该之事!”苏复半点不输阵道。 在和队伍的主要人员打过招呼后,苏复便提上了自己的东西直接往另一辆马车走去。 帘布拂开,光亮被苏复的身影挡住,但马车内的风光却被苏复一览无余。 苏复和慕容承愉两人正双眼对视,而在慕容承愉怀中,一个婴儿正在享受着她的餐食。 第181章 沿途风光 “出去!”慕容承愉并没有寻常女性的那种惊呼慌乱声,反而压低了声音低喝一声。 如梦初醒的苏复眼中慌乱一闪而过,视线从慕容承愉和婴儿身上滑过,然后半个身体退出了马车。 “苏县伯,你在干什么?”身后熟悉的怒气声响起。 苏复深吸一口气,面色已无半分异常,转过身来带着正常的惶恐之色道:“春花姐姐,苏复意外,以为这马上是为我准备的,所以,所以我便想……。” “上去看看。”苏复只能用“看看”来稍稍宣泄心中翻涌的情绪。 刚春花,秋月二人正在后面整理慕容承愉回江南省亲所备礼品及相关用度,所以对于在城门口又有军队环绕的马车,戒备心便懈怠了些,哪知道,就这么一会,苏复便好像闻着味的狗鼻子一样凑了上来。 “看看?苏县伯昨日没看宫里送过去的消息?不知道这一次娘娘要同行前往江南府省亲?” …… “送萧府了?” “不然送哪?哦,对了,还有一个长平郡主府,苏县伯倒是享受!” 昨日苏复也就晚上回去了一趟萧家听萧立渊的嘱咐,那宫里的消息应该是到了萧束楚手里,但昨晚和萧立渊谈完话后,萧束楚心情忧郁,加上当时又马上宵禁,所以苏复匆匆安慰几句后,便赶回了长平郡主府。 所以对于慕容承愉随行一事,他是当真半点不知情。 不理会春花的嘲讽,苏复将自己的两个包裹拎起,看向已经有不少注意到这里的目光,苏复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道:“贵妃娘娘,苏复有罪,昨日因为一直在长平郡主府,所以对于宫内消息并不知情。” “为此冒犯了娘娘,苏复惶恐!” 马车内,慕容承愉脸上红润潜藏,她知道苏复这么大声说话是为了正她声名。 “苏县伯不必愧疚,些许小事也无大碍,倒是后面的旅途还得多仰望苏县伯照应。” “苏复势必尽心!”苏复低下头,一抹笑意在嘴角浮现。 等到苏复拎着两大包找向自己,杨袭虎笑意闪过,他见苏复提议先去拜访仇犁庭一事,就知道他不知道那马车里面坐着慕容承愉。 之前那杨绮南威胁于他,这一次他不痛不痒地回报一下,也算是出口气了。 “嘿嘿,苏复,感觉如何。” “很好!队伍就交由你指挥了,出了东城区和西城区,我可是路朝哪边都不知道。” 苏复说的很好是真的好,杨袭虎这个小陷阱不仅没让他难堪,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窃喜,见到了,终于见到了……。 那个孩子。 从丰京前往江南府,一共有两段路,先行陆路,再走水路,在队伍人数多,有人需要照顾的情况下,大概七天的时间才可到达。 夜色降临,驿站内热闹声不断,随行的人员中,除了慕容承愉及其侍女,其余者皆为男人,虽然有禁令不得饮酒,但却不耽误众人在饭桌上热闹。 大周的文化圈子和习惯就决定了,在餐桌上才是最快的熟悉方式。 当然,慕容承愉和仇犁庭自然不在这个范畴。 一番酒足饭饱后,苏复伫立在驿站院子中,在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能有这么一座驿站,着实让人安心不少。 秋天的晚风多少还是有些凉意的,叹气似的看了一眼慕容承愉所在的院子,苏复实在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说些什么。 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苏复回到自己房间,稍作洗漱后便沉沉睡去。 往后两天,皆是如此,不过有一日路过县城,补充了些东西后,便来到离丰京最近的码头。 繁忙的码头上分为两个区域,一为货运区,主要负责装卸来往货物;另一区域为客运区,来往的皆是北上南下的旅客,多为学子与商贾,在京察忙碌之时,也有不少地方官员前来。 但今日,在这个不算特别的日子里,却有一支庞大的队伍在码头出现。 玄光甲士对于在码头谋生的人来说,并不算稀奇,关于江南事案的消息,在朝廷没有刻意禁止的情况下,现在整个大周已然算得上人尽皆知。 在这个时候,有玄光甲士出现,那意义自然很是明显。 码头上的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目送苏复等人登上那双层楼船。 在仇犁庭现身的那一刻,码头上惊呼声四起,而苏复也算是第一次完全看清仇犁庭的模样。 和他眼睛的明亮完全不相匹配的是他那瘦弱的身躯和花白的头发,身体有了老年人常有的毛病,身形佝偻,走路也有些颤颤巍巍。 面对码头上的欢呼声,他表现得很是平静,或者说他早已习惯。 “仇大人,您一定,一定要将江南府那些胆大妄为,破坏大周繁盛的乱臣贼子全部拿下呀!” “我会的,你们安心干活就成,现在的大周乱不了!”仇犁庭的眼中,终于有了丝温和的意味,顿声回答道。 等到慕容承愉和仇犁庭登上客船,苏复踢了一脚放在路边的麻布袋子。 “明明我才是这队伍的负责人,怎么没人让我主持一下公道?” 杨袭虎一手提起他的长戟,一手拎着战甲,不无鄙夷地看了眼苏复。 “你啥角色定位不清楚?” “你的长官,我定位不够清楚?” “论品级,我可比你这个金堂司主事要来得高。” “呵,我可是钦差!” …… 顺着河道往下,水势平缓,将客船向前推移,两岸青山的绿色也逐渐深了起来,船在水中的速度终究是比不上鱼儿贪吃的心,苏复手中的鱼竿晃动,一条比巴掌大上许多的鱼从水面跃出,然后直直地砸在甲板之上,来回跳动。 “鲈鱼,苏复你运气不错呀!”杨袭虎手中的鱼竿都快被他甩断了,却只收获了一堆水草,现在见苏复钓上鱼,自然是有点酸了。 “可惜,时间不对,要是早上几个月,钓上几条鲥鱼,那才叫美呢!” 杨袭虎将鱼竿收回,一边在自己勾回来的水草中翻动着小河虾,一边回答道:“若是顺利,等江南事案尘埃落定,我们回来时,那鲥鱼就该洄游了,到时候自然是有机会的。” 苏复提起自己那一尾鱼,明日便能到江南府了,可他却还是没能如愿。 第182章 如愿 一条清蒸的鲈鱼和一小壶温酒被苏复从厨房中端出,踢了一脚在一旁吃着正欢的杨袭虎。 “走吧,明天就要到琅琊郡了,去见见慕容贵妃。” 于情于理,这一路下来,作为主事人的苏复都应该照顾好慕容承愉,虽然讲究个男女有别和避嫌,但明日到琅琊郡后,苏复一行人的任务算是完成小半。 所以今天去拜见下慕容承愉倒也合理。 “去就去,你端条鱼,弄壶酒做什么,慕容贵妃会缺你这点东西?” “你管我,之前你坑我的事,我不得弥补下,万一有心人把话送陛下那去,我怕是又讨不得好了。” “说得你怕陛下一样……。”杨袭虎一脸不信。 “呵呵,叫你去皇宫干站几个时辰,没事还抽查你写的起居录,你愿意?” “呃……那还是去见见吧。” 杨袭虎显贵的身份,让他对于慕容承愉这个以色愉人的“舅妈”没多少好感,尤其是有三皇子这个败类在前,虽然在丰京,三皇子没有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但是用钱,用权压人的事可没少干,只是因为受害者敢怒不敢言,民不举官不究的,所以三皇子倒也算是自在。 可这些,最后怎么都得算到慕容承愉这个生母的头上。 慕容承愉所在的地方为客船的二楼,苏复和杨袭虎一上来,便被两个魁梧的太监拦住。 “苏县伯,杨将军,不知有何事?” “路程漫长,明日终达琅琊,这一路苏复身肩国事,于贵妃娘娘有所懈怠,今日特与杨将军前来拜见。” 两位魁梧太监看了眼苏复手中的鱼和酒壶,语气中满是敬意道:“劳烦二位大人稍等,容奴才禀报。” 阁楼中,慕容承愉正靠在纱窗前,看着群山深处那落日的余晖将天空照出几分金黄,与粼粼水光一起,夹杂着中间飞过的白鹭,明明是自己生长的地方,可慕容承愉越是接近,便越有种陌生感。 匡天干遇袭之事一出,慕容承愉便知自己这次回江南省亲为何,她不恨启明皇帝的无情,反而有种笼中鸟飞向天际的畅快。 只是这份畅快,还是夹杂了几分离家的心慌。 “娘娘,苏县伯与杨将军求见。” 秋月的声音将慕容承愉的思绪打乱,眼中的怅然感消失,一抹欣喜涌现,看了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袍,慕容承愉的话间不自觉地带上两分轻快。 “帮我换身衣裳吧。” 见慕容承愉这番模样,春花和秋月对视一眼,想劝诫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仔细地帮慕容承愉打扮起来。 二楼楼梯口,杨袭虎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这都快小半炷香时间了,这,这慕容贵妃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呀!” “急什么。”没有见到春花,秋月出来撵人,苏复的心就有喜意泛起。 “你是不是被虐待成习惯了?” 在杨家,军人世家本就注重时间,从小就给杨袭虎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习惯,后从军,那更是令行禁止,每一个命令都容不得犹豫摇摆,这就更让杨袭虎不愿意搭理“磨人”的这一套了。 现在就这么几步路,慕容承愉晾了他们将近半炷香,杨袭虎要是愿意那才奇了怪了。 “等回丰京,我和陛下说说,让陛下调你去皇城任职,磨磨你性子,一个将军,半点气都沉不住。” “草!苏复你这口吻,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是哪个长辈呢!” 杨袭虎翻了翻白眼:“自己打三皇子,在四海拍卖行起冲突,作诗讽刺慕容贵妃,调侃陛下……这一桩桩事,你哪个沉住气了?” “还有脸在这教育我!” 苏复眉眼都打开了些,因为他看到了春花明明一副嫌弃,但又不得不装着的模样走了过来。 “苏县伯,杨将军,娘娘有请。”话音落下,春花便伸手将苏复手中只留些许温热的鱼和酒接了过来。 苏复此刻的表现,真当得起温润如玉这个评价,被晾了这么久,脸上不仅没有半分不满,反而是满面春风,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让杨袭虎看了都有点怀疑。 这是去干嘛?见慕容承愉还是见新婚妻子? “多谢春花姐姐了。” “哼~”,被苏复的笑容感染,春花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一进房间,苏复的目光便投向了慕容承愉,虽然不懂女子装扮,但苏复还是一眼发现,慕容承愉显然是打扮过的。 由艳丽转向温婉的成熟风味,在房间内那清淡却醇厚的熏香下,更显迷人。 “苏复/杨袭虎,见过贵妃娘娘。” “二位大人,舟车劳顿,本宫稍作梳洗一番,劳烦二位久等了。” “娘娘客气了,这是下官应有之责,旅途劳顿,让娘娘劳累,实属惶恐之至。”苏复恪守着一个臣子应该有的礼仪,不露分毫道。 “呵,惶恐就不必了,都是同行人,互相理解才是与人为善。” 慕容承愉似乎话里有话,她是知道苏复此行职责的,身为慕容家人,她不得不在法理之外,求得一分法外之情。 苏复伫立,几息后才开口道:“既是同行人,那自当互相理解,也不用勉强自己与人为善。” 苏复的回答不出所料,慕容承愉虽然离家已久,但她还算是知道自己的那个哥哥的,或许有失职不察之责,但绝无杀三品大员的担子。 “那便只能祝苏县伯此行顺利,安江南之浮躁了。” “承娘娘吉言。” 话好像到此为止,春花也识趣地将检查好的鱼和那一壶酒送上,并配了几盘小菜。 “多谢苏县伯的鱼和酒了,本宫就不多留了,二位大人请便吧。” 苏复低叹一口气,本以为没了机会,却不曾想在帷幕后有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秋月立刻放下手中餐盘,走到后面将孩子抱出,可哄了半晌,哪怕是在慕容承愉怀里也不见安静 “那,那什么,娘娘和二位姐姐可以先用膳,孩子可以让我抱着试试吗?” 第183章 心思各异,不做约束 苏复的话让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寂,慕容承愉低头看着仍在奋力啼哭的婴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孩子交由一旁的秋月。 “既然苏县伯喜欢孩子,那便交由你哄哄看吧。” 春花和秋月欲言又止,不断地偷瞄着杨袭虎的反应,见其正常,她们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对于苏复的观感,却是又恶了几分。 明明说好要离远一点,却总是凑上来。 苏复手略显颤抖地将孩子接过,双手轻柔,但又怕摔着似的将孩子置于胸前,不知是短暂的苏醒,还是苦累了,在苏复将孩子贴近自己胸前后,哭声便稀疏了起来,然后再次陷入了沉睡。 可这份美好的“差事”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服侍完慕容承愉后,春花三口并两口,就将自己那一份咽入腹中,然后将孩子从苏复怀里接了过来。 “天色不早了,二位大人还请回吧。” 苏复闪过一丝可惜,但还是行礼后和杨袭虎转身离开。 在下楼后,杨袭虎眼里的古怪再也压不住,来回扫视了一眼苏复,拍了拍他肩膀道:“别气馁,燕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症状,但皇宫里秘方多,等回丰京,我请陛下安排人帮你看看。” “啊?看什么?”沉浸在刚才那怀抱中的柔软还没反应过来的苏复开口问道。 “不用自卑,你和束楚也成亲快一年了,和那大狐皇女也三个月了,她们两个都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所以你该看还是得看,这种病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刚刚我看你,抱孩子时候的眼神,那欣喜都快溢出来了。” 苏复刚才的行为的确是有点怪异,但杨袭虎性子本就粗糙,哪怕是心思再细腻的人,也不能往那个方面去想,所以结合一下苏复的情况,还有那怪异的表情。 杨袭虎自然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刚才苏复那不合理的举动了。 若是真有问题,苏复肯定会跳脚,但是苏复现在心里底气足的不行,睥睨地看了眼杨袭虎。 “你还是先成亲再来关心这些事吧!” …… 苏复一行的行踪并无遮掩,那代表大周朝廷的旗帜还在船上飘展,一入江南府,两岸白砖黑瓦,路上行人多是一副温润模样,穿着锦衣,绸缎的人占比更胜于丰京。 虽然江南事案已经传遍天下,破浪军,南斗军已经借着布防的名义将江南府半封禁,但路上的普通人却并不显慌张,各种叫卖声透过拂柳蔓延至河中间。 琅琊郡作为江南府的核心,其繁华更甚两分。 青黑色的城墙随着水流的推进逐渐清晰地呈现在苏复眼前,和丰京那一砖一石的结构不同,这琅琊郡的城墙好似浑然一体,只有在细微之处仔细观察,才可看见其斑驳的缝隙, 但在你为这巧夺天工的手艺惊叹时,定眼细看,很快便被其材质所震撼。 这蜿蜒的城墙竟然是由一块块巨大而方正的花岗岩块砌成,坚固而庄重。 这巍峨城墙不相匹配的,或许只有城墙之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瞭望塔,塔身残破,有不少天光穿身而过。 船在码头停靠,苏复和杨袭虎站立桥头,看着下面那呜泱一片,低头垂首,满是顺从的人们。 “最前面那个,应该就是慕容家家主吧。” 苏复侧头向杨袭虎问道,虽然是问,但语气却是一副肯定姿态,着实是那慕容睿的眉眼与慕容承愉过于相似了。 “这还用问,看也看出来了吧。”杨袭虎语气依旧说不上客气,对于下面这一群貌似恭顺的江南世家,他可没有半分好感。 “别那么急躁,查案的事有仇大人,我们好好体验下水乡温柔就行了。” “呵,要体验你自己体验,我可不想在这连呼吸都能喝二两水的地方久待。” 苏复不置可否,待船彻底停稳以后,来到二楼的楼梯之前,等待慕容承愉出来。 玄光甲士从船上往下两路排开,肃冷的氛围在那甲片的撞击声中传荡开来,许多年长的人,好像又回忆了多年前的那个噩梦,于是,他们的腰更弯,头也压得更低。 一袭正装的慕容承愉带着在国子监时相见的那抹贵气出现,略显圆润的面容上一双如明珠般亮丽的眼睛扫视了船下的众人。 “拜见贵妃娘娘!” 站在甲板上的慕容承愉听着下面这群人对她附带的恭敬,眼中没有半点悲喜。 看了一眼,那有数年没见的兄长,一声叹息在心中响起,她现不过了一弃如敝履之人,慕容家的未来,不该,也不能再寄希望于她身上了。 “诸位无需多礼,游子归乡,诸位多为承愉长辈,还请多多担待了。” 慕容承愉为大周皇贵妃,如何需要他们担待?在此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对于慕容承愉的话他们自然也就是过耳一遍罢了,哪能真的入心。 “娘娘能回江南府省亲,那是江南百姓之幸,何来担待一说。” 慕容承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走下船,俯身走入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马车之内,将剩下的事交由苏复等人。 作为江南事案的负责人,苏复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船,而是走向那依旧紧闭的房门前,略显大力地拍了拍。 “仇大人,别闭门谢客了,到琅琊郡了,该出来见见人了!” 这段旅途,苏复可没少吃仇犁庭的闭门羹,坐牢的经历他不是没有过,但像仇犁庭这样,一直把自己关着的还是头一个。 房门打开,仇犁庭梳洗得一丝不苟的出现,在老仆的搀扶下,绕开苏复,来到船头,双目如箭地扫视了下面的人。 “朝廷派老夫过来,想必各位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虽然有句话,老夫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但在江南府却是第一次。” “死一族还是三族,你们自己选。” 码头之上,众人沉默,对于有些人来说,三族和一族,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仇犁庭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他只想最快的了解江南府内的情况,而今日这番话以后,相信会有不少人过来“自证清白”的。 等仇犁庭下去,苏复和杨袭虎才一个笑嘻嘻,一个表情冷硬的出现。 “劳烦诸位家主久候,金部司户主事苏复,奉陛下旨意,前来江南府长长见识,还请诸位家主不吝赐教。” 第184章 酒色财气 苏复之名大周境内,有点头脸的人谁不知晓?背地里嘲笑,鄙夷他赘婿身份的不在少数,嘲讽他空有其才却自绝仕途的更是数不胜数,但这都无法对他造成半点影响。 只要萧立渊还活一天,那苏复便是整个大周最为尊贵的人之一。 “丰京繁华,人才汇聚之地,天下风云交汇的场所,苏县伯身份尊贵,哪需来江南一府之地缩其眼界,更遑论由我等位卑之人指教什么了。” 身为名义上的江南世家领袖,慕容睿不得不站出来接下苏复的话。 “在万国朝贡之时,苏某曾以江南为题,以一府之繁盛来衬托大周彪炳青史之强盛。” 苏复从甲板上走下,登云靴与木板相触,发出略显低沉的声音。 “以一府之财,冠绝天下,慕容家主,江南好呀!” 地位不同,说出来的话便有所不同,在丰京,苏复就是一只鹌鹑,太多的人可以将他按死,所以他过得亦是战战兢兢,谦卑,懂礼,忍让……这都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哪怕是偶有的强硬,那也只是在有人撑腰之时,虚假张扬的威猛外表罢了。 只是现在,苏复不必再谨言慎行,身具皇命,更承政事堂意志的苏复,在此刻的江南,他就是那一言定生死的绝对权力之人。 明明对方只是一个年过而冠的小年轻,但慕容睿对于苏复那略显得装的话却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认为,苏复本就该如此。 “江南再好,那也是大周的江南。” 慕容睿抬起头,眼里满是希冀地看向苏复:“望苏县伯,为江南留下这份繁华。” 在得到匡天干遇袭的消息后,慕容睿便率先开启了对慕容家的内查,结果不出所料,整个慕容家没有半点问题,正常的就好似慕容睿不是家主一般,他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繁华是为江南的无辜百姓留下的。” 苏复脚步没有停顿,而是继续朝着前方走下去。 …… 护送慕容承愉来到那远比萧家奢华百倍的府邸之前,苏复眼中有短暂的迷茫闪过,然后带着怀疑地环视一圈,发现在“奢华”二字上,这江南府的世家真就好似有什么天赋一般。 虽为笼中雀,却享受着冠绝天下的奢华。 “走吧,回行馆好好休息,晚上我们还得和这些世家们好好联络下感情呢!” 苏复并没有拒绝江南世家的接待,但也不会强迫所有人都去,例如仇犁庭。 只要不动用“保护”自己的人,仇犁庭怎么查案苏复并不关心,初来乍到,苏复也并不指望有什么进展,那些人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去袭杀匡天干,那就代表他们的急迫。 匡天干搜集的证据是否还有备份,苏复并不想去查,因为在这个时间差内,这些证据还有几分可信度,苏复根本无从判断。 索性他就以一个小白的身份,由上及下的慢慢,慢慢地查着江南府中的事。 酒色财气为人之恶习,江南府的人总不会因为遵纪守法而被逼迫到需要袭杀当朝三品大员来寻得一线生机。 苏复在得知自己被定为江南事案的主事人以后,就查询了关于匡天干的所有资料,他与匡天干不熟,但却不会怀疑萧立渊看人的眼光,所以对于匡天干的为人,苏复是打心底里相信的。 对于江南世家,苏复了解并不多,这么几天的时间,光从纸面上看,江南世家个个纯良守法,所以他便一律不看,只是了解了下江南世家中实力的排行。 姚清远虽然是匡天干的亲兵统领,但苏复并没有从他身上了解到什么,至于遇袭那天发生的事,苏复并不觉得有胆子做出这种事的人,会留下什么遗漏让人顺藤摸瓜理清他们的身份。 …… “走,换上便装,我们去赴宴!” 苏复直接推开杨袭虎的房门,将正在为甲胄保养的杨袭虎吓得一个激灵,这般无礼行径,让他差点以为有人胆大包天,第一天就摸上门来了。 “苏复!”杨袭虎的话从喉咙里挤出:“你懂不懂什么叫‘礼’?进门先敲门懂不懂?” 一路上七天的时间,在苏复的死皮赖脸下,本就交好的萧家和杨家,两个主要的男丁自然算是“情投意合”,慢慢的就熟络了起来。 “你个大男人讲究那么多干嘛,快点收拾好,跟我一同去领略下江南的纸醉金迷。” 苏复的眼中升起些许向往,莺歌燕舞他只在皇宫的几次宴会上见过,但是那种正式的场合,那些舞官们一个穿得比一个严实,动作一个比一个的正派。 虽然容貌舞姿都是上上之选,但苏复又哪里敢多看一眼。 现在有了机会“以权谋私”,苏复当然得好好见识一下。 “要去你去,绕指柔亦是刮骨刀,自己身体虚,久无子嗣,不好好调养身体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苏复白眼一翻,这杨袭虎是绕不过去了。 “所以我这不是带你这个正人君子一同去,看着我点?” “不去,你自己说的,全凭自愿!” “但我还有一句,令行禁止,这次的主事人是我吧,那我现在命令你,杨将军,随我一同的以身饲虎,打探点消息!” 杨袭虎抬头,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复,越是远离丰京,这苏复的性子倒是越张扬,无耻了! “你的表现,我会如实告诉束楚妹妹的。” 苏复动用权力命令他,习惯了听令的杨袭虎自然无法拒绝,但是威胁也是必不可少的。 苏复脸上笑意浮现,他可不在乎杨袭虎的这点威胁,萧束楚可不是那种随意就能被挑动的人,这点信任,苏复还是自信有的。 …… 这次的宴会并没有定在这些世家的家中,为显公正,清廉,定在了琅琊郡中很有名气的一个文学会馆当中,苏复从马车之上走下,看向眼前古色古香的会馆大门。 用料普通但两侧提笔的对联却不算普通。 “春酒香茗,会于此楼沽竹叶。内湖景好,算将来应不输山。” 对联应景,虽不算什么绝对,但写下它的人却是大周太师公孙佐所书,文坛半圣的名声,哪怕此地是一个茅厕,那也是天下一等的风雅去处。 苏复却是不管江南世家的小心思,公孙佐名声再响,也是虚职,关于政事他还说不上话,也不会说话! 第185章 遍览春色 “苏县伯,杨将军,快快请进。”慕容睿贴着笑脸,满脸谦卑的说道。 “慕容家主,大可不必如此多礼,您贵为皇亲,我二人哪能让您如此厚待。” 江南府第一世家家主,慕容贵妃的亲哥哥,在门前甘当迎宾,讨好两个毛头小子,这可不是对苏复或者杨袭胡的能力的肯定,而是对他们所代表权力的畏惧。 苏复心中暗暗摇头,同时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江南事案,整个江南府谁都可能是无辜的,但唯独慕容家不可能,承名的同时也必须肩负相应的责任。 在苏复看来,慕容睿的屈尊降贵不可能是急昏了头,他想通过这种行为表达出两个意思,一是慕容家是无辜的,或者说在他的自查中,并没有发现慕容家有问题;二是变相说明,江南事案,这次的水很深,让苏复做好心理准备。 慕容家身为江南府第一世家,自然做不出什么出卖其它世家的事,最起码明面上做不出。 江南府中根深蒂固的宗亲关系,不仅阻止了外来人员的融入,同样也阻止了本地世家的走出,所以慕容睿是无法明目张胆的为苏复所劳役驱使的。 “二位作为大周年轻一辈中文武第一人,身担大周未来,慕容睿虽有些许虚名,但也知敬才,重才之礼,今日不论身份尊卑,我等只以诚心相交。” 慕容睿并没有拿苏复和杨袭虎背景说事,更没提他们此行至江南府的目的。 所有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赞他的能力,学识,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他们所拥有的其实很大程度是基于他们的背景。 哪怕明知道慕容睿是在恭维人,但苏复和杨袭虎的心里还是升起一抹欣喜,于是也就不建议在诸事未明的情况下,给予眼前这位慕容家主充分的敬重。 “慕容家主抬举了,以慕容家主之赤诚,难怪能成为江南府世家的执牛耳者。” “哈哈,我们也别互相捧着了,先进去坐着吧!” 一番交谈,将三人的关系拉近,慕容睿心中也是松了一大口气,他是真的怕苏复和杨袭虎这两个愣头青会一上来就大刀阔斧地搅动江南府平稳。 从门口走进,苏复看着两排有着明显江南水乡风情的侍女,青白色的荷叶纱裙将她们妙曼身姿勾勒,脸上略施粉黛却赛过荷花的娇艳水嫩。 “三位贵客请随我来。”一面容圆润带笑,连行礼都无比优雅的女子对着苏复三人道。 人似荷花,但靠近却有梅花之香,苏复眼神带着欣赏地从上看到下,就这姿色和仪态,当外面谁能不把她当人一大家闺秀,但在这里却甘为一侍女。 “你们户籍证明,等会送我手里看看。”苏复无头无脑的突然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大周早已经废除了奴籍,虽然还是按照士农工商将人分等,哪怕如青楼女子,龟公等列属贱籍,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雇佣他们的。 贱籍所属只有两个来源,一为罪犯直系三代亲属,另一为自愿入籍;但第二种基本没人愿意接纳,因为大周律法规定,一旦自愿入籍人员上告,不论当初他是什么想法,都一律按照胁迫而论。 苏复在看仇犁庭的办案事例时,就有一宗这样的案件,最后的结果是三个世家涉案人员全部斩首,三代亲族全部被贬为贱籍,波及的青楼,乐坊等场所从业人员近十万,还有一个郡王被关宗人府,郁郁而亡。 所以苏复提及户籍之事后,领路那侍女顿时浑身一哆嗦,将那份优雅从容破坏殆尽。 “贵,贵人,我本为商人庶女,此番选择完全自愿,不怨旁人!” 苏复看向其眼睛,并没有发现任何做作,低叹一口气道:“今日在我踏出此门之前,我的话都有效。” 迎来送往皆是豪杰贵客,巧笑嫣兮都为鱼跃龙门,一个商人的庶女,某种程度上,其身份与贱籍无异,今日能站在这平山会馆前,已经算是她努力所致,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唯一出路。 “多谢贵人垂怜!” 侍女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淡雅,声音坚定地回道。 …… 慕容睿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能被选来此处的女子,都是身家清白,没有出路的苦命人,他并不担心会有谁攀咬,这平山会馆并无情色交易,甚至于有谁看上馆内侍女,平山会馆还会出一份嫁妆,以全其名。 往里走去,平山会馆后面。那原本一线的湖景便逐渐开拓起来,此刻正值太阳落山,空留余晖之时,粼粼水光上铺就的以片片残红,然后映射在会堂内,那代表整个江南府的世家家主们脸上。 黑暗前的残阳,将他们的面容保护得难以看清。 苏复一脚踏入,腰间令牌相撞的“叮当”响声传开,也将那倒映的夕阳红逼退。 “诸位家主安好,苏复有礼了!” 讨好的笑声密集地响起,所有人都站起身来。 “苏县伯有礼了!” …… 这场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苏复来者不拒,虽然他酒量不行,但奈何有个杨袭虎在,几轮过后,一股靡靡之气在这高雅的会堂之内散开。 琴声渺渺,琵琶锁心,更有那不时响起的皮鼓,一拍一拍得响在心里。 “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苏复无酒自醉,品尝着不输于皇宫宴席的美味,尝着那只有丰京附近特产的青蔬,在那一声声的吹捧恭维中,舞女的娇羞美眸中,苏复好似飘到了云端。 走出平山会馆的大门,苏复迷离的眼神一清,看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嘴角含笑道:“决定好了吗?” 女人身形微颤,但还是坚持道:“多谢贵人垂怜,奴家有自己的选择。” 苏复没有再多言,而是一把将侍女推开,一巴掌拍在快要钻到搀扶自己侍女胸口的杨袭虎头上。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看着被自己拍醒,一脸红润的杨袭虎,苏复话语中满是鄙夷道。 杨袭虎眼中满是不自在和留恋,对于苏复的话他无从反驳,他从小到大要嘛在杨家,要嘛在军中,这两个地方都算是规矩极严之所,血气方刚的他哪里受过这等诱惑? 没当场剑及履及都算他定力强了。 第186章 我只管游玩,一切有仇大人 “快点走!”杨袭虎的呼吸都是热气,他不敢再留了,不然他担心自己会爆炸。 “啧啧”,苏复往下瞄了一眼,心中稍松一口气,看来尺寸都差不多! “走吧,回去洗几个冷水澡冷静下!” 苏复自然是不敢放任杨袭虎乱来的,现在杨家嫡系中,可还没有第四代出现,今天要是因为他,让杨袭虎在外面弄出人命来,丢了杨家的脸。 不用怀疑,那杨辅国老爷子绝对会让苏复好看,更别提杨袭虎那女中豪杰似的母亲了。 眼中几分落寞一闪而过,但送行的三个侍女还是维持着那不纠缠的有礼模样,哪怕青色的纱裙上有着不少油渍手印。 “二位贵客请慢走,今日饮酒甚多,晚上请多饮些热茶缓解酒后干渴之症。” “多谢了!” 苏复一笑,然后直接招呼杨袭虎的随从过来,一起将其搀扶至马车之上。 见苏复和杨袭虎走远,二楼之上,黄家家主黄潮看着面色如常的慕容睿道:“年纪轻轻,竟然能受此诱惑而不动心,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黄潮又看向那三个依旧在外,目送马车远处的侍女。 “可惜我已经有了二十七房小妾,不然肯定将这三个可人儿收下,黄某最见不得美人伤心了。” 慕容睿转身,看着一副幸灾乐祸模样的黄潮。 “黄家主还真是自信,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也对黄家的其他人一样自信!” 黄潮表情微微一滞,随即很快又笑了起来。 “我有魄力将所有涉及的黄家人千刀万剐,奉于政事堂诸位大公身前,但你慕容家有这份魄力吗?” 慕容睿双眼一缩,久久不曾回答。 “嘿嘿”,黄潮没有再驻留,而是转身离开:“这位苏小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盛名之下无虚士呀,萧丞相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慕容睿搭在木制栏杆上的手一紧,他的心早已开始乱了,唯一依仗的妹妹现在也被送回了江南府,现在丰京又有谁能替慕容家说上话呢? “真是两难呀!” …… 苏复和杨袭虎回到行馆后,便有人拿着不少不记名的密信递了上来,苏复随意瞥了一眼。 “送去给仇大人吧,这些东西我也不懂。” “呃……这就是仇大人叫属下交给苏大人的。” “那就拿去烧了,给杨大人煮点粥,润润胃!” “啊?好,好的。” 等侍卫远去,杨袭虎甩了甩头,强撑着问道:“这些密信你不看?这可是我们这次调查事案的切入口。” “贼窝里面递来的信,你敢信?”苏复轻瞥了一眼杨袭虎说道。 仇犁庭让人交给他,苏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仇犁庭经验丰富,对于江南世家肯定了解的也比自己多,有些东西他可以知道,也能分辨,但不代表苏复有这个能力。 苏复现在什么都想管,他首要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将这江南府的酒色财气体验个够。 至于其它,苏复相信仇犁庭的能力! 面对苏复的回答,杨袭虎脑子也暂时清醒了些,想着今天苏复的表现,声音里还是多了不少信任。 “所以你今日所为,都是为了麻痹那些世家家主们?” 苏复帮杨袭虎推开房门,拿出火折子点上蜡烛。 “麻痹?我哪能麻痹那群老狐狸,他们的目光又不在我,只是仇大人油盐不进,他们触碰不到罢了。” 从茶壶中倒出一杯冷水,苏复将手沾湿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面颊。 “在江南世家眼里,我们不过是一毛头小子罢了。” 杨袭虎喉咙干渴地吞咽了几口口水,这是酒后身体本能的需求。 “那你这么做是为何?” 杨袭虎并不觉得苏复是一个好色之徒,虽然嘴里口口声声贬低着苏复,但对于苏复的人品杨袭虎还是信任的,于他的身份而言,当初大狐轻雪赐婚于苏复之时,苏复因情而病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 所以他不认为苏复有必要因为点女色而与江南世家们在那陪笑。 “不遍览江南繁华,又怎能体会繁华下面的龌龊呢?” 苏复从怀中取出一条丝帕,于烛光下照映,一抹梅花清香残留,在一支傲梅花样之下,用小篆绣着“醉花”二字! “这是?”杨袭虎双眼一凝。 “不知真假,姑且去看看吧。” 苏复将手帕置于烛火之上,然后安静的看着它在杯中成灰,最后混于水中。 “醉花楼,慕名已久,趁此机会,刚好去瞻仰一二。” 杨袭虎的酒意已经清醒大半,毕竟体魄强健,恢复起来总是要快一些的。 “又看着我干嘛?” “嘿,明日中秋,正是热闹之时,你与我一同走一趟呗。” 感受着依旧发干的喉咙,还有身上那没有消减下去的热意,杨袭虎想也没想道:“我拒绝!” “放心,保准不让你再挡酒了!” “不去!” “命令!” …… 第二天一觉就睡到三竿起,这和丰京可大大不同,在萧束楚房内,哪里能让苏复如此舒服,起床,梳洗,早膳……都是一板一眼,有规定时间的,顶多也就让苏复拖沓些,哪能享受前世那咸鱼一样的美妙。 后面有了大狐轻雪,苏复能睡,但是不敢多睡,多待床上一秒,大狐轻雪就得缠上来,他这小身板可扛不住无尽的索取。 秋日的阳光刚刚好,如果没有噪音的话,那就更好了! 随意披了件衣裳,将窗台推开,外面演武场上,哼哼哈哈的声音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啧,还真是精力旺盛!”苏复看着穿着一麻衣短袖,露出浑身灰色肌肉的杨袭虎,昨夜忙活大半宿才睡,今天一大早又爬起来练武。 准外家宗师的名头果然没有半点水分,天赋,努力半点没少! 演武场上,杨袭虎身形一个摆动,手上青筋乍起,手中木刀斩下,将与之对练的一个大汉手中长枪折断。 “砰”,枪头倒飞,在空中盘旋后插入苏复打开的窗子中。 “苏县伯,您老大人终于醒了?” 第187章 市列珠玑 苏复眼皮跳动,刚刚那一下他根本连闪避的反应都来不及。 感觉到身上那股凉飕飕的意味,苏复舔了舔嘴,目光带着两分火热的看向杨袭虎那隆起的胸肌。 “苏某身子骨弱,不像杨将军,昨夜忙活半宿,依旧龙精虎猛!” “唰”,演武场内的目光齐聚杨袭虎和苏复身上,这,这两位的身份,好像不至于玩这些吧?但,但一个俊美,一个刚猛,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能玩……。 苏复这一番话直接让那些侍卫浮想连篇,让杨袭虎本就血气翻涌的身体更是热血上头,但也只能咬牙沉默,这种事怎么解释得清?只能当听不懂,装傻混过去了。 苏复也没继续报复,听着后面传来的敲门声,大声道:“收拾一下,叫上两人,今天我们在城里到处走走!” “行!”杨袭虎深吸一口气,他已经不想再和苏复斗嘴了,随即指了两个表情最为丰富的侍卫道:“你们两个一起去,穿上甲胄!” “啊?遵命,杨将军。” 被选中的两人顿时面色拉了下来,穿甲胄去游城,那可得遭老罪了! 待梳洗完毕后,苏复穿上武黔送他的那套锁甲,然后稍作打扮,一个翩翩贵公子便跃然于眼前。 拒了下人准备早膳的提议,拿上小袋碎银子,走出门去。 佳节中秋,琅琊城内,来往行人中脸上笑意盈盈,街道两边,商铺门面大开,店内小厮拿着自己所售货物到街上招揽着客人,店铺与店铺之间,还穿插着些小摊点,售卖着一些小饰物和吃食。 卖家招呼客人的声音,卖家询价还价的声音在此刻交错,共同铸就了眼前这番热闹景象。 走在这样的街道之上,苏复的笑容便不自觉的多了两分。 “难怪政事堂的大公们,会有如此顾虑。” “什么?”杨袭虎疑惑,他是被苏复拉来江南府当工具人的,所以并不了解在御书房内,那一番精彩的进退交换。 “江南府这事可大可小,大的时候,朝廷省事,但有极大的可能将整个江南府给打废掉,所以面对江南事案,政事堂的诸位大公也是以求稳为第一要务。” 在苏复看来,当初萧立渊有度的强硬,也是有这番原因在。 杨袭虎环视一圈,有些似懂非懂底问道:“那小呢?” “我们现在做的事不就是小?在陛下和政事堂诸位大公看来,不殃及无辜,就已经是弱化处理了。” 苏复来到一小吃摊前,点了份小食,稍稍尝了一口后,便与摊主闲聊起来。 面对苏复那副贵气模样,摊主虽然有点紧张,但面对苏复的攀谈却应付得井井有条,完全没有在丰京时,那些摊贩们的惶恐模样。 聊了盏茶时间后,苏复又买下两份小食,交由身后的杨袭虎等人互分。 一路上走走停停,杨袭虎等人身上的东西便也愈多,但苏复的面色却是愈发的有些僵硬。 良久后,苏复低叹一口气,他以为遇到的第一个摊主只是个例,却不曾想,这满街店主,小商贩们都是如此。 面对苏复虽显有礼,但绝不卑躬屈膝,而苏复所问的问题回答得也大同小异。 这似乎就是盛世中的人应有的心气模样和生活。 “这可不像是被压榨的人呀!”苏复心中低语,随即看向前方在白日依旧算是门庭若市的戏园。 “走吧,今日漫长,一同去听听曲。” 话语一顿,随即又补充道:“杨将军和姚统领随我一同去就好,你们就带上东西回会馆吧,都难得来上一趟江南,也别一直缩在会馆内,拿点银子出去逛逛!” 苏复从怀里拿出一百两大周银行的兑票交予随行的两个玄光甲士,刚逛的这一段路,苏复看见了有两家大周银行的档口在开着,虽然苏复被当成个带肉的骨头,在大周银行稳定后就被丢得远远的,但政事堂大公和其它的官员并不算吃干饭的,关于银行的事,在整个大周推行的都算稳定。 两个玄光甲士脸上一喜,这一路过来,苏复的大方可不是装的,天天吃得比他们以前在军中打胜仗都来得丰盛。 “多谢苏大人!” “有句话我说前头,吃喝看戏都随你们,若是想找姑娘,就先看看自己的腰包,我可不希望有人来会馆传信,让我带钱去青楼里赎人。” 两个玄光甲士互看一眼,随即讪讪道:“我等保证遵纪守法,绝不逾矩!” …… “苏复,你这样就让这些玄光甲士的心气全部磨掉的,平常吃喝你大方点,不涉酒水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你拿银钱给他们是为何?” “男人憋久了是会出问题的,我们在江南府可不是待十天半个月就能解决的,你不会以为,那些人只会对你我施展美人计吧?” 杨袭虎面色一狠。 “违反军纪者斩!” 苏复却是摇了摇头。 “若是在军中,住营地之中,以军纪震慑,以操练磨炼,自无不可;可现在,我们正在天下一等繁华地,美人似水的江南呀,你叫他们如何能憋得住?” 说完,苏复瞅了一眼杨袭虎:“昨日若不是我,你现在估计腰子都直不起来吧!” 一旁沉默的姚清远看着两位文武世家的公子斗嘴,虽然理智告诉他,杨袭虎的话才是正确的,但是在江南久待的他更清楚,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军中悍勇,对于男女之事更是如此! “二位大人也不必忧郁,这次随行之人都是军中好手,对于这些问题他们心中有数得很,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的。” 杨袭虎愤懑地“哼”了一声,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一定不犯错,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花点钱将这可能的苗头掐灭,确实比以后憋久了再犯错来得好。 苏复也没再刺激杨袭虎,只是轻笑道:“劳逸结合,以后杨将军多辛苦下,带着侍卫们多操练下就可以了!” 杨袭虎没有回话,但眼神却很是坚定。 第188章 竞豪奢 走进戏园,便有眼尖的小厮快步迎了上来。 “二位公子请进,二楼雅座可行?” 迎来送往无数人的迎客小厮自然是分辨得清苏复三人之中,谁主谁从。 姚清远以前在匡天干身边虽然也是“贵人”一个,但有苏复和杨袭虎的珠玉在前,那份贵气早已压回身体之中,完全履行着护卫的本职工作。 苏复脚步微顿,将戏台上的声音纳入耳中,然后开口问道:“这《碧玉簪》不知是哪位大家所演绎。” 对于苏复仅凭三两句就将这戏台曲目道出,迎宾小厮并不觉惊讶,因为这也算是越剧里的经典曲目了,但小厮脸上还是浮现出些许自豪。 “是我们三庆园的三当家叶天韵大家!” “姓叶?是叶尊大师后人?” 迎宾小厮脸上的自豪彻底浮现,一副与有荣焉道:“叶天韵的确为叶尊大师的孙子。” “那便三楼包间吧!”苏复从袖口取出一张兑票递给迎宾小厮。 小厮脸上笑意愈发的真诚,伸手轻触稍稍揉捻了几下,身子便又弯下几度。 “三位贵客,里面请!” 待在包间坐下,杨袭虎没好气道:“萧家清廉的声明,怕是得在你手里毁了,听个戏花一百两,可真有你的。” 苏复白眼一翻。 “你当三楼是谁都能坐的,我们三个生面孔,人小二能一上来就邀我们去二楼,已经算是看得起我们了,不然我们现在应该在一楼里面挤着了!” 苏复在丰京可没少去听曲,这些戏园的规矩,不说门清,但也大概了解,他来这是放松的,奔着一个叶尊后人的名头,苏复花这一百两,倒也不算亏! “哼,这叶尊是谁?听到这名字,你嘴角都快笑裂开了。” “三十年前的越剧大家,武治临朝的时候,被邀请过入宫表演,‘三庆园’这三个字就是武治陛下亲赐,不过以前听闻,叶尊已经去世多年,这三庆园便也由他当时的大徒弟打理,现在竟然还能听到其后人登台表演,自然是需要一睹为快。” 听到武治陛下这几个字,杨袭虎也不挑刺了,而是安静地坐了下来,听着下面传来的婉转戏腔。 大家族子弟出身,虽然不好这一口,但基本的品鉴能力还是有的。 伴随着一个个曲目的进行,时间很快便过去,包间内,茶水也不知添了几回。 苏复依旧是那副惬意模样,慵懒地拿起筷子,品尝着琅琊郡的特色菜式,在丰京的时候,戏园在中午的时候,一般都会休园一个时辰,但在这里,下面戏台上虽然没有戏剧表演,但却是换上了个声音清脆,歌声缭绕的可人,在上面轻声弹唱着。 “论服务和做生意,江南府这边的人脑袋的确是活络些。” 杨袭虎看了眼数次欲言又止的姚清远,知道他对于苏复的行事方式有些微言了,但是碍于身份,无法开口。 “姚统领,查案的事有仇大人在,需要你时,仇大人自然会出声,现在既然跟着我们,你放宽心就成了,你总不能指望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去和那些老狐狸交手吧?” 姚清远看了一样不闻外事的苏复,满脸挣扎却又无可奈何道:“仇大人那边,连,连见都没见过属下,只是差遣了一个仆从,从属下这里要了一份材料。” “匡大人全家及那一百多位同僚不瞑目,属下的心思着实难定,还望二位大人理解。” 苏复将筷子放下,擦干净嘴后,看着姚清远轻笑一声。 “你是匡师伯的亲兵统领,你的心情我自然理解,但是陛下和政事堂诸位大公的意思很明显,江南府内世家有罪,但却不可擅动无辜之人。” “既然你心绪难平,那今日之后,我准许你自由活动,江南府境内,你随意穿行,无需报备。” 姚清远低头,丑犁庭那边显然是用不到他,若他再离开苏复这边,那这江南事案,他就真的成为一个局外人了。 “属下受令,本为戴罪之身,怎能脱离诸位大人而行,今日思绪翻涌,只是睹物思人,属下必不再犯!” 苏复轻闭着眼睛,听着下面歌女的吟唱声,有点无话找话道:“姚大人是临贺郡人士吧?” “是的,大人!” “那下面那位歌女的小调唱得如何?” 姚清远微微沉吟,随后回答道:“与家中无二,曲调,发音皆为临贺郡一致。” 此刻,那婉转歌声陡然拔高两个度。 “思念如梦绕心间,何时重逢向左看……。” 苏复敲着指头,思绪已经随歌声飘散。 “姚统领,临贺郡那边的发音,往左和向左听说是不分的。” 姚清远的眼中也浮现出些许茫然,似被歌声带回了家乡。 “是的,我们那代表方向的词,一般都是说“向”,江南这边都说“往”。” 苏复敲着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扬声道:“唱得不错,赏银百两!” 苏复声音不大,却将三庆园内,秋日午间乏困的看客惊醒,纷纷抬头看向出声处,哪怕是在琅琊郡,为一歌女小曲赏银百两的,那也是数年难见一人。 却不曾想,会在今日得见。 歌声继续飘散,但此刻却带上了不少颤抖的意味。 “今夜梦回旧时景,醒来犹记初相见~。” …… 对于苏复的大气,杨袭虎已经有了抵抗力了,再一个,家境好些的,谁会送自己女儿于人前卖唱,所以这一百两银子花下去,在杨袭虎心里,可比这个包间值太多了。 小寐之后,戏台那又热闹了起来,每每表现到精彩之处,苏复便开口赏银,等到太阳西沉之时,苏复在这三庆园内的花费已经达到了一千两。 “咚咚”,敲门声响起:“三位贵客,三庆园叶天韵求见。” “请进吧!” 门被缓缓推开,苏复直起身,身上的慵懒褪去,身带权势的威严展现,看向门口,那人比花娇的忧郁男子。 叶天韵一双杏眼快速扫过苏复三人,语气虽平缓,但话间满是恭敬道:“苏大人,杨大人能来我三庆园,实在蓬荜生辉!” 苏复一个挑眉,看向叶天韵。 “叶大家怎知我等身份?” 苏复昨日方才到达琅琊郡,见过他的人并无多少,至于那平山会馆的侍从们,苏复并不觉得他们是口不密言之人。 叶天韵将头垂下,避开苏复的目光。 第189章 王孙自可留 “苏大人一行昨日抵达琅琊郡并不算什么秘密,加上草民幼年时曾在丰京居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对于丰京的口音还算是熟悉。” “看来以后出来,我们还得换换装扮,遮掩下口音了!” 苏复微微一笑,然后虚手前引:“叶大家请坐吧。” 苏复当然不会以为就凭借那么两点,叶天韵就能识得他的身份,这琅琊郡中,有丰京口音的人多了去了,叶天韵能确定自己身份,一来是因为自己的陌生面孔,二来则是他与所谓的贵人打交道多了。 这个时代,书卷气,贵气不是普通人能装出来的,普通人穿着打扮得再像,谈吐间只要有半点疏漏,便能引起他人的怀疑,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干。 有些人总以为,截杀上任途中的官员,将他们的身份文书据为己有,随意收拾几番,就能狸猫换太子,由山贼变为朝廷命官一般。 可稍微懂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些官员可不是只有一个名字,在他们上任后,个人履历便会到上一级衙门,而每个上任的官员,都免不了拜山门这一关。 谈吐间若是有半点问题,那拜山门就很容易变成送人头了。 叶天韵也不推脱,顺势坐下以后,便和苏复慢慢聊了起来。 一个为名家传人,一个奉看戏听曲为人生乐事的人,在这小小的包间内,一个或许是出于生计所需,一个或许是以为遇见知音,就这么谈论起天下的名家,传世曲目来。 许久后,待叶天韵离去,杨袭虎一直绷着的面色才柔和了下来。 “你怎么懂这些?你不是失忆了?” 苏复出现在丰京高层眼中后,关于苏复的调查可没停止过,可不管是哪家,最后调查的结果都是“查无此人”,以前表达出文学上的造诣,还能说是天资所致,现在关于戏曲上的东西,可不能再以天资而论了! “懂?我懂个屁!” 苏复眉头一挑:“我这都是在丰京戏园子里头,听那些看客吹牛时候说的话,只是我们这个叶大家可太有意思了,不管我说得再离谱,他都能把我的话给圆回来。” 杨袭虎闻言,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苏复的身份有萧立渊在前面顶着,自然无人敢质疑,但是作为私交甚笃的杨家人,苏复若是别有用心之人,那他哪怕冒着得罪萧立渊的风险,也得把苏复给捅出去。 “人叶天韵戏曲世家,会这些不是很正常?” 苏复没有答话,只是眼中的兴趣渐浓,心里暗道:“确实正常,正常到一个久居江南的人,会知道丰京戏圈里最新的判语。” 苏复三人临出门时,一穿着灰面马褂的富态男子正手捧着一青色礼盒在门口候着,见苏复三人出来,立刻小步迎上前道:“三位贵客,这是我们三当家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苏复回头瞧了一眼戏台之上,依旧在卖力表演的叶天韵,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轻笑一笑,苏复将那礼盒接过,宽言道:“那我等就厚脸收下了,还请帮我们与三当家的道声谢。” “一定!” …… 在走出戏园后,苏复就将手中的青色礼盒扔到了杨袭虎怀里。 “收着吧,等再有什么世家宴会,找个冤大头卖个好价钱。” “呵,你真是有当贪官的潜质,在戏子手里都能敲出点竹杠来。”杨袭虎接过,半嗤笑一声道。 苏复顺着泛起红色光芒的街区走去,对于杨袭虎的鄙夷半点不放在心里。 “你懂什么?我们这是相谈甚欢,来自知己的交心。” 杨袭虎将那青色礼盒打开,与他想象的金银珠宝不同,里面只有一份泛黄的残缺手稿。 “《追鱼》这是什么东西?” “叶尊所留,亦是其绝唱,平常只流传于坊间,想不到其竟然真的存在。” 杨袭虎很不喜欢这种当傻子的感觉,苏复一直与他在一起,他也不见苏复有打开这礼盒,更不见那叶天韵有承诺苏复什么,为什么苏复就断定着礼盒之中,会有此物。 “你都没看,你怎么清楚这礼盒里面有什么?” 苏复扭头,用智商碾压的眼神看着杨袭虎。 “你不会我刚刚和叶天韵废话那么多,真就是知音相遇,情难自禁吧!” 叶天韵和苏复聊了这么久,苏复所有离谱的话他都接上了,而且接得很好,好到让苏复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其营造的氛围之中。 自怜,自强……叶天韵明明没有说与自己相关的任何一件事,但苏复现在对叶天韵的感觉就是如此。 “那为何是残本?” “好处可以拿,事情我可不能办,所以这东西还是出了为好,想必江南世家的家主们,应该是会很乐意花高价将其买下的。” 杨袭虎强吸一口气,哽声道:“你不仅有当贪官的潜力,更有当奸臣的脸皮!” “嘿嘿,那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我只是萧家赘婿了,不然我要接受了爷爷的政治资源,那大周不得多出一个权相?” 杨袭虎看傻子一样的盯着苏复。 “行呀,你有能力再带领大周赢下一次与逐北之战等同的胜利,然后三十一年兢兢业业,将大周治理得政通人和,令行禁止,你别说当权相,你想进皇宫都行!” 苏复口无遮拦,连带着杨袭虎也肆意起来,丝毫不注意自己皇帝外甥的身份。 姚清远在后,听着两人的话,只能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耳朵被堵住了……。” 越是和杨袭虎交流,苏复越能感受到杨袭虎对世界的那份好奇,或者说不止是杨袭虎,那些大家族的人都是如此。 每个家族都有其特定的标签,其小辈也顺理成章地应该顺着这个标签走下去,人人都说阶级固化,但很多时候不是阶级固化,而是制度在固化,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清楚,怎样的人才能适应当前这一套制度,而这种言传身教,最后慢慢地就演变成了常人口中的“固化”。 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他需要在无数次犯错中修正自己,然后还能不断掉他的仕途。 一个是谨言慎行,什么都在规矩之内,做事或许不出众,但绝对也出不了错,加上点家族资源的帮扶,这样的人,一生安顺之下,怎能不再登高位? 第190章 醉花楼 一近醉花楼,胭脂香气便迎面扑来,江南似水,女子便显得矜持几分。 在醉花楼前,并无丰京那般楼前有女子红袖招手,言语调笑引客之举,只是将门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布局,然后两俊俏小生,在门口侍立,得体地介绍着一旁所立木牌上的内容。 青楼看得多了,乍来一个清新脱俗的,苏复反倒有点不习惯,他还是喜欢在丰京时,那般拉扯推搡之间的柔软。 “咳咳,两位小哥,这《潇湘妃子》是何物?” “贵人您是第一次来琅琊郡吧。” 苏复低头瞧了瞧自身,身上好像没什么异样,怎么是个人就知道自己第一次来琅琊郡呢? “哦?这有什么讲究?” “这《潇湘妃子》是我琅琊郡特色,每年的花魁落于哪家,哪家便能以此为名,意为花魁会登台表演。” “那这《汉宫秋月》?” “有声乐大家停驻。” “那这《绿腰》?” “有舞曲呈现。” …… 两个侍者并没有因为苏复的多问而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所有问题都一一耐心的解答。 “进去收钱吗?” 两俊俏侍者稍稍愣了下,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来青楼会不会要收钱。 “三位贵人,醉花楼内,只要不点坐,不唤姑娘作陪,是不收银钱的。” 苏复问题古怪,但这两个侍者显然也是经过严格的培训,他们并不相信这个一身贵气的公子哥会不在醉花楼里面花钱,所以很是“大方”的将醉花楼的限定规矩说了出来。 苏复自然不杀,若真是如此,那这醉花楼早被流氓地痞挤爆了,白嫖或许不至于,但进来一睹春色,那也足够许多人回去做几宿好梦了。 “行,那就让我们去看看,连丰京公子哥们都怀念的醉花楼究竟是何模样。” 顺着青花水声处,绕过两仙子采花木雕,原本略显黯淡的光线便豁然明亮起来,苏复所在为一楼大厅,其内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十多张原木桌台,入眼处,或为豪奢公子,或为富商巨贾,就连身穿举人文衫的准官身也不在少数。 一脚踏入,淡淡的水流声切换成缠绵的琴音,鼻子轻嗅一口气,宁神舒心的香薰味让人神志一清,苏复抬头环视,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光亮是烛火还是明珠的璀璨。 “果然是江南第一楼!” 杨袭虎倒吸一口气,军中的糙汉子,怎么可能不会谈及女人,而论及女人,又怎么不会谈到江南府的醉花楼! “我们杨大公子也会为这点震惊?” 苏复同样是有点吃惊,从入门处开始,这醉花楼便处处显露着其奢华之处,侍从,仙女像,这内景布局,这镶嵌满楼的明珠还有那价比黄金的熏香……。 杨袭虎收起自己的震惊,不屑地看了苏复一眼。 “有空多和束楚妹妹学学,别眼睛只会盯着那些发光的东西,单就我们脚下踩的这块火狐皮,其价值就超过千两,更别提那一根根金檀木柱和当做背景图的名家字画了!” 相比于苏复盯着的那些东西,杨袭虎感到震惊的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这些可不是单单一个“有钱”就能解释的。 苏复用力的在脚下那块精致的脚踏上蹭了几下,嘴里嘟囔道:“真想打劫呀!” 识宝这东西是需要时间积累的,苏复这一年多的时间,给自己普及这个世界的常识都还不够,哪里有时间去浪费到这些东西上面,反正最后在他这里,都只能折合为“银子”。 “走吧,找个地方站着!” 这醉花楼的奢华,更加坚定了苏复要白嫖的心思,听曲看戏这些都好说,来这醉花楼,万一手脚大了,等回丰京不得被小云这个小管家婆给念叨死。 杨袭虎走向唯一空桌的脚步一顿,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开口确定道:“你说什么?” “我没钱,这醉花楼一看就是我消费不起的地,你杨大公子若愿意请客,那我们就坐着,不然老实点站一边,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 “呵呵,谁不知道你苏复日进斗金,前面听个曲,看个戏都能花一千两的人,现在到了该花钱的时候,你装什么?” “该花钱?那白吃白喝了我那么多,这次确实该你花钱了!” 杨袭虎咬牙,以他身份,去哪里不是中心?在哪里没有一个座位?却不曾想,第一次来青楼,竟然只有站着看的份! “你觉得我是会带钱出来的人?家里每月给我的开销不过十两银子,我能付得起这醉花楼的账?” “那你就闭嘴,跟我一起白嫖!” …… 姚清远已经是彻底神游天外了,他现在是真的确定,在苏复和杨袭虎眼里,这江南事案,好像并不是那么着急的事,或者说,在他们眼里,整个江南府就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可疑的人全部兜住,然后任由他们在那,一个,一个的甄别。 苏复三人的生面孔和怪异行为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许多人互相交流下后,确定无人相识,于是有一赤色锦衣的白净公子公走到苏复三人身前。 “在下谈玉河,不知二位兄台如何称呼?” 这谈玉河是自动将身后的姚清远归类为苏复和杨袭虎的仆从了,所以他的眼中并没有这个江南府府监御史门前授从五品官的存在。 “扶苏。” “虎袭杨。”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苏复和杨袭虎还是回应了下,至于本名那是肯定不能说的,毕竟现在江南府不知道苏复名头的怕是没有几个。 听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谈玉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舒缓开道:“二位兄台想必是第一次来这醉花楼吧,不知同坐可否?” 苏复连连摆手。 “家中每月就给十两例钱,这醉花楼的台位我们可付不起账,我与外面的侍从确认过了,干站着看看,不点坐,不唤姑娘作陪,是不收银钱的。” 听到这话,谈玉河面色有点精彩了,他见苏复和杨袭虎气度不凡,又有信心入这醉花楼中,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所以想着结交一二,但现在乍看,唤作扶苏的身上衣服虽然做工精致,用料考究,但上面却有不少污渍。 至于一旁叫虎袭杨的魁梧大汉更是一身绢衣,皮肤粗糙没有半点公子哥应有的模样。 第191章 吟赏烟霞 虽然感觉自己看错了人,碰到两个不懂行情的生瓜蛋子进来丢人现眼,但谈玉河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神情冷淡而又客套道:“二位兄台若是不嫌弃,我那桌上尚且空留一座,可以一同欣赏下醉花楼中秋之景!” 苏复目光越过谈玉河,看着他走过来的那张桌子旁,四个空位正虚位以待。 嘴角笑意浮现,苏复直接走到谈玉河身前,满脸感激道:“一座就一座,我这脚都站酸了,等会我和我兄弟换着坐就行!” “谈兄不愧是江南人士,就是比丰京的人讲究!” 谈玉河虚假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就被苏复拉着去了他早早过来定下的那张桌子前。 反应过来的谈玉河有心拂手,但终于还是拉不下脸,只能僵硬着和桌上几人介绍道, “这位是扶苏,扶兄;旁边那位是虎袭杨,虎兄!” 桌上的人明显是谈玉河是老朋友了,自然是读懂了谈玉河那不加掩饰的微表情,于是都显得表情有点缺缺,只是点了点头,连自我介绍的心都没有。 坐下来后,苏复也没主动攀谈,他过来这坐下,本就是抱着玩笑心思,谈玉河等人不吱声,他反倒更显自在。 只是他的自在,慢慢的变成了谈玉河等人的压力。 旁边的人都是端坐着喝茶聊天,好一副和谐模样,而自己这边,两个粗糙铁塔站立,将半个桌面的光都得挡去了,原本畅聊的心思也被搅得一团糟。 面对自己朋友频频的脸色,看着在桌边喝着茶吧唧嘴,一副没见过世面模样的苏复,谈玉河低叹一口气,只能自认倒霉,却也做不出赶人的事来。 “虎兄弟还有旁边那位大叔,你们也一同坐下吧。” 杨袭虎被人围观得多了,心态自然平和的很。 “哦?不是只剩下一个空座吗?” 谈玉河面色微微一红,扭头不看人,只是闷声道:“他们有事来不了了!” “嘿嘿”,杨袭虎也没继续出言揶揄,而是和姚清远直接坐了下来。 没人在一旁干站着后,一楼中众人的目光逐渐散去,谈玉河几人也顿觉压力骤减,围绕着江南府的一些事事交流起来。 茶水添新时,明月升空,从那半高的舞台后照射进来,皎白的月光与烛火,明珠相遇,顿时在醉花楼内营造出一种薄雾氛围。 一声幽怨的叹息伴随着琵琶声,鼓声响起,将所有人的视线聚集于舞台之上。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朦胧不见人影,只有歌声婉转,抓人心弦,让人不自觉地代入到那哀怨惋惜的意境之中。 良久后,月隐云中,醉花楼内那层薄雾散去,苏复才得见台上之人的真容。 “顾毓!” 元宵节时,在仙音阁上,这位顾大家的歌喉本以为已经臻于化境,今日再次听闻,于苏复耳中,竟再有突破。 顾毓的名气明显不是苏复一人独知,在光线亮起来的一刻,醉花楼里先是短暂沉默,然后迅速哗然起来。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第一场声乐大家竟然是顾毓,这,这醉花楼的手笔,当真是大呀!” “真没想到,醉花楼竟然能请到顾大家开场,这月现月隐间,我竟完全沉入顾大家的曲声中不可自拔!” …… 惊叹声不断响起,在台上的顾毓放下手中琵琶,一袭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将其身形勾勒得半隐半现,就如其身后那轮藏半于云雾中的圆月。 配合上此刻顾毓那清冷娇美的面容,谁不会在此刻将她视若广寒仙子! 微微一个欠身,顾毓微启朱唇,清脆的声音缓缓道出。 “多谢诸位贵人抬爱。” 谈玉河面色激动的从桌子中间摆放的四色挂件取下一块青色玉牌,然后将其举起,眼睛还一直盯着顾毓消失的地方。 苏复环视一周,发现所有桌面尽皆如此,只有不少穿着略显寒酸的人,才略带羞愧的取下一白色玉牌,想盯着顾毓消失的地方看去,但又有种羞愧不敢误佳人之感。 不消片刻,便有左右各四人的粉嫩侍女提着一烤漆的木灰色篮子走近,一双双晶莹小手接过在座人手中的各色玉牌。 等走到苏复这一桌时,还带着点婴儿肥的侍女眨巴了下眼睛,看向苏复三人。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在表演结束后,手中无玉牌之人。 谈玉河面色略有点僵硬,但也不想苏复三人太过丢脸,于是又从桌上拿了三块白色玉牌,就要交给一旁的侍女。 “啪”,苏复伸手拦住,混迹过那么多的戏园,苏复也大概懂了点,这玉牌就相当于表演结束之后的赏钱了。 “谈公子无需破费,这……我们只是听听曲,可以不花钱的吧?” 一旁的侍女双眼了然,明白这是有外行人进来了,但她面色并没有变化,反而很是懂礼地回答。 “这位贵人所言甚是,醉花楼花费全凭喜好,人来即是客,不谈铜臭之物亦可!” 苏复脸上笑意浮现,从兜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入侍女手中,指尖还轻轻挠了挠。 当看到可爱侍女脸上那抹微红和眼中的羞愤之时,苏复才坏笑着开口。 “这位妹妹所言甚是,这一两银子别嫌多,中秋节给自己买点糖吃!” 苏复声音不大,但是却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审视,嘲讽,鄙夷,疑惑……种种目光不一而足。 已经坡度的胸口缓缓鼓起,可爱侍女压着声音,依旧带笑回道:“多谢公子赏赐,也祝公子中秋安康!” 经过严格训练的人,表现就是不同,面对自己这个“穷且好色”的登徒子,竟然也能保持恭敬,只是那“贵人”二字,还是换成了稀疏平常的“公子”! 无视杨袭虎的鄙夷,苏复提起茶杯,看向那娇小背影远处。 “谈兄,不知这玉牌有何讲究?” 脸已经被苏复连带着丢光了,谈玉河略显有气无力的回答。 “白色玉牌代表一百两;青色玉牌代表五百两;红色玉牌意指一千两;金色玉牌意指一万两!” 苏复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下,然后有点茫然地环视一周。 一共十六张桌子,每桌八人,虽有空缺,但入眼处也绝对不少于一百一十人。 苏复刚刚观察的可是清楚的很,这些人里面多以青色玉牌为主,就这么唱个曲,醉花楼收入就不下于四万两银子。 良久后,苏复抬头,二楼,三楼的那些“贵客”,又给了多少? 第192章 不白占你便宜 见苏复一副被震惊的模样,谈玉河心中的气也消散了些,苏复虽然脸皮厚些,但也不是什么大错,更何况,一月十两的例钱,能拿出来一两打赏,也算大方了。 怪只怪苏复三人走进了不属于他们的阶层。 “扶兄,你也别自卑,这种情形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一般也就四个重要节日的时候才会有这等等级的表演。” 听到这,苏复才略微镇定了些。 “四场,四场还行。” 杨袭虎却是多嘴问了句:“那其它时候呢?” “其它时候,人略微少些,没有如顾毓这种行业大家出演的话,一般都是给个一百两意思一下,不至于如今天这般。” …… 苏复和杨袭虎对视一眼,两个大周皇室之下,最为权重的两个家族的年轻一代话事人吞咽了一口口水,脑海里在疯狂计算着这醉花楼一年的收益能到多少。 许久后,一股打家劫舍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二人心中。 “保佑,保佑这醉花楼,一定,一定要和这次的江南事案有关系呀!” 苏复和杨袭虎的震惊并没有就此结束,新茶添续,然后留下足够的时间让众人消化顾毓的表演后,醉花楼的侧门走出二十多位风姿各异的美艳姑娘,除少数人走上二楼,三楼,其余的都走进了一楼的群桌中,打了一个招呼后,便安站在一旁。 苏复看着自己身旁这位圆润的狐媚女子,明明身上无一处不紧,不露半点风光,甚至于眼神都很是清澈,并没有半点挑逗的意味。 可她只要略微一呼吸,将身上那股淡到不可闻的香气扩散开来,苏复便觉得,身边的这个女人是平生所见最具诱惑力的女人。 这种诱惑不是精神上,而是肉体冲动上,几乎与大狐轻雪时相处一般,有点难以自矜! 经验已然算是丰富的苏复深吸一口气,强行定住自己躁动的心,但是周围的其他人表现可就没那么好了,一个个面红耳赤,眼睛看着这女人直欲喷火。 “奴家醉花楼师妙竹,诸位公子有礼了。” “师姑娘快快请坐!” 谈玉河用他那价值不菲的衣袍将板凳擦了擦,然后目露期待地看向师妙竹。 师妙竹一双美眸环视一圈,心中正得意之时,却见一人藏半于自己身前,莲步轻移,将身前之人的脸显出,师妙竹心中的那份得意顿时僵住,眼中不解和羞怒同时升起。 苏复吧唧了一下嘴,这师妙竹身上的味道是真好闻,而且胸也大,竟然能将自己半个头藏住。 “不知这位公子是?”师妙竹强忍怒气,她在醉花楼这半年,哪个男人不被他牵弄于掌心,却丝毫便宜都没占到,哪怕是色心癫狂,也只敢偷偷地看着她狂咽口水,有谁像眼前这男人一般,几乎要贴到自己胸前去嗅了。 苏复摸了摸鼻子,刚自己确实有点过份了,虽然对面是青楼女子,但是看这醉花楼的规格,一看就是那种“守身如玉”的清倌人。 “无名小辈,来醉花楼只是开开眼界,这,这闻两口,应该不用收费吧……。” 开始进来的时候,那两个俊俏侍者都说了,不能点姑娘,现在这姑娘主动送上门是怎么一说,这到底收不收费呢,占不到便宜干花钱,苏复可不愿意……虽然他不能占便宜,但给杨袭虎占占也行呀! 毕竟萧杨两家私交甚笃! 师妙竹眼皮不可控的跳动了一下,深深的看了眼苏复,然后没有与其纠缠,而是转身与谈玉河道了个歉,然后脚步轻快的与另一桌客人打招呼去了。 苏复几人一同叹息一口,然后面面相觑,心领神会的轻笑一声。 刚师妙竹在的时候,众人或许有点精虫上脑,但师妙竹一离开,大家便立刻恢复了理智,这种女人就是为流走在男人中而培养的,无论财力,文采还是家世,谈玉河等人清楚,他们都没什么可能一亲芳泽。 若是单纯的为了开心,聊聊天,花点也就花点了,但是人家既然有了选择,众人自然也不会强求。 “扶兄,今晚你可赚到了!”谈玉河不由得有些羡慕地看了看苏复,他真佩服苏复那不要脸的模样,这种场合还能贴过去占便宜。 苏复却是有点无辜。 “我在这坐的好好的,她突然跑了过来,那一对悬在我头上,那不仔细观摩下,我还算男人?” 同龄人聊天的内容总是显得比较跳脱些,苏复几人虽然谈论得激烈,但也知道压着点声音,但很可惜,这点对师妙竹并无多大用处。 