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烧》
1. RoyalBlue
《无烧》
醇白/晋江文学城
2023.10.14
RoyalBlue:1.
处暑,八月中旬,滨阳市。
时节已然入秋,但骄阳仍在这都市中叫嚣着,宣告盛夏的狂妄不曾退散。
便利店的冷气开到最足,流浪的狗狗横躺在自动门的外沿,肚皮灵动起伏,可怜兮兮,贪图短暂的舒适。
店里循环到久不过时的歌曲,词字伴随旋律随凉气飘寻闯荡。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别离开身边 / 拥有你我的世界才能完美]
贴着越洋登机牌的行李箱靠在门口,玻璃窗边的高脚椅坐着个人。
沈爰个头不高,身材匀称有致,细白的腿随着音乐小幅度荡来荡去。
纸杯子往上飘混着鲜香的热气,和便利店里汹涌压迫的空调寒风对撞着,终也落败,被吞没。
沈爰抽出一串海带结,吹了两口热气儿,眯起眼,小口咬着。
她生来的深栗色卷发随意用一次性筷子盘着,虽不拘小节,可往那儿一坐,体态中的端正浑然天成。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实在没空收拾自己,只想找地方歇口气,吃两口东西。
就在这会儿,便利店自动门敞开。
几个看上去高中大学年岁的女孩子结伴进来,直接问售货员:“这个月的财经周刊还有吗?”
便利店里会卖些杂志,倒也不稀奇,只是这买家群体不太对劲。
售货员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稀奇,摇头:“上周就没了,你们去别地儿问问吧。”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很遗憾:“啊~”
沈爰嘴里含着半颗鱼丸,被这动静引发好奇,偏头打量。
几个女生额头上都是汗,明显跑的这不是第一家,无奈,她们歇了会儿又离开了。
售货员见沈爰一直看着,乐呵着脸搭话:“您说是不是邪了门了,这个月的财经周刊全是女生在买,听说早就卖脱销了。”
“好像是因为有个长得特别帅的企业家,上这期,这堆姑娘们就跟追星似的疯得买。”
沈爰悻悻,对他微笑。
她的笑总有股独特的温暖,明明没有评价,却给予了对方回应。
桌子上的手机振动,沈爰瞥了一眼,接通,笑着打趣:“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老板忘到脑后了呢。”
对方赶紧道歉:“哎呀对不起圆圆姐,刚刚海蓝宝那个单的单主突然有事咨询,跟我扯皮了三个小时的电话粥,我真的很佩服您之前一个人做工作室的时候是怎么处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客户的。”
“您已经落地了吗?”
“嗯,我在吃日料。”她拿起纸杯子往里看了一眼,只剩寥寥了。
对方意外:“嗯?您吃的是哪家?好吃的话回头我也想尝尝。”
沈爰:“关东煮。”
小助理:“……”还真是日料。
“明晚的WVR珠宝晚宴,您确定要去对吧。”小助理不知想到什么了,语气有些往下掉:“就是舍不得见您再被那些人非议,看您为了工作室的存亡拿命拼,总觉得自己能做的好少…”
“LilyBán是我的心血,为它拼是应该的,你已经做的很棒了,不要有压力。”沈爰的嗓音特别柔韧,语气一向稳,绵软中踏实。
她垂下细密的眼睫,短暂思考,然后嘱咐对方:“帮我把那颗澳白拿出来吧。”
“啊?您要戴那颗?”
“麻烦你准备吧。”
“好的!”
挂了电话,关东煮也都吃完了,沈爰却没有急着走。
她忽然陷入一阵缄默,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沈爰挪动手指,在空的关东煮纸杯上轻轻摩挲。
离开滨阳足足五年,无论他人怎么劝,她都不肯回来。
可故土和人的灵魂中间似乎有无形的线,紧紧捆绑着它们,魂牵梦萦,颠沛折腾,最终还是会踏脚归来。
五年间,城市的规划美化完善得更好了,竟让沈爰有些陌生,唯一熟悉的东西竟然窝在这小小的店里——只有便利店关东煮纸杯的宣传图样,没有变。
被故意丢到尘埃角落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幡然而来。
第一次吃关东煮不太会买,有个人就弓着宽阔的背,连选带买,揣着不耐烦的劲儿,送到她面前。
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浑痞子,不着规矩,沈爰记得他那时故意凑近,顺着她的牙印,咬走自己手里一半萝卜。
然后睨着她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鼓动腮颊咀嚼,挑着眉欣赏。
……
沈爰频频眨眼,将思绪从回忆里挣脱。
起身,她丢掉垃圾,拉行李离开便利店。
流浪狗闻声抬头看了一眼。
那年离开时,发誓回来时绝对不再以沈家名媛的身份立足。
沈爰自嘲一笑,眼眸鎏光也无奈。
没成想回来了,也确实有了另一重身份——一个算不上成功的珠宝设计师。
……
翌日,傍晚六点半,WVR珠宝晚宴在滨阳市中心最尊贵的展会中心开幕。
WVR珠宝晚宴由几个顶奢品牌联合承办,是提供给珠宝鉴定和设计群体交流和交易的宴会。
晚宴上不仅有珠宝成品的交易,也有很多稀有原石的展出和拍卖。
这场晚宴的商业性质很重,来的不仅仅是珠宝行业的人,也有很多大中企业的高层,为公司的项目社交寻机。
出租车在一众豪车里格格不入,反成主角,沈爰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拿东西的小助理。
她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长相——意外继承了太外祖母欧洲血统的她有着天然的卷发和棕眼,却有偏亚洲女人的柔和模子。
棕发烘托着羊脂玉般的肌肤,柔软有致的身体曲线穿衣独有风韵。
颈边挂着小巧的单颗澳白珍珠,随动作在锁骨中央轻轻晃动。
她是最爱护珠宝的人,化妆品和汗液多少会损伤属性娇贵的宝石,珍珠也在其中。
小助理瞟向沈爰领口轻轻摇摆,冒着丝绸光的白珠,可见自家老板多重视这次宴会。
沈爰低头看手机,不知微信那边的人发了什么,她竟稍稍弯眼,摁下录音键,用安慰人的口吻说:“我会去见他的,二哥,这事逃得了一次,逃得了一辈子吗?”
“除非你替我嫁给他,那也行~”
说完,她关掉手机,领着小助理:“走吧,我们进去。”
小助理对自己刚刚听到的暗自惊讶,憋不住悄悄问:“圆圆姐,你要结婚啦?”
“是小说里写的那种豪门联姻吗?”
沈爰看她一眼,揶揄:“操心我是不是豪门联姻,不如关心一下新系列的销量?”
小助理:“……”
对不起,我错了!
沈爰入场后,很多三两成群的同行纷纷投去视线,配合着窃窃的交流,明显在讨论她。
“沈爰来了。”
“今天顾迎秋是不是也在,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听说乱着呢,昔日合伙人闹掰,现在发展一个天一个地。”
沈爰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何况是背着非议的现在。
没有设计师不想做高奢,成为高定大师——除了沈爰,她背道而驰,做平价和中价。
多少人希望自己能成为被客户登门求见的设计师,沈爰却缩在幕后弄网店,随便谁都能买到她的作品。
上流的设计师们是有傲气的,也有鄙视链,如果不是顾忌沈爰背后强悍的身世,早就明面孤立她千百次了。
小助理路上就叨叨一天没吃饭,宴会还没开始,沈爰领着人先去自助餐那边拿点吃的塞饱她。
听到不远处某位“熟人”过于高调的交谈声,沈爰的温淡眼神逐渐变化。
顾迎秋以前就爱出风头,如今势头正盛,趾高气昂四字恨不得摆在脸上。
她和某个客户漫步洽谈,嗓音一如既往的尖,听这人说话总觉得要提着一口气,不舒畅。
“这枚蓝宝特别干净,缅甸石头不好淘,但高品质还真就挑地方。”
“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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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RoyalBlue
RoyalBlue:2.
想当初的易慎,囊空如洗,清贫孑然,只有那么几套简单便宜的衣服来回地换,即使手头宽裕了也觉得在穿衣上花钱没必要,叫她看着心疼。
如今,他周身衣冠齐楚,身上的西装都是经由私定大师手工打造,连腕表和领带都精致讲究,有价无市。
她却连替他高兴的资格都没了。
然而,再名贵的穿戴,都终究俯首,甘为这个气场过于强悍凛冽的男人作陪衬。
沈爰本以为自己没有勇气去看,可身体本能却挥开一切顾虑,禁不住将视线抬起,望去——
睹见易慎那双锋芒而沉稳的丹凤眼时,沈爰收紧呼吸。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即使在什么都没有的年岁,易慎都是目空所有,自傲到不可一世的。
别人想嘲弄他之前,都要先掂量自己够不够胆量,接易慎回头这一记骇人眼刀。
现在一看,他确实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易慎就是有资本狂。
就是注定要站在顶峰的人。
不停有人走在身旁笑脸相迎,易慎的步速不曾为任何人减慢,下颌微抬着,眼神都不给。
他懒散一招手,服务生递来香槟。
五年间,沈爰不是完全不了解易慎的动向,甚至在英国时差点相遇。
原本答应教授和同学要一起去参加那个珠宝设计的慈善晚宴,作参观学习,但在知道他也会出席后,她却选择了躲避。
即使能相遇,也选择不相见。
不见,不念,还好。
他的模样烫在沈爰眼底,过去那几年与他交颈缠绵,尤云殢雨的画面,那曾经脱口而出的非你不可,如今成了不敢触及,无尽怯惧的根源。
扯断关系时,伤人的那方,其实往往才最是胆小。
她站在远处,向他西装的袖口看去……戴着对精致的玉石袖扣,价值不菲。
不是当年送他的那对了。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以后只要出席重要的场合,就戴上。】
【无论你穿的西装多么普通,只要有它们,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再轻视你。】
【会觉得我很有钱?】
【会觉得你呀……来、头、不,小。】
心间的酸涩,拧成结似的,像舞台上的蔓延的干冰雾气,被压在下面,消散不掉。
沈爰缓缓低下头,沉默了很久。
盯着自助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
她微笑。
几年不见,他变得更帅了呢。
个头高,肩宽腿长,剪裁精良的西装把他卓越的身材比例捧起来了。
瘦脸挺鼻,眼睛也还是那么好看。
易慎,炼锋游戏创始人之一,如今最大的股东,实际掌权人。
大一开始创业,把炼锋从一个小工作室,拉扯成现在快要上市,游戏行业提起炼锋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的程度,仅不到十年。
易慎的名字是很多人眼里天才的代名词,是他让炼锋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屡屡因为创意超群,质量良心的游戏出圈,玩家们都恨不得上赶着送钱。
然后,他又率领团队用几乎跟地痞流氓似的刚硬手段迅速抢占市场,扩大项目版图。
一来二往的,他的风评很“差”,却又真的太强。
一路上,想要拦截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的人数不胜数,炼锋也多次陷入危机,但很惊人的是,看上去孤僻无情的易慎拥有着怪异的领袖魅力,他的团队坚不可摧,无论是福是祸,没人愿意离开他,猎头怎么开条件挖都没用。
他个人也在做一些其他领域的投资,依旧是稳赚不赔。
这个人对市场的敏锐度和敢于承担风险的胆魄,都太恐怖了。
再加上那张过于夺目的脸,连上个财经周刊,都能让如今萧条的纸媒骤然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小姑娘们热情得都快冲进印刷厂了。
她远在西方,眼见着他步步铿锵,站上金字塔尖端。
五年后,他还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易慎,她也依旧是名门沈家的沈爰。
但,他已经是凭自己人中龙凤的易慎,她却是追理想追得狼狈零落的沈爰。
真是唏嘘。
他们那段浓烈又短暂的关系,竟然稀薄到除了他们彼此以外,再无人知晓。
在场谁又能料想到,这样一个人,当年愣是被沈爰追着缠着,收为了囊中物,只对她一人俯首帖耳。
把竖起的耳朵收回来,沈爰听够了八卦,双手交叠覆在腿上,坐正。
空调很足,有些凉。
“易总,您这边落座。”
一行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闻声,肩线更硬。
易慎和随行特助坐在她后面那排。
恰好,顾迎秋坐在他身边。
沈爰小幅度搓了搓冰凉的大腿,维持表面仪态。
她的坐姿很漂亮,背骨连带着后颈一条线都是挺的,像高贵的天鹅。
不知是因为坐得太正了,后排的交谈声听得特别清楚。
本以为是巧合,但当顾迎秋开口搭话时,沈爰才知道这人的处心积虑。
“易总,我是Renaissance的主设计师顾迎秋。”
“听说您公司旗下的乙女游戏,正在考虑与珠宝品牌联名,所以我斗胆,想求一个跟您浅谈的机会。”
这事沈爰第一次听说。
易慎做的那款乙女游戏《璨夜之书》火遍全国甚至海外,要是能拿下这个项目,别说品牌知名度暴增了,连订单都会接踵而来。
她偷偷仔细听。
这算盘打得真好,也得亏这人有渠道得知这么内部的消息。
随后,沈爰听见后排传来翻纸页的声音,判断应是顾迎秋把作品集递给他了。
不知怎的,她在意的不是顾迎秋会不会攀上高枝,而是……
好久都没听过他说话了。
易慎声线有独特的低沉,如松木清冽而笃实,染上情绪时会有些沙哑,特别性感。
以前最喜欢他的嗓音,还会故意缠着引他多说话,被拆穿后被这人变着法“罚”,直到她求饶道歉。
心跳在期待中逐渐增快,密集到极点时,如绽开的烟花——等到了身后人的开口。
“挺有想法。”吊儿郎当的,敷衍意思很明显了。
不过能接下作品,还看了,还给评价,在易慎这人这儿,已经是特殊了。
隔了多少年再听他的声音,只可惜,却在夸顾迎秋。
沈爰禁不住扣紧手指。
易慎向来不太在乎形象,如此正式的场合,像坐自家沙发般随意。
要不是助理提醒他现在代表的是炼锋的企业形象,不然这人真没准翘上二郎腿。
他身正神散,单手捏着文件夹,黑眸稍恹,缓缓念出:“暗室逢灯,阳和启蛰。”
“沉疴流情。”
“煎水作冰。”
易慎的正前方,有人肩膀骤然瑟缩。
手指松开,沈爰原本暗淡下去的神色,听到那几个作品的名字,倏尔懵愣了。
那是她的东西。
他的手指从设计图上摩挲过,“名儿起的,挺有文化。”
特助无奈,低声:“易总。”
你一个大老板能不能说点人话啊!
顾迎秋这几年被捧成黑马设计师,也是有傲气在的,易慎带答不理的态度太让她挂不住面子了。
“哈哈,您真是幽默……”
更让她意外的是,没想到他会看中那几个图。
顾迎秋有些迟疑,整理心态:“对,这几个都是我最珍藏的作品,里面融入了一些我个人的情感经历。”
在易慎面前撒谎,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他本就是敏锐洞悉的人,又浑得不稀罕给他人留体面,如今辉煌,更是傲慢。
易慎毫无征兆地掀了眼皮,似是往前看了一眼,痕迹很淡,半带好笑:“哦,我没问。”
就他这种三句里只有半句是人话的交流模式,换做别人,早就掀桌走人了。
可就因为他是易慎,谁来都得顺服。
“看得出来是潜心之作。”
说完,他故意顿了下,自喉口溢出半声笑,慢慢吐字尤为蛊人:“我欣赏。”
顾迎秋忍不住面露艳色。
“多谢易总夸赞,我也一直……”
“顾小姐!”特助突然打断。
特助看懂了易慎的脸色,在这个时候出面:“您留我名片吧,之后会联络您。”
言下之意:你就别再腆着脸搭话了!没看我哥不耐烦了!
……
没有镜子,如果有的话,恐怕沈爰会被自己不受控颤抖的嘴唇惊到。
幸好服务员递来了薄毯盖腿,打断了她苦涩的情绪。
沈爰没顾得上思考怎么有这么有眼力的服务生,扯开就盖上了。
无论遇到什么,她都能保持从容不迫。
唯独遇到这个人,沈爰用二十多年铸造的稳定心性,轻而易举就溃败。
这时,坐在身边的人认出了她:“哎,你是不是沈家的那个……沈逾沈总是你?”
沈爰颔首:“是我大哥。”
“因为最近好多人在聊,见着你就忍不住想问。”她凑近,声音却没见小:“你是不是要和盛德那个公子哥结婚了?”
“听说两家人在撮合你们呀。”
“啪嗒——”声音从后传来。
沈爰的注意力都在方才易慎和顾迎秋的对话,思绪发散,脑子嗡嗡混乱,根本没思考就习惯性地笑着敷衍,“啊,嗯…”
随之也不管对方什么回话,双眼一垂,陷入无尽窒闷。
后排。
特助感受到一股莫名低气压骤然袭来,踌躇打量,许久,才探身提醒:“易总。”
“您打火机掉了。”
他看着那在易慎指腹之间被碾碎的烟草,后背有些发凉:“还有,室内禁止吸烟。”
易慎滞空良久的冷刺目光,这才缓缓收回,把已经扭曲粉碎的烟,扔到递来的纸巾里。
他乜斜身边人一眼,挑眉:“等我捡呢?”
……
令沈爰松了口气的是,易慎中途出去了,直到拍卖会结束都没回来。
之后是自由交易的阶段,她带着几款成品和手里可出的原石,和宴会上的客户们交流,推销。
正和客户交谈甚欢,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吵闹起来,沈爰道了声歉,低头看自己二哥轰炸过来的消息。
看清内容,她有瞬间的乱,还没等收拾东西躲人,那人已经到了现场。
“沈爰——”还不管不顾地直呼她大名。
这盛德的公子哥,竟追到现场来见她了。
本就被人盯着呢,这次又要给人徒增谈资了。
郑文柏今天的领带还和易慎的那款撞了,一样的东西,有人却无法驾驭。
看见他的领带,沈爰顿时想到还在现场某处的易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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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RoyalBlue
RoyalBlue:3.
齿轮回转,六年前的夏天,烈日灼灼。
今年的夏怪得很,削去了往年的闷,用最纯粹的刺阳炙晒着大地,落日便熄火,留给生灵在傍晚片刻喘息的时间,拂晓时再翻身袭来。
无论多少场雨,都打不散这轮烈阳。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晌午开始,滨阳市上空密布乌云,瓢泼大雨随电闪雷动而泄。
吞噬声噪和氧气,雨来得又急又快,却没有告诉这座繁华都市,何时停歇。
……
在北方滨阳上流圈,没人不知道沈家。
沈这个姓氏,天生就代表了某些东西,不是钱财能单纯衡量的。
例如教养、眼界、血脉。
沈家往上数几代,都是经营生意以贡献祖国的良商,与只为掠夺利润的暴发户不同的是,沈家是绝对将风度和规矩放置首位的书香门第。
沈氏历代母族都是琴棋书画各行业的翘楚,这代小辈的太祖母,还是欧洲贵族。
所以沈家人,不是上流,是名门。
即使近十年,外界一直在议论沈家产业逐步下滑,等着看他们有天中落的好戏,但只要沈家人走出门外,那高贵独特的气质,卓越的能力,依旧能让很多人自觉地把嘴闭上,自愧不如。
……
“沈爰,你看你,大一军训完怎么都不晒黑的,还这么嫩~”金装玉裹的小姐们捧着坐在中间的女孩的胳膊,像摸丝绸似的欣赏,娇声埋怨。
“人家天生就是白人儿,就是晒不黑嘛,哪像你,离了医美你就活不了。”
“你还说我,谁把美白针都快当饭吃了?”
“真羡慕你呀,沈爰,你大学同学是不是都嫉妒死了?”