师妙竹明明在谈笑风生,但那实木圆桌下却出现了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扶苏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有没有脸走出这醉花楼!” …… 仙音,仙子,其后自然是仙舞,醉花楼的姑娘将气氛烘托起来后,醉花楼舞台上,紧排的第二个孔洞亮起,银白的月光洒进,一股白丁香的香气散开,青色烟雾月光相交,这一次醉花楼内的雾气变了颜色。 成了与舞台上那一个深青色身影的陪衬。 乐器声响起,舞台上的深青色身影以手袖为容,踏足为节,扭转腰肢,舞袖缓垂,露出舞动之人那双灵性而热烈的双瞳。 可这美好并没久留,青色薄雾涌动,将其双眼朦胧,然后其回身定转,深青色的流苏裙如花张开。 “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 待到最后声乐齐停,台上的那个青色身影也伴随着花香的淡去,月光的偏移,终现其身姿。 “各位贵人中秋快乐,奴家舞花语有礼了!” 活泼,热烈,干净而富有生机,这是苏复对舞台之上的舞花语第一印象。 “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起,不少人的心跟着这段舞蹈,都变得澎湃起来,只感觉身体燥热,似有宣泄不完的力气,只能化作双掌之间的交合,以表达自己的亢奋。 这一次,苏复学乖了,他仰起头,不看再度走过来的小侍女,而是看着醉花楼的结构,嘴中不断地啧啧称奇。 相较于苏复,杨袭虎和姚清远则生硬多了,他们什么身份?会因为这点“小钱”而尴尬?直接硬着一张脸,人有可爱的小侍女走过。 在转场缓和之时,一道娇媚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距离下一场还有些时间,秉承中秋,有好曲,有好舞,却不知有哪位贵人有意,为此佳节赋诗一首?” 师妙竹半闪着美眸环视一圈,只是在看向苏复的时候,粉嫩的舌头轻舔了一下嘴角,身上诱惑,更显三分。 苏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一副事不关己的谈玉河。 “谈兄,我们三个也不能白占你便宜,我这有首词,你要不要?” PS:(白丁香花色为青) 第193章 给我当侍女吧 谈玉河双眼中明显充斥着“不相信”这三个字,但想着眼前这个扶苏,连十两银子都抠抠搜搜的,再加上脾性也算对胃口,于是扬了扬下巴道:“多谢扶兄好意了,但这醉花楼中卧虎藏龙,我们就不要出来当那块砖头了!” “那是谁?”苏复顺着谈玉河示意的方向望去,一个满身儒雅气质的美须男子神情肃立,脸上满是自信的表情。 …… 谈玉河有点怀疑苏复身上的那身锦衣是不是偷来的人,但回想了一下苏复的谈吐,虽然脸皮厚了些,爱好和自己相似,但也不是那种会小偷小摸的人,于是低叹一口气,只当苏复出身不行了。 “那是江南府五大才子之一的莫凌霄,尤擅诗词!” 苏复眉头一挑,不顾杨袭虎那怂恿的目光,看向这一楼之中,被关注最多的另外两人。 “那另外两个呢?” “青灰色麻衫的那个是三辞县令苏欲晚,另外那个穿红色锦衣的是崇文书院副院长的独子董三分,文名亦是不小。” 苏复微微愣了愣,看向一旁的杨袭虎示意了一下。 杨袭虎白眼一番,他要是愿意学文,哪里需要去军中受苦受累的,这些人名声一个比一个大,但他愣一个都没听过。 脑海里这么想着,但杨袭虎却想起之前对自己妹妹追求过一段时日,然后被自己吓退的那个人。 “太平书院的大师兄应该比这三个更厉害些吧,毕竟……是大周第一书院呢!” 谈玉河一看苏复和杨袭虎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对牛弹琴了,于是也不再多言,而是细品着杯中香茶,想着等会应该怎么结识些“朋友”。 谈玉河愿意花大价钱来这,主要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找姑娘,醉花楼里的姑娘太少,太傲,说说话,饱饱眼福可以,一亲芳泽的代价可不是现在的他能出的。 终究是年轻人心情急躁些,被师妙竹那么一扫,董三分顿时骨头都轻了两分,直接站起来,将一首早已准备好的中秋诗吟了出来。 “长风万里送秋凉,却使瑶台开紫芳。不惧乘风归广寒,只恐身处非潇湘。” 这首诗并没有如董三分想象之中获得满堂喝彩,这诗虽然不错,但明眼人都清楚,董三分是早有准备,若时日短些倒罢了,若是时日长些,那就有失他董三分的名气了。 师妙竹自然是长袖善舞,顺着董三分的诗说道:“秋来凉,不知董公子现在身处潇湘,是否心绪安定,不惧广寒呢?” 董三分面对师妙竹的吹捧,将心中些许不喜放下,对其拱手道:“秋意虽凉,然醉花中,醉生梦死不知归期,只愿沉眠,何惧广寒!” 苏复听到这话,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董三分的脸皮某种程度上可比自己要来得厚,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好歹是一大儒子嗣,面对一青楼女子,使用这般哄骗手段。 若是碰个涉世未深的,指不定还真就被董三分骗走了。 但很可惜,师妙竹并不是这种傻子! 装作不懂的应付两句后,又转向其他人。 有人抛砖引玉,剩下的人也没含糊,不管是当场所作还是早有准备,都纷纷站了起来,试图在醉花楼的诸位姑娘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苏复比较中意的是那三辞县令苏欲晚所作之诗,虽然是临场所作,有些仓促,但却更见其阅历与功底。 “禅边风味客边愁,馈我清光又满楼。一月可曾闲几日,百年难得闰中秋。菊花信待重阳久,桂子香闻上界留。遮莫圆明似前度,不知谁续广寒游。” 相比苏欲晚的诗,那号称江南五大才子之一的莫凌霄则要差上半分。 每有一人作诗,谈玉河脸上便多出一分羡慕,才华这东西不是谁都有的,在一个以文采为主要出身路径的时代,谁不想自己才华横溢,万人敬仰。 可这东西不仅看努力,更是看天赋和坚持呀。 苏复以手沾取茶水,在桌上写下几行字,然后笑嘻嘻的看向谈玉河。 “桌费我可付了哦!” 谈玉河无奈的笑起,然后目光下垂,看向桌上那一首诗,惊叹慢慢在他的眼中浮现。 面色挣扎许久,谈玉河最后感激的看了苏复一眼,他需要这首诗,需要通过它和想要结交的人之间搭上一架桥梁。 “师姑娘,谈某偶有所得,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师妙竹对于苏复已经放弃了,之前本以为他虽然没钱,但能进来的怎么都有点文采,却不曾想他是一言不发,只顾着吃着桌上的零嘴,喝着茶水,甚至于还跑了两趟茅房。 “自无不可!” 谈玉河抚平了激动的心情,然后娓娓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唰”,谈玉河停下,神情略显紧张地站立,迎接周围环视的目光。 师妙竹眼神诧异了两下,一是为这时的好感到惊讶,之前谈玉河那般殷勤为她擦拭凳子的模样,这不像是能写出这等诗词的“高雅”人士;二是为这样的人,竟然和苏复这个登徒子坐一块而感到可惜。 师妙可心中悱恻了两句。 “每个有才华的人身边,是不是都有几粒老鼠屎缠着?” 心中这么想,但师妙竹脸上却挂起了明媚的笑容,甚至于起身走到谈玉河前方,声音更显三分娇媚道:“谈公子真当是大才,‘平分秋色一轮满’,短短七字尽显中秋节意与心中豪气。” 师妙竹说着,美眸微微一转,然后欠身行礼道:“之前却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怠慢谈公子了!” 谈玉河的小小虚荣心在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面对美人歉意他还是有点措手不及,整个人都陷进师妙竹的魅力之中,连话都说不完整。 “咳”,苏复伸手在谈玉河腿上拧了一计,现在他确定,这师妙竹身上的味道有点不对劲! “啊!啊~。” 尖锐和悠长的两个声调在谈玉河最终轮换,原本的猪哥模样也变为正常,甚至有点戒备。 “师姑娘抬举了,醉花楼待客之道谁人不知,哪来怠慢一说。” 师妙可被苏复打断自己的小动作,眼中厉色微闪,她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感觉到鼻腔内愈发浓郁的香味,还有师妙竹那变得朦胧多情的娇媚面容,苏复心中冷哼一声,不由地想起了和大狐轻雪的事。 带着一直藏在心里,对启明皇帝的怒气,在师妙可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将其拉到自己身上,环抱住她那柔软的腰肢,在其后背轻嗅一口道:“身上那么香,来给我做侍女呗!” PS:(董三分那首诗是作者仿写的,网上找不到的,大家也就看个乐,别当真。) 第194章 各有各的霸道 师妙竹从小到大,有哪个男子敢如此对她? 被苏复拉进怀中的瞬间,她大脑竟然罕见地空白了一下,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武力,任由苏复轻薄。 若是寻常青楼女子被这般对待也就赔笑了事,甚至会因为苏复的俊俏而心生春意,可这是什么地方?她师妙竹是谁? 反应过来的师妙竹眼中羞愤迅速升起,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几乎没有多想,翘臀半扭,双手直接朝着苏复的脖子和胸口袭击过去。 在苏复突然动作的时候,杨袭虎就已然反应了过来,看着师妙竹的模样,眼中厉色一闪,宽大的手掌后发先至的直接捏住师妙竹的手腕,眼中似笑非笑道:“这醉花楼还真是藏龙卧虎呢,随便一个姑娘便有内家劲力。” 原本被师妙竹轻旋,表情略显怪异的苏复听到这话,神色一清,直接松开手一把将师妙竹推了出去,只是吃了干果带着些糖渍的手印却留在了不该留下的位置。 被杨袭虎抓住的瞬间,师妙竹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可容不得她心惊,就被苏复那“得寸进尺”的行为彻底激怒。 神色有点癫狂道:“登徒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接连的翻转让众人看得根本目不暇接,为谈玉河那首诗的惊诧,为苏复大胆行为的愤怒,再到眼中对苏复占得便宜的羡慕,至此刻,师妙竹说话后,对苏复几人的怜悯。 醉花楼的姑娘,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果然,在师妙竹出声后,不过三息时间,就有数个眼含精光的大汉从侧门走去,阴沉地看着苏复三人。 “三位客人,你们行为有点过分了,这醉花楼可不是闹事的地方,现在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在苏复推开师妙竹的时候,杨袭虎就已经松开了手。 师妙可那点手段第一次能唬住没有什么经验的杨袭虎和姚清远,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自然是惹起了杨袭虎的不满。 可对于自己出力,苏复占便宜的事,杨袭虎可是半点不愿意干,毕竟人家师妙竹胸前还印着苏复的爪子呢! “占便宜的是他,你们抓他走,只要不缺零部件,不弄死他,随便你们怎么弄!”杨袭虎摊开双手,一副幸灾乐祸模样道。 “草,你是不是朋友,我要是落他们手里,能有囫囵样!” 苏复往后半步,紧靠着杨袭虎,这种时候可不能逞强。 杨袭虎可以看笑话,但姚清远可不行,苏复要是出什么意外,他只能“懂事”地自裁谢罪了,于是往前半步,拱了拱手道:“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这位姑娘用了什么手段,不必我明言,此事是贵楼有错在先,怪不得我们公子!” 姚清远一开口,就是老霸道了,这事虽然是师妙竹耍手段在前,但苏复毕竟占了便宜,而且还不是一次,若是在外面,一个姑娘被苏复这么轻薄,可是要去衙门走一趟的。 但可惜这里是青楼! 姚清远的话让对面几人面色一沉,然后对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 “我醉花楼的规矩想必大家都清楚,打搅了大家的兴致我们亦很过意不去,但这三人乱了规矩在先,还请诸位多担待了!” 苏复侧头,轻声向一旁的杨袭虎问道:“有没有宗师境?有的话,我们可得跑路了。” “你当宗师境是大白菜呢?走哪都能遇到?”杨袭虎鄙夷地看了眼龟缩在自己身边的苏复,只有在动用武力时,他才能在苏复身上找回些许自信! 苏复的话让犹在气愤的师妙竹面色微变,因为她所习功法的缘故,对于常人难以听到的声音她亦能闻得,眼前这三个半点不文雅的人,竟好似什么高手一般。 师妙竹定了定眼睛,看向杨袭虎,随即面色缓和了下来,她不相信,那个傻大粗实力能有多强! 四个精壮大汉呈半包趋势走近,在一旁犹豫了许久的谈玉河一咬牙站了起来,对着师妙竹拱手道:“妙竹姑娘,我这位朋友并无多大恶意的,只是为人不拘礼数,加上情绪所致,绝对没有对醉花楼的不敬之意。” “虽有些违反了醉花楼的规矩,但谈某愿意替为补偿,还请给分薄面!” 若是之前,谈玉河自然不会冒头,但说到底还是苏复给了他那一首诗,将这师妙竹引了过来,才会发生此事,占了便宜的他,实在是无法就这么安心的坐在一旁看戏,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师妙竹眼神冰冷,面对谈玉河的求情面色不改道:“谈公子,请你安心坐下吧,醉花楼清楚,这事与你无关。” 谈玉河的开口求情没有换来师妙竹的改变,但却是换来了苏复三人的侧目,这谈玉河之前表现得多少有些市侩,但现在为了萍水相逢的三人竟然和背景深厚的醉花楼求情,这可着实让三人意外了。 “谈公子不必了,我朋友很能打的,醉花楼伤不到我们!”苏复笑着劝诫道。 事情已定,那四个精壮男子便不再犹豫,直接朝着苏复三人猛冲过来。 下盘势沉,但出拳却伴随着风声,而且出手没有半点留情,一上来就是朝着人要害攻击。 杨袭虎面色一冷,往前半步,直接张开双手,主动朝着两人伸去。 “啪”,沉闷的拳掌相撞声响起,对面的大汉根本来不及变招,拳头就被杨袭虎死死抓住,然后用力一捏,痛苦的扭曲呈现在二人脸上。 这两大汉并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纸老虎,知道这次碰上硬茬,于是紧咬牙关,不顾那仿佛裂开的双手,放弃下盘,往前突进两步,齐齐挥拳朝着杨袭虎的左右太阳穴攻击而去。 “哼!” 杨袭虎冷哼一声,双手往后一拉,同时往前半步,双手本能地垂向他们胸前,但又很快收回,任由这两人往后倒飞出去,砸在伫立的石柱之上。 毕竟不是战场,而这两人也罪不至死,杨袭虎并下不了狠手,只是稍作惩戒,废了他们的战斗力。 但姚清远那边就不是如此了,其中一人已经哀嚎着倒地,小臂向后扭出一个怪异幅度,胸口微微塌陷,已经躺在地上口吐鲜血,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第195章 不怪你占我便宜 “稍微留点手,暂时废了他们战斗力就行!”杨袭虎看着向剩下那个大汉咽喉攻击过去的姚清远出声道。 掌刀便宜,原本必杀的一击落到了那大汉的肩膀之上,“咔”骨裂的声音传出,姚清远并没有停下,而是往前一步,一脚踢在其左腿腿骨之上。 一场争斗,不过十息,就已宣告结束! “准宗师!”师妙竹咬着牙,双眼忌惮地看向杨袭虎和姚清远。 在宗师难出的时代,准宗师已经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师妙竹没有想到,眼前这三个人里面竟然能有两个准宗师,而且还都以那登徒子为首! 脑海里这么想着,师妙竹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那两个准宗师已经一前一后将其锁定住。 苏复又重新恢复了那副嚣张的模样,直接走到师妙竹身前,轻佻地伸出手,捏住师妙竹的脸调笑道:“我就占便宜了,咋的?” 苏复话说着,手顺着师妙竹的脸往下一滑,在师妙竹悲愤的目光中停在其微露的锁骨之上,然后揶揄道:“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少用些下作手段。” “最关键用了还装什么烈女!” 谈玉河有点耳晕目眩,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就没停过,他此刻哪里不明白,眼前这扶苏和袭虎杨来历肯定非同小可,谁家能随身带着准宗师到处溜达?谁家那么年轻就能成为准宗师。 楼下的动静将楼上的人惊诧到,在三楼一个包间内,一瓜子脸模样的女人身穿男衣,正与顾毓几人交谈调笑着,听到外面动静久久未曾平息。 一个如皓月般素婉的清冷女子站起身来,一身撒花烟罗衫裙自然贴合其身体,随着她脚步的走动,一头如黑夜般的头发轻微摆动,借着窗外那轮明月为背景,整个人就好似从广寒之中走出的仙子一般。 门窗被轻轻推开,只是一入眼,这仙子模样的人面色便是一变。 “怎么了?” 作为至交好友,顾毓自然是也跟了上来,然后顺着好友的目光望去,顾毓面色顿时大变,怎么是他?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顾不上在好友身前维护自己的形象,婵寒仙立刻开口问道:“顾毓你认识那个男子?” 顾毓看了一眼被苏复捏在手里调戏的师妙竹,脸上露出丝苦笑。 “之前就劝过妙竹妹妹不要去体验这些事,现在好了,撞到他身上了!” 顾毓并不觉得苏复真是什么好色之徒,大周萧家嫡女,帝国最为璀璨的明珠;漠北皇庭之女,号称无双的大狐轻雪,有这两个女子相伴,苏复会对其她女人有什么心思! 再一个苏复所行,因为某个朋友的原因,他亦有专门去了解过,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调戏女子之事来,所以她也只是奇怪,苏复为何会来醉花楼这种地方。 “你快别感慨了,等下妙竹还不知道吃多少亏呢!” 顾毓却是神色淡定,反而有些轻松道:“若真被占了便宜,那妙竹反倒有福了!” “哦?什么人能让我们妙竹妹妹这么贴着?” 女扮男装的身影出现在窗口,朝着楼下望去。 “不就是我们刚刚讨论的人嘛!这次江南事案的负责人——苏复!” 顾毓的话让几女神色一滞,这,这才刚入琅琊郡一日,就出现在醉花楼内,这是查案……还是游玩,而且苏复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顾毓见楼下师妙竹满脸不服,生怕她说出什么来,于是深吸一口气。若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苏县伯,还请担待些,我家小妹好玩,非要来体验下醉花楼姐妹们的生活,有些不礼行为冒犯到了您,还请包容些。” 苏复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师妙竹身上的温度,不顾她与旁人的震惊,抬头看向三楼那露出的几张绝色面容,面色装出些许惊喜道:“想不到顾大家竟然记得我,元夕在仙音阁初见,没想到会在中秋再次相逢,实在有缘呀!” 当初在仙音阁,熊阎他们搜查刺客,苏复,萧束楚和楚绮南三人离开时,仙音阁的人不可能没看见,所以苏复对于顾毓能认出他并不觉奇怪。 苏复的回话让顾毓神情稍稍放松了些,她说的那句话意在指明师妙竹并非醉花楼的姑娘,只是因为好玩而混在其中,一个清白女子和一个青楼女子,在这个社会,可不能以同等方式去对待。 “一见难忘,苏县伯之丰姿怎能不刻入心中,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苏县伯上来一叙。” 苏复本意是就这么离开的,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现在有顾毓出来做缓和,他闲着也是闲着,自然是乐意留下。 “那就却之不恭了!” 苏复一转头,就看见杨袭虎鄙夷的眼神。 “真是红颜四落,处处皆是知己呀,没出过丰京的你,竟然在江南也有故人!” “嗯,这顾毓是和你妹妹一起去听曲的时候认识的……。” 苏复只是一句话就让杨袭虎差点破防,警惕中带着告诫地盯着苏复。 “放心,同行的还有束楚呢,你当我是什么人?” 逗弄下就行了,要是惹得杨袭虎发飙,他可是真的会当场揍人的。 “哼!”听到苏复的解释,杨袭虎微微安定了一些,但是心里却想着,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让杨绮南少回丰京。 师妙竹眼中晦暗莫名,一双玉手紧了又放,她的房中可还挂着苏复的词呢,现在她都不知道以什么面目面对这个“登徒子”了! 将对启明皇帝的怒气撒到师妙竹身上,苏复心中还是有点抱歉的,毕竟那,那对爪印做不了假。 “心中情绪所致,先前是苏复不对,还请师姑娘海涵。” 师妙竹也知道,这事不能继续下去了,亏已经吃了,而且注定是找不回场子的,怪只怪她非要体验什么生活,怪只怪她天生的……。 “这事因妙竹而起,说到底还是妙竹错在先,苏,苏县伯不怪妙竹就好!” “不怪”这两个字,在胸前那爪印上显得尤其艰难。 苏复没有再理,而是看向由呆滞变为惶恐的谈玉河。 “谈兄,现在我想请你一同上去坐坐,不知可否赏脸?” 第196章 查不出什么,只好摊牌 苏复的邀请让谈玉河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想到,以肃与德闻名的萧丞相会找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孙女婿。 在之前,谈玉河自然是知道苏复的存在,甚至于苏复的每一首诗词他都有收录,苏复制造的香皂,研发的那个暖炕还有现在通行大周的银行,他都在使用。 可就这么一个背景出众,才学与能力俱佳的人,会出现在醉花楼这个寻欢之所,甚至连区区桌费都不愿意给,还说什么每月只有十两的例钱。 最,最为关键的是,竟然会和他那般兴趣相投……一样喜欢看美女,只不过苏复的胆子要大上些,毕竟他敢上手! “苏,苏县伯,我谈家不过一商贾之家,或有薄财,但与……他人相比,相差实在良多,我知苏县伯所想,但那不是现在的我能触碰的层次,所以只能多谢苏县伯之好意了!” 谈玉河的拒绝让苏复是真的惊讶了,这不是欲拒还迎的推诿,不是心无底气的自惭,而是深思熟虑,脚踏实地的坚定。 周围的人看向谈玉河眼中满是可惜,苏复的身份实在是太高了,又兼江南事案负责人,于整个江南府有生杀大权,这么一个人,谈玉河竟然是一副不愿攀附的模样? 这是商贾之子? 还是圣人转世邪(ye)? 苏复眼中温和更甚,他本就没有这世界人眼中那些阶级等级之分,所以自然也不愿有人与他结交是奔着他萧家身份而来。 “叫我苏复或者苏兄都行,刚才你带我见过世面,现在我上去带你看看美人不是很正常?我没想过让你和那些人相交,我们当个普通朋友就行,毕竟……我的朋友可不多!” 说着,苏复看了眼杨袭虎。 “一起跟着来吧,你在这继续坐着也尴尬,苏复这人毛病虽然多,但最起码在‘平等’这一件事上,还是与萧丞相一样的。” 杨袭虎可不知道怎么劝人,只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谈玉河环视一圈,见着其他人的目光,稍稍苦笑一声,他若是再留在这里,的确是尴尬,于是拱了拱手道:“那谈某就安心的坐一个看客,也跟着长长见识了,苏兄,杨兄!” 苏复嘿嘿一笑,然后搭上谈玉河的肩膀,往三楼走去,只留下下面一众艳羡的目光。 三楼楼梯口,顾毓早已在此等候,苏复轻声打了一个招呼后,看向一旁那清冷仙子模样的女人。 婵寒仙悄然出了一口气,面带笑意对苏复和杨袭虎一个欠身道:“奴家婵寒仙,见过苏县伯,杨将军。” “婵姑娘客气了。” 苏复话毕,等了几息,不见杨袭虎开口,有点奇怪地转头看去,只见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婵寒仙,真就好似灵魂飞到那银河之上,与广寒仙相交一般。 “诶诶”,苏复用手肘戳了戳杨袭虎,眼中好像和劝诫浮现。 “婵姑娘虽美,但你这么一直盯着看就过分了,小心我回丰京和杨爷爷告你一状,说你‘不懂礼’呢!” 被苏复戳醒,杨袭虎脸上迅速升起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有点手忙脚乱的抓挠着,但在苏复话一说完后,他眼中又浮现出一抹明显的失落。 两种情绪转换间,杨袭虎又恢复了他杨家嫡子的高贵。 “婵姑娘,有礼了!” 若是在私下,苏复现在有一千种嘲讽杨袭虎的方法,甚至还会怂恿他去尝试下,可现在,苏复却是微微侧行一步,挡住了杨袭虎的视线。 “大家也别干站着了,我们一同进去坐着聊吧!” 婵寒仙面色平静,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哪怕对方是元帅府的杨袭虎,响彻大周的虎将。 顾毓眼中却是闪过些自恋,她们这种人,不管如何,都是不可能与这些世家嫡子有任何明面上的可能的,甚至连那点意思也得被掐灭在萌芽之中。 “苏县伯,杨将军,请!” 三楼的包间并没有苏复想象中的多,一字排开不过区区四间房,但却有两间房门打开,其内空无一物。 来到一木门之上,雕刻着牡丹的房门前,伴随着令人心生安宁的“丫吱”声,其内人比花娇,身似花香。 一个明明是极其美丽的女子却梳拢着男性装扮,眼中明明有些许不安,却强行与苏复对视,可苏复只是一个笑容,就将其强壮的坚强粉碎,只能侧过头,不敢再看。 然后便是已经登台过的舞花语,扑闪着眼睛,热情,大方而又好奇的看着走进来的苏复一行人。 婵寒仙在此刻很好地履行了她身为醉花楼东道主的责任,先是对着那女扮男装的俏丽女子介绍道:“这是滕府主之女,滕非英。” “至于旁边那位想必苏县伯,杨将军已经认识了,我们江南府四朝宫廷舞家的传人,舞花语。” 苏复的目光聚在滕非英身上几息,然后才开口道:“在下苏复,滕姑娘,舞姑娘安好!” 杨袭虎心情有些受到影响,所以此刻声音显得有些嗡嗡的。 “杨袭虎。” 滕非英拱手,舞花语欠身行礼,齐声道:“苏县伯,杨将军,久仰大名,非英/花语有礼了!” 苏复继续向前,当仁不让地坐在主座,待侍女将杯具腾换后,苏复扫了一眼下方舞台上那一览无余的景物,然后侧头看向窗外的那轮圆月。 “身居高楼而无风,低眼即可尽览世间惊艳,侧头便与明月等高,如此享受,丰京可是难闻,也只有天下繁华所在的江南府,才能有此景呀!” 苏复含枪带棒的话让几女面色都稍有些尴尬,虽然她们刚坐于此处之时,讨论的也是江南事案,但都是以事外人的身份,现在,被苏复如此一问,她们竟有一种奢靡,享乐而枉顾国事的愧疚感。 “苏县伯严重了,高楼无风,不过的秋高气爽,节气所致;时间惊艳,不过是卖唱,卖艺的可怜人求活之技艺;至于那轮明月,悬于窗外不过是其于此佳节与民同乐,一伸手,便可丈量其遥不可及的距离。” 婵寒仙的回答,完整对应的让苏复将接下来的话全堵在嘴里,挺直的背放松开来,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将自己话全部堵回来,连逼都无法装的婵寒仙。 端起身前茶杯一饮而尽,双手一摊,明说道:“我们接到消息,说醉花楼与江南事案有关联,现在给我解释下吧,聪明的婵姑娘!” 第197章 我有人撑腰 苏复的话让婵寒仙双眼紧缩,清冷的神情再也无法保持,江南市案大不大?当然大,大到江南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世家全部被“软禁”在江南府中;大到江南府连通内外的商路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大到淮南军已经开赴漠北,用生命去证明他们对大周的忠诚! 醉花楼,醉花楼何德何能,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会与这等事情扯上关系? “苏县伯,绝无此事,我醉花楼怎么可能,又怎么有能力,有胆子犯下此等大案!” “还请苏大人明察!”婵寒仙低头,醉花楼就是有通天的关系,粘上此事,也只会被“天”毫不留情地抛弃,那可是大周皇帝和政事堂诸位大公的共同意志,谁能相抗? 苏复挠了挠头,脸上依旧是笑意延绵。 “我倒是想明察呀,可是初来乍到这江南府,我什么也不懂,杨袭虎一个傻大个,仇大人又自己玩自己的,根本不带我,我这一个江南事案负责人拿不出什么成就,很丢脸的诶!” “所以,诸位姑娘,能不能行行好,给我指一条明路?” 贵公子,手握大权的威严官人,跳脱的单纯少年,三副面容的转变,在苏复身上短时间内一一展现。 婵寒仙的思维根本就跟不上苏复的变化,面对苏复那看似真挚的眼神,她紧咬牙关道:“苏大人,切莫开玩笑了!” 苏复眼神一收,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这是开玩笑,那你觉得我会放开这个线索吗?既然你说无辜,那就拿出无辜的证据来!” “苏复!你未免太霸道了吧!”一旁的滕非英眼中含怒,直接站了起来怒斥道。 苏复手一摊开,然后往后靠去,睥睨地看着滕非英。 “你可以问问令尊,看我苏复是不是可以更霸道!” 苏复抵达琅琊府之前,就命人去和江南府大小官员通了气,让他们好好守着自己的职责,千万别生出什么乱子,所以这次,只有江南世家们参与苏复一行人的接待。 “你……你不觉得丢萧丞相的脸吗?” “丢脸?”苏复面色一正,狞笑道:“你不会以为江南府大小官员能‘独善其身’吧?这江南府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有谁的脑袋不是暂存在其脖子之上。” “匡大人秘密返京,连身为江南府主的令尊都没通知,是什么意思,滕姑娘你不清楚?” 苏复每说一字,滕非英面色便苍白两分,她今日会以府主之女的尊贵身份来到这醉花楼过中秋,难道是因为滕府自由,不拘于礼? 不是的,是滕府太过压抑,她那个高大的父亲太过压抑,这种压抑不知不觉中传导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她才会不开心,所以她才会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来释放心中不愿承受的压力。 顾毓和舞花语直接呆立在一旁,原本和和气气的环境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看着婵寒仙那显得有些可怜的模样,杨袭虎尝试着张了下嘴唇,但却没有声音传出。 匡天干的身份如何,他又怎么不知? 匡天干对萧府意味着什么,他又怎会不知? 苏复一路来都是嬉笑模样,但爱萧束楚这般深的他怎么可能不对江南事案上心?又怎会不想着为萧家的影子公子报仇? 嬉笑会面对朋友,但绝不会用之待以敌人。 婵寒仙的手攥得发白,她根本不怀疑拥有生杀大权的苏复能将醉花楼打落尘埃,只能目露哀求道:“苏,苏大人要醉花楼如何证明?” “醉花楼背后的是谁?我要其所有信息!” “砰”,房门被直接踹开,先听拥有常人不能及灵敏听觉的师妙竹走出,双眼微红,满脸愤怒地看着面色有些阴沉的苏复。 “醉花楼背后的是谁?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你敢查吗?” 婵寒仙面色一变,低喝道:“妙竹!” 苏复面色缓和,根本不虚地回道:“我可是有靠山的,这大周还有我爷爷不敢查的人?” 一块玉佩从师妙竹怀中取出,然后被直接扔入苏复怀中。 “萧丞相厉害,连带着你也鸡犬升天,你还要什么,一次性说出来,我都给你!” 苏复将玉佩捏在手中,轻轻擦拭了一下,然后看向师妙竹道:“醉花楼所有人员,包括仆从的所有身份来历,给我整理好。” “好!我现在就给你准备!”师妙竹一双柔媚的眼中,已经是泪水积聚,恶狠狠的看着那个让自己厚脸到换了衣服还要找上来的男人。 苏复转头,看向已经接近第三个孔洞的月亮,颇有闲情逸致的对着婵寒仙道:“婵姑娘,第三场快要开始了,请吧!” 婵寒仙站起身来,神色恢复清冷,环视了一室的花色,此刻所有人的噤若寒蝉,似经历了狂风暴雨的摧残一般。 “既然苏大人还有此雅兴,奴家自当遵命。” 那玉佩入手的那一刻,苏复就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落到了应该看到的人眼中,顺着婵寒仙离去的背影,苏复环视一周,想要看到自己想看的神情,却毫无意外的没有任何发现。 踹开的木门被侍女重新关起,师妙竹对侍女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远远坐开,饱满的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那个比纨绔还纨绔,比恶霸还恶霸的人的背影。 醉花楼内,雾气再次升起,不过这一次,雾气却好像凝结成了片片梅花状,在楼内翻滚涌动。 属于秋季的凉意也趁着夜色的加深侵入其中,为那似梅花形状的雾气添上几分霜意。 皎白的月光慢慢聚集在舞台之上,将那薄雾穿透,露出其中身着撒花烟罗衫裙的高冷身影,梅花的香气适时的飘荡开来。 舞台上婵寒仙将头轻轻甩动,一头乌黑长发似接引了月光,将她烘托的宛若月神,粒粒银光从她身上散落,脚步轻移,已是踩在银河之上。 “禁庭春昼,莺羽披新绣。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 婵寒仙独有的嗓音先一步响起,然后乐器声紧随着其而来,歌声与曼妙的舞姿相配,苏复恍然,两世中嫦娥的身影在婵寒仙身上变得清晰。 第198章 算是赔罪 婵寒仙的舞是苏复从未看过的剑舞,在前世,网上虽然能找到各种街舞,民族舞,但这剑舞的确是第一次见。 而且那柄剑在婵寒仙手里并不单单只是一个装饰,哪怕苏复不懂武功,但见其手与剑之间,起承转合,一气呵成,甚至能利用月光表现出类似前世灯光效果一般的模样,也知道,这婵寒仙不会是一个花架子。 苏复如果是是为婵寒仙的剑舞沉醉的话,一旁的杨袭虎就是已经陷进了婵寒仙的这个人当中,一个是大周元帅府家的嫡子,铁定的宗师,继承国公爵位的俊杰;一个是委身烟花之所,清冷自怜,只有心中傲意凌霜的一府花魁。 一个高贵而热烈,一个卑贱而冷漠。 注定是无法开始,更没有结局的倾心……。 乐声收拢,利剑持背,月光也已经再度偏移,整个醉花楼内寂静无声,直到婵寒仙施礼离去后,整个醉花楼才喧哗四起,热烈的情绪甚至将侵入其中的寒意驱逐了出去。 苏复在房内也是不自觉地鼓起了掌,不管他刚刚表现得如何咄咄逼人,但这种对于欣赏到美好事物的喜悦是容不得半点作假的。 “呵,堂堂萧家孙婿,也会为一妓子而喜?” 此刻,师妙竹嘱咐的侍女已经将苏复所需的材料都取了过来,正放在一旁的小桌之上,眼神中满是屈辱的看着苏复这个未见生喜,初见而厌,其后而惊,至于此刻,只觉屈辱的男人。 苏复起身,用力拍了拍一旁杨袭虎的肩膀,眼中满是告诫。 他能成为萧家孙婿,天时地利人和其实被他占尽,天时为穿越重生刚好被萧束楚所救,然后又因为查无此人,所以幸运的入了萧家;地利则是在萧家开始的那段时间中,苏复的言行举止都尽贴合萧家习惯;至于人和,启明皇帝的逼迫,三皇子的不堪,还有苏复那讨喜的嘴和俊俏的脸。 但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在大周一个男人入赘这几乎和自绝祖宗没什么两样,其次就是苏复的前途,不管他立功再多,文采再好,他都只能止步于此,此生在官位之上没有寸进的可能。 而这,还是萧家招婿! 杨袭虎可不同,他身为元帅府内无可争议的嫡长子,怎么可能让他在婚姻之事上离经叛道? 杨袭虎被苏复惊醒,侧头与苏复对视,眼中的失落更浓了些,但也只能将其藏至心底。 见杨袭虎自知,苏复也不再多言,而是走到师妙竹身旁,随意翻了翻那些资料。 “我在没有成为萧家赘婿之前,还不知道在哪捡东西吃呢,这乍然富贵,遇见心中叹为观止之技艺,怎能不心中生喜?” “这与其人是何身份可没有半点关系!” 苏复的眼睛与师妙竹对视,神色恢复了正常,没有任何掩饰,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就是苏复的心里话。 师妙竹呼吸稍稍急促了些,然后咬着牙侧过头,她根本没有底气与苏复对视。 “麻烦一下帮我整理归类,然后对每个人写下你所知的事及评价吧。” 苏复前面还表示着真诚,后面转头又显示出他咄咄逼人的一面。 这一次,师妙竹学聪明了,并没有和苏复顶罪,深吸一口气后老老实实的按照苏复的要求做了起来。 就算,就算以后真的有什么机会报复回来,那也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完。 婵寒仙在此刻也从舞台上返回,看了下师妙竹桌上那一沓身份文书,脸上闪过丝冷笑,精致的脸颊上泛着些细小的汗珠,冷冷地对着苏复道:“苏大人,现在乐子找够了,可还满意?需不需要姑娘陪睡呢?” 苏复眉头一挑,这婵寒仙怨气很大呀。 “怎么还委屈上了,我做的算是够温和的了吧?” “若是换做他人,现在就是你们恐怕进了某个牢房,被严加审问了,怎么换我这,只不过找你们要点东西,就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呢?” 苏复往前两步,逼近婵寒仙。 “怎么?是不习惯被人欺凌?” 婵寒仙紧咬牙关,她无法反驳苏复,因为苏复所言句句属实,屈打成招的路数,可是许多案件办理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只有在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下,那些犯人才不会在心里藏着事! 顾毓站起身,将头低下,在苏复以他江南事案钦差的身份与她交谈时,那她自然不算是“故人”。 “苏县伯查案所需,我等自无不配合,寒仙只是一时气话,还请苏县伯不要放在心上。” 苏复侧头,对顾毓他印象倒是不差,毕竟是出现在他与萧束楚美好记忆中的人。 “今日打扰诸位雅兴,苏复倒是有些自责。” 秋风送凉入屋,苏复再次走到停笔的师妙竹身旁,随手拿起那尚存余热的毛笔,在一白纸之上洋洋洒洒的写上一百余字。 “这首诗就当赔罪,即使送给诸位姑娘,也算是给楚王的中秋节贺礼。” 苏复低头,看向微微有些呆滞的师妙竹。 “算是苏复多有得罪!” 师妙竹并没有回应苏复的话,她一双眼睛早已陷入苏复那首词中。 苏复折身,对着一直沉默的姚清远道:“将这些东西带回会馆吧。” 随即又看向谈清河。 “谈兄,不知这琅琊郡中,大晚上可有什么吃食,一同喝一杯去?” 谈玉河将好奇的目光从那方小桌收回,神色拘谨道:“有的,就是怕街边小吃,苏……苏兄会吃不惯。” 苏复一手一个,拉着杨袭虎和谈玉河就往外走去。 “我肯定是吃得惯,就是担心我们杨大将军,出身尊贵,怕会吃坏肚子去……。” 姚清远双手捧着那些归类好的文书,视线也从苏复所留上收回,然后紧随苏复三人的脚步往外走去,只留下房内,面色复杂的绝美女人们。 见苏复几人的身影消失,顾毓长出一口气,然后看向已经低头良久的滕非英,走到她身边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说道:“苏县伯所言非英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滕大人毕竟是一府之主,素有清名,陛下和政事堂的大公们,一定不会放弃滕大人的!” 顾毓和滕非英相识已久,所以二人之间那种身份的差距并不显露,此刻倒也能静心地安慰几句。 第199章 高雅的道歉 滕非英双眼微红,缓缓将头抬起,强露一抹微笑后看向诸女。 她很想装作无事,但却怎么也无法将这话说出口,只能侧身抱住顾毓的腰肢,将脸埋在其中,声音中满是哭腔道:“我,我明白的,在江南事案传来的时候我就明白的,不管如何……我父亲都结束了。” 还有一句话滕非英没有说,若她父亲真有涉及,那肯定是主谋之一,那是夷灭三族?九族?谁又能知道呢。 婵寒仙并不想这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将眼中淡化的屈辱收起,对着师妙竹岔开话题道:“妙竹,那人留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师妙竹依旧没什么反应,这让婵寒仙等人纷纷升起了疑惑,凑到师妙竹身旁,低头看向那白纸之上印下的柔媚字迹! 婵寒仙嘴显得有些哆嗦,无意识地喃喃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一首对她们的歉词,也是对醉花楼背后,那位楚王的贺礼! …… 平山会馆内,一个人影悄然关闭房门,只剩房中残烛辉照,一美艳女子嘴角带笑地躺在血泊之中,好似登上了天堂。 苏复那头,在醉花楼灌下去的那些茶水和小食,早在和婵寒仙几女的对抗中消耗殆尽,琅琊群城幸亏没有夜禁,不然苏复现在应该赶回会馆,老老实实地饿着肚子,等着明日的早餐。 哪能如现在一般,坐在街边小摊,吃着炖煮的羊肉,喝着温热的小酒,和谈玉河这个江南通肆意的谈论着江南府的风情。 待明月西折,苏复这个半吊子自然是被杨袭虎一手拎着赶回了会馆,而姚清远在将从醉花楼带出来的东西放下后,苏复便口无遮拦地说道:“杨大将军,这里面可有你心头好哦!” “看看吧,看看那个婵寒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省得你老惦记着!” 话说完,苏复打了一个酒嗝,然后对着站立在一旁的姚清远挥挥手。 “姚统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有话要和我们杨大将军好好掰扯下!” 姚清远收身,很好的履行了一个曾经的亲兵的职责,弯腰顺从道:“那苏县伯,杨将军,卑职就先回去了!” 待到姚清远的离开,室内又安静的一会,杨袭虎没有半点避讳地从这些身份文书中找到婵寒仙的资料,一边认真看着,一边问道:“姚统领是有什么不对,需要你把我当借口将他支开。” 姚清远从在丰京开始,一路随行到现在,不管是苏复还是仇犁庭,对于这个江南事案的亲身经历者,好似都不是那么的看重,甚至有点疏远。 苏复坐在床头,将怀中师妙竹所给玉佩拿了出来,随手丢给杨袭虎。 “这印记我在金堂司内看到过,这醉花楼,或者说这个师妙竹的身份可不算简单,楚王府内可能连一些楚王的侧室都没有这东西吧!” “呵呵,结果在一个烟花之地得以看到。” 苏复避而不谈姚清远的事,他只是谨慎,但却不会肆意妄言,毕竟……姚清远怎么也是匡天干的亲兵统领。 杨袭虎一入手便知道这玉佩的真假,但视线却没移动半分,依旧在盯着婵寒仙的身份文书及相关的经历仔细看着。 “在多疑这一件事上,你倒和仇大人很像。” “你今夜在醉花楼的表现,可有点不太像你的风格,你不相信关于那丝绢上的内容,那又为何要将那个师妙竹得罪呢?” 苏复脱下靴子,直接靠在床上,在萧家,在大狐轻雪那,他可没有这等待遇。 “别说江南府内的事了,就连我们这个钦差队伍,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包括仇大人!” “至于醉花楼,有人想要我过去看看,那我便过去看看呗。” “有人想将楚王牵扯进来,那我便将其牵扯进来呗。” 杨袭虎眼中情绪翻涌,却不是对苏复的信任而感动,而是手中那身份文书所记,让他心中难以平静。 “呵,大周四亲王之一,在你嘴里倒好像什么阿猫阿狗一样,还什么牵扯就牵扯了!” 杨袭虎粗糙而宽大的手指在婵寒仙的身份文书上轻轻摩擦着。 “别说江南府的事楚王不可能参与,就算参与了,那他也不过落一个老死太庙的结局。” 将婵寒仙的身份文书合上,然后置于烛火之上,杨袭虎这才舍得将视线投到苏复身上。 “至于你,回去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让萧丞相帮你说个情吧,这位楚王可不算一个心眼大的人。” 苏复却是不在意,这江南的酒也似着江南的水一般,并无丰京那么直来直往,很是缠绵。 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苏复不知道,在此刻,萧束楚和大狐轻雪是否也如现在的自己这般,遥望明月。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楚王心眼虽小,但人可不傻,我那份贺礼可不是因为查醉花楼而奉上的,而是担心这个师妙竹是不是楚王的私生女,竟然连碧心玉佩也交给她!” 杨袭虎用茶水将那些纸灰冲散,眼中不无鄙夷地看着苏复。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占人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有这事?” 苏复不答,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占便宜不是谁都能占的,师妙竹身份到底如何苏复不确定,但肯定是对楚王极其重要之人,苏复这般轻薄,没有点表示,那楚王真就可能去丰京兴师问罪去。 一想萧束楚的眼神,大狐轻雪的狂热,苏复就有点心颤颤。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双眼睛就差粘婵寒仙身上了,而且还保密到连她的身份文书都不给我过一眼!” 想到婵寒仙的模样,杨袭虎便觉心跳加快了些,对着苏复试探性的问道:“你说……我和……有没有可能?” “婵寒仙那倔强模样是不可能会与你有发展的,那姑娘太知道自己能够要什么了!” 杨袭虎疑惑地看向苏复,他并不觉以自己的家世和个人能力,会有人拒绝他。 苏复踩着一双袜子走下床,倒了一杯茶水灌进口中,湿润着那有些发干的喉咙。 “你只能将她养在外面,当一只金丝雀,连侧室的名分都给不了她,以她的自尊,怎么可能会和你在一起!” 苏复的话冷漠却又那么真实! 第200章 真的很难 杨袭虎面色一白,他知道自己不算养尊处优,但绝对是深受杨家良多,他的每一个名头都很响亮,最年轻的游击将军,准外家宗师,皇帝外甥……可每一个都离不开“杨家嫡子”这四个字。 见杨袭虎这般模样,苏复不知是贬低还是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大男人在这想什么,你又不是银子,是个人都喜欢,指不定人家婵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你呢,你在这暗自神伤个什么劲。” 苏复的话让有点钻牛角尖的杨袭虎回过神,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嘴角泛笑道:“杨家给我的不仅是背景,还有自信!” 苏复捏起其它身份文书,竟是看也不看,直接置于烛火之上。 “溺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你这个大少爷可与我不同,我名声可以烂,你可不行。” 杨袭虎眼角抽动了两下,有心想要反驳,但仔细一想,苏复哪怕吃喝嫖赌都加上,再来个欺男霸女在高层的眼中都抵不过“赘婿”二字。 “你也很为难吧?” 苏复白眼一翻,拒绝了杨袭虎的好意,想着远在丰京的萧束楚和大狐轻雪,还有萧府那一大家子。 “如果是在你们杨家的确很为难,幸好在萧家,这是我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虽然知道苏复说的是事实,但杨袭虎心中还是有些气,直接站起身来怒视了苏复一眼。 “呵,真会做梦,还说没惦记我妹妹!” “滚滚滚,给我滚回去,你这人根本就说不通,自己一个人躲被窝里发情去……。” 待杨袭虎离开后,苏复继将纸灰倒入盆中,用水一冲后,就独自来到窗前坐下,呆呆地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只有在此刻他才敢表现出自己的孤单和无力。 他怎么可能真像外面表现的那般不在意,他明知道醉花楼的事可能有假,但他还是去了,他别无选择,只能按照那些人设计的路线走下去。 哪怕只能浅尝辄止。 “唉,要是一刀切该多好,就免得我在这当傻子和瞎子了……。” 第二天天色微亮,苏复便被一群“哼哼哈哈”的声音吵醒,穿着一身亵衣走下床,将窗子推开,就见杨袭虎带着随行的护卫在校武场上训练。 恨恨地看了一眼杨袭虎那满身的腱子肉,苏复再捏了捏自己一整块的腹肌,鼻腔中轻哼一声,然后关上窗子,从枕头里弄出两朵丝棉将耳朵堵住,睡起了回炉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门被砸得“砰砰”作响,并传来了杨袭虎的大嗓门声。 “苏复,苏复,你是不是死里头了,再不开门我可要撞门了!” 苏复猛的掀开被子,然后赤着脚走下床,怒气冲冲的将门甩开,愣了两秒后又快速将门关上。 “杨袭虎,你给我记住,这事我记下了!” 苏复现在可以说是和半裸没什么区别,在这个年代,苏复上身衣物敞开,然后下身一条薄薄的睡裤,赤着一双脚,这种样子去见外人是极其失礼的一种行为。 例如此刻外面僵硬住的顾毓和武花语! 二女面色红了又红,她们知道这事不能全怪苏复,于是有些嗔怒地看了眼一旁偷笑的杨袭虎,不管是苏复还是眼前这位杨家嫡子,和传言中可是大大不同。 这不是说他们不好,而是他们没有半点身为大家族子弟的傲气。 许久后苏复穿戴整齐的拉开门,一拳垂向杨袭虎的胸膛,结果杨袭虎半点反应没有,他自己倒是震得手臂发麻。 “好,好,打不过是吧,等我回丰京,我立刻就把杨绮南骗出来,让你当舅舅!” 杨袭虎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昨夜回去,他可想了太多了,其中就包括自己妹妹的事,自己妹妹的性格他太清楚了,昨夜苏复说婵寒仙不可能无名无分的跟着他,那自己妹妹怎么可能横插一脚,会在行动上与苏复有什么联系? “这话我记着,回去我就告诉绮南,你若有本事,我绝不拦着。” “如果你说服我爷爷,我父亲,我母亲的话,我直接将你牌位供到文庙去,日夜焚香祷告!” 苏复脸上的怒气顿时收敛,好像没有半点事一般,对着顾毓和舞花语拱了拱手。 “不知二位姑娘造访,着实怠慢了,还请前厅一叙!” 说着苏复转动了下脑袋,语气略显夸张道:“怎么不见婵寒仙,婵姑娘?” 顾毓和舞花语看了下已经接近日中的太阳,这……怎么也说不上“早访”二字吧? 说到婵寒仙,二女表情便有点古怪,昨夜的咄咄逼人在这位苏县伯眼中好像真不算什么事一般,竟然还惦记着人婵寒仙会在今日跟来。 “是我等唐突了。 “寒仙她楼中事务繁忙,所以今日便没有同来,劳烦苏县伯挂念了!” 苏复整了整有点散乱的衣袖,带上房门,抬脚往前厅走去。 “倒不是我挂念,我是怕有人惦记,唉……婵姑娘如此风华绝代,看样子晚些写信回丰京的时候,要着重提一提了!” 杨袭虎脸上的傲然终于是没有坚持住,苏复只要将这事往丰京提一嘴,毫不怀疑,婵寒仙要嘛进杨府当个侍女,要嘛就是他被立刻调回丰京。 至于江南事案?那不是还有苏复和仇犁庭嘛! 杨袭虎小跑着跟上苏复,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嘴中讨好道:“苏大人早上要吃些什么,我去厨房盯着,包子,粉糕,烧饼还是粥……。” “你看着来点吧,然后再来壶茶,我和顾大家,舞大家还有事要聊。” 杨袭虎手紧了紧,保持微笑道:“好的,苏大人!” 跟在后面的顾毓和舞花语对视一眼,眼中的怪异越来越深,遥看了一眼离去的杨袭虎,这种世家公子他们见过,听过的太多了,远不及杨袭虎家世的都那般有头无尾,又何况于杨袭虎呢? 昨夜杨袭虎眼中的痴迷,她们只以为是见色起意,但看这模样,难道真有一见倾心? 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不可能有,就算杨袭虎有,杨家,皇家,大周的臣民也不可能有。 杨家受国恩,承君眷,载民心,不可能让一个嫡子与一青楼女子有所结果的! 第201章 不算线索的线索 苏复带着顾毓二人坐在前厅的小圆桌之上,帮她二人倒了杯茶水后,便慢慢的吃起东西来。 “二位姑娘,昨夜刚别,今日便再逢,不知所为何事?” 顾毓深吸一口气,眼神左右瞄了一下,组织措辞道:“是关于江南事案……我们也不确定,只是有点情况想要与苏县伯说声。” 苏复停下筷子,他没想到去一趟醉花楼,方向错误,但目标却好像正确。 “说说看。” 顾毓将视线投向舞花语,今日舞花语穿了一身淡黄色留仙裙,整个人就好像庭院中先开的菊花,清幽而高洁。 “我先给苏县伯大概介绍下我舞家的情况。” 苏复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舞家虽为宫廷舞世家,但并不是每一任传人都是舞家嫡系,例如我,我就是舞家从小收养在家的孤儿,而如我这般的人,舞家不下于三百人。” 苏复挑眉,他还真不了解这些事,如此一个传承世家,虽说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但在宫廷舞领域,舞家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金堂司翻看封赏记录时,每年舞家人可都榜上有名。 可这样一个以舞传家的地方,其传人竟然可以不为嫡系! “舞家有专门的一群探子,就是在大周及周边藩国搜寻合适的孤儿,接回江南,加以培养,待成才之后,送入宫中成为舞官或者出没于各大王侯世家,进行表演。” 苏复眼微微一凝。 “是收养,还是买卖?” 苏复没有问,这些从小培养的人儿最后的结局,无外乎是成为谁的侧室,又或者存了点银子去某个地方任个教职,然后安静地过完一生。 这样的生活对于家境好的人来说,或许凄苦,可站在绝大多数普通人的角度,她们却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不必困于黄土,周而复始的艰苦劳作,一代一代地重复这个看似安稳平淡,却失了精彩的生活。 舞花语低头,轻叹一口气。 “都有。” 苏复端起身前的茶杯,润了润嘴,然后语气淡漠道:“我记得,在大周,人口买卖是严令禁止的吧,这一条同样也是匡大人举报江南事案中的一环。” 舞花语凄笑一声。 “人口买卖的确违法,但送养可不是!” 买卖和送养之间如何界定?在现在这个时代,只要双方手续正常,咬死不松口,那买卖就是送养。 而送养,是被大周律法所保护的。 苏复有点心烦意乱,这一点在前世发达的社会中都不曾完全杜绝,何况于现在? “那此事与江南事案有何关系?你不会说江南事案中的人口买卖都是送养吧?” 舞花语抬起头,直视苏复道:“当然不是!” “因为舞家的特性,我也算是兼职的‘收养人’,在大周各地奔波,负责‘收养’有天赋的孩子。” 说到这,舞花语顿了顿。 “去年和今年,我曾经遇到过四个不错的苗子,于是就向家中发了文书,想将这四个孩子收养,但等家族回信后,这四个孩子都被人收养走了。” “最开始一个两个的时候,我以为是凑巧,可是三个,四个后我便有些上心,然后去查了一下这四个孩子的信息……。” 舞花语的眼中明显闪过不信任。 “他们无一例外,都在被收养后的一两个月内,或者病逝,或者坠亡,又或者溺水……。” 苏复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换了几口气后,冷着眼道:“谁收养的?” “都是本地比较有名的世家,例如……慕容,黄家,何家,骆家!” 苏复双眼一厉,直勾勾地盯着舞花语。 “江南府四郡的第一世家,全被你说了个遍,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舞花语毫不怯懦地与苏复对视。 “我这只是实话实说,相关的信息我已经写下,苏县伯若有疑问,自可差人去查验。” 说着,舞花语从腰间取出一张折起的纸条,递给苏复。 苏复接过,但是并没有立刻看,而是用手敲击着桌子,几息后问道:“为何给我?为何不给仇大人?” 顾毓在一旁接过话。 “昨夜苏县伯留下的那首《水调歌头》,我们自然读懂了其中意味,知道苏县伯昨夜的逼迫只是佯装之举,非英为我等好友,寒仙和妙竹又支持,思来想去,这不算线索的线索,只能交予苏县伯了。” “至于仇大人,我们仰慕他的事迹,但却并不熟悉,苏县伯你为江南事案的负责人,交予大人你,在我等看来,更为适合一些。” 苏复没有反驳,那首《水调歌头》的含义,他以为得送到楚王手里的时候,才能被人所知,却不曾想顾毓她们几个还有这种聪明人。 “是谁看出来的?婵寒仙?” 顾毓摇了摇头。 “是妙竹!” 苏复眼中惊讶闪过,嘴巴来不及闭上,脱口而出道:“那个傻妞?” …… 许久后,醉花楼中,师妙竹穿着清凉,一脸自豪地听着顾毓和舞花语说话,但这自豪在顾毓和舞花语那一句“傻妞”中直接土崩瓦解。 “苏复,你个登徒子!你个流氓地痞!你才是傻妞,你全家都是傻妞!” “哈哈……。” 顾毓几人狂笑,就连一向清冷的婵寒仙脸上也露出了不少笑意。 笑够以后,婵寒仙低叹一口气道:“这事确定不与非英说下吗?” 昨夜几人都顾着欣赏苏复留下的那首《水调歌头》,根本就没注意到滕非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复昨夜虽然有做戏成分在,但对于滕归一这个江南府府主的定性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江南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滕归一作为江南府府主,若说一点都没发现,完全蒙在鼓里,谁会相信? 不管什么理由,匡天干一死,滕归一最好的结局就是告老还乡,若……若有万一,只盼苏复能念着今日顾毓和舞花语之功,让滕非英能有一个较好的结局。 顾毓低叹一口气。 “我们不说,那滕家可能没有参与这江南事案,一旦说了,滕家就彻底没可能了……而非英,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还有一句话顾毓没有说,但她们都明白,一旦将这事告诉了滕非英,那来日清算之时,傍上也会有她们一份名单。 涉入此事,她们已经承担了太大,怎么可能还将自己家中人全部陷进去,毕竟丰京那几位,拎起屠刀来,可没有什么男女之分! 第202章 寄情于山水之间 舞花语送来的东西,苏复并没有对杨袭虎藏着,他需要有一个商量的人,而杨袭虎从小在世家中浸染的眼光和思考方式,就是他所需要的。 杨袭虎随意看了一眼后,就直接丢回苏复手里。 “东西没问题,也符合世家的行事风格,但这些领养的孩子,户籍登记有问题。” “什么问题?”苏复左右翻动,都看不出这上面简单的字里有什么不对。 杨袭虎随意指了指道:“世家收养孩童无外乎两用,一为培养家仆,二为培养死士;家仆入籍,其文书上所写应为长房之名,例如……这庐江郡的黄家,其长房为家主黄潮一系,所有的外来子就应该挂在他的名下,可你看看这上面写的谁名?” 苏复低头一看,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人的名字,但却一无所获,他了解的世家情况,也仅限于一些明面上的人,对于这个黄宁可是没有半点印象。 “傻子,这种事能挂在真正指使的人名下吗?这人一看就是黄家在册的边缘人物或者某些人培养的死士,你能看出名堂才奇了怪了。” 苏复将这纸直接拍在桌上。 “你要在这样,我就写信叫杨爷爷把你接回去了,之前刚好听说太傅家的孙女也到年纪了,陛下有意撮合一下呢!” “喂喂,威胁一次就够了呀,没完没了的,小心我破罐子破摔,你一身泥比我好哪去?” 从怀中将火折子拿出,苏复将那张已经记在心中的纸张放进空着的茶杯里,将其引燃。 “都是一身泥,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洗洗?” “洗?” …… 杨袭虎很快就明白了苏复的意思,看着在眼前堪称奢华的马车,还没靠近,香草的味道便直冲鼻腔,颜色艳丽若天上云彩的云锦只配沦为这马车的装饰,一个个黄金小钟和水晶风铃悬挂两边,哪怕马车不动,但微风拂动,入耳便是清铃的乐章。 “萧家的积蓄到底有多少,轮得到你这么造?” 苏复白眼一翻,指了指杨袭虎随行的那匹四蹄踏云的黑马。 “就你这一匹,买下两辆这马车都够了吧,我不想骑马,还不能享受享受?” “不止两辆,我这纵云按照市场价值来说,能买下你身旁那十辆破玩意!” 苏复咬牙,狠狠地看着杨袭虎,对于每一个有钱人,他都想剥一层皮下来。 “走吧,郡城待腻歪了,去这琅琊郡其它地方走走!” 杨袭虎翻身上马,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被留下的人。 “公平买卖,坚持训练,玩可以,但是别让我知道你们有谁夜不归宿,宿醉在外;不然你们可以试试,我能不能脱了你们身上那一层甲胄!” 杨袭虎自己都知道,被女人缠住是什么味,何况于这些老兵。 待在这繁华的琅琊城里,与其让他们被引诱犯错,还不如主动释放下他们的欲望,省得来日犯下大错,牵连家中。 苏复将车窗撑开下,将头探出道:“在我们离开这段时间,每人每天补贴一两银子,钱不够可以赊,就记在我名下,不过等回京后,你们需要连本带息地还我!” 惊喜一层接着一层,可不等他们开口感谢,苏复一句话又泼了半盆凉水下去。 “身体好,想玩随你们,但是我们一回就会开始考校,一旦有人成了软脚虾,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直接收拾东西回京,然后去兵部申请退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咬牙道:“我等自当遵守!” 杨袭虎一扬马头,冷哼一声,他刚差点就要把苏复给拎出来了,大周的军士饷银算是中规中矩,但在琅琊郡这个销金窟里,真就不够用。 苏复两句话一出,既赢了这些随行军士们的好感,也更压实了它们躁动的心。 毕竟有补贴,不过度的情况下……谁不想去好点的青楼! 苏复一行人照耀出城的景象自然被许多有心人看到,于是消息便如雪花般飞往各处。 平山会馆内,往日一脸傲然的管事正满眼阴郁地等着上头回信,看着眼前早已僵硬的有点诡异的尸体,饱经世故的他如何能不明白,这是有人想将他平山会馆,或者说后面的人拉下水。 “两个时辰了,别告诉我还没查出什么!” 堂下两个身穿黑衣,双手若枯藤的男子拱手答道:“房间内所有痕迹都清理得很干净,从商小小的关系查探也一无所获,会馆内的所有人都好似半点不知情。” “呵呵,那群人真是好样的,真是无孔不钻!” 对于自己手下的能力,这位管事并无怀疑,这可是身后人送来的好手,不知道帮平山会馆处理了多少事。 “那位苏县伯离开平山会馆后的行踪如何,查探清楚了?” “清楚了,除了在街上游荡外,就在三庆园和醉花楼久待过,三庆园那边我已经差人问过了,除了听曲外,这位苏县伯还收了叶天韵一份礼物,至于醉花楼……属下难以渗透,只知这位苏县伯在醉花楼内起了些冲突。” 管事来了兴趣,三庆园那边任由拿捏,他相信那边不敢有假话,那事情自然是落到了同样背景不凡的醉花楼那里。 “什么冲突?” “调戏了一个醉花楼的姑娘,然后动了手,但被随行的杨将军和姚统领击退,后面有那个擅乐的顾毓出面,将苏县伯一行人请了上去,若管事想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便只能从下城的谈家独子谈玉河,顾毓和舞家舞花语了解了。” 说完,黑衣人又补了一句。 “这谈玉河在离开醉花楼后,又和苏县伯三人一起饮酒到深夜,已经有了初步的交情。” 管事弹了弹腿,他自然是好奇的,自己会馆内那个侍女的死绝对是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关系简单,地位卑贱的侍女用死来保守秘密,顺带牵连平山会馆和醉花楼的事绝对不会小。 “不做任何动作!” 良久后,管事代入身后人的习惯,出言决断道。 两个黑衣人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这可不符合这位管事的行事风格。 管事站起身,踢了踢已经僵硬的尸体,嘴中恨恨道:“这种玩意儿,进了象牙笼,还真以为自己成了金丝雀,一路边乞食的麻雀竟然有胆子参与这事,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记住,江南府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那些人既然想拉人下去,试图用法不责众来夺得一线生机,那我们就不能如他们的愿,这事我们坚决不掺和,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不要有。” 两位黑衣人对视一眼,已经算是老同僚的他们多嘴问道:“这不是束手就擒?” 第203章 你刚好倒霉 管事冷笑一声,看了看二人。 “面对陛下与政事堂那几位,束手就擒就是最好的路,那些事我们没做,心虚什么!” “现在逐浪军,南斗军可守在水陆两个口子上呢,二十九年前那一幕是否重演,不过就是看我们那位苏县伯和仇大人能否‘查明案情’了。” “那这商小小的事,是否上报?” 管事看了一眼,嫌弃地往外走去。 “交由府衙吧,平山会馆无限期闭馆,所有人员遣散回家,其余的我要等大人的指示!” …… 江夏郡,作为楚王封地的大本营,虽然封地面积一削再削,此刻所占之所不过半郡之地,但却仍不失楚王威仪。 按照辈分,当今楚王虽然与启明皇帝同龄,但却是启明皇帝的爷爷辈,是周氏中板板正正的景字辈。 “王爷,王爷,妙竹小姐来信了……。” 正在一青花瓦罐内逗弄着蛐蛐的楚王被急促的声音惊得一哆嗦,将自己最为喜爱的蛐蛐一根须弄断,但他却是半点不生气,甚至连盖子都不管,直接起身朝着来人迎了上去。 “快快,给我看看,我家宝贝在琅琊郡过得怎样!” 楚王一生生有六子,其中两个夭折,一个叛逆躲进了南斗军,一个成了比他还顽固的东西,满天下到处乱跑,剩下两个也不算多好,家中事半点不管,不是摆弄花草就是寻花问柳,不过好在品性都还行,楚王府也有家底给他们败,所以对于他们,楚王并不算担心。 但有一个问题……就是楚王府好像是专门生男人的,四个儿子虽然给他生了十三个孙子,但一个孙女都没。 极度渴望孙女的楚王,自然是把师妙竹这个老友的嘱托看得比谁都重。 甚至于每年都上书,要把师妙竹纳入周氏族谱中去,给她一个郡主的皇身。 可宗人府的驳回也是半点不留情,被烦久了,甚至有人送了些侍女过来,让他加把劲,再生几个娃娃出来。 仆从将信从猎鹰脚上取下,然后交给楚王,随即就站在一边,从怀中拿出些肉干喂着停在其肩膀之上的猎鹰。 信一展开,楚王惊喜的脸色就变得阴沉,然后越往后看越是缓和,直到看到师妙竹对苏复赠与的那首《水调歌头》词语中的赞赏时,楚王的眉眼又重新恢复了笑容,室内的空气流动也畅快了几分。 “不错不错,这词好,这词好,萧立渊那老家伙找了一个好孙婿,聪明,有眼力劲,文采又好,看得我都想把他抢来楚王府了。” 楚王将这信撕开,然后留下苏复那一首词,直接交给仆从。 “快,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首词传遍大周,抬头就写下‘于启明十一年中秋,赠江夏楚王周景良’!” 楚王明白,他有今日权势,一来是祖上积德,一直兢兢业业,二来是他年轻时有气魄,全力支持了武宗的各种改革,虽然自己平日里有事没事骂两句萧立渊,但他明白,楚王府现在是真正的与国同休,福祚连绵了! 可落了好处,有了荣华富贵,楚王当然望着“青史留名”的美誉,可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斗鸡遛狗的他怎么可能落得这机会呢? 现在,苏复将这机会送到自己手里,他要不抓住,那可比三十一年前和武宗皇帝站到对面的那些周氏宗亲更傻逼了。 想想几百年后,无数学子进入学堂,背诵这《水调歌头》,谁能不提一句“江夏楚王”? 甚至每逢中秋,他的名字都会被世人提起,这种大好处,别说苏复就是占占便宜,就算让他当“姥爷”,他也笑嘻嘻地夸苏复的枪法准。 在这一日,楚王府的人明显发现了自家王爷的不对劲,不仅没有逗弄他那些宠物,反而拿着本书在王府里到处逛了起来,嘴里并不停的念叨着诗词。 得意洋洋的楚王根本没有发现,他手中的那本书是春宫图集! …… “啊秋”,鸠占鹊巢的苏复待在被自己霸占的一个县衙中,这喷嚏从落日以后好像就没停过。 杨袭虎翻着近几年内这县衙之内用于转换户籍的文书,头也不抬道:“身子虚就多穿一点。” 苏复擦了擦没有冒出的鼻涕,仰躺在木椅之上。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直接将手中文书往后一甩,苏复看了眼站在烛光之外的姚清远。 “我挑的那些都核实了?” “核实了,没有问题。” 苏复将手中的文书往桌上一扔,明目张胆道:“明日在县城门后悬赏,收集那些被‘收养’但却没有转换身份文书,或者转换了,这县衙里却没有记录存在的消息。” 一直僵站在门前的县令低着头没有回话,对于苏复的突然到访和粗暴的排查,他半点怨气也不敢显露,只是竭力地维持着平静。 姚清远的声音微微有点变化,不过却是惊喜,似乎对苏复开始着手排查感到很高兴。 “属下这就嘱咐下去,明日开城门之前,势必办好。” “嗯,去吧!” 见苏复放弃,杨袭虎也懒得再看了,这一堆文书里,全部都合规得不能再合规了,对于有破门县令之称,半边身子独立于政事堂管控之外的江南府来说,这几乎和青天大老爷在世等同。 “虽然苏县伯已经问了,但我还是要多嘴一句,张县令,你应该知道江南事案的后果吧。” “下官知晓,但兢兢业业数年,却是能力有限,无法发现那些龌龊。”张晓年的声音依旧坚定而平淡。 杨袭虎点头,对着站在门外的随从招了招手,一个炭火炉上架着砂锅,其内汤汁翻滚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响着,羊肉的香气瞬间将公房内充斥。 “二位大人,羊肉和酒准备好了。” 苏复将身子直起,脸上笑意慢慢对着张晓年虚手一引。 “张县令一起吃点吧,长夜漫漫,需要点东西暖暖身子!” 张晓年深吸一口气,目视苏复的双眼。 “苏县伯就如此确定吗?” 夹起一块滚烫的羊肉放进嘴中,浓香的汤汁沁着肉香在嘴中炸开,津液快速分泌,伴随着舌头的挑动的牙齿的咀嚼与肉混合在一起。 “不确定呀,全杀肯定有无辜,但是杀一个放一个肯定有漏网的,不过你恰好倒霉,是被我选中杀的那个!” 第204章 谁都有故事 苏复的话那么冷漠,轻蔑,但却让张晓年那么绝望,他自认为没有任何纰漏,不会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但有时候,你没有纰漏不代表你就能经得住查,只要往深了挖,没有什么事是能被完全藏住的,这世界上没有秘密,秘密的只是有人想让它不被发现。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呀,所以大家才都想那么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张晓年从苏复的眼中看到了坚定,他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索性恢复了本性,面目含笑,直接拉开凳子挨着杨袭虎坐了下来。 面对杨袭虎那虎视眈眈的目光,张晓年哪怕没有那份胆气来个擒贼先擒王,但也需要摆出自己无害的架势来。 “真有问题!”杨袭虎面色有点难看,转头看了面色平静的苏复一眼,明明他才是大家族出身,明明他在官场里面的沉浸得比苏复要久上许多,但是恭维听多了,太过顺利的他,对于这普通官员的理解,真的是差苏复挺多。 苏复没理会杨袭虎那目光,依旧大口吃着肉,对于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应该是什么模样他可太清楚了,现在他能狐假虎威,那是萧立渊还活着,萧立渊一死,他恐怕表现得比这张晓年还不如。 “看在我请你吃肉的份上,能谈谈你‘往上爬’的故事吗?” 张晓年直接夹起一大筷子肉,也不管它烫不烫,自己嘴能不能塞下,连着骨头一起放进嘴里,一边用力嚼动,一边含糊不清道:“苏县伯是聪明人,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呢?” “我不说,这点事差个底朝天,不过就是一个渎职之罪,若不是在江南事案的背景下,我顶多剥夺官身,停用几年,哪怕是现在,苏县伯手握生杀大权,我也不过是一死罢了,可我亲族还能活得好好的。” 苏复手微微一顿,然后冷淡地看向张晓年。 “看样子你牵扯得挺深呀,我这随意一找,竟然找到了一条大鱼,政事堂的公正你应该清楚,哪怕江南事案那么大,如果没有律法依据,也不是说夷灭亲族就夷灭的。” 张晓年的嘴停止了嚼动,刚被苏复咬住,心神短暂失守下竟然还是透露了些消息。 鼓着脸,将整个头胀得通红,张晓年费力地将嘴里还没嚼碎的肉,顺着小骨头一起咽下,只有身体的痛苦才能为此刻的他带来理智。 张晓年没有反驳,而是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态势,连着双眼陷入回忆道:“苏县伯,杨将军,有兴趣听听我的废话吗?” 苏复将一杯斟满的酒推了过去,然后双手轻按桌缘,示意张晓年说下去。 一杯温酒入腹,张晓年也就打开了点话匣子。 “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连同祖父母在内,一大家子三十二个人,挤在一间很小的房子内,我们堂兄弟姐妹,十八个人一起挤在用干草和木头搭建起来的床上,然后有一间房间是我父母亲和其他叔婶们轮流住。” 说到这,张晓年轻笑一声。 “因为江南富裕,所以道德感羞耻感便也强了些,大人们之间身体的需要也会讲究些。” “后来,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我就问了我祖父一个问题,我问他‘我们家这么多人,为什么不建一栋大点的房子呢,我不想睡觉的时候挤在一起,我想像村头里长家的孩子一样,有自己的房子’!” 张晓年似乎回忆起了那么痛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左脸颊。 “可是就因为这个天真的问题,我挨了我祖父一巴掌,他告诉我,这些地都是地主家里的,我们生来是佃农,那就要恪守本分,不要去羡慕不该有的东西!” 张晓年的眼中恨意浮现,面目狰狞地继续道:“我就是这么问一下,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挨下那一个巴掌?所以后来,我就去当狗,去给里长的那个傻儿子当狗,哪怕是他叫我去吃屎,我也毫不犹豫地上去舔几口!” 说到这,张晓年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眼中换作坚定,站起身来,一脸倔强地看着苏复和杨袭虎。 “所以我换来了机会,我能躲在学堂下读书识字,我能拿着他的书本去汲取书中知识,我能拿些他的纸笔去练习一个个字,还能带着他吃了一口就扔掉的肥肉回家,让我那些‘家人’们改善伙食,让我那些兄弟姐妹们帮我分担我的劳作,让我能够……能够安心读书!” 苏复面色不变,但杨袭虎越听,眼中便越是怜悯,他相信此刻的张晓年说不出什么假话来。 “张大人,你现在应该不到五十岁吧,二十九年前,你在干什么?你口中的那个里长傻儿子在哪?” 这不是前世,每个人都嫌弃油水过多不健康的时代,在古代,一个村的里长,会只有一个孩子?就算顿顿吃肉,能只吃一口就扔掉?还是油水最足的肥肉? 苏复的问题让张晓年愣住,一直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泛起,一个尖脑袋的胖子鬼鬼祟祟地找到自己,给了自己一布袋,贱兮兮的和自己说。 “晓年,听外面说现在整个江南府都被萧丞相带平定了,那些上头的老爷们都杀得差不多了,现在江南府有恩科,以晓年你的能力,去参加一定能成的,你带着这些钱,去府城,你一定要试一试!” 然后便是半载后,他带着些兵役回来,看着在村头跛着脚,一脸惊喜而有点畏葸的看着自己的“好友”,随后便是在分里长家中田亩之时,自己因为里长辱骂而心生怨愤的一脚,意气风发的一脚,以为走向光明的一脚! 自己太了解那个“仗义”的好友了,只是稍稍一点言语挑拨,他便受不了要冲上来找自己拼命,然后被那群一直没有收刀的杀神们一刀送走时,那濒死时候,看向自己时眼中的疑惑,闭眼时候的恍然。 张晓年猛地一脚将身边的凳子踹翻,脸上依旧是倔强,但却多了许多惶恐,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又不是我要他偷家中银子给我的,他凭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他凭什么见识过我不堪的过往?他凭什么……凭什么出身要比我好!” 话音至此,张晓年癫狂的神情一收。 “我知必死,以前我赌赢了,骗下了一个傻子,现在我赌输了,唯死而已!” 第205章 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苏复将身前杯中酒往张晓年身上一撒,满眼不屑道:“都言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此话虽显偏激,但至于你身倒是合适的很。” “满腹经纶只有利字入脑,将先贤的礼义仁智信过滤了个一干二净,恩将仇报如你,深夜辗转,真能睡得着?” 张晓年用手一擦,将脸上的酒水扫入嘴中。 “人人都是功利客,何人赤心能不染这红尘污秽?” 张晓年看着站在光中的苏复和杨袭虎,低头扫视己身,眼中满是羡慕道:“若我是你们这等出身,我会比你们更光明!” 苏复有点释然一笑,挥了挥手。 “我也是傻了,竟然会以为你这种人心中会有愧疚,这个世界不欠你什么,别那么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幼年的悲痛并不能为你成年的罪恶披上一层叫‘理解’的面纱。” “只希望你能承受得住‘刑讯逼供’。” 张晓年嘴中有黑血流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我死了,鞭尸都成,挫骨扬灰都可以,哪有什么承受不住之说!” 杨袭虎在发现张晓年情况不对的那一刻就冲了上去,伸手将张晓年双颌捏开,但闻见张晓年口中传来的明显杏仁味时,放弃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死是没用的,该查我们还是会查,查不出来就像苏复所说的那样,一刀切又如何?” “嘿嘿”,张晓年眷念的看向公房之上的主座,那是他曾经的高位,能死在这里,于他而言倒也算遂了心愿。 “匡天干离开江南的那一刻,我们就清楚了,现在所做一切不过都是尝试罢了,输了一死,至于是三族还是九族无所谓了,多点人下去作伴也更好。” “省得……省得下去以后,我,我会受欺负……。” 张晓年话音落下,眼中的精光也消散,往后直接倒下。 张晓年不过一县令,在这种局势中,或许知情,但绝对不多,现在苏复看到张晓年的表现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幕后那些人一定要杀匡天干,为什么所行不密,会让姚清远带着……带着匡天干的头颅回到丰京。 类似张晓年这种人,一定还有很多,他们或许不是身居高位,但一定是了解情况的,幕后主事的那些人,没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他们也不相信能堵得住,所以便直接将所有人带上绝路。 在匡天干死去那一刻,他们所有的人都没有了退路,对于他们而言,死三族还是九族已经没区别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赌江南府对大周的重要性,赌启明皇帝对江南府的重视……再赌一把能不能牵扯进来更多的人,法不责众就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杨袭虎一张刚毅的脸已经全部僵硬住,虽然他明白自己过来江南府就是给苏复保驾护航,就是当个缓冲的,但像张晓年,这种算是普通人中的高位者,有一大家子的人,这么利索地在自己面前服毒自杀,他还是有点惊讶以及被无形嘲讽的窒息。 就好像背后的人在笑着说:“看,你们就算找到线索,有用吗?” “张晓年那毒药是什么玩意?你见过?” 苏复的声音将杨袭虎从那莫名的感觉中唤醒,并不奇怪道:“这种死士专用的东西当然见识过,号称顷刻离魂,神仙亦不可救的‘销魂散’。” 苏复走近张晓年的尸体,轻嗅了下鼻子道:“好重的杏仁味。” “所以说这东西只能用来自杀,若不是有这味道,它就是天下第一毒药了。” 苏复随意拨动了下张晓年已经逐渐冷却的尸体,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是那黑色的鲜血却依旧不断的涌出,招呼了两个随从收拾干净,苏复就又坐了回去,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起东西来。 “你这个主事人心态倒是好得很,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断了,你却不见半点担心。” 苏复却是自顾自的吃着,甚至关心自己的赌注多于死去的张晓年。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出琅琊郡城的第一站,随意一个目标便选中了,足以证明这江南府究竟有多烂;你还是好生伺候好你的踏云,回丰京后我可是需要借种给家里的那几匹母马配配。” 杨袭虎嘴角微微抽动了下,也走回自己座位旁坐下,他现在肚子可也空得很。 “输给你的账我自然会认,但是能不能让纵云心甘情愿就是你的事了。” “嘿嘿”,苏复坏笑一声,从燕旭伯那学到的经验,适用于所有。 “我自然有办法,就不劳你操心了。” 两人就这么小酒喝着,羊肉吃着,许久都不曾说话,直至酒足饭饱,清茶润喉,杨袭虎终于压制不住好奇,求教似的看向苏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即墨县有问题?” 出琅琊郡城以后,杨袭虎本以为苏复会直奔舞花语提供的那四个县城而去,却不曾想苏复直接选择了一个最近的即墨县,而且还信誓旦旦的要在里面查出点事来。 已经有些习惯和苏复唱反调的杨袭虎怎么能不损其两句,所以在苏复提出查查即墨县以后,他便开启了嘲讽,结果被苏复一激,就和苏复立下了赌注。 苏复看着依旧圆润的月色,仰起头让杨袭虎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不知道呀,可匡大人后面站着的是谁,那些老狐狸们有谁不知道呢,即使是这样,他们还要冒险,不就是自信他们‘团队’的人都能守口如瓶吗?” 说到这,苏复嗤笑一声:“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成我,如果我是其中的一员,犯下这么大的事后,我肯定会想着戴罪立功,当一个浪子回头的‘功臣’,可现实是没有一个‘浪子’出现。” “那问题就很明显了,做下这些事的人要嘛不知道自己犯事,要嘛就是本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而我则是倾向于两者的极端化。” 杨袭虎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苏复的话在他看来,就好像打机锋一般。 “什么叫两者的极端化?” 苏复将眼中情绪收拢,恢复平静,与杨袭虎平视道:“做事的人和指挥的人分属这两种,而这些指挥的人呀,谁都能绕过去,唯独绕不过我们最为贴近百姓的‘父母官’呀!” “江南府所有县城,所有县令,我可不相信现在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还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圣人!” 第206章 陪他们一起在钢丝上跳舞 杨袭虎懂了,但手中的茶杯也被他捏碎了。 苏复自始至终都是根据所获得的信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江南府的所有人,所以他对于江南府才会是那种态度。 “现在验证了你的猜测了,你想怎么处理?” 生杀大权只在苏复的手里,哪怕是以他杨家嫡子的身份,在不经国法审判的情况下,他也无权击杀一名县令,或者说,无权杀害任何一个大周的“无辜”百姓。 江南事案能形成现在的局面,已经充分表明了启明皇帝和政事堂诸位大公的意思,那就是江南府绝对不能大乱! “怎么样?时间还很多,我不急,一个县,一个县的走下去,都说江南风景独好,来了此处,怎么能不领略尽这江南四郡的美景呢?” “苏复!”杨袭虎低喝一声,苏复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掘了启明皇帝在江南府的根,哪怕这不是他的本意。 杨袭虎面容有些严肃道:“萧丞相已经七十四了,而陛下不过六十二!” 话有时候不用说太透,所有人都在等,等那身肩大周的萧立渊在年岁的重压下倒塌下去,那一天会是皇权崛起,会是大周命运的转折点,所有人都在等着,哪怕萧立渊看起来依旧那么的健康,硬朗! 而萧立渊倒下,那萧家的人还能好过?或许能,或许不能! 时间能冲淡一切,虎父犬子,家门不幸的事屡见不鲜,到时候启明皇帝想要收拾一个失去了萧立渊的萧家太简单了,以杨袭虎那不算聪明的脑袋,都能瞬间想出十多种,更何况于那个工于心计的陛下呢? 苏复面色半点不改,看着苏复的模样,杨袭虎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张晓年临死前的平静,那是将生死抛之度外的坚定。 “爷爷他挺会养身的,反倒陛下,后宫佳丽不断,命这东西,三分天意,七分养生,我爷爷指不定得成为四朝老臣呢!” “那新皇继位呢?” 苏复不答,他考虑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他只记得萧束楚那晚绝望而悲愤的眼神。 “萧家已经没有了一个公子,现在连一个影子都没有了,是……是当初的隐忍,所以才换来今日那些人的猖狂吗?” 作为萧家的一份子,苏复怎么可能不去了解下那个早已不在的岳父呢? 哪怕他自始至终都一无所获,能看到的只是登记在金堂司的记录之上,那对萧怀远年年岁岁,堪称奢华的封赏,可也知道,自己这个岳父走的时候,整个大周是如何的风平浪静,让他找不到半点波动。 而这一切,自然只可能是因为萧立渊的隐忍,隐忍到好似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般。 杨袭虎侧头,躲开苏复那求知般的视线,他当然清楚一些东西,可这却不是他能提及的,更不是能由他告诉苏复的,萧束楚,萧立渊……萧的人都能说,唯独外人不行。 “我只是盼你和束楚妹妹,还有其他的人能好好的活下去,带着萧家的荣光。” 苏复眼中的求知欲退下,脸上又挂上了笑意,翻动一个新茶杯,为杨袭虎倒上。 “按理说我先应该感谢你的关心,但这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从爷爷站出来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失去了这种可能了,萧的荣光在爷爷一个人的身上,并不需要我们带着,屈辱的带着!” 杨袭虎略有点慌张地将茶杯中的水饮尽,皇权与相权的争斗已经是明朗化的态势,萧家有进无退,可他却还是披着“关心”的外衣,让苏复“忍让”,这种伪善,如何不惊起杨袭虎的慌乱呢? “那,那,那现在……。” 杨袭虎结结巴巴许久,最后才在苏复的纵容中缓缓平复下来,组织语言道:“现在张晓年一死,那不是更惊动了那些人,而且我们来江南不过三天,就出现这事,那些人一旦查上醉花楼怎么办?” “若那个师妙竹出了事,楚王可不会让我们好过。” 苏复眼中悠悠,双眼满是深意的看向杨袭虎。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要杀的,我一颗大好人头摆在这,做最显眼的鱼饵,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动醉花楼,动那顾毓和舞花语?” “身处绝境的人更是谨慎而胆小,他们不会因为点意气,就冒风险出生的。” 杨袭虎沉默许久,苏复的脸与他记忆中第一次相见时,那般的闪躲好奇不同,现在的他坚毅而冷漠,能将毫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摆到屠刀之下,只为了心中所想。 “钓的鱼包括我吗?” 杨袭虎的话让两人有点瞬间的冷场,但苏复很快就洒脱地笑了起来,略显亲昵地搂着杨袭虎的肩膀。 “你以后指不定还得当我大舅子呢,我一家子指望你的庇护呢,怎么可能把你当鱼来钓,要知道杨爷爷可是我爷爷的坚定支持者呢!” 杨袭虎牵扯出一丝笑意,自己爷爷在的时候的确如此,可是等他死去呢? 掌控权力的杨家二代们会如此吗? 这个沉重的话题,杨袭虎没有说出来,而是略显嫌弃的将苏复的手拨开。 “有种你就别耍嘴花花,我的要求再降低点,只要你敢一个人来我家拜访,我都改叫你大哥!” 杨绮南在万国朝贡的宴席之上的表现,可不是只有他看到了,长辈不说,那可都是记在心里,希望苏复懂事点,好好的站远些,若他不识好歹的上门,不说其他人,自己那个“刁蛮”的母亲,就能让苏复褪一层皮。 “嘿嘿,不敢,江南事案结束以后,我就把差事都请辞了,老老实实待家里,传宗接代!”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但二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躲避的事,在将来一定会发生。 杨袭虎也顺着苏复的话往下说。 “那现在对于江南府你是怎么打算的?” “那些人想走钢丝,那我就陪他们一起了,他们想险中求存,那我就步步紧逼,一个县,一个县地查下去。” 杨袭虎叹息。 “那我便陪你一起吧。” 第207章 稳扎稳打 张晓年死去的消息并没藏着,尸体送入张府后,张家人只得了一句“江南事案,畏罪自杀”的交代,随即张家就陷入了惶恐和绝望之中。 一连在即墨县待了七天,苏复吩咐下去的事也没断,悬赏一出,就有好多人凑到府衙来举报,一连七天,近一千人,涉及一千个无故消失的孩子,而这些来举报的人中,有超过九成是那些孩子的亲生父母。 不管这些人是奔着什么而来举报的,那一桩桩事都有据可查,而这也直接将张晓年定死,单单只是一个人口的事,张晓年身为即墨县的父母官,他就不可能说得清楚。 杨袭虎陪着苏复一连在公房内待了七天,他需要承认自己有点会错意了,苏复并不是那种捣乱完就走人的人,在张晓年死后,整个即墨县衙较为关键的官员被苏复直接查了个底朝天。 其中近半存在些小问题,这些问题又汇集到户房中,最后在张晓年的指使下,户房书吏便屈服地将一切文书记录隐藏,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才会什么都查不出来。 看着一边请教即墨县老吏,一边处理着即墨县公务的苏复,杨袭虎显得有些无聊,军阵的事他能研究个七天七夜热情不退,但这民生政事他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待所有公务处理完后,那些老吏轻松地告辞离开后,杨袭虎看着苏复问道:“你不会就待在即墨县当个县令吧?张晓年死了,外界的反应你都不注意一下?” 古代的府衙中没有那么多的事要考虑,抛开人情来往,这里事情处理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农事,税收,劳役和诉讼几乎就是县里公务的全部,最下面的人没问题,那些小吏们看着县衙内的人是什么样,那他们就会做怎么样的事。 所以张晓年虽死,但整个即墨县却并没有大乱。 苏复倒了一杯茶水,略显放松地轻尝了几口。 “事不能做完就拍屁股走人,这即墨县需要一个人盯着点,不然会乱的,由小及大,江南府二十七个县,若每一个我都如此,到时候将江南府百姓的民怨牵扯到江南事案中,到时候哪怕是我爷爷,怕也只能虎头蛇尾了。” 杨袭虎挑眉,有些意外苏复竟然能考虑那么远,若只是江南世家的事,他不怀疑萧立渊有挥兵灭族的决心,但一旦百姓生乱,那位老人有再大的能力,怕也只能重拿轻放。 “现在即墨县是稳了,但你要待到什么时候?除了一个张晓年,我们可是没有半点收获,连你的敲山震虎也没有半点作用。” 苏复耸了耸肩,指着纸上一人名道:“就他吧,资历,经验还有名声都不错,足够管理好一个县了!” 杨袭虎看着人名,眉头紧皱。 “秀才出身,他能力再强,在文官体系里也难有作为,而且他能服众?” “众?这个众是谁?”苏复轻蔑一笑。 “难有作为不过是在升官上,我不要他入上面人的眼,我只要下面的人服他就行,再一个,我在这江南府一天,谁敢不服他?” 苏复无法评价大周这个文官体系,但他明白,科举对于一个封建王朝的重要性,这世界有太多人说自己有能力,谁也不服谁,所以才有了科举,这个已经深入人心的人才挑选方式。 秀才起步,举人登堂,进士大成,这三步每一步都是一个阶级,每个阶级里的人都只能在自己的阶级范围内腾挪,例如现在苏复现在想要启用的穆行实。 在这几天的接触下来,即墨县的所有公务无一不精,甚至连一个小村子的名字都能随口道来。 宗族,学社,邻里无一不服,这样的人,一个沉浸在即墨县数十年的人,苏复如何不放心让他暂管一县政务。 杨袭虎微微低头,明明苏复和萧立渊完全是两种性格,但他总是有错觉,在苏复身上看见了萧立渊的影子。 “那他会愿意?” 苏复起身,一天的工作已经到此结束。 “真正愿意为百姓做事的人自然会愿意,只想升官发财,科举的路就在眼前,谁都可以走!” 一个人愿意与否已经不在苏复的考虑范围之内,这就是权力带来的改变。 …… 张晓年的死,苏复在即墨县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全部传入了丰京,张晓年是谁,丰京的老爷们没几个在意,但是苏复的迅速,以及他处理事情的稳妥,却很上了某些人的心。 政事堂内,此刻依旧灯火通明,这里没有一日有烛火不燃,但却也不都是肃然。 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后,七位大公惯例地泡了一壶茶,坐在公房内安静的聊着。 太叔岳一杯热茶入喉,脸上的疲惫明显地少了些,苍老的身体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惬意的呻吟声。 “苏复这小子平常风风火火的,连陛下的面都敢驳,没想到到了江南府,倒是沉得住气,稳扎稳打的,可要比萧丞相你当年沉得住气。” 江南事案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虽然从苏复领队离京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江南的事明面上从他们的眼前淡去,但谁都清楚,这是等着江南府事案的成果出来。 皇权的威严,在江南府的事情上,已经损耗了太多,面子已经失去,里子也在逐步蚕食,这个启明皇帝握在手里十年,依仗于与相权一系争斗的钱袋子,终于还是要失去。 萧立渊并没有为苏复说什么谦虚的话,而是很自然道:“苏复这孩子,能力一向可以,是我萧家耽误了他。” 苏复身上赘婿的印记,所有人都清楚,但这也是所有人都放心的地方。 一个赘婿是继承不了萧家的一切的,不管他的能力有多大,而萧立渊的身体,明显等不到萧家第四代人成长起来,所以现在的大周,不过是一场大变前的宁静。 宗敏才此刻却是出言宽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一点,苏复他自己早已回答,但就如他所言,利益和真心相比,差距巨大时,所有人都不会认为那颗‘真心’会是‘真’的。” 还有一句话宗敏才没有说出口,体验过权力的“真心”是否还能保持它的“真”呢? 第207章 这江南府都是我的人 萧立渊轻笑一声,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苏复的确不是一个在他们面前能藏得住事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个愿意“有前途”的人。 到了他们这岁数,见过的人多了,虽然有时候不理解,但也能报以尊重。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个‘真心’的苏县伯,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惊喜吧!” …… 第二天,苏复便召集了即墨县县衙的所有人,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苏复站在台阶之上,朝着一个面容褶皱,一身吏服已经浆洗得发白的“老人”身上。 “穆行实,你过来我身边。” 苏复的话让所有人微微惊讶了一下,他们都明白,苏复迟早要离开,所以在这个空档期,有点心思的人都在拼命表现,期望能是自己上去一展拳脚。 但这惊讶短暂过后,就变成了祝福,现在还能留在县衙的人,基本都是干实事的人,对于穆行实的提拔,他们心里也早就有过预想。 穆行实的手微微抖了下,整个人在苏复开口的那一刻有点飘向云端。 他看起来的确很老,可他今年却不过四十七,从十九岁院试成为秀才的意气风发,到蹉跎二十八载,难以寸进的自伤,他有自信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即墨县,但他却始终参不透,那书本之中的圣人之道。 科举上的失利,养家的压力,让他为了那点银钱入了县衙,成为了一个农吏,长久的农吏生涯掩盖下,他都有些忘记了“升官”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但现在,他不再是想,而是真的体验到了,哪怕可能只是暂时的。 但这已经足够慰藉他那空落落的心。 “苏县伯。” 穆行实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似乎用尽了毕生力气,才走到苏复苏复身边。 苏复点了点头,他看出了穆行实的激动,但他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前世在课堂之上,人人都笑范进,可出了学校,人人都渴望成为范进。 “即墨县事了,我与杨将军责任在身,也不能久留,现在特提穆行实暂代即墨县县令一职,掌管即墨县一切政务,望诸君务必身怀民心,好生协同,将即墨县治理好。” 话毕,苏复转头,看向穆行实道:“好好聊聊吧,有什么想做的都做了,我在江南府待的时间还很长。” 穆行实终于从云端下落,脚掌板微微用力,证明此刻他的确是站在地面之上。 有一句话从腹中涌起,但到了喉咙后却又被什么东西堵住,将他那褶皱的脸憋得通红,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最后只能微微低头,一丝落寞掩藏。 “卑职一定不负苏县伯所望。” 苏复没有追问穆行实那将说未说的话是什么,只是眼中带着真诚道:“你不必在意是否辜负我,我就是一个过客,只有这即墨县的百姓,才是你应该注重的对象,我希望家家相亲,而不是沦为买卖,你懂吗?” 苏复一直没有去谈那些被“收养”孩子的事,因为他清楚,说是收养,其实买卖的性质更多,他开始还见了一些来举报张晓年的人,但后面,他一个都没有再见。 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人! 自己家中就一个孩子,还能装可怜说养不起,每年“送养”一个孩子的父母,苏复可见识过不少。 穆行实头再低一分,但也咬牙道:“卑职一定不忘!” 宣布了任命后苏复没有久待,只是在转身离开时,轻声对着穆行实道:“我在江南的时间还很多,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我等着你。” 穆行实愕然看着苏复离去的背影,然后在同僚的恭维中慢慢回神,开始客套地回应着。 …… “就这么走了,我们做了事,怎么没有百姓沿街相送,怎么没有哭喊挽留声?”杨袭虎有点慵懒的蹭着苏复的马车,遥望逐渐远去的城墙,有些悻悻道。 苏复白眼一翻。 “你把杨家的银子都弄来,每个人送一百两,到时候等你离开,别说沿街相送,挽留了,给你立碑刻传的都有。” “大少爷天上飘久了,一落凡尘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呢!” 杨袭虎讪讪,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例钱,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践行苏复口中的话。 “那我们不是帮即墨县清理了贪官吗?” “贪?张晓年有从百姓身份贪一分钱?你不会觉得真有多少人恨这张晓年吧,一手人一手钱,我们把张晓年逼死了,指不定还有人背地里骂我们多管闲事呢!” “不……不会吧。” 杨袭虎的话多少有点底气不足,见识过那些虚情假意过来举报赚赏银的人后,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天真了。 苏复躺在柔软的冰丝被褥之上,感受着马车走动带来的震动感,半点不奇怪道:“张晓年虽然人有问题,但毫无疑问算是一个能臣,即墨县在他的治理下,当得上‘安稳’二字,这样一个对百姓无害,反而‘有益’的人没了,你还指望百姓们念你好,没睡醒吧!” “可,可……。” 杨袭虎接不下来话,他现在竟然有种做了恶事的感觉。 “放宽心,我们这次来不是‘为民请命’而是肃清吏治,那些人聪明得很,好处偏着捞,若不是匡伯伯发现了不对,这种模式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江南依旧是那个富甲天下的江南。” 苏复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佩服,人口买卖没出问题就算了,就连匡天干所说的侵占田亩,他也是一点发现不了,整个江南府就真的好像表面那般平和,没有一点民怨问题。 赚钱赚到没有人有损失,这也代表了一种能力。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匡大人?” “因为,匡伯伯身后,有我爷爷呀,有政事堂呀,那些老人怎么会允许,会允许有人损害国家利益而充实自身呢?” 现在苏复才明白,萧立渊当初提着匡天干d的头颅时,眼中的落寞包含了哪些意味,江南府容得下所有人,唯独容不下一心为公的人存在。 杨袭虎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开口问道:“那我们就这样继续查下去?” “那些人以为江南府是他们的,那我就把江南府变成我的!” 第209章 潇洒一下 看着那熟悉的城墙,杨袭虎有些愕然地看着苏复。 “不是豪言壮语吗?不是要肃清吏治吗?你回琅琊郡城干什么?” 苏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在即墨县所感受到的压抑都消散了几分。 “劳逸结合,在即墨县辛苦了这么久,回城里潇洒潇洒。” 杨袭虎眼睛一亮,双眼看向了醉花楼的方向。 “去哪潇洒?” “听曲看戏!” …… 苏复返回琅琊郡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而身处即墨县的苏复,并不知道,自己好像又出名了。 慕容家中,一处被单独划出的别院内,慕容承愉坐在一少女风的房间内,这是她离开江南府,嫁往丰京时候的闺房,这些年慕容家几经扩建,但她的闺房却一直保留得很好。 在房间的右侧墙壁上,一柄长剑寒光凛冽,剑刃直压一旁柔媚的字帖,若苏复在此,肯定能认识,上面所写不就是他在醉花楼里所写的《水调歌头》! “娘娘,苏县伯回城了?”秋月对正在哄着孩子熟睡的慕容承愉轻声说道。 慕容承愉不说话,嘴里依旧轻轻哼唱着摇篮曲,这是她记忆中最深处的声音,仿佛母亲当初的温柔还将她紧紧包围。 秋月一直在旁边等着,多年主仆生涯下,她自然是清楚慕容承愉的心思。 “人处理干净了吗?” “处理好了!” 慕容承愉将怀中的孩子轻轻放下,脸上带着丝冷笑。 “皇后还真是不放心呀,我都被赶回江南了,她还要安插些眼线过来,宫里这么多年,我们已经清理了多少人了?” “加上这个,一共九十七人!” 慕容承愉虽然早已放弃,但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卓姿婵的皇后之位,为何就那么牢固,不管她做了多少错事,陛下不管有多生气,都要保住她?” 慕容承愉求教似的看向春花,秋月二人。 “是因为太子吗?” “奴婢不知,更不敢妄议天子家事。” 慕容承愉仰头,余光看到被自己写下,挂在墙上的那个字帖,嘴唇微动,喃喃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将苏县伯请来吧,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他。” 春花秋月二人对视一眼,就知道这事是避不开的。 “奴婢马上去请。” 春花来到会馆,注定是落了个空,只看到杨袭虎领着一群人顶着烈日在校场内疯狂的训练。 问了几人没结果后,春花只好找到校场之上的杨袭虎。 “杨将军,娘娘有事召见苏县伯,却不知苏县伯何在?” 杨袭虎正对于苏复把自己留下,检验驻守军士的事而不喜呢,现在有小小的报复机会,杨袭虎哪能错过,于是嘴里也不对校场中的人骂骂咧咧了,转头对着春花和善道:“春花姑娘,苏县伯说他公务疲乏,舟车劳顿,现在去三庆园里听曲去了,若娘娘不急,等结束完训练,我再过去和苏县伯说声如何?” 春花的原本就有些不喜,现在更是如此了,在船上苏复那厚脸皮的所带来的好感瞬间败光,冰冷着脸回道:“不劳烦杨将军了,奴婢直接去找苏县伯就成。” 苏复原本在三庆园里头,吃吃喝喝的听着曲,然后就被春花毫不客气地将门大力推了开来,而在春花一旁,那个富态管事,正一脸赔笑地看着苏复。 苏复脸上换上了笑容,虽然春花的脸上满是不客气的意味,但他就是开心。 将脚塞进靴子里头,苏复倒了杯茶水殷勤地走了过去。 “春花姐姐几日不见,又变漂亮了呢,不知此次找苏某是有何事差遣?” 春花嫌弃地看了下苏复那刚扣脚丫子的手,这杯茶她是不可能接受的。 “苏县伯身后是大周朝廷,是陛下,是萧丞相,言行举止还请注意点度,别像一遛狗斗鸡的纨绔一般,只知玩乐!” 春花的话并不客气,尤其是对于现在苏复这个临时的“江南王”来说,在身后的富态管事眼神也是来回变化,想要看苏复如何应对。 “春花姐姐说得是,是苏复放纵了,以后一定改,一定改!” 话出口后,春花也是注意到了自己言行的不对,于是轻描淡写道:“娘娘也算是苏县伯的半个老师,别让娘娘蒙羞,以为只教出来个寻花问柳的学生。” 苏复双眼迷茫了下,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回城交代了点事后,他就一个人来到了这三庆园内。 但现在听春花的语气,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了。 春花也不解释,只是继续道:“苏县伯跟我走吧,娘娘有事找你。” 马车在慕容家前停下,苏复走下,然后朝着关着的大门走去,在四个阍者的目光中清冷着声音开口。 “苏复奉旨前来拜访贵妃娘娘。” 面对春花,看在慕容承愉的份上,苏复可以陪着笑,但慕容家肯定没这个资格,他堂堂一个钦差,怎么可能走慕容家开着的侧门呢? 阍者并无怀疑,毕竟春花进出慕容家的次数并不算少,能让春花带来慕容家的人,身份自然不能有假,于是纷纷行了一礼,然后将慕容家的正门打开,有比较机灵的已经先一步去通知人了。 春花面对苏复的官威并不奇怪,跟着慕容承愉这么多年,她已经见识过太多,皇宫是一个等级尤为森严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跟着春花七绕八弯后,苏复终于来到了慕容承愉的别院之中。 还未推开门,苏复的鼻腔中便嗅到了属于慕容承愉的味道,听着里面孩子“咿呀,咿呀”的声音,苏复心中更是火热。 虽然和杨袭虎在一起时,他都说想释放下自己,要潇洒潇洒,但只有苏复自己清楚,他最想的还是想见见慕容承愉和孩子呀。 “娘娘,苏县伯到了!”春花略显大声道。 “进来吧!” 门被推开,苏复维持的笑容便遇见了慕容承愉略显冷漠的眼神,这……好像与苏复想象中的不一样。 第210章 小心皇后 复快速扫视了一圈屋内,然后正色地踏步走入,躬身行礼道:“臣苏复见过贵妃娘娘。” 看着苏复这副故作乖巧的模样,慕容承愉心里就有点来气,表面乖巧,本性其实桀骜得很,慕容承愉也不知道萧家从哪里找来的孙女婿,竟然这么贴合萧家的臭脾气。 “行礼就免了吧,现在谁人不知‘江南王’,我一个失宠贵妃,哪当得起苏县伯如此礼遇。” “心里有气!”苏复心中微凛,从与春花见面开始,苏复便感觉到不对了,现在看慕容承愉模样,再听她语气,哪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犯她手上了。 苏复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听曲看戏好像不是什么问题,那就只有张晓年的事了! “娘娘就会取笑微臣,我一个六品小官还是靠着荫蔽,哪来江南王一说!” 不管慕容承愉什么态度,苏复是绝不会认下这事的,好不容易和慕容承愉之间的关系有点破冰,虽然还是天堑,但好歹能厚着脸皮看看那本该属于自己的孩子。 “查案的事,苏复也只是秉持职责和政事堂诸位大公的信任,张晓年他畏罪自杀亦是咎由自取。” 苏复话毕,一脸耿直的模样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看到慕容承愉主仆三人眼中的嘲讽。 “坏了,不是张晓年的事,那是什么事?” 慕容承愉站起身来,岁月在她身上好似留不下半点痕迹,产后的恢复更是快得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着现在的慕容承愉,苏复就好像回到了国子监,那时候的慕容承愉也是这般冷冽,高贵。 “好一个秉持职责,好一个信任,你这个钦差是奉旨猥妓,勾栏听曲的吗?” 慕容承愉直视苏复,眼中的意味让苏复看得忍不住心虚。 “有了萧家小姐,漠北皇女不知足,这是还想当楚王府的女婿?” 苏复愕然,低着的头迅速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承愉。 “楚王府?什么鬼?我就去了一趟醉花楼查案,我就想当楚王府女婿了!” 慕容承愉眼中嘲讽更浓,对于自己,苏复只会作诗取笑,对于“外人”,他倒是舍得极尽讨好之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回去讨好楚王那个老流氓。 “装什么?你写给楚王的那首《水调歌头》是假的?还是楚王盗用了你的名字?” “现在天下谁人不知你苏县伯一首《水调歌头》,冠绝古今中秋词?” 苏复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他就是应景地抄一抄苏轼老人家的词,希望楚王能读懂自己的意思,让他知道自己无意与楚王府为难,在醉花楼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演下戏。 苏复刚想解释,但很快反应过来了慕容承愉刚才话里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天下人都知道了?” 慕容承愉眼中闪过些失落,话便也变得冷漠了许多。 “明知故问的事,你何必多问,苏县伯不愧是爱女色甚于前途的大周第一风流,以前倒是承愉看走眼了!” 苏复立刻抓挠了起来,他之前都在即墨县忙着处理政务,这刚落脚的,从哪里“明知故问”? 有心想要解释,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苏复左右巡看,可入眼处只有嘲讽。 突然苏复将视线定在一柄脱鞘的长剑旁,脸立马变得涨红,直欲喷出火来。 “楚王这个不要脸的老流氓,我什么时候写过‘于启明十一年中秋,赠江夏楚王周景良’这句话,我就想让他配合演个戏,老死不相往来的,他给我整这么一出?” 大周仅存的四个亲王,各有各的特色,但论无耻,这楚王绝对是第一。 看到《水调歌头》抬头的那句话,苏复哪里不明白,慕容承愉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 “承愉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我那次去醉花楼是为了查案,但不知道醉花楼是楚王的产业,而且里面还有一个女人拿着碧心玉佩,我担心楚王误会我故意为难于他,所以才半藏着写下这首诗,我,我,我哪来什么想当楚王府女婿的念头!” 慕容承愉审视地看了苏复一眼,换做他人,慕容承愉是指定不信的,但对于楚王,这个老流氓的风评,还真就能做出这档子事来。 再一个,苏复的确无耻了些,但也就口花花,在一首传世名词上写下那有些令人嗤笑的一句话,苏复不像是那么不要脸的人。 “真的?” 思绪之间,慕容承愉都没注意到对于苏复直呼她名,她为何如此习惯。 苏复咬牙切齿,怒视着被慕容承愉挂在墙上的那一首词,如果楚王现在在面前,他一定会跳上去和他打一架。 “当然是真的,我连楚王女儿是谁都不知道,再一个那种老不要脸的人,他的女儿我可不敢碰!” 听到苏复说这话,慕容承愉确定苏复的确的被楚王借名了,不然不可能不知道楚王一大家子都是男人,哪来什么女儿。 心情莫名地愉快了些,但慕容承愉还是嘴硬道:“自己凑上去的,被这老流氓粘上了也是你自己的事。” “这亏我认,但是我一定要找回场子!” 面对慕容承愉主仆,苏复说话也不再那么谨言慎行。 确认了心中所想,慕容承愉刚想让苏复离开,就见春花和秋月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双颊微微一红,保持着镇定轻声问道:“这次叫你过来,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娘娘请说!” 苏复恢复平静后,言行举止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但目光却投向一旁在纱帐内安睡的孩子身上。 “若有一个人,不管她做了什么,她的丈夫总是会无条件地保护她,哪怕并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利益,那是什么原因呢?” 苏复随口一答:“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把柄呗,一个可以毁掉他丈夫的把柄呗!” 苏复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慕容承愉从未有过的大门,启明皇帝站得太高,沐浴在光辉中,所以陪伴了启明皇帝这么多年的慕容承愉,根本想不到有什么把柄能威胁到启明皇帝。 慕容承愉的目光定在苏复身上,或者说是苏复背后的萧家身上,她没有证据,但就是那般相信。 “苏复,若是以后与皇后有所交集,你记着,一定,一定要小心她,她没有底线,什么都敢做的!” 第211章 侵占得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苏复一愣,很快便知道了慕容承愉话中的丈夫是谁,以他有限的与皇后接触的经历来说,卓姿婵的确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刻薄,易怒,身上没有一分国母的气质。 想着想着,苏复便猛然一惊,视线和慕容承愉在空中交汇,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一个地方去了,在这大周,还有谁能让启明皇帝忌惮?还有谁让他捏着鼻子认账? “臣,会多注意的。” 苏复视线看向纱帐之后,他并没有开口让慕容承愉为难,这次叫苏复入府,已经算是有些逾越了,但苏复表现在前,又有张晓年的事挡着些,慕容承愉心忧慕容家,有点着急也能理解。 但现在房门打开,苏复抱孩子的举动一旦被有心人看到,那就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 “苏县伯公事繁忙,本宫就不多打扰了,春花,送客!” 慕容承愉全当看不见苏复的视线,现在慕容家站在最前头,虽然慕容睿再三和她保证,绝对没有涉及江南事案之中,但人心隔肚皮,自己这个哥哥的话当真就可信吗? 自己本就是笼中鸟,又怎敢有放肆的举动呢! 苏复低头行礼。 “那臣就先告退了,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慕容承愉转身,轻“嗯”一声,然后消失在纱帐之中。 …… 转身离开的苏复,谄媚快速被威严所取代,看着在别院之外等候的慕容睿,苏复并不避讳,直接迎了上去。 “苏县伯安好!” 慕容睿这段时间被江南事案折磨得不轻,一张与慕容承愉有六分相似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迷茫,当面对苏复,这个决定慕容家生死的人,他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想要获得些指点。 “慕容家主好,我在娘娘那茶水都没能讨得一杯,不知慕容家主可否慷慨些呢?” 春花心里嘀咕了两句,知道苏复这是变着法说她不懂礼呢,但这事是她误会在前,便也由得苏复阴阳了。 慕容睿心里一喜,连忙虚手前引道:“当然可以,我这还有些珍藏的银针,还请苏大人品鉴一二。” 苏复微微颔首,江南的事是不可能绕开慕容家的。 落后于苏复半步的慕容睿略带感激地回头看了下那座自己只进去过一次的院子,虽然小妹口口声声说不管慕容家的事,但张晓年的事一出来,苏复一回城还是第一时间叫了过来。 慕容睿都不知道递了多少拜帖给苏复,但之前可是连个回信都没有,哪像现在,竟然还主动“讨要茶水”。 坐在慕容家前厅主座之上,苏复轻嗅着身下太师椅传来的阵阵清香,一撮如银针般细长的茶叶在山泉水的冲泡下,先在杯底竖立,然后如歌女般缓缓地舒展开来,铺就了整个杯底。 苏复端起茶杯轻嗅一口,并没有半点茶香,但一入嘴中,那浓郁的茶香便瞬间炸裂开来,虽然茶汤在嘴,但香气却由内而外的充盈到鼻腔之中。 “好茶!”苏复不由的赞叹一声,萧家不讲究这些,皇宫里正儿八经的茶他也没喝过,但却不妨碍他对这银针的赞叹。 形,色,香,味,四者俱佳,这一杯,怕是价值千金! “都言江南富庶,五成在琅琊,依我看,那或许是因为慕容家在琅琊郡呀!” 慕容睿并没有因为苏复的调侃而生气,慕容家在钱上面就没有低调过,想藏也是藏不住的。 “苏县伯所言甚是,我慕容家有钱,可这钱却根本解决不了困境呀!” 苏复依旧小口慢饮着,为慕容家解忧可不是他的本职工作,若不是从情理上来说,慕容睿不可能那么傻,而后又有即墨县那在百姓心中不算问题的问题,苏复不可能坐在这里喝下这一泡茶水。 “我需要慕容家主帮个忙。”苏复直视慕容睿道。 慕容睿知道苏复这是开条件了,于是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道:“苏县伯请说。” “我要清查核定琅琊郡境内所有录册田亩的归属。” 慕容睿苦笑一声,明白苏复的目的所在。 “苏县伯,没用的,清查核定是没有用的,在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差人在自家清查过,也抽取了一些下属的小世家们,对于匡大人所说侵占田亩之事,根本就没有半点头绪。” 苏复清楚,现在的大周普遍实行的是两税法,作为封建王朝相对成熟的一种税率方法,对于平衡贫富差距作用是很大的。 但任何法子都有漏洞存在,这两税法作为一种资产税,仍然存在一些不合理的税收规定,例如,官员、地主、商人等阶层可以免税,而农民和城市居民则需要承担沉重的赋税负担,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 所以在两税法在实施过程中,基本都存在故意隐瞒实际土地面积和人口数量的问题。 按理说,江南府田亩的问题就应该出在这里。 可苏复在即墨县发现,或许是匡天干的表述,又或者姚清远的转述有问题,“侵占田亩”说的并不是那些世家们侵占农民的田地,而是说得挪作它用。 在即墨县,种茶树,桑叶者众多,多到数百米看不到一处秧田,于小处来说,这已经是违反了朝廷规定的田地使用红线,于大处来说,这些农民有几家有这个银子将田亩都种上茶叶和桑叶? “没头绪,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苏复双目悠悠的看了慕容睿一眼。 “慕容家手里现在应该还握着不少农户的田契吧?那些遍地开花的茶树,桑树,不是你们借贷出去让农户种植的,不是你们利诱农户放弃耕种粮食,而种植这些的?” 慕容睿眉头微皱。 “这与侵占田亩有何关系?种植茶树,桑叶的收益高,农户自然有选择的权力。” “所以这便是你们操控不受朝廷监督的茶价和丝绸价格的底气吗?” 对着慕容睿这种掉进资本中的人来说,他一切都习以为常,操控市场,低买高卖,顺带收割一些农户的土地,试问,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田亩,慕容睿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侵占”? 那些失去田地的农户,到死都认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没遇到好的年份! 第212章 让你当个大善人 匡天干所揭示的所有关于江南府的问题,都不在明面上,不是正常人所能知晓的,苏复并没有选择去从那些看似最方便入手的角度切入江南事案,而是选择了人口买卖和田亩问题。 一来那些看似简单容易出结果的事,其实也是最容易误导人的,买卖军械和大周的管制技术,你能找到买家?找到了买家,他会认?他认了,那些出卖技术的人会认? 就算是认了,这放出来的是饵料还是猎物,苏复可没办法斟酌,这江南事案的关键,不在其它,就在于幕后那些人想要壮士断腕,只要不被连根拔起,他们是都能接受的。 但偏偏这一点,是苏复不能接受的,是萧立渊不能接受的! 慕容睿的思想好像受到了冲击,恍然与疑惑两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他想解释,但又没有办法。 整个江南,或者说大周及其周边小国,哪家的茶叶和丝绸价格不受江南世家的调控,虽然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进退有据,绝不引起朝廷的注意,但来个几次,那些普通小老百姓们怎么能接受? 慕容睿是排查过自家的田产的,从十七年前的四千余亩,到如今整整四万一千三百五十二亩,翻了整整十倍不止,哪怕慕容睿自认为心善,只是收了些田契文书,这些地依旧在那些农户手中耕种,租子也给得合适,每次下村,无人不称赞他一声慕容大善人! 可慕容睿自己清楚,那都是掩饰罢了,只要朝廷稍有松懈,对他们这些世家的管控松懈一些,大周朝堂对各地的掌控力减弱,他们一定会露出伪善下的獠牙,将那些做着美梦的农户们榨个干净。 “这,这怎能算是侵占农户田亩,是他们自己想要赚更多银子的,是他们自愿借贷的,我,我已经够良善了,依旧让他们耕种着田亩,只需要,只需要一点点租子……。” 慕容睿的话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因为他实在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无法拒绝家族田产增加时,内心的那种宽慰感。 “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苏复嗤笑一声,前世的金融经历不是白搭的,资产无限制流通的后果,就是绝大多数人都沦为无产阶级,成为资本的奴隶。 的确,在现在的江南府百姓眼中,如慕容睿这般“善待”的主家,的确当得上一句“大善人”,可这是有人蒙骗于他们,在他们浅显的认知中让他们对剥削自己的人心存感激。 典型的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历朝历代,莫不如此,怎,怎到了我们这,就成了一种大罪呢?” 苏复不想搬出前世那一套无产阶级理论来说教一个封建思想的大家长,现在的大周,远还不是适用于那一套规则的时候。 “往日不算罪,因为就连朝廷也拿不出哪条律法了来治你们的罪,顶多就是让你们出点血,但这事偏偏和匡大人的死沾上了干系,而现在的大周还没开始衰败,所以你怎么能说无罪呢?” 慕容睿嘴唇哆嗦了几下,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治国安能如此?岂能无律而纠?” 苏复看着慕容睿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小事朝廷能和你们掰扯下,大事你们还想要论理?朝廷的兵锋就是理,朝堂中政事堂和陛下心之所向便是光明的方向,现在江南府,违理且走入黑暗,朝廷出手拨乱反正不是应有之义?” 慕容睿还想机辩,但看着眼前威势渐盛的苏复,他仿佛看到了其身后站着的那八个人影,眼前的苏复不管如何,就是启明皇帝与政事堂七位大公的代言人,他的意志就代表了大周朝廷的意志。 “我可以退!”慕容睿咬着牙,整颗心都仿佛在滴血。 现在江南府内,一座中等水田,价格在五十两到六十两之间,但这只是明面的价格,实际上成交时,不加个几两银子,根本就买不到。 就这样,市面上依旧不存在水田流通的可能,因为这个年代,土地情结对老百姓来说,太重了! “这东西,现在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苏复和慕容睿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从慕容家手里放血的,调查人口买卖问题,明显任重而道远,想要将这些必死之人的罪撬开,是不太可能的了,所以他才会一紧一松的先选择回到琅琊郡城,而不是继续奔赴下一个县城。 牌不能一次性打尽,组合牌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那,那我该如何?” 慕容睿同样明白,苏复和自己说这么多,不可能完全是因为自己小妹的原因,他自信自己不曾参与江南事案中,可每夜当自己独自一人之时,他每一次思考,都绕不开慕容家,他明白,他没参与,但慕容家肯定有人参与了,只是他找不出这个人,也不敢找出来这个人。 茶水已然见底,苏复手指敲动几下,慕容睿并不觉屈辱地将水续上。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能得到什么?” 哪怕是现在,苏复依旧无法确定,慕容睿是不是完全的清白,虽然理智告诉他,慕容睿不可能这么蠢,但他实在是担心慕容睿和他玩灯下黑这一套。 慕容睿深吸一口气,十分坚定地看向苏复。 “所有,只要能让我慕容家传承不灭,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付出,包括我的命!” 被慕容睿眼中的坚定所震撼到,苏复不理解,这种封建大家族的家长,为什么会有这种使命感,将整个家族视若一切。 “你的命我可不敢要,我只需要你帮我点忙。” 前脚刚从慕容承愉那出来,后脚就要人哥哥的命,苏复再怎样,也没法对眼前这隐形大舅哥做出这么绝情的事来。 “苏大人请说!” 慕容睿知道,苏复的要求来了,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我要慕容家主你当个大善人,真正意义上的大善人!” 苏复的话让慕容睿愣了愣,有点不确定道:“当善人?” “对,散尽家财,天下表率的‘大善人’!” 第213章 事前好过时后 慕容睿自以为执掌江南世家十数年,和各种高官大将有过不少交集。 就算是启明皇帝,思维跳脱也不如眼前的苏复,前一秒好像要将慕容家钉死在江南事案之上,现在却来告诉他,让他做大善人,虽然是散尽家财的大善人! “苏县伯,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第二泡的银针茶终于“外向”了些,茶香透过冒着热气的水面将前厅充盈,让苏复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茶香沁入心脾。 “江南事案,慕容家能不能脱离干系,慕容家主应该比我更清楚。” “今天我能坐在这与慕容家主一起聊,是因为我不觉得慕容家主会有这么蠢,身为江南第一世家的家主,会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赚取这么一点小利益!” 慕容睿沉默。 苏复则是继续说道:“既然慕容家主不可能,那自然的,肯定是慕容家的其他人参与其中了。” 话到这,苏复的眼神变得严厉了许多,这是他苦思多日想出来的一个“笨”方法。 “既然那些人贪财,那我便不去区分什么‘合法不合法’的财产,由慕容家主你带头,将慕容家九成九的财产全部捐献出来,一部分呈上朝廷,一部分用于江南民生!” 洗钱这东西,对于信息不发达的古代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尤其是行商遍地走的江南府更是如此。 不管是买卖人口,侵占田亩,偷税漏税还是出卖军械与管制技术,这些人都避不开一个“财”字。 这些财富隐于人手,不过是一堆装饰物,时间久了更是会成为一个炸弹,所以将这些东西合法化,明面化是必然的。 苏复不想落一个巧取豪夺,赶尽杀绝的“坏”名声,那找一只领头羊那就很有必要了。 放眼江南府,实在是没有谁能比慕容家更合适! “九……九成九?”慕容睿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复,他没想,苏复这张嘴开得如此之大! “怎么,舍不得?” 苏复眼睛微眯,带着分揶揄的望着慕容睿道。 慕容睿深深呼吸一口,感受着本该内敛到极致,只由一人所受的茶香此刻已是来者皆可得。 “可以!” 哪怕慕容家的家产没了九成九,只要人还在,朝中关系还在,慕容家就有希望,现在又何惜点身外之财。 对于慕容睿的果断,苏复却是有些意外了,他不怀疑慕容睿,但却怀疑偌大个慕容家,能愿意接受一个这么离谱的条件? “不等商量,这,慕容家的事,能由你一言而决?” 听到苏复的话,慕容睿脸上扬起几分自信。 “虽然我不知道慕容家中有谁那么大的胆子,涉及江南事案中,但明面上,我对慕容家的掌控力却是毋庸置疑的,慕容家的一切,自当我一言而决。” 苏复脸上正色了几分,他自认为设身处地的情况下,自己做不到慕容睿这般地步,果然,每一个大家族的家长,就没有废物! “我所说的这个要求,同样也是救你慕容家的方法。” “救?给钱就能救?” 慕容睿满脸怀疑地看向苏复,苏复这话在慕容睿看来,还不如他的一句保证,毕竟苏复的身份摆在那,又能在启明皇帝和萧立渊这两个关键性人物身前说得上话。 慕容睿答应得这么爽快,苏复自然也不含糊,出言解释道:“现在江南事案未明,你现在花钱,如何能说得上是救?” “而且只要慕容家主你没参与,以你皇亲的身份,在事前表达自己的意愿,于江南事案中又有贡献,陛下和政事堂的大公们,又怎么会行株连之事呢?” 说到这,苏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只要慕容家有人参与,不管是谁,慕容家主你觉得你这份基业能保住吗?任何时候,主动都要好过被动呀!” 慕容睿明白,苏复说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在哪,他还是不曾相信过自己,散尽家财,这是苏复提出的要求,是救慕容家的方法,同样也是试探自己的一种方式。 不用想,只要自己偷奸耍滑半点,苏复都会将目光放到他身上,说好的捐献九成九,暗地卷藏是为何? 看着前厅内,奢华内敛无二的装饰,名家字画,历朝的名贵瓷器,应季的名贵盆栽,一张张红漆木椅,这一切,在自己下定决心后,都将与慕容家断去联系。 “可以,不过出售家产,我需要时间。” “不用,娘娘居住的小院不动,慕容家中的东西,打包好差人送往丰京,至于门面之类的,将所有契书拿来就成。 我让这江南府的官员们辛苦点,更换下所有者。 田宅之类,全部交由我和慕容家主你一起下去做‘善事’就成。” 苏复不可能让慕容家低价处理这些堪称优质的资产,毕竟这些东西卖出容易,想买回来可就难了,而且慕容家的这股“善”的风气,肯定是要吹到其它世家的。 苏复不奢求所有世家都如慕容家一般“懂事”。 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人哪里都不缺,但就算是只有小半世家如此,那涌现到市场上的东西也足够惊人了,到时候被其他人捡了便宜,那苏复就真成“大善人”了! “可以,我现在就去召集族老和各房管事!” 慕容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仇犁庭那边半点消息都没,苏复这边明显已经找到了苗头,他想好好睡个觉,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苏复提起在小火炉上翻滚的茶壶,将水倒入慕容睿与自己的茶杯之中,茶香不再溢出,低头轻噙一口,味也觉寡淡,但茶汤入腹,一种由内而外的轻松感便跃然于心头。 在失去所有外在后,这银针的滋味才彻底绽放开来。 “那我就不打扰慕容家主了,期待你的好消息,同时也为江南府百姓,大周百姓感谢慕容家主的慷慨!” 一口茶水入喉,慕容睿同样不相信苏复,但慕容家已经别无选择了,与其在灭族后抄家,不如主动点,的确能博得上面那几位一分“懂事”的评价。 “都是为了大周,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点好事,慕容家与有荣焉!” 第214章 善事均沾 漂亮话谁都会说,慕容睿这种极重名声的人尤其如此,既然苏复说要让他当“大善人”,那他便践行到底了。 苏复喝下最后一口茶水,顺手将桌上那所剩不多的茶叶收入袖口之中。 在慕容睿眼角抽动中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慕容家主高风亮节,慕容家更是世代忠良,由此诚心,苏复先代陛下,大周百姓谢过,今日叨扰至此,苏复便不再久留,苏复静候慕容家主的好消息!” 外财的失去固然令人心痛,却不及自己珍藏之物被苏复顺走来人让人的惋惜,慕容睿眼巴巴的看着苏复袖口许久,一直没有答话。 最后终究是这个出身高贵的慕容家主脸皮稍薄一些,低叹一口气后拱手回道:“慕容睿必不让苏县伯久等!” 目的达成,苏复便不再慕容家逗留,在慕容睿的送行下,两人在门口毫不掩饰的来了一场深情的送别,最后二人皆带笑容转身离去,只留给有心人们满是好奇的猜测。 等苏复返回会馆时,整个校武场已经瘫软了一片,这次留守的一百多人一次性把该吃的苦都吃完了。 只有跟着外出的那一百多军士,围了一圈,三五成群地朝着校场中的人指指点点,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怎么样?” 苏复走到浑身蒸腾着热气,在校场内缓慢活动着身体平复气血的杨袭虎问道。 作为主官,临行前说的话他可并不说只是耍嘴皮子而已,这一次出去虽然没多久,但这些军士们只要有人违反了规定,苏复当天就能将其遣送回丰京,而这也是他让杨袭虎负责监督的原因。 毕竟,杨袭虎眼里可容不得人情。 “还行,都挺看重自己的身份,没有在女人身上把身体掏空!” 杨袭虎收拳于腹中,嘴里吐出一口长气后缓缓回答道。 苏复微微颔首,朝着一随从招了招手。 “去搜集下军士们的想法,看看他们想吃些什么,确定好后去神仙楼定三十桌席面让他们送过来。” 说完,苏复从怀里掏出三百两的兑票:“太贵的吃不起,定二楼水准的就行!” 随从略显圆润的脸上笑意浮现,跟着苏复这么多天,训练不落的情况下,还长了不少肉,足以说明伙食问题了。 神仙楼这地方,平常也就哥几个关系好的舍得去一楼点些便宜菜,用来吹吹牛,现在苏复意思是让大家放开点了,这种好事没有谁不欢喜的。 “苏长官豪气,多谢苏长官!” 处理完小事后,苏复又对着姚清远示意了一下,随即三人便来到了苏复房中。 苏复略有些肉疼的从袖口取出一素木盒子,从中捏出一点茶叶,分置于三人的茶杯中。 然后拨弄了下微亮着火光的炭炉,直到茶壶冒出声音后,才暴殄天物的没有丝毫章法,直接将滚烫的白水冲入茶杯之中。 “这是从娘娘那弄来的好东西?” 杨袭虎长得一副壮牛模样,加上平常也不是多喜欢喝茶,所以这种好东西,哪怕以杨袭虎的身份,也是没见过的。 苏复白眼一翻,他差点就被慕容承愉直接在心里判刑了,还想从她手里顺东西? “是你嘴贱,告诉春花我在三庆园的?” 苏复作势要将杨袭虎身前的那杯茶挪开道。 杨袭虎可是难得在苏复脸上看到肉疼之色,虽然不觉得喝茶有多大意思,但占便宜的事,占苏复便宜的事他自然不会错过。 “啥叫嘴贱?那是上命难违,再说了,在三庆园又不是在醉花楼,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复的手抽动了一下,见其纹丝不动,也就不再与杨袭虎计较,松开握住杯子的手。 然后低头看着茶杯中那银针的舒展,向着变得沉默许多的姚清远道:“姚统领,你于江南府相对熟悉,这次有点事需要你跑一趟。” 姚清远背挺得笔直,正色回答道:“苏大人请说。” “这一次张晓年的事于江南府而言,不会是个例,但单独顺着这条线走下去,只会将这些只知些许知末的人逼迫致死,于江南事案而言,毫无用处,所以我便放慢脚步,从它处出发。” “还有它路?”姚清远和杨袭虎对视一眼,日日相处,他们可没发现还有什么路子可以走。 “我已经与慕容睿商讨好,慕容家将捐献九成九的家族财产,用于改善民生,我希望其它世家能明白这其中意思,同时也希望他们配合一下,所以需要麻烦姚统领,帮我去督促一下。” 两口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姚清远和杨袭虎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复,抽筋吸髓也不是这么一个法子吧? “苏大人,这……确定吗?真的是九成九,不打折扣?” “当然,不然慕容睿怎么会连‘银针’都送与我?” 苏复脸上笑意盈盈,低头品尝的茶水。 杨袭虎眉头跳动,满是好奇的看着杯中的茶叶。 而姚清远则好似是一心只有公事,稍稍沉默后,开口回答道:“属下怕力有未逮,这九成九实在……没有大人你亲临,那些世家可不定答应,就算表明答应,背后搞一套……。” “主要是田产,其它的就看这些世家的觉悟了,这是行善事,造福于大周百姓,我自然是不会逼迫,姚统领你也随缘些,稍稍辛苦下,当个‘剥削’的恶差吧!” 姚清远自然是不相信苏复嘴里的随缘,但他要的也只是苏复的稍稍松口,具体如何,到时候自己能力所限,苏复满意与否,自然看其自己了。 “有慕容家主带头,散尽家财,心系大周百姓,想来其它世家也不会吝啬,我此次所行是美差,行正直之事,何来恶人一说?” 姚清远神色如常的将杯中茶水送入嘴中,脸上满是回味与享受之色。 苏复杯中茶水已空,姚清远眼疾手快地提起茶壶,为其续上热水,盈盈茶香将房内充盈,直让杨袭虎更显赞叹。 三人便这般喝着茶,商讨着一些后面的事,待三泡茶水结束,苏复便看向姚清远道:“姚统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你回去收拾下东西,再带两个军士,明早便出发吧。” 第215章 慕容睿的狠绝 姚清远喝下最后一口茶水,站起身来行礼道:“卑职领命,此行绝不负苏大人所望。” 房门保持着打开,目送姚清远离去,杨袭虎提起炭炉上的茶壶,将苏复与自己的茶杯内续上水。 “察觉到什么问题了?你给姚清远太多自由了吧!” 苏复没有动,而是看着迫不及待将茶杯送进嘴唇的杨袭虎,直到他皱起眉头。满是怀疑地看着茶杯后。 苏复才回答道:“没有看出什么东西,但这‘银针’连你我都不熟悉,他一个亲兵统领倒是颇有经验的模样,甚至连慕容睿宝贝这‘银针’他都清楚。” 苏复给的自由,是与姚清远的表现相关的,他表现的越多,苏复便想给他越多,他希望自己想多了,想错了,但萧家的仇,却容不得他这么天真。 “我素来不喜喝茶,你进萧家才多久,不认识这玩意不很正常?而姚统领,毕竟跟着匡大人在江南府待了这么久,宰相门前七品官,以匡大人的背景,他这亲兵统领沾点光不是很正常?” “是正常,所以我才只是试探,而不是用其它的手段。” …… 入夜,慕容家的家族祠堂内,慕容睿端坐于主座之上,除了极个别的位子空缺外,所有人都坐得笔直,将目光投向慕容睿,他们清楚,今天的这次族议,关系着慕容家未来是否还能走下去。 “家主,除七房和兰族老,霑族老外,所有人都已到齐。” 