沈爰坐在她们中间,被掺杂在一块扑鼻的香水味弄得头脑昏昏。
双臂都被人抱着,好像被绑在烤架上的小白鹅,她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礼貌笑容,眼神却不尴不尬的,有些局促。
“我也有晒黑啦……”回应的声音很小,很快就被旁边男生抱着嚎唱的KTV音响吞没。
一个女生过来搂住她,卡地亚的钻石耳环在顶灯的照耀下晃着刺眼的光芒,试图在略有昏暗的轰趴包间里,成夺目主角。
“就别谦虚了,姐妹们谁不羡慕你呢。”
“家世那么有头有脸的,人这么美还有才华,这大鼎奖让你说得就得了,”她跟其他女生对视一眼,笑得更有深意了,“你们不知道,颁奖开始之前,那些个评委一个个过来跟爰爰打招呼呢。”
众人倒吸一口气,感慨。
听出这话的不善,沈爰挂在脸上的笑容变了。
高考后,她参加了大鼎奖的设计赛,这个奖项是包括高中,本科,硕博阶段每个艺术在读生都寤寐求之的。
哪怕只是排名靠后的奖,有了它,都将是自己履历上画龙点睛的一笔。
没人想到,这次大鼎奖的青年组的头奖,竟然让这么一个还没上大学的小姑娘夺去了。
此事过于轰动,这些贵族高中和画室的同学,非要闹着给她开party,沈爰拒绝不下就答应了,其实和这些人并没有很熟。
没想到是鸿门宴。
沈爰偏眼,看向搂着自己高谈阔论,一副为自己高兴的女生。
她是画室的同学,也是这次大鼎奖的参赛者,家里也算显贵。
沈爰多少能猜到这人为什么要阴阳怪气。
一开始两人都寒暄谦虚说重在参与,结果到最后,这个人发现重在参与的只有自己,她却捧着奖站在台上。
沈爰心里叹了口气,家世比不过就算了,没想到在画画上也是相形见绌,同在滨阳最名贵的画室学了三年,对方不仅成绩从未超越过她,而且连滨大的艺术系都没考上,参加大鼎赛还成了陪跑选手。
她点头。
心胸狭隘的人,确实会过意不去。
沈爰轻轻把对方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有点小情绪了,“我们也不算熟,论礼节,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叫我爰爰的。”用最软的语气,甩最硬的话。
卡地亚女的脸色不太好看,被挥开的手还腾在半空。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原本有些嘲意的笑容都僵在脸上了。
这时候,在一旁喝酒唱歌桌游到嗨的男生们凑过来拉人,“别坐着了!过来喝酒啊!”
“就是,把这儿当美甲店了你们!”
圈子里的男女生玩得都很开,一玩上,随便谁跟谁都能勾肩搭背,举止过密。
今天这场子里,有个高中时候追沈爰没追上的公子哥。
他也过来,目的明确冲着沈爰来了,人刚走近,沈爰就闻到一股不舒服的酒气,惹得蹙了眉。
那男生想借着气氛热闹和酒劲,上去拉她的手腕,结果被沈爰预判,率先一步往后挪了挪身子。
在对方要得寸进尺凑过来的时候,沈爰起身,拽住卡地亚女生,白色裙摆在空中划出圆弧,“我的手机呢,我要回去了。”
卡地亚女上下瞥了眼她有些不安的小脸,心里冷笑,喊:“说什么我听不清!”
“手机。”一开始不知道这是鸿门宴,他们说一般轰趴都收手机,谁也不许当低头族,沈爰就乖乖给了。
她只得提高声调,柔软的嗓音哪会扯嗓门喊,有些抖:“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回家。”
“不知道啊!”卡地亚女摇头:“不是我拿走的!你问别人去!”
说完搂着个公子哥唱歌去了。
在面前男生开口下句搭讪之前,沈爰捞起自己的包包,很抵触地凝他一眼,侧开身离开包间。
哪怕已经有些慌了,但她始终保持仪态。
逃跑也要挺直腰杆逃!
出了包间,耳根子顿时就清净了,沈爰踱步在安静的会所走廊,粉色丝绒黑头的香奈儿玛丽珍鞋踩在地板上,像清脆的撞铃。
她打算找个工作人员借个手机,打电话给司机。
手机对她的作用也不过是通讯,就算扔在这儿,他们也不敢轻易把沈家人的手机变卖。
迟早乖乖地送上门来归还。
又绕着走廊转了一会儿,过了一阵子,轻脆的脚步声停止。
走了这么久,不见一个工作人员,也没见别的顾客。
沈爰棕色的圆杏眼稍稍眯起,扶着一侧的手有些滞。
这家会所应该是卡地亚女生家里开的……他们进来以后,估计所有人就已经被遣散了。
所以,这是场已经完全封死的鸿门宴吗?
沈爰想通了一切,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薄薄的刘海颤着稍,她眼角有些红,气得白嫩脸颊都鼓起来了。
他们怎么敢的。
料想她像只热锅上的小鹌鹑一样到处乱跑却出不去的样子,很滑稽吧。
笑话!
抬头,她眼前这一间标着“员工室”的字样。
这个屋子竟然没锁。
会有人吗?
沈爰手上用力,轻轻推开这扇门,有些重,她人溜进去以后就又重重合上了。
门一关上,空间里的气流形成闭环,闭塞拥挤的感觉冒了出来。
这个员工间其实不小,还有里外间的设计,但无奈堆放的杂物和货品太多,她站在里面,总有股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开了灯,空间里只亮起了暗淡的光——灯泡快坏了。
刚抬腿往里迈步,想要开口问“请问有人在吗”的时候,门外传来碎碎沉重的脚步声,沈爰顿时噤声。
“去哪了她!进了我的局还敢这么狂,气死我了。”
“放心吧,门全都锁了,她能跑哪去?”
“等会儿,这门里面有光。”
“钥匙呢,钥匙在谁哪儿?”
沈爰后背一僵,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紧接着,门板的锁芯突然传来被扭动的动静,几秒后,门却没有被打开。
她意识到什么倏地转身,用手拍拍门板。
“我奉劝你们别乱来!”
沈爰眼神划过暗芒,“你们一定会后悔。”
门外的人没有任何犹豫,把门反锁两圈,紧接着,听见了卡地亚女和其他男生意味深长的调侃。
“陈泰和不是一直喜欢她吗?去把他叫来。”
其他男生笑了:“小心别玩过了,这大小姐不识趣。”
汹涌的胁迫感袭来,未知的危险布满心头。
沈爰后退两步,玛丽珍细腻的鞋底和地面留有的粗糙沙尘摩擦出声,转身,往员工室的里间奔去。
里外间仅靠一张帘子隔开,里面昏暗暗的,全是杂物。
唰——
她撩开帘子。
沈爰身后带着外间的光,不算明朗的灯光顺着女孩纤细的身影,爬渗进晦涩积尘的角落。
她维持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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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oyalBlue
RoyalBlue:4.
前一秒还教育他直勾勾盯人不绅士,后一秒就堂而皇之问他是不是死了。
易慎垂眸,睥睨着锢在怀前的女孩,特不理解。
“那你想怎么着?”
面前的男人站起来至少有一米八七以上,就算站姿懒散,依旧能把她娇小的身子包起来有余。
沈爰都害怕了。
他的手掌圈握着沈爰的腕子,指缝溢出她嫩白的肉肉,完全不懂怜香惜玉。
沈爰被他捏疼了,眉心有些紧,视线落在易慎染血的袖子上,“你受伤了,需要处理的。”
“你是员工,肯定知道还有别的办法出去。”
“你带我出去,我包你医药,或者折现答谢,都可以的。”
小淑女抬头,向对方投递一个“请相信我”的诚恳眼神:“我有钱的。”
而易慎在听她说这些间隙,眼神已然更漠了些,对于这些少爷小姐习惯于用钱解决一切的行为见怪不怪。
只是她少了点仗着家里老子有钱而趾高气昂的傻×气质。
倒是真想送他钱。
易慎偏开眼,已经快把“懒得理你”写在脸上了,刚要开口,面前白花花的小矮子突然凑近。
沈爰单手捂在易慎嘴巴前面,没有碰到,示意他先别说话,耳朵听到门外不断接近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易慎单眼皮的凤眼很黑,眼尾勾起时精炯有神。
沈爰急得眼圈都红了,小碎步跺得地板轻响,憨态可掬的姿态莫名撬动了他管闲事儿的心,易慎唇线稍动,戏谑划过。
两人消失在休息间的下一秒,那些纨绔们开门冲了进来。
“人呢?”
“你不是说她在这里面?”
“我靠,别闹大了啊!”
……
持续了半天的白昼暴雨,直到傍晚这时候才有见小的架势,像打碎的水雾洋洋洒洒得没什么威力。
一轻一重赫然不同的脚步踩在会所后面这条巷子里,巷子年头太久一整条羊肠小路都没有照明的大灯,只有十几米一盏的破旧黄灯勉强给脏雨坑扮演水中月的角色。
像是走出了很远,沈爰完全跟不上身前男人的步速,像被抻胳膊飞着走。
“那个……”她细喘着,搭话:“他们是不是不会追来了?我看那门是单向锁。”
巷子里太黑,漆黑的环境让她害怕,但这人始终捏着自己胳膊,高大的身影像伞,让沈爰忐忑的心里逐渐安定。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直到依稀能看到巷口大道光了,易慎停了下来,回头。
两人恰好站在一盏暖黄路灯下,泥泞的灯罩绕着飞虫。
她抬头,好像在他沉寂的眼里看见了水中月,黑中一抹光点,会吸人。
喉咙怎么有点干。
沈爰蹊然避开了他的注视,往身侧窄屋檐下躲了躲,嗓音在雨雾削弱下更软了:“可以借用一下手机吗?我打给家里人。”
“到时候车来了,送你去医院,如果要钱也是有的。”她补充。
易慎暗灼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对她开出的这些“条件”毫无兴趣,从兜里拿出手机甩给沈爰。
沈爰接过手机,面露喜色,还喋喋不休自证清白:“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假借打电话,盗取个人信息的诈骗团伙…”
说着拨通了司机叔叔的电话,想到什么,还不忘抬头问他:“这里的地址,你知道吗?”
“出语巷,25号,西侧小口。”易慎字正腔圆,多一个字都懒得吐。
沈爰微笑点头,正巧那边也接通了,听见司机叔叔的声音,一下子委屈起来,憋着哭腔说话都抖却还要装平静,说话条理清晰把事简单交代,叫他连忙来接自己。
易慎倚着脏土墙边,衣服里的疼痛逐渐蔓延而来,呼吸渐沉,耷拉着眼皮子盯着她。
沈爰挂断电话,手机还给他的时候,借着微弱的光,再次打量了下这人身上。
休闲会所里男员工统一粗糙的制服在他身上却显出贵气,扯坏的衣服沾着血,脸色青白,有种奇异的靡乱蛊惑。
危险,不容侵犯,散漫却疏离。
对女性有特别的吸引力。
这种人,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边。
但是……
沈爰却有点挪不开,黏在他身上的视线。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以后还是。”沈爰还是忍不住想开导这人,目光避开他手腕上的血,有点发怵,“不要打架,很危险的。”
“把嘴闭上。”
完全不领情。
“好的好的。”
算了,谁让他帮了自己。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宾利稳稳停到巷口,是来接她的车。
沈爰终于松了口气。
往前踏出三五步后,她停住,望向还在原地的人,“你?不跟我走吗?”
易慎的脸被暗遮了大半,掀眸给她一眼,已然回答。
还想问他的名字,或者联系方式,总不能答谢无门,可是对方的态度似乎不会解答这些。
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细雨打在手臂上,沈爰并不是专横的人,只是稍微愣了下,随之点头。
然后往巷口处一步步稳着走去,哪怕淋着雨,也毫不乱掉步调。
司机看见她从巷子里出来,赶紧下车打伞,跑过去接人。
沈爰给他一记安抚又恬淡的笑容,小嫩手搭上司机叔叔的胳膊往车边走。
就在扶到车门框时,沈爰顿住了。
她回头,一眼往幽暗之处。
男人不羁的脸,高大的身体,还有那如点火般捏在她手臂上的大手,像藤蔓,缠住了沈爰此刻欲上车的腿。
因为沈爰无比清楚:他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遇见只是意外,这一走,就是永别。
下一秒,脑子里什么东西崩断了。
逃离伞面的庇护,沈爰毫不犹豫地转身,任由脏水溅到鞋面,跑向还杵在昏暗中的男人。
易慎身上有股恣妄,比疏离还深,比放肆要野,只怕生人再近一步,就会被刺伤。
那抹白色再次接近时,他眯起了眼。
沈爰直白地侵入了野兽的防线,扯下衣服上装饰用的黑白纹BURBERRY丝巾,在冷刺的目光下,绕在易慎手腕上,盖住了那条还未干涸的血痕。
她的手指上,还残存着他的血迹。
心跳很快,也知道对方排斥。
说实话,她很少这么意气行事。
没想到她还会折回来,这条丝巾像是强行续上的牵扯,他怎么会读不出来。
易慎低着头看她给自己系丝巾,蹙眉,“谁用你了?”
沈爰顶着对方吓人的气场,抬起望他,杏眼洇湿又纯良。
一冷一热,一刚一柔的目光碰撞炸开了缝隙中的雨花。
她系好,笑了,“很衬你的。”
意思是:掩盖伤口并非我本意,只是它在你身上更好看。
察觉到自己演技过于拙劣,她双颊通热,转身小跑,步调乱得一塌糊涂。
易慎看了眼手腕,正欲扯下丝巾,瞥见她那双被泥水溅脏的洁白丝袜时,动作停了。
……
宾利迎着绵绵雨往沈家府邸驶去,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语重心长道:“圆圆啊,你不能总叫人欺负。”
沈家大小姐就没有在外面受气的理儿。
她的家世富贵落在很多人眼里都扎得很,从小到大各种冷嘲热讽都见过,不过沈爰是个心大的,一般的小别扭也就当做不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过息事宁人的,是骨子深处生长出的不屑。
“刚刚那些孩子想戏弄你也不用怕的,你背后有沈总还有哥哥们撑腰,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老受气再把自己身体憋坏了,多不值当。”
“我当然知道啦,叔叔。”沈爰才把思绪从那个男人身上挪出来,她望向前面开车的人,眼神已然褪去了畏惧,有股广阔的柔和:“可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他们了呀。”
哪怕被碰一下,被看一眼,沈爰都抵触至极,就是要立刻离开,谁留都没用。
谁知道那群没教养的公子哥会不会真的趁酒醉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
而且,沈爰想到那抹即使杵在幽暗巷子里,也不会被周遭污秽吞并的落拓身影,只觉得今晚也并非全是不愉快。
“这次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大哥,放心吧。”
她扬着纯然的笑,眼神却淡下去,开口:“这样没缘由地欺负人,他们要付出代价的。”
……
时间逐渐靠近新一届滨阳大学新生入学的日期,暑热正在渐渐褪去,蝉鸣还在喧嚣,狂妄自大。
沈爰出了中古店,打开遮阳伞时,接到了发小生窈的电话,“亲!你现在是在牛津街吗!你去那里干什么呀。”
“这里有家店收藏了品质很好的欧泊,我来看看。”沈爰有些遗憾,“就是店长开价太不友善了,我要再考虑一下。”
“喜欢就买啊,你不是还有零用钱吗?”
“有钱也不能乱花呀。不浪费粮食,不乱用钱财,是我家的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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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oyalBlue
RoyalBlue:5.
张家铭的眼睛几乎就离不开沈爰这张脸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气质还这么矜贵。
沈爰太特别了,她是沈家两辈人里唯一继承混血血统最多的人,卷毛白肤,棕发棕眼,在沈家就像一群中国人长相里出了个洋娃娃。
唯有玲珑苗条的身子和偏柔淡的五官像国人模样。
尤其是那双像南洋金珠般的圆杏眼,一颦一动,流情灵动,看你一眼,像有把小绒毛刷子在心上搔划。
别说男人,连女性小孩都挡不住被她俘获芳心。
“所以,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张家铭低下头,竟然脸红了,“待会我带你去吃饭,好好纪念一下。”
沈爰哪想得到竟然这样发展了,立刻拒绝:“我不会去的。”
说完也不再装任性不懂礼数的女生了。
她坐正身子,又恢复了往常高贵小天鹅的模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把话挑开:“我今天来见你,也不是同意交往的意思,是我认为赴约是对人基本的礼貌。”
张家铭愣了愣。
“我今天跟你见面以后……觉得线上和线下的接触还是有差别的。”沈爰抿抿嘴唇,尽量把话说得好接受一点:“如果你愿意,以后继续在网上当好友也可以的。”
“可是你明明说喜欢我!每天都说!”他不懂了,一下子说话很大声。
沈爰被吓了一下,肩膀缩缩,“我那个是……”
生窈!你看看你都闯了什么祸啊,哪有人还没见过就爱来爱去的。
“你听我说,男女之间不一定就是爱情,接触了这几个月……”
“那我现在重新追你行不行?”张家铭就跟认准沈爰似的,一激动,西装外套的扣子都崩开了,“反正也在一个学校,我追你,我会对你好的。”
沈爰最擅长细水长流的慢慢引导,可谁想这人根本不听劝,她应付不了,只想逃,刚拿上包包,对方见自己要走人,急得站起了身。
“你先别走,我们再聊聊…”张家铭伸手就要去拉她,沈爰一惊,用包挡住自己,这时,他伸到半空手骤然被一人横拦下。
来人动作又快力道又大,攥住张家铭胳膊的瞬间碰出闷响,那手很大,手背盘踞轻浮的青筋,极有男性力量感。
张家铭和沈爰同时抬头,皆是一怔。
易慎另一手抄在裤兜里,散漫出手竟让另一人无法挣脱。
他先睨了眼沈爰,后慢慢歪头看对方,轻悠悠撂了句:“张家铭,这是我看上的人。”
语调轻,却满满威胁意味。
沈爰眼睛瞪得像圆珠子,直直望着他,眨眼都忘了。
他说什么?
“啊?”张家铭脸上的动摇,暴露了他对易慎的忌惮,语气都弱了,有点不服气似的:“她,她可是跟我聊了好几个月。”
“你的意思是,她同时聊我们俩人?”
“这不是被当鱼养了吗!”
沈爰满脸不敢置信,抓住易慎的衣角,使劲摇头,眼神仿佛大喊:你不要乱说!
他无视她的警告,直接在沈爰身边坐下,手臂搭在靠背上。
这傻×,为了个女的连项目都翘了。
易慎做事的风格最能显露骨子里的浑劲儿,只要结果,不顾过程。
来就是为了逮张家铭回去做事的,听她说了半天废话,还没他一句话顶用。
他知道,只要开口说她是自己的人,给三百个胆儿张家铭都得乖乖死心。
在张家铭眼皮子底下,他缓缓捏上沈爰的颈后,仿装亲昵。
易慎镇定自若,懒洋洋的:“我就好她这口儿。”
“不行?”
身边人突然靠近,他的指腹粗粝,后脊骨一溜串酥麻袭来,沈爰大脑空白,宕机了。
张家铭大喜后又大悲,实在喜欢这女孩又实在不敢沾染,瘫坐回原地,脸色难看。
易慎这种冷漠狠厉的人,只能做同伴,绝不能成敌人。
易慎偏头,对上沈爰愤懑的小脸,用眼神嘲讽她:甩个人都不会甩?
沈爰忍着想揍他的冲动,脸都憋红了。
坏蛋,你什么都不懂!
……
这股羞愤,在沈爰脸上持续到了傍晚。
“圆圆,你发烧了啊?脸这么红。”二哥沈绰回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盯着电视发呆的神色。
沈爰一愣回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自然:“没,没有。”
沈绰靠在一旁,懒洋洋左脚踩右脚把鞋脱了,趿拉拖鞋往里走,刚要开口,被对方拦下。
“二哥。”沈爰声音淡淡的,有提警的意思。
沈绰立刻停在原地,“咋的了。”
沈爰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杂志,看向他随意甩在玄关的球鞋,“鞋,重新换。”
沈绰:?
沈绰塌腰叹气,耍赖:“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哥我外面累一天了,饶了我。”
“二哥,人不可一日无规矩。”她坚持,教育对方:“随意惯了,到时候出去丢的是沈家的脸。”
“是是是。”沈绰无奈,回头蹲下把东倒西歪的两只鞋摆正,放进鞋柜里,给她请示:“行了吧?”
沈爰点头,这才重新低头看杂志。
沈绰摇头,往里冰箱走,“你是越来越像咱奶了,一天天端着不累吗?”
沈爰完全没听对方说什么,盯着杂志的注意力又飘出去了,她翩翩眼睫,抬头瞧自己二哥,搭话:“你的项目怎么样啦。”
沈绰在读滨阳大学计算机大四,为了毕业和竞赛正在忙项目,也不知怎的,一向对事业学习很佛系的他最近上进心强得很。
“还行,但还不够。”沈绰靠着冰箱门上,不知想到谁了狠狠灌一口冰水,跟要吃人似的低语一句:“这次老子必赢他…这第一我拿定了…”
“赢谁?”
“没谁,一个你哥瞧不上的流氓地痞。”
“哦。”
沈爰摸着杂志,完全跟对方不同频,突然来了句:“哥,你被人暗恋过吗?”
沈绰挑眉:“都说是暗恋了,我上哪儿知道去。”
沈爰:哦,是这样的吗。
沈绰脸色变了变,问她:“这次又是哪个癞/□□追你?告诉我,哥重拳出击。”
沈爰摇头,撒谎撒得面不改色:“是生窈啦,说有个男生暗恋她。那个男生挺特别的,以前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
沈绰:跟她表白了?
“算…吗?”沈爰抬头看哥哥,也疑惑,问:“那个男生当着她的面跟别的人说,这是他看上的人,算表白吗?”
沈绰沉默了。
“这哪儿来的傻逼?”
……
滨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楼四楼。
两个住院陪同家属站在走廊闲聊,因为某个房间突然的吵闹惊扰了原本安静的走廊,引得路过的人往那门里看去。
“又是那个易老头啊。”其一家属小声窃窃,“我听护士说,过阵子又要做手术了。”
“不是没法治了吗?干嘛还在这里耗着啊。”另一人说。
“人家不想死,就是续命也愿意在这儿待着呗。”那人啧啧两声,眼神鄙夷:“听老头说,他们一家子都叫他孙子克死了,我听着都觉得瘆人哟。”
“上次我在门口,亲耳听见,他那个人高马大的孙子骂他。”
“说什么该死啊,有钱也不救他啊,可没良心咯。”
病人家属捂嘴,“哟,哪有这样的人啊,真缺德。”
“那个男生,看上去就凶神恶煞的,看我一眼,我后背都凉了。听护士说,有时候来都是浑身伤,不知道去哪违法乱纪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煞星。”
就在这时,两人盯着的那间病房嘭地被推开,易慎从里面出来,脸色阴沉,还略有几分苍色。
脖颈紧崩的青筋暴露情绪。
他一眼扫过去。
说闲话的两个人瞬间就吓得闭嘴了,结伴往远处走。
病房里老头子骂咧的话还源源不断殴在后背上,易慎站在病房门口,眼见着外面人从很多方向投来异样的眼神。
他腮颊鼓动,半晌,不咸不淡地哧一声。
煞星?
半个小时后,夜幕降临。
高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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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oyalBlue
RoyalBlue:6.
去学校报道的前一晚,沈爰照例在晚上八点钟的时候给爷爷奶奶敬了晚安茶。
沈爰端坐在茶盘的侧位。洗茶、泡茶、拂盖、封壶…一系列茶艺在她手中稳步操作,她的双手如羊脂玉,绕着茶香,有条不紊,光看就是享受。
她先奉茶给爷爷,再奉给奶奶,眉眼温驯:“洋甘菊清茶,清热安眠,最近天气燥热,您二位要留心身体。”
沈知松接过茶抿一口,点头,笑眯眯夸:“好,圆圆泡的茶是越发甘甜啊。”
沈爰净手,规规矩矩放到膝前,笑得脸颊鼓鼓:“是花茶品质好。”
“水温还是烫了。”奶奶彭芹抿茶后,蹙眉提醒,“细节照顾不好,做什么事能成?”
“是。”沈爰又蔫下去,垂眸点头:“不会再犯了,奶奶。”
不同于丈夫的极力捧场,彭芹只喝了一口给出评价,然后放到桌子上没再碰。
即使人到老年,彭芹的体态依旧如松如竹,身着旗袍气质如鹤,花白头发和皱纹丝毫不影响她浩瀚的气场。
“明天就住学校了?”
“是。”沈爰如实说:“这件事和大哥商量过了,虽然宿舍不如家里条件,但我需要和同学们多接触,体验群居生活,锻炼综合能力。大哥也认同。”
就是怕出发前突然被奶奶一句话否决,毕竟在家里奶奶的话如军令不得违背,所以不得不把大哥沈逾的名字搬出来对抗。
“我觉得对,尤其是女孩儿啊,就该自己出去住住。”这时候沈知松补了一句,说完还悄悄给孙女抛个眼,老顽童似的。
沈爰眼睛亮亮的,也回给爷爷一记感激的眼神。
老伴的鬼机灵彭芹怎会看不见,她斜他一眼,语气更严肃:“圆圆,奶奶已经纵容你任性一次了,知道吗?”
听到这警告话,沈爰愣了下,心情更沉,没有吱声。
“你喜欢设计,全家人支持,高中念完直接送你去国外顶尖设计院校,这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好了?”
“非要消耗人生最金贵的四年在国内上本科。”
“木已成舟,我也没法再说什么,入学以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清楚吧?”
沈爰眼梢如耷拉的小猫尾巴,归顺下揣着委屈。
“知道。”
“既然选择了设计,就做出样子来。”彭芹盯着孙女白净的小脸,肃然不曾褪去半分,“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句话吗?”
“嗯。”沈爰轻眨眼,逐字逐句复述:“任何时候我都先是沈家女,沈知松的孙女,沈仲辉的女儿,最后才是沈爰。”
“我的所作所为,不仅代表自己,我即家族,家族即我。”
规矩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抠得发白。
自小到大这句话就像是无形的枷锁缠在脖颈,每次复述,都紧得沈爰喘不过气。
看孙女本来兴高采烈的模样被老伴整顿得快哭了似的,沈知松也心疼,又在这时出来打圆场,“行了,圆圆啊,别想太多,爷爷就一个要求,好好学,努力争取成绩,别辜负自己就够了。”
沈爰点头,“我会的。”却没有眉开眼笑的迹象。
“用最少的时间充足你的履历,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们学校有很多双校合作的留学方案,家里不会帮你。”彭芹直接对她下达要求:“大二,必须出国。”
“如果你成绩平平直到大四,那我只能把你的婚姻计划往前提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爰在家人们的溺爱中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
她可以骄纵,但是没有自由。
爷爷奶奶支持她追寻梦想,但也要求她必须按部就班成家立业。
因为规矩就是:沈家男性先立业,沈家女性先成家。
沈爰扬起甜笑,像没有主见的小绵羊:“我会努力不给家里丢脸,奶奶放心啦。”
…………
结束了敬茶,沈爰浑身无力地回到他们家那栋别墅,一进门看见刚从一楼浴室出来的二哥。
沈绰穿着松散的居家服,黑色卷毛还有些湿漉漉,稍微挡眼。
规矩地换鞋摆放如机械动作,沈爰踩着拖鞋,直奔二哥而去,小步子嗖嗖得非常快。
虽然只小四岁,但沈爰也几乎是沈绰从小拉扯大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这小妞要干嘛。
沈绰瞧了眼时间,叹气,对她张开双臂:“来吧。”
沈爰跑过去一头扎在二哥怀里,好像钻进慰藉山谷,一声不吭。
“等大哥全都接管了家里的事儿,我一定让他废了敬茶这破规矩。”沈绰抚着妹妹后背:“在咱家,敬茶跟受刑有什么区别,端着就不说,还得受咱奶的言语鞭笞。”
“我坚持在国内上本科是不是让他们失望了。”沈爰开口,声音闷闷的,“这不是他们对我的计划。”
“什么学非得国外上?滨大美术系比哪个外国学校差了?你但凡少考一分,问问滨大人家要你吗?”沈绰安慰。
听到这话,沈爰才慢慢抬头,对上二哥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褐棕眼眸,鼻子酸酸的:“我就是…”
一委屈声音都变形了:“也想体验一下你说的那种国内大学生活,我觉得我没有错。”
像自由小镇般的学府,晨间的熙攘,晚间的悠闲,紧张的自习间,篮球场的砰砰声。
她想亲自去体验。
“谁敢说我妹妹错了?”沈绰抬手把她眼角的泪丝擦掉,“都告诉你了,奶奶说什么你全当耳旁风,每次她说什么你都往心里去,还活不活了?”
“我才不像你,我懂事的。”沈爰抱着他,却忍不住数落:“爷奶现在都不理你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沈绰:……你好会说啊。
“那可是最疼爱咱们的人。”
她敛下眼帘,像是说给自己听:“要懂得感恩,不能让他们失望…”
布满心头的压抑一直从进家门,洗漱,持续到躺在床上出神。
沈爰小小一团窝在被褥里,视线透过纱帘往飘窗外看,依稀能瞄见高挂的月亮。
不知为什么,月初的月亮竟然这么亮,把薄雾云层都刺透,绽发出超出本体的威慑。
青白冷酷,扫照她娇小的身,及略有愁绪的脸庞。
望着这样的月光,沈爰猝不及防想起个人。
她没料到两人还会再见。
他坐在身旁,气场那么厚重,冷淡,却摩挲着她的后颈,神色自得地吐出那句“这是我看上的人”。
像那句必须铭记的话,她生在沈家,说话做事都代表家族。
十八年来,唯一一个,她只代表沈爰所做出的决定——就是转身,再次奔向那个男人。
回到潮湿阴暗的巷口,做出逾矩的行为,试图与他多添瓜葛。
哪怕只短暂数十秒,把丝巾系到他手腕上的瞬间,沈爰畅快无比。
心里憋闷许久不准发芽的某种东西,迸开了裂口。
他幽邃灼热的鹰眼,捏着她手腕的力度,还有那股如野草恣意的气质,无时无刻不刺激她的感官。
被子里的双腿蜷起,沈爰盖住半张脸,眼睛眯成缝,在蟾光下泄露赧动。
原本压抑的情绪,一扫而光。
…………
翌日早上,滨阳大学准时迎来了新生报道欢迎会,成千上万的本硕博新生带着行李踏入这座代表滨阳乃至全国最高水准的学府。
虽然艳阳炽灼,但好在今日有风。
沈爰和二哥一起来的,学校门口碰见了生窈。
沈绰要回宿舍一趟,沈爰就和生窈结伴先去其他地方转。
生窈人脉很广,尤其是驻扎滨阳这圈子里,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还没入学,滨大里各种事情就打听得七七八八了,一路上拖着行李箱,喋喋不休跟沈爰汇报情况。
新生报到注册处在林荫大道的最里面,大道一路上布置着各个社团的招新摊位,弦乐团和街舞社对着表演,交织的音律极其不和谐,却格外适合当下繁闹。
“姜——蘅——”
“姜大状元郎——等等我啊。”
生窈听见刺耳的扩音器声回头,晃晃她,“哎,那不是你发小谢肖礼吗?他也考的滨大?”
沈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就看见二哥的发小,谢大少爷举着喇叭正追着个女孩子“调戏”。
她默默回头,摇头:“不要让他看见我们,这太丢脸了。”
生窈:这谢肖礼丢人现眼也不是一两天了哈。
两人继续往前走,生窈中途拿了不少社团的传单,另外眼见着沈爰拒绝了十四个男生要微信的搭讪。
“靠,本姑娘沉鱼落雁,就是不能跟你站在一起。”生窈有些不满,故意打趣:“有你在,那些男的都注意不到我了。”
知道好友最大的爱好就是谈恋爱,所以沈爰很认真地承诺,绝对不让自己的长相妨碍她的桃花:“下次见你,我会戴面罩的。”
生窈最喜欢她这凡事都当真认真的劲儿,抱着她咯咯笑。
两人走到报道处,两条队势均力敌地延长着,沈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小声感叹一句,身边的生窈抻着脖子不知在看什么,确定了以后“卧槽”了一声。
沈爰睨她:“女孩子家,不要说脏字。”
生窈激动起来,拽着她胳膊,“猜我看见谁了?滨大校草!”
“校草…?”沈爰棕眼珠转了转,疑惑:“滨大校草不是我二哥吗?”
生窈:“?谁跟你说的。”
沈爰:“二哥自己说的。”
生窈垮脸:“……要不要脸啊还。”
张口就来,自封校草是吧沈绰!
生窈搂着沈爰,给她示意方向,“看报道处左列,戴个学生会袖标站在桌角的高个儿男生了吗?”
“那才是滨大校草,名副其实,计算机大四学霸中霸,易慎。”
沈爰顺着她手指方向,目光在眺望后对上易慎那张脸时,蓦地滞停了。
易慎今天套了件白色涂鸦T恤,黑裤子,学生会的袖标松散地别在袖口,单臂撑着桌面,站姿懒散。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比较低,不靠近根本看不见眼睛。
沈爰仅仅是凭着易慎的下半张脸,还有他偏头与同学对话时露出的锋芒眼眸,认准了。
这个人生来就令人过目难忘。
每次见他,她的心都跳得难受。
“你刚刚…”沈爰翕动唇瓣,视线发直:“说他叫什么?”
“易慎,姓易,简直比我这个姓生的还少见了。”生窈的眼睛就没从远处男人的脸上挪开过,感慨:“帅是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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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oyalBlue
RoyalBlue:7.
易慎身上多半的攻击性都在那双如鹰隼的眼睛,配上瘦削的脸和挺鼻,看上去特别难相处。
而他本人似乎知道这点,所以习惯戴着棒球帽,把帽檐压低遮住眼神。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做却适得其反,旁人看不清他的眼,反显得更神秘高冷了。
此刻站在易慎面前的小学妹拿着时间表,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询问:“学长……这个情况怎么办?”
是招生会上不同社团对主舞台早就抽签定下的使用顺序的冲突。
“设备租赁快到期了就想插队挤兑别的社?”易慎嗓音凉,波澜全无,帽檐抬起睨她一眼:“你去问他,下次排队上厕所喊句快拉裤子了,看有没有人搭理他。”
小学妹立正憋笑:“好的!”
一语中的!学长霸气!
学妹跑走,带起一股风,轻掀易慎宽大的T恤衣角,融进周遭纷纷攘攘的氛围。
他侧身时,兜里手机正巧震动。
瞥见来电人姓名,易慎抽出手机接通,轻飘飘叫了声:“叔。”
人影在身旁窜动,他高瘦的个头杵在人群里冲突,刺热的阳光怎么都打不透他的身体,像照不穿的黑曜石块。
脚下的漆黑影子笼罩着一场默剧,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易慎松弛的神色分秒间紧了。
他的手骨因为迸力迭起时,电话听筒爆发出了对方深恶痛绝的辱骂。
“操/他妈的神石!!”
“沈家人全都该死!!”
…………
报道完成,收拾完宿舍,沈爰看着学校地图去信息学院,虽然二哥说办完事会回女生宿舍接她,但考虑到刚刚帮她搬行李上楼的时候两人就过于惹眼,还是自己去找他比较好。
学校大得快抵上两三个社区的面积,但好在排布规整,正南正北的走向也让人比较好记方位。
沈爰比生窈的方向感好,迅速适应环境不在话下。
她踩着玛丽珍小皮鞋慢步,环顾四周,虽然学校可能还没家里开的度假庄园地阔气派,但是静谧却青春的氛围无时无刻不叫她感受到自由。
这股雀跃,让沈爰此刻觉得反抗奶奶上滨大是值得的。
信息学院的几个学科是滨阳大学的招牌,每年招生也很多人,学院建设体现着高科技工科的严谨先进,又有顶级学府的气派。
主楼有九层,沈爰站在空荡荡的大厅,抬头向楼板中空望去,不知道二哥在哪儿。
因为还没正式开学,楼里空无一人,细小的声音都回荡漫长。
沈爰耳朵尖,捕捉到一楼深处传来的交谈声,其中一人的声音是二哥的,她迅速迈步往声音源头找去。
一楼是回字廊结构,沈爰走到转角刚要拐弯,探头一瞧,顿时缩回去。
她贴着墙壁,只漏出一双眼睛望向远处——看到了站在二哥身边的张家铭。
怎么这么巧啊!在这里都能碰上。
他和二哥是专业同学?
回想到自己佯装生窈对张家铭撒泼耍脾气的场面,她阖眼懊恼,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看来是不能过去了。
就在沈爰正苦恼的时候,那两人对话的回音精准飘来,对话内容被她听了个清楚。
一开始还听不懂,随着二人话里话外传递的信息越来越多,脑子里的猜测逐渐成型,沈爰骤然蹙了眉,看向沈绰的眼神透着不敢相信。
他不久前刚跟自己说的那句“你哥我,这次胜券在握”有了依据。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这,这不该是二哥做出来的事。
正在对偷听到的对话惊愕时,背后突然传出平稳的脚步声,沈爰回头,在看见易慎那抹颀长身影时浑身汗毛立了起来。
怎么全撞到一起了!
沈爰急切地又看了一眼还在聊的那两个……怎么办?
按照自己的对错观,就该让易慎直接撞见他们碰面,像他那样敏锐的人会立刻怀疑,说不定能阻止二哥的错误做法。
可是……她眼神闪动。
那是自己亲哥哥,另一方,只不过是两三面之缘的“陌生人”。
脚步声在接近,留给她抉择的时间迅速缩短。
结束新生报道会的活儿,易慎回楼里继续弄项目,他低头看手机,熟稔地沿路线迈步。
下一秒,在听见迅速跑近的声抬头的瞬间,撞上沈爰匆乱的澄澈眼睛。
再下一秒,手臂被她双手抱住,小姑娘用足了力气,将他直接拽进最近的教室里。
嘭——门小声合上。
这间教室偏小,窗帘也都拉着,门合上的瞬间,空气停止对外流通,信号封闭,细尘漂浮,二人鲜明的体型差与女孩略促的气息熏稠了氛围。
玛丽珍的圆头鞋尖挤进男人双脚之间的领域,透白丝袜与黑色长裤相蹭,一时间不知蓄意搔痒的是谁。
精磨的黑曜石哪怕处暗中也会发亮——如易慎此刻睥睨她的眼瞳。
单眼皮的丹凤眼敛下时会格外凌厉,他懒懒散散被沈爰摁在墙上,看她到底要干嘛。
感受到面前人压迫的气场,沈爰立刻后悔了,男人薄衣下结实的肌肉烫得她倏地腾开手。
“你…”易慎刚开口,面前的女孩毫不犹豫捂住他的嘴。
沈爰:不许说话!
易慎:?
干嘛呢。
暗室空气骤然波动,像滚烫的海浪,滋滋翻滚。
小腿传来摩擦感,激荡了沈爰的心。
太冒犯,太不合礼貌,这不是她该做出的举动。
心跳在耳畔蹦,沈爰一寸寸往上看,对上他目光。
“你先别说话…”她声音都发颤了。
易慎瞧着她无措的眼神儿,特不理解。
明明走到半路被拉进屋里的人是自己,怎么她一副好像是他耍流氓的委屈劲儿?
男人的温热吐息喷在她手上,痒痒的。
他个子好高,沈爰捂他的嘴还要踮脚,身体有些失去平衡,脚尖往前踉跄时后腰被男人握了个实在。
从未被异性碰触过部位骤然被全部侵占,沈爰无声瞠目。
易慎手上一用力,把人提到怀前。
他另一手直接攥全了她的双手,把被封闭的嗓音解放出来,俯首,半带好笑:“什么意思?”
男人帽檐的阴影打在她白皙脸上,两人距离已经快抵额,易慎的嗓音显低,细微的砾感更性感。
门外的脚步声和交流声好像都消失了?还是被心跳声扰乱了听觉,她失去了判断。
沈爰晃动的眼波被他掠夺干净,谎话编得迅速,小声说:“我…看见张家铭了,不想见他。”
易慎脑海里飘过张家铭那肥仔的样,呵笑:“念念不忘呢?”