慕容睿睁开眼,扫视了一群已经被他查过数次的“亲人们”,这些人是慕容家蔓延开的根系,是慕容家这棵大树茁壮的原因所在,亦是可能毁掉慕容家的罪魁祸首。 “今日我没什么心情说些动听的话,大家都是聪明人,慕容家的处境如何,诸位不比我糊涂多少。”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诸位面前,一是抄家灭族,诸位先行一步,等我我被幽静致死后再续生缘;二是壮士断腕,去财留人,博得一线生机,诸位请选吧!” 这当中有不少人消息比较灵通,原本白日听言,苏复和慕容睿相谈甚欢,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可现在一看,这哪来好事?这是催命符呀! 这两条路,他们一条都不想选。 “家,家主,何至于此,我们慕容家又没参与此事,再者我们贵为皇亲,怎会落如此地步?”一红脸白胡的锦衣老者,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睿问道。 慕容睿直勾勾地朝着其看去,按照辈分,他应该管眼前人叫一声十七爷爷,但现在他不想讲什么“礼”,现在他只有一个身份,慕容家的家主! “尚族老,这话就不必再说了,我慕容家身为江南第一世家,江南事案怎么可能绕得过我们慕容家?就算我们蠢到让人绕过去了,那为了我们的蠢,被抄家灭族,也不算冤枉。” “还有,皇亲?你当圣上是什么人?、” “以前是需要我们慕容家,所以我们才是皇亲,现在江南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于连累小妹都被送回来‘省亲’!” “呵,刚出月子的贵妃,被送回娘家,这要放民间,放尚族老你身上,你是否还会引以为荣?” 慕容睿的话已经不能说不讲“礼”了,这算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慕容家的所有人,受了慕容承愉多少恩惠,现在这种大事,竟然还指望一个被赶回娘家的女人? 慕容睿已经是极尽安抚,生怕慕容承愉在慕容家过得有半点不愉快,这不是出于慕容承愉贵妃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同胞妹妹。 现在慕容尚说这种话,慕容睿哪里还顾得上装客气! 慕容尚的一张脸红上加红,他有心再说些什么,但在慕容睿的目光压迫下,他不怀疑,就算抄家灭族,慕容睿也有能力安排自己一家老小走前头。 “是老朽思虑不周,还请家主见谅!” 低头,对于慕容尚这种人来说并不算为难,尤其对方还是慕容家的家主。 幻想破灭,所有人便认真开始思考起慕容睿所说的第二条路,或者说唯一一条路来。 “家主,这壮士断腕,去财留人,搏一线生机该如何?是否能有保障?” 这时候,慕容睿左手边,一个与其有些三分相似,但双眼狭长,略微凹陷的男子开口问道。 慕容睿对于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感情,但绝对不算多,所以事先并没有与其通气。 “散去九成九的家财,一半呈于丰京,博半分怜悯,一半用于江南府百姓,争半分民心;至于保障,谁能言保障?陛下安能?政事堂的大公们安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慕容睿的话音落下,族祠内便有六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面带愤怒的直视主座的慕容睿。 几代积累,殚精竭虑,稍有不慎便是倾覆,才换来今日之财,这叫他们如何愿意拿刀子往自己身上贴骨削肉? 挡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夺其家产更是若灭其全家,慕容睿有这个勇气,舍得这份外财,但不代表其他慕容家的人也愿意。 慕容睿不搭理,而是看向其他人,淡漠问道:“你们呢,表个态吧,我要看到你们配合的态度。” 二房的慕容褚心里一咯噔,他对自己的这个哥哥可太了解了,往日他脸上有情绪,那不算事,但慕容睿一认真,下定决心,那就会如现在这般,淡漠又带着霸道。 这种情况下的慕容睿,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反对的。 “我赞同!”慕容褚闭目低叹一口气,他舍不得,但是更知慕容睿所选之路,的确是慕容家最后的机会。 有了慕容褚带头,这族祠内便陆陆续续的有人响应,多数人还是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再问一遍,还有人要表态吗?” 见慕容睿不回应,最开始那六个人叫唤得更欢了,直接指着慕容睿鼻子骂道。 “慕容睿,慕容家的基业,就在你手里败光不成?我们绝对不允许,这慕容家的族产,成为你摇尾乞怜的献资!” “江南事案不明,只是被一个赘婿郎一吓唬,就成这副狗熊模样,慕容睿,你何以担慕容家家主之位?” …… 指责不间断,慕容睿手指的敲击声却慢慢停顿了下来。 手微微扬起,往前挥动一下。 “让他们走得舒服点,其余各房主事,族老,就请暂居族祠之中配合一下吧,祈祷下先祖的庇佑吧!” 慕容睿的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惊,亲族相残,这可是大忌,这次族议,从来不是什么商讨,而是简单的告知! 第216章 江南出财不出人 “慕容睿,你敢!”那六人目眦欲裂,全身戒备地看着首座之上的慕容睿,他们没想到,这慕容睿竟然会在此刻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一套。 在往日,慕容睿的确不敢,甚至不犯大错,他想要呵斥一下这族祠中的人都得再三斟酌,生怕语气一不小心就重了。 可这次不一样,慕容家别无选择,大周朝廷的屠刀高高悬起,他或许挪不开这柄刀,但他却能让这柄刀快些落下。 与他的“绝情”,霸道相比,只要慕容睿身上还带着希望,慕容家的人便断不可能在此刻和他闹翻脸。 在屈服于苏复的条件之时,慕容睿就已经定好了今日之策,家财可以失,但人心必须要收拢,今日之后,他要让慕容家上下,只有他一人之声。 谁敢有异议,那便是慕容家的叛徒! 慕容家的死士此刻并无半点情面可讲,那六个富贵人儿,连半点反抗都无,就直接被压出了族祠之外。 半晌后,一老妪走到慕容睿耳边轻语几句,慕容睿这才睁开眼,看着一群神色复杂莫名的亲人们。 “我是慕容家的家主,我这前半生为慕容家带来了荣耀,后半生也理所应当地为慕容家带来希望。” “江南事案的问题,我不想在族内追究,所以也恳请你们,别阻止我为慕容家求得一线生机;现在,将各自明暗两令交出,再写下信安抚一下自己的家人吧。” 族祠内安静了十多息,最后前车之鉴在前,所有人还是遵循慕容睿之语,将自己掌控的家族资产交了出来。 “只希望你是对的!” 慕容睿站起身来,朝着族祠外走去,在门口脚步微顿,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若我错了,我便一同与你们去见慕容家先祖!” …… 翌日早朝结束,御书房中,启明皇帝难掩疲惫,江南事案一起,他这个皇帝所承受的压力可不算小,作为大周境内,启明皇帝唯一完全掌控一府之地,出现这样的事,不仅对他声明有影响,更对他势力的巩固与发展产生了严重制约。 “镇西军那边如何?” “林将军来信,说一切安稳,望陛下安心。” 宁远将一密信从袖口取出,交于启明皇帝眼前。 轻扫一眼后,启明皇帝疲惫的神色才舒缓两分,将其焚毁后,背靠在龙椅之上,闭上双眼问道:“我们那位苏县伯如何了?” “苏县伯已经返回琅琊郡城,昨日贵妃娘娘曾召见其一次,随后便与慕容睿于前厅商谈。” “据慕容睿所传消息,苏复要慕容家配合其演一场戏,捐献九成九的家财于朝廷。” 启明皇帝微睁开一只眼睛,语气淡漠地询问道:“萧丞相参与了?” “奴才这边并没有得到相关消息,自苏县伯离京之后,除了苏县伯的两封家书外,并无其它往来。” “呵,双管齐下,朕为自己准备的钱袋子,竟然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回到朝廷,这个‘江南王’真有一套呀!” 宁远不语,苏复表现得太出色了,出色到直接抢占了仇犁庭的风头,这么有才能的一个人,可不是启明皇帝愿意看到的。 江南府内,九成的世家都是启明皇帝为自己养的肥猪。 、他不怕那些世家花的多,因为在钱生钱这条路上,这些有传承的世家们比谁都懂,这些本应该是他后面与相权相争时的资粮,现在却被苏复以这种方式收割,如何叫启明皇帝的心不滴血? “传旨三皇子胤骄,今夜戌时,朕要在御书房内考校其功课,让其好生准备!” “奴才遵旨!” 慕容睿的先斩后奏,在启明皇帝看来,就是得了慕容承愉的保证,而慕容承愉也利用了自己的身份,于苏复身上为慕容家谋取一线生机。 慕容承愉全了亲情,慕容睿为慕容家求得了一分生机,苏复也再次在江南府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们三者都赢了,输的只有他,他这个皇帝! 启明皇帝有气没处撒,自然只能找最相关的三皇子来出这一口恶气了! …… 慕容家的大动作并没有想瞒住什么人,也根本瞒不住,在这个时代,族规的约束在某种程度而言,比律法还要来得强一些。 苏复得到消息时都稍稍愣了下,下午谈好的,一晚上时间便将慕容家全部控制住,看着一车一车往自己眼前送来的各种田契文书,遍布大周境内的各种房契,苏复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小瞧了慕容家。 “丰京,宁海府,西域府……连漠北府的都有,这慕容家是要将大周买个遍不成?” 杨袭虎随手拿出些文书看着,不愧是世家大族,归类整理得很好,按照府,郡,县三级分类,将自家的财产归类的一目了然。 苏复没关心这些,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除江南府之外,慕容家在其它地方还有什么田契存在。 苏复可不相信以慕容家的财力,会舍不得在其它府城买点土地以防万一。 “老杨,这慕容家在其它地方怎么只有些商铺和宅子,这种世家竟然不会在外面购置田地?” 杨袭虎闻言,满脸奇怪地盯着苏复看了一会,见其确实不了解以后才咂了咂舌道:“这事你应该问萧丞相,因为这个禁令是他老人家下的。” 苏复疑惑,等着杨袭虎下面的话。 “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就是听长辈提过几句,针对江南府,萧丞相做出了不少的限制,军政农工商以及教育方面江南府都是被‘阉割’过的。” “阉割?我好像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呀。” “嘿嘿”,杨袭虎坏笑两声。 “你看了不少书,应该知道在漠北之战胜利之前,这江南府有多尾大不掉,就连朝廷都得哄着,你对比一下现在江南府的模样,你不明白吗?” “外人能进江南,江南的人难出江南,于‘农’一方面,就是禁止江南府户籍人士在外置办田产。” 苏复眉头一挑,这是要让江南府直接成为“孤家寡人”呀。 第217章 仇犁庭的交换 族群的扩张是生命的本能,尤其是以江南府的财富而言。 一旦不加限制,那些大家族的旁支子弟,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在其它府内落地生根,而江南府就成了那个中心,以利益,以血缘将这些散出去的人绑住,一旦事有可为,江南府内主家振臂一呼,外面的旁支子弟能不呼应? “还有其它方面的限制呢?” 杨袭虎白眼一翻。 “这些东西怎么会公布出来,基本都内化成潜规则了,你与其问我这个一知半解的,还不如回头拉着慕容睿好好聊聊呢。” 大周的高层的确是想限制江南府的宗族,但肯定不愿限制江南府的普通百姓们,这种孤立的举动,自然也不能让江南府的百姓知道,甚至还可能让他们引以为豪。 “这些江南府之外的东西,贴上封条,然后差人送往丰京吧。” 现在的苏复和江南府的世家一样,不缺银钱,自然是不会为这么一点东西而违背原则。 “全送?不挑点出来?”杨袭虎似笑非笑道。 苏复下巴扬起几度。 “慕容家拳拳之心为国,苏复好歹食君禄,怎可为此小道耳!” 苏复身后,一道站立许久的身影轻咳一声,赫然是许久不曾见面的仇犁庭。 听到声音,苏复转过身,脸上装起一抹惊喜,看着仇犁庭道:“仇大人,多日不见,人越发清瘦了,可是会馆内饮食不合心意?” 仇犁庭耷拉着眼皮看着苏复那浮夸的演技,若不是这次苏复的动作太大,他还真不会出来见他。 “劳烦苏县伯关心了,老朽吃得很好,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还望苏县伯行个方便。” “恐怕不太方便呢!” 自己好歹是主官,仇犁庭自己闷头查案,连话都没一句,现在上来就让他帮忙,苏复要是松口太快了,那不得被人轻贱? 到底是年纪大了,仇犁庭的脾气也沉稳了许多,只是深吸一口气就将苏复的为难抛之脑后。 “交换吧,我的人已经确定了匡天干一行人的遗体所在范围,到时候若有消息,我可以通知你一同过去看看。” 苏复眼睛一亮,线索他是不指望多少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又是在水中,以他的能力能看出问题来才起了怪了,他惦记的只有匡天干一家的遗体。 “仇大人需要什么尽管提。” “五年内,江南府世家所有的田契,铺子和房宅文书。” 苏复敏锐地注意到仇犁庭透露出来的消息,五年! 现在苏复正和仇犁庭各自走一条互不干涉的路,苏复是以势强压,掀开幕后之人的遮挡;而仇犁庭则是以实推进,他寻求的是蛛丝马迹的证据,将幕后之人缠绕。 而这“五年”,就是仇犁庭透露给苏复的消息,有了这个时间线索,苏复的目标将要小上许多,也不必那么谨小慎微了。 “可以,晚点我差人送过去。” 苏复直接开口答应,然后笑吟吟道:“仇大人,我这得了些好茶,不如坐下聊聊如何?” 仇犁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半点留恋也无,直接转身离开。 “老朽身贱,品不得好茶,还是留给苏县伯你一人独享吧!” 苏复呆呆的看着仇犁庭离去的背影,刚刚升起的“错觉”被他直接掐灭,转头对杨袭虎道:“这老头是不是有病?” 原本聊得好好的,顺势走个台阶,两人再交流下案情,那不是皆大欢喜?结果扭头就走,这算哪般? “嘿嘿,你才知道?”杨袭虎就喜欢看苏复吃瘪。 …… 回到自己房间,仇犁庭低叹一口气,看着自己桌上散乱的线索,千丝万缕,将江南府全部缠住,他希望自己出错,可是事实告诉他就是如此。 “你要查得比我快一点,若是我先的话,这江南府怕是得血流成河了……。” …… 就在外界为慕容家的异常动作而猜测时,慕容家已经发出了声明,要捐出九成九的家族资产,为大周百姓做一点实事。 这种鬼话,自然是没有人相信,纷纷以怪异的目光看向琅琊城内的官家会馆之内。 这巧取豪夺,好像在哪里都适用! 苏复并没有在意这种猜测,只是机械地签收着来自慕容家的东西,一连半月,这种忙碌的工作才算暂缓。 在金堂司混吃等死的那段经历,让他的统计功底更上一层楼,手有点颤抖地看着手中册子所记录的东西。 “这价值,不会低于一亿两白银吧!” 大头已经都送来了,剩下些贴骨肉估计也没多少,这一次慕容睿确实够狠,若不是慕容家的主体结构不方便拆,他估计都会让人送过来。 杨袭虎也是啧啧称奇,论权力杨家肯定甩慕容家几条街了,但论财富,还真是远远不及。 “只有多,没有少。” 苏复深吸几口气,将自己陷进去的目光收回,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实物资产,和前世那些注水的某某富豪们可不同。 “现在就看其它世家的反应了,幕后的那些人不是贪财吗?那我便一次性全收了,看看他们急不急。” “你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跳墙?我们两个没事,他们还可能活,我们两个但凡出事,神仙来了都拦不住军队入江南。” 苏复此举的吃相难看吗? 如果全部收归于己的话,的确很难看! 可苏复不是傻子,替朝廷挣钱,自己挨骂,哪有这回事? 所有江南府之外的东西,一些文玩之类的,他差人分批送回丰京入户部登记,剩下的江南府境内的东西,才是他大展拳脚的资粮所在。 历朝历代,地和税都是两道绕不过去的门槛,借着慕容家的财力,苏复只是放出去一个“分地”和“免税”的消息,他的风评就立刻扭转了过来。 对于这方面的事,苏复不懂,但不妨碍用懂的人去做。 后面小半个月,慕容睿这个世家家主直接成了一农家壮汉,在琅琊郡内到处奔波,主持分地和指定差异性的“免税”方案。 说是免税,其实就是用慕容家溢出来的钱财,提前交予官府,让农户在一定时期内可以不用承担朝廷的税银。 第218章 肥猪皮下藏蚱蜢 苏复不是没有想过学习前世华国,来一场斗地主,土地固化为集体财产,彻底杜绝其流通性。 但看着这等级森严,知识只掌握在少数群体中的大周,身边环绕者皆为苏复想要“斗”的地主老爷们,苏复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干这活。 他若敢动手,那江南事案后面的人做梦都能笑醒。 这是直接将整个大周的注意力吸引到萧立渊身上去,毕竟苏复一个生瓜蛋子,一个赘婿,谁都不会想到他能想出,且有胆子做出这个与食利阶级生死相搏的决策来。 到时候扯上萧立渊,这江南事案想不虎头蛇尾都难了,甚至,连带着萧立渊致仕颐养天年也不是多难的一件事。 脸上带笑地将慕容睿送出会馆,苏复只觉心中惆怅,单纯的政治改革和资源分配根本无法撼动封建王朝的根基,只有从下至上的生产力解放,才能带来新的社会形态。 而这一点,不是现代苏复能做到的。 就在苏复抱着继续回去清点慕容家的义财时,一侍者快步跑来,对苏复行礼道:“苏大人,庐江郡黄家家主黄潮求见。” 苏复脚步顿住,终于有人不再观察了。 “快快有请!” 现在苏复笑的就像是看见鸡来拜年的黄鼠狼,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还真没闲着,慕容睿负责干活,他则负责为慕容家造势,现在江南四郡,所有的官衙,最重要的事就是每天差人去宣传慕容家的大义。 现在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在琅琊郡还是多了不少外来面孔,一个个的都是打着访亲友的名义,来看看这事究竟真不真。 相较于普通人,这些世家们自然更清楚,慕容睿所行花费几何,这是做不得假的,那更名的田契更是在官衙之中有备案的,还有那承诺的“免税”,琅琊郡的农税直接交了两年,大批的银子已经趁着水道为结冰之时运往丰京。 这些东西可没有演戏,作假一说。 很快,苏复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个穿着麻衣的粗糙胖子,浑身上下哪来当初初见时的大家主模样,整个人走在路上,说是一个寻常农户都不会有人怀疑。 “黄家主,你这装得是不是过了点,黄家好歹是江南府第二世家,你这副模样来寻我,是说我太贪了?” 黄潮的客套话憋在嘴里,没有丝毫迟滞的换口道:“苏县伯,黄某真不是装,这次有慕容家珠玉在前,我黄家虽愧领‘第二世家’的名声,但仍愿竭尽全力,以馈大周关护。” 说着,黄潮侧开身,亮出其身后紧随而来的人。 “黄家家底薄,除庐江郡外并无涉猎,家中族产不过一千二百四十八亩田产,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但黄家仍愿不余半分,全交由苏县伯做主!” 苏复以看傻子的目光盯着黄潮,他不知道自己是傻子还是这黄潮是傻子,说这话,自己能信? “大半个庐江郡都是黄家的,你和我说家底薄?黄家主若不愿意,苏复也不求强的。” 黄潮就知道苏复是这个反应,他也想学慕容睿呀,作为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苏复这招的深意,而且他可能是最愿意走这一步的人了。 毕竟这大周就找不到比他黄家还“穷”的世家了。 黄潮眼睛眨巴了下看着苏复一直不请自己入座,但人在屋檐下,还是得低头。 于是闷声解释道:“苏县伯所言无错,但我黄家情况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钱全吃进肚子了?” 黄潮沉默了下,然后组织语言道:“差不多的意思,我黄家现在登记在族谱之上的族人有四十七万余人,其余旁支自开族谱的有将近八十万人。” “黄家不擅生意,朝着更无贵人相助,所得不过些祖产,经过这么多年,除了祠堂还维善外,余者的确已经消耗殆尽。” 苏复呆呆的看着黄潮,他的确了解过黄家,但也仅限于黄家的势力范围,家中的主要人物,对于其人口规模,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以慕容家而论,本家不过六百余人,旁支自食其力,其实能借助慕容家力量的已经少之又少。 可黄家直接干出来四十七万! 这,这,这……。 “冒昧地问下,令尊所育子女有几人?” “家父身体好,育有儿郎三十七人,女儿二十九人!” 苏复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黄潮一副虚胖模样,又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呢?” 黄潮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我还年轻,只有儿子二十三人,女儿十八人!” 苏复已经知道了,知道为什么二十九年前,黄家作为当初江南府的第一世家没有被萧立渊赶尽杀绝了,这恐怖的生育速度,这庞大的世家人口……。 苏复不关心黄家是怎么将这么多族人聚在一起的,但他知道,黄潮的确是没有说谎! “这么多族人,以何为生?” “农,工,商者均有,不过都是小打小闹。” “地产如何?” “本家在册,共有田产一百七十四万余亩,旁支没有统计!” 苏复双牙紧咬,哪里不明白这黄家的钱都哪去了,四十七万人分一百七十四万亩田产,多吗?真当不得一句多,就是正常农户略好的水准,这苏复大刀子都拎起来了,结果发现肥猪皮下面蜷缩着的是一只蚱蜢。 没有半点油水可捞! “黄家这情况,看样子是还需要本钦差专项扶助一下了?” 黄潮也是个脸皮厚的,他是没有半点所谓,反正底都交了,苏复又不可能连黄家人最后一碗饭都抢走。 “那黄潮就先代黄家四十七万族人,谢过苏县伯慷慨了!” “滚滚滚,回去将五年内,黄家的资产购置情况整理一份给我送来!” 说完,苏复还嫌不解气,怒视黄潮一眼。 “生那么多,你也不怕肾虚早亡!” 听到苏复的话,黄潮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是过去了,也证明了苏复这一次的确不是想损公肥私,借查案名义往自己腰包里面揣东西。 不然黄家几十万人,怎么也能榨出来不少油水的。 “天赋异禀,天赋异禀……苏县伯所需之物,五天内,黄某一定差人送来!” 第219章 一起去找茬 如果将人口折算为财富,那黄家才是当之无愧的江南第一世家。 朝中无人,且有与朝廷对抗的前科在,黄家仍然能在江南府落地生根,这已经充分证明了黄家内部的宗族礼法是如何的凝聚和严苛。 平常的几口之家都能矛盾不断,何况于黄家这种动辄几十万计算的超级大家族? 在前厅内干坐许久,苏复低叹一口气,朝堂上的那几位,想得当真是远,也足够稳妥。 黄家这种体量,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真就得供着点,不然一家生乱足以演变成民愤四起。 “一百多万在调度之中的人口,呵呵,真是好一个黄家呀!” …… 时间一晃,已经来到了腊月,苏复的这一手釜底抽薪,因为有慕容家带头,黄家支持,加之在苏复的不断宣传下,江南府内百姓的热枕,其它世家大多数也只能捏住鼻子认账。 所捐献之物或有多少,但态度的确地亮明出来了。 苏复穿着一个渐灰色的皮貂,在三庆园的二楼,百听不厌地跟着下面的曲调哼着声,一旁的杨袭虎衣服依旧单薄,甚至因为室内那燃起的火炉而渗出不少小汗滴。 “苏大人,杨将军,这次卑职所行已然算是结束,除了步,李,陈三家外,其余世家都有实际的表示。” “嗯,那些报表封着吧,等开春后送往丰京,今夜这般冷,看来马上就要下雪了!” 停了许久,杨袭虎实在有点受不了那曲词中的恶心劲了,满眼嫌弃地看着苏复道:“这词是你让人作的?” “就是我写的,用来歌颂下江南府世家们为国为民的高尚品格,你觉得有问题?”苏复斜着眼看了下杨袭虎道。 “哼,你还真是不嫌恶心,在这曲里面,他们一个个都比肩圣人了!” “论迹不论心,想当圣人?还早着呢,现在给他们点名声,是担心未来屠刀放下的时候,他们能自觉点。” 下面台上,女子清脆的声音婉转,充沛着由衷的情感。 “慈悲为本,舍财为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待到曲收人掩,喝彩声四起,大把的铜钱洒下,将一楼之中,衣着各异人群覆盖,而这样的场景,在每个郡城,县城甚至于走戏的移动戏园子里都在进行。 世上没有钱财打不动的人,如果有,那请翻倍! 当夜,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早上推窗,入眼处便是银镜,苏复哈着长气,来江南这边已经三个月了,与丰京的冬日相比,江南这边到底是暖和一些。 朝着在校武场上操练军事杨袭虎招招手,待其过来后便出声道:“还没好好赏过江南的雪景,这次去丹阳郡溜达一下吧。” “听闻丹阳之雪,如红妆之镜面,着点处便是天下绝美之色,难得有此机会,我们完不可错过。” 杨袭虎嗤笑一声:“你这找茬还得给自己弄个借口,累不累?直接说想找那三家麻烦不就是了!” 丹阳郡有哪个不听话的世家在,杨袭虎帮着苏复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会不清楚?昨日姚清远回来,才刚说的事,今天苏复便要找借口过去,当真是仇不久留。 “那你去不去找茬?” “去!” “哼!” 现在轮到苏复鄙夷了。 对于那三个头铁的世家,苏复是真想看看,是谁给了他们勇气,竟然真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连黄家这种穷的叮当响的都还知道出把子力气,但这步,李,陈三家,苏复昨夜梳理了好一会他们三家的关系网,也没发现什么能够让自己忌惮的后台。 既然如此,苏复当然得不客气一下了,毕竟身兼美名而不游四方,那不是将佛祖藏地窖里,佛光蒙尘? 目送苏复一行人离开,会馆内剩下的人先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便化作鸟兽散,分散到琅琊城的各个去处了。 这段时间,为了防止他们乱想,杨袭虎可是卡着他们的极限去操练,这次杨袭虎一走,他们可不得支棱起来? “明年会是一个好年呀!”苏复看出车窗外的雪,一口温热的黄酒入喉。 不下雪,愁;雪大了,也愁; 合适的雪预示着明年的庄稼会有一个好收成,遭遇的虫害要轻上许多,而现在就开始偶尔冒出的太阳,发着晕晕的光圈,更是填补上了冬日所缺的暖意。 来年的希望,舒适的冬日,明年当然能算得上是一个好年头。 “江南这边到底是先天条件好,地理位置和气候都很合适,不像漠北那边,一到这种时候,出去外面就和刮刀子一样。” 姚清远沾着光,一丝不苟地坐在车内,借着苏复的话往下说着。 “毕竟风光不同,就像这江南世家们,总有表现迥异的存在。” “总有人以为自己清白,所以无所畏惧吧。” 姚清远知道苏复是在点那三个世家,但该做的他已经做了,他不过是一个传声筒,可没能力强压这些世家们。 “听说步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姚统领前番过去,可有感受到步家的济世之心?” 步家只算是一个小世家,偏安一隅,家中以医,书传家,虽然家族势力范围也就限定在丹阳郡一带,但其祖上却是出过二品大员的老世家了。 所以世家虽小,但自我陶醉的臭毛病倒是挺大。 “这一点卑职所待时间太短,没能好好感受,不过江乘县内,好像只有步家的药堂一家独存。” “朝廷的医馆呢?” “有点难找……。” 三言两语之间,苏复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土皇帝的形象,虽然苏复仍然心中存疑,不相信有这种傻子存在,但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姚清远没必要带有偏见的说什么。 三天后,江乘县出现在苏复的视线中,一江面绕城而过,隐在其后的矮小群山之中,这几日虽有太阳出现,但在群山的山尖上还是能看到白色的点缀。 一行人走到城门之下,却是有一群人早已恭候在此。 苏复撩开车幕,看向最前方穿着官袍之人,绿色圆领的官袍肩部有肩襕(n)表明其身份。 “卑职任欢年见过苏大人,杨将军!” 苏复看着一脸正气的任欢年,眼中笑意浮现,他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事,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给了他们自信! “任大人,诸位同僚,乡绅们不必多礼,天寒地冻,我们进城再聊!” 第220章 风光应景,我不应 “苏大人,杨将军请!”任欢年等人侧身,齐齐虚手牵引,将苏复的目光引向那略有点老旧的城门。 一入城墙,其后两边便是将冷战当作激动,将冻红化作红晕的麻衣百姓,苏复眼中厉色一闪,他只看到了这些百姓眼中迫不及待的情绪,可看不到半点欢迎他这位“散财童子”的开心。 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苏复侧头对紧随其后的任欢年道:“这天气有点冷,我看任大年穿着挺暖和的,不知可否借我一件衣裳?” 任欢年微张了下口,随即洒脱地将自己官袍脱下,将其递给苏复。 “苏大人只要不嫌弃,卑职自然乐意之至。” 绿色的官袍在苏复那一身灰白的貂皮之下都显得黯然失色,其上附着的权力在任欢年递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于其上,现在入手,不过是一件材质稍好的衣裳罢了。 看着任欢年官袍下,那泛着点点红芒的亵衣,苏复跟着萧束楚混了那么久,多少也涨了点见识,半火狐绒毛和丝绸编织成的衣裳,于保暖来说,可谓正常人能接触到最好的织物了。 “任大人有眼光,这火狐绒毛可谓珍品,竟然能在此刻看到,这江乘县之行,想来不会让苏某失望了!” 任欢年低头回道:“家有余财,自当豪奢几分,卑职所有,与苏大人相比,如萤火与皓月,怎能当得起苏大人的‘不失望’。” “期待之后,任大人依旧有此从容心态!” 机锋打够了,苏复也不想再与任欢年再交流什么,他们的博弈不在这口头之上。 …… 会馆之内,苏复看着明显焕然一新的装扮,随手将自己的大包放入房间之内,初来乍到的,对面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加之笑脸在前,苏复再如何也不能在今天跑县衙去查什么东西,所以自然得安心的在这住下先。 待东西放好后,两扇门同时打开,苏复与杨袭虎相视一笑。 “苏长官,这江乘县可有你头疼的了。” “边走边看就是,该做的事我们已经做好,现在就剩收网了,怎么也得容许他们最后蹦跶一下不是!” 等苏复几人赶到江乘县闻名遐迩的雪楼之时,原本停了数天的雪花又开始飘落。 看着前门两处,墨迹已经有点黯淡的字体,苏复顺着漏声之处,向江的那边望去。 山白水皱入眼,风声水声充耳。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当真是应景呀!” 入得楼内,苏复便见神情各异之人将目光投来,小小的泥炉内红色的炭火煨着灰紫色的水壶,热意与水气蒸腾,哪怕此刻外面正值大雪,这雪楼之中也是一片热意盎然。 随手将身上披着的官袍递还给左侧的任欢年。 苏复和杨袭虎一同走上主座,外面的光透过弧形的观景口投射到苏复与杨袭虎身上,年轻尚余绒毛的二人面对下面一堆垂垂老者,倒真多了分上官的沉稳气质。 “苏复一行不请自来,劳烦诸位费心了。” “天公作美,我等只是顺应而为之,何来费心之言。” “江乘雪景,历来皆为文人所仰,苏大人,杨将军此次前来,正值当时,解江南之忧,也知江南之长,如此两者方能不失时趣,无所偏倚。” 这话说的,哪怕是杨袭虎这个傻大个都听出来点不对味。 直接猛吸一口茶,发出“吧唧”的声响,然后带着武夫特有的粗鄙道:“各位抱歉了,当兵的人粗鄙惯了,吃不下细糠,向来只知勇猛精进,痛打落水狗,实在是体察不到‘知时趣’的乐趣。” 苏复看了眼杨袭虎,似在责怪他怎么抢了自己风头,但话已经说了,他再说也无意义,于是一双手在桌案之上,撕扯着那一份份看来其精美异常的食物,毫不讲究吃相地将其送入嘴中。 苏复和杨袭虎二人的年轻气盛,给这一群习惯以条件为妥协的老家伙们在胸口直接堵住了一口气。 长久以来,除了当初萧立渊带兵入境外,他们还没怕过谁,往年大周朝廷在江南府处最高的那三个代言人,对他们一行也得客气有加,有谁如苏复二人般轻视他们。 原本有些火热的氛围瞬时冷了下来,只有苏复和杨袭虎进食的声音在楼内回荡。 待酒足饭饱后,苏复擦净油腻的双手,直接站起身来,看着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用银色重新覆盖的那片片青山黄土,看了下这雪楼之中随处可见的文人题诗,走到那弧形窗口之外,临江赏雪。 天地肃静,不见万物踪影,只有江上一模糊的船形物在顺着江水漂流。 苏复捏起一团雪,放入木台之上固定的砚台之内,转动一旁的墨块,将白色的雪块化作黑色的墨汁,然后提起笔在身后的木牌之上随性写下两列字。 停笔以后,苏复转头,看向一群被人当做实验的井底蛙。 “丹阳很大,江南更大,而大周更比你们想象的大,这次冒着风雪前来,诸位懂我意思。” “今日于此相见,我也懂诸位意思,我随行者不过一百二十七人,诸位若有胆子,请三五个二境宗师,我保证转头就走。” “若不然,就请诸位接招了!” 苏复可不是奉命来查案的,他的主要职责,是来清理江南的污垢,查案需要证据,但清理一些垃圾,可不需要,张晓年能被逼死,那整个江南府,苏复就可以逼死任何一个人, 至于真假,又有谁敢查? 苏复的话让雪楼之中,更加冷了,入城之时,苏复的好脸色好像是假的一般,假的到了这精心准备之所,竟然连半点脸面都不给。 直到苏复和杨袭虎大步走出,整个雪楼落针可闻,一个藏红色衣袍老者,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这两个黄口小儿,以为他们是谁,是杨执辅,是萧立渊吗?竟然完全视我等于无物!” 任欢年倒是不意外,站起身来,一边朝着那观景台上走去,一边慢条斯理说道。 “有区别吗?这二位‘贵人’,不就代表了那二位?” “现在尝试已经失效,我不想落得个逼迫致死,诸位不想空耗家中钱财,那就好好约束后那些‘诉苦’的百姓们,我倒要看看,这个苏县伯的心,究竟有没有当初的萧丞相那般狠!” 第221章 引兵入府 任欢年突然站立,任由北风将片片雪花卷落其身,呆呆的看着那墨迹仍新,上面甚至带着层薄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任欢年好歹是举人出身,又兼江乘县县令,迎来送往的文人不知几何,他先是僵硬地将目光投入楼内,以前觉得文雅的装饰此刻顿觉无意。 再应着诗中之景,往楼外望去,当真是雪掩万物声,再定睛一看江上那靠近的小船,任欢年自嘲一声。 “独钓寒江雪呀,冬天的鱼可不太好钓呢,就看你有没有那般耐心与能力了!” 等回到会馆,身上寒意渐浓,苏复提了一盆炭火回到房中,当着杨袭虎和姚清远的面,写下一封调令,然后从怀中取出自己此行的印章,确认无误后将其盖上,随后蜡封在信封之中。 “袭虎,姚统领,你们二人可与破浪军的蒋文海熟悉?” “要到这种地步?” 虽然之前装逼挺爽的,但军队问题向来是重中之重,连萧立渊都得再三审慎,现在苏复啥由头也没有,就意图引边军入江南,这可和破浪军镇守在临海郡是两码事。 边军的活动范围可是直接限死,从大周理清阴阳之后,四支边军,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出过自己的驻地范围。 就连看守住江南府水路两道的破浪军,南斗军,那两块地方,也只是他们的驻地之一。 现在苏复让他们去接触蒋文海,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引兵入江南! “未雨绸缪,除了裹胁民意外,我想不到这江乘县的人拿什么对抗我们。” “外兵入境,我怕会生事端,这边军桀骜,我怕入这江南境内,那些老油条会犯大错。” “都是大周臣民,外兵谈不上,而且老一辈的人还在呢,那蒋文海会约束好自己的人的,再一个,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我想要将他们往江南事案的头上按,他们能有什么话说不成?” 杨袭虎双目大睁,直直的看着苏复,这是一招鲜吃遍天了。 对于那群老油条,杨袭虎太懂了,没有足够威望的人压着,他们或许不敢做什么杀头的事,但口花花下,去青楼,半掩门之类的抖机灵,他们是绝对能做得出来的。 最为关键的是引入其它武力,若不能掌控,就相当于变相地削弱了苏复的权威。 显然,不管是苏复还是他,都没有这个能力能压下。 “你不怕恶了蒋文海?” “我又不想与他有交情,我一个赘婿更不需要一个边军将领的交情,所以他待如何那是他的事。” “若是因为些许威胁,蒋文海便视我为贼寇,那等此间事了,你我回去装装可怜,吹吹风,把蒋文海调到丰京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那还需要担心吗?” 一贯正直,接受的教育也是脚踏实地的杨袭虎哪想过这一条路。 呆呆的看了苏复许久,最后叹息道:“你不做奸臣真是可惜了,编排一个边军将领,能冠冕堂皇到你这地步,当真是难得呀!” 苏复知道,这事算是成了,杨执辅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他的孙子,蒋文海不可能不认识,有杨袭虎过去帮自己看着点,他也放心不少。 “那就麻烦你了,明早过去,快些回来,这江乘县,我必须要将其拿下。” 姚清远面容一直保持着谦卑,面对苏复二人的话,他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只有放在大腿之上,紧握的双手才能证明他的心是如何的不平静。 苏复今日,自始至终的反应,都不像一个合格的官员,但又偏偏那么简单有效。 秀才遇见兵,有礼让三分,这江乘县如何扛得住边军军威? 杨袭虎将苏复蜡封的信件揣入怀中,一脸认真的对苏复说道:“放心,不会耽误你事,陪着你在这待了快三个月了,不知道浪费我多少时间,我可不想再在这纠缠下去了!” 待房间只见自己一人后,苏复脱下皮貂,露出其中的黄色锁子甲还有其下呈一体光彩的耀光绫。 这一次来江南府,苏复怎么可能不怕了,这两件东西他就基本没有离身过。 “唉,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胆子就去丰京露一手,千万别欺负我这个工具人,我不过就是加快了点进程,夺了些你们的身外之物,可一定不要误伤我这条小命呀!” …… 在苏复这边暗暗祈祷之时,一个漆黑的环境中,红光亮起,将几个人影照映得有点摇晃,一道压着声音,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 “现在苏复一行已经到江乘县了,可他却根本不接招,我们精心准备的局面对他来说不过是可以绕开的些许小障碍,现在我们还有必要挣扎吗?” “哼,当初开始从事之时,你可豪情壮语得很,现在被黄口小儿一吓唬,你就成这副模样?” “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以大周现在的国势,我们是跑不了了,充其量不过送些家人往极南处而去,但那不过背土离乡,身处异国,几代之后,哪里还有我等踪迹。” “再等等吧,虽然民心已经在他,江南局势内外双管齐下,已经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撼动的,但……毕竟还没查到我们不是。” “表面的财富失了便失了,谁家没有藏着点,让我们静候这位苏县伯的表现吧。” …… 互相慰藉之后,烛火熄灭,只留下几缕叹息残留,灯芯上残留的红点,将落下的纸张引燃,待黄色的火焰升腾时,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只是纸上“绝”,“灭”两个字一闪而过,然后又变成了黑灰。 大雪过后,城里的热闹少了许多,苏复领着姚清远在路上闲逛着,不管是街边小贩还是沿街店铺,又或勾栏酒肆之所,寻花问柳之处,短短四天时间,江乘县豪客之名便在城内散开。 在这一刻,江乘县的百姓们,心中才树立起关于苏复的第一个印象。 当真是竞豪奢,不二浪荡,更胜其钦差威名。 第222章 第一面就确定下来的知音 身份太高的人走到身边,正常人只有惶恐与保持距离,因为都知道那只是短暂的相遇,往后余生基本都是回到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中来。 但苏复这四天的豪爽,游玩,让那些原本抱着敬畏之心的百姓们开始尝试接纳苏复,奸懒馋滑色,苏复用四天的时间就给江乘县的百姓表现了一个通透,但却并不惹人生厌。 无外乎其它,只因为苏复出手大方,让所有人都落得不少好处。 谣言总是要比事实更让人觉得可信,在苏复这种不在乎半点形象的表现下,哪怕前期江乘县的世家们所做工作再多,他们也拦不住这满城百姓的好奇心。 苏复便在这样的环境下,从本地百姓的口中,了解到了关于江乘县的一些情况,而这些是某些资料上永远不会写出来的。 坐在城内简陋的戏园子里头,他说这江乘县怎么这么别扭呢,他出钱安排的那些走戏的人,竟然连这江乘县的地界都进不来,更别提“大善人”的风气吹进着相对闭塞的江乘县了。 毕竟这年头有能力能远行的不是官人就是商户,而这些人,对于一个地方的忌讳可是遵从得很。 自然的,苏复的舆论根基,根本就没有在这江乘县扎下根来。 “没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你们这些世家再厉害,等我提兵安排几个戏班子,在这城中摆擂台,在乡下走唱时,你们还能堵得住这百姓的悠悠众口,我就算你们厉害!” 苏复这直接就是金钱加武力的流氓想法,按照正常人思维,可能是找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牵线搭桥,或者纠察出几个典型立威,然后逐个击破。 可苏复显然是不适用的,他要查的事,都是掉头的大事,但是于普通人又无损益,在江南的宗族氛围之下,要想这些懂得“人人相护”的世家秉持正义,怕是不如做梦来得实际一些。 杨袭虎并没有让苏复久等,在第五天的时候,杨袭虎就领着一个穿着蓝色破浪军甲的中年男子来到了会馆之中。 “末将破浪军千户洪玉山见过苏大人。” 苏复连忙放下手中书籍,快步走上前,将洪玉山扶起,脸上此刻哪有当初指使杨袭虎去搬救兵时候的满脸坏心思,整个人阳光得就像冬日的暖阳,笑得洪玉山都有点恍惚。 “洪将军无需多礼,若不是江南事急,我早就应该和杨将军一同去临海郡拜访了。” “此次将军能率众前来,都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呀!我这先替江南府的两千万百姓谢过洪将军了!” 洪玉山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虽然苏复的形象与蒋文海所说,与传闻有异,但却不妨碍其保持一个下位者的恭敬,只是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语气上多了两分欣喜。 “苏县伯言重了,蒋将军临行前还特地嘱咐我要与苏大人多多亲近,切莫误了大人要事呢。” 苏复拉着洪玉山的手直接往桌后的火炉靠去,眼睛还不忘对着杨袭虎眨巴一下,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个时候,苏复应该在戏园子里,哪能看什么书,表现出一副恭候已久的模样。 “洪将军晚些时候,带着肉食回营,我这边准备了一百只羊,五十头猪,御冬的棉衣也准备了一千件,破浪军的兄弟们冒雪前来,苏复不谙军事,没什么好准备的,就只能用些吃穿,聊表心意了。” 洪玉山眼中的光炽烈了几分,直直地看着苏复,这……心中哪里还有半分不情愿。 “这太让苏大人破费了!” “不破费,这都是江南府一众世家的心意,我这不过是借花献佛的行为罢了,在丰京时,我听闻御林军在这种极端天气中出任务,会有一定的补贴,不知……破浪军诸位可有?” 洪玉山的面色尴尬了些,谁不知道大周五军,就御林军最富,逐北军最自由,其余三军不管是哪方面,都是差上一些。 “为,为国举事,何谈银钱……。” 苏复面色一拉,恨铁不成钢道:“洪将军此言何意?难道我们破浪军的军士就不是人,人御林军能拿的东西,我们破浪军不能拿?” 洪玉山愣了愣,看着苏复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破浪军的人。 可苏复的话,却让他感受到了实打实的惊喜。 “这样吧,我这有一份江南世家捐赠的大礼,这次随行而来的破浪军军士每人每天可得半两银子补助,十户一两,百户十两,千户五十两,还请晚些时候,洪将军代为转交一下!” 洪玉山的嘴不可控的哆嗦了一下,他的钢铁意志,根本让他升不起客套的念头,眼中含泪地看着苏复,就像是多年寻觅的知音。 “苏大人……江南府众世家,如此拳拳之心,洪,洪某替破浪军军士,谢过苏大人,江南一众世家的爱护之心,有此等理解,我,我等就算死在此处,也绝无半点后悔。” 苏复是有了解过大周饷银制度的,正常的入伍军士,每月的饷银不过六到八两,随着军衔的提升虽有加幅,但也算是正常。 以苏复开给洪玉山的价而言,他在这江乘县待一天,就顶他一月的饷银。 这等美事,哪个不会心动? 苏复心中越发安定,他不需要洪玉山多敬佩他,他只要破浪军的人记住他的好就行。 在苏复一连串的糖衣炮弹后,原本陌生的气氛彻底消失,几番酒酣,洪玉山更是将苏复视若知己,若不是两者身份有差,洪玉山还恪守下属之责,只怕已经烧黄纸,拜把子了。 一个多时辰后,数十辆马车,夹杂着一群猪,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朝外走去,而苏复正一脸笑意站在城门口挥着手,好像阔别多年的兄弟一般。 “行了,你好歹是萧家孙婿,江南事案的钦差,犯得着对一个千户这样吗?” 苏复打了一个酒嗝,幸好有主力军杨袭虎挡着,不然就他的酒量根本就承受不起。 “与人为善懂不懂,人带着一千人,大老远地跑过来,适当的招待是需要的,至于示好,用别人的钱办自己事,路要走宽点!” “而且……等洪玉山回去以后,那蒋文海不记我的好?那得到风声的南斗军不得实名羡慕下!” “这两支军队,可是我们的保护伞!” 说着,苏复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杨袭虎怀中。 “你后半生的例钱我包了,以后去醉花楼别老偷偷叫上谈玉河帮你付账了,一个杨家嫡子,也不嫌丢人!” 第223章 不按套路走 杨袭虎的鄙夷僵硬在脸上,呆呆的看着苏复,他不明白自己费尽心机藏着的事,苏复怎么会知道?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谈玉河会告密的可能,谈玉河太会做人了,而且这段时间那些世家“乐捐”的事,谈玉河所在的谈家,虽然只是喝了一点汤,但也足够他家赚得盆满钵满了。 根本就不可能因为那些花钱而去向苏复告密。 苏复的确是没有人告密,但好几次杨袭虎回来,身上那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除了醉花楼外,苏复可没在别的地方闻过,而且因为楚王这个老不要脸的,害他被慕容承愉训了一顿,他在琅琊城,现在都是去找乐子都得避着点醉花楼,生怕和楚王沾上关系。 自己随行的队伍中都是一群糙汉子,谁能出得起去醉花楼的花费? 自然是没有人的! 而杨袭虎那死要面子的性格,说什么是也不能恃强白嫖,所以寻遍江南,除了谈玉河这个大善人外,还有谁能请杨袭虎去寻花问柳? 虽然……大概率就是过过眼瘾!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别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就你动不动发情的那副模样,我眼睛又不瞎!” 苏复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意识清醒一些。 “我们在江南府的时间不多了,而醉花楼又是楚王的私产,那婵寒仙也是个懂事的,若是这段时间她有松口让你得手,你现在就不该是陪着我在这讨好破浪军了,你早就被我送回丰京去了!” 杨袭虎面色白了白,张着嘴没有说话。 “你和我不同,杨家什么性质你比我清楚。“ “我们都是同龄人,这点少年春意,大家都懂,你若是当个君子,我自然是支持你,但你若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不被杨爷爷打死,我只能送你回京了!” 苏复是什么人,一介白身,没有过去,所以才好运地被选为萧家赘婿。 杨袭虎天生富贵,一出生就是大周最顶尖的那几人之一,皇家的那些皇子,除了最后能登临大宝的那一个,几十年后见面了,哪个不得对杨袭虎恭称一声国公爷? 所以体面,现在苏复借着讨好破浪军的机会,给到了杨袭虎的手中。 后面如何,就只看杨袭虎自己了! 感受着怀中那些银票的质感,今日之前,杨袭虎肯定不会接受,他接受的教育让他伸不出这手。 但苏复那一套歪理打开了他的思想,破浪军的人能拿点辛苦费,他……好像也能拿,反正这钱,他是一分都不会带出江南府。 “谢了!” 杨袭虎收下这银钱的动作并没有让苏复感到心安,反而愈发叹气起来。 关于感情的事,苏复和杨袭虎没那么熟,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劝诫过了,若是再多说,只会让两人成仇,这一次他借着这一次机会,将钱给到杨袭虎手中,就是想看他到底陷得多深。 现在苏复明白了,杨袭虎陷得很深,连他坚守的金钱观都动摇了些。 “虽然这话我不该问的,但我还是有点好奇。” “那你别问!” 杨袭虎现在看苏复的肢体动作,就能感觉他没憋好屁,所以直接开口堵死。 但很显然,苏复并不是这么识趣的人。 “你说哈,这么久了,那婵寒仙知道你心思了吗?你……不会还是单相思吧!” 原本被自己和婵寒仙那巨大身份差距搞得心思凌乱的杨袭虎,只是一瞬,就将她负面的情绪抛诸脑后,只有一种羞愤冲上心头,一张本就偏黑的脸,此刻能明显的看到红色。 “苏复,你他么的!” 苏复哪会等杨袭虎发飙,早就翻身上马,笨拙的抱着马脖子扬长而去,只剩下苏复爽朗的笑声在青石街上回荡,让城中的百姓纷纷侧目,不知道这个贵公子,大豪客,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 随后几天,足足有十七支外来的戏班队伍陆续来到这江乘县之中。 县城中也多了两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从天光拂晓到夜沉人静,这戏曲之声就没有断绝过,而且财大气粗的苏复每天还不定时地准备了两场红包雨。 每个小红包中,装着十数文,到一二两银子不等的红包,一连五日,县城之中这两个戏台周围,人便没有短缺过。 白听戏加拿红包,在这个冬日不农忙的时节,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值得全家出动的大好事! 一家七八口人,一天光凭捡红包都能捡个数百文,运气好的,直接捡到银坨坨也是多见的很。 苏复待在空旷了许多的戏园子里头,自己写下的“恶心”戏剧,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听了。 他一共编排了四个曲目。 有对良善世家歌功颂德的 有对分到土地,免除农税百姓的喜庆描述。 有大周朝廷力惩贪官污吏,心系百姓的廉洁形象。 最后一个则是借鉴了下前世《白毛女》改编的,培养百姓反抗精神的曲目。 不管这些百姓是爱听不爱听,反正这四个曲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在江乘县内全部传遍。 那一千破浪军可没闲着,一个个嗷嗷叫的护送着苏复请来的戏班子,只要等级在县域图中的地方,就有戏班子去义务出演。 所以在那一千破浪军的压迫下,江乘县这些世家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复逐渐蚕食,原本属于他们那边的“民意”。 江乘县县衙中,外面街道上的光悄悄漏了些进来,同光而行的还有外面已经重复无数次的欢声笑语。 任欢年遍览史书,他喜欢以史为鉴,希望从中找到自己不一样的结局。 以前他不明白,为何不管是查案,皇帝杀大臣,还是征讨其它国家,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在他这个土皇帝看来,他有权,那自然是要谁死谁就死! 可是现在他体会到了,作为师出有名的苏复,他的选择是如何的多,他和背后的人,和这些世家们什么方面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过,苏复竟然不接招! 一颗中间泛着黑色蜡丸在任欢年的拇指和食指间滚动,和外界的热闹相比,他是这般的落寞。 第224章 抱死一搏 “咚咚”,敲门声响起,随即一个和任欢年有七分相似的青年走了进来,有着晚辈对于封建大家族特有的尊重,躬身行礼道:“父亲,您叫我!” “慎独,不用太客气,坐下来一起聊聊吧!” 青年抬起头,看着与往日大不相同的父亲,然后缓步走近,在任欢年左手边坐下。 任欢年的语气中带着点回忆,似乎想到了某个令他铭记一辈子的画面:“你还记得为父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慎独吗?” 青年一字一板地回答:“记得,父亲是希望我人为处事,能够谨慎,自觉遵守各种道德准则。” “是呀,我是对你这么期盼的,可……最后我却不是对你这么教育的,让你陷进了这个漩涡之中,只能陪着我,倒数最后的时光。” 青年面色一白,但还是强装镇定,讪讪问道:“父亲,您……说什么,慎独有点听不懂!” “你接触过吧,接触过为父后面的人吧!” “你那丹阳府的宅子,养在里面的那几个歌姬,还有存在四海钱庄里面的那三十万两银子!” 自己的秘密被自己的父亲全部道出,青年脸色瞬间苍白,痴痴的看着任欢年,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可任欢年却不见愤怒,反而带着自责的自顾自说道。 “也都怪我,是我从小对你的教育太过严苛了,我挣下的银子,是你的十倍,但我却没有一分花在家中,都是少年心气,又身处江南府这等销金窟,你一个小年轻,怎么能忍得住呢?” 任欢年越是这样,青年便越是惶恐,他太了解自己父亲的性格了,他不怕受罚,他就怕这种温和,娓娓的语气。 “你也大了,该懂点事了,我们的准备,面对苏复,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做下的事,一旦天下大白,会是什么后果,慎独,你清楚吗?” 任欢年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有宠溺,不忍,但更多的是决然。 青年已经懂了自己父亲的意思,但是他不愿意,他不想就这么死去,他是江乘县的“太子爷”。 他爹无所不能,他是丹阳郡里,最显风流的豪气公子……他有那么多女人,那么多财富,他不想就这么憋屈的死去。 “父亲,不要,不要……我们还没有输,我们还有机会……那些大人还没,还没出手,苏复找不到他们的,陛下不会放弃江南的,大周不会放弃江南的!” 年轻人总是心怀万一,所以他们富有冒险精神,他们可以一鸣惊人,可任欢年老了,他更喜欢实际,他也愿意接受现实。 “可现在……苏复他盯着的是我们江乘县,盯着的是你父亲我。” “我亏欠你母亲良多,你也是个没良心的,让佳容天天以泪洗面,想想你其他兄弟姐妹,想想你妻子,还有你尚学走路的孩子……慎独,你吃下吧!” 任欢年站起身来,将蜡丸被坚定的送到自己儿子嘴唇中。 哪怕青年一直在抗拒,摇头,但面对按住自己肩膀的那一只并不具备力量的手,他身体始终处于屈服的状态,最后满脸泪珠,被自己父亲捂住了嘴,呜咽着,留恋地看着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任欢年。 十多息后,任慎独眼角的泪滴变成黑色的血泪,将任欢年的手缓缓浸湿。 就这样,两父子,一人一尸以为许久,任欢年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这一次,他多了许多决然。 “阎罗!” 一道黑色身影闪现。 “处理好少爷的遗体!” 命令下达之后,任欢年便恢复了往日那般模样,没有一丝留恋地从县衙中走了出去,他要做最后一搏。 第二天,所有人都以为会如往常一般,但城门一开,外面便有一群身穿白麻,头带孝巾的人推着一副棺材,哭喊着从城门走入,然后与县衙之前,提起鼓槌就往鸣冤鼓上猛敲过去。 而此刻正值早市中最为热闹的时刻,宽敞的青石街上,全部百姓充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一行披麻戴孝之人。 “青天大老爷呀,我们要状告那些兵贼,凌辱我娘子,致我娘子不堪受辱,自杀身亡,求父母官给我一个公道,慰我娘子泉下之灵!” “哗”,所有百姓的目光看向了戏台旁,那些全副武装的军士呢。 眼里的戒备,抵制再次浮现在双眼之中,而这一刻,县衙的大门也终于打开,十数个膀大腰圆的皂吏身穿皂服,手持杀威棒,从衙内鱼跃而出。 “举案者,身份文书,所诉之状可有携带?”一手持刀笔,身穿青白两色吏服的中年男子厉声问道。 领头一神情悲愤的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份破旧的厚皮纸书和一折起的白色诉状。 “回禀典史,草民带了!” 中年男子将其接过,然后转身走进县衙之中,不过一刻钟,县衙的大门全部打开,露出宽敞的前院,然后便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匾挂起。 在牌匾下面,一脸严肃而正气的任欢年端坐,两排虎背熊腰的皂吏齐齐大喝。 “威~武……。” 这番场景,江乘县之人并不少见,这是县衙确认无误,接下这份案子所特有的表现! 人群裹挟着那一副黑色棺材,从县衙外齐齐涌进前院之中,只有领行者披麻戴孝地走到公堂之上,朝着任欢年直直跪下,低声抽泣,难以成声! 任欢年惊堂木一拍,声音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出声询问道。 “原告湖塘镇,马家村村民马久保,本官见你诉状所言,于大周天启十一年,十二月九日,有一队军士护送戏班来到你马家村演出,因马家村好客,所以便留宿其一晚,然有军士趁着夜色,奸淫你妻子,致使你妻子不堪受辱,于翌日上吊自杀。” “本官问你,诉状所言,是否句句属实!” 男子猛磕一头,朗声道:“草民马久保,确定诉状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作假。” “请父母官大人,为草民做主!” 第225章 我不信 不管公堂之外人群的哗然,任欢年目光幽幽,直直地看着堂下的马久保。 “涉及军士之事,本官无法独断,师爷,先去请苏大人来县衙一叙!” 任欢年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所以外面的百姓脸上此刻有些别扭,这段时间,苏复的大枣策略和那接地气的性格,还是得到了不少城中百姓的认可。 现在苏复手下的兵士做出这一档子事,不管如何,一个御下不严的结论是肯定下定了! 会馆内,杨袭虎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这马家村的人进城开始,就有人来禀报相关事宜,看着苏复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杨袭虎眼中狠意闪过。 “我就知道要出事,这洪玉山收了这么多好处,好吃好喝的供着,竟然连手下人都管不住?” 杨袭虎这是直接定性了,身为行伍中人,杨袭虎对兵士的血勇太了解了,一上头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在杨袭虎的认知中,发生这种事不算什么稀罕事。 苏复却是摇了摇头。 “破浪军的人来多久了,每个人都轮休过了,我这段时间不管是听曲还是在青楼里面,可见过不少生面孔。” “再一个,破浪军作为大周精锐,在没有战场的生死压力之下,于大周境内做出这种事,我可是存疑的!” 相比杨袭虎的偏见,苏复倒是对破浪军的人更有信心,最为关键的是,他明白男人的贤者时间,这些天,那些青楼的姑娘,可是连走路都不太稳! 不等杨袭虎说话,苏复继续道:“我们要对自己人有点信心,先看案子,听解释,若真是破浪军兵士犯下大错,按照军规从严处理就行了。” 杨袭虎将原本的话吞下,转口道:“那你好不容易在江乘县积累下来的名声?” “思想的种子我已经种下,现破浪军还在此处的唯一作用就是防止这些世家狗急跳墙罢了,名声?我要什么名声?江南的名声于我何用?我这辈子,连当个县令都不可能,还要名声做什么?” 看着前院外,快步赶来的侍者,苏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杨袭虎道:“走吧,让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县衙内,众人等了许久,才在一顿骚动中看见苏复和杨袭虎二人联袂而来。 人群中的眼神很是复杂,但还是自动的让出一条路,目送苏复二人走入公堂之中。 任欢年也适时地从桌后走向,朝着苏复二人行了一礼道:“苏大人,杨将军,实在是事涉命案,又牵扯了军队之人,下官一人难以抉择,所以才劳烦二位大人来县衙一趟,以全民心,正军纪。” 苏复对于任欢年的话不置可否,只当没有听见其暗藏的机锋。 “人命千金难抵,何况于我大周百姓,只要命案涉及之人,别说区区行伍之士,就是父母官,豪绅世家,什么边关大将,都不能逃得一个‘法’字。” “任大人审案,只管凭公正二字,让江乘县百姓心服口服即可。” “我们当官的,为百姓劳累,为百姓做主,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论漂亮话,经过前世新闻的熏陶,就算是沉浸官场数十年的任欢年也绝对比不过苏复。 果然,在苏复的话一出口后,外面的江乘县百姓面色便好看了许多。 不管这事如何,但苏复的态度却是没有半点挑剔,不偏不倚,一个士兵的问题,很难真的攀附到苏复这么一个文官身上。 任欢年看着比自己还正气三分,比自己还像父母官的苏复,脸上无悲无喜,他早已将后路断绝,没有半分犹豫之机。 “那还请苏大人,杨将军监督几分,若下官有过错,还请及时指出!” 苏复和杨袭虎在一旁坐下,一旁的师爷很识趣地将那份诉状递来,几盏茶的时间过后,苏复将手中的诉状放下,看向那公堂之上,披麻戴孝的一男子。 悲愤,伤心,又带着对衙门以及苏复二人的惶恐,所有情绪都没有问题。 “现在当事人还缺了一方,事由未决,苏某便先问两个小问题。” “马久保,你可识得去过马家村的军士?” “识……识得。” “可知你诉状上所言,所行不轨之事何人?” “草民知道。” 苏复点了点头,将诉状合上,然后朝着外面点了点头出声道:“从马家村来县城,路途甚远,估计各位还没吃什么早食,现在我差人去军营之中将涉案军士全部请来,这点时间,就请各位先吃点早点吧!” 苏复差人沿街买下的十多屉包子被随从抬入前院,然后分予随行的马家人村人,就连公堂之上的马久保也分了三个,呆呆有点不知所措。 衙门难进,官威难冒,但此刻好像并非如此。 “吃饱,吃饱了意识就清晰了,有冤申冤,有仇报仇,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尔等面对官府,无需惶恐,畏惧,你们所求之事,是官衙应行之责,切莫因为畏惧官府,而忍气吞声,自食其亏。” 苏复的这番行为,趁机又收割了一波好感,不管是马家村的人还是围观的百姓,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感动之色,苏复真的与其他官人大有不同。 破浪军驻营之地,并不算多远,在有马匹代路之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洪玉山便行色匆匆的将四十七个面色平静的军士带入了前院之中。 “末将洪玉山见过苏大人,杨将军。” 苏复和杨袭虎轻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一旁的师爷将诉状交予洪玉山。 “看看吧,耽搁得够久了,让任大人准备升堂提审吧!” 洪玉山接过诉状,快速看了一遍,然后便是眼中厉芒一闪,如钩子般地横扫了一圈自己带来的军士,很显然,他也以为是自己的兵有错在先。 “卑职没有问题,若诉状之事,所言不差,一切全凭军法处置,卑职绝无任何异议!” 苏复站起身,朝着前院那些军士招了招手。 “先进来一半,让人认认脸,这公堂不大,容不下你们这么这么多人。” 待二十四位军士走入,苏复对着马久保温和问道:“马久保,你看一下吧,将诉状上所言之人指出来。” 马久保抬起头,嘴唇微微哆嗦了下,然后挨个看了起来,良久后马久保摇了摇头。 “并不在里面。” 苏复随手一挥,让下一批人过来。 第226章 你争我论一 这一次很快,马久保直接将视线定在了一个脸上有一道浅显疤痕的络腮胡男子身上,当马久保目光定在他身上的时候,一直留心观察的苏复看见了其脸上的疑惑,却并不见慌张。 “是他,就是他!” 马久保一出声,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到了络腮胡男子身上,洪玉山更是直接跳了起来,怒吼道:“匪弄巧!” 苏复转头,直盯着洪玉山,这一次可不像第一次相见时那般温和。 “洪将军安静些。” 说完,苏复转头看着马久保,沉声问道:“确定了吗?” 马久保沉默了几息,似在仔细辨认,然后才坚定回答:“确定!” 苏复点头,随即转头看向任欢年。 “任大人不介意我喧宾夺主,先问些问题吧?” 任欢年心里有再多话,那也无法表达出来,只能双目炯炯,紧盯着苏复回道:“苏大人本就有监察江南诸事之责,问下案情,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苏复点了点头,看向已经有些慌乱,但依旧带着疑惑不解的匪弄巧道:“名字不错,身上可带了身份文书?” “回禀苏大人,我带了!” 苏复伸手接过,粗略地看了一眼,眉头稍稍一挑,然后往后递去。 “你是临海郡匪家人?” “是,不过却是相隔四代的旁支。” 苏复点了点头,随即继续问道:“四代也不算远,家中条件应该算是不错,怎么想到要参军入伍呢?” “男儿自当于沙场立功,怎能困守祖产,碌碌而为!” 匪弄巧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正气,若不是在这等场合与其相见,以其家世背景,哪怕苏复都得称呼一句好男儿! “我观你文书,你已然婚配育有三子,平常可能照顾到家中?” 听苏复提起家里人,匪弄巧刚毅的脸上就浮现出笑容,轻声解释道:“我家中父母尚在,妻子又是个勤劳人儿,往日我半年休值一次,也能回去半月,所以家中倒无甚大事。” 苏复眉头一挑,最后问道:“今年中秋可有回家?” “有的!” 苏复点头,看向所有人疑惑的表情,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了笑转身坐回了原位,他只是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而已,怎么就那么巧,去马家村的四十七位军士中,马久保就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凶的人! 破浪军来江乘县的第一日,苏复就与洪玉山再三嘱咐过,让其军士不要透露自己的相关信息,所行一切,都要明码标价,不可白取百姓一分。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苏复和杨袭虎混了那么久,自然看得出来,这匪弄巧是一个十夫长。 这样的人,自控力怎么都要更强一些的。 但这些都不能成为证据,对方既然选择了以匪弄巧为目标,那就肯定准备好了相关的证据,现在苏复心中已然确定,只要等着对方的出招就是。 而在公堂之外,围观的百姓也终于明白了临海郡匪家是何意,毕竟两地相隔不远,江乘县中总有人知道匪家的地位如何的。 任欢年见苏复暂停,于是手中惊堂木一拍,满是威严地看向马久保和匪弄巧二人。 “既然人已到齐,马久保,你有所诉,那便说出来吧!” 马久保低着头,但声音里却狰狞不少。 “十二月九日,有一队军士护送戏班来到你马家村演出,因马家村偏僻,上一次看大戏已经是年初之时。” “这一次有戏班子主动过来,更有军士相送,我马家村人便纷纷以热情相待,黄昏至中夜,戏班子唱了整整一夜,待人群散去,眼前这人,趁着夜色,于我娘子外出如厕之时,行不轨之事。” “怪我,都怪我没有注意到我娘子神情变化,还好心好意的将他们送出村口,结果……结果我娘子当夜晚上留下封信后,便不堪受辱,于……家中上吊自尽而亡!” 匪弄巧顿时急红眼,朝着马久保大吼道:“你,你胡说,我没有……。” 匪弄巧茫然四顾,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入眼处,所看到的都是怀疑,厌恶,仿佛直接给他判了刑,定了罪一般! 匪弄巧声音猛地拔高几个度。 “我没有,我没有做这些事,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相信我……相信我!” “安静!现在还没问你!”任欢年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 匪弄巧求助的目光看向洪玉山,但却只有冰冷,当目光挪到苏复身上时,他冰冷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些,他只在苏复的眼中看到了安慰。 最后牙关紧咬,任由马久保继续说下去。 “草民心中不服,更为我娘子叫冤,我不想忍下这一口气,所以才让我那些叔伯兄弟们一同前来县衙告状,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娘子做主呀!” 说着话,马久保又是双膝着地,在石板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可有证据?” “有!” 马久保从怀中取出一夹杂着明显粗制稻草纤维的黄纸,上面印着些木炭灰所写的字。 任欢年对师爷示意了一下,很快那张纸便到了苏复的手上,半刻钟后,苏复收起,然后递给一旁坐着的洪玉山。 洪玉山手就没有停止过哆嗦,深吸几口气后交还给师爷,然后余光狠狠刮了匪弄巧一眼,就有点心灰意冷地闭目养神起来。 任欢年过目之后,这才将视线投向匪弄巧。 “对于马久保所言,匪弄巧,你可有异议?” “有,有!”匪弄巧大呼。 “我十二月九日的确是带队去过马家村,因为当时表演的曲目比较多,加之戏班子里有较多女性。” “所以表演结束后,我们便在村民空置出来的一栋房屋内过夜,当时和我同住的还有随行的战友三人,那一夜根本就没有其它事发生,天亮之后,我们自己吃过早饭,便直接离开了马家村。” “当时确实是马久保带着三个村民相送,当时他还说要送些腊肉给我们,但上官有令,不能白取百姓一分一毫,所以当时那十斤腊肉,我还付了四百文钱。” “关于,关于马久保妻子之事,我真的,真的半点不知情呀!” 马久保顿时急了,直接跳了起来,怒视匪弄巧大吼道:“你狡辩,就是你……就是你!” 第227章 你争我论二 苏复坐在一旁,面色没有半点变化,他是带着客观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的,前世的见识让他对“诬告”两个字深有体会,但大周显然不是这样。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所有人都对当兵的有一种刻板印象,好像他们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般。 至于马久保所说的证据也很简单,一具尸体,一封不知道是不是本人所写的遗书。 大周的朴素价值观认为,没有一个女人会拿自己的清白去污蔑别人,尤其还是在死后! 而匪弄巧也是知道此事的棘手,所以针对马久保的供述,他只挑了关键点回答。 两者之间的差异就是,那封遗书上说匪弄巧半夜出来过,而匪弄巧却说自己有人证。 哪怕这个人证,在许多人看来,并不足为信。 “匪弄巧,你既然说有人证,那你可能叫他们出来作证?” 匪弄巧面色一喜,直接转头对着自己的队友大声叫道:“林豹,你们三个知道的,知道我的!” 三个军士从外走入公堂之中,弯腰行礼后说道:“匪十夫长所言无误,当天晚上的确是我们四人同住。” 人群疑惑的目光转向马久保,而洪玉山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 但显然任欢年不会就问到这里,他手中惊堂木再拍,直视林豹三人开口问道:“你们三人确定,匪弄巧一直在屋内,你们三人没有沉睡过去,不知外事?” 林豹三人张了张嘴,然后满是歉意地看向匪弄巧,低头齐齐道:“无法确定,戏班结束演出后,我们也都睡了过去。” 事实上,这事没有一个人能确定,大晚上的谁不睡觉?谁敢保证自己睡着期间,同住的人依旧待在房间内,林豹三人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与其说谎被任欢年拆穿,不如直接认下来,最起码不给匪弄巧添麻烦。 “好了,你们三个先退下吧!” 任欢年又看向匪弄巧,清声问道:“还有什么证据吗?” 匪弄巧面色一白,他……还有什么证据?这就是一场只有他自己的辩论,一边的躺在棺材中的人,一边是他这个靠近耻辱柱上的人,他能说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见匪弄巧久久不语,任欢年便也不再等着,朗声道:“既然现在事有分歧,那便先安排仵作验尸吧!” “且慢一步!”任欢年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但苏复还是出声阻止。 “我也安排两人看看吧!” 怪异的视线集中在苏复身上,但苏复面色半点不改,朝着人群后大声叫道:“刘婆,孙婆,劳烦二位了!” 在江乘县走街串巷,听曲赏花的好处,就是这江乘县的三教九流中人,都有所耳闻。 这刘婆和孙婆二人,可是江乘县内最具盛名的两个稳婆,让她们看一些妇人家的事,基本不会有差别! 任欢年听得此言,顿时双目一缩,他的孩子,可都是从这两位手里出生的,而其他百姓,显然也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和家中大事最为关切两人名声。 “苏县伯客气了,老身二人自当尽力。” 任欢年也没拒绝的理由,甚至连情绪都没表达出来,只是一拍惊堂木道:“那便转验尸房,交由仵作和二位稳婆了!” 苏复可是花了一大笔钱,人刘婆,孙婆毕竟是接生,看女人病的,现在苏复让她们看死人,他可是付出了天价,一人五百两银子……这价格才换来了这二位的笑脸。 仵作显然是老手,不过半个时辰,就带着一张验尸报告回到了公堂之上。 “下官已然验尸完毕,确认马张氏确是死于窒息,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外,再无其它致命伤,亦排除了毒物所害,死亡时间也应在两日之前,十二月十日当天。” 刘婆和孙婆也紧接着开口。 “我们检查了马张氏的下阴,并没有看到撕裂伤,这……证明在其死亡之前三日内,应该没有过被强迫的房事行为!” “哗”,两个不相干的领域,给出了与案件截然不同的判断。 但孙婆,刘婆明显没把话说死,她们确定的是没有“强迫”行为,但不排除“顺从”的自愿。 马久保眼中慌乱一闪而过,而匪弄巧却是心生喜意,他的双目中出现了希望。 若是强辱,怎么可能会不受伤,不管是马久保还是那封遗书所言,可都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当夜受辱,翌日上吊身亡! 这同样是铁证! 察觉到众人眼中的怀疑,马久保立刻着急的大吼。 “我还有,我还有其它证据!” 马久保从怀中取出几缕用麻布包裹的有些发黑的刀绪(就刀柄后面挂着那些线)。 “就这,就这些,这是他刀上掉落下的东西,是在我娘子身上发现的,这证明了,证明了他一定和我娘子接触过!” 匪弄巧面色一变,低头看向腰间的刀,一经提醒后他快速反应过来,脑海中画面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玩闹的孩童身影之上,在马家村,他只与那个小孩子近身接触过。 “不是的,我没有,这,这东西是,是马家村的一个小孩从我身上取下的,我没有单独见过马张氏,真的没有。” 任欢年双眼一凝,惊堂木乍响。 “你意思,这刀绪确实是你所有了?” 匪弄巧眼中又被绝望覆盖,他自知已经难以说清了,于是只能低头回道。 “是我所有!” 这一点没有辩驳的需要,只需要取下他腰中长刀,一经对比,自然一清二楚。 任欢年根本就不关注匪弄巧的解释,其他人也一样,那鄙夷而夹杂恨意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匪弄巧的身上。 “苏大人,杨将军,洪将军,此事已然算是明了,不知三位可还有疑问?” 苏复伸手将那几缕刀绪接过,凑到眼前仔细看着,不消片刻,他便从中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苏复眼中亮光一闪,转头看向马久保。 “诉状所言,在你发现你妻子的尸体前,那曾去田间劳作一整天,确定没有问题吧?” “确实如此?” 马久保的声音此刻仿佛轻快些,就像是带上了大仇得报的畅快。 “那在你发现这些刀绪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想清楚了再说!”苏复双目一厉,突然加大声音道。 第228章 你争我论三 马久保吓得一抖,沉默了十数息后抬起头,坚定回答道:“在发现我娘子的尸体后,我先看到了我娘子所写的遗书,然后在我娘子怀中发现了这几缕……几缕刀绪,我立刻就用那麻布包了起来,直到现在。” 苏复手指碾动了下这麻布,然后从鼻前滑过,随即带上几分自信道:“你确定是在发现这刀绪以后,就用麻布包了起来,在今日之前没有再打开过?” 沉默……。 “回答我!” “是,我今日之前,都没有打开过!” 苏复转身,看向饱含期盼的匪弄巧。 “你说你被一个小孩近身接触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匪弄巧回忆了几息,然后开口道:“就在我离开马家村的时候,在马久保带人送我们到村口时,有几个孩子嬉闹,其中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孩子撞到了我腰间。” 苏复的声音拔高,看向外面一群人,包括后面赶来的戏班子问道:“是不是这样!” “是!” 苏复拿上那几缕刀绪,走到杨袭虎身前,将其递过。 “闻闻。” 杨袭虎将其接过,然后仔细闻了闻,双眼猛地一亮,一双虎目直接狠辣地盯向马久保! 苏复却是不急,就将其交给洪玉山,一旁的衙役,还有外面围观的百姓,最后才交到任欢年手里,最后在任欢年面颊鼓动时,苏复转身直视马久保道:“你说谎!” “你知道污蔑一个十夫长是什么罪吗?”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马久保不知怎么,自己突然就说谎了,怎么就成污蔑了! “我,我没有,我所说句句属实,任大人,各位乡亲,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马久保被苏复的气势所慑,只能躲着,求助他认为能帮自己的人。可得到的却都是冷漠。 “你还记得,匪弄巧一行人离开前,你带人送了些腊肉给他们吧,现在请你告诉我,当天晚上被扯下的刀绪上面,怎么会有腊油的味道!” 马久保身形摇晃了下,哆嗦许久后才狡辩道:“可,可能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 “不小心?一个在田里劳累一天的人手上还会有腊油残留?被麻布包裹的东西上,麻布没有沾到腊油,倒是刀绪沾上了?” “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哗”,没有人是傻子,验尸的问题,这刀绪的问题,两者相加,围观之人哪里还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可苏复并不打算这么停止。 “你们目标有点搞错了,以貌取人可不是好习惯!” 说着,苏复走到匪弄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匪家在临海郡的地位就等于丹阳郡的骆家,匪弄巧哪怕是旁支,他家亦有数十亩良田,宅子和铺面,更关键的是,人家已经有婚配,更有孩子。” “这样一个出生不错的人,有家世,并且前面才回家省亲的人,饥渴到对一个村妇下手,马久保这是不是不太合理?” 马久保嘴微微哆嗦了一下,而旁人也才明白,苏复最开始问的那些问题,是何用意。 “更为关键的是那封遗书,这上面有一句‘抗情直行,不失其贞’,这话可是《女诫》上所言,而这书并不在民间流传,在座的读书人,听过这话的可能都没有几个吧?” “可就那么巧的,出现在你娘子的遗书之中!” 苏复双眼一厉,语气带着他逐渐积累下来的正气。 “马久保,你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还不从实说来!” 马久保被吓得一激灵,直接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真的,真的是上吊自杀的,这遗书还有刀绪,都是我娘子所留,我,我……只是按照其上所言,想为我娘子讨一份公道,其余我都不知,都不知呀!” 苏复冷笑一声,这是急昏头了,刀绪上的味道还没圆过去,现在直接把一切都推到死人身上! 苏复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为了这事,他花了一千两银子,没有一个合格的人出来背锅,这怎么能将他心口的怒气压下。 “来人,给这位马久保上点刑吧,我怀疑马张氏就是他杀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大周军士,意图破坏军民鱼水情,指不定是它国细作,我一定要为死去的马张氏寻一个公道!” 一连串的大帽子扣下,加上最后一句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马久保愣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任欢年眼中焦急闪过,明明是他最常用的手段,现在竟然出声求情道:“苏县伯,我们动刑,恐有屈打成招之意,既然这事存在疑虑,我建议先差人详查经过,实地走访后再做决定。” 苏复心中一声冷笑,刚是大人,现在成县伯了,将他高高抬起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而且容后? 苏复心里明白得很,只要让这马久保消失在自己眼前片刻,他要不“畏罪自杀”,就算江乘县的某些人菩萨心肠。 苏复没有回答任欢年,而是转头看向江乘县一众百姓,多日的积累的大把的银钱终于见了效果。 “诸位乡亲,你们觉得要不要动刑,治一治这杀妻的负心人!” “动,动……动!” 之前被挑动的情绪有多高涨,事情暴露后的反制便有多强烈,这些破浪军军士不是第一天来这江乘县,许多人在戏台周边日日与百姓打着交道,对其军纪已有了解。 且匪弄巧又有匪家背景,加之其开始的豪言壮语,江乘县公认的两个稳婆证言,最为关键的是那马久保难以自圆之说。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个女人被强迫应该受怎样的伤,都清楚得很。 明明不是军士所为,偏偏怪到他们身上,在苏复的特意引导下,百姓们自然认为这是一场杀妻案了! 那别说动动刑,就是当场砍头,他们也只会拍手称快。 “任大人,劳烦上刑具吧。” 说着,苏复转头看向一脸狰狞的洪玉山。 “军中手段繁杂,对付细作之类的想来不会手艺生疏,洪将军就辛苦一下你了!” 苏复这是担心任欢年安排人下死手,行刑中的度可是关键,只痛不伤,不痛要命,对于老手来说,只在一念之间罢了! 第229章 你争我论终 无需任欢年多说,几个心思比较活的衙役就已经将刑具抬上,看着上面沾染的黑褐色痕迹,还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马久保浑身抖动,但依旧不发一言。 洪玉山拱手,将外甲卸去,露出一身精壮的身躯,然后狞笑着摆弄了下刑具,最后从其中抽出一个已经包浆了的鞭笞板,上面有锐利的刺呈半弯模样,让人毫不怀疑,这一下下去,绝对能勾起一斤肉。 洪玉山一脚将马久保踹翻在地,随即用力一扯,那臃肿的棉衣在他手里好似没有半点凝滞,“嘶拉”一声,连带着背和臀部,直直地露了出来。 马久保痛嚎一声,然后趴在地面,想要凭借他庄稼汉子的力气翻身,却一无所获,只能勉强转着头,向身后人群中看去,希望他以为的“大人物”,能将他救下。 可却并无熟悉的人影出现! 洪玉山明显是刑讯老手,他一上来并没有直接施刑,那鞭笞板“无意的”在马久保眼前晃荡两下,让其看得更清楚些,然后轻轻地将其置于马久保的背上,滑动到其臀部之上。 铁钩那冰冷的触感在冬日显得尤其渗人,刚刚能看到,现在却藏于其后,更是让马久保忍不住对那长长的铁钩备受恐惧。 此刻的鼻腔,好似还有刚才那刑具晃动之时传来的血腥味,视线再次试图找到想见之人,可结果却一无所获,而这时候,洪玉山手中的鞭笞板扬起,离开了马久保的身体。 察觉到那一刻即将来临,马久保顾不上其它,直接崩溃大吼道:“我,我招,我全招!” “匪弄巧没有杀死我娘子,是,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是步家,是步家的人让我这么做的,他们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你银子就藏在我家中……。” 马久保一股脑的将藏着心里的事全部说了出来,但等他发泄过后,抬起头来,却只见苏复蹲在他身前,冷冷问道:“那,你娘子是怎么死的?” “是……是自杀,我娘子患病,久不能医,家中贫苦,今年药材收成不行,我,我将田契抵押给了步家……我娘子怕失去田产,怕孩子成为佃农,所以,所以她便自杀。” 苏复没有停口,而是继续问道:“我劝了吧,你应该劝了吧!” 马久保嘴唇嘟囔了下,但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而现在,马家村随行而来的人再也绷不住,纷纷破口大骂了起来。 “马久保,你个丧良心的,慧娘为你这个家操持了多少,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张先生的,你就这么对他女儿?” “马久保,幼年家穷,是谁不收你半点束脩,教你读书识字,哪怕你最后一无所成,还是将唯一的女儿嫁与你!” “真是亏了我们这么相信你,真以为你是为慧娘不平!” …… 在这谩骂声中,苏复总算是将最后一点确定,为何一个普通村民言谈会如此条理清晰,演技几乎没有问题,栽赃陷害的手段,也能那么直击人心。 而马张氏,为何能写下如此算得上是颇具文采的遗书。 原来,二人都算是读书之人。 只是这书,终究是不敌生活。 苏复起身,看向洪玉山。 “点其破浪军军士,我不希望步家有一个人离开江乘县中!” 洪玉山还没吃过这么大闷亏,若不是有苏复在,他不仅的损失一个老部署,他的军旅生涯也基本可以宣告结束,在江南事案这般背景之下,任何一个错都会被无限放大,他洪玉山还年轻,他还有大把的前途。 比断人财路更让人怨恨的,自然是绝了他的前途。 “末将领命,必不使这些贼子,逃走一人!” 大堂案之后,任欢年心中死意翻腾,他明白,以苏复的魄力,哪怕真有此事,也不过就是杀一人平民愤吧,他们的这番挣扎,并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充其量不过是……不过是溅苏复一身血,恶心,恶心他罢了。 脑海中不可控地出现自己儿子临死前的眼神,任欢年心中喃喃。 “慎独,你等会为父,我马上就会去找你了!” 这般想着,任欢年又将目光投向苏复,这个永远不在他们意料中的年轻人,世人皆以为仇犁庭才是破案关键,却不曾想,苏复这赘婿亦是能力出众。 原本的单线变明暗双线,苏复的煌煌大势压迫下,他们两头难顾。 但好在……此时他心中早有准备,甚至多活了些时日,也算是不错! 苏复自然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马久保,于是询问了仵作对马张氏尸体情况的看法,再和那些依旧义愤填膺的马家人了解了下情况,确定这马张氏生前身体的确是不太好,生育加劳累,年年辛苦所得的多数都被那些商人们低价收走。 所余之财只够糊口,而这次因为她生病,马久保将家中余财全部用来给她看病,最后地里生计只能是马久保去抵押田契换的几两薄银,但因为江南事案,江南府内商路受阻,加之人心不稳,所以哪怕今年马久保收成不错,但仍旧无法还上借下的银子。 在步家人的引诱下,夫妻二人哪怕明知不对,还是接下了这一揽活计。 苏复淡漠的看着跪伏在地,背上一片劳累痕迹,仿佛没有了声息一般的马久保,于普通人而言,他们的家就是这般脆弱,任何一点风浪都足以将他们逼上绝路。 设身处地的想想,苏复自认为在马久保这个位置,面对这个情况,他或许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去寻死。 但他……肯定是需要走偏门去搏一把了,而读了点书的马久保夫妻,太明白冒险的后果了,马张氏身体已然垮下,若马久保再犯事,那他们的孩子……。 苏复将一些负面情绪甩去,现在他无法站在马久保夫妻的位置上去下评判,他只能以一个相对高尚的角度,去判决这对夫妻的错误。 整个县衙便在安静的环境中过去了一个时辰,等外面喧闹声再起,洪玉山便压着一群人走入县衙之中,为首者苏复自是有印象,光从外在看,哪怕是此刻,他依旧那般仙风和善,满脸慈悲。 面对随行军队的压迫,脸上竟然还能挂着自信。 第230章 草民的反击 “草民步怜生,见过苏大人,杨将军,父母官大人!” 步家家主的名字当真是起得不错,配合他那极具卖相的外在,再辅以那药材商自带的光环,比谁都像是一个大善人。 “步怜生,给你解释的机会,别说我苏复野蛮。” 步怜生直起身,悲悯的目光环视一圈,定在依旧伏在地上的马久保,哀叹一声道:“苏大人对我等世家误会良多,这等事草民该如何解释?只凭一杀妻之人的供述?只凭一诬陷我大周军士之人的攀附,便要定我一传善世家之罪?” “我步家何其冤枉!” 说到最后,步怜生竟然垂泪起来,一副任凭宰割,伤心难证的模样。 不知道还有多少世家盯着这江乘县,苏复事要做绝,同样的也不希望围观的人有任何异议,这不是他自己在乎,而是要为萧立渊考虑。 这江南府以后,肯定是有相权介入其中的,一个好的名声,对于萧立渊来说,以后施政也会轻松很多,启明皇帝在这江南府中的腾挪余地,便会小上不少。 所以,苏复将目光看向一动不动的马久保。 “你的孩子,我已经差人去接了,我会为他们寻个好人家,事不留来日,步家主的话里听到了,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苏复的话让步怜生瞳孔微缩,然后便对上了苏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想起自己派去马家村的亲信,步怜生脸上的假慈悲终于有点绷不住了,原来……苏复早就设计好了圈套等着他,根本不容他多想,便习惯性地出了昏招。 步怜生想的很好,先硬扛过去今天,然后弄点零件,让马久保自己担下全部罪责,那他步家还有一线生机,可不曾想,自己竟然将证据送到了苏复手中! 马久保身形微微一动,死灰色的双眼中出现了几缕希望,直直地看着苏复,像是要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几息之后,他脑海里出现他娘子最后的嘱咐。 “这……苏县伯,我们是有耳闻的,当初萧丞相能改变江南府的面貌,苏县伯也可以……久保,我们所做之事伤天害理,若,若是成了,我们便带着罪恶死去,若失败了……便将我们藏好的东西拿出,换得苏县伯一分怜悯,让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草民有证据,证明步家确为指使这一切事宜的幕后之人!” 步怜生面色大变,昏招在前,他还能指望自己亲信嘴硬,但现在一个泥腿子,竟然说有证据指证他步家,两番刺激下,他哪还绷得住 苏复稍露惊讶,他也就这么一说,稍稍打发下时间,等着自己安排的人返回,却不曾想,这马久保竟然能对步家留一手。 “在哪?” 马久保眼中悲伤闪过。 “就在我娘子所在的棺材之中,在其内的干草垫下,有一个明显的夹层,证据就在其中。” 苏复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两随从往验尸房处走去,片刻后,便提着一青布包裹快步走入公堂之中。 “这其中有我家的七亩田契文书,上面盖有步家族印,而且经过县衙户房登记,具体的时间均可查证,而我并无能力将其赎回,这是步家指使我夫妻二人所允诺的好处之一。” 步怜生的脸上出现半分狰狞,冷笑道:“谁人不知我步家良善,恐是家中人见你家可怜,不忍你家破人亡,所以将田契返回,却不曾想成了你攀附的借口!” 马久保不答,而是继续说道:“这包裹内还有一些字迹,是我娘子哄骗步家的管家写下,其中就有大人先前说的那一句‘抗情直行,不失其贞’。” 苏复打开包裹,果然见到其中存在两物,只不过其中有几片纸张褶皱,甚至还带点烟熏火燎的褐色与炭化颜色。 苏复嘲弄地看了一眼步怜生,将包裹内的东西交由随从,让其展示一番。 目光深深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马久保。 马久保竟然是连他都差点骗过去了,马久保是料定了步家肯定会不认账,所以便打算拿这些东西和自己谈条件,以苏复的身份,只要稍微漏一点碎屑,都足够他的孩子以后衣食无忧,甚至成为人上人! 这不是一个妻子与母亲的牺牲,而是一对夫妻为了孩子的牺牲! 苏复不再看身似打摆的步怜生,而是朝着公堂外大声道。 “此刻已然是临近午时,想必大家都饿了,今日我苏复请客,算是祝贺我大周破浪军军士沉冤得雪,江乘县内,所有酒楼,只要大家不浪费,随便吃!” 跌宕起伏了一上午,围观的百姓早就饿了,现在听苏复的话,纷纷欢呼了起来,就真似过节一般。 待人群逐渐散去,洪玉山悄悄靠近,带着几分别扭道:“苏县伯,这,这毕竟是我破浪军的事,怎么能让您破费,还是让我等请客吧。” 虽然只是一顿午饭,而且得到消息的人也不算多,但以百姓好沾喜庆的性格,最后大几百两银子肯定是要花的,这银子一出去,洪玉山这段时间的“补助”那就相当于白拿了。 “不用,这钱也不是我出,到时候你把步家抄干净点,我随便登记个损耗,这点银子就覆盖过去了。” 苏复的话根本没有避讳步怜生,让他的脸那是白上加白,至于周边的衙役,更是充耳不闻,甚至略带羡慕的望向散去的百姓。 敞开吃,哪怕是他们也难得有这种机会呀。 在洪玉山讪讪而退的时候,苏复朝着匪弄巧几人招了招手。 “你们去定五桌席面回来,然后再让破浪军的军士去吃点东西,等下午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忙活多久,先吃饱再说。” 匪弄巧那一脸络腮胡都好像在透着笑意,哪怕只是第一次和苏复见面,但苏复的办事方式,实在是让人太舒心,太有安全感了。 “好的,苏大人!” …… 等到末时,苏复等的人终于来到,而苏复扬起手中的酒盏,目光滑过任欢年,定在步怜生的脸上。 “步家主,断头饭我已经招待了,这酒也来一口,我们便上路吧!” 第231章 又逼死一个 步怜生目光隐蔽带着求助地看向一直沉默的任欢年,却得不到半点关注。 他脸上惨笑一声,干坐在这席面之上一个多时辰,他现在才是第一次动筷。 就那小杯酒一饮而尽,他知道,任欢年和自己不过就是前后脚的事罢了,自己只是陷害下破浪军军士,大不了被抄家,杀头,但家中人多数还是能活下来的。 而任欢年,刚步怜生的那一眼也只是本能,他可不希望任欢年真的开口,他还想留着点步家的香火呢。 “苏大人,你当真是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呀。” 步怜生站起身来,明明只是一个眼神的变化,原先的慈悲尽去,换上了属于自己强撑的威严。 “陛下和朝中诸位,也是慧眼识才,竟然能让你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人来主持江南事案,让我们根本无法腾挪开手。” 最后又轻蔑又凝重地看了下外面人头攒动的身影。 “都言江南府宗族气氛浓厚,可一家兄弟都能阋于墙,何况在你这‘打地主’分家的好事里?” “这一次是我江南府世家输了,但苏县伯,等此间事了,你能应对大周千万世家们的戒备和敌意吗?” 不管苏复怎么将自己的行为披上外衣,用各种方法让江南这些世家们选择“最划算”的方式,但都抹不去苏复取豪强而分于微小的核心。 所以苏复才会为慕容家扬名,为一众世家扬名,就是为了掩耳盗铃,让其他世家少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但事实如何? 事实是若苏复不是赘婿,是一个正常人,江南事案结束的一刻,就是他政治生涯的沉没的开始。 “不劳步家主关心了,我一个赘婿,大不过六品官,连县令都不可能混上,一个吃干饭的人,哪用操心那么多,我只需做好眼前事,为我萧家报仇就行了!” 苏复目光一厉,径直扫向任欢年。 任欢年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官袍,同样将身前那杯酒一饮而尽,仰视着苏复问道:“这案子结束后,苏大人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即墨县的事了。” “呵”,任欢年轻笑一声,然后起身环视四周,面带痛苦,但眼中却满是平静。 “不劳苏大人再费神了,以你如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你就算站在这吼一嗓子,我做过的事怕也如纸片般飞入你手中。” 任欢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置于桌面之上,然后朝着外面围观的人群走去,滴滴黑色的鲜血从他脸上滑落,于公堂之外,任欢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抬起有些模糊的双眼,看着一堆分不清面容的人影。 朗声道:“任某任江乘县令七载,无所建树,一朝踏错,蝇营狗苟至今,上无颜对奏朝廷,下无脸面对诸位父老乡亲,诸般罪责皆在我,只愿以死谢罪,望诸位怜我家中之人半分。” “任欢年叩首!” 最后一句话落下,任欢年一口鲜血涌出,然后以头着地,从此悄无声息。 苏复一直没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这种人的嘴是撬不开的,他只要沿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那些魑魅魍魉,终将一一浮现。 “送任大人回家告别吧!” 苏复提步离开,剩下区区步家的事,已经不需要他再关注了,洪玉山会把这事办得很好! …… 三日后,苏复坐于县衙公堂内,裤脚处还沾染了些泥巴,步怜生的嘴在任欢年死后,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一般,江乘县十三个大小世家,一个没跑,只要合谋的全被苏复一锅端。 其中有个骨头硬的组织族人武力反抗,现在那碉堡里面的血都还能吸引野狗过去呢。 看着账面上的数字,现在苏复无比怀念有个听话的世家来帮忙处理这些杂事。 几十万亩的田地怎么合理的分下去,这农税怎么一个预交法,这十三个世家空缺下来的位置,这江乘县的产业怎么维持运转,都让苏复有点头疼。 扶持新的世家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不然就几年光景,这江乘县又得恢复原样,所以针对江乘县的产业不同,苏复直接江各个村的负责人拉一起,成立相关的商会,轮职负责相关事宜。 而县衙则是履行扶助和监督的职责,确保那些人不会中饱私囊。 杨袭虎大步走进,直接抓着苏复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直到一壶茶水喝光后,他才长出一口气。 “你是真不嫌麻烦,管杀管埋还管生,你是来查案的,不是当江南府府主的,怎么就那么上心呢!” 苏复嫌弃的用水将茶壶嘴洗了三遍。 “把你怀里那三千两银子拿出来,抄家得了好处,还不干点实事?” “这才几天,你去做什么正经事,能有这报酬,杨大少爷,做人要对得起自己良心。” 杨袭虎也就是顺嘴损苏复两句,跟着苏复做事,的确是比在军队里来得爽,好处更是半分不少。 生在杨家,很多事哪怕他不去打听,也能知道个大概,像抄家这种好事,一般是主事人拿个两成,收下人分一成,剩下的再层层剥削后到朝廷手里,可能就剩三四成。 现在苏复情况是,一起分一成,给百姓返五成,剩下四成扣除吃喝拉撒后,再送去朝廷。 办事的人好处一分不少拿,名声更是好上天,这种好事,连带着洪玉山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摸了摸胸口处的银票,杨袭虎拍着胸膛道:“现在我良心回来了,所有的事也步入正轨了,而且姚清远传来消息说,另外三家也识时务的把该交的都交了,慕容睿正在那边传授经验。” “现在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离春节可没几天了!” 苏复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山尖上日益减少的白色,这代表着寒冷即将过去,春日正在缓步接近。 “别急,等雨水过后,我们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到时候,动静就算大点,这江南府也不会生乱时,这江南府的事,也就该进入最后阶段了。” 江南事案的黑手,最大的保护伞不过是这数千万江南府的百姓,朝廷不想江南府生乱,才给了他们腾挪的空间。 世家,百姓都已经稳下来,只待时间加以稳固之后,苏复就要全面会一会这江南府的官场,他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主政,会让一个府都御史一人携秘返京! 第232章 柳成荫 权力没有缺人一说,任欢年自杀后,许多人都明白,这江乘县会出现下一个“穆行实”,于是乎没被清理的人,纷纷在苏复面前尽力表现。 等诸般事宜都做好后,已然又过去了七天。 看着桌上三份资料,苏复略带些为难的像杨袭虎,姚清远二人问道:“这三个人选谁?” 这三个人里面一个旧吏,两个举人。 江南富庶,所以连带着官员也很是稳定,举人虽有为官之资,但想要在一个好去处当差,却不是那般容易,苏复这为难的二人便是如此。 而这也是许多江南府内的举人一贯的选择,他们的身份让其哪怕只是干坐在家中,也不会缺了用度,索性便一边等着空缺,一边想要于科举上再进一步。 现在江乘县县令缺了下来,不必走上官路子,不必户部审核,全部由苏复一言而决,这等好事,江乘县户籍的两位举人怎么会放过呢。 于是乎,这两人在苏复主持的诸般事宜中,纷纷尽力表现,最后才能在苏复的桌案上出现。 至于那老吏,连秀才都不是,只是对政务熟悉,是苏复连通江乘府诸人的一个纽带罢了。 杨袭虎的话将苏复从那老吏的资料上叫醒。 “别盯着陈默看了,他办事是一把好手,但缺了分官气,本身又只是一童生,和穆行实还是存在不少差别的,你送他上去,哪怕是你压着,他自己坐不住,下面的人也不可能让他坐稳,让他当个师爷,做个户堂主簿都算拔尖了。” 苏复低叹一口气,陈默实在是缺了两分心气。 “那巴天和柏溪谁更合适些?” 杨袭虎的目光倒是毒辣,直言道:“柏溪吧,他下手够狠,揭发江乘县这些世家就他最积极,而且家世清白,人物关系也简单,最贴合你的理念呢。” “我的理念?我哪来理念?” “仇富,悯农,不要脸,这还不贴合你?” “诶诶诶,说话注意点呀,我可是给你开薪水的人,有这么对金主说话的?” 杨袭虎直接一撇嘴:“我这是应得的辛苦钱,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 人选确定好了后,苏复仰靠在椅背之上,随意问道:“那马久保的三个儿女,你确定要收着?” 苏复的本意是先带自己身边,到时候送慕容家去谋一份生计,也不算让他们以后失了依靠。 杨袭虎脸上带了二分笑意。 “马久保夫妻这三个孩子养得不错,识字,身体棒,又懂事,他们既然不抗拒跟着我离开,那带回丰京好好教导一番,他日若能成才,也算是全了他父母的遗愿。” 在揭发了步家之后,当夜于牢狱之中,马久保就已经自杀身亡,用他的死,洗去了他三个孩子身上的污点。 一个还活着的罪犯父亲,对于他们三人的未来影响太大,哪怕是苏复,一开始也只打算让慕容家帮忙养着点,教其一手谋生技艺。 而杨袭虎更是半点心思都没动。 直到马久保死后,杨袭虎才稍微有了点兴趣,想看看这样的父母,培养出来的孩子会是怎样的! 事实是那三个孩子的表现确实给了杨袭虎惊喜,几乎完美贴合他杨家对亲信的培养要求,杨袭虎来江南府,本就存了些这方面的心思,于是很自然地将这活计接了过来。 至于这三个孩子心中可能存在的怨怼,杨袭虎是半点不担心,一来他们年纪小,二来他行得正,根本不担心会有反噬。 而且,这只是初步的选择,最后能成功通过所有考验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杨家的亲信,绑在杨家这艘大船上,同进同退。 “你既然揽下活计,那我也就不用贴人情了,等会将人选公布,明日我们便起程回琅琊郡城吧!” “滕府主,估计对我们是望眼欲穿了……。” 在苏复公布着江乘县县令的接任人选后,整个县衙都轻微骚动了下,但很快便平息下来,毕竟柏溪接任本就在不少人的猜测之中,二选一的情况下,虽有惊讶,但也很快平息。 翌日,冬日的暖阳为腊月带来些温和,从会馆门口之始,望不到头的百姓分列两侧,手里的竹篮内堆满了许多东西,药材,鱼干,腊肉……还有不少绑住双脚却扑腾着翅膀的母鸡。 在会馆门打开的那一刻,杂乱而洪亮的声音将杨袭虎的“纵云”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诶诶,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 苏复大声嘟囔着从奢华的马车内探出头来,朝着外面望去。 只见一双双真挚而满怀感激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还不待他开口说什么,街边百姓便七嘴八舌的大声“攀比”起来,手里提留着的东西更是高高往前举起,生怕苏复一行人看不到一般。 “苏大人,这是我家自己种的一些药材,从我爷爷那传下来,已经在地里养了三十多年了,还请苏大人不要嫌弃……。” “还有我,这是我家里做的一些年货,虽然味道比不上酒楼,但好在算是有江乘县特色,还请苏大人带些回去尝一尝……。” “还有我酿的酒水……。” “我家织的云锦……。” …… 苏复嘴无声的张了张,随行的人更是呆滞在了原地,这阵仗,他们还没碰过,也根本没有做什么心理准备,尤其是杨袭虎,昨天才贬低说苏复管太多得不到好处,没想到今日便被打脸了! “咯咯……。” 一只老母鸡因为被送得太前,被着喧闹的人群声惊到,直接挣脱开其主人的手,扑腾着两个翅膀,短暂的越过一小段距离,朝着苏复脸上飞去。 一只修长手从马车内伸出,直接掐住了鸡脖子,苏复自不是什么真的贵公子,抓只鸡完全不在话下。 身形一隐一闪间,苏复在车辕处出现,手里高举着一只受惊的老母鸡,先对着其主人笑了笑,然后一副极其骄傲模样地大声道:“感谢各位父老乡亲的相送,但我这马车只有这么大,人手也只有这么多。” “大家的心意我们领受了,但东西我们不能全取,我这随行者一百三十七人,他们手里能拿多少,就算我领多少心意。” “好!” 沿街百姓大笑一声后齐齐回答,然后苏复整支队伍便被人群直接淹没,短短一千多米的路程,愣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等苏复一行人从城门处走出之时,所有人的身上,只要能挂东西的地方全部都被挂满。 纵云的马尾巴上,还绑着几只咸鱼晃荡,苏复那堪称奢华的马车上,连车辐上都缠了不少平安符之类的东西。 终于从人群中走出,苏复点了点沉重的双手,转身对着一众百姓大声道:“心意已收,还请诸位父老回城,些许薄功,劳烦诸位挂念,苏复一行,无以回报,只盼来年,风调雨顺,大家都能有个好收成,好价格!” “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我必再来江乘赏雪!” “我等必扫榻以待,随时欢迎苏大人再来!” 第233章 走时无人送,回时满城欢 苏复维持着笑容,站在车辕上,面朝江乘县城,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后,身体才猛然一垮。 身上挂着的东西实在太重了! “啧啧,身子真虚,连这点东西都吃挂不住!”杨袭虎的嘲讽声如约而至。 看着杨袭虎那一身装扮,脖子上挂一圈晒干了药材,头盔上缠着几圈布,双手,腰间,连带着纵云的脖子,马背上,全部挂满了东西。 就杨袭虎这模样,说下乡下走街串巷的行货郎,都有人相信。 “呵呵,把你嘴收收吧,都笑得裂后脑勺去了,还有,别把我的宝贝纵云弄累了,等回丰京,我还等着它给我家母马配种呢!” 苏复一个转身,撩开车帘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 “转向,先去破浪军驻地一趟,和我们老朋友叙叙旧,送送别!” 杨袭虎身子一挺,原本他也觉得有些累了,但听到要去破浪军那,身子立马又支棱了起来,哪怕昨天他们已经和洪玉山道过别了! 此时的破浪军营地已然开拔,不过随行的东西,却要比来时多少不少,洪玉山呆滞地看着身前,整个大周最为瞩目的两个年轻人那一副怪异装扮,还有身上一看就充满人情味的“挂件”。 “嘿嘿,苏县伯,杨将军,你们这是?显摆?还是……显摆?” 洪玉山脑子里,只有“显摆”两个字能形容苏复和杨袭虎脸上的笑容。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我们这过来找洪将军也是没办法了,你看看,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提着这么多东西,根本就走不动道,连我马车里面都塞满了。” 杨袭虎配合地点了点头。 “确实,确实。” 苏复羞涩一笑:“所以特来相送下洪将军,看上了什么,别和我们客气,尽管拿,就是那显得有点空落落的牛车分几辆给我们呗。” 洪玉山嘴巴张了张,又赶紧闭了下去,这两位可骂不得。 这些东西如果是由江乘县的百姓送到他手里,他能带着这份吹嘘老死在边军,他儿子,他孙子,他重孙,每年都得重温下他的辉煌,但从苏复二人手里,食这嗟来之食,他洪玉山,落不下这份脸。 “我,我们东西已经够多了,好意就心领了,要牛车简单,但是能不能请二位贵人收拢下脸上那略带恶心的笑意,然后……拿上牛车,走远一些呢?” “啊?哈哈!” “洪将军心里不平衡了!” “啧啧,谁叫你昨夜还愣要跑回营地的,要是今日跟着我们一同离城,你哪会这般受冷落?” 懊恼和嫉妒终于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洪玉山直接上手,将苏复二人往外推去。 “滚滚滚,拿上牛车你们走远点!” …… 苏复和杨袭虎也就口嗨嗨,洪玉山作为这支千人军队的最高长官,他要是敢夜宿营地之外,今早他就不应该在这骂人,而是带上枷锁,回临海郡受训了! 有了牛车的帮助,苏复一行人身上终于轻松了些,脸上洋溢着特有的笑容,一行人晃晃悠悠地朝着琅琊郡城走去。 等回到琅琊郡城之时,已经是南方小年,在这种大城市中,年味总是比小地方来得要快一些。 城墙口至城内主街之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两旁的店铺也追赶新意的换上了桃符。 街边小贩支起的大铁锅内,在翻炒着各种干货,喜庆的意味混在香气里,与苏复刚来到琅琊城时相比,能清楚的看到,许多人的脸上都多了些从容,少了分焦急。 苏复一行的架势,早已被琅琊郡城的人所熟知,见杨袭虎高头大马地伫立在队伍中央,一辆奢华马车紧随其后。 沿街的小商贩纷纷热情的打起招呼来,更是毫不吝啬手中的一些年货吃食,直接往苏复队伍中人怀中送去。 杨袭虎的背更直了两分,苏复也不甘寂寞的从马车内走去,朝着沿街的百姓说着些讨喜的话。 作为最先从苏复整顿世家的行为中获得好处的人,这琅琊城的百姓们对苏复那自然是心生感激,之前还以为是作秀,直到东西真到自己手中,所有文书登记入册后,他们才恍然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离城门不远处,一处高楼之上,几个容颜赛过冬日暖阳的女子倚窗眺望,双双美眸之中各有情绪翻涌。 “这登徒子做事,倒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在与普通百姓接触这一块,他真的算是温和过头了呢!” 师妙竹眉目盈盈,夹杂着非同一般的情况,手中一角白纸之上,北风拂动间,还能看到江,雪之类的字迹隐现。 “苏县伯做事,当真与常人皆不同,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当官的,倒像是,倒像是……。” “心中所想,化为现实的践梦者!” 顾毓措辞良久,也只能用这一句话,将苏复来概括。 “人人皆以为他是来查案的,却不曾想,真如他编的戏一般,是来打地主分家的。 现在江南世家积攒数十年的家底,又是一朝散尽,以后若朝廷监管严厉了,吏治不崩坏,这大周国祚,再续上数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江南府于经济而言,对大周实在是太重要了些,江南府稳,则大周朝廷不会缺钱,有钱在手,不管做什么,都方便了许多,所以婵寒仙才会有此言。 舞花语美目一转,直盯着最为突出的杨袭虎,那般大块头上传来的勇武气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大周国祚延绵,作为与国同休的杨家嫡子,寒仙你真没有半点心动?” 杨袭虎笨拙的行为,在这群算是在红尘中翻滚不沾片叶的女子来说,很是轻易就看穿了,而且杨袭虎在大周的名声可是只有好,没有差。 现在和苏复一起来查这江南事案,与苏复所行之事,更证明了其心性。 这样一个男子,舞花语以身代人,自认为是完全无法抗拒的,哪怕……只是片刻欢愉。 婵寒仙见过的献殷勤之人多得多了,不论文武,商贾才子,还是世家高官,于她眼中,或许早已失了“爱”之一词,充斥心头的只有利益和仅剩的尊严。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似我这般低贱女子,怎配攀龙附凤,我生江南,君过江南,相逢不过片隅,分别才是一生!” 第234章 不再迟疑的杨袭虎 婵寒仙看得很清楚,她没有从杨袭虎的品性上说事,因为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于苏复,她或许会说霸道,心眼子多,明亲实疏,对于所有人都好像抱有一种天然的疏远感,不是可以轻信相交之人。 但杨袭虎? 她能说什么呢? 明明武力绝强,但为人却畏畏缩缩,苏复是真有钱的拮据,那他就是“穷人”的大方! 至于心眼子,或许是不屑,或许是不懂,他的所有表现,都是那么炽热而直白,连向她隐藏爱慕都是如此。 而其它,更是区别了,外人所见,或许觉得冷漠难以亲近,但真当相交之时,才能发现杨袭虎的赤城和盲目给予人的信任。 这样一个人,若没有那般显赫的身份,婵寒仙或许早已开始尝试接受,而不会如今天这般远离。 这种事,外人也不好劝什么,每劝一次都是在婵寒仙的自尊上踩上一脚,好像只有将她自尊完全踩下,婵寒仙才能接受杨袭虎。 她们这些姐妹,才能沾光一般。 “是呀,似这般人,若不是有江南事案,怎可能与我等有交集呢?” 青石街上,杨袭虎一张自矜的脸上已然满是笑容,离开江乘县如此,回到琅琊郡城依旧如此,这般受人尊重,爱戴的滋味,是杨袭虎这二十二年来,所不曾感受的。 珍视的长戟被他挂在一侧,从不允许外人触碰的纵云身上,又一次被挂满了东西,他腰杆笔直,于马上四顾。 突然,他双目一凝,脸上的笑意更显三分,竟然直接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手中挥舞着两盒糯米糕,朝着双眼所及的人儿挥舞着。 这一次,在自豪的情绪渲染下,他忘记了怯懦和羞涩,眼中只有那倚窗显颜色的婵寒仙一人! 婵寒仙呼吸一促,打动人的方式有很多,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有些可笑。 穷者为金钱折腰,富者为真诚而动心,至于智者,只要你在合适的时间,找到合适的那一个点,他的心可因万物而动。 现在的婵寒仙就是如此。 那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又本能地涌起甜蜜,她不敢多看,所以只能将头转开,快速往后退去。 这是她第一次,理智在恐惧情感。 苏复看着杨袭虎那放浪的姿态,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顿露恍然。 而他的目光,自然是落于熟悉之人的身上,想起那楚王的不要脸行径,苏复火气略起,目光自然毫不客气地落在那一对美好之上。 师妙竹本应苏复的注目在欣喜,但脸上的笑意不过片刻就直接僵硬。 一双美眸中满是怒火,右手横拦在胸前,将苏复目光遮住。 “这些不要脸的登徒子,也不怕一双眼珠子直接掉出来!” 说着,师妙竹直接将木窗往回一挡,彻底将苏复的视线杜绝在外。 苏复倒是无所谓,楚王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找回场子,但利息却是可以从师妙竹身上收点回来,哪怕只是恶心一下她,也足以让苏复心中好受些了。 “别看了,都快笑成一尊弥勒佛了,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若是你请客,本钦差可以给你当一回挡箭牌,今晚舍命陪君子,去一趟醉花楼。” 杨袭虎落回马背之上,鄙夷地看了苏复一眼。 “你的快乐,是不是就在‘白嫖’二字里面?隔三岔五跑青楼,自己不动,只听别人办事,你别告诉我,你成亲这么久,还没和……圆房过!” 杨袭虎这话算是瞎猫碰死耗子了,苏复直接跳脚,用大吼发泄心中的逃避。 “诶诶,杨袭虎,注意你身份呀,这种事是你应该问的,你也不怕丢你们杨家人脸!” 杨袭虎双眼一缩,相处这么久,他自认为是懂点苏复的性情了,但这事,不管是萧束楚的原因,还是其它,以他的身份,的确是不适合说什么。 但目光却不由得下滑,看向苏复小腹,都说缺什么,显摆什么。 轻叹一口气,杨袭虎双腿一夹马腹,放慢速度与苏复平行。 “今晚我请客,所有消费全包,这二十多年药效的巴戟天晚点你自己配合着老母鸡,煮一锅汤,身体还是需要调养的!” “杨袭虎!” “哈哈,难怪,难怪束楚妹妹那么放心,苏复……有病就要治呀!” …… 在苏复这边得意纵马时,江南府府主府内,滕归一手持一紫毫笔在一张画纸上书写着什么,其身旁一侧,面容刚正,此刻却挂满谄媚的男子侍立。 待滕归一停笔后,一道叫好声立刻从他嘴中道出。 “光见此画,便能见冬日寂然之景跃于眼前,滕府主公务繁忙,绘画功底却是日益精进了,下官实在佩服!” 滕归一面色如常地拿起一旁的绸巾将手擦拭干净。 对于这种恭维,他已耳闻良多,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被他书写了上百次的那首诗之上。 哪怕勤练如他,每每写下,都有一种新的体会于心头升起。 对于江南事案,他从惊愕,惶恐到如今的淡然,直视,他从未想过,有人的胆子能大到这种地步。 “蔡郡守,有话可明说,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我之功底于这首《江雪》不过是萤光与皓月罢了,我被吹捧得够多了,甚至被你们吹进了绝路中,现在这情况,大可多些真诚!” 在滕归一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琅琊郡郡守蔡崇仁,整个江南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之一。 蔡崇仁谄媚的面色半分不改,都是老朋友了,他自然懂滕归一的性子,虚荣,浮夸,争名……所有文人有的毛病他都有,所有君子自持的吹捧他都占一个表面。 虽然问题很多,但却丝毫不妨碍他那出色的政务能力。 能从一个普通县令,于十一年的时间内,登一府之主,实现了四个品级的跨越,让这江南府更上一层楼,蔡崇仁自认不及也。 所以他依旧半吹捧道:“苏县伯擅诗词之才,于文章敏思有所得,而滕大人工于绘画一途,二者面上虽近,然底子却相差甚多,怎可混为一谈耳!” 真正的吹捧从来不是一褒一贬,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鉴赏能力,苏复那于雪楼所写之诗,正常人都能知其好坏,他蔡崇仁何德何能,能贬驳于它? 所以他所做的不过是将滕归一的画,拔高到与《江雪》一般的层次罢了。 第235章 延迟的内讧 滕归一闻言,哪怕明知对方是吹捧,但多年养成的性格还是让他忍不住暗心生喜。 “崇仁呀,你这嘴,永远都是那么地说到人心坎里面去!” 滕归一将自己的画双手抬起,借着光逐笔逐画地看着,他滕归一极情于画之一道,功底自然是有的。 此时手中画作与往日比来,明明技艺毫无寸进,但入眼处,那种从画中透出的寂寥与淡然之感,见之即可让人心折。 如此画作,若他能落个好名声而终,那他滕归一于画史上,也未尝不能留得一名! 蔡崇仁低头,从称呼中他便知,滕归一到底还是和他们站在一边的。 “崇仁所言皆肺腑,情真意切,自然能与人共鸣,可……不像我们的苏钦差,笑里藏刀,操控人心,压以大势,重平民而轻士大夫,待人两差,这可不是为人,为官之所要!” 极褒后,便是于人极贬,这历朝历代,皆言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余者,不论农工商贾,皆为被治者,但苏复这段时间,借江南事案之压迫,逼得所有难以自证的江南世家一个个慷慨解囊,二十余载家财积累一朝散。 化财于民间所在,若非局势与身份双重加持,光苏复这种动机,就能迎来天下世家的集体征伐! 但就是这个“若非”! 以江南半数之财安朝廷君臣之心,再以半数之财散于江南百姓,不争一名,不取分毫,现在蔡崇仁走在外,与琅琊郡,谁不言一句慕容家大义,慕容家良善不愧为皇亲之属! 利归于朝廷和百姓,名集于世家。 苏复所得者,竟真就只有一个查案之便,稳江南之功。 这般滑不溜秋的手段,让蔡崇仁几乎确信,萧立渊在其背后出谋划策,但江乘县苏复的表现,又让蔡崇仁动摇了。 萧立渊远在丰京,而江乘县苏复的表现,却在清楚地告诉蔡崇仁一件事,苏复可能并无人指导! 滕归一将手中画作放下,侧头凝视蔡崇仁。 苏复一行来江南已然四月,但他这个名义上的江南府主,竟然连苏复的面都没见着,无数次的拜帖邀约,得来的只有“无空”二字。 他蔡崇仁何人? 大周七府之一的主人,身着紫袍之人,于江南府内,诸般事宜皆可一言而决。 这等位于大周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竟然被苏复如此轻视,他滕归一心中怎能无怨? ……哪怕他,失职在前! “崇仁言重了,苏县伯青年才俊,兼出身高贵,更得陛下,政事堂诸位大公信任,委以要职,他之行为所代表的都是朝中上官之意,如此评价,可是有失偏颇!” 蔡崇仁倒是听劝,立马低眉弯腰道:“是崇仁一孔之见,目光狭隘了,府主说得对,朝中诸位上官,考虑的总是比我们远一些。” 一抹精美的印记盖于苏复那一首《江雪》之上,滕归一的眼中到底是露出了几分可惜。 他这画作,若能得苏复题诗,两相嘉美,他滕归一之名,何愁不留于青史……就同那不学无术的楚王一般! 将眼中的情绪收起,滕归一看向依旧恭敬的蔡崇仁,很是直白道。 “崇仁,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我等退路早已封死,在边关无战事之际,我淮南军于远赴漠北,都能死伤近千人,其中还有三个万户,这局势你还抱有希望吗?” “还指望我这么一个废人?” 现在滕归一这个土皇帝,不过是表面佛罢了,哪怕他的网络已经将江南府全境盖住,但现在那些当家县令,一旦有些许异动,觊觎其位的吏官和闲赋在家的举人们,可不会放过分毫。 而且南斗军,破浪军在外,就是打算一力降十会的,这一招,在江乘县,苏复已然用过。 所以滕归一并不怀疑,这苏复拥有萧立渊当年的胆气。 尽屠江南世家与一众涉事官员! 真做了,外人指不定还得夸张一句,苏复不输萧相之风! 蔡崇仁目露狰狞的抬起头,这三个万户中可有一个就是他的妻弟! “朝廷何以如此薄我江南,军,政,文,教与商业,所有都有防我江南一手,对于大周,我江南府百姓,做得还不够多?” 滕归一冷笑一声。 “那江南府得到的不够多吗?” “其它六府,哪一府没有食不果腹之人,哪一府人每年能有两件新衣遮体,哪一府能安居乐业至此,哪一府……能不问边关战事,户盈罗绮,吟赏烟霞?” “崇仁,做人不能只看着自己失去的,还得看自己得到的!” 蔡崇仁看着这个在自己心里定义了无数遍的“伪君子”,明明好处尽收,却始终自欺欺人地和自己这一群人保持着距离,以前他只觉得滕归一既当又立。 但现在,在生死临生之时,他才发现,滕归一他向来是“真小人”! 于他而言,江南府始终是属于大周的,而不是属于他们的! “滕大人,你就这么认命了吗?” 滕归一冷笑一声。 “当初你们不管不顾,越过我截杀匡天干的时候,不就是要逼我认命吗?不就是为了逼迫所有人都锁死在你们船上吗?” “现在我认了,不管是三族还是九族,我都认了,怎么……你现在叫我不认命了吗?” 一招错,步步皆错,事不临头,谁也不会想壮士断腕。 当初匡天干在江南查案,安滕归一所知,他不应该这么快掌握证据的,他不应该这么快掌握所有事实的,他更不应该对所有同僚抱有戒心,连夜带着家眷亲兵离开的。 可事情就是这么“意外”? 有人不想等死,所以他们奋力一把,破釜沉舟,做下这惊天大案,就是为了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就像他滕归一……若匡天干不死,他来个戴罪立功,他还能在丰京养老,逗鸟画画,安静地走完这一生。 可匡天干死了,在躲着他,躲着所有人的情况下死了! 一个同三品大员,萧立渊的学生,都察院未来的指定接班人,政事堂预定的大公。 就这么被枭首送到了丰京,谁能压下这事?谁敢压下这事! “府主这是在怪我们吗?” “呵,我怎么敢?这只能算是代价,我拿了不该拿的,那就应该得到自己应得的报应,我……很安心!” 蔡崇仁脸上的谄媚终于消失,双眼精光闪烁,直视滕归一。 “那滕大人为何不去和苏复道出一切呢?” 第236章 竟然被人反敲竹杠 滕归一面色如常,将毛笔于清水中荡洗,看着逐渐被黑色弥漫的水面,这未尝不是当初的自己。 “人皆有侥幸,我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我滕家满族诛灭的结局,谁不期望自己的对手是一个草包呢?” “再一个,我可以死,但却对家中人心存愧疚,只盼他们能多活些时候,牢牢地记住这片江南景色,这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 蔡崇仁深吸两口气,声音冷淡道:“那我们要做些什么,滕大人是否能袖手旁观?” 滕归一将毛笔提起,随手一甩,水渍荡到蔡崇仁那一身赤红官袍之上。 “我不仅袖手旁观,若你们有胆子再行一道刺杀事宜,我甚至会帮你们提前烧些纸钱下去。” 蔡崇仁不理会滕归一口中的揶揄,生冷着脸拱了拱手。 “既然滕大人有此言,那下官也就安心了,至于如何做,就不劳滕大人费心了,下官先行告辞。” 转身走了几步后,蔡崇仁脚步微顿。 “虽然现在说这话有点丢份,但这事已经堵在我心里七年了,说实话,滕大人这么多年下来,也就这一幅江雪图能入得眼中!” 滕归一一愣,但并不为怒,反而抚掌回道:“这么多年,也就你这一句话让我感觉到了真心实意!” “蔡兄,希望他日,你我于地府相交,也能如这般赤诚!” 蔡崇仁脚步再动,没有回滕归一的话。 …… 醉花楼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小年夜的缘故还是因为人,声音较苏复中秋前来那一次,人更多了许多。 杨袭虎也是一个抠门的,现在顶着一张人尽皆知的脸,竟然选择在一楼大厅开张桌子,哪怕醉花楼的侍女暗示,明示数次,说是免费请他们一行去三人雅间,也是不为所动。 连带着苏复这个蹭“乐子”的人,都动不了。 看着算得上是春风满面的谈玉河,苏复不顾旁人眼光,嘴里吧唧着吃着干果,随口问道:“怎么样,外面的商路还算可以吧。” “挺不错的,府内积攒了不少货物,外面又比较缺,有四海商行牵线搭桥的情况下,基本不用我们操心,东西送出去就可以了。” 谈玉河的脸上挂着点恍然,谁能想到四个月前,他谈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商贾之家呢? 南斗军和破浪军的封锁影响还是比较大的,许多货物都被卡着,根本出不了江南府境内。 但苏复是准备打持久战的,现在江南府内各种商品价格都较往日降了不少,而且彼时又值秋收之季,许多百姓家里可是挤压了不少东西。 在逼着慕容家带头从善后,苏复便以谈玉河为媒介,联系了四海商行在琅琊城的管事,两项配合下,有苏复的手令在,只要人不出界限,南斗军和破浪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江南府内,积压在百姓手中的货物,基本都以一个相对好的价格全部清了出去。 这才是苏复一行人回到琅琊郡城那么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苏复点了点头,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妥,谈家那就真的枉为经商世家了。 “尽快把自己的商路和口碑打开,然后稳固好,这种事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了,若是没什么意外,明年春日结束,我们指不定就得返京了,到时候,我可还指望能在丰京请你喝酒呢!” “还有,杨袭虎白吃白喝白嫖了你那么多次,他作为东道主,到时候也该好好接待你,回报一下了!” 看着杨袭虎现在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模样,苏复直接出言挖讽道。 杨袭虎虽然目光是盯着那舞台之上的婵寒仙,但也算耳听八方,些许是相处久了,现在杨袭虎对于苏复的话,那是根本就上不来气。 “来来来,到时候我做东,苏复引路,这丰京的西城区,那罗列的数百家大大小小的青楼,谁能有我苏县伯熟悉。” “到时候我家不给银子,大不了我拉着纵云出去,随便找一家,给他们的母马配种,到时候什么银子都来了,也不必再看某人装穷的模样。” “你真出息了,靠纵云赚钱,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哼,你赚钱多光明,那些香皂不都是萧府的下人们做的,你哪里掺和了下手?” …… 谈玉河就在一旁看着,相处了这么久,对于苏复,杨袭虎的性情他也算门清,这二位对于认可的人那是真的没架子,如果合适,更是举贤不避亲,但对于陌生人,尤其是那些权贵世家,那架子真是高到没边了。 谈玉河一边听着,一边如苏复一般,专注桌上,于舞台上那翩翩起舞的婵寒仙那是半点不看。 毕竟,外人可以,作为朋友,他们可没法抱着或正或邪的目光盯着杨袭虎上心的人。 “春日结束之前,看样子,这个年可得忙碌许多了!”谈玉河抓着苏复透露出来的消息,他明白,苏复和杨袭虎迟早要走的,甚至是没有半点留恋。 这江南再繁华,又怎么留得住他们二人的心? 许久后,待声掩人散,苏复和谈玉河才移动自己的视线,最后齐齐看向杨袭虎那豪爽模样。 “金色玉牌,杨袭虎,你可以呀,我不记得给了你这么多银子呀。” 苏复从前世养成的习惯,对于钱这个东西,哪怕他不用心记,但只要是过手的他就忘不了,这一个金色玉牌可是代表一万两,这醉花楼虽然豪奢,背景深,但又有几人如此豪爽? 杨袭虎的行为,让一直关注的旁人面色稍稍一僵,白色玉牌几乎不见,青色玉牌也是少之又少,许多人都咬牙拿起了红色玉牌,一副肉疼不已的模样。 杨袭虎睥睨地看了苏复一眼。 “想白嫖我?哪有那么好事,我的确是不够银子,还差一千四百零七两银子,你赶紧给我补上,来醉花楼白嫖,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咔咔”,苏复呆立,杨袭虎这是想让苏复把上次该给的钱也得补上。 可苏复哪有那么要脸,直接起身,就想往外走,但却被杨袭虎一把按住,就往自己怀里拉,那一双大手,更是丝毫不讲究地往苏复怀里摸索着去。 苏复的确是可以不要脸,但他不能失贞呀! 双目至于喷火的看着看似正直的杨袭虎大吼道:“给我停手,出,老子出这钱。” “不过杨袭虎你记住了,等回丰京,你休想我帮你说一句好话!” 第237章 不知有好消息临耳否 今天杨袭虎这么不加遮掩的大手笔,已经不是简单的寻欢作乐能解释的了,这么多双眼睛,这醉花楼发生的事肯定能传丰京去。 苏复现在只恨自己嘴贱贪便宜,结果便宜没贪到,还惹一身骚,苏复已经不敢相信,他回丰京后,被叫去杨府问责的画面了。 他已经不想去探究,是什么给了杨袭虎勇气,原本的畏畏缩缩,竟然变得这么明目张胆。 一沓银票被苏复拍在桌上,很想立刻转身离开,但多少还是顾及了点朋友情谊,转身看着那个熟悉的圆脸小侍女,连带着杨袭虎的银票一起放入她银盘中。 “小妹妹,这次家里例钱涨了,多于一万两的数,你自己拿着,快过年了,再给自己买点糖吃!” 小侍女惊讶的微张了张嘴,随即立刻半低着头连声道谢,目送苏复拉着杨袭虎,和谈玉河三人一起往楼外走去。 只留下一堆目光紧随着背影而去,三楼之上,师妙竹半嘟囔着嘴,看着苏复那逃似的身影,心中恨恨道:“还不如杨袭虎那傻大个胆子大呢!” 出来醉花楼后,天色已然不早,苏复的话并没有避开谈玉河,毫不客气地对杨袭虎半吼道:“你发什么神经,你继续玩你的精神交流,若不然霸道点,直接在江南府养个小不就行了?” “偏偏这么光明正大,你还想给婵寒仙一个名份不成?” “有何不可呢?” 苏复嘴巴张了张,见杨袭虎那副坚定模样,所有的话都被他咽了回去。 稍稍沉默后,语重心长道:“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在春日结束前,在我还是江南府钦差的时候,杨家的手插不进这江南府,时间有限,我不管你如何,这三个月内你必须和婵寒仙有个结果。” “我最烦你这么死舔狗了,连回应都没有就敢舍得一身刮!” 苏复到底年轻,现在又是江南府内名义上最为权重之人,他的一切行为,都能够耍宝后,看在萧立渊的面子上把他轻轻放过。 苏复一直说怕被揍,但是杨家有实力能揍他的人不过一个杨执辅。 苏复自认为能扛得住,所以面对杨袭虎的坚定,他也只能“助纣为虐”的成全一把了。 杨袭虎绷着的脸迅速柔和下来,直接搂上苏复的肩膀,然后转头对谈玉河道:“走吧,我身上还剩些散银子没拿出来呢,我请你们喝酒去。” 苏复愣了愣,声音立马高了几个度。 “我那叠银票只有一千五百两银子!” …… 醉花楼内,那圆脸侍女小嘴轻张,看着输了四遍,愣是一个铜币都没多出来的银子,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怒气,这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她又被苏复给耍了! “小姐,你看,你看苏县伯,她又戏弄我!” 师妙竹轻捂嘴角,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模样。 “这次苏县伯真的没这个意思,是……那个杨袭虎把他坑了,这杨袭虎竟然没把钱掏干净!” …… 后面醉花楼苏复是不敢去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丢脸,那故作豪爽的语气,在他脑海里面可是持续了不久,就这样,时间一晃,已然来到了除夕。 一个官属的会馆内,数百人围在校场内,其内烟火缭绕,一群大男人正围着些垒砌起来的炭灶前,一边的铁罐子内热气蒸腾,正在煮着什么东西,另一边则是些铁网架起,上面正炙烤着一些肉片。 更为难得的是,每人都在这个日子里,得以分下一小壶酒水。 出门在外,没什么亲人的情况下,苏复一行自然是抱团过节了,至于其它世家的邀约,苏复自然是通通拒绝了个干净。 “苏大人,丰京有信来!” 一随从左手手里拿着一串焦香的烤羊排快步走近,右手则是拎着一只猎鹰,自己没吃一口,倒是被那猎鹰给尝了鲜! 苏复拍了拍手,见上面印的是萧家的印记,这才放心取下,杨家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有信来,除了最开始一封信苏复敷衍地回了下外,其它的是看也没看直接就烧了。 赌的就是一个杨家嫡系不会过来江南府抓人! 不过很显然,苏复并没有躲开,信件展开,抬头就见萧束楚,大狐轻雪的关心之语,偶有夹杂些小小的问候,但其后大幅篇章,都是杨袭虎母亲,太平公主那“亲切”的问候。 苏复将信一撕为二,将太平公主所述的那些话转交给身旁的杨袭虎。 “我什么都没看到,等我回信的时候,我就说我到手的信缺了一截,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你母亲虽然称号太平,但说的话可是火药味十足,都要威胁把我丢逐北军去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哪知杨袭虎比苏复还有个性,当着一群人的面,竟然看也不看,直接往那烧红的炭火里面一扔。 “怕什么,我这边有进展,若是一切顺利,等返京后我直接让她当奶奶,反正我皮糙肉厚的,扛得住!” “你就吹,人婵寒仙能任由你胡来?” 看得出来,杨袭虎进展不小,毕竟他正大光明的走出了第一步,婵寒仙或有回应,但绝不可能让两人没有半分退路的。 奉子成婚听着很好,但于这种大家族而言,不过就是获得一个“淫贱”的评价,连带着孩子往后,也抬不起头来。 杨袭虎也知道自己吹过了,但脸上还是挂着些向往道:“我会改变家里的看法的。” “以我杨家的家世,何须以联姻交好其它家族?” 苏复冷水总是泼得很及时。 “杨家现在不需要联姻是因为杨元帅还在,而且,哪怕你未来的妻子不能给你提供助力,但最起码,也得不拖你后腿吧。” “好好想想吧,哪怕是皇位之争,都得看皇子的母亲出身何家,更何况其他人!” “咳咳”,周边的咳嗽声四起,纷纷挪动屁股远离,这两位小祖宗,真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聊,要知道,现在启明皇帝可还健在呢! 太子之位,依旧稳固呢! 杨袭虎面色一暗,但很快昂扬起来。 “新年新意向,我会让母亲,让家里人刮目相看的!” …… 深夜,苏复在房间晕乎乎着,然后便听见敲门声响起,一道熟悉又意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复,开门吧,有事与你一说。” 正晕乎乎写着些肉麻话的苏复将信纸一扫,将其置于书下,随后晃荡着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只见仇犁庭一双眸子亮起,正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外。 “仇大人,难得呀,除夕之日,深夜来访,不知是否有好消息临耳?” 第238章 下马威式的拜访 苏复不知道仇犁庭在忙活什么,对于那些持着他的手令偶尔来访的客人,他也是不问不查。 苏复清楚自己的能力,大势之上,他还能起点作用,但是涉及到具体的定罪证据链条和涉案人员挖掘方面的事,他完全就是一个小白。 而在这一方面,仇犁庭是当之无愧的能人。 所以,双方完全自由不相干涉的默契便悄然形成。 面对苏复的示好,仇犁庭并没有什么表现,甚至连房间都不进去,只是语气平缓道。 “我来这是履行我承诺的,我的人在洪湖那发现沉船踪迹,只待天气稍稍暖和些,我们便可开始着手打捞沉船。” “苏县伯若有兴趣,可以一同前去。” 苏复对于仇犁庭的冷漠并没有半点不喜,此时听到沉船的消息后反而双眼放光。 相较于那沉船之上还可能存在的线索,苏复更关心的是匡天干一家老小,虽然萧立渊和萧束楚都没有说,但苏复明白,他于萧家有两个任务。 报仇和找回匡天干一家人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 “什么时候?” “雨水之后,就出发。” 苏复按捺住稍稍有些复杂的心情,语气坚定道:“好,我一定去。” 得了苏复的回应后,仇犁庭没有多言,就直接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 “仇大人,除夕快乐,今天送去的汤食不知可合胃口?” 仇犁庭脚步微顿,两息后语气淡淡回道:“有点咸了,下次,少放点盐!” 苏复一笑,目送仇犁庭走后,将门带上,然后回到书桌前,有点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在回信上写下。 毕竟,这个年代,在游动的活水之中,想要找到沉船,几乎只能看天意。 从匡天干遇袭身亡,再到组织人去摸查,时间过去太长的话,光是那些涌动的淤泥,就足以将所有痕迹掩盖,茫茫水面,寻一艘沉船,又怎能不看天意呢? 这个春节苏复过得算是最为顺心,也不用应酬的一个节日,大年初七,看着手中那份已经发过无数次的拜帖,苏复目光微动,江南府的百姓和世家已然安定。 部分有心人已经无法再从这两个方向搅动风雨,自然的,也是时候该会一会这位滕府主了。 “姚统领,替我回下滕府主的信。” “苏复身为晚辈,怎可让长者登门拜访,苏复初来乍到,不知礼节,未能及时于滕府拜访,已失礼数,今朝正逢春日佳节,苏复当于初八申时拜访滕府主。” “还望滕府主勿怪晚辈不知礼数!” 苏复这话通篇都是述说自己的错,但整个听完,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一个上位者的口气,似乎滕归一除了年龄外,好像真没有什么值得让苏复敬重的一般。 姚清远也稍稍有点犹豫,但还是出言问道:“原话转述?” “原话就行!” 在江南府,有三个对象是绝对与江南事案脱不了干系的,江南府第一世家,慕容家;江南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滕归一,以及淮南军的统帅刘寿。 慕容睿说他不知情,苏复相信,但慕容睿却没法说慕容家的人不知情,所以慕容家成了不少世家心中忌恨的对象,毕竟是慕容家带头,才让他们失了那么多的财产。 慕容睿可以说服苏复,但滕归一和刘寿就无法自证了。 刘寿已然没有半点自证机会,连带着整个淮南军都去了漠北,哪怕没有战事,但面对一些匪寇和水土问题,就足够淮南军这支少爷军队喝一壶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调回江南,朝廷可一直没有给准信。 至于滕归一,还能坐在这江南府,完全是因为查案需要,是上面给他一个等死的体验。 面对这么一个不可能脱离干系的人,苏复的确不需要给予尊重,也没理由给予尊重……毕竟,死去的可是他萧家的人! 姚清远没有再问,而是转身离开,转述苏复的话去了。 滕府内,滕府管家的脸上愤愤不平,嘴里不断地低声说着什么,但滕归一都只是一笑而过,看着这跟了自己数十年的老人,他眼中有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放纵”,任其发泄的包容。 见自己说了这么久,滕归一还是没有半点反应,管家也不由的停了下来。 “老爷,这苏复未免太过无礼了,他这是后辈应该有的态度吗?他这是耀武扬威还是真心拜访?” 滕归一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完全无所谓道:“无礼吗?我倒觉得挺情真意切,情绪表达挺充分的。” “老爷你?” 滕归一的变化,这老管家自然看在心中,从江南事案发生到现在,由原本的狂躁易怒,到后面的颓废虚度,再到如今的得过且过,他都看在眼中。 完全不复以前,那般昂扬霸气之态。 “孙守,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我们虽不是亲人,却也与亲人无异了。” "这江南事案,我是决计脱不了身的,人萧家的异姓少爷全在死在我治下的江南府,我还能待在这里享这么久的福,已经是萧丞相念我往日苦劳了。” “平淡点,保持平常心,牵连你的,我只能于地下在还于你家了!” 孙寻张嘴愣了愣,最后只剩面上只余些绝望,他知道滕归一的性情变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性情变化。 自信离他而去,暴躁攀附上他的心头,不然他如何会如此无礼地在滕归一面前,如此的不懂尊卑? “老爷,您言重了,这些人若不是老爷您,我哪能过这般生活,娶上两房妻子,是孙寻欠老爷您良多,待到下面,孙寻还做您管家……。” 滕归一没答,只是起身离开的时候,淡淡嘱咐道:“让下人都动起来吧,府中许久没有来客,别失了礼数!” …… 第二日申时,苏复与杨袭虎二人带着姚清远来到滕府之前,虽无通报,但阍者早已将其认出。 一年轻机灵的阍者快步迎了上来,弯腰行礼道:“苏大人,杨将军,姚统领,我家老爷早已恭候多时,还请于中门而入!” 苏复抬头,这滕府他走街串巷,寻乐子之时路过不少次,但以前都只见其陈旧的外貌,却不见滕府的内在乾坤。 “劳烦了。” 第239章 我凭什么要给你心安 与慕容家那表里如一的奢华相比,滕府则是乾坤内藏了,苏复虽不懂布局之妙,但也知这滕府内,一石一木,一花一草皆是富贵潜藏,布局考究。 此刻不过春日伊始,但滕府内外竟好似两个温度。 看着那雾气蒸腾的流水,仿佛在耳边响起的清脆流水声,滕府内的春意,都要比外面来得早上许多时候。 “啧啧……。” 杨袭虎都不由得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发出些声响。 苏复随着阍者的脚步,很快便来到滕府前厅之中,只是双目交汇,苏复和滕归一便锁定了明明只是第一次相见,却有种莫名熟悉感的对方。 “苏县伯,杨将军,姚统领莅临寒舍,滕某真是喜不胜喜,还请快快就座!” 滕归一从左下方的客座站起身来,满脸含笑的大步走向苏复三人。 “寒舍?滕大人太谦虚了,入得贵府中,苏复只觉温热袭身,竟然都出了些汗水,一步而知春,此等意境,可称不上‘寒’之一字。” 面对苏复的暗嘲,滕归一唾面自干,出言解释道:“这后山中有一温泉,沿其水道,我请人引水入府,所以才有此番场景。” “后山?那得有五六里路途吧,滕府主手下能人真多。” “无外乎就是钱财到位罢了。” 苏复提步走向着前厅主座,安然坐下,眉头轻挑问道:“哦?滕大人似还是致富好手?” 滕归一面对苏复的试探,竟没有丝毫掩藏之意。 “致富?这可谈不上,手中有权,钱财自来。” “哦?那算是贪污吗?” 滕归一坐于主座,面容依旧平静如常,听得苏复的话,连连摆手道:“苏大人太过直白了,当官取财的事,怎能以一句‘贪污’尽敝之?” “应该说是‘孝敬’!” “呵”,苏复嗤笑一声,只凭这一番话,苏复便知以往所知,于滕归一已然无用,这已经是一个完全看开之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第二条路,所以完全是随意随意,无惧所有。 “滕府主这番话,若被治下之民听到,不知有何感想?” “感想?那当然是纷纷称赞我为实臣?世家商贾不再愁送礼无门,普通百姓也不用担心我盯上他们那三瓜两枣,于我而言,肩一府之责,享应有富贵,不应该更能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吗?” 苏复嘴微张了张,这……算是什么,大彻大悟? 滕归一话却是不停,反正双眼很是欣赏的看着苏复。 “我一直邀请苏县伯一叙,不是因为其它,而是我发现,苏县伯比我要看得要开一些,我是于绝望之中看破红尘,但苏县伯天降富贵,能有此意,如何不叫我这等末途之人,心生向往呢?” 苏复已经难以对滕归一表达自己的情绪,就凭滕归一这几句话,想要给他定罪显然不可能,至于逼死?看他那副洒脱心态,如何可能,苏复还没傻到“无罪”而迫一府主官的程度。 “我与滕府主可不同,千万别乱攀关系。” “有何不同?你我都是取世家豪族之财为己用,区别不过是你画了一个饼,而我给了他们一些好处;区别不过是我取财为己用,你用于那些泥腿子罢了。” “我好财,你好名,本质并无不同!” 苏复深吸一口气,他明白滕归一这是在诡辩,给自己找最后的一处心安,他可以不理会,但是他不想滕归一带着释然死去。 “滕府主不愧是进士出身,诡辩至此,苏复也不得不与滕府主掰扯一下了。” “一件事相似与否,无外乎看三点,动机,手段和结果,这一观点,不知滕府主是否认同?” 滕归一笑意散开,点头道:“自然认同。” “你之动机为何?” “自然是敛财,受人尊敬。” “可我不是,我的动机仅仅是想要将所有涉案之人,全部杀光。” “你之手段如何?” “吓唬一下,随便找个由头查一查,为某些人开开方便之门。” “可我不是吓唬,江乘县那些中小世家可为证明;我也不是随便查一查,我是一定要挖根掘底,一个不放过呢;我的方便之门更不会为任何人打开。” “你之结果如何?” “三代尽诛,六族永坠。” “可我却是享天下名,得三代富贵!” 滕归一笑意愈显,直接摇头道:“你动机虽不为财,却也是为名;你手段依旧是吓唬,若不然,你为何不尽屠慕容家,黄家……为何不逼死几个郡守?你所做一切,不都是为了吓唬我们吗?” “还有那结果?呵呵,苏县伯是的行为,于其它大周世家作何感想你不知?你坏陛下江南根基你会不知?” “我是三族尽诛就在眼前,而苏县伯你呀,只待萧丞相驾鹤西去,无法继承权利的你,天下谁能在皇室手中,佑得你身呢?” “我们那我陛下,可向来不是大度的人!” 苏复双目阴狠,直勾勾的盯着滕归一,而杨袭虎和姚清远二人,更是面露惊恐,看着滕归一那一副生死淡然的面孔。 可滕归一却似半点不在意,反而继续道:“所以呀,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苏复也是血气上涌,张嘴而出道:“我娶了漠北皇庭之女,只要我愿意,此时此刻,我可以带着一家老小,若无人之境,出入大周,去漠北,去西域,去南海……天下皆是我去处。” “天下百姓,皆尊我爷爷声名。” “滕府主,你能吗?” “若不能,你拿什么与我一般?” 苏复没有反驳滕归一的论断,但那是它最傻的选择,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苏复怎么可能留在大周境内等死? 这时候,杨袭虎和姚清远目光更显震惊了,但二人都没有说话,一个是必死之人,一个是背景深厚注定没有前途的赘婿,这两个人都无所畏惧,但他们可不是! 滕归一面目一狰,他准备了很多诡辩的话术,哪怕苏复谈文学,他也能找点点反驳,他也能劝自己如书房之中,那幅江雪图一般,留得声名于身后。 可……苏复就是这么“单纯”,不想给他半分心理安慰。 苏复的话,他无从驳斥,因为那是事实。 滕归一情绪翻滚许久,最后眼中终于出现了嫉恨的情绪,直盯盯地看着苏复道:“你不过是背景比我深罢了!” 第240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滕归一自以为修养身心,自以为达到看透万物的心态,在苏复的这一番话下,彻底破开了。 自欺欺人和看开,完全是两码事,谁都想在自己经受苦难的时候,对手也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未来。 可这终究只是滕归一的幻想,他是完全没有选择,只能安静等死,可苏复不同,他有选择呀! 只要萧立渊没有咽气,天下之大,哪处不容他萧家人纵横? 他说苏复与他没有不同,可……一切皆不相同! 滕归一这句话一出口,苏复便知自己达到目的了。 哪怕知道自己的话有问题,苏复也没想收回,因为杨袭虎不会背刺他,至于姚清远?哪够资格指证他? “滕府主,比你背景好的可没几个,你这位置背靠谁,你比我自己清楚,自己堕落到连那位都难救你,多想想自己的问题吧。” “虽然知道我所问皆是废话,但还是开口问一句。” “都有哪些人?” 苏复双目炯然,看着滕归一的双眼,这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亦是将来返京,对启明皇帝表面上的交代。 再怎样,这滕归一都是启明皇帝的人,哪怕他必死,但相应的施救倾向,怎么都得表现出来一番的。 滕归一的呼吸猛然急促了些,苏复见到他那保养得体的面容上,被怒血所迅速覆盖,看着苏复就如仇人一般。 “如果我说我也不尽知,你信吗?” 滕归一每说一字,他的情绪便平缓一分,到最后,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脸上的淡然终于还是回之不来。 “说说看。”苏复双眼微亮,这是第一个愿意和他稍稍沟通的人。 “你能给我什么?”滕归一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紧紧地盯着苏复,他要苏复一个承诺。 苏复赫然,摇了摇头道:“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既然有参与,你就该做好这份心理准备,你涉及多深,这不是由我来决定的,而是陛下与政事堂诸位大公而定。” “我只能说……若你滕家女子,进了教坊司,我可以托人照顾一二。” 任何一个大罪,只要株连家人,基本是男丁必死,女丁视情况而定,苏复没有能力保下滕家人,他能做的就是在回京述职的时候,稍稍帮滕归一说句话而已。 但也仅限于此了,最后的决断,不是他能左右的,就看启明皇帝和政事堂的大公们,念不念滕归一这些年的付出了。 滕归一的目光黯淡了些,人到绝路,总是会幻想万一。 哪怕他不信苏复给他的保证。 “苏县伯的话还真是冰冷,这可不像是要我供述之语。” “依事实而言罢了,滕大人应当心知!” 滕归一脑海中,妻女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缓缓道:“苏县伯,滕某并非自辩,除了琅琊郡守蔡崇仁外,我确实与那些人没有任何接触。” “我也知他们先前所行之事是何等重罪,所以便一直不敢深涉,想着一旦事发,可任由我切割。” “匡大人的侵蚀失败,蔡崇仁及他后面的人,便……嘿嘿,将我参与之事,全部送到了匡大人手中,让匡大人躲我,避我,最后雷厉风行地将匡大人刺杀于洪湖之上。” “绝了我退路,也绝了这江南府大大小小官员的退路,想以此裹胁我们全部人,死里求生!” 苏复脑海中迅速翻滚,现在他才完全确定,这不是如滕归一这种人员真的变傻子了,而是他们也被坑了一道。 他们在官场沉浸这么多年,太聪明了,太知道那些东西不能碰了。 苏复相信,有很多人都做着如滕归一一般的打算,想着能随时进行切割,毕竟他们充其量就是当个保护伞的事,哪怕事情再大,死几个倒霉蛋,他们被关或者流放边关,已算重判。 毕竟,江南府是启明皇帝的地盘,启明皇帝不可能不保他们的。 但他们没想到,后面那些人竟然敢刺杀匡天干,绑着所有人一起走上绝路。 “就这么一句话?就蔡崇仁一人?” 滕归一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我是想以此言,告诫下苏县伯,这些人的手深得比你我想象得深,也比我们想象中来得胆大。” “不妨将对方想得更胆大些,更果断些,藏得更深一些!” 苏复眉头微微一蹙,通过滕归一的话,他验证了不少他的猜想,前有即墨县县令张晓年,后有江乘县任欢年,他们临死前的那份憋屈可假不了。 江南府的官员,有官身,有朝中关系,有启明皇帝的庇佑,所以他们把控着那个度,绝不使自己多涉半分。 但背后的那些世家之人,或者主谋者可不同,他们只有一身诱人的油水和罪责,他们清楚,一旦这个团队崩坏,如滕归一这些人,将会是斩向他们最为锋利的刀。 所以才有匡天干遇刺之事发生。 这已经足以证明,幕后之人的果决和狠辣。 现在滕归一说对面藏得深,苏复知道滕归一可能有自己的猜想,但他也不确定,这个时候,滕归一已经将他所知道的,不加任何偏颇的事都予以说明了。 剩下的他不会说,因为一旦有错,他这最后一份努力也将化空。 苏复触手,只摸到了空空如也的茶杯,看着滕归一那模样,这算是对他昨日无礼的些许反击? 苏复站起身来,这一趟,可比第一次去湛家的时候都要结束得快。 “苏复也是识趣之人,就不久留此地,惹人生厌了,他日若真有机会,苏复自当践行今日之诺!” 滕归一也不挽留,紧随着站起身来,扫了苏复和杨袭虎一眼,自嘲道:“萧丞相还是敢用人,难怪朝中能臣辈出,奠下大周往后数十年之基。” “今日不甚尽兴,待来日滕某伏首之日,自有歉礼相赠,到时还望苏县伯不相嫌弃。” “一定!” 苏复目光扫过窗沿那一闪而过的身影,然后与杨袭虎二人转身离去,只留滕归一一人站立于前厅之中,相背着沉默。 第241章 再次同行 “父亲。” 一道声音在滕归一身后响起,女装的滕非英双眼红肿,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柔弱,缓步地走入前厅之中。 “你这好偷听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呢?”滕归一声音温和,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副温和的面具。 对于这个女儿,滕归一向来是宠爱有加的,不然也不会养成滕非英这般个性,一个府主之女竟然女扮男装,与一些歌女,舞女相交,甚至于大晚上的跑去醉花楼这等地方。 滕非英张了张嘴,她没有全部听清这前厅之内的谈话,但那只言片语,加上自己父亲与那苏复针锋相对的态度,她哪里不明白,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父亲参与了吗?” 滕非英千言万语,都融为这六个字。 换做以前,滕归一会训斥,会狡辩,会将自己的那一套歪理加进来,以维护自己的光辉形象。 但现在不必了! “参与了呢。” 一瞬间,滕非英年轻精致的脸蛋,竟然肉眼可见的垮下来一些,整个人的精气神被完全抽离,呆呆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父亲。 滕归一教她诗书礼,勇敢洒脱,教她平和无尊卑,待人论心不论出身, 可现在,这一切的教导都好像是个笑话。 滕归一不具备的东西,却要求她来找补。 滕非英痴痴的转身,她没有问后果,因为她早已清楚,侵占田亩,偷税漏税,买卖人口,连通他国,这些罪,都不足以让一个府主死,但加上一个袭杀朝廷三品大员。 这已经不是罪不罪的问题了,这是动摇大周的根基,这是与鼎盛的大周官员为敌。 他们控制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皇朝,但竟然会被人刺杀?还是因为公事被刺杀? 生命与威严俱受到威胁的他们,怎么可能不下狠手,以警示天下? 这个结果,任何人,都不可更改! 滕家,已然末路……。 目送滕非英失魂落魄地迈出前厅,滕归一所有的话都藏到了心里,这个时候,他不能给任何希望,因为希望只会带来极致的痛苦。 “非英,是父亲对不起你……现在只盼天意眷顾,得以开一丝缝隙,让你不必……不必受辱了!” …… 雨水时节至,天气回暖的便更加明显了许多,琅琊城会馆内,苏复看着增添了不少圆润的杨袭虎。 嘴中的损话张嘴就来。 “哟,这才多少天呀,一个月不到,我们杨将军竟然圆润了,到底是江南养人呀!” 杨袭虎活动了一下双手,这甲胄加身,他的确是感受到了一丝紧闭,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那份旖旎中拔出。 这段时间太过安逸,而婵寒仙又有不少回应,直让杨袭虎心花怒放,所以这些天便懈怠不少。 来回将苏复上下打量数遍,杨袭虎到底找不到苏复外在的半点变化。 但还是嘴硬道:“我习武之人,身形有些许反复那属正常。” “倒是你,做戏做全套,这段时间什么都往慕容家送,怎么,是怕剥削慕容家狠了,贵妃娘娘回京会给你穿小鞋?” 苏复心中微微一凛,他一个外臣,自然不方便去见慕容承愉,但心意总是需要送到的,回琅琊郡时,就将百姓相送的东西挪了一部分过去。 后面除夕,春节也有相应的礼物相送。 于一个外臣的角度来说,虽然合乎礼仪,但却也频繁了些。 不过好在,这事只要锁住嘴,任谁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你不怕?慕容家那大几千万两的资产,被你我这么一弄,不怕被人惦记?” “别别别,这是你弄的,你可别带上我,我就是一小厮,听指挥的!” 在苏复和杨袭虎斗嘴间,仇犁庭也慢步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皱着眉看了下这两个大嗓门的家伙。 说话真是不带半点把门的,慕容家怎么也算是皇亲国戚,言语里半点敬意也无,更是的慕容贵妃私自编排,这让一直以严于律己的仇犁庭很是看不惯。 “有这把子力气,不如留到打捞沉船的时候,多出点力气。” 苏复的目光从仇犁庭身后那几个江湖装扮的大汉扫过,仇犁庭不愧为在世青天,真就没用苏复的一兵一卒,将案子查到了这个地步。 也难怪朝中那几位,不担心自己年轻气盛受不了仇犁庭的坏脾气,两个人各自拖累。 “我就算了,细胳膊细腿的,跳湖里区就是蹦跶两下的命,哪像我们杨将军,准宗师!” “到时候必然能出大力气!” 杨袭虎现在是直接收嘴,他可不敢在仇犁庭身前口花花,苏复没有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仇犁庭身后,那五个人,可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而且继续在仇犁庭面前斗嘴,苏复脸皮厚无所谓,他一个杨家嫡子被训斥,那多难看? 至于仇犁庭有没有这胆子? 他连萧立渊都敢当面骂! 果然,仇犁庭直接将双眼盯住苏复,不再理会杨袭虎。 “苏县伯,你这嘴,用在实处点,别让我对你改善一分的感官又变回去,而且,你在江南府所为,等到回京后,本官势必是要参你一本的。” “年纪轻轻,不思为国,只知道享受图乐,雁过拔毛!” 苏复脸立刻僵硬住,而杨袭虎则是微仰起头,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仇犁庭的本子,朝中可没几个人敢接,朝中查不查是一回事,但自己名声是肯定臭了。 这仇犁庭就是百姓的风向标,也就萧立渊,这等持心秉正的人,才能让仇犁庭无功而返,让百姓一笑了之! 苏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认怂,因为仇犁庭说的当真没有半点错。 灰溜溜地躲进马车之后,苏复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启程吧!” 仇犁庭环视一圈,所有人背都不自觉地直了两分,对于这尊大神,敬而远之才是正道。 浩荡的队伍从会馆鱼跃而出,不仅是暗中观察的人,就连沿街的百姓,看着队伍中那简陋的马车后,都是愣了愣。 “这仇犁庭,竟然与苏复同行了?” 许多人互相对视几眼,看来历时五个多月,这江南事案,终于要进入最后阶段了! 第242章 悄然入彀中 洪湖所在为临汀郡,一半在江南府境内,一半处于中原府境内。 匡天干遇袭的地方就在洪湖分隔两府的边界之上,但发现沉船所在,已经是接近洪湖的会江口,算是临汀郡的腹地之内。 从琅琊郡过去,在照顾好仇犁庭这个老人的情况下,苏复一行也在路上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 看着眼前看似平缓,但转角处水声四响的水面。 苏复转头看向仇犁庭身后站立之人。 “池勉帮主,这地方都能被你找到,民间果然是能人辈出呀!” 在路上这几天,苏复也算是与仇犁庭身边新增的几副面孔混了个脸熟。 这个池勉来头可不小,这洪湖开始,至江南府境内所有水道漕运,他一家掌控着三成,当之无愧的是着江南府漕运第一帮。 池勉微微低头,身上有着靠水生活的人那种特有的细腻,修长贴合的手往前一举,面对苏复的夸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苏大人过奖了,我们穷苦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难得仇大人有信来,说什么我们也得尽这一份心呀。” 苏复不是半点都不懂的人,这洪湖水面深,水底多暗流水草。 匡天干出事的地方,离这沉船稳定之处,可是足足有五里多,并且方向偏移可不算少。 这会江口处,水流如此湍急,水下怕是视物都难。 可即使如此,秋日连冬,这池勉不过五个月的时间,就将其完全确定了下来,这可是一能人呀! “术业有专攻,池帮主不要太过谦虚。” 仇犁庭则是眉头皱起,他不怀疑池勉的能力,但是对打捞沉船的难度有点没底。 水流一急,打捞难度将直线上升,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 “池勉,你有信心吗?” “有。” “多长时间内可以将主体捞起?” “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一个月之内足够,主要的前期清理沉船内残留的尸骸有点麻烦,后期只要将沉船绑住,借助春汛,可由两艘船将其拖离湖底。” 这种方案算是最好的之一的,只要其中的尸骸相对完整,这船的主体损坏程度倒是无所谓,毕竟泡水里这么久,这船体上还残留的线索也不会太多。 “那便开始着手吧,所有的花费由苏县伯一人承担。” “该是多少价就多少价,别看我的面子上打折扣!” 苏复闻言稍稍一愣,直直地看向仇犁庭,他说之前仇犁庭还怎么特地上门通知他呢,原来是等着他这个财神爷出工钱。 不过花别人钱,给自己办事,苏复也算不上心疼,毕竟这江南众世家的族产,可还有不少在自己手里攥着呢。 苏复眼睛是眨也不眨,直接掏出来两千两银子放池勉怀里。 “这两千两先拿着,等世界结束后,再算账,多了不用退,少了和我说!” 池勉眼中闪过丝莫名的情绪,微微张了张嘴,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些许的惶恐。 “苏大人,您,您这太破费了,我们也就出把子力气,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的。” 仇犁庭眼睛微微一瞪,他都不顾长辈的尊严了,从苏复手里敲点银子出来,可不算容易,哪能让池勉就这么客套过去。 “拿着,人苏县伯手里银子多得很,就你这点?人去喝一次花酒都上万两了。” “结束后记得多要点!” 苏复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诶诶,仇大人,你说话要凭良心,喝花酒花一万两的那是我?你老眼昏花的请分清楚对象,那个人站在我一边呢!” 杨袭虎的笑意早早就僵持到了脸上,他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以后回丰京还指不定被怎么编排。 仇犁庭却是不管。 “杨袭虎?他能有几个钱,杨家对男丁的家教如此之严,哪来这么多银子?” “你敢说那一万两银子不是你给他的?” 苏复呆了呆,他还没想到,这事还能这样解释! “仇大人您意思是,不是我喝的花酒,就因为我分了点赃,这也能算我头上?” “不然呢?人杨袭虎多么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就等着杨执辅那老头,还有太平公主找你麻烦吧!” 苏复无语了,怎么什么事都能往他身上推。 看着暗自偷笑的杨袭虎,苏复有点后悔帮他扛事了。 一脚踢在杨袭虎小腿之上,却也直让自己的脚趾一阵刺痛。 “笑什么,还不赶紧去帮忙?” 白得了好处的杨袭虎也不计较,嘴里发出几声坏笑,便带着人直接去扎营了。 …… 琅琊城内,某处荒凉的小院中,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内一缕火光亮起,照亮点火人的面容。 蔡崇仁环视一圈,看着躲在斗篷中的老朋友们,嘴角扬起一丝嘲笑。 “都是老朋友了,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的何意?” 首座之上,一道刻意控制着的声音响起。 “崇仁,这是规矩。” 蔡崇仁轻笑一声,坐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暗两条线,都已经迫及到了我们的根本,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诸位可别有胆怯之人。” 另一道声音在这密室内响起。 “情况至此,我们先前的努力也已经白费了,不想满门抄斩,除了这条路我们还有它路吗?谁还配胆怯呢?” 主座之人,再次开口。 “今日相会,或成永别,望诸君天命眷顾,他乡亦可似吾乡!” 密室内声音齐齐响起。 “只此一搏!” 很快,这密室内又归于无声,人影随着烛火的摇曳,一个个消失在更暗处,良久以后,蔡崇仁转头看向首位之人。 “滕归一已经将我供出来了,那苏复为何放我不管。” “必死之人,抓与不抓,有何区别,抓你也不过是若张晓年,任欢年之属。” “我现在只关心,这苏复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真的以为,只凭借大势,就能将我们全部逼出来吗?” “呵,现在想来,杀匡天干那一招,真是神来之笔,为人不敢为,将所有人都死死地绑在这架船上,不谈脱罪与否,光陪葬之人,也足够我们笑傲九泉了!” 黑影站起身来,朝着身后缓步走去。 “你外宅的两个儿子,若得幸脱身,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崇仁,最后一步,望你不要胆怯!” 第243章 祸患起 最后这密室之内,只剩蔡崇仁一人呆坐,与烛火相峙。 一种末路感将蔡崇仁彻底包围。 “胆怯?我当然胆怯……可做出那事以后,我同样把自己的后路断绝了呀。” 蔡崇仁不顾火焰的灼热,直接伸手将烛火捻灭,感觉到手指尖传来的疼痛感,蔡崇仁才确定自己依旧活着,而不是死前的畅想。 “大案已经犯下,那便再来一个大案吧!” …… 洪湖边上,几张简陋的石头桌上一铜锅热气萦绕,苏复一行丰京来的人,吃着热火朝天,竟然在这初春时节满头冒汗。 旁边如池勉等江南水乡之人,只是稍稍靠近,都觉得呛得慌。 “苏大人,这是何物?” 苏复筷子根本就停不下来,这个时候也不讲什么守礼不守礼的了。 一边张嘴吸着气,一边回答道:“这个呀,火锅,辣椒火锅,对驱寒很有用的!” “池帮主你们多尝试下,一定会喜欢上的。” 池勉直接连连摆手。 “我们喝点姜茶就行了,昨日我那属下吃了点,愣是拉了一晚上,现在还趴在床上哀嚎呢!” “这种好东西,我们可能吃不习惯!” 苏复不无可惜地摇了摇头,这可是萧束楚前些日子特意差人送过来的。 “那真是可惜了!” 又匆匆应付了几口后,苏复一口冷茶浸喉,将那灼烧感稍稍淡去一些,然后起身走到池勉身旁。 “池帮主,现在尸骸打捞得怎么样,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打捞干净。” 池勉过来自然不是就为了问苏复在吃什么,而是有事需要与苏复沟通。 “比较容易打捞的已经打捞干净了,根据我的人观察,再有三天时间,春汛就应该来了,一些船舱内的尸骨打捞难度偏高,所以怕是只能等春汛后连船一起打捞起来了。” “嗯,这个仇大人怎么看。” “仇大人觉得问题不大,而且我们已经找到了匡大人一家的尸骨,若是顺利,明天就能将其打捞上来了。” 苏复身体微微一绷,眼中有些许热切地盯着池勉。 稍稍平复下激动后,看着池勉道:“池帮主,此事当真是辛苦贵帮兄弟了!” 池勉与苏复熟络以后,也知道苏复的脾性,所以话语间满是轻松道:“不辛苦,我的那些兄弟们可从没干过这种好活。” “天天吃香喝辣的,工钱又高,都说能给苏大人办事,那是祖坟冒青烟了!” 对于这份吹捧,苏复很是配合的回道:“我这吃香喝辣又赚钱只是暂时的,等江南事了,朝中将目光聚到府中,未来……江南百姓,自己在家就可以实现这些!” 池勉半低着头,眼中挣扎闪烁,春日以后,苏复在江南的许多措施,的确是已经初见成效了。 已经有很多普通百姓都忘记了,这么富裕的新年,这么忙碌的农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们现在等着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 醉花楼内,婵寒仙轻捻开一张信纸,看着上面的字稍稍有点犹豫,于是轻口向旁边的侍女问道:“确定是杨将军亲卫送来的吗?” 侍女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但还是强行控制自己的声音回道:“是的。” 婵寒仙眉头皱起,她也有点疑惑了,毕竟杨袭虎说他要去临汀郡一趟,时间可能比较长,怎么现在才十多天他就回来了? 还约自己去城外见面。 再细看信上内容,看见上面所写,说杨家来人想要见一见她时,婵寒仙将心底的怀疑压下,一丝羞涩涌了起来。 只要开了一丝心扉,再冷的冰山也会被热情融化。 婵寒仙在醉花楼迎来送往多少男子,可从未有一人给他的感觉如杨袭虎那般赤诚。 感情汹涌而来,从去年中秋相识,到小年夜杨袭虎表露心迹,她的这缕心扉打开得很慢,到从小年夜至今,她和杨袭虎的感情却升温得那么快。 哪怕只是止于情感,那种甜蜜,亦是她不曾感受过的。 “家人,家人……会是谁前来呢?” 翌日,婵寒仙梳洗干净,连粉黛也未施开,穿着一身得体端庄的春日长裙,仅带上一侍女,一马夫便往琅琊郡城外走去。 燃佛亭内,婵寒仙有点紧张的攥着双手,一双美目不断巡视着周围,希望看到那个心安的身影。 此刻正值惊蛰后,春日的生机为这寂静的燃佛亭带来几缕亮色。 没有让婵寒仙久等,不远处,不对,是四周,立马有数十个身影出现,婵寒仙本能的站起身来,脸上谦和的笑意挂上,但很快,她便觉不对。 婵寒仙见过很多贵人,不管是姐妹相称的师妙竹,滕非英,还是苏复那恶人,杨袭虎这个心上人,她们身上都是带有一种气质的,连带着他们身边的随从也是如此。 正派而对人疏远。 可靠近的这些人不是,婵寒仙只从他们眼中看见了恶意与淫邪! 惊醒的婵寒仙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女。 “珠儿……你,为何要如此?” 熟悉她和杨袭虎一切的,熟悉杨袭虎口吻,字迹的,熟悉她所关心之事的,又能让自己确信的,除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之外,还能有何人? 侍女连连后退,脸上虽有挣扎,却无半分愧疚。 “小姐,你别怪我,你别怪我,我也想,我也想要自由……他们答应过我,只要将小姐你叫出来,他们就给我十万两银子,就帮我赎身,就帮我赎籍!” “小姐,你别怪我,我也想为自己!” 此刻那些身影已然走近,婵寒仙脸上凄苦之色一闪,半点犹豫也无的直接拔下头上金簪,直接往自己修长的脖子上狠狠刺去。 “锵”,一颗碎银子直接将婵寒仙手中金簪弹飞。 一个似领头的人双眼满是欣赏地打量着婵寒仙,嘴里却满是威胁道:“现在身死可由不得你,跟我走一趟吧!” 婵寒仙被来人双眼一盯,便觉浑身发冷,这种情况下,她想死也做不到。 一旁侍女再次后退几步,却被领头者一把抓住。 “你,你干什么,我们说话的,我只要将她骗出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另有几个男人齐齐上前,目光放肆地打量着二女。 会心一笑后开口道:“放心,答应的都会给你,现在只需要安心的等着就行,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的!” 第244章 平静地以尸骨传信 婵寒仙怜悯地看了自己侍女一眼,跟着她这么久,教了她这么多,却依旧躲不过一个“贪”字。 这些人的目标怎么可能会是她? 她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他们的目标只有杨袭虎一人! 而杨袭虎什么身份? 这些人敢打他的主意,除了江南事案那群胆大包天的人外,还有谁? 一群抱着诛灭九族风险,奋命一搏的人,怎么可能放人离开呢? “不用碰我,我会自己走!”婵寒仙冷冷道。 领头者眉头一挑,一张长脸兴趣上兴趣更浓二分。 “婵姑娘,请吧,只要等来该来的人,我保准你毫发无伤地回到琅琊城内。” 婵寒仙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真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呢? 杨袭虎一旦有任何事,不仅是这些人,连作为诱饵的她都得陪葬,何来安全一说? 不过婵寒仙也不会蠢到于此刻彰显自己的聪明,只是慢慢地走向人群中,被裹挟着朝着远方而去。 …… 洪湖口,多日的打捞终见成效,三具穿着明显有别于其它人的尸体被打捞上来。 在水下浸泡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知有多少鱼虾光顾,此刻除了那一身白骨和泡烂了的衣着外,苏复并看不出任何的东西。 “仇大人,你要先行检查一遍吗?” “嗯。” “那今日尸骨收殓的事,可否由我来?” 仇犁庭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着苏复。 他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长官,还是了解了些东西的。 苏复文采或行,但却不是那种手中有命案经历的人。 常人可没办法忍受验尸中所遭受的视觉,嗅觉冲击! “苏县伯,你确定?这可不是玩玩,你若影响到我,可别怪我说话难听。” 苏复深吸一口气,这尸体一脱离水面,哪怕上面没有附着什么东西,但那泡发的尸臭味,夹杂着水汽还是直冲鼻腔。 “匡大人是我长辈,与我萧家亲密似一家之人,此次,此次全家遇险,身为晚辈,身处一旁,怎能不为其收敛尸骨。” “以安其魂!” 仇犁庭的目光深处对苏复又多了两分欣赏。 “随你,只要不影响我就成!” 仇犁庭验尸的手艺是几十年锻炼出来的,在大周,见过尸体比仇犁庭的人数不胜数。 但却无一人敢说,自己解剖过的尸体比仇犁庭多。 虽然现在仇犁庭年老体衰,验尸的事需要旁人打下手,但却不妨碍其丰富的经验和毒辣的眼光。 仇犁庭并没有从匡天干的尸体验起,而是选择了匡天干的妻子。 经过特殊处理的蛇皮手套被仇犁庭和副手带上,按照仇犁庭的指挥,副手不断地拆卸着白骨,然后将其归类做各种检验,对于一些骨头缝之间残留的碎肉屑还会挖出来置于清水中涤洗。 苏复的鼻子有点从内而外地泛起酸味,喉咙上下滚动,好似火烧一般。 每一次忍不住想要吐出来的时候,苏复都强迫自己咽下去,半刻钟后,或许是心持正义,或许是萧家带给他的,对匡天干一家那种天然的亲近感。 苏复的不适缓缓消散。 而这个时候,仇犁庭也完成第一具尸体的检验。 稍稍沉思了一会,仇犁庭就看向苏复,而苏复也是懂事的抱着早已准备好的镀漆的大木盒走过。 手上同样带着一层贴肤的蛇皮手套,将白骨和那破烂的衣裳收敛进木盒之中。 见苏复虽然生疏,但神色间并无不适和抗拒,仇犁庭稍稍点点头,将相关信息记录以后,又开始验尸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终于轮到了匡天干那一具无头尸骸。 小半刻钟后,仇犁庭猛地一滞,看着手中那明显缺了一小节的指骨,回头检验了数遍之前留下来的验尸记录后,眼中有明显的疑惑闪过。 看着缺失指骨处,那明显的啃咬痕迹后,这种疑虑慢慢变成了肯定。 “阿福,你先出去一趟。”仇犁庭淡淡开口道。 “好的,老爷。” 待着简陋的验尸房中只剩下仇犁庭和苏复二人时。 仇犁庭脸上犹豫一闪而过,还是出言问道:“苏复,你觉得姚清远这个人如何?” 苏复在楚福离开后,便知道仇犁庭有话与自己说,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问题。 姚清远的身份很复杂,身为匡天干的亲兵统领,本就是其亲信,所以关系相近下,其也算萧家一系。 这次在匡天干遇袭案中,其虽有失职,但却是非他一人能抵抗之事,加上他带来了不少重要的消息,所以从朝中到苏复一行,都是让其戴罪立功的态度。 同时也希望他能在查案过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 苏复沉默了许久,按理说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对姚清远有所异言,他作为萧家孙婿,作为匡天干的晚辈,不应该有此言。 但直视仇犁庭的目光,苏复还是斟酌着开口道。 “表现算是正常,但……我并不信任他。” 苏复的话已经很委婉了,从知道自己要被派来江南的那一刻,他除了杨袭虎外就不相信所有人。 更何况是看似合情合理的姚清远? 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尽所能的试探姚清远,但除了那一些不可言的小事,苏复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证明姚清远有什么问题。 仇犁庭赞赏的看了苏复一眼,人老成精,更何况是他这个大周在世青天。 “过来看看吧。” 等苏复走近,仇犁庭便指着匡天干尸骸上胸前的缺口道:“看这缺口,从前胸突入,穿过后骸骨,这种伤口大小,只可能是箭矢造成。” “按照这伤口的位置,匡天干当时肺叶肯定是受伤了。” “我查验了所有的尸骨,只要有箭伤的,基本都是这种贯穿伤,但这种箭矢,在大周而言,应该都是军中的监制武器,一般是由不得外人获取的。” 苏复想了想,出言问道:“可是,这江南府不是有一个问题,是私通外国,出卖大周的一些技术吗?” “这东西,有没有可能,是私制?” 第245章 支走 仇犁庭笑了笑摇头道:“大周的军械管制是分等级的,府府负责皆不相同,这江南府确有这军械制箭矢制造之法,但是配套的弓,可只能由丰京所制。” 苏复顿时明白了仇犁庭的意思,可话语间并无多少意外之意。 “您的意思是,这江南府的驻军,淮南军内有人参与此事。” “你不是心中早已确定了吗?” 苏复还是不明白,于是出言继续问道:“那与姚清远有何关系?” 仇犁庭看了苏复一眼。 “你和姚清远感情这么深?已经到骗自己的地步了?” 苏复当然不是,但他需要给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 “光凭姚清远行伍出身,并不能就确定他身上的问题。” 苏复可记得清楚,姚清远并无提及过,这次袭击者身份的推断。 可姚清远行伍二十余年,能做到一个大周前途最为无量之一的三品大员亲卫统领,他怎么会不知道军械与寻常武器的区别,他应该知道,也应该说的! 可他却是没有任何提及! 仇犁庭手指下移,然后指向匡天干白骨之上,左手食指上那却是的一小节指骨。 “仔细看看,这可是新伤,而且切口与人牙齿撕咬痕迹一致,在遇袭的时候,不会还有哪个此刻这么闲着上来就咬匡大人这么一小口吧?” 苏复眉头一蹙,心里的那个猜测彻底落了下来。 “您是说,这是匡大人自己咬下的?” 所有尸骨验到这里已经足够了,确定袭击者的身份,确定匡天干为何行事不密,这么大的事还会被那江南府幕后之人所获悉。 一百多的亲卫,在大周境内,已然算得上是极强的护卫力量。 可最后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士,最后只逃出来三人? 甚至,若不是担心只剩自己一个会有些难看,那姚清远或许不会留下那两人性命。 “当然,现在你修书一封,送回丰京,让萧立渊将匡大人的尸首打开,若我所料不错,其嘴中应该能找到这缺失的小半截指骨。” 不需要了,苏复已经将所有的都贯通了,一个三品大员遇袭本就是惊天大案,再将头颅带回,颇有些多此一举的意思。 而姚清远在那书写说明里面,明确表示了这是匡天干自己提出的要求。 而这个举动,自然藏着他唯一还能保留下来的线索,与……对姚清远这个亲近之人背叛的报复。 苏复无法想象,在自己妻与子尽亡,而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匡天干依然要假装出对姚清远的信任,那是何种感受? 切肤之痛?骨肉分离? 江南随行人员之中,能称得上匡天干亲人,亲信的能有几个? 但活着的也就姚清远一人罢了! “仇大人,现在拿下姚清远?”苏复声音带着杀机道。 仇犁庭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我现在与你说这个,只是让你留一分心,匡大人身死,那些县令能自杀,若是事发,姚清远能不步后尘?” “幕后的人藏得太深……需要有人为我们引路。” “暂且,暂且留他一命吧!” 苏复深吸几口气,他的线索也是自那琅琊郡守蔡崇仁而断。 蔡崇仁是他留下的饵,那姚清远就是仇犁庭想要留下的。 对于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千里奔波,连日验尸不断,更是将姚清远的问题一五一十地与自己说清。 苏复没有办法拒绝,哪怕他的本意是先杀姚清远。 “可以留他一命,但是姚清远的武力太高,又是走到绝路之人,我们不能留他在身边,我要找个理由暂时打发他出去。” 姚清远很是聪明,之前苏复派他去所有世家走一趟,让他们“乐捐”,但在江乘县这种站出来的刺头上,苏复都没有发现姚清远的半点不对。 而其它世家更是配合得很。根本就没有半点作假。 “可以。” 仇犁庭只是想暂时留下姚清远,至于他去哪,仇犁庭无所谓,甚至离开苏复身边更为何事。 这天下之大,以现在大周的实力而言,根本就不担心姚清远逃跑。 确定好后,苏复怀着些许神伤将匡天干的尸骨收敛入木盒之中。 等回到丰京以后,才是将他们殓入棺材,入土为安的时候。 看着身前三个木盒,苏复心中暗语:“虽然只是模糊中在新婚之夜与您见过一面,但苏复依旧有种亲切感萦绕心头,爷爷没等到您,束楚也没等到您。” “但请您等等,会有人为您陪葬的,很多人!” …… 待心情收拾好后,苏复整理了下表情,有点吃力地抱着三个木盒子回到自己的帐篷内,稍稍思考准备后,便差人将姚清远唤来。 “苏大人,您找我。” 姚清远身上衣服早已被绵绵春雨浸湿,一走进屋内,整个人的热力便将那贴住身体的衣物蒸腾出不少热气来。 “这些日子辛苦了,现在匡伯伯一家的尸骨已然找回,作为匡伯伯的亲兵统领,这种事也只能麻烦一下你了。” “你去临汀郡城内给我预定三副上好的乌木棺材,钱不是问题,时间慢些也无事,两个月内我能看到就行。” 姚清远眼中一抹神采隐秘闪过,低着头声音沉闷道:“苏大人,这乌木可能并不好寻,要不属下回琅琊郡城吧?” “不用,这次我们短时间内不回琅琊了,就待在临汀郡,等找到合适的棺木,将匡伯伯一家收敛好了以后,我便先差人送回丰京。” “爷爷和束楚已经等了很久了!” 姚清远低着的头挣扎闪过,他是真的不想在此刻离开苏复身边,但却没有任何理由能拒绝。 稍显沉默后,姚清远只得领命道:“属下一定尽快找到合适的棺木,让匡大人,夫人及公子尽早归家!” 苏复伸手摸了摸收敛着尸骨的木盒,此刻他好像有点理解当初匡天干装作不知道姚清远的问题,而对他“委以重任”时的感觉了。 当真的不好受,还要强装笑意呀! “嗯,去吧,回去收拾下,早些过去临汀郡城那边吧。” 第246章 以人引人 目送姚清远骑马远去,一旁杨袭虎有点诧异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打算等江南事了,再自己护送匡大人一家尸骨回京吗?” “现在怎么差姚清远去临汀郡城弄什么乌木棺材。” “那玩意从找材,定制到完活,没有两月根本下不来。” 苏复往前走了小段路,对于杨袭虎他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待身边无旁人后,他便轻声将仇犁庭发现的问题说了一遍。 果然,杨袭虎不是会藏事的人,听完以后,眼中立马闪过几缕杀机。 “这种人留着有什么用,一颗定时炸弹,跟在你身边还怕他狗急跳墙,管那仇老头有什么事,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苏复看着杨袭虎义愤填膺的那份样子,不由笑了笑。 “之前仇大人可是对你赞赏有加,说你是个老实人呢,是我把你带坏了呢,现在张口就成那老头了?” 杨袭虎现在却是没心思和苏复斗嘴。 很是认真的看着苏复道:“我说真的,现在我带人追上去,将姚清远给处理掉,一个江南事案而已,有他没他一个样,我们照样查得出来。” 苏复稍稍沉默,但却有一匹快马的身影赶了过来,只见杨袭虎留在琅琊郡城内的一个随从神色紧张地骑马赶来。 鬃马在苏复二人身前数米处定住,不等苏复开口,那随从就翻身下马,半跪在杨袭虎身前。 “将军,婵姑娘出事了!” 杨袭虎惊愕了一下,立刻大步向前,直接将来人提起。 怒喝道:“我出发之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随从的脸上此刻满是疲惫,但却不敢争。 “四天前,珠儿姑娘过来传信说婵姑娘要出城去燃佛寺上香,让我们不必差人跟着,我,我们就放松了些。” “但当天晚上,我们就收到了一封飞箭书,上面有婵姑娘所佩戴的金簪还有一封信。” “信上说婵姑娘在他们手中,若想救人,便要求将军你过去!” 杨袭虎血气一涌,就待发火,却被苏复拦住。 “你们确认过了,婵寒仙主仆二人都没有回来?” “确认过了。” 杨袭虎这几分随从的身份可不同,是杨家从小为杨袭虎培养的,对杨袭虎的忠诚更在杨家之上。 所以连带着对婵寒仙的命令也保持着充分的尊重。 婵寒仙被掳之事,当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一切以命令为重。 杨袭虎也是深吸几口气,才将心中担忧暂时压下,伸手问道:“信!” 随从双脚落地,低头从胸口取出那封信。 杨袭虎粗略看过后,心中更急了几分,上面可说得清楚,从信件发出后七日内不见杨袭虎,便要杀人毁尸! 将手中信交给苏复,杨袭虎半刻不停留道:“苏复,我必须过去一趟,洪湖这边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 苏复嘴巴张了张,将所有劝诫的话吞下肚中,这明显的陷阱,杨袭虎如何看不出? 粗略地扫了一眼后,苏复沉声道:“你要记住一点,如果你出事了,哪怕你救下婵寒仙,她也只会死的更惨。” “杨家不会让一个让你陷入危险的女人独活的!” 苏复知道,任何的劝诫都没用,只有威胁才能唤起杨袭虎的一点理智。 果然,听到苏复的话后,杨袭虎双齿紧咬,但也算稍稍平静了些。 苏复却继续打着预防针道:“婵寒仙的性子,你比我懂,若……若有意外,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求活的,所以……。” 苏复紧盯着杨袭虎。 “所以,哪怕是为了报仇,你也得保住自己的命!” 杨袭虎闭目再睁开,认真道:“我会的。” 说着转身看向自己的随从。 “常威,刚才我气急了些,你就带着苏县伯身边好好休息吧,这段路辛苦你了!” 常威此刻却是愧疚不已,从小到大,他的思想只有一种,那就是无条件的保护好杨袭虎。 “将军,我……。” “没事的,等我回来后,再找你喝酒!” 到底是相处多日,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杨袭虎拍了拍常威的背,然后对着苏复点了点后,便一人回到住处,收拾东西后便骑着纵云远去。 苏复站在营地门前,若是能有力量控制住杨袭虎,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强留他。 但一个准外家宗师,他或许可以命令玄光甲士将其击杀,但绝对强留不住他。 低叹一口气后,苏复心中突然涌去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他直觉的感觉到,婵寒仙被俘掳一事,与江南事案后面那些人有关。 但沉思良久,他依旧想不出头绪。 虽然之前是那般给杨袭虎打预防针,但从心底讲,苏复还是不相信,这江南事案后面的人有胆子对杨袭虎动手。 哪怕他们已然必死。 但手下的人,难道会愿意同样被株连三族? 心中难定之下,苏复索性便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内,拿起毛笔,在案桌之上,将江南事案的发展脉络全部逐条罗列起来。 从匡天干出任江南府府都御史,到江南事发,再到匡天干遇刺,姚清远携首级入京,最后到自己入江南府内所做的一切。 除了开始醉花楼的试探外,真正动手的好像只有江乘县一事。 哪怕自己没有给他们机会,没有按照他们设定的线路走,但这实在是不符合他们在江南的影响力。 将信上约定的地点圈出来出来,苏复皱着眉头,时间设计太巧了,巧到苏复根本无法带队陪同,只有杨袭虎一人骑着纵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按要求赶到。 “来人,将常威唤来,我有事问他。” 常威才刚躺下没多久,虽被叫起,脸上疲惫已经快要溢出来,但依旧没有丝毫怨言。 “苏县伯,您找我。” “嗯,我有事问你,在琅琊城驻守之人,确定都往这信上的地点去了吗?” “是的,我们知道将军肯定不会,不会放弃婵姑娘的,所以便分了两路,一路先行出发,只等将军到来。” 琅琊郡城内,还有五十名玄光甲士,一百二十名百战军士,这等力量,哪怕是宗师二境之人,也休想伤到杨袭虎。 于江南府境内,淮南军尽调漠北的情况下,苏复不相信那些幕后的人,能大规模且悄无声息地调动死士。 毕竟,慕容睿等一众江南世家家主,可虎视眈眈的等着“戴罪立功”呢! 第247章 早已在情理之中的圈套 “不对!地点有误!” 苏复立刻拿出江南府的堪舆图出来,将信上所说地点圈了出来,归雁山! 这个地方根本就无用,深入琅琊腹地,如果只是为财,为人,显然是合格的。 但苏复已经确定,这是江南事案幕后之人的一次反抗之举,在这个地方,他们就算拿下杨袭虎又能如何? 想要逃出江南地界都得花费四五天,更别提逃离大周。 杨袭虎一旦被擒,两天之内,大周边关尽锁,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去。 一旦朝中调动宗师甚至是大宗师,那些人如何能挡得住? 围绕着归雁山来回寻找,最后苏复的目光猛然定在一个渡口之上。 “归海渡口!” 苏复面色一惊,一种确定的猜测从心头涌起。 这幕后之人要逃,要以杨袭虎为人质,打开大周的东出之门,让大周朝廷来不及反应,先一步入海! 苏复直起身子,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洪湖会江口所处位置。 顿时浑身一激,不仅是杨袭虎,连自己也是他们的目标! 苏复面色明暗交加,他已经确定,杨袭虎离开后,转头自己这边怕就有人要动手。 “常威,入夜后带两人,顺江而下,持我手令,去破浪军驻地,命蒋文海部即刻出兵前往归海渡口。” 苏复快速手写一草令,将大致情况予以说明,然后盖上自己的差印。 以苏复现在的钦差身份,虽然没有虎符在身,但南斗,破浪两部,本就是得令而行,朝中的意思就是与苏复一同打配合。 若不是事急,苏复或许会打个商量,用请求的口吻。 但他怕,怕蒋文海会不上心,所以他不仅用了“命令”这个统领性质的口吻,还将杨袭虎的事粗略说了下。 一旦杨袭虎出现任何问题,面对发疯的杨家,痛失外甥的皇家,以及对他意见不小的萧家。 蒋文海怕只能落一个“病逝”的待遇。 苏复这招算不上光彩,但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常威精神一震,他没有问为什么,执行命令就是他们的使命。 “属下遵命!” …… 此刻天色只是微沉,但苏复看着在湖边劳作的池勉等人,眼中却是没有了那份笑意。 世事哪有那般巧? 刚好在春日时节,春汛来临之前,就发现了这沉船所在? 刚好那般巧合,就停在在洪湖会江口之上? 从洪湖入海,显然不现实,但是沿着这钱塘江汇入海河,转陆路北上,只需三四日光景,便可逃离大周境内。 一种设定好的包围感朝着苏复挤压过来,但现在苏复却不能露出分毫,大笑着朝着池勉等人走过去。 “今天大家幸苦了,养着的那两头大肥猪和四只羊今晚都给清理了,只等明天春汛一来,这沉船捞起,我便做东,带诸位去临汀郡城里面好好吃喝一顿!” “哄!” “苏大人体察,大方!” 苏复保持着笑容,似乎很是受用的补充道:“今日例外,明日事少,不必如此劳累,大家可少饮一些酒,算作驱寒!” 这下子,众人的情绪更高了,都是魁梧汉子,这春雨又缠人得很,哪里不想小酌两口? 尤其还是肉管够的情况之下! 苏复的大方,让池勉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恭敬的过来与苏复道谢。 苏复保持着笑容,招了两个懂点水性的人进来,嘱咐了几句后,便一人独坐在帐篷之内。 他想过带队逃跑,但他明白,这洪湖周围,数十里人烟稀少,一旦自己移动,只会引得那些人提前动手,哪怕自己身边人武力值并不弱。 但又怎么挡得住那些对自己早已心生觊觎之人呢? 低叹着从桌下掏出一包裹,这是自己在丰京一年所积攒下来的宝贝。 解开外衣,将能带着的东西全部套在身上,苏复只盼,自己当真是多心了! 入夜,天上明月下弯,只有些星星提供着肉眼难及的光芒, 营地内,四堆篝火燃起,肉香味,酒香味充斥四周,仇犁庭全程冷着个脸,看着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地苏复,对苏复的不满又升了起来。 今天刚与他说明姚清远的事,还不等隔夜便如此张狂,何来沉稳一说? 但仇犁庭也没搭理,他不是一个想干涉别人生活方式的。 只是有点奇怪,苏复安排杨袭虎做什么去了,为何走得那么急? 说是酒水适量,其实到了最后,在苏复的故意放纵下,除了纪律较强的随行军士外,基本都喝了不少。 尤其是池勉,被苏复带着几个人围攻,身份本就处于低位的他根本拒绝不了,最后直接醉了过去,嘴里还用方言胡乱的说着话。 苏复眼神略微迷离的扫视了一眼,见情况差不多后甩动了下脑袋,理清神志。 然后招来常威及另外二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手书从怀中掏出。 “换上便装,记住我的话,一定要送到破浪军蒋文海的手中!” 常威脸上依旧残留着些疲惫,但还是抱拳道:“苏县伯请放心。” “好,船已经准备好了,快些去吧,只希望能来得及了!” 仇犁庭站在苏复身后不远,皱着眉看着苏复将所有半醉的人绑起,然后看着他押着池勉走到自己身前。 苏复不会是一个胡来的人,白天和晚上,如此大的转变下,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所以他在等苏复的解释。 苏复站立仇犁庭身前,他是怀疑过他的,因为他能来这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仇犁庭的邀约, 但想了许久后,他明白,这个邀约是必须的,那些人就算准了,一旦有沉船消息,仇犁庭势必会邀请他。 首先,苏复作为江南事案名义上的负责人,仇犁庭有什么大的动作,根本不可能瞒过苏复,而打捞沉船和尸骸这么重要的事,苏复这个主官怎么能不在? 再一个,匡天干背后的人是谁,人人尽知,苏复作为匡天干的晚辈,怎么能不代行晚辈孝道? 虽然仇犁庭一口一个萧老头,但对于萧家的尊敬,如何能不表现出一份。 客死归乡是人道之常情,谁能不体谅几分? 以上原因,让仇犁庭成为了这个陷阱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可这种好心,苏复能有怨言吗? 自然不能! 第248章 你走我留 “仇大人,那些人怕是得奋死一搏了。” “杨袭虎因事被引走,而我被定在这洪湖口,我们都小瞧了那些人的胆子。” 仇犁庭目光一闪,就明白这变故出现在杨袭虎的身上。 稍稍想一下杨袭虎在江南府内的人缘,见怪不怪的仇犁庭哪里不明白是谁出了问题。 “是那个什么醉花楼的头牌吧,少年心气,明知道是陷阱竟然还往里面跳!” 苏复苦笑一声,这是跳不过的事,英雄美人,自古如此。 仇犁庭语气会如此轻蔑,不过是因为婵寒仙身份低微罢了,若是换成那个亲王,国公之女,杨袭虎如此做,怕仇犁庭只会道一句少年英雄。 仇犁庭看着身前被绑起的池勉,面色稍稍有点难看,苏复点一下以后,他哪里不明白,自己这是被当枪使了。 “池勉之前一直说春汛,春汛,看来动手之日就在明天了。” “苏复,你尝试一下,带人先跑吧。” 苏复摇了摇头。 “我不能跑。” “这不是我多有胆气,而是走水路以池勉漕帮的势力,若发现我离开,截断水路只是旦夕,一晚上的时间我跑不了多远。” “走陆路的话,这破地方周围几十里都没人烟,晚上赶路根本不现实,一旦监视我们的人发现情况不对,他们怕是会提前动手。” 说到这苏复低叹一口气。 “我们发现得太晚了,可以腾挪的空间太小了。” 仇犁庭对于自己将苏复引进来,并无太多愧疚,因为这是无用之举。 对方这是算死了他的脾性,再一个没有他? 随便来一个人说打鱼打起了一些官家用物,只要将消息传到苏复耳朵里,联系上“洪湖”两个字,苏复会不为所动? 只是借由他的手,一切都显得自然些罢了。 仇犁庭深吸一口气,看着苏复道:“现在我们运气好的地方就在于将姚清远支了出去,但他肯定没有去临汀郡城,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 “只等天亮,藏着的那些人若没有得到池勉的反馈,他们势必进攻。” “现在池勉和他的人落在我们手里,姚清远被支走,在天亮之前,时间都是我们的。” “而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仇犁庭来回走了两步,目光送池勉越到其手下人身上,眼中狠色一闪。 “漕帮的运行方式我清楚,他们都有自己的黑话联络,这种掉全族脑袋的事,他带来的必定全是亲信。” “将池勉他们全部绑石头沉湖,可以让漕帮的人反应不过来,足以让你跑出一段路。” “而我,会带部分人在这伪装,今晚喝酒那么多,明日营地活动的人少些也算正常。” “等到那些人下手,我还可以带人阻上一阻,而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立刻跑远一点,等……等这事传开,等南斗和破浪二军入江南!” 苏复双颊抽动一下,号称青天在世的仇犁庭竟然这么狠。 池勉带着的人虽算亲信,但估计也是打打下手,实际参与的可能就极少数人,现在连同池勉在内,整个漕帮在这两百余人,因为二人的猜测,就直接沉湖? 苏复犹豫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太过了,将他们看好不就行了吗?” “糊涂!”仇犁庭直接呵斥一声。 “我们拦不住那些人,一旦池勉他们获得自由,传信给其他漕帮的人,苏复你能跑多远?” “今天你不忍心,一旦你被抓,到时候死伤的可就是江南府那些无辜的人,到时候死两千,两万?” “能止得住吗?” 苏复一咬牙,知道现在不能再犹豫了,他之前的确想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但显然,并比不上仇犁庭的这个提议。 “璩全,刁得胜,你们两个带几个人与我一起走!” 苏复简单拿了些东西后,看着依旧站在篝火余烬前的仇犁庭一眼,脚步微顿道。 “仇大人,一切劳烦您了,若事不可为,将我离开的消息说出来即可。” 仇犁庭却不领情,厌烦地摆了摆手。 “快点走吧,磨磨蹭蹭的,算怎么回事!” 苏复不再多言,而是转身走向江边,那停着的十数艘船舶的方向。 看着船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仇犁庭侧头,看了一眼池勉道:“别再装醉了!” 池勉动也不动。 仇犁庭低叹一口气,从篝火里夹出一颗通红的炭火,直接丢在池勉的小腹之上。 烟雾飘出,然后便是明火,灼烧的痛苦让池勉忍不住痛哼出声,直接睁开眼,眼中再无恭敬,只剩认命的看着仇犁庭,这个自己的恩人。 仇犁庭几脚踏在池勉的小腹之上,将火熄灭,然后看着池勉道:“苏复或许还有点怀疑,但是知道你装醉的我怎么不明白,你带着的这些人,都有参与此事呢?” 仇犁庭当然可以将其他人监禁起来就成,但他想要试探一下池勉,所以他才会说出将所有人沉江的提议来。 若当着有人无辜,在明白自己必死的情况下,池勉怎么可能不出声为那些人说说情,可是他没有,还好在装醉,还是在等着使用缩骨术,想要逃跑。 “仇大人,我不愿意的,当初,当初是他们逼我参与此事,在苏大人和您的压迫下,我不得不,不得不这样。” “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可是,我们的梦想却承载在那些老爷的手上,为了梦想我们回不了头了!” “若是,若是在五年前遇见苏大人,那该有多好呀!” 池勉的面色悲苦,眼中悔意与绝望一同出现,整个人都像失了魂一般。 仇犁庭面色不变,走动一步,然后突然从一旁的随从腰间拔出长刀,直接朝着池勉的胸口狠狠插去。 看见仇犁庭的动作,池勉面色大变,所有情绪都消失,直接朝着旁边滚动两圈,避开了那一剑! 但他藏于身后,双手已经挣脱了大半绳子的手却是露了出来。 “说得挺可怜,挺无奈的,但你是不是忘了,你父亲的缩骨术我可是见识过的,当初他也是如此,才救得我一命,而我也将你池家保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为私事而动用我的权力。” 第249章 谁叹女子无豪情? 池勉眼中此刻只剩阴狠,看着仇犁庭哪里还有半分恭敬。 “你清高,连累我父亲落下病根,几年后便撒手人寰,当时我池家求了你多少次,你可有一次怜悯?” “你不给,还不准我自己去争?你要知道,我们池家有今天这个地位,是我池勉,是我挣出来的。” 仇犁庭眼中落寞一闪,手中长剑再次刺下,这一次,池勉并没有来得及躲开。 “十三年前,我吃了文德陛下挂落,当时已然贬为闲职,我非江南任官,只得些许名声,但于同僚,除却萧立渊一人外,皆视我如猛虎。” “这种情况下,我如何敢对池家徇私情?” “甚至,我找一些游侠帮忙,找商户帮忙都不敢声张,只能让他们照顾下你家生意。” “因为我怕,一旦我有所偏移,给你们带来的不是帮助,而是旁人私愤的宣泄……毕竟漕帮的活计,太看官家人的喜好了。” 仇犁庭看着被胸口鲜血溢出,口中难言,一副弥留之态的池勉,那熟悉的面容,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好友。 他为很多人主持了“公义”,却全不了自己的那份心。 本就佝偻的身影,瞬间变得更加弯曲起来。 声音颤抖地吩咐道:“阿福,你去漕帮,去将,去将池勉最小的两个孩子接走,留下,为池家留下些香火吧!” “好的,老爷。” 一刻钟后,两百多道入水声,淹没在已经响了无数年“哗哗”的流水声中。 只剩下靠水而战的一群人影,在只剩残红的篝火旁,来回走动。 …… 数十里地之外,一道人影将兜住自己的帽檐掀起,看了下简陋木房中的人,声音平淡道:“黄四当家的,好闲情。” 黄绪宗停下筷子,将身前盏中酒一饮而尽。 虚手一引道:“姚统领先坐下吧,地方简陋,但这菜都是请临汀郡城内的大家所作,入夜才请一叙,还请海涵。” 看着那铺了一层绣了仕女图的云锦桌面,还有上面十二道堪称奢侈的菜肴,姚清远一屁股坐下,拿起一副碗筷,抬手便吃。 “明日的行动安排得如何?” 黄续宗略微皱了皱眉,看着姚清远没有半点讲究的吃相。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呢,明明只剩一夜,你离开苏复身边做什么?” “哼,苏复让我去帮匡天干一家准备乌木棺材,我能拒绝?” “我想多留一夜,苏复都盯着我,让我赶快去临汀郡城,表现得比亲儿子都来得孝顺!” 黄续宗站起身来,思虑半晌后,突然皱眉问道:“就你一人?” “就我一人!” 黄续宗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他心头。 “苏复发现什么了?那些尸首当初我们检查过的,船体也都清理过的,放水下泡半年难道还能有什么遗漏不成?” 姚清远身子微微一顿,想了许久以后,不确定道:“不会吧,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疏漏呀。” “不行,我得通知一下监视的人,对监控的地段加强巡视,明早苏复营地内,只要有问题,我们立马动手,不等春汛了!” 姚清远愣了下,皱眉道:“我们这边先动手的话,骆公子那边会比较被动吧。” 黄续宗面色上出现一丝不耐。 “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跑他们的,我们跑我们的,想活,就必须万无一失!” “你那几个外室,几个孩子,可就等着苏复来帮忙开门呢!” 姚清远无言,出逃算是最差的一条路了,但现在他也别无选择,他不能坐着等死,更不能为了别人而死。 …… 归海渡口,春后的船队络绎不绝,一连半个月,每日都有不少全遮的马车来到渡口旁,里面的人在许多表情冷淡的人簇拥着走上早已在这里停了一月有余的楼船之中。 