沈爰摇头。
“那来这儿干嘛的。”他追问,非要拿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当下。
他们好像真的走了,从走廊的另一侧走的,沈爰心里松了口气,就差应付面前人了。
他不是好敷衍的人,她生怕在对方审视下暴露端倪,挣了挣还被他紧握的双手,“…找你?”
“找我?”易慎一字一字复述,更不信了。
“听说了你的专业,想来撞撞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你。”她垂下眼睫,像蝴蝶翅膀扑闪,“谁想到先碰到张家铭了。”
他松开她的手,视线落在对方被攥出红痕的腕子,油盐不进:“碰我?有事儿?”
有事?能有什么事。
“我发现你很奇怪。”沈爰鼓起脸蛋,没控制住继续说:“我不是你…”声音随着羞臊心戛然而止。
不是你……看上的人吗?
不应该是你很想见我么。
瞄见她速度红起的脸蛋,易慎往后一靠,冷淡的眼竟勾起了尾,拖腔带调的:“嗯?”
“把话说全了。”
…………
结束一天所有事所有工作,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浑身疲惫。
手机被易慎扔到鞋柜上,客厅游戏直播的吵闹噪音钻进耳朵里,没几秒立刻缩小,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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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oyalBlue
RoyalBlue:8.
沈爰的作息很规律,即使在节假日也很少懒觉,在外人眼里难以接受的“刻板规矩”在她这里只是习惯。
所以早起一个半小小时回学校并不是难事,闹铃一响,她就睁了眼。
她喜欢早晨这段短暂时间的气质,宁静中又透着紧锣密鼓,穿戴好下楼,迎面看见冲自己而来的佣人,手里捧着一个小袋子,“小姐,这是昨晚沈总留给您的。”
“嗯?”沈爰接过来打开瞄一眼,是之前丢在会所的手机,想必是那些刁难自己的富家子弟知错后送回的。
她往餐厅望了一眼,没看到心里念叨的人,“哥哥呢?”
沈爰对这几个兄弟的称谓有自己的规则,家里这些干活的人都知道——叫哥哥就是大哥沈逾,哥或者二哥就是沈绰。
“沈总昨天回来后又去机场了。”管家从厨房出来,回答沈爰的问题,“说是海尧市那边有生意要亲自去一趟。”
沈爰把手机揣好,叹口气,小声埋怨:“明明住在一个房子里,却见不到面。”
管家替她拉开餐椅,笑着安慰:“沈总奔波,这不也都是为了家里。”
“还有一件事,”他给沈爰倒了杯牛奶,“东阳公司的张总想带女儿上门道歉,沈总让我询问您的意见。”
说的是带头刁难她的卡地亚女。
沈爰捧着玻璃杯,热气在杯壁呼了一圈,“哥哥觉得我该答应吗?”
对方回答:“沈总让您自己决定。”
她稍稍弯眼:“那就不了,我不想原谅她。”
明知道自己的背景还敢当面欺负,要是换成个家境普通的女孩惹她不开心了,沈爰不敢相信会是什么画面。
以为获得原谅就可以避免付出代价?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吃完饭司机送她回学校,按时间安排恰好赶上新学期第一节专业课。
手机电量还是满的,沈爰打开手机检查确定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也没有转账记录,这时脑子里闪出自己站在暗巷里用易慎手机给司机打电话的场景。
她抬头,问前面驾驶的叔叔:“您手机里的通话记录都还存着呢吗?”
“都在的。”司机把手机递到后面,“是想找什么号码吗?”
“对,我想找那天…”沈爰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
她想顺势把易慎的电话存到手机里,但是。
沈爰眨了几下眼睛,慢慢把司机的手机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还是先不用了。”
偷偷存他的联系方式…不是她做事的风格,也不合规矩。
论情论礼,都该当面要,然后被对方给予。
…………
沈爰从小喜欢珠宝,学美术也是以了研究珠宝设计为目的,她的师父指教过,艺术本就相通,最初可以往宽阔的地方走,学的东西够杂够丰富了,再专门深入学习珠宝设计百益无害。所以综合考虑她报了滨大美院的工艺美术系。
坐在一个教室里的同学都是艺考中的佼佼者,男女比例大概4:6分开。
经过军训,开学的时候大家早已彼此熟悉,同学们很快和老师打成一片,在这样的氛围里,沈爰第一天的课上得非常愉快,她切实地感受到和高中阶段完全不同的生活基调,并为这样的开端而感到幸福。
下了最后一节课,她跟着三个舍友回去。
进屋还没多久,另外三个女生就和同专业其他人撮合着要出去团建,沈爰都打算去学校食堂逛逛了,又被她们拉着要去校外。
“哎呀你就一块去吧。”舍友对她挤眼睛,示意:“咱仨一块给慧慧当僚机,她想追那个环艺的方博简。”
沈爰看着慧慧红起来的脸,疑惑:“方…那是谁?”
“啊?你没留意他啊,咱们军训的时候站中间拿麦唱《修炼爱情》那个帅哥。”
“没有呀。”沈爰惊讶,刚开学自己人都没认全呢,舍友就有喜欢的同学了?!
“也不是很帅,就是。”慧慧羞涩找补:“我挺吃他那个劲儿的。”
第三个舍友欣怡看着沈爰挂在床边的裙子,突然提议:“沈爰!你这条裙子借慧慧穿一下吧?好好给她打扮一下。”
慧慧赶紧摇头:“别,这是人家的衣服,我哪好意思…”
“还有这个包,哇也是miumiu的,沈爰,你这是真的假的啊?”
沈爰略有迟钝,然后走过去把裙子摘下来,连带着包一起递给慧慧,眼睛挤蜜露似的:“裙子我穿过一次,不介意你就拿着吧,谢谢你报道那天借给我抹布擦桌子。”
另外两个舍友忽然齐刷刷看她,慧慧接过裙子和包,眼里亮的光都盖不住,笑道:“你真是太客气了,这算啥。”
欣怡惊讶:“哇,沈爰,你送她啊?”包和裙子加起来少说也要好几万块了。
沈爰瞥了欣怡一眼,淡意一瞬而逝,随之扬起惭愧,“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给人打配合,希望能帮上忙。”
她把话说得漂亮,并且给话题打了句号,另外两个舍友就没再说什么。
收拾完,四个人出校门前往约定好的火锅店。
滨阳大学附近也都是滨阳最有名的那些学府,这些年围绕着大学城,商业街和夜市如雨后春笋冒发,一到晚上特别热闹。
他们说要去的那家火锅店就开在商业街里,是最近新开的店里最火热的,味道正宗,氛围好,给学生折扣多,是专属定位给青年群众的餐厅。
迈进店里,沈爰就被扑面而来的火锅浓汤味道笼罩,鲜香的,味蕾都被激活。
其他人早在订好的卡座里等,对她们招手。
沈爰抬手挥挥雾气,脚步却忽然停在原地——视线落点,定在懒洋洋窝在无人卡座里的易慎。
这么巧?
餐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杯水,他面前摆着一台嗡嗡运作的笔记本,开着什么代码软件的界面,似乎是累了,戴着个蒸汽眼罩闭目养神,长腿伸着。
呼吸很平,像死在那儿了。
眼罩盖住了他的眉眼,所以嘴唇就占据了观察者的全部注意。
易慎的嘴唇不算单薄,是那种有厚度有线条的,颜色还很好看。
唇似乎是唯一中和他骨子里过于冷鸷气质的地方,在易慎本身锋芒的气场中,添上一抹性感。
用网上的一些形容就是,看上去……特别好亲?
脑子里闪出这个念头,沈爰被自己吓到了。
……大,大胆!
她咽了下干涩的嗓子,低头跟上同学。
十个学生挤在卡座里,慧慧被撮合着和那个目标男生坐在一起,沈爰顺势和女生们挨着,听着他们寒暄,闹着要一边吃一边玩酒桌游戏。
他们点餐的时候,沈爰好似一直在等什么,没等到就一直在悄悄打量附近的服务生,还有其他桌吃饭的顾客。
“行啦别坐着了,弄调料去!”说完好几个人全站起来,沈爰慢了一步,被自己舍友按在原地看包。
她眼巴巴望着舍友,嘴唇张开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火锅店里嘈杂热闹,易慎自然也睡不着,蒸汽眼罩的热乎劲过去了,他用手指勾着挑开,被灯光刺得眯了眯眼。
这时候端着个托盘的服务生路过停下,特别无奈来了句:“慎哥,今儿人多,真不行了,您高抬贵腿帮帮忙。”
易慎把眼罩绕在食指,转来转去,吊儿郎当的:“又不给我发工钱。”
不打算管。
服务生小哥:好嘛合着这店不是你的是吗!!?
“客人等不及差评可不赖我们。”他翻了个白眼,小跑着去上菜。
易慎把眼罩扔到桌子上,继续看电脑上的工程,根本没打算动弹。
好像今天就是这店塌了,他都能始终云淡风轻坐这儿干自己的。
刚要继续做事,易慎余光瞥见杵在小料台前一抹傻乎乎的身影,一动不动,跟门神似的。
沈爰眼睛圆溜溜地盯着空碗,纠结又无措的表情,好像下一秒能哭出来。
似羽毛落到鼻息上,扫一下,刮一下。
键盘上的手指缓缓摩挲,易慎眼神更稠。
就像没人能忍住打喷嚏的欲望,下一秒,他起了身。
…………
沈爰捧着个空碗,看着眼前各种小菜,酱料,作料,眼都花了。
怎么办……她不会弄调料啊……
平时吃火锅,都是餐厅的服务员调好酱料端给她的,可是照实说的话,又怕同学们觉得她另类,或者装腔作势。
错过了跟他们一起过来照猫画虎的机会,这可怎么办。
就在她想掏出手机百度一下火锅调料的配置方法的时候,身后一股厚重气息靠近,随之男人沉沉嗓音响起,有几分揶揄。
“怎么着,守着它们过年呢?”
被笑话的羞耻心上涌,沈爰立刻偏头,柔软的卷发扫在他的结实胳膊上。
骤然的痒,绒毛似的刺扫肌肤,易慎眉心一动。
他就站在身后,沈爰转头差点退到他怀里,反驳:“你懂什么呀。”下一句声音就小了,目光闪动:“我还没考虑好呢…”
易慎“哦”了一声,也不走了,直接就扶在小料台边上侧身盯着她,还抬抬下巴示意:“那你继续。”
就是使坏,偏要看她能调出什么东西来。
对方故意戏弄,目光死死定在自己身上,沈爰脸上更热了,试探着把手放到香菜池的勺柄上,问:“你,也在这儿吃饭?”
“我啊。”他拖腔带调的,眼见着她给自己盛了致死量的香菜碎,“算半个老板。”
“老板?”沈爰意外。
“之前投了点儿,朋友开的店。”易慎说着,点点手边的花生米,对她挑眉:“再来半碗花生呗,提香。”
沈爰脸蛋刹热。
啪——
沈爰把勺柄放下,再也受不住他这么笑话自己了,有股软绵绵的命令感觉:“老板也算服务者,我是客人,你现在,帮我弄一碗调料出来。”
非等把小绵羊逼急要踢人了,易慎才缓缓展出几分逞意,直起身,以侧后的身位靠近她。
他拿个空碗放在台面,没有立刻弄调料,而是在下一秒,捏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裹住自己手腕的瞬间,沈爰后脊立起一层酥麻,有些不知反应了,眼睁睁看着对方操控着自己。
易慎的嗓音总拖着几分漫不经心,特别磨人,“平时吃什么,油碟还是麻酱碟。”
“葱姜蒜忌口么。”
“我,应该是……”男人的气场就压在身后,很难不在意,沈爰舌头有些发直,“好像是油的,有点咸香的感觉。”
“不吃葱蒜。”
“吃辣?”
“一点点。”
“握住。”
“什么?”
“勺、把、啊。”
“……哦。”
“记好。”易慎带着她的手,以此把一样样调料按照比例盛到碗里,“香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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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RoyalBlue
RoyalBlue:9.
空气里残存的烟草雾,被她肌肤萦绕的花味体香驱散融没。
仲夏的傍晚早已没了那份狠毒,沈爰天生偏寒的体质,竟在这微风清爽的处境顿然冒出了汗。
因为他看过来的这一眼,因为自己知晓内幕的心虚。
易慎瞥向沈爰的这一眼很短暂,很快挪开,问电话那边:“知道他在哪儿么。”
贾明回答:“张家铭这几天不是失联了吗,我在春福街看见他了!”
“……”详细地报了地点。
沈爰悄然咬了咬嘴唇,站在原地窘迫失措,想逃却挪不动脚。
他不是失联了,只是不想理你们吧。
易慎挂掉电话,偏眼,在忽明忽暗的街角,撞上沈爰泓亮的目光。
她眨眨眼。
他把手机抄进兜里,“怎么,想跟我走?”
明明是试探,却满含着笃定。
沈爰有些意外,没想到才认识不久的人,仅凭她一个含糊不清的眼神就精准判断用意。
易慎并不是因高冷被人忌惮,是为这份恐怖的洞察力。
不管怎样,跟着去的话,说不准能帮上什么。
玛丽珍鞋跟在粗糙的柏油路面摩擦出声,她点头:“……可以吗?”
易慎垂眸扫了眼她光洁到连褶皱都几乎不存在的小皮鞋,只是来了句:“跟上。”
说完,带着人到路边打车。
上了出租车,沈爰忍不住问副驾驶的人,“所以我们是要去做什么?”
“是去要个说法吗?”
“还是要挽留他?”
“听上去……”沈爰脸上那股兴奋都藏不住,捏紧包包,“不合规矩”的话说得溜索:“有点像捉/奸呢~”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破例抽烟都没能消解浑身的疲倦,易慎窝进副驾驶合上眼,眉头紧锁。
身后的人还在喋喋乱语,他轻叱反问:“你真懂什么叫捉/奸?”
沈爰诚实地摇头,想了想,“感觉差不多吧?”
易慎轻哂半声,安静了几秒,悠悠补了句:“还有,不是''''''''我们'''''''',是''''''''我''''''''。”
“想看热闹,待会儿到地方就站远点儿。”
对方疏远的态度太坦荡,反而不会让她感觉膈应,沈爰想起二哥之前对这人的种种评价,小心翼翼试问:“你会打他吗?”
“违法违纪的事还是别……”
“生窈,嘴闭上。”他略不耐,嗓音有些沙。
沈爰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哦…好。”
原来他记得她的“名字”啊。
…………
春福街是市南区著名的娱乐街,吃喝玩乐各种店面开在街边和写字楼里,男女性向的娱乐店铺都十分全面。
贾明给的地址,就是家开在一层的女仆店,还挺有名的。
一整片街区都充斥着光污染的气质,五颜六色胡乱搭配的霓虹灯牌,灯串挤兑成团,闪烁着各种店铺的招牌。
沈爰下了车,一眼望去险些被刺花了眼。
跟着易慎,她总是能见识些从未接触过的景色。
街上的外扩音响嘈杂地把动感音乐都撕出沙沙哑感,吵得人心里闹腾,易慎回头,原以为会看见这大小姐站在原地局促不安,有些害怕的表情,结果反然。
沈爰那双棕珠般的杏眼阔得圆圆的,闪着波荡的光泽,到处打量,悄然踮起的脚跟暴露了她按捺不住的兴致。
倒是像慕名而来玩儿的。
易慎上下扫视几秒,喉咙溢出一声嗤。
“走了。”他发声,率先走向目的地。
得到口令,沈爰的兴趣心被释放,立刻跟着动起来,笑得颊侧小涡都露出来了。
流连环境途中,还笑呵呵接了不少传单。
非常巧的是,都不用他进店去找人,两人刚走近女仆店,就见又壮又胖的张家铭揽着两个女店员出来,说是揽,不如说是被搀着,他脸有些红,像喝了不少酒。
三人距离只隔了几步,张家铭一抬头,看见了他们。
张家铭视线迷离,却极有目的性地直接绕过易慎,看向他身边的人。
易慎睨了一眼扶着他的那两个女仆腿上的白丝袜,又顺着张家铭幽暗的目光,挪到了沈爰这双穿着白丝的细腿上。
他倏地蹙了眉,一跨步,直接把沈爰挡在身后。
沈爰还没看明白情况,眼前一暗,易慎宽阔的后背像堵墙,完全被挡住了视线。
沈爰想探头询问情况,易慎突然攥住她的胳膊,无声警告着:不许探身出来。
对方的手背因用力浮起根青筋,她的心跳随眼睫抖了抖。
沈爰用手指剐蹭他的手背,小声开口:“…怎么啦?”
易慎的眼神似出鞘的剑,一击刺中,逼退对方的胆魄,让张家铭莫名不敢再看沈爰。
他声音不大,出口沉韧,“知道为什么找你么。”
张家铭只是微醺,脑子尚存清醒,他选择拉黑所有人联系方式,就是怕正面对上易慎,面对这人,再有底气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知道……但我没什么可说的!”
“项目我不干了!就是不想跟着你干了。”
张家铭看着藏在他身后的女孩,带着怨气来了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愣住的是沈爰,她回想到二哥说的那句“是张家铭主动找上我的”。
所以,是因为……
她的思绪不断发散,最终被男人握得越来越紧的手劲打断,沈爰缓缓抬眼,望着易慎利落的耳后,颌线。
心中突生复杂。
“应该?”易慎咬文嚼字,品味中弥漫着威胁,他紧握女孩的手臂,反问:“我该知道什么啊?”
“您指教指教呗。”
男性之间在接触里,会互相衡量互相比较,就像草原上甚至不需要战斗,只互相打量就能分出首领和随从的兽群。
专业上他比不过,永远被对方的光芒压在下面,老师看不见,同学也一样。这几年他已经忍得够麻木了。
好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女孩,即使易慎是横刀进来的,是插足者,但他一出现在她身边,张家铭就知道自己了无胜算。
“要不是你,这个女孩应该是我的!”这句话在张家铭嘴边冒着,却始终说不出口,把脸憋得又青又白。
凭什么,你易慎什么都要!
“你说什么都没用,早就看你不顺眼,我不会继续做了。”张家铭还是想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八人组的量你就找了三个人,加大每个人的工作量,不就是为了少分奖金?你以为我看不明白?”
“累死累活给你当狗似的,谁稀罕你那俩臭钱!”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穷鬼一个!”
沈爰一颗心被这样过分的羞辱撞得摇晃酸涩,她看向身前人,却发现。
面对他人的言语诋毁,易慎挺直的脊背没有丝毫动摇。
“嗯?”易慎松开手,抄进兜里,“你以为,我是来求你回去的?”
沈爰蹙眉,探出个头看,眼神清澈好奇。
对呀,所以……?
他的回答是张家铭意料之外的,要么教训,要么劝说,他总归是为了自己重新回组来的吧?
张家铭支支吾吾,“你,你什么意思……”
连离组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大老爷们连个屁都不敢挺直腰杆放。
就这样的?配让他易慎挽留?
易慎抬起下颌,以睥睨之姿,嗓音生冷:“我来是告诉你。”
“张家铭。”
他忽然笑了,“别后悔。”
沈爰和张家铭同时怔住。
沈爰清楚地记得,电话里的那个人说,本来项目的人手就紧缺,不能失去张家铭,失去了这个人,这个项目能不能做完都说不定了。
这是对易慎很重要的比赛。
可是,他特地跑这一趟,不是为了挽留组员,甚至,连句清楚的缘由都不需要。
他就是为了站到对方面前,亲口告诉他,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无形中给予对方压逼,让张家铭被一股强烈的直觉攻击。
那就是——未来,他一定会为今天背弃易慎的行为而后悔。
沈爰望着易慎,被这人的魄力和自信震慑。
他背后没有任何靠山,他的傲气,纯粹是自己给自己的。
她忽然感受到,站在身边的男人身上这股奇异的人格魅力。
张家铭动摇又愤懑的表情让易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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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RoyalBlue
RoyalBlue:10.