一艘不起眼的船内,数十道身影自从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没有走下船,哪怕穿上酒肉管够,但面对即将所作之事,他们还是止不住的烦躁。 “萧管事,这船上待得太过沉闷了,反正我们犯下的事洗不清了,那婵寒仙可是冠绝江南,反正还有不少时间,不如让兄弟们一起爽一下。” “就算死了,我们也能含笑九泉了!” “对对,追阳说得有道理。” “为主家卖命没问题,但我们不能就这么死去。” …… 有人带头提议,一旁的人纷纷应和起来,实在是婵寒仙太过诱人了,稍稍闲下来后,在生死压力的逼迫下,他们的欲望也被无限放大。 若不是顾及主家的事,他们根本不会忍耐那么久。 萧肃皱了皱眉,他不是好女色的人,但待在这逼仄的环境内,数着自己死亡日子的到来,他心中也烦闷愈盛。 看了眼身侧那紧闭的船舱所在,萧肃心中微动,在所有下属希冀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朝着那紧闭的舱门走了过去。 此刻的婵寒仙已经不复之前那般脱尘模样,被绑这么多天,待在这船舱内提心吊胆三天,整个人已经不是蓬头垢面能说清的。 她这些天,连大小号都是直接拉自己身上,虽然没法寻死,但她有办法弄脏自己。 在醉花楼待了这么多年,她学得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不要高估任何男人的定力,不要低估任何男人的色心。 哪怕自己要死,她也希望自己能干干净净地死去! 萧肃推开门,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将其踢翻后,便眼神莫名地朝里面走去,而他身后,则跟着一群满脸期待表情的下属。 一股混合着尸臭味,尿骚味甚至已经有点发酵似的味道充斥萧肃的鼻腔,让他差点就忍不住呕吐了出来。 看着躲在墙角,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女人,萧肃心中旖旎尽去。 冷声道:“婵姑娘防备之心倒是重得很。” 婵寒仙并没有放松,她虽然没有抬头,但依旧能感觉到无数双觊觎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这不是用到了吗?” “不过就算你们下得去嘴,一个大周最为年轻的准外嫁宗师,如果没有我这个牵绊在,你们能留得住他吗?” 第250章 忌惮他的坚定 萧肃双眼一凝,下定决心后,最让他们为难的反而不是杨袭虎的身份,而是他那身武力。 富如他们,根本就请不动一个宗师来坐镇,所以面对杨袭虎,不敢下死手的他们,想要生擒,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可你现在不是在我们手里吗?” “现在我在,所以你们可以将他引来,但是……若我受辱,杨家的大少爷还会为我拼命?” “我若是心存死志,他还会费尽全力,救一个寻死之人?” 萧肃神色一滞,这一次,他们绝不容有失,哪怕此刻已然布下天罗地网,但杨袭虎的名头太吓人了,他太担心杨袭虎能狠下心了。 从大家族中出来的萧肃哪里会不知道这种嫡系子弟的培养方式。 这一次,以婵寒仙去要挟杨袭虎,也就是因为杨袭虎年轻,也就是看到过了这么久,杨袭虎并没有因为杨家的压力放弃婵寒仙。 所以他们才断定以婵寒仙为诱饵,能引来杨袭虎。 但是这种算计,在面对生死危机时,在面对一个被玷污了的人时,在面对救回必死的人时,还能有用吗? 萧肃捂着鼻子往后转身,看了眼依旧兴致勃勃的属下。 冷声道:“这次行动绝对不容有失,婵寒仙还有用,上楼去找她那个侍女吧。” “醉花楼毕竟出珍品,除了年龄小点外,也是个美人坯子。” “不过收着点劲,还有好几天呢!” 在听到萧肃的第一句时,所有人的眼中都闪过些不舍,但听到后面,他们又重新火热了起来。 待所有人出去,婵寒仙紧绷的身体才缓和了下来,失神地喃喃道:“你一定不能出事,哪怕我只在你心中留下一个不算多美好的回应。” 半刻钟后,楼上传来男人的狞笑还有女人惊恐的斥责声,但很快便转成了兴奋声还有痛苦的哀嚎声。 婵寒仙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透入舱体的光线由明到暗,直至彻底消失不见后。 那萧肃的呵斥声才在楼上响起,而这个时候,那里早已没有女人的声音传出。 …… 黑夜中行船,尤其还是算不得多熟悉航道的人根本就不敢放开速度。 苏复站在船头,一件斗篷将他的身形遮住,整个人呆滞站立,哪怕只是前后脚的时间,他根本看不到常威他们的身影。 “大人,我们为何不去破浪军?”璩全对于苏复改变航道的决定,显得有点意外。 “不能影响常威他们,夜间行快船,常威他们已经在拿生命为赌注了。” “杨将军与我,绝不能全部落于那群狗急跳墙的人之手。” 一旦那些人发现营地的不对,肯定会全力追击,而破浪军,南斗军两个方向,肯定是他们追击的重点。 常威带的人都是擅水的,不要顾及苏复安全的情况下,这种百战精锐,普通人根本难以拦住。 但苏复一旦跟上去,那常威他们是顾还是不顾? 常威他们走的路,在他离开营地后,本就成了九死一生的路,他若再跟上,那就连带着自己一起,十死无生了! “可是,我们去黄家,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苏复稍稍沉默,他亦是别无选择,转向去庐江郡城,就是赌一把,黄家的人被萧立渊当年杀破了胆子,就是赌黄家赤贫,宗族氛围浓厚,绝对不会有多少人参与到江南事案中。 而且,这一次“斗地主”,黄家除了费点力吆喝两声外,可是没有半点损失,毕竟苏复也做不出去搜刮“农户”的恶事来。 萧立渊活着,黄家人多,宗族氛围厚重,此行苏复又无得罪黄家之事。 哪怕黄家对萧立渊心底恨得欲挫骨扬灰,但整个江南府,苏复现在能求助的人,好像就只有黄家了。 “本就是险境,如何能不冒险?” 一只猎鹰飞落在一单袖覆有皮革的瘦脸男子身上,往后走了十多步后,男子来到一简陋木门之前敲了敲门。 此刻屋内,那一桌丰盛的菜肴早已定格,失去了诱人的颜色,那挥郁的香气也全然消失不见,作为一盘菜肴,它们已经失去了最能引动人的两个关键。 就像处于绝路中的黄续宗和姚清远。 他们已然只剩下一个注定算不得好,但还未伸筷品尝的“味”,来延展着他们的希望。 “进来!”故作镇定,但已经喝了三壶茶的黄续宗眼睛一亮,对外叫道。 “四爷,来信了!” 来人从猎鹰腿上取下那被卷起蜡封的信,双手递上道。 黄续宗迫不及待地接过,然后将其打开,只是几眼,他便面色一白,然随后又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姚清远伸手接过,面色同样来回变了变。 “我们安排在水路之上的人碰到这三个人里面应该没有苏复,他没有这样的身手能从近百好手手里逃开。” 萧肃当然知道,苏复的资料已经被他翻烂了,当初在丰京邀月楼和湛家公子的那场冲突,早已充分证明了苏复不会武功。 但他犹豫的点不是这个,而是这三个人的身份。 因为怕苏复提前察觉,所以他安排的人都离得比较远,所以这三个人究竟是某几个“江湖好汉”,还是苏复派出的人,这一点很重要。 “可惜是晚上,若是白天,肯定能将他们的面貌画下来,这样你完全可以辨认得出来。” 姚清远懂了黄续宗的意思,他这是拿不定主意,无法确定这三人的身份,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些建议。 沉思了许久,姚清远拿起一旁的江南府堪舆图,从事发地点往上延展,确认航线长短,然后计算时间。 很快姚清远就皱起眉头来。 “若是从苏复营地出发,抵达我们设伏点,以此推断,这三人应当在戊时前后出发的,可是我离开的时候在午时,按理说就算是派人出去,就算对我生疑也不该是这个时间呀。” 黄续宗神色有点烦躁,本就躁动的他得到这个消息更是不安了,但却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担忧。 “现在动手?” 姚清远直接摇了摇头。 “不行,苏复这人看似重视自身,实际和萧立渊,和匡天干一脉相承,本心都坚定得很,我们现在动手,根本没有必得把握。” “你应该清楚,我们中有多少人因为苏复的出手,数载积累一朝散尽,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苏复一旦落入我们手里,他能不能活着,他可能比你我都清楚。” 第251章 总有人懂得你 屋内短暂安静了下。 黄续宗眼神闪烁,最恨苏复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虽然黄家没有参与捐献当善人的事,但是黄潮却因为这事对黄家直接严查了起来。 他现在可还有近千万两的银子藏在庐江郡,根本不敢动呢。 身为黄潮的弟弟,黄续宗太明白自己这个哥哥究竟有多狠心,多明察秋毫了。 这种时候,自己一旦有异动,他这一系肯定就成为黄家脱罪的“祭品”了。 所以,他自己都在心中幻想过,一旦离开大周境内,应该怎么炮制苏复了,更何况那些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产被清的人? “他有自我了断的魄力?” 姚清远看了黄续宗一眼道:“连皇帝的威胁都不怕,甚至和滕归一公然讨论相权,皇权的事,苏复看得可比你我想的透彻。” “他被抓,我们安然出境,他就是萧家的罪人。” “但他若死在我们手里,死在这个名义上被启明皇帝掌控的江南府境内,你可想得到,为了平息萧丞相,前失爱子,后失得意门生,再失孙婿的绝望,启明皇帝会做出何等让步?” 说到这里,姚清远目光微微闪烁了下。 “毕竟当初萧家公子夫妇的死……皇室可没洗干净呢!” 虽然是在这等危急的时候,但对于这千年无出左右的萧丞相家事,黄续宗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萧云潜的死真与皇室有关?” 跟着匡天干这么多年,姚清远帮其查过不少东西,所以自然是有些许的了解。 原本这种事,他应该藏在心里,直至死亡。 但现在在最后一搏的生死压力下,他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感觉。 想要借此来排解自己的不安。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最后查到的那个人,与皇后卓姿婵有些渊源。” “夫妻一心,这些年,慕容家那位有多受宠,皇后有多失格,天下人都知道。” “但,哪怕是有萧家帮启明皇帝掌管着这个钱袋子,而慕容贵妃又如此独宠,皇后的位置依旧是谁也不能动。” “若说是因为原配夫妻感情深,舍不得;你信吗?” 黄续宗眼光闪了闪,他的好奇心已经满足,和姚清远对视一眼后,然后齐齐地看向江南府堪舆图上。 “你我想一块去了?”黄续宗语气坚定了许多问道。 “嗯,连那件事都没法确定,何况于我们,现在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三个人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我们不能再等了。” 黄续宗长出一口气,截住苏复,他可能死。 但让苏复跑了,他们可就必死了! “我立马去召集人,往里推进,只等天亮后池勉他们的消息,若不见信,我们就直接攻进去。” “水陆两绝的情况下,我不信苏复能跑。” 姚清远没有话说,而是死盯着那幅堪舆图,在苏复身边这么久,他一直都在观察苏复的性格,越到后面他便越小心,除了从江乘县回来以后,他没有与黄续宗等人有任何的联系。 任何消息都没有传出去。 这一次,若不是后面的人联系他,他根本就忘记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的事。 苏复不同于任何官场中的人,他的思维方式也不是世家公子所有。 天性跳脱,身份尊贵却不以为持,落命于赘婿,前途永绝,却不见丝毫怨怼。 贪财好色,却绝不自肥其身,心怀悲悯偏又行灭绝之道。 “苏大人呀,你到底会怎么做呢?”姚清远视线不断搜寻着,试图找到与苏复等同的思路。 黄续宗却等不及了,他要先行下手! “姚统领,我的建议,你以为如何?” 姚清远愣了下,视线定在了黄续宗的脸上,几息之后,视线快速下滑,回到堪舆图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庐江郡城。 “立刻,你按照你的意思去做,我要带人去庐江郡一趟,若,若你擒到苏复,不用等我,按照计划带人过新安郡,那薛盱绝对不敢拦。” “到时我自会跟上!” 黄续宗张了张嘴,他明白姚清远为何要去庐江郡,但姚清远已经将最关键的话说出来了,他便也不再劝。 “若我这边失利,我会带人先往新安郡方向走,三天内若见不得你人影……。” 姚清远闭目一叹。 “那便下面相见了!” 这次最后一搏,准备了东南两条路,大周的宗师有数,大宗师更是有数。 苏复和杨袭虎的身份再重,也断不可能派出两个大宗师去营救,甚至一个都难。 但姚清远他们还是防着这一手,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看萧丞相会不会为这个孙婿徇一回私情! 占着先行的优势,姚清远赶去庐江郡城也不过一日光景,顺着官道,根本无需注意夜路难行的问题,一路畅通。 …… 天上又有绵绵细雨落下,这江南多湿,的确不是老人家养老的好去处。 感受着腿脚内的酸痛,仇犁庭呆坐在篝火旁,思绪早已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是他最后一份差事,同样是在江南府,不过那个时候,案子不算大,只是涉及了一个郡守。 但他亦是数次落险,池勉的父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他结缘,而他身上一下雨就酸痛的毛病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 相隔多年,将自己的至友,恩人一家断绝,哪怕这次小小的私心得顺,池家也完了,只留两盏烛火,不知道等不远的那一天下去后,老朋友会不会恨自己心狠? 木柴“噼里啪啦”的在火焰中贡献自己的力量,然后断裂,最后成灰……。 天边的一抹微光,将罗密雨幕照亮,丝丝线线,看着挺有清晨春雨落湖面的诗意,但仇犁庭却倍感心烦,只恨这春雨看得太清,竟然看见远处浮现的船只,走动的身影。 “这一夜,过得真快呀!” …… 三个身影从水面钻出,趴伏在岸边,嘴唇虽已发紫,但也只敢有片刻喘息,然后便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小木船踉跄的走去。 遭遇拦路虎的他们明白,杨袭虎的安危,正系在他们的身上! 第252章 依旧骁勇 黄续宗望着还有火焰逐渐变小的地方,在这春雨前,那处夜晚残留下来的篝火没有祡薪的加入,也慢慢地走到了尽头。 对面营地内寂静而祥和,营地前还有酒瓶和尚未收拾的食物凌乱的散落在地面,厚重的毡布将那一个个帐篷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半点情况。 “现在什么时候了!”黄续宗朝着一旁的仆从问道。 “老爷,马上就到卯时了。” 黄续宗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他和池勉亦算得上老朋友了,对于池勉做事的稳重,他还是有信心的。 虽然这营地看着一团糟,好像因为昨日的大发现而疯狂的庆祝了一番,但池勉定然是不会超过约定时间范围放消息的。 “叫人都准备好,卯时过半,若还不见信号,我们便直接动手。” 卯时至半,就是池勉与他们约定的时间,若没有问题,池勉或者他的亲信自然会出来传递预设好的信号。 外面已然泛白,稍稍收拾了一下的仇犁庭看向身后全副武装之人。 好好的玄光甲士,愣被苏复养得富态了些。 对于这种代表大周最高荣耀的军种,仇犁庭亦对他们有着更高的道德标准。 在琅琊郡城流连烟花之所,在会馆内又是娇养,诸间种种,他早已在写会丰京的奏报内说了不止一次。 本以为精神与武力应该崩坏的一群人,现在凝望,竟然较当日离京之时,更让人望之生畏。 “看着大家这精神状态,琅琊郡城的温柔乡,苏复的酒肉竟然没有将你们腐化!” 一宽肩大汉望着仇犁庭,眼中的敬佩愈深,以古稀身体,留在这营地之中,基本和寻死没有什么区别。 坚定的声音从大汉嘴中传出。 “琅琊郡城的一切,我们可都是花钱的,生意来往,理直气壮!” “再一个,杨将军的操练我们并无松懈,苏大人也就是给我们放个假,去放松一下……毕竟,琅琊郡城的姑娘们虽然水嫩,但真的挺贵的!” 仇犁庭笑了一笑,军纪严明之地,又同样是最放浪之所。 军中汉子血气,勇武较旁人更胜,同为男人,年轻过的仇犁庭自认为意志坚定,但也时常被欲望所充斥,更何况于这等军中精锐。 “苏复有没有养废你们,杨袭虎对你们的训练有没有上心,我不清楚,但现在有机会放在眼前,让我看看,看看你们的实力,看看我大周精锐,究竟是何等实力!” “必不使仇大人失望!”压抑着的低沉声音响起,帐外的春雨似也感应到了什么,竟突然变得稀疏了许多。 十数人从帐中走出,野蛮的将营地内的残象推到一旁,然后便开始生火准备起早餐来。 在猛火的攻势下,数口大锅内很快便传来蒸腾的水汽,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有香气传开。 “锵锵”,甲胄走动间摩擦的声音从帐篷内传出,一百余人便簇拥着一佝偻着身子的老头从帐篷内走出,而此刻,天光已然大放,距离卯时过半也不过盏茶时间。 黄续宗虽然早有猜测,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一沉,对面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池勉被发现了,失去里应外合与偷袭优势的他,该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拿下那全副武装的百战精锐? “动手吧,看看命运,究竟眷顾于谁?” 仇犁庭淡漠的看着远处快速接近的人群,很是淡定道:“趁着热乎多吃点暖暖身子,等下丢人了,可别找理由说,没给你们吃饱饭!” “哈哈!” “不会,不会,那群人在外面干等那么久,我们这以逸待劳的,要好能丢人,不用仇大人说什么,我们自己就跳这洪湖,直接沉了算了!” …… 狼吞虎咽的声音,在营地响起,面对那逾千人的包围圈,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所有人表现的都很淡定,这是大周赋予他们的信心,是正义赋予他们的勇气! 密集的箭矢从远处抛射而来,撞击在举起的盾牌之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停在江面的几艘大船上,突然有火光亮起,然后大火迅速将整艘船蔓延,顺着东风朝着包围过来的船只直接冲了过去。 而在地面之上,密集的箭矢突然一滞,昨夜精心准备的陷阱已然发挥了效果。 原本针对野兽设置的陷阱,经过昨晚的扩充后,已然变成一个个夺命的索魂手。 竹刺,坑洞,撞击木,兽夹……虽然造成的杀伤略显不足 ,但也足够占据相对高位的军士发起反击了! 反向的箭雨落入早已进入射杀范围的人群。将只有少量军制武器的人群射得人仰马翻,瞬间就倒下数十人。 可毕竟是有心算无心,一夜的准备也无法让人无中生有,这次随行并无后勤,除了自用的一些武器外,便再无其它。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的箭矢便已然射完。 面对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没有想着节约。 野外的遭遇战不比城内,最紧要的事便是前期尽可能的杀伤敌人。 因为一旦等人群突进,最后留下的转圜余地,根本就容不得你再用出来。 湖面上自焚的船只亦没能拦下多少人,撞毁四条船后便已然走到尽头,然后缓缓的沉入湖底。 而剩余的那些船只,已然到了湖岸边上,水陆两边,包围圈已然彻底形成。 原先看似被随意推到一旁的垃圾,成为了第一道简陋的防线。 而在锅里已经煮成糊状的汤食,则成为了武器,被人抬着直接往涌上来的人群泼了过去。 剩下的三十多名玄光甲士已然一人双马,手持斩马刀直接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全甲胄的军士,他们的最强战力就在马匹之上。 银色的身影直接将两个拦路之人撞飞数米,哪怕他们身上同样穿着甲胄,但依旧抵不过那巨大的冲撞力。 伴随着骨裂声,鲜血与内脏碎片直接从口中喷出,然后往后砸翻数人,直接瘫软在地上,已然是一动不动! 可玄光甲士的身影并没有因此停下,整支小队呈扇形散开,三三相望,手中的斩马刀像是长在自己手上一般,借着战马赋予的冲力,长刀挥过,必有躯干飞起,鲜血洒落地面,温热与寒意相撞,升腾起一阵血色的蒸汽! 第253章 全乎身后名 玄光甲士之强,已然是世人皆知。 配合战阵厮杀,根本就无一合之敌,此等勇武,就算宗师陷入其中,也只能左右腾挪,难以招架,更何况于这种只懂舍命,却无一丝战法的死士? 眼见自己的包围圈就要被杀穿,人群后面,四个穿着一身黑色甲胄的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拿起一根数米长,绳身带有钩刺包有牛皮的绊马索。 大吼一声后便朝着骑马纵横的玄光甲士而去。 那绊马索在四人的手中就像延展开的手臂一般,精准地将疾驰的战马双腿束缚住,借着战马的冲刺,那钩刺更是直接嵌入马腿。 “嘶!” 战马一声痛苦的嘶吟声响起,连马带人直接翻身冲入人群。 马背上的战士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于空中翻滚之时看向与自己生命等同的战马。 人与马视线交汇,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那抹决然。 “吼!”数道嘶吼声从玄光甲士口中响起,失去了战马,他们的战斗力已然下降一半,但他们仍旧不退! 他们要让其上的仇犁庭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被养废,看看他们是不是大周的荣耀! 哪怕因为抛飞的冲击力,手或腿或躯干已然受伤,但他们依旧不停,朝着那不过数米之外的空旷杀去。 双眼紧盯前方,双手紧握斩马刀,一提一放间,战马刀刃身上的缺口越来越多,他们的手越来越疲惫,直至再也挥舞不动手中的斩马刀。 眼神恍惚的看着人群外,那几乎触手可及的自由,最后被虽然眼存畏惧,但依旧涌上来,将他彻底压下直接吞没。 十数息过后,地上多了几具被鲜血浸为红色的银家尸体,而在其身后,无数被分尸的尸体铺就了一条路,在细雨的冲刷下,那条血色的溪流,将他们浸泡其中。 营地内,仇犁庭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眼中悲切闪过。 这等战士,死在江南,死在内耗之中,该是多么多可惜! “你们证明了,苏复把你们养得很好,杨袭虎也没对你们藏私,有杨家的风范!” 不过三十六骑玄光甲士,一番冲击下,面对装备同样算得上精良的死士,在无后勤的支援的情况下,击杀超七百敌人的战绩,已然算无愧于玄光甲士之名! 仇犁庭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军士,看着那些癫狂着冲上来的人群,然后越过他们的身影,看向站立在后方的那些人。 一丝笑容从他嘴角浮现。 近半的江南府大世家人全部聚于此地,当真是好一件“喜事”呀! 苍老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变得振奋人心起来。 “苏复的大方,你们看到了,杨袭虎的正直和勇武,你们亦亲身体会。” “但我仇犁庭你们却不甚了解,今日我仇犁庭以残躯立言,我与诸君同生共死,愿与诸君共垂青史!” “吼!”剩下的人全部大吼一声,因为疲惫而颤抖的身躯又坚定了起来。 百战精锐在无后顾之忧的时候,他们能战斗至最后一人而不崩溃。 他们坚信苏复会保证他们家人的生活,杨袭虎会保证他们孩子未来的前途,而仇犁庭,则是保证他们的身后名! 战斗至此,他们竟直接放弃了防御,纷纷提着武器,朝着涌来的人群袭去。 “噗噗”,双拳难敌四手,哪怕不谙战争,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依旧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 苏复所留,这营地连仇犁庭在内不过一百零七人,当最后的身影被吞噬,仇犁庭感受着身子骨上因为淋雨而愈发饶人的酸痛,感受着身外冰冷,身内却似火炉般的分裂感。 仇犁庭的脑袋愈发的沉闷,甚至不由地想起了那被自己骂了多年,始终笑嘻嘻的萧立渊,想起了对自己又亲又恨的文德皇帝,想起了……这一生的种种。 一生为民,仇犁庭对得起自己心! 为朋友,他做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只是对于家人,那因为自己而死去的家人,仇犁庭不由的想起,想起那十三具棺木内,自己父母,自己几个兄嫂,自己那些侄儿那几乎成肉糜的尸体。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来找你们!” 黄续宗表情很是难看,看着眼前的仇犁庭,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苏复去哪里了!” 仇犁庭环视一圈,苍老的脸上堆起一抹笑容,雨水在他脸上好似流淌过阶梯,最后于下巴处滴落。 “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手杀过一个活人,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填补这个遗憾!” 仇犁庭越过黄续宗,看向被人群遮挡的那些倒在地上的身影。 “现在,我要对得起自己的承诺了,有我陪着,你们应该可以留名青史了吧!” “噗”,一把匕首直接插入自己的心口,可早已走到极限的仇犁庭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只感觉到一股舒畅将他包裹,那,那火炉般的灼烧感终于和那冰冷感交汇。 黄续宗的手保持着伸出的姿态,但到底没能来得及,只得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仇犁庭,看着他慢慢倒下。 在他的思维里面,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仇犁庭要自杀,他没有想杀他呀! 杀他没有意义呀! 为什么从丰京过来的人都是这种疯子?明明只要低个头,明明可以活下去,明明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他们为什么要寻死? 呆立了数十息之后,遍寻无果的营地内,一股火油的味道充斥,随着点点火星的升腾,这营地彻底化作了一片火海,将仇犁庭的尸体吞没在其中。 一带着黑色斗篷的人将帽子掀开,露出里面一个千娇百媚的身影。 “黄四爷,现在没有苏复,我们该如何?” 黄续宗面对这个平日没少献殷勤的少妇,现在是半点想法也无。 “何大小姐,现在我们能如何呢?各家死士死伤近千人,追击已然无意,现在,现在只看布置好的那两条路线上,还有姚清远那边的结果了!” 第254章 遭遇战 何逢歆侧身,略有点失神地看向远处,尸骸在她脚下罗布,紧紧地将身旁因为恐惧而紧抱她的孩子按在自己腹前。 “别怕,别怕,娘亲马上就带你们去看海!” …… “驾,驾……”一队策马急行的身影将雨幕撞破,姚清远喘着粗气,一人三马的情况下,仍旧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这处从临汀入庐江的必经之路上。 “只等今夜,要入庐江郡,这条路苏复他们必须经过。” “你等分一半人寻船逆游,池家船只的标记你等清楚,这个时候只要有往庐江郡方向的池家船只,即为苏复所乘!” “明日午时之前,若不见踪影,便算是我多虑了,立刻赶回,一起往新安郡去。” 数十道黑影齐齐拱手道:“是,大人!” 看着自己的人开着船远去,姚清远摆了摆手,剩余的人便全部隐没进山林中。 不管水路,陆路,姚清远都要斩断苏复的逃生路! …… 苏复坐在船舱之内,一路的风平浪静并不能带给他安全感,明明江南府如此之大,沿岸多山,但他却不能随意地躲进一座山内。 那些人有胆子杀匡天干,在这末路时刻,他们会没胆子杀他? 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甚至来不及,他还是想着去搬救兵,去救……或者去收下那些日夜相处半年的人尸骨。 “等我,一定要来得及呀!”苏复看着窗外暗下的夜色,对自己安危的担忧早已抛之脑后,一颗心早已系在营地处。 当黑夜占据多数时,璩全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 “大人,我们发现前方有两艘船快速驶来,而且吃水不深,完全不像货船,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苏复的意识被唤回,此刻正值惊蛰之后,农忙尚且来之不及,北方河道亦有残冰。 若是货船,庐江从上往下走那只能从北方而来,但这个时节明显不对。 至于载人? 就算有豪奢公子脑袋抽筋,又怎么有两艘船一同而来。 苏复不敢赌巧合,而璩全显然也是如此。 “我们军士水性略逊,现在离庐江郡城应该也能多少路了,我们走陆路抄近道,耽搁不了时间!” “立刻靠岸!” 璩全略微松了口气,他一开始就给出建议,就是怕苏复脑袋短路,军旅多年,有些事物哪怕他没确定,但凭借直觉也能确认个七七八八了。 随着苏复所在船舶转向,那迎面而来的两艘船立刻紧跟而来。 在桥头看见这一幕的苏复如何不明白,对面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情况让他忍不住心中一颤,他不想这些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往庐江郡去的,他只关心,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在营地的事实。 “最好,最好你们不要做得太绝,我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引兵入府,但你们千万别逼我做刽子手!” “砰……。” 数道撞击声响起,船体摇晃了几下以后,便直接撞到了江岸边上,江水涌进船舱的哗哗水声在宣布着这艘船使命的结束。 苏复一行人从船上跳下,齐胸的江水带着冲力差点将苏复卷入江水之中,那贴骨的春寒更是将下半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但苏复没有吱声,而是与璩全等人连成一排,搀扶着往岸上走去。 在苏复离开后不过盏茶时间,连续两声巨响便在身后响起,然后便是密集的涉水声和人群激动的声音。 “是这船,是这船,那人群中簇拥着的肯定就是苏复,一定要拿下他!” “哈哈,没想到被我们捡了这个漏。” “别伤着他了,毕竟金贵……还那般俊俏!” …… 兴奋的声音放肆的传入苏复耳中,让苏复的眼神不觉得又冷了几分。 他把这些世家大族,还是看得太善良了些! 继续跑了一段路后,苏复脚步一顿,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小山坡,他明白继续逃下去没有任何用处,这里离庐江郡城可还有不少路,而且水路由上而下有追兵。 那陆路有没有,现在自己这点人可经不起两路夹击。 而且这点时间他也大概知道后面追击来的人不会太多,看着眼前这十三个银光身影,当初在邀月楼感受到的窒息感变成了信心。 “不能再逃了,必须将后面的人解决,现在上那山坡之上。” “相较于我们,更为心急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璩全,所有人由你统一指挥,不必分人保护我!” 璩全深呼吸一口,然后回道:“是,大人!” “刁得胜,你带五人藏于一旁,没听到我的吼声,你们决不能冒头!” “得令!”刁得胜回答后立刻点了五人,分往左右两侧藏去。 而璩全则带着苏复,故意弄出更为明显的行路痕迹,直接往上面的小山坡跑去。 十多息后,一群黑衣人影快步跑来,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沿着苏复他们的路往上追击而去。 苏复大口的喘着粗气,哪怕他身无负担,但在性命相迫的情况下跑了这么远,他也是累得够呛。 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苏复直接往后退去,对着璩全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身形藏匿好。 他不能成为璩全等人的负担! 璩全将身后的金属长棍取下,与手中的短枪合而为一,看着紧随而来的那些人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带人一个俯冲,迎了上去! “锵!”璩全的长枪被身前之人挡住,但却没有任何用处,伴随着对方长刀碎裂的声音,长枪还是直接透身而过。 璩全也没有拔出长枪,而是双手与额头青筋冒起,直接举着一个人横扫半圈,然后直接扬起长枪,大吼一声直接朝着一人砸了过去。 伴随着惨叫声和骨裂声,璩全抽出长枪,滑手握于枪杆中间,长枪与身体旋转几周,将贴身过来的几人直接横击开去! 横于人群之前,一时之间竟是半个人也不能越身而过! 最下面的刁得胜听得那一声吼叫,连半分考虑也无,直接直起身子来,朝着那群“心无旁骛”的人杀去。 在数息之后,听着身后的打斗声和惨叫声,这群人终于意识到身后还有敌人,一个鹰眼中年大喝一声。 “分三十人往后,其余人跟我来!” 第255章 我很有力量 一对鹰爪刃出现在中年男子的双手,径直朝着璩全袭去。 纵意横扫的璩全突然眉头一皱,看着死死抵住自己长枪的男人。 眼中厉色一闪,手中力气瞬间大了几分。 可男子却好似鸿羽,卸力一粘,竟然紧贴着璩全手中的长枪而动,甚至于还滑过身子,腾挪间想要贴近璩全。 妄图绝了璩全的武器优势,占得一分先机。 若是平常,璩全自然可退,可今日却不能,他不能放人越过,苏复的安全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右手捏住长枪,使劲一个旋转,枪杆与男人钳于其上的鹰爪刃发策刺耳的摩擦声,将男子身形凝滞。 然后璩全左手持着腰间短刀,不退反进的朝着男子袭去。 鹰眼男子面色一狠,竟不在乎自己身形未稳,强行抽出双爪,然后一副以命搏命的姿态朝着璩全迎了上去! “璩全这里有我,你什么也不用管!”刁得胜的脸在身前数米冒出,见璩全就要与人搏命,根本来不及的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璩全眼中无退意,但身形却也止住,左手短刀狠狠拍在尚在悬空的长枪一侧,使其枪头一转,从后追上鹰眼男子,自己则顺着枪杆一侧,避开鹰眼男子的攻击。 鹰眼男眼中嘲讽一闪而过,提速一冲,已然要突破防线。 可璩全哪里会任他独逞,右手反手握住长枪,就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璩全并不怕死,他只是担心苏复后面的路没有人保护,他们这点人,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们肩膀上承担着苏复的生死。 所以他不能轻易地死去! “锵”,璩全长枪往前一送,直接被鹰眼男子侧身挡住,此刻天色已然全黑,哪怕今夜月色尚明两分,但在这么一个环境中想要找一个人也算不得容易。 鹰眼男子只能依靠地面上难辨的行路痕迹,去追寻苏复的身影。 在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干扰下,哪怕对方体力已然先消耗三四成,但也难让鹰眼男子安下心来,转身看着已经隔开数十米的人群。 鹰眼男子双眼狠辣闪过,竟是不再一步双看,而是想要将璩全引开些,先解决他再说。 春日里刚萌出新芽的细小枝条,在璩全一个直刺之下,直接折断散落,追于此地,已然与人群相隔百余米。 鹰眼男子定身转向,看着璩全,声音带着些尖利和嘲讽道:“都言玄光甲士为大周荣耀,号称宗师难敌,今日交手,也不过一庸才耳!” 璩全回了一口气,缓解着身体的疲惫,面色无喜无悲地回道:“两军对战之时,面对我们你若有此等底气,我就服你!” 璩全收手长枪一指。 “三境大宗师都没你这般自信,一蝇营狗苟之辈,也配评价我等!” 璩全踏步向前,依旧是进攻,于玄光甲士而言,就没有后退的选项。 鹰眼男子双目怒气升腾,冷笑一声,毫不避让的迎了上去。 璩全勇武,大开大合,那是典型的战场风。 鹰眼男身形飘忽,下手阴狠,走的是刺杀之道。 如此二人于山林相战,勇武无人相从,身心俱疲,已然失去三分颜色,但依然能靠着一腔血勇,迫着鹰眼男子不得半点胜机。 “咔”,璩全枪尖一转,直接将受击数次的一个爪刃绞断。 喘息声如雷鸣般响彻,但璩全眼中却出现了光,现在他与眼前的鹰眼男都无可退之地,这数十息的交战中,两人谁也无法占得谁的便宜。 但璩全却是失了体力优势,再战下去,他必死无疑! 璩全上身全倾,右手将长枪一送,左手置于腰间短刀手柄之上。 枪芒擦肩而过,一缕血线从鹰眼男子胳膊涌出。 双手死死抵住璩全的枪尖,脑袋侧偏,夹住枪身,然后一个对冲,朝着璩全袭去。 “锵”,璩全的刀身死死抵住鹰眼男子的鹰爪刃,两人身遭,声音为之一清,只剩下二人急促的喘息声响起。 虎目与鹰眼相对,一个光明却焦急,一个阴狠却淡定。 “呵呵,你还能坚持多久,你的手已经在发抖了!”鹰眼男继续消耗着璩全的体力,并且试图从言语上瓦解璩全的坚守情绪。 “关心下你自己吧,你比我好哪里去,你的脚不同样在抖吗?” “可胜利的却是我!” 璩全被推动的往后缓慢移去,当长枪脱于他手,就是他这口心气泄露之时。 此刻,先前积累的一分一毫之优势,都是胜利天平上的砝码! 苏复听着外面战斗声暂停,心中稍稍放松的同时,一咬牙,从乱草堆里小心翼翼的爬出来。 借着那丝丝落下的月光,苏复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影相抵。 心中一惊的他本能地想要逃跑。 但理智很快将他止住。 身体甚至由不得大脑做出决定,就已经紧握着匕首蹑手蹑脚的朝着两个人影走去。 苏复从不高估自己野外求生的能力,他自己一个人,连这山都怕走不出去,更何况于在有人追他的情况下。 所以他的身体,先他一步做出了决定。 他必须要冒险一次! 随着距离的拉近,苏复很快便听到了那急促的呼吸声,于璩全相处那么久,苏复自然对其声音有点熟悉感。 已然摸到枪尾的璩全眼中绝望愈浓,但当看见其后,那一个猫着的身影时。 璩全眼睛一亮,就待张口虽说,但很快反应过来的他将这一口气憋住,化作他最后的力量! 苏复现在心脏好像要从胸口跳出一般,甚至于连呼吸都已经忘记,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的身影。 鹰眼男此刻根本就没将心思放在身后,他眼中只有璩全一人而已,看着即将获得的胜利,鹰眼男眼中的欣喜早已扩散到了整张脸上。 “我会割下你的头颅,制成我最为荣耀的一个酒杯的,大周的玄光甲士十夫长!” 璩全眼中嘲讽闪过,不待璩全说话,苏复已然将匕首送入了鹰眼男的腰间! “哼!” 鹰眼男子闷哼一声,身体的气力瞬息泄去,身体几乎本能的抽身,双手鹰爪刃狠狠甩出一个弧形。 苏复却是早已松开手,很是不雅的趴在了地上,而璩全亦顺势推进,短刀一闪而过,一颗人头夹杂着滚烫的血液洒下,直接砸到了苏复的身上。 苏复的眼睛与那怒睁的鹰眼相对,一丝笑意从苏复嘴角浮现。 “璩全,怎样,以后不说本大人我手无缚鸡之力了吧!” 第256章 两路情况 璩全直接跌坐在地,仰躺在地面之上,身体的疲惫让他暂时说不出话来。 自己和其他军士背地里说的话都过去多久了,没想到苏复竟然还记得。 许久后,缓和了些的璩全才缓声道:“苏大人你最厉害了,这家伙可是这些人的头领,没有你,我指定就死在这里了。” “论智慧,杨将军差大人良多,现在勇武方面,更是逊大人你一筹。” 苏复坐起身子来,将杀人的情绪缓和过去,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受,毕竟身体那血腥味,那立着的人头,冲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恶心,闻着那味道心里只有一种安心感。 “嗯,嘴还挺甜的!” 璩全体力已然恢复了些,也撑着坐了起来,感受着后面那略重的脚步声,其脸上带着点谄媚道:“那大人不会记我仇了吧?” “仇?什么仇?我和杨袭虎那家伙显摆还来不及了!” 璩全面色一滞,身后刁得胜喘着粗气的声音响起。 “显摆,什么显摆?” 璩全连忙赶在苏复前面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苏大人救了我一命,所以苏大人说要和杨将军说一声!” 刁得胜这个人,璩全可太懂了,一张嘴巴就不带把门的,只要不是军事,任何八卦他都能给你津津乐道,逢人就说。 苏复和杨袭虎说不说,璩全不确定。 但刁得胜肯定是会传出去的,到时候,杨袭虎就算不想为难他一下都难了! “哦~。” 刁得胜没有在意这点小事,身上的血哪怕将他盖住,但还是没能掩住其高兴的面容。 “苏大人,这些匪徒已经全部击杀,除三个兄弟轻伤外,我们这边无一人身亡,您看我们现在?” 刁得胜的话将苏复从自得中拉出,脸上的笑意换做了一副愁容。 这些人能出现在这里,于苏复而言,营地的情况已经是很明显的一件事了。 “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这一次……他们若不做绝,什么都好说,若,若……那就别怪我苏复不懂大局了!” 带着杀人后的狠色,怀抱人头,鲜血盖面的苏复,这句话说得坚定无比,让璩全二人丝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 听着楼上那越来越小的呻吟声,婵寒仙现在已然成了一副疯婆子的模样,油腻带有污渍的乱发,将她那绝美的面容盖住,一身衣裙上,更是望之令人作呕。 没能折磨她的那些匪徒,转头盯上了楼上的珠儿。 对于这个跟着自己数年的侍女,婵寒仙当然是有感情的,哪怕对于她的哄骗,她恨不得她去死。 但被如此折磨两日,她已经不敢想象,那个机灵好动的人儿,现在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楼上客房内,十数个大汉下身赤裸,齐齐地盯着中间一个遍体鳞伤,双眼呆滞到极点的女人。 每一个人都很急切,迫切的希望中间那五人能赶快结束。 远处,早已休息许久的萧肃脸上还带着不少残红,心里默默计算了下时间后低声命令道:“差不多了,今天不用节制,把身体养好,我可不希望后日看见软脚虾。” 萧肃的话让人群齐齐欢呼起来,今日他们不必再忍耐了。 萧肃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外面已然站满了人影。 “注意点,别一下弄死了,手里没个轻重的,等完事后,绑上石头,把尸体丢江里面去,别让我来操心这种事。” “是,萧主管!” …… 官道之上,一匹马急驰而过,除了让纵云吃喝恢复体力外,一天多的时间,杨袭虎就没停过。 不久后,看着离开临汀郡的出口处,那两处格外明亮的篝火,杨袭虎双眼微眯,竟是将前面拦路之人视若无睹,直接朝着其身上冲了过去。 “杨……噗!”声音还未从该人口中说出,他就已然被直接撞飞近十米,整个人于空中呈现怪异的扭曲度,竟是连惨叫声都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已然跌落地面,身体只剩本能的抽动。 杨袭虎怒视一旁之人,大喝道:“何事!” 在这种路上生起篝火,并且敢于拦路之人,杨袭虎自然不做他想,除了诱他而来的那些人外,还能有谁? 口水吞咽声响起,哪怕是死士看着杨袭虎那副摄入模样,也不由的胆颤心惊。 “杨,杨将军,地点有变,若想救婵姑娘,请去归海渡口!” 杨袭虎手中一紧,浑身气势爆发,而纵云也感觉到主人的愤怒,前蹄于地面扫动着,就待将身旁之人踢飞出去。 “还有其它事吗?” “没……没有了!”死士根本不敢看杨袭虎的身影,只得颤声回答。 杨袭虎右手一动,纵云方向一改,朝着左侧继续狂奔起来。 死士心里一松,看着杨袭虎远去的背影,只以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直到他的视野迅速垂落,看见嫩绿的草叶与自己的脸相触,死士才感到黑暗朝着他迅速侵袭而来,心中顿时恍然。 原来自己也死了! …… 黑夜与山林中赶路可不算什么好的体验,哪怕这些山本就不高。 火把偶然燃起,然后又快速盖灭,每走一段路,苏复一行人便要停下来确认一下方向,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时辰。 直到夜色掩去,青草挂露珠,天边慢慢出现一缕亮色,苏复一行人来到相对平缓一些的零落山丘旁。 “大人,现在我们应该快到官道了,若是顺利,午时左右应该能到庐江郡城。”璩全借着微弱的火光,左右看了看后说道。 苏复都不明白这种认路的技能,璩全是怎么练出来的,和之前数次一样,明明漆黑一片,明明各个地方都一样,但璩全只要燃起火光,左右看看,就能分清方向。 “璩全,你这识路的技巧怎么学的,教教我如何?” 连夜赶路了这么久,哪怕璩全他们照顾他,苏复也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不得不没话找话地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同时也给璩全他们恢复体力,毕竟可以预见的,外面应该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我这技巧是在漠北锻炼出来的,相比漠北的广阔和恶劣天气,这江南府里面的东西给了我太多参照物了,大人想学的话,等安全以后,我必不吝啬。” 苏复从腰间取下一牛皮壶,春雨湿寒,这是他为自己特地准备的驱寒药酒,抿一口后直接递给璩全等人。 “你不会想让我跟着你去漠北学吧?” 璩全被这药酒一冲,火热顺着那酒液散落全身,人都精神了两分。 第257章 喝一杯?上 “大人开玩笑了,这东西不是去漠北就一定学得会的,这玩意还是看天赋的,哪怕是当初我那一曲的人中,能落地辨向的人连同属下在内,也不过两人。”璩全脸上带着点自豪道。 苏复自然明白,这个“曲”的含义。 现在大周的军职为五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两队为一屯,五屯为一曲,其后是部,营,军。 一个曲内,正式的行伍编制人员为五百人。 五百人里面出两个璩全这种像带导航的人,就可以说明其难度了。 苏复是在见识看见的新鲜玩意多,可并不代表他的学识就一定比谁更丰富,他的天赋就比人强多少。 “收收你脸上得意的表情的吧,不求十成,你教我个四五成就行了。” “若成了,回丰京后,我做主给你们放三天假,带你们去西城区走一走,若不成,到时候别怪我和杨将军掰扯几句了。” “想来他会好好疼爱一下你的。” 璩全面色一正,萝卜大棒谁都得,更何况前面的萝卜还雕刻成了美人模样。 “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等酒壶绕了一圈回到苏复手里时,苏复晃了两下,得,还剩下两口,倒是控制得挺好。 苏复转头看了下身上都似乎有热气冒出的其他人。 “你们也是虎,这玩意你们就多喝吧,从江乘县里带回来的补药,十有七八都泡里面了,我抠抠搜搜地抿一小口,你们倒好,巴不得一口饮尽。” “等会看你们顶着一根枪怎么赶路,别被那胯甲将宝贝给拍断了!” “咳咳”,论喝得最多的人,还是刁得胜,现在他只感觉自己像一个火炉,脑海里小翠的声音都快贴璩全身上了。 璩全面带惊恐的一闪,怒视刁得胜道:“你在前面,你站前面。” “实在不行,等会看山里有野猪没,我们可以等你解决下。” 刁得胜现在也不敢卸甲,只得弄了点露水擦脸,以缓解身体的燥热。 “滚,老子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现在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我只感觉我能打十头牛。” “大人,我们继续赶路吧!” 苏复将剩下的半个饼子递给刁得胜。 “速度慢点,边走边吃!” 原本原来暖和身子的东西,愣是被他们喝成了兴奋药,苏复可跟不上这一群糙汉子,现在他的腿可还有点打摆子呢。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都说黎明前最为黑暗,天边的白光并没有照在地面上,反而将那星星与月亮的光给掩去了几分。 “咻”,箭矢破空声响起,璩全身形一动,直接挥手将其荡开,然后身形一低,和刁得胜一起推着苏复往树后面藏去。 “果然还有人!”璩全的声音瞬间由之前的外在散漫变得紧张起来。 入了官道,到了白天,一定意义上来说,他们一行人就算安全了,到时候官道上人流涌动,他们官军的身份,那独树一帜的玄光甲,对普通人来说太值得信赖了。 一旦人数达到一定数量,这些匪徒根本就不敢露面,因为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而现在,他们就要冲破这最后一个关卡。 苏复没有开口说任何话,这个时候他不能干扰璩全的安排,他相信璩全的能力,一定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的安全。 “刁得胜,你带十人分绕,两两相持,一定要注意,这些匪徒里面可能有武力接近宗师之人。” 之前那个鹰眼男给璩全影响太深了,哪怕他的武力还逊色些,但这明显是前头军的匪首武力都到了如此地步,何况于压轴的这一群人。 “明白。” 黑夜中任谁射箭都只能盲射,玄光甲士的名声太盛,前面这些分散开的人根本不敢放任玄光甲士近身,只能一边射箭阻行,一边将自己人快速召集过来。 苏复的脑袋转的有点快要冒烟了,他从营地离开到这里,遇袭之事明显不可能是营地破开以后的那些人追上来的。 以现在这些伏击之人来看,人数不多,且有分散,基本就布控在进入官的要点之上。 苏复并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幕后之人做事能周全到这种地步。 苏复出乎意料的冒险选择,这人数不多的匪徒,还有之前对战的那些匪徒身上,明显的赶路痕迹。 都说明了这些人来这庐江郡的仓促。 由江中所遇匪徒的时间,由航道往上推,若是他们从官道处下水,结合苏复在营地动手的时间。 这些人只可能从临汀郡城周围而来。 想到这里,苏复的心里直接出现一个人的名字。 姚清远! 如此了解他的人,除了姚清远还有谁? 一想到姚清远半步宗师的实力,结合身前拦路之人那数十道身影。 一句话从苏复的口中直接冒出。 “前面漕帮的朋友,我们是池勉池帮主指路而来,我为江南府钦差苏复,此次前往庐江郡城有急事临身,贵帮帮主正与朝廷军士共同抵御匪徒。” “还请诸位明事理,本钦差保证,事后绝不追究!” 苏复不敢,不敢等姚清远出声,更不敢等他露面,一旦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脸,今日就真的有进无退了。 而这条路,于他而言注定是一条死路! 不远处的姚清远将自己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中,哪怕是身边这些人也根本没看过他的脸。 苏复果真出现在身前,他是惊喜参半的。 苏复的离开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暴露,让他对此行成功的可行性倍感心忧。 脑中快速闪过,他却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惹人生疑的行迹,而江南事案的幕后之人里面,除了那少数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池勉亦对他一无所知。 冒险和畏惧齐齐在姚清远心头涌现,不等他下决定,苏复的话已然再起。 “池帮主迷途知返,我的人已经突破封锁,前往破浪军所在,诸位还未犯错,虽时间短,我营地之内飞鹰难出,但各位应当知晓仇犁庭大人与贵漕帮的渊源。” “是继续还是顺从池帮主之意,还请各位考虑清楚。” 苏复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哄住姚清远,但就像姚清远知道苏复的行事风格一般,他亦知姚清远的性情。 谨慎,多疑,惜身,这三点都是姚清远身上显露出来的性格。 苏复不求姚清远带人后退,只求他能暂时袖手旁观,给璩全他们一点空间。 姚清远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苏复在眼前是做不了假的,前行的脚往后一收,压着声音道:“都给我上!” 第258章 喝一杯?中 让姚清远暂时停住脚步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苏复那边的玄光甲士。 二十多年军旅生涯的他,不止一次见识这些玄光甲士的战力,玄光成伍,可敌宗师! 这并不是一句夸大之言。 哪怕现在对面并无战马在侧,哪怕此处是山林,哪怕他身边还有数十手下,不至于左支右绌,像十多年前,那被银枪钉死在城墙之上的那个宗师一般。 可身体的恐惧和谨慎的性情却容不得他冒险。 “够了,我手下的这些人够了,毕竟,毕竟玄光甲士的局限太大,只要陷入人群中,战斗力锐减,我等得了,我还有时间……。”姚清远看着不远处,两方黑影交汇,心中自我安慰道。 见对面依旧选择出手,苏复不仅不觉得担忧,反而很是松了一口气。 苏复说池勉投诚,这种可能有没有? 当然有,甚至还不小。 苏复和池勉这群人相处那么久,也知道这漕帮的上代帮主,和仇犁庭有多深的渊源。 参与江南事案的人里面,苏复不相信如姚清远这种明显被拉进来的人,能知道所有人的情况。 要知道,从匡天干上任江南府府都御史到他遇刺身亡,不过区区三年。 可……仇犁庭和他所查,江南府的问题,却是五年前就已经有了。 苏复就是要以这个拙劣,经不起细推的谎言,去束住姚清远的脚步。 面对身旁璩全那疑惑的眼神,苏复来不及解释太多。 “璩全,等会一旦刁得胜他们有半点颓势,你就出手,不用管我,然后按照我的话边打边撤。” 璩全张了张嘴,面对苏复那坚毅的目光,知道优劣两势的他说不出任何劝诫的话来。 他们留在苏复身边,大概率一起死,他们出去一搏,让苏复一人撤走,虽然苏复必然陷入危险,但他们能活,苏复也有可能……能活。 “若大人有意外,待来日杀光涉事之人后,属下必以死谢罪!” “属下亦如此!”旁边两人亦言。 璩全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保证苏复和杨袭虎的安全,对于这种个人荣誉感,集体荣誉感,使命感绝强的人而言,苏复或杨袭虎有意外,他们除了殉死外,没有第二个念头。 “等见到我尸体再谈谢罪的事吧,别等我活着回来了,找不到人一起去逛窑子!”苏复没有劝什么不要如此的话,因为这都是些废话。 给他们心里留个念想,比什么都重要。 毕竟……时间会冲淡很多事,而苏复并不觉得有人陪自己一起死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 璩全没答,而是坚定地等着苏复的话。 “一旦你们不敌,就大呼‘往西边撤去,苏大人临行前已经差人去通知姚统领,姚统领必定在赶来的路上’。” “记住了吗?”苏复眼中莫名道。 “记住了!”璩全在心中重复数遍,然后转身,朝着迫近的人群冲了去。 苏复低叹一口气,现在的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闷着头,苏复佝偻着身子,朝着西边快速跑去,直到再也听不见那战斗声时,苏复才稍稍放慢了点脚步。 但没有璩全等人引路探路,苏复的逃跑路程并不算顺利。 那带刺的枝条,那高矮不平的土坑,那雨后湿滑的斜坡,让苏复身上那昂贵的佛青色缂丝锦袍被划拉出大大小小的豁口,露出里面些许金色。 苏复强忍着脚上的伤痛和脑袋的眩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转身看着身后那十数米长的斜坡,庆幸自己被身前这藤条缓冲了下,没有撞到不远处的树上。 庆幸一闪而过,苏复又提脚艰难而谨慎地借着已经能些微看清的前路继续往前走去。 他不能停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璩全等人。 …… 姚清远越过战斗的人群,看着依旧两两互守的玄光甲士,眼中满是忌惮之色。 若是可能,他自然是愿意下黑手清理几人,但这些玄光甲士太谨慎了,谨慎到他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他若入场,最后的结果势必成鏖战,他或许能杀光那十三个玄光甲士,但自己还能保持无伤状态? 看着左边那虽然小心掩藏,但在他眼中还是明显的逃窜路径,姚清远心中一抹豪情生起。 那智慧无双的苏复,也能在他面前狼狈鼠窜。 璩全手背上火辣辣的一疼,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原本紧攥着的长枪也变得湿滑。 余光看了下周围情况,璩全左手一松然后成拳,右手紧贴着枪杆往前一滑,一个顶膝撞飞身前似猴形之人,左手握拳横扫,迫退两人。 大喝道:“往西边走,苏大人临行前已经通知了姚统领,援军就在前方!” “哗哗”,所有玄光甲士聚成一团,让后面一直在等着机会的姚清远眉头一皱。 对于璩全,姚清远自然是熟悉,毕竟一起待了半年多,而且还都是军旅中人,平常没有少凑一起吃吃喝喝的。 对于璩全说的话,生性多疑难决的姚清远根本不敢下定论,这和出卖匡天干那次不同,那是真正的绝路,是他自己走往断头台的路。 他没有选择,只能选择引人袭杀匡天干。 但现在,哪怕心中只有半分相信,那池勉不知道他……而苏复还相信他,甚至将他视为援军。 这……有没有可能? 想着黄续宗所言,最后一搏,一旦失败,所有人都会自尽而亡,绝不活着落于朝廷之手。 此等大案,死的爽快,远比被敲骨吸髓,将所有一切的都带出来来得更为惬意。 毕竟……他们虽然做了违背宗族之事,但也不想过分牵连本家,尤其,尤其还有不少人,背地里藏着几个外室,藏着几个私生子。 那是他们血脉不断的希望呀! “如果……所有人都死了,我……是不是,是不是还能做姚清远,我可以不用死?”这个念头不可阻止地从姚清远脑袋里冒了出来。 眼中挣扎闪过,姚清远一咬牙,没有跟着璩全等人而去,而是沿着这条藏不住的逃匿之路追了上去。 …… 苏复已然是动也难动,脚上的扭伤已经到了沾地即痛的地步。 披散着发冠,呼吸就像风箱一般,发出“嗬嗬”的声音。 苏复此刻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不……或许有,前世在自己被行业封杀,找不到工作,蜷缩在出租屋,那种被世界抛弃时候的感觉。 现在是身体上,前世是心理上,这倒是让苏复感受了个够。 第259章 喝一杯?下 再跑显然已经不可能。 苏复目光闪烁,从贴身的小包拿出一物,破开蜡封,将盖子揭开,苏复闻也不敢闻,拿起腰间的酒壶。 轻嗅了一口其酒香味,苏复将这化劲散往里倒入一些,然后摇晃了几下,在擦拭掉瓶口可能存在的粉尘。 手中抓起一把泥土,苏复现在只祈祷燕旭伯别逗他玩。 泥土的味道并算不上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勉强咽下后,苏复竟感觉嘴里有种青草香气回填。 安静了片刻后,苏复猛地开口低喝。 “谁?” 但足足数息,都没有人能回答他。 寂静再临,苏复的声音又起。 “是谁?” 依旧只有沉默以对。 …… 如此重复到第五次,苏复双目睁大,捏着酒壶,看向自己来时路,再次大喝:“谁在那!” 一个人影晃动了下,身着甲胄的姚清远,一脸焦急和正气地走了出来。 “大人,是我!” 苏复强撑着的身子晃了晃,脸上的紧绷色在半白的天空辉映下彻底缓和了起来。 “姚统领,看来沈二牛赶上了。” 苏复话音刚落,又立马急促了起来。 “快,快,璩全他们还在,还在和那群匪徒胶战,你去帮他们,去帮他们。” 姚清远的双眼精光闪动,死死地盯着苏复的一举一动,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大人请放心,我这次虽然先行,只带了十人前来,但他们已经帮璩全稳定了局势,我因担心大人安危,这才紧跟了过来。” 闻言苏复身体完全放松了开口,脸上带着点痛苦的拉起裤脚,以肿大了近一倍的小腿出现二人眼前。 苏复提起酒壶,往嘴中灌入一口烈酒,任由酒液从嘴角滴落,面色瞬间红润了两分。 苏复随手将酒壶往姚清远身上一抛。 “这是用江乘县百姓所赠药物泡的烈酒,可以驱寒提神。” “池勉已经将所有事都与仇大人说了,现在我们必须尽快,杨将军被贼人用婵寒仙引去了归燕山,若他有半点闪失,江南府内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而且现在营地情况还不知如何,我们必须去庐江郡城找黄家借人!” 姚清远看着苏复脸上升起的潮红,还有那精神了两分的面色,在轻嗅一口这壶中酒水,见壶口没有任何异样了,不动声色地摇晃了。 心中稍安的他含入嘴中半口,缓步走向苏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 一道“咕咚”声伴随着姚清远的接近在苏复耳边响起。 “大人,我还留了点,你身子不便,又畏寒,多喝点吧。” 苏复随手接过,这个时候还似在将就干净,直接仰起头,任由酒液往自己嘴中倒进。 喝完后,苏复随意将酒壶挂在腰间,然后右手往前一搭,示意姚清远将自己搀扶起来。 可等了许久,姚清远却不为所动,一张正派的脸,只是做了点微小表情,整个人就变得阴冷起来。 “大人,你……怀疑我了吧?” 苏复眉头一皱,狼狈的模样上依旧带着威仪和贵气。 “姚统领,你何意!” 苏复的声音中带着三分不满,两分疑惑还有五分威胁,真就是一个正常长官应有的模样。 姚清远一双眼睛变得狭长,就像结束了冬眠的蛇,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将苏复前额的头发撩开,姚清远与苏复相对,嘴角笑意浮起。 “苏县伯呀,你是那么洁癖的一个贵人,平常我们和你同桌而食都得用公筷,你剩下一口酒,不就是想让我全喝完吗?” “可你竟然没有嫌弃地又自己喝了下去。” “我本就觉得开始碰面时,你说的那些话有点假,你凭什么将我们定义为漕帮的人,而璩全为何如此拙劣的要说你已经差人去找我。” “原本我就只有一份信任,现在,你那一口酒,直接将我最后的希望给抹除了,苏县伯,你们萧家都是那么不留余地的狠角色呀!” 苏复的表情一收,平淡的看着姚清远,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已经表明了两人之间没有了任何余地。 “若是旁人,半分都不信,甚至会不顾一切尽快将我抓住,可你……不是拖了你这么久吗?” “最起码,璩全他们相对安全些不是吗?” 姚清远面色一沉,他想不出,自己在哪里露出了破绽,明明自己入江南府后,没有半点异常。 “苏县伯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苏复巴不得拖延点时间,身体稍稍后仰,他可不喜欢和一个男人贴这么近。 “有闲心听我说?不怕璩全他们赶来,不怕消息传出去。” 姚清远直起身,无畏道:“触手可得之人,就凭璩全他们,能从一个准宗师手中将苏县伯你救下?” “至多三年,我就是天下敬仰的宗师,我的实力,若不在马上,杨袭虎也奈我不得,何况于他们?” “至于走漏消息,只要苏县伯你在我手,只要不是大宗师当面,谁能轻易救下你?” “你就是我的护身符呀!” 苏复懂了姚清远的意思,摇了摇头,然后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脚。 “身上带药了吧,帮我理理,然后我再慢慢与你说。” 姚清远面色一狠,但很快缓和了下来,蹲下身子轻碰了碰苏复脚上受伤的地方。 “嘶,轻点!”苏复语气很是不客气道。 姚清远不为所动,从胸前取出一包药,就往苏复脚上倒去,然后丝毫不留手地使劲揉搓。 疼得苏复眼珠子都往外瞪了出来。 “苏县伯的定力还是令人惊叹,身为阶下囚还能如此硬气,这是吃定了我不敢如何吗?” 苏复根本没有闲情回答,直到姚清远停手,他才慢慢缓和了过来,但心中不是骂姚清远,而是骂燕旭伯了。 从喝下那化劲散到现在,已然盏茶时间过去,却无半点反应,这让苏复心中恨不得骂娘。 “我是一个很怕受苦的人,好好伺候我,我可以送你们走,但是要折磨狠了,指不定我真就愿意为大周殉身了。” “姚统领,应该懂我的吧?” 第260章 不知不觉 姚清远以笑意彰显自己的主动,侧耳听了听远处的打斗声,整个人故意放松道:“萧家不管内外,骨头都是那么硬,连一个赘婿也是如此。” “难怪能震慑天下三十一载。” 苏复虽然满脸泥污,但明亮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张扬,借着天边那逐渐出现的红芒,身形舒展下,活动了下那痛感已然减退许多的双脚。 随即怜悯地看着姚清远,自己则慢慢往地上瘫软下去,整个人的气力都似被剥夺了一半,连呼吸都得用去仅剩的大半力量。 姚清远先是疑惑,然后便是惊恐,口中断断续续道:“那,那里有毒……。” 两人身体几乎挨着一处,但苏复却没了心思回答姚清远什么,此刻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能指望的就是燕旭伯别坑人,自己真能比姚清远先恢复些。 也指望璩全等人,能真就将那些匪徒杀个干净,然后找到他。 可世事就是这般不遂人意,一个时辰过去,苏复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此刻却已然天光大放,身处山林,耳边不时的能听到在山林回荡的兽吼声。 苏复紧闭口目,任由那不知名的虫子从身上滑过。 “苏大人,想必没体验过这等待遇吧?”时间过去这么久,姚清远感受着体内的那种无力感渐去,心中的希望又重新燃了起来。 到底活了这么多年,虽不知毒,却也认毒。 苏复以身为饵,哄骗他喝下之物,并非什么索命毒药。 想来也应是,贵人何需以身换贱命。 毕竟……他姚清远,在苏复这等人眼中,算是必死之人了。 “青草茵茵,山风徐徐,春日临身,这等平和之境,不管丰京,江南,都算难得,还得多谢姚统领的陪同,不然苏某岂能如此心安享受?” 苏复并不算着急,他恢复的确是要比姚清远快一些,刚才他一直不说话,就是想看姚清远的恢复情况。 果然身体一有好转,心中焦急,死亡逼近的姚清远根本就沉不住气,恢复一些力气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自己身上找到一丝安慰。 姚清远面色沉了一沉,时间每往后拖延一分,危险便大上一些。 现在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何会被那拙劣的谎言哄骗,抱着那万一的希望,只自己一人前来。 十三个玄光甲士的战力如何,他心中太有数了,尤其在这种近官道之所,只要路人有半点勇气,见到象征大周荣耀的玄光甲士,稍稍干扰下,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如何能将其拿下? “苏大人还是不要过早放心为好,你我皆同,指不定这药效过去,还没有人前来呢。”姚清远语气幽幽,试图将苏复带入与自己一般的心境。 “呵,闲着也是闲着,不管你我谁更好运一些,你都没有其它路走了。” “你聊聊匡师伯的事,我聊聊……。”苏复眼中满是深意地看了姚清远一眼:“我聊聊匡师伯是如何留下讯息,将你揭穿的好吗?” 姚清远双目瞬间放大,关于匡天干的一切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其临死前的一幕之上。 “清远……我已然必死,然江南事案,动摇大周国基,陛下放任不自知,丞相又年岁已高,江南之隐患,今朝若不解决,来日恐成大祸。” “咳咳,清远你回去,带着我的头颅回去,你是我亲兵统领,亦是萧家的半个人,无人敢追究你保护不力之罪。” “我要你帮我看看,帮我看看这江南府,再回清明的一天!” 姚清远的心颤了颤,何其相似呀! 与黎明前那般,匡天干用一番话卸去了他的杀心,苏复同样用几句话将他按在黑暗里,两者都给予了他光明,但走过去才发现,那光明里面藏着一把屠刀。 那场袭击持续很久,久到他还能与黄四郎等人见面,久到他们还能商量一番,为了将这江南府大大小小左右腾挪的官员按死,竟真信了匡天干的话,将他头颅割下! 回想起那人的眼神,姚清远知道,走上绝路的不止这江南府的官员,还有他自己。 他若以死避身,一个时间差,足够他远遁海外。 可这终归是一个不安定因素,那些人有家业难舍,又怎么会任由他一个亲兵统领潇洒自在? 姚清远深吸一口气,本以为自己是棋手,却不曾想,他一直是棋子。 做事永远瞻前顾后,永远惜身,永远那般难舍外物。 “苏大人想知道什么?” 苏复目光幽幽,问题在他心头闪过,又一个个于喉咙处消失。 良久以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聊聊匡师伯的家中事吧,聊聊他的家人,他的性格,与你对匡师伯的看法。” 姚清远一愣,他以为苏复会问匡天干查案经过,会问他有没有遗言交代,会问……他死得痛不痛苦。 却不曾想,苏复竟然关心这等琐碎之事。 姚清远眼中的阴狠稍稍收了收,目光柔和带上了几分回忆。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家长里短与萧家算是一脉相承,清贫乐道,为人敬仰,仅以书礼传家。” “匡大人待人平和有礼,不以尊卑分人,家中生活说不上贫苦,却也不像一个三品大员应有的威仪。” “我见过许多人,跟着匡大人也有十三年,以前我从不信世上有真君子,但在匡家却改变了我这个看法。” “无论匡大人,夫人,公子心性都是上上之选,可……为什么他们能不为所动,而我却被拽着坠入深渊?” 