易慎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他主动勾惹她,张家铭不误会,自然没现在的事儿。
所以不赖她。
壮硕的蝉鸣嘶嘶地拖拉长音,为她激烈的心跳声铺下背景音。
沈爰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作祟,易慎这些吊儿郎当的话,搁到她耳朵里,竟能听出似情话的味道。
真是疯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沈爰急切跟上他,有些乱的轻步子踩上他前进的沉稳,还是决定再劝一下:“你又没有真的那个什么……真的要为一个误会耽误事吗?”
易慎目视前方,没说话,态度不动。
“要不我再去找他解释清楚吧。”她犹豫,想消解内疚感。
这时候,他停下了,偏眼:“说清楚什么?”
伸手拨开吹到脸颊上的发丝时,沈爰垂下睫扇,“解释……”
其实这句话,她试探易慎的目的占比更大:“解释你说什么看上我…那句,是玩笑话。”
说完,她悄然瞥他一眼,又马上躲开,捱不住这人有些灼人的目光。
心脏蹦蹦蹦地闹腾,他再不说话,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箭在弦上之际,沈爰终于等到他开口。
“你很了解我吗?”话没说完。
沈爰没听到下半句,下意识抬眼,被他的漆黑眼睛守株待兔。
两人对撞的视线再次揉碎了暑热的风。
易慎故意调戏她的时候,眉弓会潜意识扬起,流露不着调的劲儿,“怎么就认定我开玩笑。”
话到底有几分认真难以判断,回答了却像没回答。不疏远,但也没进犯,才是最暧昧的引诱。
沈爰双颊顿然发烫。
望着他继续往前走的高瘦背影,她脑子里闪出一句:这下,被撞碎的不仅仅是晚风了。
还有一颗支配权岌岌可危的心。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几秒钟,然后突然双手捂住脸跟上,热到脖颈子。
…………
目送小姑娘上车后,疲惫如疯长藤蔓般从脚底缠住全身,易慎仰起喉结滚了滚,又从兜里抽出根烟来,“擦”地一声随火光点燃。
一直没走,尾随他们的贾明从一侧窜出来,街溜子似的走到他身边。
贾明吹了声流氓哨,“行啊哥,这么会说骚话。”
“什么意思?”他问:“张家铭是因为小美女跟你掰了?红颜祸水啊。”
“你插足人家啊?不是说对女人没兴趣么?而且小美女真看得上张家铭那肥驴?”
贾明可知道面前男人是什么脾性的人,像易慎这样天生情感单薄的人,别说爱情,连哥们儿之间都无法要求他等比回馈。
你对他好,他会还回来,不欠你,但却不会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易慎的薄情,坦荡干净,任谁也无法怨恨。
白雾升空,挡住他晦暗的眼神,易慎又吸了口,轻叱,“说什么你都信?”
贾明没太懂他这话的意思,意思是跟小美女说的那些“情话”都假的?还是什么?
他问:“不过,你真不打算把张家铭找回来?就为了个女的?不过都是利益关系,干完这票再掰呗。”
“你没懂。”易慎盯着指尖还在虚弱燃烧的火点,“张家铭这个人不能再用了。”
而且,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把烟掐了,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别管了,他剩下那部分我做。”
贾明回头,看着易慎走远,再次被这人磐石般的骨气震慑,“你也不怕累死。”
…………
【生窈,嘴闭上。】
【你很了解我吗?怎么就认定我开玩笑。】
那晚之后,沈爰更加确定了两件事:第一,她对易慎有不同于任何异性的感觉。第二,基于这份暧昧,她不能让易慎发现自己是沈爰。
再等等,没准二哥和他的关系,能随着时间稍微缓和一些呢?
沈爰缓缓趴在课桌上,耳畔回荡着易慎用低沉嗓音叫出的那句“生窈”,叹气,惋惜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他叫“沈爰”二字时,会不会更好听。
“沈爰!”教室前面有人叫她。
沈爰回神抬头,瞧见同学们聚在一块好像在讨论什么。
班长和其他同学一脸兴奋:“开学典礼有专业大四学长学姐给大一新生献花的环节,咱专业打算推你出去!”
“就是啊系花!”同学笑吟吟的:“别说咱专业,望眼整个大一都没有比你还漂亮,还能撑场面的人了!”
“不了。”沈爰回答地特别果断,说完都怀疑是不是不大礼貌。
她对着挂满意外的同学们讪讪一笑,“我很怯场的,就不上去丢人了。”
不喜欢抛头露面,带头做事是真,另外最重要的,万一易慎当天在场,她美院沈爰的身份就暴露无疑了。
舍友欣怡在前面,十分不屑地跟其他女生翻个白眼,小声嘟囔一句:“嘁,装什么。”
“大小姐就是矫情。”
刺耳的话语扎进心里,沈爰垂下眼帘,背上包离开教室,去找生窈吃午饭。
……
“大学不就是这样吗?什么人都有。”生窈听说后安慰她,“你初高中在贵族学校上,里面都非富即贵可还是不少女生针对你,给你使绊子呢。”
“更别提综合院校了,无论男女只要是没见过世面又没家教的,嫌贫嫉富太正常了。”
“你就是太完美主义,过于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别内耗了。”
两人聊着往最近的第四食堂走去,生窈喋喋不休给她介绍这个食堂最好吃的几样菜,而刚进食堂大门的沈爰一眼扫去,精准地看见了坐在特色菜窗口附近的易慎。
她也很纳闷,自己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总是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准他。
他侧对着门口的方向,面前摆着电脑,似乎还没吃饭。
很多学生都会把宽阔的食堂当成半个自习室,或者小组里临时讨论的场所,在食堂的学生们多半都边看着书或者电脑用餐,学习氛围可见一斑。
来得有些晚了,特色菜的窗口排了好多人,生窈拉着人赶紧去点餐取号,点完后两人要挪到旁边那列取餐窗口排队。
恰好,队长了就延伸到用餐区,沈爰就站在易慎身后几步处。
然后,她的眼睛就没从男人身上挪开过。
嗯,今天的黑色卫衣也很衬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好吸人,电脑上是他做的参赛项目吗……
终于,在易慎无意间抬眸时,她偷看的目光被他抓住。
对视一瞬,易慎的眼深沉,沈爰脸蛋一鼓,刷地扭回头,拙劣磕巴地和生窈搭话。
食堂在这个时间段是最热闹的,食堂的大妈们叫号的嗓音嘹亮一听就是多年的功夫。
沈爰长相惹眼,身姿又端正,食堂里不断有视线往她身上探,而本人却目视前方毫不知情。
生窈打量她:“你刚刚一直在看谁啊?”沈爰家教严习惯好,在外面很少乱飘眼神,可刚刚她的脑袋就没放正过。
“没谁啦。”说出这话时,她小脸的颜色就已经不对劲了。
生窈谈过的男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还能不懂她这副表情的意义,有点诧异:“你不会…”
沈爰怕好友的声音被易慎听见,她凑到生窈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生窈的眼珠子顿时瞪大,“啊?”
刚说完话,就听见前面大妈突然扯着大嗓门喊了句:“文学院生窈!生窈在不在!学生卡落前面了!”
生窈刚要抬腿,就见沈爰突然拦住自己,直接举起手,努力回应:“在!我是生窈!”
说完小跑到前面去领卡。
生窈:……啊!?
十几分钟后,沈爰解释明白了一切,生窈傻了。
魔幻的事在今天一起发生了。
第一,沈大小姐恋爱了,还他妈是暗恋。
第二,用她的名字追的人。
生窈想想都胆颤,指指自己,“合着你拿着我的名号在泡易慎!?”
“你也知道,”沈爰很惭愧,手指搅在一起,“他和二哥的关系…我没办法…对不起嘛窈窈。”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非让我去见张家铭的。”
“OK你别提那个人。”生窈捂脸,那段网恋简直就是人生污点,还没缓过来:“易慎那凶神恶煞的,看着能把你生吞了,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别说讨厌你,把你捏碎了都有可能。”
“你确定你喜欢他?而不是好奇,新鲜感?”
沈爰在充满爱的环境长大,从小就有超乎常人的感知爱的能力以及共情力,常常被生窈“小爱神”“小天使”这么叫着,她很早就明白男女情爱,一直不恋爱是因为哥哥们护得严,还有眼光太高,对谁都没有心动的感觉。
“你肯定是因为好奇,没接触过易慎这样的人,不是有句话说坏小子最讨女生喜欢吗?”
沈爰想了想,很认真地摇头,确定:“就是喜欢。”
生窈洗脑失败,往后一靠,盯着已经开始动筷子吃饭的沈爰,心想:沈二,完了吧,你还在琢磨怎么赢他,人家已经把你宝贝妹妹拐跑了。
饭菜刚吃下一口,桌面上的手机亮屏。
【二哥:你们在四食堂是吧,我马上到,一块吃。】
两人齐刷刷对视。
啪嗒。
沈爰筷子掉回碗里,回头望去,易慎人不见了,但电脑还摆在那儿。
“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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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RoyalBlue
RoyalBlue:11.
周末沈爰回家了,早上还是照旧去爷奶那边吃早饭,问早安。
“还是爷爷的一勺糖的豆浆,奶奶什么都不加的原汁原味。”她扬着甜甜笑意把两碗豆浆挨个呈上。
沈知松笑呵呵接过来,“女孩啊,还是多吃点甜的,心情好,爷爷也给你来勺糖。”
沈爰摆摆手,坐下,“我随奶奶的喜好,就喜欢豆子原本的味道~”
彭芹瞧孙女一眼,也吃她这副乖巧娇气的劲儿,脸上露出几分笑,用手指刮刮她的脸蛋,“就你会撒娇,行了,快吃饭吧。”
“早餐的时间有时辰讲究,不能拖过这段时间,对身体不好。”
沈爰点头,等爷奶都动筷后再吃,刚抿了口豆浆,听到门口佣人和邮局小哥的交谈声,眼神顿时变了。
佣人拿着一堆信件进来时,她一时间都忘了爷奶还在,站起来就去迎。
“哎,小姐…”佣人眼见着她快步走到门口,拿过自己手里的一堆信件。
沈爰的眼神认真而急切,在信件里翻找着,发件人的姓名一个个从视线里过,最终,还是没看到日日夜夜念着的那个名字。
她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彭芹一句冷厉的“圆圆,你在干什么”吓得沈爰肩膀一耸。
她缓缓回头看见奶奶那紧皱的眉心,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不知所措的孩子,动也不敢动。
奶奶知道她为得是什么,所以才这么严肃。
“怎么站在门口?”男声如冬日雪后的竹柏,磁性沉冽,还有淡淡温柔。
下一刻,她的肩膀被揽住,手中的信函被抽走。
沈爰红着眼角仰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大哥沈逾,开口求助:“哥哥…”
沈逾没有继承母亲那边的混血基因,黑发黑眼,国人模样,但比一般亚洲男性的五官轮廓要立体很多,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身上的西装将他宽肩窄腰的身材修饰淋漓,沈逾站在她身后,像沉毅高耸的靠山。
他俯首垂眸,浏览这些信件,如雕塑般立体的侧脸流露温情,“嗯,我在呢。”
沈逾知道小妹的用意,抬眼隔空与奶奶对视,笑时带着些许对峙:“奶奶,您对圆圆是不是过于严格了。”
他天生气质脱凡,入商场后更是居重驭轻,手段刚硬,沉稳与城府浑然一体,饶是沈家长辈们如今都要跟他三分商量。
沈逾的温柔耐心,都给了家里人,尤其是妹妹。
彭芹非常不赞同长孙这么溺爱妹妹的作为,放下筷子,“你让她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我会再多教导的。”沈逾把信件递给佣人,握住妹妹发凉的手,问:“还没吃早餐?”
沈爰点头。
“早餐我带她出去吃,您慢用,等回来再专门给您二位敬茶。”沈逾交代完,直接带着沈爰去玄关换鞋离开。
上了哥哥的车,沈爰才放松下去,重重地舒了口气。
沈逾把她的包递过去,坐进驾驶位启动轿车,“早餐想吃点什么,粤满楼的早茶可以吗?”
“好。”沈爰抱着自己的包,委屈又袭来,自省地问对方:“哥哥,我是不是让奶奶伤心了。”
每次邮局的人过来,她都冲在前面翻找,无非是希望能收到妈妈来自海外的信件。
小时候妈妈和奶奶闹僵了,所以离开家庭在外闯荡,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过,虽然爷奶和哥哥们把她养得很好,但沈爰心底对母亲的思念依旧难以平复。
沈逾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想妈了?”
“还好。”沈爰抹了下眼角,“我不能表现出来对吧,这样奶奶会很失落,我太不懂事了。”
奶奶肯定觉得她是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圆圆。”沈逾将妹妹难过的神色纳入眼底,笑了笑,“没有人这样要求过你。”
“待会打算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市中文化中心。”沈爰说:“今天有二哥的专业项目竞赛,我要去给他加油。”
说到二哥这不得不赢的比赛,也跟她有关。
母亲虽然离开他们,但这些年并没有疏于关注,反而还会给一些小考题,以来督促他们多方面成长。
二哥上学期的那次比赛,妈妈说只要他拿了头奖,就会回来看他们。
就因为被同专业的易慎横刀夺冠,让他们兄妹的盼望落空,恰逢沈爰高三压力紧张的阶段,情绪起伏过大,身体承受不住发了高烧。
二哥说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都还在叫妈妈,听得他心都碎了,即便如此,妈妈都毫不心软只字不提回国。
这次的比赛他这么想赢,除了想碾压易慎,也是为了争这口气,弥补遗憾。
“看来你对他很有信心。”沈逾的嗓音让她回神。
沈爰莫名想起易慎,突然有些复杂,“嗯…二哥会赢的。”
…………
沈爰到的时候已经来晚了,第一阶段刚结束,各个小组随顺序上台介绍自己的东西,然后进入测试阶段。
她没有去看台坐,而是就站在入口处阴影下悄悄看着。
先是看见了二哥的小组,她看见张家铭挂着牌子安稳坐在其中时,眼神触电般忽闪,下一秒去找易慎。
易慎就坐在离他们不远处,面色云淡风轻,好像完全不意外张家铭会出现在对面,甚至还没另外两个伙伴脸上愤懑的表情真实。
他淡定得过分了。
每个组别的构成人员都很丰富,只有他们三两人,像孤狼,在纷扰中格外突出。
比赛的人都十分投入,看台上来的观众也不少,沈爰站累了就悄悄上去摸了个边坐。
如她所料,二哥的项目准备完善,各个指标上看都是一骑绝尘的成绩。
反观易慎那边。
陈述环节都还获得一致好评,但是到了成品测验阶段,就出了问题。
这还是前方的工作人员回到看台和同伴交流时,沈爰听到的。
简单来说,就是易慎组的东西明显是半成品,完整度简直没眼看,可是即便是个刚刚成型的东西,它每一处细节的精致程度都已经超过了这次比赛想象的上限。
三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已经是奇迹了。
他们组无法获奖是真,但是东西就这么埋没可惜也不假。
听到这样的话,沈爰的心里更是酸涩。
她望着远处站着,面对评委各种质疑和批评却依旧不卑不亢的男人,就像被塑料袋罩住头,呼吸一寸寸变得艰难。
有些东西,本该是他的。
她阴差阳错,间接地成了造成遗憾的罪魁祸首。
评委组宣告沈绰组获得本次比赛的冠军头奖,沈爰抿着嘴唇跟着鼓掌。
易慎坐在台下懒散支颐,盯着那一群人站在台上捧花领奖,忽然笑了。
沈绰领完奖带着组员下来,路过易慎的时候停下,颇有深意地来了句:“做不了可以弃权,拿一个半成品上来糊弄事丢不丢人?”
“不丢人。”易慎玩着手里的东西,“没你玩儿脏的丢人。”
沈绰并不知道张家铭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哼笑挑衅:“易慎,又不是第一次输我了,承认技不如人有那么难么?”
“不至于少个人,连东西都做不完吧?早知道多找几个人啊,抠门抠到最后一毛钱没落到。”
火药味无声蔓延,周围都不约而同地压下声音。
氛围陡然紧张。
沈爰察觉不对,嗖地站起身来。
易慎行事太傲,像团野火路过之处寸草不生,揽收所有名利。
上次的比赛,沈绰本想不计前嫌,跟他合作牢牢把头奖拿到手,让妹妹成功见到母亲,结果这人喜欢剑走偏锋,最后仅凭一人就夺走金奖,大获风光。
沈绰到现在还记得妹妹高烧时颤抖着叫妈的画面,叫他怎么看得惯面前这个狗?
“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他双手抄兜,嘚瑟起来:“以后见着你绰哥低着头走道,别老觉得自己是什么角色。”
易慎折纸的动作停下,紧绷的腮颊松弛下去,“沈绰,别太过了,我劝你。”
他缓缓抬头,即使坐着也依旧有压迫的气场,易慎忽然偏移视线,往沈爰的位置看了一眼。
短暂一眼。
易慎眯起眸子,语气拖出几分痞劲儿,对着沈绰一字一句道:“我听说你有个妹妹,叫…沈爰。”
他一笑瘆人:“对吧。”
沈爰愣在原地,后背刹那间凉透。
这痞子话里不善的隐晦过于明显,直接扎到沈绰要害,理智崩坏让他直接冲上去拽住了易慎的衣领,怒骂一声挥拳要打。
“我去你的!易慎!”
“我警告你别动我妹!!”
周围人全扑上去拦,还有很多被吓到的,叫主办方的,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沈爰面对着混乱的现场,急得往前两步,又停住,视线在二哥和易慎的脸上来回,最终,她又后退了一步。
什么意思……
沈爰无措,眼波不止晃动。
易慎看过来的那一眼,看的是她吗?
如果看的是她,又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他知道她是沈爰?
沈爰的心,比当下喧闹荒唐的场景还要乱。
…………
因为沈绰现场动手违反规章制度,有可能影响成绩,说不准全组都要被收回奖牌和奖金。
医务室的工作人员给沈绰检查痛处,沈爰已经偷偷溜进到他身边了,很无语,“哥,人家一下都没还手,你还把自己手打伤了?”
“你平时健身,健得是什么啊…”
“靠…那个狗,骨头比铁硬…”沈绰嘶嘶叫疼,“你这丫头,你也不看我为谁动手的,还有,来了怎么不说一声,都没看见你。”
“这次是你不对了,哪有拿了奖下去挑衅同学的。”沈爰摸摸他的卷毛,安抚,“这可乘之机,是你亲手送上去的。”
沈绰愣了:“你说……”
她对自己这傻哥哥说:“他是故意引导你动手的。”
“他已经在报复,”沈爰偏眼,看了下一脸诧异的张家铭,“亏欠他的人了。”
“先走了,今天这事你做得很不好,我要跟大哥告状。”沈爰把他的外套叠好放在旁边,转身离去。
背后二哥的哀嚎声还在追随:“圆圆!跟咱奶告状都行,别告诉大哥啊!!”
沈爰出了医务室,停住脚步,回头,对上跟上来的张家铭的眼睛。
张家铭支支吾吾,想说什么。
她转身,对他明白解释:“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生窈,我叫沈爰。”
“那天,我是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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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RoyalBlue
RoyalBlue:12.
女孩的眼瞳像刚从海面浮出的珍珠,如山岚雾霭,清澈又含情。
沈爰这样的眼神把易慎盯毛了,如被羽绒搔挠,有什么在鼓动,燥热。
他忍不住加重了捏着她腰间的力度,指腹隔衣服陷入柔软的肉里,却还觉得不够解瘾。
殊不知易慎越来越烫的目光,也灼得沈爰心悸难耐,她摸了下他嘴角的伤口,绵软小声:“…还疼吗?”
易慎竖起双指,拨开她乱摸的手,嗓音勾人:“痒。”
激得沈爰后脊又一战栗。
锋芒与绵浪对抗,胜负难辨,利刃腰斩浪花,柔波钝化刀锋,锈迹斑斑。
想起还坐在他腿上,沈爰挣扎,没力度地警告:“快弄我起来,我们这样…特别不好。”
她的控诉让易慎中途改变了主意,他晃动大腿,带着她整个身子都跟着晃起来,沈爰羞耻心爆棚,脸红成番茄,“你,你…”
见小姑娘要靠勾自己脖子维持平衡的失措样,易慎满意挑眉:“怎么个不好法儿?”