说到后面,姚清远的声音陡然变大了些,他一直以匡天干为标杆,不论走在何处,他一个亲兵统领,只要知道他是匡天干的人,人人都敬重三分。 可他却辜负了这份荣光,他做不到匡天干那样,他没法表里如一。 他喜欢江南女子的水嫩,他喜好豪奢的生活,他喜好肆意彰显,夺人生死的权力与力量。 他要享尽这世间一切繁华! 所以他不知不觉换了一条路,他跟不上那道光,他便走入了黑暗,等到再想回头的时候。 一切都迟了……他也成了匡天干想要查的那个人。 离开江南府前,他看着自己私宅内那用黄金堆砌起来的墙壁,看着身边六个如花美眷,还有那尚在蹒跚学步的四个孩子,那波斯地毯的柔软,那龙涎香的醇和……都让他无法拒绝。 “所以你便带着你的恩人一家,带着的那百多号部属,一起走入地狱吗?”苏复双眼私冒着火,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家,凭什么要被姚清远这种人带入地狱? 他们本可以生于人间,开一的天堂! 第261章 幸运更眷顾我 姚清远眼中闪过羞愧,但很快就变成了歇斯底里。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低人一等,我只是在争取我想要的东西,匡天干想要真相不是在追求?他不知道他的坚持会害死多少人?” “你来这江南府查案不是追求?你手里即将死去多少人你不清楚?” “呵呵,我们有罪!谁定义的罪,还不是你们,是你们这样的人。” “凭什么那些低贱到泥土里的人都自己都觉得没问题,你们要较真?” “当初在即墨县逼死张晓年后,你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在背后骂你多管闲事吗?” “这些人,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让你们优待,我们又凭什么要因为他们去死!” 姚清远的情绪很是激动,激动到似乎忘记了身体的乏力,每一个字都那么竭尽全力。 苏复的情绪很快便收拢,重新化为平静,似姚清远这种人,他能找一万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想让他认错,进地府油锅里,他都能紧闭着嘴,不吭一声。 但明知道这样,苏复还是要反驳一下他,戳穿他们纸糊一般的理由。 不是为了能劝他什么,而是单纯地想让自己舒服一些。 “呵呵,争取?你那是争取?被主人哄着,喂点狗食就是追求了,若你不是匡师伯的亲卫,你有什么用?那些大世家顶多赏你个看家护院的话,你就感激涕零了!” “匡师伯害人?一群畜生也配叫人?若不是朝中有人撑着,你的主子们会留一条活路给这江南府百姓?跟着匡师伯这么久,当初清洗江南府,是因为什么你心中没数?” “百姓劳累于生活,一生供养尽献于世家,朝廷;那些世家可以谈笑间全部收下,可朝廷在这个时候,到底是公道的,到底是有那么几分正义的,他们自己不知好坏,还容不得朝廷来说两句公道话?” “再……一个,若是一切任由百姓所想,那些豪商,世家,怕是早就被穷疯了的百姓扒皮抽筋了吧。” “事在百姓身上说我们多管闲事,事在你们身上,怎么巴不得睡在衙门?” “我们不是优待谁,我们只是有点良心,做良心认为正确的事情,所以不是你们因为这些百姓去死,是……你们找死呀!” 苏复不想扯什么大义,一个国家的集体注定包含所有,从古至今的皇朝无外乎就是在门阀,士大夫,地主和农民这四个阶级来回腾挪。 若是局势崩坏,皇朝末路的时候,江南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 但很可惜,现在大周正处鼎盛,那自然要为自己的基石阶级,出来主持下这个公道。 或者说,政事堂那七位大公,要主持公道! 姚清远听着苏复的话,满脸不屑,但他并不想再争辩,这事他走到了尽头,个中冷暖自己心知。 “随你如何说,冠冕堂皇的装饰罢了。”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那匡天干究竟留了什么信息,怎么留的!” 苏复手指微微动了一动,看向姚清远的目光不觉地有杀意显露。 “不介意我先问你一个和匡师伯有关的问题吧?” 姚清远皱眉,但没有拒绝。 苏复则继续开口。 “我想问你,你将匡师伯的头砍下硝制时,有没有掰开匡师伯的嘴,在他嘴里弄上些石灰?” 姚清远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嗤笑一声道:“不,问题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当时他满嘴鲜血往外涌着,连话都说不顺,不可能在里面藏上什么东西的。” 苏复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对于仇犁庭的判断更信了几分。 本来这次江南府之行,不必那般费劲的,若是当初心细一些,自己一行人就不会分裂三处,落入这般险地。 “指头,匡师伯左手食指缺了一小截,而缺口处有牙痕!” “轰”,姚清远只感觉脑袋有点发晕,他当时检查了匡天干身上所有地方,甚至担心他体内藏着东西,所以让那些人将船在洪湖的会江口凿沉,让时间清理掉一切痕迹。 甚至于最后的打捞环节,安排的也是自己人,担心的就是有什么东西遗漏,怕仇犁庭看出些什么来。 当初那些尸骨出水,发现只剩皑皑白骨时,他的心情是放松的,因为他并不担心能有什么线索留给苏复和仇犁庭。 但他万万没想到,匡天干竟然留了两手。 若不是这一次,他们决定放手一搏,光凭这一点,苏复一旦与丰京验证,那他势必清白不了。 一个蔡崇仁,一个他,两个算得上是核心的人物一同被抓,撬开嘴的难度,可比只抓一人要简单太多了。 脑海中再次出现那晚的场景,这一次的画面更清晰了些。 匡天干的声音在他听来,依旧是那般温和,信任,但左手紧捂伤口的动作,现在想来却是有了那么一分不协调。 毕竟当时的伤口在左边,而且匡天干并不是左撇子。 脑海中,关于匡天干的嘱咐又涌现出来。 “清远,我若身死,江南事了,丞相必定会为你安排新的差事,去年萧家大喜之时,我就建议过,等我回丰京,就让你去边军任职,望你能不被此事蒙心,不必愧疚,做你想做的……快带几个人离船逃跑吧。” “呵呵”,姚清远自嘲一笑,他算是被安排得死死的,若不是最后匡天干那一句话,他真就可能一个人去丰京了。 可因为这句话,他让人故意放了两个小兵一条生路。 到死,匡天干都在算计他,都在救人性命。 姚清远长吸一口气,他不明白,这么睿智的匡天干,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确定他有问题! 是信任吗? 还是说没有谁会怀疑自己的……“家人”? 姚清远的回忆再次前推,来到了遇袭之前,在烛火旁,他劝姚清远往洪湖左边水道走的时候。 然后逐个画面的往后推,在听到来袭刺客说向左边追的时候,匡天干那一瞬间的失神和颤抖。 这一幕让他身形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复。 “当日在那三庆园,苏大人问我是不是临贺郡人士,让那歌女唱临贺郡小调的时候,就已经怀疑我了吧?” “就那句‘何日相逢向左看’!” “所以后来,你才对我有诸般试探……所以我才偶尔感觉有人盯着我!” 苏复没答,但眼神已经透露出了答案。 “很抱歉,看来幸运更眷顾我呢!”苏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从腰间拔出匕首冷声道。 第262章 各方云动上 姚清远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复,他不明白,为何苏复能先他一步恢复力气,这东西应该没有解药的,苏复的身体素质应该不如自己的。 将心中惊惧压下,姚清远看着费力朝自己接近的苏复道:“苏大人,你不想知道这江南事案的其他人了吗?” “你不想知道杨将军会如何吗?” 姚清远只希望自己能给苏复一个借口,让他狠不下心来杀人。 毕竟,就连他当初刚上战场的时候,都是在战争情绪带动之下,才有勇气挥出那一刀。 所以他只能指望苏复那应该不存在的胆怯。 苏复并没有回话,对于姚清远的话不为所动,有的只是自己坚毅的决心。 “锵”,一道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在姚清远胸前响起,可姚清远却并不觉得庆幸,死去与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恐惧是完全不一样的。 姚清远一边目露哀求,嘴中不断求饶着,述说着自己的价值,甚至于将黄续宗等人的事都抛了出来,另一边却在不断的调动自己身体的气力,试图为自己找到那一丝生机。 苏复急促的喘息让自己的力气再次回来,现在他还是有点太勉强了。 可他不敢再等下去了,毕竟自己喝的酒要比姚清远来得多,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一旦再耽搁下去,指不定就是形势反转了。 匕首尖端在姚清远甲胄的缝隙中寻探着,直到那刃尖触碰到一丝血肉的触感,在苏复将身体下压,试探借助身体重量,将匕首送入姚清远体内的同时。 一缕银芒从姚清远嘴中射出,伴随着姚清远那希冀的目光,直接撞到苏复的胸膛之上。 “锵!” 苏复被击打的身体稍稍一滞,但却顾不上惊恐,而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将身体压在那匕首之上。 一阵剧痛将姚清远眼中的希冀抹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与自己四目相对的苏复。 “怎么会,怎么会被挡住!” 这是姚清远最后藏着的一手,只要在外,他的嘴中便永远藏有一根特制的银针,他的身份太敏感,敏感到他根本不敢在自己嘴内藏毒。 所以一直以来,担心被抓住的他都是以这一根银针作为自己逃避讯问的最后手段。 却不曾想,它竟然能被挡住。 苏复费劲的喘息几口,已经被血液浸得有些粘稠的双手略有些打滑地握住刀柄转动,直至那鲜血再度喷涌而出时,苏复才将身体挪开,露出身下姚清远那如泉水般渗出鲜血的伤口。 可即使这样,姚清远一双眼睛还是紧跟着苏复的身影,他迫切地想要从苏复这里得到答案。 苏复将胸前破开的衣物稍稍撩开,露出里面的黄色锁子甲。 “很抱歉呢,这一次真的是幸运眷顾我呢!” 苏复此刻才觉得后怕,这锁子甲可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东西,它上面可有不少的孔洞,但真就那般幸运,姚清远的搏命一击,真就那么巧地攻击在那环链之上。 “嗬嗬”,姚清远想要说什么,但却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他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却没有一个死法如现在这般,竟然在野外,竟然会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 他可是半步宗师……他可是要成为宗师,要享受天下荣华的人! 苏复看着姚清远,既恨他,又很是可怜他。 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罪犯,匡天干会遇袭,很大的原因就是太过相信姚清远。 可即使这样,匡天干在诸路皆绝的时候,还能借助姚清远的性格特点,把控江南事案幕后之人的心理状态,将他能够留下的线索,借由他们的手,交于朝廷手中。 “遇事惜身,好勇而难断,姚清远,你的性格,哪怕我指着一坨狗屎,说吃下以后,你就能不被人怀疑。” “你估计都会有点相信吧?” 姚清远嘴角露出最后一丝自嘲,然后再无声息。 从被诱入江南事案中以来,他一直都是如此,是他自己,活生生将一条康庄大道,走成了绝路! 苏复将匕首拔出,然后将外衣脱下,借着那些阴凉处还残留的露水,将身上的血迹擦拭个大概,然后踉跄着身体,继续朝着西边走去。 苏复并无勇气,在这野外带着一身血腥味到处走动。 毕竟,冬日过后,饥饿的动物可不要太多! …… 破浪军内,蒋文海看着眼前三个狼狈的人,眼中愤怒,惊恐交织,心中已然将苏复大骂八百遍。 这萧家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孙婿,都一如既往地狠! 深呼吸了几口气,蒋文海提起自己的宽剑,大吼道:“命,逐字部,除莫靖所属留营驻守外,所有人带上三日干粮,一炷香内开拔,即刻入江南府内!” 常威心神一松,跪地叩首道:“多谢将军!” “妈的!”蒋文海却是不承这情,现在他赶去归海渡口,起码需要一天的时间,到时候杨袭虎若没事,他就当卖个人情了。 一旦有事,救人不利这罪可就放他身上了。 光是想一下杨家那震怒模样,蒋文海心底就打怵。 淮南军的惨样可历历在目呢! “别谢我,去谢苏复那个浑蛋,还有你家主子,杨家嫡子为了一个妓子冒险,杨家的教导都学狗身上去了!” 常威不大,只是保持着叩首的模样。 蒋文海为破浪军三部之一的参领,位列武将的从三品之职,自然是有资格对苏复和杨袭虎两个人出言教训一下的。 更何况是在将他坑这么惨的情况下。 若非是在大周境内,蒋文海是决计不可能轻骑出营的,但现在他只能是先咬牙吃下这一个亏了! 很快,大军便从破浪军营地开拔,二十余艘战船顺着水道出发,同时无数信鹰从营地飞出,飞往大洲的每一处。 蒋文海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若杨袭虎和苏复二人被生擒那当如何? …… 琅琊郡城之内,滕归一神色惊恐地撑着桌子摇晃了下,看着眼前的蔡崇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次的大胆不够,他们竟然还来一次! “府主,时间不多,由不得你再犹豫了,现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你下决定吧。” 第263章 各方云动下 滕归一眼色迷黯。 他哪里不知道蔡崇仁邀他的含义。 就算他们将苏复和杨袭虎擒到手中,但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这偌大个江南府,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去,突破那两支军队的封锁,是有许多地方需要用到他的势力的。 哪怕这个势力已经摇摇欲坠。 但却是他在江南府经营多年的结果。 滕归一刚想出口答应,就见自己所画的江雪图。 那股肃立的感觉,独钓寒江雪的气魄让他心中微颤。 他不否认蔡崇仁等人的冒险一搏,有成功的机会,但……今后面对的却是无尽的追杀,而以他对萧立渊的了解,他最大的容忍度就在大周的边境。 苏复和杨袭虎这两个代表大周的两个年轻人,他是决计不可能放他们离开大周境内的。 最后,蔡崇仁等人要嘛事情做绝,直接杀了苏复和杨袭虎,要嘛放二人离开。 然后面对那无穷无尽的追杀。 宗师! 滕归一并不怀疑大周朝廷派出宗师追杀的气魄。 而现在正值鼎盛的大周,那些心思各异的小国家,敢庇佑蔡崇仁等人吗? 萧瑟感将滕归一心中的火焰熄灭,他怜悯地看着双目赤红的蔡崇仁。 他与蔡崇仁这些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不会做无用,甚至让自己承受后果更加严重的事。 匡天干那一次如此,这一次同样如此! 想着苏复那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滕归一稍稍一挥手。 一个黑影陡然出现在他身侧。 蔡崇仁面色顿时大变,惊恐的大吼道:“滕归一,你就这般认死不成,想想你滕家满门老幼!” “真想让他们永坠地狱不成。” 滕归一面色不变,蔡崇仁感受着那巨力临身,顿时绝望和怨毒充斥双眼,一丝杏仁味从他嘴中传出。 他来此处亦是抱着搏命之心而来,根本就不给滕归一生擒他的机会! 一双粗糙的手停在蔡崇仁的下颚上,然后缓慢收回。 “老爷!” 滕归一并不奇怪,活的,死的蔡崇仁在他手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是一群带着全族搏命的亡命之人。 “魁斗,你走吧,离开滕家,没有人会知道你,若是可能,若我滕家还有人在,麻烦你帮我看着点,不求他们如何,只求他们能平稳的度过一生。” 人影直起身子,低声再道:“老爷!”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了,我并不需要你的陪葬,走吧,走吧!” 人影沉默了下,然后跪下身子,磕了三个头别,便从书房内消失,然后变成了滕府外涌动的街道上,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滕归一看着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的蔡崇仁,脸上的失落收起,变成了往日的决然。 “你也知道,你们这是在行无果之事吧,所以你才以身犯险,所以你才等到今日才来试试我这一条绝路!” 两刻钟后,琅琊城内,衙役云集,无数信鹰从城内飞出,传遍江南府各地。 而一则消息也好似不带遮掩的在琅琊城内扩散开来。 顷刻间,无人不为之心颤! 竟然真有人胆子大到对苏复和杨袭虎动手! …… 临汀城内,郡守吴奇水看着手里的信,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的怒吼。 “蔡崇仁,你个杀天刀的!” 不过顷刻间,数百衙役和民兵从临汀郡走去,待到天色黯淡时,吴奇水看着一地的尸骨,看着其中那些被干涸血液附着其上的银甲。 身形踉跄着根本不像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四肢并用的爬上那个小山坡,当看见倒在人群之上,被野狗撕咬过的那具苍老尸体时。 吴奇水的身体仿佛被抽取了所有精气,连愤怒都已忘记。 “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敢……竟然连仇犁庭也杀!” …… 平山会馆内,管事面色阴郁的来回走动着,他早已遣散了非必要人员,关门闭馆近半年的他,原本应该不关己事的他现在却是坐立难安。 想起当初死在会馆内的那个侍女,管事心中是无尽的悔恨,为什么他要将这件事送去府衙,为什么他不和苏复通一口气,为什么他要左右逢源。 还有那该死的蔡崇仁,他为什么会是那些人之中的一员。 一件事牵连的人多人少,并不看那些人真正做了什么,而是他们是以什么参与其中。 很明显的,从一开始就被利用的平山会馆,根本躲不开牵连,更别提为此馆内还死了一个人,他还自作聪明的将这件事报到了那些人的手里。 现在不管苏复和杨袭虎究竟有事无事,朝廷只要一查下来,后面那位都得掉一层皮,更何况于他。 “去,动员我们在江南府境内的所有势力,全部散开,现在我们只能指望那两尊菩萨千万别出事!” …… 醉花楼内,师妙竹早已是心急如焚,从婵寒仙失踪,到杨袭虎的亲兵过来询问,她的坏笑就变成了心惊。 这和珠儿留下的信根本不一样,聪明如她,哪里不知道是珠儿出了问题。 但楚王府在江南所有的势力有限,哪怕她早已调动,但到现在依旧是没有半个回信。 心中烦乱间,看到自己拿满屋子苏复所作诗作,师妙竹只得咬牙坐下,看着已经被她蹂躏的起皱的楚王回信。 上面的话,绝情而冷漠,哪怕并不是对着她! …… 在一处幽暗密室内,一道声音娇媚的男声回了一声“是”,然后便有数十人从琅琊城内走出,快步朝着临汀郡方向而去。 只有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在烛火中闪过,然后化作一片黑暗。 …… 苏复此刻手持着匕首,脚上的伤痛并没有让他走出多远,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而他身上残留的血腥味,到底是吸引到了野物。 看着眼前双眼发绿,微微张开的利齿间涎水滴落的野狗,苏复心中很是慌乱,这个时代可没什么狂犬疫苗,这要是来一口,倒霉点的话,他就可以直接宣布自己这一生结束了! 但一日内连杀两人所带来的胆气以及身体散发出的杀意,到底是让感觉灵敏的野狗心中有所忌惮。 只是不停地绕着苏复转着圈,脚步来回腾挪着,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扑上去。 第264章 不可抑的关心 看着黯淡下去的天色,苏复明白,自己不能再和这野狗对峙下去了,一旦天色彻底黑下去,视力受限,自己可比不过这些动物来得视力要好。 深吸一口气,哪怕现在浑身饥渴交织,但还是紧绷全身,身体半蹲蓄力,不再跟着野狗的走动而转动身体。 苏复的突然变化让野狗眼中的凶意愈盛,在走动两圈,迫近攻击范围后,同样饥肠辘辘的它朝着苏复背后张开利嘴直接一个飞扑过去。 苏复没有看它,但眼睛余光却一直在留心地上的影子。 在野狗跃起那一刻,苏复心中一紧,近乎同时,一个转身,左手不顾其爪子的挠伤,直接先一步扯住其前腿,然后一个侧身,借力将其狠狠摔在地上,右手的匕首直接盯着野狗张开的大嘴狠狠刺了进去。 “咽呜~”,一道哀嚎声从野狗口中发出,它想要挣扎,但两者的体重差距让它根本动弹不得。 几息之后,苏复浑身发软的松开控制住野狗的左手与双腿,左手上火辣辣的疼痛在提醒他,他并不是一点伤都没有受! 这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手中有武器的情况下,鼓起勇气所争得的结果。 再次捡回一条命的同时,苏复心中却更急迫了。 这么久的时间,璩全他们还没找过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强撑着身子,苏复寻了一处蛀空的大树,闻闻了确定里面没有动物身上的腥臭味后,便佝偻着身子钻了进去。 借着天边那最后一点余光,将左手上已经快结痂的伤口撕开,借用鲜血的冲刷将那野狗可能留在血肉里面的东西清理出去。 野外小水坑的水源,苏复喝都不会喝,更别说用来清理伤口了! 不过好在……这些抓痕不深,出血量也不多! …… “嗬嗬”,璩全左手怪异地扭曲着,头盔已然不知道落在何处,束起的头发四散,头上一道清晰可见的刀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是有些末血液缓缓渗出。 璩全转头看了下刁得胜等人,自己的状态竟然是最好的。 看着地上三具了无生息的身体,作为一个军人,早已习惯这种生死离别,但璩全心中还是尤其难受。 他们没有死在战阵之上,却死在这种蝇营狗苟之辈手中。 近乎一天的追逐战,哪怕最后胜利的是他们,璩全依旧感受不到开心,毕竟交手的这些人里面,可没有姚清远的影子。 “立刻就地处理自己伤势,我去寻下大人,等天亮后你们先去庐江郡城,进城之时,必须当着所有百姓的面,说清楚遇袭的事!” “别傻乎乎一头直接钻进去,懂了没有?” “懂了!” 小半个时辰后,璩全左手被两木片夹住,一件带血的薄衣缠绕,固定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便独自一人顺着离开的路找了回去。 …… 烛火晃动,一个美艳的妇人抱着一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身形摇晃,嘴中哼唱着摇篮曲,但紧锁的眉头和不断往外瞧的目光却透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娘娘,公主交由奴婢吧,您先去休息下吧!” 慕容承愉没有回话,只有抱住怀中孩子,她才感觉自己能闻到苏复的味道,她的心才不至于那么慌乱。 “这次若是苏复和杨袭虎任何一人出事,你俩便留在慕容家吧,在外面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别和我回京了。” 春花,秋月一惊,连忙跪伏在地,口中不安道:“娘娘,我们不会离开您的!” 慕容承愉苦笑一声,慕容睿已经将家中的情况与她说明了,家中旁支的老二全家都已经消失,结合之前事宜,她哪里不知道,慕容家终究是摆脱不了。 若苏复和杨袭虎都无事,那慕容家还有腾挪余地。 但他们一旦有事,哪怕有皇亲这个名头在,整个慕容家能活下来的能有多少人? 而她,怕也会被某人落井下石,老死在宫中了! “没必要,毕竟宫内无情,皇后独尊,我有胤骄在,陛下无事,大周朝局不崩坏,卓姿婵她不敢对我太过,但你们,我真的是有心无力了,何必再往宫中添无辜冤魂。” 春花,秋月依旧低伏着头,但话语中却满是坚定。 “我们生来便与娘娘同行,皇后这么多年,在宫中安插过多少人到夏华宫,平白恶了您的名声。” “又借着后宫之主的名义,引三皇子往邪路走,三皇子性情虽然跋扈,但怎可能做出传闻之中的所有恶事而不被宗人府,萧丞相抓到证据。” “这不过是皇后用来钳制娘娘的手段罢了。” “这次我们若舍娘娘而去,以皇后睚眦必报的性格,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躲得开她的报复!” 慕容承愉心中一凛,身上温和意味消失,好似又变成了一年多前的那个慕容承愉。 沉默了许久后,慕容承愉不由地惨笑一声,她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失去了娘家的助力,失宠又无良名的她真的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了。 哪怕是让她们离开。 在这一点上,两个侍女倒是看得比她要清楚很多。 “多无情呀!”慕容承愉心中感慨一句,一个不能给皇帝带来利益,甚至让他被动的势力,若不是有她这个“碍眼”之人在,或许,满门屠尽才是最让启明皇帝舒心的事了吧。 可惜,自己却是让他如鲠在喉的存在。 “先不急,若是两者皆无事,又或者苏复安全,我会请苏复帮忙照看下你们的,他……怎么也应该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护持你们几分!” 春花,秋月不答,只是心中悲苦更甚。 “你要好好的,你要安全呀!”慕容承愉嘴中摇篮曲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却飘向了远方。 …… 璩全很是疲惫,疲惫提着枪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借着月光,他终于找到苏复第一处落脚之处,看着那被啃食的几见白骨的尸体,璩全先是神情一慌,但看着其散落的甲胄之时,心中的希望又升腾了起来。 和姚清远相处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些残留的东西是谁所留。 他现在不去想苏复是如何将姚清远杀死的,他只想,只想尽快找到苏复的身影! 心中涌起一股力气,支撑着他再次朝着前路寻去,只留一路望着他背影却丝毫不敢接近的贪食野物。 第265章 善名护持 苏复蜷缩在树洞内,失去外袍和被窝的温暖,加上失血不少,饥渴状态下,苏复哪怕有耀光绫在身,却也仍感觉到外面寒风刺激。 整个人全靠身体的抖动来取暖,但即使如此,下半身依旧被冻得好似失去知觉一般。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苏复想要开口,但干裂的嘴张开些许,除了喉咙处传来的撕拉感外,并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外面璩全的声音愈发急迫,因为到这里,时间过去太久,露水覆盖下,黑夜中的环境,哪怕是他也一时之间难以找到苏复的踪迹。 求生的欲望让苏复尽力活动着还能控制的唯一部位,一颗头好似失去痛感一般,“咚咚”的往树上撞去。 这连续的声音很快便吸引了璩全的注意力,等他心中泛喜朝着苏复位置快步走去,将苏复从树洞中拖出来时,苏复几乎失温的状态,让多次经历生死的璩全明白,苏复已然接近于极限。 璩全一咬牙,从包中拿出一小块干粮碾碎,在自己骨折的左手上破开一个小口子。 任由鲜血和碾碎的干粮混合成粘稠状,带着一点温热,小口,小口地喂进苏复口中,最后直到自己感觉到有些晕厥,璩全才不得不用药将血止住。 不久后,伴着这火焰的升腾,热意在这山林中传开,同时也止住了一些闻着血腥味寻来的野物。 苏复再次有知觉之时,已然是被斑驳的阳光刺入紧闭双眼时引起的眩晕。 嘴唇微动,苏复只感觉嘴中满是带着血腥味的颗粒感,这让他不由的眉头蹙起,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大人,您醒了!”璩全连忙从一旁起身靠近,心中一口气也完全泄了出去。 看着身前璩全那五大三粗的身体遍布伤痕,面色更是难看到极点的疲惫模样。 苏复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道谢的话苏复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却已经透露出了一切。 “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有没有……战没的?” 璩全对于苏复的关心,感动的同时也升起些落寞。 “战死三个,重伤两人,其余者皆是轻伤。” 苏复长出一口气,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和璩全一起互相搀扶着。 “走,去官道之上,我要尽快去庐江郡城!” …… 两个时辰后,苏复两人便来到官道之上,到底是璩全的那一身玄光甲给人心安,再加苏复的银子诱惑,有一个胆大的健壮青年停下了牛车,半警惕地看着苏复两人。 “老乡,劳烦搭一程车,我们想去庐江郡城官衙。”苏复露出一副自认为和善的笑容道。 青年依旧警惕,看着璩全那一身银甲,不确定地问道:“这大哥身上的应该是我们大周的玄光甲吧,这不是只有苏大人身边的玄光甲士才能拥有?为何你们会有?” 璩全身体一个紧绷,杀意直接朝着青年而去。 但苏复却挥手止住,看了看青年车上那一车柴火还有他衣服裸露处长年累月因为麻衣摩擦出来的茧子。 很是平和的回道:“我就是苏复,那玄光甲士自然应该在我身边。” 青年闻言,后退的身体立刻止住,来回打量了下苏复,然后脸上便是惊喜和愤恨。 “苏大人,快快上车,我马上送你们去庐江郡城,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昧良心的,竟然敢袭击苏大人!” 说着,青年立刻张嘴大吼。 “这是苏大人,不是匪徒,大家快凑过来,送苏大人去城里!” 青年明显是经常来庐江郡城的人,面熟之下,之前不敢靠近的人听到他这话也纷纷凑了过来。 一堆大爷,大娘将苏复二人围成一圈,根本不等苏复说话,他们手里的吃的,喝的都送到苏复二人手中来,嘴里还不停的说着些感谢的话。 说苏复组织商人高价收下他们去年地里的收获,让他们过了一个好年。 还说苏复分给他们的,让他们春日耕作不息,等着秋日的好收成。 说苏复帮他们免了三年的农税,往后三年能给家中孩子娶个媳妇,能翻新一下房子。 …… 苏复和璩全的戒备慢慢散去,手里拿着吃喝,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附和着,笑着,被簇拥着往庐江郡城走去。 等苏复来到城门口时,身边已然聚集了两百余人,先一步来到庐江郡城的刁得胜看见人群中的身影,整个人也是松懈了开了。 “没事,只要苏复没事就好!” 苏复的笑意在簇拥着的百姓让开一条路时止住,看着站在城门口的黄潮和穿着深绯色官袍的驼背老者,目光中带着杀人后生死转换的狠辣。 稍稍沉默了一会,然后声音温和的朝着四周拱了拱手。 “多谢诸位父老乡亲相送,苏复会在庐江郡城内多待几日,若是诸位不嫌弃,还请三日后,携全家老小来城内一趟,苏复无所相赠,只能借花献佛用几杯薄酒以谢诸位父老关爱之情。” “不用,不用……。” “苏大人太客气了……。” “都是小事而已……。” “我们更应该感谢大人才是……。” 推辞声此起彼伏,但苏复只是笑笑,随即大声道:“三日后,庐江郡城所有酒楼我全部包下,于各位虽是小事,但于我苏复却是活命的大事!” 说完,苏复深鞠一躬,然后摆了摆手,在璩全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后,便在黄潮等人的簇拥下往城内走去。 而璩全则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身前这个驱赶着牛车的健壮青年。 “斧头,有兴趣跟着我们入伍,去丰京走走吗?” 张斧头眼中惊喜一闪,刚想答应,却又想起家中父母,一时之间不由的犹豫起来。 “放心,现在大周无战事,战事训练多一些,那家中有你四个兄长在,想来你父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璩全声音更真诚了几分:“苏大人不给你银子,给你机会,是因为看中了你的胆气,你要知道,如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这条路才是我们的机会!” 张斧头还是没有松口答应,只是低头道:“璩大哥,等俺问过我父亲,只要他们不拦我,我一定去!” 第266章 熟悉的身影 璩全并不强迫,若最后张斧头不愿,苏复也会给他留下点东西,算是全了这份情谊。 “好,三天内只要你愿意,随时来郡衙来找我们就行。” 璩全拍了拍张斧头的肩膀,然后便转身朝着城内走去。 …… 在苏复身影消失在城内的一刻,便有无数信鹰从庐江郡城飞出,对于这一点,苏复心中明知,若是他这一次没有看到黄潮和这庐江郡郡守庐向阳在,他自然不可能离开这些百姓的庇护。 但是,现在二者既然在,那就代表他们对于那些人伏击他和杨袭虎的事,事先并不知情。 在让黄潮和庐向明派人前往洪湖会江口后,苏复便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给黄潮和庐向明开口的机会。 确认所有玄光甲士都接受了治疗后,苏复便和璩全一起安心的接受着郎中的诊疗。 董先将手从苏复的手腕处移开,然后开口嘱咐道:“苏大人除了血气略亏,惊疑过度外,只有一点风寒入体,于年轻人来说不算多大的问题,等会我开个方子,再写个食谱,按着吃半个月,就不会有任何后遗症残留了。” 与苏复说完,董先又看向璩全。 “这与这位军士,问题稍稍有点严重了,内伤加血气两亏,左手能恢复个九成已属不易,至于头上的刀伤,但这两天稍稍恢复些后需要重新剥开进行清洗。” “若不然等以后容易寒风入脑。” 苏复长出一口气,人没事就成,至于其它,都可以找补。 “劳烦董郎中了。” 董先点了点头,写下方子后便转身告辞,他只是一个郎中,做自己分内的事就已然足够,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能听的。 看着黄潮和庐向明二人惶恐却又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苏复开口问道:“在这几天里面,有什么消息吗?” 庐向阳深吸一口气,他的确是被那些人绑上了,但是逃跑他们先,留自己背锅的事,他心里可过不去。 哪怕明知自己没有什么好结果,他也要出这一口恶气先。 “回禀苏县伯,昨日戊时,滕府主那传来消息,贼人蔡崇仁畏罪自杀,滕府主已然调动江南府内各县衙加强巡视,同时差人前往归海渡口。” “同时江南各个世家内清查失踪人员,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 苏复没打,而是转头看向黄潮。 黄潮并不是第一次和苏复见面,所以能清楚地感受到苏复情绪的变化,现在的苏复已然不是之前笑着和他说黄家生太多的那个苏县伯。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代入了钦差的角色。 黄潮毫不怀疑,现在的苏复能有胆子和狠心,带着军队再行一遍当年萧立渊所做之事。 “黄家已然清查过,黄家四房黄续宗一家老小已然全部消失。” 黄潮的声音萧索,他不是害怕黄家嫡系与旁支一百几十万人真的会全部诛灭,这种事没有一人敢做,哪怕他黄潮今日手刃了启明皇帝也是如此。 他害怕的是朝廷以此为借口,直接将黄家拆分,迁徙。 近者亲,远者疏,这是古来常理,大周七府,一旦将黄家拆分,填入大大小小的县,不出二十年,黄家的优势将一朝散,而那个时候,黄家还有资本再育一个黄家? “黄家主是聪明人,黄续宗带着自己亲近之人走了,但黄家参与江南事案的人不会只有他,若杨将军安稳,我愿意给黄家主一个辩解的机会,若不然,就别怪我这个赘婿手狠了。” “毕竟……我是没有前途的人!” 黄潮咬牙,他不怪苏复傲然,换成他,他比苏复要狠辣得多。 “苏县伯还请放心,两天内,黄家所有涉事之人,不管生死,我必将呈于大人身前。” 苏复点了点头,闭目道:“黄家主,庐郡守,还请先下去忙吧。” “是,大人!” 等到两人离去,一旁的璩全才冷声道:“这两位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苏复知道璩全是什么意思,刁德胜等人先一步到这庐江郡城,但黄潮和庐向阳嘴里的援兵却等他等现身才离开郡城。 他们早已得到苏复遇袭消息,但苏复与璩全一路走来,却是在城门口才遇见二人,一路上那么远,可没有看到一个官差。 在黄潮和庐向阳的眼中,不管是苏复不可能来这庐江郡也好,还是他们认定苏复必走脱不了也好。 这二人的不作为都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尽量淡化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存在感。 朝廷的震怒既然不可避免,那他们就成为那个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苏复闭着眼,眼皮子已然似在打架。 “都是老狐狸了,自然知道该怎么权衡轻重,尽可能的保全自己,将心放开吧,不管是洪湖还是归海渡口,现在我们只能安静的等着消息了!” …… 在苏复等人安心熟睡之时,临汀郡内,洪湖会江口不远,一行藏在树影下的人从一只夜莺的脚下取下一封密信。 一个背影有力却很是婀娜的身影压着身影道:“去庐江郡,这一次绝不能让少主再有任何危险。” 身形渐转,黑夜在这群人眼中好似带不来一丝障碍,不消片刻便消失于远处的黑幕之中。 苏复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安稳到梦中好像有无数人在朝着他挥手告别,他试图一个人一个人的去看清他们的脸,但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模糊。 唯一能让苏复感觉到的只有他们那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关心和笑意。 苏复不相信每一个人都看不清,所以他便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直到最后一人,那副佝偻的身影,眼中依旧带着那不讨喜的神色,嫌弃而又心安的看了苏复一眼。 然后便在苏复的挽留中,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带着所有人转身离开。 苏复心中一惊,双手朝上,直接在床上坐了起来,嘴中直接大吼道:“仇大人,别走!” 门被猛的推开,刁得胜身上缠着几圈纱布走进,脸上两道刀痕已然结痂,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凶煞之气。 “大人!” 苏复喘息几口气,看着陌生的房间,冲刁得胜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稍微做了一个梦,现在可有仇大人他们的消息?” “还没有。”刁得胜松了一口气后回道。 苏复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随即从床上爬起,穿好衣物后随意清理了一下,望向窗外已然连续三日的烈日。 “春讯早已来了吧。” “是的。” 苏复低叹一口气,这郡衙内他并静不下心来待着,于是带着璩全和刁得胜往城内人气热闹处走去,只有在这种地方,他的心才不会慌乱。 苏复笑着从一小摊主手上接过三个油纸包,然后似感觉到些什么,头微微往左边侧偏。 一道人影从他眼中闪过。 “大人,怎么了?”璩全顺着苏复的目光警惕问道。 “没什么,就是好似看到了熟人!” 第267章 力成宗师上 归海渡口,一道马嘶声荡开,一个金甲身影持戟立于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哪怕奔波三日有余,但杨袭虎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惫。 此刻的他没有了与苏复相处时的随和,没有面对婵寒仙时候的小心翼翼。 有的只是他作为大周最耀眼年轻将星的刚毅与意气! 熟悉的马叫声传入已经有些恍惚的婵寒仙耳朵,只保留着最基本行动力的她眼神一亮,脏乱的脸上绽放出笑意后,眼中却是有决然闪过。 她见到她想要见到的了。 她没有选错,她的心没有交错于人。 那现在……自然由她展现她的爱了! “吱吖”,船舱门被打开,萧肃蹙着眉走进,看着眼前这个只剩下恶心倒胃口的女子,感叹地摇了摇头道:“一个舍命,一个守贞,世家公子与美艳良妓的故事倒是在你们这里得到了诠释。” “现在,婵姑娘,还请你配合点吧!” 婵寒仙踉跄地站起身来,那一身素雅的裙子已然分辨不出什么颜色,想着一日多未曾听过的呻吟声,婵寒仙眉眼一低。 “珠儿呢?” “你不是应该听见落水声了吗?” “嗬嗬。”婵寒仙冷笑了笑,与狼为伍的前提得自己是一头狼,而不是一只羊。 只可惜这个问题哪怕珠儿懂了,也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婵寒仙越过萧肃,在几个匪徒的包围中朝着甲板上走去。 越过那分间隙,婵寒仙将声音与眼前的身影相合,自古美女爱英雄,若杨袭虎早点这般造型,她或许会沉沦的更早吧。 或许……或许已然成为他的外室。 杨袭虎很快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哪怕她蓬头垢面,满身污秽,但杨袭虎爱意不减分毫,反而更多了些心安。 杨袭虎一直是怀疑自己的,怀疑自己对婵寒仙的动机,究竟是基于何种原因。 他以前以为是“色”占据多数,但今日他才完全肯定,他在乎的是婵寒仙这个人,是她那透露出来的倔强,是她那身在泥泞却不改其心的坚定。 “放她离开,我跟你们走。”杨袭虎的声音很是平淡,已然将苏复的嘱咐抛之脑后。 萧肃笑了,哪怕眼中对于那扑面而来的力量感仍有所惧,但他赌对了,英雄美人总是互相羁绊的。 几根鲛人筋制成的绳子被萧肃扔到岸上,此刻的归海渡已然没有了外人,整个渡口都被他们的人包围了起来。 那一排行列过去的楼船内,无数双眼睛向外看去,只等杨袭虎这把钥匙就能扬帆起航。 “杨将军无愧英雄之名,婵姑娘我们肯定不伤分毫,但将军勇武小人亦有耳闻,未免不岔,还请辛苦下将军。” 杨袭虎看着身前的鲛人筋,对方可真是看得起他,这东西连二境宗师都能绑住,何况于他? 一个手指奇长的鼠眼男子从船上走下,绿豆般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只待离开大周,入海之日就是他们新生的开始。 杨袭虎没有动,依旧在与婵寒仙对视,一个眼中满是劝诫安慰,一个眼中笑意晕开,虽然无言,但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杨袭虎看到了婵寒仙眼中那坚定的死意,苏复的话再一次涌上杨袭虎的心头。 他可以用自己换婵寒仙的安全,甚至可以逼迫杨家不动婵寒仙,但他能帮婵寒仙走出自责和尊严吗? 鲛人筋已然来到杨袭虎身前,鼠眼男子仰起头,其眼中没有一丝敬畏。 所有人也都看向杨袭虎,等着他的反应。 但却无一人注意婵寒仙,她的作用已然至此,所以理所应当的,她失去了价值。 可婵寒仙自己却不这么认为,用手梳拢了下额头上粘住的发丝,只是些微的动作却让她整个人都明媚了几分。 婵寒仙一直知道力量的重要性,哪怕她成名以容貌见长,但她的歌舞功底亦是顶尖。 眼前的间隙很窄,但她往前一冲,身形腾挪间,竟然能在五六个大汉的包围中冲突。 而此时,不管是谁都没有将目光放到一个弱女子的身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萧肃,他话还未出口,手就已经伸了出去。 但哪怕他武功再高,在自己人的遮挡下也是来之不及。 紧随萧肃后面的,便是将婵寒仙围住的那些匪徒,他们亦面色一变,指骨分明的手朝着婵寒仙齐齐抓去,却也只有一人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裙摆。 然后一股滑腻感从那人指尖滑过。 这是婵寒仙这么多天以来,将所有饭菜的油水还有一些污秽物涂抹身上所形成的。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在杨袭虎目眦欲裂中,婵寒仙从甲板之上一跃而下,直接潜入春讯来临的江水之中。 水花溅起之后,再无人影可见! “噗!”杨袭虎手中长戟一送,站立身前的那个鼠眼男便被直接穿刺于战戟之上。 杨袭虎单手将其扬起,右手一甩,直接将已然只剩身体本能抽动的男子甩飞数米。 “好,你们很好,你们若有一人能活,我杨袭虎便犹如此人!” 萧肃整个人已然震惊,但反应却是更快,直接拿起甲板之上的旗帜一扬,瞬间,从杨袭虎身后及两侧边涌出一百多人,齐齐将他后路截断。 武力是保障,萧肃在见到杨袭虎之前,也不敢确定他是否愿意束手就擒。 结果本该是美好的结局,却因为一个疏忽,让婵寒仙投江。 现在婵寒仙生死难料,那萧肃便只能强擒杨袭虎了。 可事实却又让萧肃心中一颤。 全甲在身,手持战戟的杨袭虎就像一个战神,面对一百多人的包围不仅心中不慌,反而朝着人群直接冲了过去。 世人只知杨袭虎为大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只知杨袭虎必成宗师,但却无人知晓他的战力。 人马合一之下,杨袭虎只是一个前冲,手中长戟一个横扫,持盾靠近的七人便盾毁人亡,只剩那从胸膛处分开的尸体颓然站立,然后齐齐跪倒在地。 战斗才刚相触,便好似安静下来。 萧肃武力不弱,宗师他也曾见过,可万不该,有此力量,或者说……现在的杨袭虎不该有这种力量! 第268章 力成宗师中 “退下吧!”一道不大却清晰的声音从萧肃一旁的船只上响起,一个翩翩贵公子从船舱内微低下腰走出。 只是一句话,就将萧肃的权力夺取,让所有人都看向他。 “是,大公子!” 走到此处,所有人都没有了退路,但男子依旧维持着世家大族该有的气魄。 “杨将军,鄙人骆家长子骆芳华。” “同处江南近半年,今日于此相见,实在窘迫无礼,还请见谅。” 杨袭虎眼睛微眯,看着丛林后涌现的更多人,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股肃杀之气,稍稍在脑中回想片刻后,才开口道。 “骆公子不仅文武皆全,胆子更是大的很。” 骆芳华的名字,按理来说杨袭虎应该没有那么熟悉,但最开始去醉花楼的时候,与那莫凌霄并列的江南五大才子,就有这骆芳华名字在内。 所以杨袭虎才有些了解。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他还师从内家宗师弃己道人。 如此一人物,涉事其中,所以杨袭虎才道一声“胆子大”! 骆芳华手按在腰间长剑之上,心在督促着他上去,但理智却让他止住脚步。 看着杨袭虎那一身金甲长戟,嘴中不无羡慕道:“都言当初漠北闻人擎国的甲武尽毁,却不曾想匠人司真就巧夺天工,今日能尽显当初天下第一人甲武之光华。” “看来不仅是杨家,就连皇室,萧家也都对杨将军你期望甚大呀!” 杨袭虎低眉,他宝贝纵云,但是这金甲长戟他何时不曾爱惜? 除了他亲卫以外,就连苏复也难以上手一摸。 他这一身装备,若不是穿在他的身上,恐怕天下宗师早已聚于一地,搏命相争。 而这,也是他以准宗师之身,胜一境宗师底气之所在! 看着将自己几乎团围起来的人群,杨袭虎仰起头,体内血气涌动,他没有退路。 “那今日还请骆公子一观,看我杨袭虎能不能承得此厚望!” 心境已至,剩余一切,杨袭虎都交由血勇! 纵云再动,但这一次,相围的人却要聪明些,两套铁链朝着杨袭虎扔去,地上五寸高处,立起几根绊马索。 可这一切都好似无用,杨袭虎提手一扫,手中长戟没有丝毫迟滞的将丢来的铁链斩断,而纵云更像是能分辨那绊马索一般,根本不落于其中。 一人一马就这么冲入人群之中,长戟所过之地,根本没有一人可敌。 “咔咔”,武器折断声后便是一句句惨叫声响起,鲜血溅落杨袭虎身上的金甲,然后好似遇上热锅一般,蒸腾出几缕雾气,最后顺着裙甲滴落。 落于那已然踩踏于马蹄之下,那尸首分离的糜烂血肉之上。 这一幕并没有吓退那些被培养的失去情感的死士,他们依旧前仆后继的朝着杨袭虎冲了过去,不过他们的眼里克制逐渐减少,癫狂愈多,手中的刀剑也不顾一切的往杨袭虎身上招呼过去。 “锵,锵。”刀剑劈砍在马甲之上,杨袭虎只是紧守住纵云仅有的几个弱点不多。 长戟在杨袭虎手中不挥动,人群上涌,但远处却依旧有四人眼中精光闪烁,盯着杨袭虎不往前半步。 五十米,一百米,杨袭虎几乎将杀穿人群,但涌来的人却似没有减少一般,新的人墙在前方构筑,只留下杨袭虎身后那一地的尸骨。 “吼!”杨袭虎发出一声咆哮声,哪怕呼吸如雷响,哪怕手中长戟变得愈发沉重,他还是为鼻口白气喷涌的纵云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杨袭虎翻身下马,长戟一横,直接朝着纵云屁股后面一拍,然后自己不再看分毫,和纵云逆着方向,向着那一条尸骨路直接杀了回去。 杨袭虎自断一臂的行为那远处旁观的那四人身体一亮,目光可惜的看了一眼受激往前跑去的纵云一眼,然后便是身形一动,朝着已然疲态尽露的杨袭虎冲了过去。 一柄薄剑以刁钻的角度朝着杨袭虎腋下袭去杨袭虎收戟后冲,哪怕没有看向来人,他依旧能精准的狙他于力量未发之时。 全身藏在黑衣之下,只有一双三角眼显露的男子无奈收手,身形一晃,又躲入人群之中。 杨袭虎并不管他,在收戟的那一刻,他的左手握拳直冲,朝着一旁大汉挥下的双锏直接撞去。 竟是要手上那层薄甲硬撼那寒光凛冽的双锏。 “哼!” “哼~。” 两道哼声响起,前者为杨袭虎,后者为那持锏大汉。 杨袭虎双眼一厉,不顾被长鞭缠住的右脚,身形往左侧硬挪两尺,右手长戟直接朝着那双手被震得微微麻痹的持锏大汉袭去。 他要强杀围来的四人当中,看似最强的持锏大汉。 一道寒光闪于杨袭虎眼前,任由最后一人的钩镰朝着自己脖子勾过去,他自不管不顾,在身前大汉惊惧的目光中,手中长戟如闪电一般,直接破开大汉呈十字交叉的双锏。 “咔咔”,所有武器在杨袭虎的眼前好似都那般不堪一击。 一缕血线溅起,而杨袭虎也感觉到喉咙一紧,咳嗽声被直接压在胸口,难以吐出。 可杨袭虎并不要吐出,身形一转,擦着挂在脖子上的钩镰,任由火星溅射,右手长戟一回,将那持锏的胸膛剖开一个大口子,顺着脚下缠住长鞭的前移,朝着对面脸上尚留惊愕的长臂男子冲去。 强杀一人不够,杨袭虎竟是要再杀一人。 后退已然来不及,长臂男子眼中一狠,破不开杨袭虎的金甲,他便屈手下压,那钩镰的利刃擦着杨袭虎的金甲往下滑动,发出一阵尖厉的滋啦声。 然后在杨袭虎长戟欺身时,寻到杨袭虎下腹侧腰处,因为他大开大合动作而显露出来的一处弱点。 杨袭虎一道略显痛苦的咳嗽声响起,两处伤,一道声。 哪怕此刻劲力散去七成,可杨袭虎依旧紧迫长臂男子不减丝毫速度。 一追,一退。 长臂男子感觉到身后碰到人身时,绝望出现在他眼中,但嘴角却有笑意浮现。 “噗!” “噗!” 两道利刃入体声响起,长臂男子脖子直接被划开大部分,但杨袭虎侧腰处,亦有一柄薄剑刺入,滚烫的鲜血将身上金甲浸染。 第269章 力成宗师下 杨袭虎身影继续向前,就好像腰间中剑的不是他一般。 一双虎目紧紧盯着身前那个仍旧试图控制手中长鞭,但脸上的惊惧却显露无疑的紫衣女人。 短剑离体,先一步预判杨袭虎要翻身攻击的三角眼男子愣了愣,一息过后,他才反应过来,杨袭虎竟然没有追他而来。 恐惧和庆幸交织,再让他犹豫了半息,然后在多年培养的死士意志下,一咬牙,他便又紧跟了上去。 可进退失据,匆匆赶上来的他哪里能追得上杨袭虎。 在杨袭虎这一番血勇战绩下,在他猛烈气势的震慑下,紫衣女子恐惧了,她的肉体先于她的理智,让她松开了手中的长鞭,让她往人群中藏去。 可这番距离,她如何来得及躲? 杨袭虎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那算得上美丽的脸上,让她似乎感觉到了夏日的热浪。 将她带回进入骆家时的感觉。 此刻,理智再次占据上风,一双纤细的双手向前,任由杨袭虎的长戟刺入身体,但依旧鼓起力量,短暂控制住杨袭虎手中的长戟。 已经忘了的笑意在她脸上绽放,带着她鼓起的情感,送入在渡口楼船之上,面带悔意,纵身而下的骆芳华眼中。 “不!” 翩翩公子的骆芳华再也难以保持他的镇定,他屈服于家中所有的安排,但是聪慧的性子,让他不甘,不甘于顺从着度过一生。 埋藏自己的情感,假装他的高贵,和心爱的女人相知不相守,想着他那个同为世家嫡女的妻子,对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戒备,凌辱……他假装不了,所以他做出了杨袭虎口中胆大之事。 他要为自己,为自己挣出一片天地,迎娶那个被所有人都唾弃的家族死士! 他唯一爱的女人! 尽快的……哪怕已经失败! 人人都笑杨袭虎为一妓子犯险,弃千金之躯不顾,弃家族不顾! 可只有骆芳华理解他,甚至在杨袭虎赶来的一刻,他有种将杨袭虎引为知音的感觉。 他对杨袭虎的“礼”并不是装的,是真真切切的! 可两人天然的对立,注定他们成不了朋友,而在紫衣女子死去的那一刻,两人更是成为了死仇! 骆芳华眼中杀意纵横,当紫衣女子死去的那一刻,他已不想再逃,他要杀了杨袭虎! 声音虽入耳,但其身甚远,被紫衣女子控住长枪,以杨袭虎现在的体力,并不能很快睁开,于是乎,他松开了手。 “铮”,腰间长剑被拔出,与三角眼男子的薄剑相撞。 “咔”,哪怕失去了长戟的重量优势,哪怕力气已去九成,但杨袭虎余勇鼓起下,并不擅正面作战的三角眼男子还是失了手中武器。 三角眼男子惊惧间一个仰身,紧贴着杨袭虎手中的长剑躲过,短小的双腿直接踢在杨袭虎胸口。 并算不上多大力量的一脚却让已然接近油尽灯枯的杨袭虎身体一个踉跄,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锵锵……!” 其余死士的攻击终于再一次落在了杨袭虎的身上。 这个声音让三角眼男子惊醒,在杨袭虎强杀三位半步宗师的战绩的影响下,他以为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十息时间。 心胆剧烈下,三角眼男子短暂地忘记了死士准则,他竟然直接转身跑去,视已然力竭的杨袭虎不见,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杨袭虎嘴角浮现血丝,手中长剑直接朝着三角眼男子丢去,将他穿透后借着冲力直接没入地下近半。 而此刻的杨袭虎已然手无寸铁,眩晕感将他包裹,心中的那口心气卸去,腰间的伤口让他灼热的体温快速下降。 他还是没能走出那一步! 可他依旧没有倒下,哪怕看不见攻击,他也能依靠本能,躲避那些袭来的攻击。 庞大的身躯摇晃间,只凭借身体和金甲的重量亦能将部分人迫退。 骆芳华嘴里哆嗦着,在他身前散去最后一丝焦距的女人。 他懂她的意思,他知道她让自己带着杨袭虎离开,可是……可是他不想了! 将女子放下,骆芳华舍下手中长剑,他师承弃己道人,却到此刻才知师家真意。 浑身内劲涌动,他年不过三十,亦是半步内家宗师。 这些内劲,本不该如此不顾后果地涌于体内,他应该涵养此气,待来日勾连天地,引阴阳入体,自此生生不息,成他内家宗师之实。 可现在一切都没必要了。 于不足之处,强行以自身之气勾连天地,骆芳华已然必死。 但这一刻,他却能获得无限接近于宗师的力量。 不顾身体传来的痛苦,骆芳华脚步一踏,身体几留残影,朝着已然浑浑噩噩的杨袭虎胸前一掌拍下。 “噗”,杨袭虎瞬间清明,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一股劲力透过金甲,往自己五脏六腑直接钻去,身体亦直接倒飞出去数米。 这一次,没有死士追上,而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骆芳华。 他们可不全是骆芳华手下的人,他们亦不是什么都不懂。 骆芳华这一掌是奔着杀杨袭虎而去的! 远处,楼船之上,另一个紧密观察战况的人直接惊怒的大吼。 “骆芳华,你竟敢杀杨袭虎!” 骆芳华脸上笑意浮现,强行勾连天地,若他这一口气不宣泄出去,他还能活一刻钟。 但他已然将所有的内劲,带着那股未经驯化的天地之气全部打入了杨袭虎体内,现在他的身体就是一处篱笆院子囚禁猛虎。 只能落得个身死虎脱的结局。 骆芳华的身体立刻鼓起几个大包,然后在体内来回蹿动,身体一会膨胀,一会收缩,黑色的鲜血从眼耳鼻口七窍流出。 一双眼睛只看着倒在地上的杨袭虎,将身后之人的怒吼视若无物。 他只有这一次,在这里,在自己的女人身前,强杀杨袭虎的机会。 杨袭虎好似要死去,但上天却又好似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选择极速之路的他失败了,却又在骆芳华的舍命一击下成功了。 心脏缓慢地跳动一下,一股极热之意从中散出,引得身体中那乱窜的极寒劲力散入心脏之中。 顷刻间,离宫秘藏顿开,腰间的破开的伤口在肌肉的强行控制下强行锁住,潜藏在身体深处,那二十二年积攒下来的药力,混着骆芳菲送来的劲力,气血再生。 一股红色蒸气从杨袭虎身上升起。 待红色雾气散去,一道风绕着杨袭虎为中心散了开去。 第270章 定盘 骆芳菲虽已口不能言,痛苦更是几欲将他吞没,但却掩饰不了他眼中的惊叹。 对于自己的失败,骆芳菲心中并无可惜,他早已知道,自己走到了绝路,这一掌是为了杀杨袭虎,同样也是为了杀他自己。 强忍着那痛苦,骆芳菲转身,朝着眼中女子的方向走去。 这一刻,没有人再动手,而杨袭虎也只是静静的看着。 没有玄光甲士结阵,余下的这点人,怎么可能拦住已成宗师的他。 一步,两步,三步……骆芳菲终于走到紫衣女子身旁,微微蹲下身,他的双眼瞬间爆裂,但依旧固执地将紫衣女子抱在怀中。 然后一道“砰”的爆炸声响起。 那道若隐若现的气旋终于消失,连带着一对男女的尸体一起! 血风吹过,将长戟送回杨袭虎手中。 世人只知内家宗师难成,却不知外家宗师之艰。 古往今来第一年轻的内家宗师是宫鸿云,成宗师那一年,宫鸿云三十一。 而今日始,亦有人将外家宗师的记录定下,外家宗师古往今来第一年轻之人,杨袭虎! 短暂的寂静后,杨袭虎将目光望向渡口的楼船处,那一个向前对着骆芳菲大吼之人。 杨袭虎对他脑中并无印象,但也不需要再有印象了! “砰”,杨袭虎脚下的泥土直接炸开一个一尺有余的浅坑,然后他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渡口直射过去。 沿线之人不管是谁,都难敌他一戟。 一个不顾防御只有进攻的外家宗师,在这一群不擅军阵,又无配合的死士包围之下,不过半盏茶时间就来到了渡口之前。 “快,快,快,快点开船走!”慕容权任惊恐的大声惊喝着。 他已经不考虑没有杨袭虎他能不能离开江南府,他只知道,若杨袭虎近身,他势必一死! 现在死还是以后死之间,他选择了以后死! 楼船渐渐开动,杨袭虎身形却不停半分,视那七丈距离如无物,一个纵身就直奔那开动的楼船跳去。 哪怕胜局已定,他仍不愿放一人离开他的视线。 “砰”,一道身影从船上越下,又被杨袭虎直接撞飞出去,身体发出密集的骨裂之声,但却也阻了一阻杨袭虎的身形。 让杨袭虎落于江水之中,只能目送那楼船远去。 杨袭虎左手抓着那被紧急砍断的船缆,保证自己不会沉下去或被江水冲走。 一船带头,其余船只也是立刻开拔,杨袭却是沉默了,感受着江水的寒冷和湍急,暴虐的杀意被平息,只剩哀意和落寞将他包围。 低着头注视着略显浑浊的江水,直到一战鼓声传入双耳,杨袭虎才猛的抬头,看向视线极限处,代表着破浪军的蓝色旗帜飘扬。 手中一紧,直接将渡口处船缆缠绕的大木桩攥得一震。 借着反作用力,杨袭虎从水中拔起,落于地面之上,盘膝而坐,等着破浪军的到来。 一抹希望浮现于杨袭虎心头,以至于对于身后四散开的那些死士都视若无睹。 …… 楼船之上,慕容权任绝望的看着那破浪军的战舰,满是颓然的坐于地面之上。 “铮”,身旁利剑出鞘的声音将慕容权任唤回现实。 看着自己的死士一副决然模样,慕容权任摇了摇头道:“放弃吧。” 可身后的死士却没有回答,只是靠近慕容权任,在其疑惑的目光中,提起他的手将剑柄握住,然后又在其惊恐的目光中靠近其脖子。 利剑滑动下,死士冷漠的声音传出。 “十三爷请您走好,主子以后会定期给您烧香的!” “嗬,嗬……。”慕容权任已然说不出一句话,但眼中却有一分了然闪过,随即伴随着自嘲,陷入黑暗之中。 自慕容权任始,所有的楼船之内,惨叫声,求饶声四起,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所有人楼船便被鲜血浸染。 等到蒋文海带人登船时,所有楼船内,竟无一人存活! “没抓到杨袭虎,这些人为何要撤?” 在看到这些船杨帆的时候,蒋文海心中是绝望的,所以他只围不杀,就是等着对面带杨袭虎出来。 可半晌以后,他只听见楼船内传来惨叫声,这才让他起疑,登上船来。 杨袭虎没被抓住,但这些人又忙着逃离,一个不好的猜测在蒋文海心中升起,同时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结果。 杨袭虎死了! 不管是被杀还是自杀,这个结果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近渡口,靠近渡口!”蒋文海大吼,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战舰再次动身,蒋文海站立船头,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渡口方向,最先入眼的是那江岸之上,与绿草相衬的那一片红色。 蒋文海心中再急几分,半个身体都伸出船体外,一双眼睛不断搜寻着杨袭虎的声音,哪怕相隔依旧远,他可能看不清。 随着船再往前行,一道金色身影印入蒋文海眼帘中。 蒋文海身体不可抑制的抖动了下,脑中一半空白,一半疯狂运转,不等他安抚好自己,就看见那金色身影站了起来。 绝望和希望剧烈而快速的转变让蒋文海差点喜极而泣。 现在他没有想为什么杨袭虎能平安无事,他只想冲上去好好的教训一顿杨袭虎,一个千金之子竟然为了一个妓子而孤身赴约! “砰~。” 船未停稳,蒋文海就直接从船上跳下,然后三步并两步直接走到杨袭虎身前,一伸手揪住杨袭虎的领甲,直接朝着地上摔去。 “枉你为大周军士,枉你为杨家后人,竟然为了一个妓子以身犯险,你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蒋文海抬起的脚被一只手顶住,杨袭虎熄灭的暴虐又涌了上来,一个卧倒在地,一个站立提脚。 “云麾将军,她是出身青楼,但她不是妓子,她是我杨袭虎的女人!” 蒋文海愣住,呆呆的看着杨袭虎,眼中怀疑,惊诧,大喜一一闪过,面对杨袭虎直称军衔的行为他不以为意,面对杨袭虎的辩解他亦从善如流。 “好,她不是妓子,她是你杨袭虎的女人,是我们大周未来国公,甚至元帅的女人!” “哈哈,二十二岁的外家宗师,杨袭虎,你有资格为一个女人争名,你有资格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今次犯险,你不仅无错,更为我大周丰功伟绩添上一笔!” 杨袭虎面色不改,而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蒋文海一人的狂喜。 “世人皆知宫鸿云三十一岁便成内家宗师,但我外家三十二岁极盛而成宗师的铁山河又有几人知?” “今日之后,逝者往矣,唯你杨袭虎之名垂于青史!” 第271章 尽亡 尊重向来只从实力取,岁月长河滚滚。 如杨袭虎一般出身显赫者不在少数,天赋异禀者亦不在少数。 既身世显赫又天赋异禀的,历史照样数不胜数。 蒋文博海杨袭虎以二十二岁的年龄成就宗师之位,经历了多少辛苦,耗费了多少资源,又是怎样的搏命历程。 他在乎的是杨袭虎活着,活着成为了宗师。 以一己之力将历史上可以考究的所有宗师人物,成就宗师时的年龄往前推了九年! 大周已盛极,而杨袭虎则是烈火烹油的代表。 大周没有盛极而衰! 自今日始,大周万里疆土,无一人可以强迫杨袭虎行不愿之事。 二十二岁外家宗师,天下一等尊贵之人,有何理由不走入第三境? “找!”杨袭虎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蒋文海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见到她。” 蒋文海收拢笑意,朝着身旁脸上惊愕久久未收的副官道:“传信丰京,同时通令江南,召集民夫,我要搜尽这钱塘江千里,为我大周杨县侯贺!” 杨袭虎不仅有军职在身,更有爵位加持,这种情况下,蒋文海不称杨袭虎以军职,就是为了避开军中身份尊卑之序。 毕竟……他边军一部统领,现在也不过一县侯之爵! “是,将军!”副官领命后,便立刻朝船上走去,在他们心中,一个二十二岁的宗师,有资格要求任何事。 “哒哒……。”纵云领头,带着一群穿着民兵和衙役服的人快速接近。 至杨袭虎身前时,纵云刹住身形,绕着杨袭虎走了起来,一张硕大的马脸在杨袭虎身上不断地蹭着,欣喜于它的主人依旧还活着。 杨袭虎伸手抚摸了下纵云的脸,然后连着从马身上连跑带爬凑上前来的人。 “卑职宁安县县令祝平安见过杨将军,蒋将军。” 到底是当官的,一件破浪军旗号和蒋文海穿着,就已然将他身份认了出来。 杨袭虎将纵云身上的马甲卸去,然后脱下自己那一身金甲,交由一旁的常威三人,看着身前惶恐的祝平安道:“你的名字很好。” “若寻到我想寻之人,只要你不是江南事案主谋,我便保你一家老小无事。” 祝平安惊愕的抬起头,看向杨袭虎,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名字而躲过大难。 嘴唇哆嗦着难以言语。 杨袭虎却不再看,而是翻身上马,朝着蒋文海说道:“借将军两千人,杨某还有事未决,不知方便否?” 蒋文海侧身虚引。 “杨县侯随意!” …… 一处山林内,黄续宗得体的装扮已然散乱,尔雅的面容上被鲜血溅射的恍若一恶魔。 他明白,姚清远失败了,久未等来姚清远身影的他只有最后一条路走了。 此刻他身边还站着的人不过一女子和两孩童,还有六个对峙的死士。 其余者早已横卧在地,流出的鲜血聚成片片水洼,不断的吸引着冬日后迫切需要进食的野物。 任凭动物的嚎叫声在耳边响彻,黄续宗看着身前美艳的何逢歆。 一生没怎么遇到挫折的他,还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和这个女人谈谈心。 哪怕那并不是爱,只是自尊心在作祟。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的,我黄续宗自认为不差,更不嫌弃你的两个孩子,我们更是同路之人,你为何对我这般排斥?” 何逢歆将两个孩子紧紧的搂在自己怀中,不让他们看见身遭那血腥的一面。 声音冷漠却意外的悦耳。 “没什么,我心中容不下旁人罢了!” 黄续宗眼中莫名一闪,看着何逢歆继续问道:“当初匡天干能那么快的理清头绪,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比较惊讶,我们知道应该是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可一直确定不了这个人是谁。” “当然,现在我们也没法确定,毕竟所有人都参与了这最后一搏。” “现在,能请何大小姐满足我一下好奇心吗?” “是不是你将消息透露给匡天干的?” 何逢歆没回,眼中却陷入了回忆,同时嘴里哼唱着莫名的曲调,带着少女的欢快和娇羞。 就这样过去了半刻钟,曲调收尾,何逢歆才逐字道:“是我。” 黄续宗眼中并无惊讶,或者说已然注定死去的他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东西。 “看来何家主逼得你挺狠。” 何逢歆手中出现两颗蜜饯,嘴里温柔的话语安慰着怀中的两个孩子,然后眉目带笑地将蜜饯放入孩子口中。 身形轻轻摇晃,对于黄续宗口中的那个何家主没有半点反应。 “谁能不被逼呢?毕竟是一个未婚生子的淫贱女子,何家主觉得丢脸也不为过。” 黄续宗看了眼在何逢歆怀中逐渐失去挣扎的两个孩子,摇了摇头道:“都是苦命人呀,走到这一步,反倒是姚清远那条狗最为纯粹,就是纯粹的为了荣华富贵。” “这世家呀,都言世家好,却不见其中几多泪。” “可惜了昭兄的文才,亦可惜了一段良缘。” 何逢歆眼中悲伤渐浓,从袖口取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迟疑的推进自己的心口。 没有痛苦,只有一首欢快的曲调从何逢歆嘴里传出。 “哥哥送我九连环,背着人儿我仔细地看那……打不散解不开,咱二人永呀永相连……。” 伴随着何逢歆声音渐小,这首曲儿也进入了尾声。 “得儿月,得儿月~。” 主人身死,其后的死士也不再犹豫,直接横刀自刎,亦随其而去。 黄续宗立身环视,那些摄于杀意的野兽也终于忍不住,试探性的慢慢接近。 “真好呀,可以这么轻松的死去,嘿嘿……以后再也不用喝那什么补药,不用天天被压着送去那些女人房间,不用因为生的少而年年被送宗祠下跪了。” “噗噗。” 鲜血涌出,弥留处,黄续宗只见一野狗靠近,然后便与黑暗相伴。 …… 庐江郡城内,苏复双目赤红的攥着手中的信,位于下座的黄朝和庐向阳脸上凄苦已然是不加掩饰。 那些人一死百了,可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还得为他们收拾烂摊子呀。 “连同仇犁庭,仇大人在内,无一人存活,好,很好,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