沈爰哪说得出害臊话,也骂不出口,最后只会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最后眼角都沁出几分无能狂怒的水色,“易慎,你不要过分。”
易慎瞧见她受不住逗了,干脆利落把人弄起来,拍拍身后的灰,“走了,吃饭。”
把她弄得仪态尽失就罢了,还溜得这么快!
沈爰盯着他走远的后背,攥紧小拳头隔空挥了挥,有气没地撒。
…………
结果一分半钟的路程,两人愣是磨蹭了快半个小时才进店。
进去以后,他们那桌饭菜都已经上齐了,佳肴飘香,但没见谁先动筷子,似乎都在等易慎到。
“可算来了!”贾明招呼他们,把易慎旁边的位置腾出来给沈爰。
沈爰和这几个一面之缘的学长点头问好,乖乖坐下。
贾明给大家伙都倒上啤酒,还问了她一句:“小美女今天喝点儿?能喝吗?”
沈爰看了看其他人手边的酒,颔首:“平时会和家里人喝一点。”
“会喝就行!今天高兴!没事儿,待会儿让慎哥送你回去。”贾明给沈爰倒了一杯啤酒,乳白的啤酒沫几欲溢出杯沿。
易慎挑眼看了下两个同伴,示意他们:“介绍介绍。”
话毕,两个男生齐刷刷跟沈爰自我介绍。
戴眼镜瘦男生叫李枫,看上去有些腼腆,计算机大四,和易慎同班。
另一个体型匀称,脸上有些雀斑,笑起来很和善的叫石济之,大三,比他们小一届。
他们似乎很信服易慎,沈爰礼貌问好,也自报…报了生窈的门。
生窈的名字一出,两个男生纷纷看向旁边安静吃菜的易慎,一脸震惊,仿佛是说:我就说吧慎哥你这张脸难逃一劫!
沈爰不知道生窈早在学校里出了名,一脸天真地为今天交到新朋友而窃喜。
“来吧大家伙!走一个吧,都辛苦了!”贾明只考上个大专,但这几年一直跟着易慎,学到不少东西。
几个人一起举杯,沈爰抛弃一些酒杯礼仪,学他们毫无顾忌地碰杯在一起,笑得眼尾翘起。
冰凉啤酒入口炸开一阵刺激,她悄悄眯眼忍耐,对啤酒后劲传来的爽快感到新奇。
原来,啤酒是这种味道呀。
易慎捏着杯口,斜眼轻描淡写瞥了下身边人,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对酒精排斥的表情,继续跟他人交谈。
酒过三巡,贾明拉着沈爰,高谈论阔,吹易慎那些成就:“小美女,去年你玩过‘WANT’没有?没玩过也听说过吧!全网洗脑上瘾的小游戏,就是慎哥带着我们做的!”
“好家伙,那真他妈一夜被流量冲烂了!爽得嘞!”
“其实要说我,哥卖得还是太早,那版权少说还能再竞好几轮的价!”
“不过没事,只要有他在,多少个‘WANT''''''''都能再创造出来!”
沈爰惊讶,没想到红极一时的小游戏竟然是他做的,不过听说原作者卖掉版权撒手不管后,那游戏后续就不太行了。
她偏眼看向身边慢条斯理吃饭的男人,突然又多了几分陌生和敬仰。
易慎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皮都没动,来了句:“他逗你玩儿呢。”
沈爰轻笑。
易慎看着这饭吃得差不多了,挑开话题说今天要说的正事。
“李枫。”他说:“国响最近在找教授内推,我把你的简历给他了,顺利的话毕业就能入职,待遇不错。”
李枫原本闲适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沈爰疑惑,国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互联网大公司呀,有这offer不是开心事吗?
易慎又喝了口啤酒,杯子与桌面磕出脆响,“石济之还有时间,几个大赛大四再拿一拿奖,不愁出路,有困难你找我。”
这回换石济之停了咀嚼,贾明似乎听出易慎话里的意思,表情也变了些。
饭桌上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凝固起来,沈爰有些不知所措。
易慎窝进椅子,露出几分颓恹,把话挑开了:“工作室我不打算干了,你们也早做打算。”
隔了几秒,他撂下一句:“别跟着我了,没前途。”
接下来的几秒钟,才是真正万物俱寂的冰冻时刻。
连沈爰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几乎喘不过气的压抑,李枫和石济之脸上不再有笑脸,更多的是欲言又止,难以割舍。
“哥,是因为你爷爷…”说到一半,贾明骂了一句脏话,胸膛憋了口气:“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忙解决啊!什么狗屁话,跟着你才最有奔头!”
再多的话,似乎都无法动摇易慎的决定,连沈爰都跟着焦急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头,又灌了口啤酒进去。
是因为这次比赛吗?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什么都没有。”易慎抬眸,坦白赤诚,嗤笑:“还一堆烂摊子,跟着我有什么出息啊。”
“到时候饭都吃不上,再等你们骂我畜生王八蛋?”
“哥儿几个,好聚好散。”
沈爰心里酸涩涩的,和其他人一样,沉默着一个劲喝酒。
原来,今天是他准备的散伙饭。
…………
这顿酒饭快结束时,几个人上厕所的上厕所,结账的结账,易慎买单回来看见沈爰一个人还愣愣坐在原地。
他碰碰她胳膊,“傻坐着呢?走了。”
沈爰垂着脑袋,柔软的棕色卷发完全遮住了脸,缄默不语。
易慎蹙眉,再捏上她肩膀时,沈爰突然抬头,手里抱着个啤酒瓶,双颊酡红,盯着他大喊:“易慎!”
因为平时根本不会大喊大叫,冷不丁一嚷嚷,把她自己的嗓子都扯劈了,沙沙绵绵的。
她挥动胳膊,指着他:“你!太过分了……”
沈爰往前踉跄两步,扑进他怀里,指着易慎的胸口:“你,你就感觉不到吗…”
“你的朋友,他们真的,真的很伤心啊……呜呜。”
易慎看着她,深吸一口气。
得,来了个酒蒙子。
几分钟后,易慎拽着“张牙舞爪”的沈爰出了饭店。
三个男生看着抱着易慎胳膊又咬又骂的沈爰,惊呆了……
易慎无奈,指了指贾明,“就他妈你该死。”
“谁让你一直给她倒酒了?”
“不是啊哥,我就给她满了三次,后面全是她框框灌自己,我以为她能喝呢!”贾明无辜。
女孩柔软的嘴唇还咬在胳膊上,异样的触觉弄得他浑身不对劲,易慎胳膊夹着她,“行了,赶紧走,打车去。”
一行人穿过巷子去马路边打车,晚上九点半,月光已然来到盛时,照在他们身上,辉出不同形状。
沈爰没有见过高挂在脏巷子上的月亮,迷离的目光几分畅然,原来也一样皎洁啊。
贾明忍受不了哥们之间一直这么僵着,“慎哥,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我看人从来不错。”他看见旧民巷子区旁边市中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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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v啦】
RoyalBlue:13.【v啦】
仿佛忽逢崖断, 心一个踩空,坠入万丈深渊,遥不及底。
沈爰灵动的杏眼猝然愣住,慌乱漫上眉宇, 翕动唇瓣, 说不完整话:“你……”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柔软伤神的目光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却怎么都扎不透易慎那晦暗深沉的眼, 探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易慎平直又锋利的眼尾, 装着淡漠, “从一开始。”
沈爰的惶惶目光再次晃动。
“陪你玩玩。”他转过身来正对她,丹凤眼在夜里格外亮,“赛场跟你哥说的那句话你也听见了。”
“你什么意思。”
“我没跟他开玩笑,挨的揍也不无辜。”易慎再往前逼近一步,眼见着她下意识退缩,扬起几分痞劲:“你现在不就追着我屁股后面跑呢么?”
他的意思很明白, 就是为了报复二哥故意接近她, 惹她。
明明知道她是沈爰却不拆穿,就是故意戏弄她。
可是……
沈爰盯着他漆黑的眼,任由眼底蒙上雾气, 坚决地摇头。
“你不是。”
易慎缓缓皱眉。
“如果你真的是想报复我, 或者耍我。”沈爰总是能在他故意制造的一团乱麻里,找到那根唯一白色的线。
“刚刚贾明冲向我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把我护在身后。”
“你如果真讨厌我, 应该恨不得看我出丑,被欺负。”
可是,明明才认识这么短时间,他一次次把她挡在背后。
直觉告诉沈爰, 他没有嘴上说的这么恶劣。
易慎太小看她了,也早不该惹她。
他二十多年来所接触的世界,根本没有沈爰这样的人,她是一张坚韧的白纸,看着单纯好欺负,但真试图改写时却发现,连他这样的人都难以摇摆她的心性。
也不知是被自己还是她气着了,易慎笑一声。
笑意消散后,是更寒冷的狠意,“非装不懂吗?真让我说狠话,你受不了。”
“离我远点儿,沈爰。”
沈爰鼻尖耸动,喉咙越来越酸苦,面前的男人好似从里到外每一处都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不解又不甘。
他先护住了她,然后又推开了她。
易慎,你到底在想什么。
见她没有动弹的意思,易慎咬重音,警告:“沈爰。”
沈爰直接伸手打在他身上,发出轻轻闷响:“不许叫我!”
“不许你叫我了!”她掉下眼泪,转身往巷口走,头都不回。
她的拳头丝毫没力度,却打得他眉心更紧。
沈爰走出很远后,易慎迟缓地往后顿挫一步,缓缓垂首缄默。
只留单薄身影在泥泞地面。
…………
易慎家所在的居民楼就挨着禄坊胡同最闹乱的小街,楼下一堆大排档夜宵店,每天都要闹腾到凌晨两三点才消停。
本来就着吵闹睡觉已成习惯,却不知怎的,今夜被窗外的零碎喧嚷扰得无法入眠。
睡意迷乱时,他回想到好多以为早就遗忘的画面。
半个月前的会所员工间,不是第一次见沈爰。
易慎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在抬眸看见她那张不谙世事的小脸时,追忆汹涌。
高中三年,易慎过得比这几年还暗淡,拖着升学的压力,也驮着家里那些几乎能压垮人的苦难。
每一天,他都在看不到头的疲惫和奔波中度过。
那是高三冬天,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下了雪。
整个滨阳都蒸腾着寒气,到处都湿漉漉的。背负厚重书包的学生们个个喷着白雾往学校外走,步履不一,他在其中。
易慎不待见下雪天儿,因为不喜欢那满街的白雪被鞋底,车轮踩碾成泥水。
深冬的乌云笼罩在他的世界里,站在街口等红绿灯的这会儿,易慎随意偏头,往不远处瞟去一眼,却定格在了那里。
沈绰的身边,站了个棕卷发的小姑娘,脸蛋白净圆鼓,洋娃娃似的。
沈爰穿了一身的白,纯白的毛绒外套,棉质的白色长袜包裹细腿,靴子干净,钻石发卡闪烁微光。
个子矮矮的,明显不是高中生年龄,仰着头看着沈绰,说话间笑得甜,融着蜂蜜似的。
不知说到什么了,她抱住沈绰的胳膊晃着,撅嘴撒娇时格外灵动。
在苍茫冬日里,她站在那儿好像会发光,如未被任何人沾染过的雪绒——柔软,美好。
一条马路,隔开了两个永远不可能交集的世界。
绿灯亮起,周围人都匆匆走动起来,他缓慢拖移视线,转身,重新步入被碾压成泥水的世界。
短暂一眼,他记了四年。
所以那天在灰暗的员工间,沈爰挑开帘子露出脸,他一下想起了。
沈爰剔透的眼睛充斥无辜,不怕警告偏要走近。
她伸出手触碰他的瞬间,易慎瞬间折深了眉心。
这场雪,来得他没防备。
就因为知道她是谁,易慎只想赶紧把她弄出去,迅速切断错误的交集,所以,在沈爰回头问出“你?不跟我走吗?”的时候,他杵在黑暗里没动弹。
眼见着她一步步走出暗巷,他心里那股劲逐渐松开。
可谁知道,下一秒,碎碎的脚步声跑回来了。
沈爰折返回来。
再次侵入他的世界。
细雨把她的刘海淋湿,有些打缕,更多了惹人可怜的劲儿,易慎盯着她,对方却无视自己的排斥。
然后,易慎眼见着沈爰把自己的丝巾缠在了自己渗血的手腕上。
摆脱不开,扯不清的瓜葛,被她强硬地续上。
他硬了腮颊,心里躁。
“谁用你了?”
谁知道小绵羊根本不怵他,竟笑着来了句:“果然很衬你。”
再多的狠话,在她洇湿的目光坠入他眼底后,生生噎在喉咙里。
易慎眼见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此刻错了轨道。
一错,就错更多。
看见她面对张家铭的纠缠,毫不犹豫起身插手,浑话浑事儿干了个遍。
明知道因为她哥自己这几年不少被摆难题,因为她,堂叔丢工作,自己处境更窘迫,却还是任由她靠近。
由她把自己拉进教室里“摆弄”。
由她捂他的嘴,急切,编谎,脸红。
由她偷偷看自己,由她当着他想尽办法扮演“生窈”,陪她玩。
她站在那儿就是引诱,诱他一次次起身,走向漩涡中心。
他都觉得好笑。
再多的懑,在沈爰用那双澄澈笑眼看他的时候,都无处宣泄。
他易慎,哪吃过这种瘪。
…………
今天头一次见她真哭,泪珠掉下来的瞬间她转身走了,易慎没看清楚。
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可惜,跟个他妈变/态似的。
即使闭着眼,脑海里还都是她举着拳头砸他,哽着凶他“不许你再叫我了!”的画面。
楼下还在吵闹,净是酒鬼们喝多吹牛的叫喊声。
易慎缓缓睁眼,盯着发黄的天花板,喉结滚动,笑了。
这回行了。
睡意全无,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楼下升空的油烟味,马上就把洗完澡后屋子里弥漫着的浴后清香冲垮吞没。
易慎偏头,视线落在电脑桌上躺着的那块丝巾,过了这么久,总觉得那上面还留着小姑娘馨甜的体香。
粗粝的指腹动了动,他表情淡去,眼底却深了。
偏开视线,他捞起手机翻找电话,给老头下次手术筹最后一笔钱,触屏拨通。
十几秒后对方接通,易慎并不客套,直接跟对方说正事儿:“去年投给你火锅店那笔钱,能提出来还我么,有点急用。”
“这一年多挣的我一分不要,以后也没关系了。”
对方很惊讶,“啊?不是吧,你有什么困难啊,我借你一笔不完了。”
易慎没动摇:“不用。”
“你是不是不想欠人钱啊,哎,都多少年哥们了,我这店能开这么好都亏你给参谋啊,半个店都是你拉扯起来的。”
“这明年还说开分店呢,你这……”
“钱我借给你,你还不还都行,不着急,生意咱接着搭伙做,你看成不?”
对方的诚意几乎都扑到脸上了,可易慎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等他把话都说完了,笃然回绝:“心意领了,以后还是兄弟。”
“我就要本钱,就够。”
对方也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哎,行吧……”
“明天我给你弄去,你也再考虑考虑。”
挂了电话,卧室回归内外静闹对峙的割裂氛围,易慎沉气,把手机扔一边儿。
靠着床头,他阖眼,突出的喉结下压,泄露疲态的性/感。
一闭眼,脑海里某个圆嫩的脸蛋再次袭来,怎么也赶不走。
…………
头一次揍了人没解气,还让自己大哥训了一顿,沈绰一脑袋的烦躁没地撒,晚上扎在健身房里发泄体力。
健身房受众比较高端,关顾的也都是公子哥和老板们,他正戴着耳机慢跑,有人靠近。
沈绰看见平时玩儿的哥们走近,还示意他说两句话。
他摘耳机,喘着气:“啊?干嘛啊你。”
“哟,怎么今儿说话都带气啊。”男生开玩笑,搭在跑步机扶手上,说:“我今天去春福街那块儿,你猜我看见谁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我怎么看见你妹和一男的在一块儿呢,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啊?”
“而且那男的,好像是你老骂的那姓什么,姓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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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之前, 沈爰对着小镜子把泪痕擦干净,确定看不出异样后才进了院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失恋,好像流程不太对,但实打实地感受到了别人口中失恋后的那种酸楚, 像苦胆汁蒙在喉咙, 心脏沉钝,喘不过气。
沈爰耷拉着小脸走进一楼, 正好又撞见沈绰从一楼浴室出来。
他黑色卷毛还湿着, 看见她进家换鞋, 愣了愣,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说:“啊?!你一直都没在家啊?”
哥们儿在健身房跟他说的那些,顿时惊醒了沈绰,他蹙眉:“这么晚了跑去哪了?现在几点了知道吗?”
“去哪了?”
沈爰换完鞋径直往楼梯走,“跟生窈去看晚场电影了, 她送我回来的。”
“不信你问她去吧。”撒谎撒得毫无痕迹。
沈绰知道妹妹不撒谎的, 所以下意识认为自己那哥们儿是看花眼了。
还春福街,小妹估计连滨阳有这条街都不知道,别提跑过去玩, 还跟易慎?疯了吧。
“怎么看着情绪不高啊?生窈那死丫头惹你了?”他问。
沈爰摆摆手, 随着上楼跟他说:“电影太压抑了,我睡啦二哥,你也早睡。”
然后人影消失在二楼转角。
沈绰呆呆站在楼下, 有些幽怨地嘟囔:“我受这么大气回来,不安慰就算了,甩啥脸色呢。”
没办法,自己妹妹只能自己惯着, 他把毛巾甩肩膀上,转身回房间。
…………
沈爰泡了一个时间漫长的澡,浴球也多放了一个,再多的香味都熏不好她苦涩的心。
从浴室出来浑身疲倦,床上的手机正震动不停,好似非要等到她接通才肯消停。
沈爰仰躺进床里,柔软床垫把人弹起几分,她摸出电话一瞧是境外的手机号,本想当做骚扰电话挂断,下一秒意识到什么,嗖地从床上坐起来接通,语气试探:“……喂?”
女人的嗓音和沈爰的音质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是沉稳,口吻开朗,像个逗小姑娘的大姐姐:“乖乖,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让你大哥报警了。”
沈爰双眼一热,情绪顿时爆发:“妈妈!”
刚憋回去的难过又决堤而出,眼泪刷刷掉。
“gosh,怎么还哭了。”周云雁放轻语气,柔悦的嗓音感染力十足:“怎么啦,想我了?”
“嗯。”沈爰抹眼睛,嗓音抖得可怜,“你好久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也不给我写信来,我好想你。”
“抱歉,乖乖,妈妈最近有点忙。我最近在瑞士,要是看见什么好玩的,给你寄回去。”
只要是妈妈的声音,无论她说什么,沈爰都会很安心,以往所有不开心一扫而空:“好。爸爸呢,爸爸跟你在一块吗?”
周云雁似乎轻哼一声:“正常人谁会跟前夫在一起?我不知道,可能失踪了。”
沈爰无语,小声嘟囔:“不跟前夫在一起…可怎么这位‘正常人女士’还跟前夫生了个孩子丢回来。”
指的是她那三弟沈周玉。
“噢哟,宝贝,你什么时候学会笑话人了。”周云雁揶揄:“新认识的大学同学教你的?不错嘛,多交朋友。”
“行了,寒暄结束,告诉妈妈,谁让你情绪这么失控了?”
沈爰愣了愣,料想不到妈妈单通过电话就能判断出来,什么掩饰都瞒不过她,“我……”
之后,就像是姐妹夜谈似的,沈爰把认识易慎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告诉妈妈。
说完以后,她叹了口气,自语喃喃:“妈妈,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怎么都不会喜欢我的人。”
男生的模样和脾性在女儿的口中生动立体,短短几分钟的叙述,惯常乖顺沉稳的女儿随着和他的回忆竟流露各种各样的起伏情绪,周云雁博闻多识,殚见洽闻,哪还能看不透这事儿。
“乖乖啊。”她笑了一声,“你都还没努力过,怎么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喜欢你呢。当年我跟你爸就是我先出手的,你以为你爸那个死木头性子会主动追我?”
“全天下没有不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我教你的那句话是什么?”
沈爰复述:“想人爱,先爱人。”
说完这句话,心中某个堵塞破开了个口子。
“对咯。”紧接着,周云雁又说:“最近,我在打算要不要回国,不过呢…”
沈爰眼睛亮了亮,“您是说……”
每次通电话或视频,都是以闲聊为主,妈妈从未要求过她什么。
这次,母亲的“成长题目”顺着电话准确传来:“圆圆,试试看?”
“让他喜欢上你。”
…………
“什么?”沈爰蹙眉,惊讶极了。
生窈揽着她胳膊走在学校路上,绘声绘色描述:“你都不知道哇,昨晚上校园论坛全体群嘲张家铭,那架势比春晚热闹。”
“好多人都说怕闹到微博热搜去呢,毕竟滨大树大招风,这么牛的一所学校出这种事影响太不好了。”
“校方好像打算严肃处理呢,没准学籍都保不住。”
“啊,这么严重?”
“裸/聊被曝光诶,而且他还有/女票/女昌/的嫌疑,”生窈想想浑身打了个寒颤,“我以后再也不搞网恋了,谁知道竟然这么一个人,认识他真是我人生污点。”
“也不知道是谁拿到证据的,还曝光,真够狠啊,社会性死亡了。”
那几个字眼太烫嘴,沈爰连说都说不出口,“那,那个什么…聊,犯法吗?”
“看情况。”低沉爽朗的男声毫无征兆地挤入。
两人回头,就看见谢肖礼单肩挎着个包挤到俩人中间,眉宇飞扬,尽显恣意:“根据《治安处罚法》条例,简单来说,一对一并未影响到公众,未对公众健康文化精神造成损害的,属于私人行为,不算犯法。”[1]
“但是呢,一旦涉及录制,有传播功能,或者涉及线下淫/秽行为,那涉黄肯定犯法了,就看走的是《治安处罚法》还是《刑法》。”
生窈“噢哟”一长声,瘪瘪嘴:“法学生,就是牛哦。”
“牛的不是法学生,牛的是我谢肖礼。”
生窈:……是是是。
谢肖礼看向身边的沈爰,吹了声口哨:“听说沈绰拿头奖又揍了人,白干一场还丢了脸。”
他笑得一侧小尖牙都露出来了,“不愧是他啊。”
“哎,沈爰,你是不是觉得有这么个哥特丢脸,点评一下。”
沈爰瞥他一眼,眉毛皱动:“谢肖礼,有没有人讲过你真的话很多。”
“有啊,不过自古以来帅哥和天才总是不被人理解。”谢肖礼指指自己,挑眉:“何况我这么个帅哥天才。”
“走了,回见。”
他在街角拐走,留给她们个背影,举起胳膊挥了挥。
两人站在原地,半晌,生窈翻白眼,来了句:“傻狗,他装什么啊。”
沈爰忍俊不禁。
“而且啊。”生窈继续刚才没说完的,凑到她耳畔说:“据说张家铭还意/淫偷拍同校女生,可恶心了。”
“不过这个不在曝光的帖子里,是别人传出来的,不知道真假,可能是造谣。”
光是之前那些就足够刺激沈爰了,没想到还来了这一句,她拍拍生窈:“你平时也小心一点,别给别人可乘之机。”
生窈突然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哎,看。”
沈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不远处径直走向校外方向的张家铭,背着个包,头埋得很低。
周围很多人都在悄悄打量他,窃窃私语着。
可能是不是因为正值下午放学的时间段,各个学院楼四散来的学生都挤在这个中转路口,人特别多。
不知谁喊了句“滨大败类”,张家铭回头,恰好往沈爰这边看过来,下一秒,眼前被一片高大阴影挡住,同时肩膀被怼撞了下,她往后踉跄两步。
熟悉的味道弥来,是淡烟草混着洗衣粉的香味。
沈爰抬头,易慎散漫的侧脸映入眼底。
心跳轻慢停滞。
降温了,他黑卫衣的肩线利落单薄,径直从她身边路过,视线不曾偏过。
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沈爰视线追随他,直到易慎走远,似乎跟张家铭的路线一样,出校去了。
颀长的黑色身影没入人群,她紧皱的眉心也逐渐松下,似有气馁的意味。
还真不理她了呀。
易慎,真讨厌。
“走吧。”沈爰拉着生窈,向背而去。
…………
事件发酵至今36小时,张家铭过得浑浑噩噩,被校领导约谈后,好像天都塌了。
出了学校,他直接去了城南的夜市街买醉解愁。
从傍晚喝到月亮高挂,他支离破碎的未来却似乎无法弥补。
半醉时,他点的酒全都喝完了,坐在小桌板前发呆,双眼布满红血丝。
就在这会儿,有人靠近了他。
捏着啤酒瓶口走进的男人穿着漆黑卫衣,每一步都踏出压迫感。
嘭。
啤酒瓶被他磕在桌子上,易慎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他对面。
他坐姿懒散,像看着只丧家之犬一样,睥睨着张家铭。
易慎拎起酒瓶,给他倒了半杯,悠哉道:“喝两口?”
他勾唇:“我穷鬼一个,顶多请你半杯,见谅。”
说完仰起喉咙喝了几口解渴。
张家铭盯着他,眼里的恨燃烧起来,拳头攥得发白。
“易慎,你满意了吗?”
易慎歪头,耍赖的劲起来,“说什么呢。”继续装傻。
“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你黑了我的手机是不是…”张家铭扫了眼自己面前半杯啤酒,凄凉笑了两声,“现在好了,没人跟你抢保研资格了,我他妈连毕业都毕不了了……”
“真说狠,谁狠得过你啊……易慎。”
“你这么毁人一辈子,就不怕天打雷劈。”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
对方嘴里的话越来越脏,面对无底线的诅咒,易慎唇边的笑越来越深,蔓延到眉眼。
他打断:“张家铭。”
“我可从没说过我要读研。”
张家铭愣了,缓缓抬眼,面前的男人在他眼里,就像冷面恶鬼一样。
扬着戏谑的眼,高处压迫,血盆大口,把他从内到外全都碾碎。
“你……你……”
易慎翘起二郎腿,手肘撑桌,靠近几分:“保研的不是我,但,也绝对不会是你。”
他说完,又抄起酒瓶子喝了两口,给张家铭搁下:“今儿当我行善,剩下的都送你了。”
说完,易慎起身掸掸灰,离开大排档拐进巷子。
张家铭愣在原地半晌,突然爆发出来,骂了一句脏话,推翻桌子就追他过去。
“易慎!!我要杀了你!”
“人呢!!”
他刚跑进几乎没有灯光的巷子里,突然被身后闪出来的人一脚踹进脏水地上,喝进肚子的酒都差点吐出来:“呃——”
在没有光的羊肠巷子,易慎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潜伏灌木丛的黑豹,悄无声息,杀气弥漫。
他慢着步调走近,一脚踩在张家铭胸口,竟让对方动弹不得。
“我听听,你要弄死谁啊。”
这条巷子没有灯,也没有摄像头。
易慎加重脚上压迫的力度,碾得他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松开,俯身,一把扯住张家铭的衣领,竟把人活生生从泥地上提起来。
手机偶然的亮光,映照他绷紧力度突浮的手臂青筋。
迎着对方布满了畏惧而颤抖的脸,易慎完全没了方才嬉皮笑脸的痞劲,冷血骇人,“现在,咱俩该算最后一笔账了。”
张家铭似乎想到什么,巨大的恐惧袭来,瞳孔猛大,“她,我不…对不起,我…”
这笔账,他就不玩儿什么弯弯绕了。
他攥得发白的手,几乎能把对方的衣领扯碎。
易慎半耷的眼,飘过笑意。
“张家铭,谁给你的胆儿啊。”
…………
夜深了。
沈绰足足等到大哥忙完回家来,两兄弟凑在楼上书房。
看完匿名邮件发来的种种确凿证据,看见那些对自己妹妹臆想的污秽字眼和偷拍的照片,沈绰几乎快拦不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
他一拳锤在实木书桌上,重得手骨都发出闷响。
“靠!!张家铭个畜生!!”
沈逾坐在电脑前,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消去温润,冷又冽。
让人联想到几欲摧毁天地的暴风雪来临的前夕。
“不要冲动。”他额角迭着青筋,却劝弟弟冷静下来,“对方给我们这些,也不是让你冲过去暴力泄愤的。”
沈家企业拥有强悍的律师团队,包括沈逾也有私人律师。
拿这些东西让张家铭身败名裂,追诉法律责任简直信手拈来。
打一顿解气,那是年轻人的解决办法。
以沈逾的手段,张家铭将受到致命一击,只会坠落得更深,更深。
已经了解了事情全部经过,沈逾把东西打包收好,准备明天递给律师准备后续事宜。
沈绰相信大哥的能力,就是这孙子一日不遭报应,他一天不解气。
看着大哥好像有些出神,他问:“哥,怎么了,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逾靠进皮质办公椅,视线盯着屏幕上的匿名发件人,半晌,眼神透着意味深长:“他很有意思。”
指的是发件人。
给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却只是发过来,不要求任何条件作为交换,似乎明显告诉他们:这件事,该你们沈家出手了。
“他不对外曝光,或许是。”沈逾的话只说到一半。
这位发件人怕圆圆亲眼看见这些,会被吓到。
易慎不想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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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画室回来, 沈爰发现把画具清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和胳膊却还沾着脏,所以径直进了宿舍楼里的卫生间,洗干净再回寝室。
周六日她回家住, 其他三个舍友都留校, 沈爰走到门口,手刚扶上门把手, 隔着门听到了些阴阳怪气的对话。
宿舍里好像有别的屋的女同学来串门了。
“你们宿舍那大小姐还没回来呢?这都上了一天课了。”
“今天画室看见她了, 估计一会儿回来吧。”
“哎真的, 不觉得她特嘚瑟吗?几个专业老师都围着她转,快夸出花来了,什么背景啊…”
“专业里的男生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她身上了,怎么,没见过女的啊真是。”
“你们不知道吧,上次, 把自己穿剩下的裙子送给慧慧, 谁稀罕啊,指不定是假货。”
沈爰叹了口气,心想:是真的哦…
“我看她每天都穿一身的名牌上课, 笑死了, 我们宿舍也有有钱的同学,没见人家这么显摆啊……”
“站着坐着都非得端,个子不高, 挺胸又扭屁股的,看着就烦。”
沈爰:我才没扭屁股!
“哦对,她说自己那头发是天生的,谁天生发色能有那么好看的棕啊, 还卷得特别有纹理。”
“肯定美发店做的,绝对。”
沈爰抬头,又叹了口气,想:也不知道妈妈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人笑她卷发是假的。
不想再站门外听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她推门进入,伴随着骤然的寂静。
沈爰目视前方直接走向自己的位置,不看其他人的反应,护手霜用完了,洗过的手干涩必须抹点东西滋润,她索性扭开自己桌面上的面霜罐,发现盖在上面的防溢层不见了,里面的用量也少了一小半。
她举着罐子站在原地,半晌,盖上放回原地。
其他女生已经聊起别的话题了,沈爰回头,含着和善的微笑直接戳破:“是有人趁我不在偷用了我的面霜吗?”
“我还是放在这里,喜欢的话继续用吧,这套护肤品我不要了。”
挤满四五个人的寝室再次化为一片吓人的安静。
沈爰背上包包,走之前还不忘贴心提醒:“那个面霜功效很强,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皮肤机能很好,一次性抹太多要是闷痘烂脸了,可别说我东西是假货啦。”
同宿舍的三个女生都不敢看她。
这种不掺杂任何愤怒的解决方式才最让她们感到羞辱。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轻慢带门离开,看上去软软的一点脾气没有。
沈爰作为精神与物质双重富养出来的女孩,这种豁然襟度,像种温柔的不屑,直冲冲扎穿了那些心胸狭隘的人。
…………
出了宿舍楼她就后悔了,沈爰一边在网上重新买护肤品,一边心疼。
那都是哥哥每天费心费力挣的钱买来的!凭什么都给她们……早知道应该拿回家丢给二哥用,也算没浪费。
越想越气,走到食堂的时候沈爰的小脸蛋已经鼓得像气球了。
她喜欢第四食堂的饭菜,经常到这里来,四食堂挨着信科院,里面理工科学生含量极高。
沈爰刚踏进去,挑眼看见了石济之和李枫两个人坐在那边聊天,心事重重的。
点了一份汤面,她看了看周围没有空位,最后端着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学长们好,你们身边方便我坐一下吗?”
李枫人内向,脸皮上总挂着淡淡的笑意,没说话但连忙点头,给她拉开椅子。
“是你啊,上次回去…没事吧?”石济之关心道,问的是和贾明,易慎的矛盾。
沈爰摇摇头,莞尔:“没关系的。”
她观察他们表情,“学长们是有什么难事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石济之和李枫对视,“害,也不算什么难事儿……就,还是易慎工作室那事儿。”
两个理工男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更没跟女生谈过心,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沈爰精准戳中他们的心事:“学长,你们是不是,舍不得易慎啊?”
“也舍不得工作室就这么没了。”沉默的李枫突然说话了。
石济之点头,非常认可:“学妹,你不知道,工作室能做起来真太不容易了。”
“我是晚一年加入他们的,咱们学校的课业算很重你也知道,我简直想象不到,李枫和易慎他俩是怎么一边上学搞成绩一边私下接项目挣钱的。”
“外面那些人,谁看得起现在本科大学生的能力,一开始根本接不到什么好活,擦边不体面的钱易慎又不稀罕挣。”
“从做出‘WANT’以后,我们才算真的有名声了,就是真开工作室吧…确实启动资金不太够。我能明白易慎的顾虑,对我们这种要背景没背景,要钱没钱的穷学生,毕业上个班最踏实。”
对比喋喋不休的石济之,沈爰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枫身上,越内向的人,反而情绪越丰满。
她看着他,开口问:“李枫学长,你为什么这么舍不得他。”
李枫的眼镜有些脏,但盖不住满含情绪的眼神,缄默很久,他才舍得对她敞开心扉:“我是小县城考来的,我妈没得早,老爹常年在外面打工,爷爷身体也不好。”
“大一上了一个学期就不想读了…交不起学费,在滨阳这种大城市,生活成本太高了。”
“那会儿易慎找着我,塞了我五千块钱,凑齐了大二的学费。”
“他那时候,”李枫突然笑了下,“穷得连个新鼠标都不舍得买。”
但是那五千块钱,他眼睛都不眨就拿了。
碗里平静的汤面,像一把能映照回忆的镜子,让沈爰顺着李枫的描述,看到了三年前的易慎。
“他站在我面前就说了一句话。”李枫双手扣在一起,语气都激动了。
“他就说。”
“李枫,你想就这么穷一辈子吗?”
“要是不想,拿着钱把学费交了,下学期跟着我干。”
留在过去的一段话,像一股强悍的风,把沈爰这个旁听者的心激荡得无法平复。
她望着陷入回忆的李枫,眼神不止地撼动着,刚成人的年纪却满心孤勇的易慎仿佛就在眼前。
石济之这时候插话,笑呵呵的:“易慎的钱可不随便给人花,是李枫确实有能力,才被他看中的。”
“不过事实证明他确实没跟错人,他俩一开始弄工作室,李枫就没跟家里要过钱了。”
“不,改变我的,不是易慎带我挣的钱。”李枫摇头,“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回老家早点打工帮家里忙,但唯独他坚决劝我继续读书的瞬间。”
他抬眼,看着沈爰,“我认定他易慎一定是有出息的人,所以我想跟着他干,也是为了我的以后。”
“以我的成绩,各个大公司的offer是不难拿到,上岗就是五位数工资。”
李枫摇头:“但我总觉得,有一条更远的路等着我。”
“我就是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觉得我应该按部就班,踏实上班。”
沈爰缓缓放松,目光了然。
明明决定要放弃平坦大路陪易慎攀峰时,却被对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是他难过的原因。
易慎太理智了,理智到缺乏感情。
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包括替他的兄弟们。
可是……
沈爰垂眸,共情力过强的她也复杂纠结起来。
“李枫,你就没想过易慎的处境啊。”石济之这时候打断,提醒他:“易慎就好过吗?你看他大学四年挣了多少钱,你问问哪有十几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挣这么多钱的。”
“可是挣了多少钱好像都不够,他永远都富裕不起来。”
“你的成绩不赖,易慎走出学校更是被抢疯了的人才。”
“不是非要创业……你看开点儿。”
石济之说到这儿了,沈爰不禁整合脑海里对易慎的所有信息碎片,最后好奇地问:“所以,易慎到底为什么这么缺钱?”
“他有什么难处?”
石济之和李枫面面相觑,摇头:“这我们真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们说。”
…………
过了几天,到了周五沈爰下课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跟着司机去滨阳一中的初中部接人。
接她的三弟沈周玉回家。
这小子11岁跳级上初中,本来就年纪小偏要住校,只有放假和大小考试结束后才回家,小小年纪自己的主意很多,还不听劝,大哥也由着他。
妈妈出国后一年多,37岁生下的便宜孩子就是沈周玉,他也是沈爰最后一个兄弟,因为妈妈意外怀孕后,她那个痴情老爹就做了结扎此生不育。
沈周玉四岁的时候被父母丢回国,交给其他人抚养。
爹妈在国外玩爱情追逐游戏,结果为此买单带孩子的却是可怜的大哥。
这些年沈逾一边忙自己的学业事业,和爷奶把三个弟弟妹妹拉扯大。
或许正因为如此,三弟的脾性和大哥是最像的,模样也和大哥一样都随爸爸多。
沈爰下了车,在人影熙攘的初中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出来,她有点着急,掏手机联系弟弟。
电话打了两个才迟迟被接通,那边很吵,沈爰急着问:“阿玉,你怎么还没出来?”
那边迟迟没说话,过了几秒,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通电话里的男声传来。
“他上厕所了。”
…………
沈爰赶到易慎说的学校附近综合商场,一楼中央正在举办手游商场赛。
她和其他游客观众站在一起,望着坐在台上正操作游戏的三弟和易慎,有些恍惚。
沈爰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凑在一起。
大屏幕放映着游戏界面,随着一波波精彩的操作台下的玩家观众们阵阵叫好。
双方都很认真,比赛的局势以易慎二人压倒性攻势逐渐偏向倾倒。
沈爰虽然看不懂,但莫名其妙被现场的比赛氛围卷进去,随着一次次的精彩击杀跟着激动。
易慎坐在台上,戴着比赛用的隔音耳机,眼神专注,修长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操作,眉宇尽是自信。
他这一幅谁都不曾窥探过的恣意,被沈爰的视线独家收录。
她都有些看入迷了。
最后易慎和沈周玉击败对方成为比赛的最终赢家,她看着台上眉飞色舞的弟弟自己也笑了起来,忍不住跟着所有人鼓掌,手心都拍疼了才停止。
沈周玉跳下舞台,跑到她面前,亮了亮小奖牌,“姐,我赢的。”
“很厉害,什么时候练的?玩游戏可以,不要耽误学习哦。”
沈爰开口就忍不住教育弟弟,怨懑道:“还有,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要去商场,自己乱跑,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吗?”
沈周玉捂住耳朵耷拉眼,意思是很烦她又唠叨。
这时候跟在他身后慢悠悠下台的易慎走了过来,沈爰原本支棱的底气动摇起来,眨眨眼。
她窘然地小声问弟弟:“你跟他怎么凑到一起的?”
刚问完,易慎走到了沈周玉身后,眼神始终挂在她身上。
沈周玉拉着易慎衣服,“介绍一下,这是我认的姐夫!”
沈爰:……?
一个半小时前。
沈周玉放学出校门的时候,被同学堵在巷子里了,那群孩子不仅要求他帮他们写所有的作业,还嘲笑他是没爹妈管的野孩子。
他哪听得了这种话,一生气先动了手,结果寡不敌众,被围起来。
眼见就要挂彩,易慎这时候刚好路过,沈周玉见着他人高马大,气质凶悍,一嗓子“姐夫!有人欺负我!”吼出去。
易慎站住,缓缓偏头,盯着沈周玉那张和沈爰格外神似的脸。
大眼对小眼。
……
……
缘分就此挂上了。
简单解释完,沈周玉还带着崇拜目光看了眼易慎,跟姐姐得意道:“姐,他看上去超能打,三两句话,我同学吓得全跑了。”
臭屁小孩第一次话这么多:“而且打游戏还这么厉害,听说他跟你一个大学的,成绩也很好吧?”
“姐姐,我要跟他学。而且我觉得他人不错,你要不要…”
弟弟一句一句的,沈爰光听着都害臊,连忙拽他,让他别说了。
哪有你上来叫人姐夫的!就没考虑过姐姐的清白吗!
上次巷子里撕破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沈爰还没收拾好心情面对他,说话十分僵硬:“谢谢你帮忙,我们欠你个人情。”
易慎没说什么,只是对沈周玉来了句:“你是不是忘什么了。”
沈爰和沈周玉两脸疑惑。
他伸手:“奖金,分我一半。”
沈周玉“啊”了一声:“你还要钱啊,像你这样的大神不应该耍帅到底不屑于金钱名利吗…”
“谁教你的。”易慎眯眼,拍他肩膀催促:“赶紧着。”
沈爰低头,忍着笑。
沈周玉瘪瘪嘴,不太情愿地分了五百块钱给易慎,“姐姐,待会我拿奖金请你吃DS的冰淇淋,你不是最喜欢他家了吗,我看他家出新口味了。”
话刚说完,一捂肚子皱眉,把书包交给沈爰:“不行,我还要去厕所,中午饭有问题…”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他们二人杵在原地不尴不尬的。
空气都凝固似的。
自从那天晚上后,两人就没怎么再见过,更别提说话。
沈爰到现在还记得他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的画面。
她的冷落和拧巴都摆在脸上,半晌,易慎先开口:“沈爰。”
又叫她。
又用这么好听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小脾气还在发作,她语气很重:“怎么,干什么?”
“不是告诉你,不许再叫我了么。”
“…行。”易慎也不抬杠,示意远处的休憩区,“那儿有地,等我会儿。”
“你去…”还没说完,沈爰见他转身就走了。
这人干嘛呀。
无奈,反正弟弟还没回来,她找个地方坐下。
不一会儿,易慎手里举着个东西回来了,沈爰站起来,看清了他手里托着的DS家组合款冰淇淋。
易慎到人面前,直接递给她。
沈爰有些愣,“……给我的?”
易慎坦然自若:“不是喜欢吃吗?”
“你付钱的时候,有没有认真看。”沈爰接过冰淇淋,只觉得烫着手心,清莹眼眸望着他:“这个要一百五十块。”
易慎挑眉,“我又不瞎。”
“这不刚挣着五百么。”
上次碰见李枫学长他们说得那些,还在沈爰心尖上没消化开,如今看着手里的手工进口冰淇淋,心绪再次复杂。
刚挣到五百块,就拿出一百五给她买冰淇淋?
易慎,你的脑子是出问题了吗?
她捧着冰淇淋,静静地愣了数十秒,然后迈步,挤进他的领域。
沈爰靠近易慎,冰淇淋的盒子几乎贴到他胸腹,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片刻,她露出几分赧动又灵气的笑,“易慎,你是在哄我吗?”
“是在跟我道歉吗?”
易慎从小到大什么糟糕事没遇着过?
但此刻,他招架不住沈爰的眼神。
易慎抄在兜里的手绷直,眉心神经性跳着,警告:“沈爰,别老自己发挥成吗。”
对李枫石济之他们是,对她也是。
沈爰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总是藏在冷漠之下,或许他确实天生缺乏情感,但却又一次次地做出,不符合他表面的感性行为。
都说他是野狗,功利心强,没有感情,浑蛋一个。
但真正的易慎,是什么样子呢,她突然特别好奇。
【圆圆,试试看?】
【让他喜欢上你。】
沈爰腾出右手,用稍稍凉的指尖,勾住了他的衣角,杏眼越来越弯。
她感知着自己睫毛的颤抖,反抗羞耻,“易慎,你觉得我好看吗?”
易慎乜起丹凤眼,如感知到危险的野兽。
“你觉得,”她心跳非常快,“我性格好吗?”
未知却紧促的氛围像扯破的面粉袋,骤然扑开,仅属于男女之间的暧昧紧绷,漫天漫地。
仿佛将有什么自天而降的奇妙预感,在二人心跳之间加热升温。
易慎的眼神在预警她,最好别往下说了。
可她却视若无睹,坦诚于自己的欲望。
对他的心动与欲望。
沈爰捏紧他的衣角,轻摇慢晃,纯真勾惹的目光无人能防。
“易慎,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喜欢你的话。
追你的话。
RoyalBlue
RoyalBlue:16.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如成熟骚动的蝶茧,裂口后将一发不可收拾。
沈爰往前迈的这一步,誓要将某些心照不宣的隐匿坦布世界。
她在犯进,易慎却不敢动。
沈爰的眼睛侵袭着缱绻, 纯粹的爱意, 击溃他节节败退。
“沈爰…”他开口竟有些沙哑。
她按捺着蠢蠢思动的心,应了一声“嗯”, 告诉他:“易慎, 我喜欢你叫我。”
真正想说的, 应该去掉‘叫我’两字,但她实在害羞,只能含蓄地表达。
“以后多叫我的名字吧。”
易慎睨着她的眼神逐步晦暗,复杂又隐忍诸多,混着些困惑,抗拒又推不开。
沈爰知道男女的思维模式不一样, 说完又怕表达不清楚, 她咽了咽嗓子,紧张而泛红的眼梢反而像是委屈。
她努力说出那句:“意思是…以后,我能追你吗?”
“以后?”易慎轻叱一声, 肩线松塌几分, 揶揄:“那你之前都干嘛呢。”
沈爰讶异:“你都看出来啦?”
易慎压着唇线:“还不明显么。”
“哼哼…”沈爰尴尬地笑笑,“但毕竟,不太正经嘛。我不该用别人的名字认识你的, 这对你并不尊重。”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他淡淡道,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不吃吗,要化了。”
沈爰才想起来手里的冰淇淋, 赶紧挖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甜得脸蛋都鼓起来了。
“易慎。”
“嗯。”
“我要正式追你,不许说不可以。”
“……”
对方没说话,沈爰抬眼,切盼央劝:“别拒绝我好不好。”
易慎环胸,费解道:“我发现你使性子的时候,老是特委屈。”
“你委屈个什么呢。”
要委屈也是他委屈成么。
“没有啊……”沈爰把戏被拆穿,偏移视线心虚:“你误会我了。”
“给我道歉。”
“……”
“沈爰。”他沉气,认真告诉她:“咱俩不合适,别费劲了。”
沈爰捏着勺柄的手紧了紧,顽固不听:“没发展过的事,你凭什么断定结果。”
“让我试试嘛,要到最后你还是不喜欢我的话……我会乖乖离远点的。”
她莞尔,拉上他的袖子:“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只是我的事。”
我就是不想后悔,在喜欢你这件事上。
“陪我走走吧,反正阿玉也不出来。”
说完,一边吃着冰淇淋往前逛了。
易慎紧缩眉头,盯着她走远,不一会儿抬腿跟上。
两人漫无目的在宽阔的商场里走着,他想起小屁孩下午的事儿,挑开话题:“你弟同学,为什么说他没爹妈管。”
“你家里怎么了。”
想到三弟在学校独自面对的流言蜚语,沈爰心里别扭,灵光一闪,她转头惊喜:“你想知道?”
“易慎,你是在关心我吗?”
“是想了解我吗?”
他对她有好奇心,了解欲,这就是好事!
谁承想随便问一句,让她念叨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易慎额角跳动,手指控在她头顶,把沈爰的脑瓜强行扭回去:“看路。”
“别自己瞎发挥。”
沈爰不打算隐瞒,恨不得把自己的情况全告诉他才好:“我家里挺好的,只是父母常年不在国内,爷奶岁数大,家长会什么的活动,也是我们三兄妹轮着去参加,可能就会有奇怪的传言。”
“我妈妈…”她眨眨眼,语气有迟缓:“在我六岁那年离开家了,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
“想了?”他问。
沈爰瞪眼,“很明显?”
易慎指她的脸,挑眉:“都快哭了。”
她摸摸颊侧,懊恼:“…哎呀。”
“偶尔也会通电话。我还好,没事的,你不用为我难过。”
易慎:……
沈爰抬眼,瞧着他习惯上抬几分的下颌,心想:又不说话了,和她聊天很不愉快吗?
把最后一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她转身拦住他,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
“关于李枫和石济之学长。”
“可能我没有资格劝你别放弃工作室。”沈爰抿抿嘴唇,仰起脸来直视他:“但,我觉得他们比你想象中,还要在乎你。也比你想的要更勇敢,更有远见。”
“易慎,你要不要试着,仔细观察身边人对你的感情。”
“发现自己被人在意,是会很开心的。”
听到这样的话,易慎不禁想到那天小姑娘喝得糊里糊涂的,指着他胸口嘟囔控诉。
【你,你就感觉不到吗…】
【你的朋友,他们真的,真的很伤心啊……呜呜。】
真是他没感觉到么。
易慎看她的眼神稍许变化,像被注射了奇怪的试剂,伴随着自省,心里怪异躁动。
“你又不回应我。”沈爰撅嘴,教育他:“我家里从小告诉我,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要给基本的回应,这是礼貌……”
这在易慎的人生里,可以说是最没用的规矩。
他轻哼一声,又摁着她的头顶,把人转了一面,看向他们身后的方向:“你弟来了。”
“这回应行吗?”
沈爰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瞧着易慎后撤几步,转身自顾自走远了,走出几米背对着她挥挥手。
想留他一起在商场吃个晚饭这句话,终归是没给她机会说出口。
沈周玉跑来,望了一眼,“啊,我姐夫走了?”
“!!”沈爰羞得脸红,轻轻揪他的耳朵:“你不许再瞎说了!”
沈周玉揉着耳朵,不服:“我叫他姐夫,跟姐又没关系。怎么,你真喜欢他?看着你俩好像认识。”
“不会是已经被甩了吧?”
沈爰一下被戳到痛处,目光幽怨道:“我今天回去就告诉大哥,你不听话到处乱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打电话给司机叔叔来接。
“不会是真的吧。”沈周玉念叨一句,然后求饶似的追上去:“别告诉大哥吧,姐姐,好姐姐……”
…………
易慎回禄坊胡同时,楼下正在吵架,楼里住着的大妈指着烧烤小贩的门脸怒骂,因为他们没日没夜的熏烟沿街烤串,居民们在窗外护栏晾晒的衣服都一股油烟臭味。
争论不眠不休,多方喊到嘶哑的声音交织,像压着人心慌的群鸦叫鸣。
对周围的鸡毛蒜皮他置若罔闻,全程连眼皮都没抬过,擦过繁闹人群进了楼门。
易慎推门进入,贾明又瘫在他家客厅里闲散度日,“哥,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你待会还去医院吗?”
易慎趿拉着拖鞋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慢悠悠“嗯”了一声,抬起水龙头,捧水洗脸,把疲惫连带着难闻的油烟尘味都洗掉。
贾明走过来搭话:“火锅店那个事儿,回头你有钱再投给他呗,我看他也挺看重你的,不是本来说要白借给你一笔,不让你撤资。”
“干嘛把钱要回来就撇清关系啊,慎哥你这就犯糊涂了。”
毛巾扔到洗衣机去洗了,易慎习惯伸手没摸到,又抽了两张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干,没多解释,只是说:“没有那么干事儿的。”
贾明不理解,瘪瘪嘴,一低头,看见餐桌深处摆着一块丝巾,叠得整整齐齐的。
他看上面的花纹和英文logo眼熟,好像是什么奢侈品大牌的。
易慎肯定不会花钱买,而且丝巾这种东西跟他个大男人也太不搭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贾明恶狠狠问:“哥,这丝巾是不是那姓沈的妞的!她给你这么贵的东西什么意思!你知道这一条要多少钱吗?”
“我他妈给她扔了去!”
伸手,刚要触碰到丝巾的时候,他被一道有些森冷的嗓音叫住。
“别碰。”
贾明愣住,收手,看着易慎紧紧警告的眼神,松动态度:“哥,你……”
易慎把擦脸的纸团着扔进垃圾桶,又斜他一眼,“以后再提她,嘴放干净。”
…………
住院楼也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空气里若隐若现弥漫着氧气湿化瓶出来的那股气味,还有药剂的,说不上好闻。
易慎提着医院楼下卖的晚饭上楼,问护士:“易连昌这几天状态怎么样。”
几个护士看见大帅哥又来了,悄悄惊艳,回答他的询问:“没什么事,还是老样子。”
易慎颔首,刚要走,被其中一个护士叫住:“你稍等一下。”
他走到护士台,听到对方说:“今天护工下班的时候过来报备了一下,让你尽快给他下个季度的护工费,不然他就找下一家了,最近护工少,病人都抢着约。”
“还有你爷爷下次的手术时间已经定下了,费用必须要交了,不能再拖。”
护士打量了下他藏在黑色帽檐下的锋芒眼神,试探着问:“……你们家,是有什么困难吗?”
拎着饭菜袋子的手指悄然收紧,他仅仅暗淡一瞬,抬眼承诺:“没有,我马上交。”
说完,转身往易连昌所在的病房走去,留给这几个人高瘦单薄的背影。
护士们在诊台区域忙碌自己的,短暂闲散的时候不仅感叹:“这小伙子,多大了?你们知道吗?”
其中一个在这一楼干的时间久的护士回答:“还在上大学吧,应该没毕业呢。”
“哎哟……”
“都说他们爷孙俩关系不好,我看那小伙子每次交钱眼皮都没眨过,一个人读书养着个肠癌的爷爷,足足供了这么多年,够争气的。”
“别闲聊,查房了。”
易连昌一开始和个老头住一个病房,前阵子那老头去世了,还没住进新患者的这阵子他越发放肆,脾气更大了,医生说可能是被同寝的患者病逝刺激到的,家属要理解。
但易慎心里知道,这老头子从来都是这个德行。
刚进门,他就差点被一个飞过来的不锈钢盆砸到小腿。
盆桄榔桄榔在地上滚,刺耳声音挑战人的忍耐,易慎面无表情弯腰捡起,“都四期了,还有劲儿摔东西呢?”
“你个畜生东西!”易连昌有气无力的骂声传来,“今天护工都走了!怎么,你想让老子自生自灭是不是!”
“手术费你也没交!你的钱都干嘛去了!”
易连昌年轻的时候操持废品站,身体锻炼得结实,即使患癌熬了多年精神状态也比同阶段的病人要好。
用贾明的话说他就是命硬,病这么多年了都不死,吊着口气撑着继续折磨易慎。
易连昌人到老年,骨骼还硬朗,头发胡子都白了,随着一次次化疗也逐渐有光秃的迹象,刻着皱纹的脸皮紧紧贴着骨头,眼窝很深,看着非常吓人。
“我告诉你,你不给我治病,到那边了我也诅咒你不得好死。”
“你个丧门星的,当初就不该领养你个祸害。”
易慎把流食饭菜倒进不锈钢饭盆里,听着这些话眼都不抬,“吃得下饭吗?你不吃我吃了。”
说完自己扒拉一筷子米饭进嘴。
肠癌到了中后期患者很少有食欲,很多时候吃了也都是吐出来或者腹泻出去,进食都没了原本的意义。
易连昌见他这幅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吃个狗屁!护工走了,老子拉一裤子,谁弄!”说完把被子掀开。
逐渐飘起来的异味遮盖了饭香,易慎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腮颊硬得发白。
在对方的催促下,他撂了筷子,起身给老头收拾屎/尿。
易慎弯腰给他换裤子,却遭到易连昌的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不止不休:“没钱就去卖血卖命!让我少活一天都不会放过你!”
“我老头子命苦啊……”
“就是在这儿等死,你也得给我交钱!”
过了许久,病房里终于消停下来,易慎脸色铁青,带着一身阴鸷出来,坐在走廊长椅沉默不语。
住院楼中央悬挂的红字时钟跳动数字,把安静与绝望无限拉长。
他是在活在绝路上的人,生活用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把道路磨得狭窄,看易慎如何从走投无路中寻摸出法子来。
都说无人能与易慎做对手,其实他的对手只有一个——命运。
他时刻在与最大的魔鬼做斗争,所以其他人根本称不上被易慎视为对手。
洗到发皱的手还是觉得脏,易慎从外套兜里拿出被密封袋保护好的丝巾手帕,隔着一层塑料,他用指腹慢慢摩挲,盯着它的眼神涣散又昏暗。
捻抚着丝巾,就好像指腹碾在了她娇软的脸蛋上,或是腰窝上。
脑海里沈爰拉着他笑靥盈盈的模样,仿佛是灌输到身体里的氧气。
【易慎,你是在哄我吗?】
【你觉得,我怎么样?】
给予他片刻喘息。
滋滋——
兜里的手机振动。
易慎掏出来,看着这串同城电话,熟悉又陌生,思忖后接起。
方才还在脑子里撩拨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传来,带着难以按捺的激动。
“易慎,是你的电话对不对。”
“你的项目,那个没做完的项目有公司找上门来想洽谈合作!”
沈爰的嗓音把他那快闭狭的绝路豁开了口子。
光透进来,是她亲手,把希望塞进他怀里。
易慎握着手机,仰起喉咙,阖眼就这么贪吃着她的声音,久久没回应。
他自嘲勾唇。
不该是你。
可偏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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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17.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 沈爰带着三弟坐上司机的车正往家的方向去,中途接到二哥电话,让司机临时跑一趟学校接上他一起回家。
车折中开到滨阳大学,沈绰正在校门口等着。
沈爰下车的时候, 刚好看见两个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和他交谈, 手里拎着的纸袋子印着某公司的标志。
她走近,听见二哥牢骚般地告诉对方:“我真不知道他电话, 我跟他不熟!”
“二哥, 怎么了?”她看了眼工作人员, 问沈绰。
沈绰挠挠头发,有些烦躁似的:“这几个人非跟我要易慎联系方式,这不纯扯淡吗。”
“哥,你注意措辞,当着人呢。”她先纠正,然后追问:“你们是……”
看向那两个人。
他们立刻自我介绍:“我们是杭思的工作人员, 是这样的, 我们老板上次观看了竞赛,看到了滨阳大学B组的创作项目,虽然那个项目完整度不高, 但从定位到具体功能和我们公司即将开发的板块非常契合, 我们老板觉得放这么好的一个东西无人欣赏实在可惜,所以叫我们过来交涉一下,看能不能合作。”
滨阳大学B组……那不是易慎他们做的那个东西吗!
沈爰两眼一亮。
沈周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了, 小跑着过来,拉着沈绰的胳膊,急切道:“二哥,我憋不住了, 要拉裤子……”
沈绰“啧”了一声,“你姐微信上跟我说你半天拉两次了,到底吃什么了啊你,实在不行去医院吧。”
说着他带着小男孩往学校里面走,交代沈爰:“我带他上个厕所去,等我会儿。”
说完,还不忘回头对他们俩说:“别站在这儿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电话,回头工作日进校找老师吧!”
沈爰眼见着一大一小俩人进了学校,转头就问他们:“你们没有跟赛方要我们老师的电话吗?找老师肯定能联系到。”
“已经去问了,可是……比赛方那边一到了下班时间就不接待了。”杭思的人表现得非常急切,“我们也是怕错过时机,就跑过来了。”
“是啊,刚才也是看见沈同学,比赛那天对他印象深刻,所以才拦下人问的。”
沈爰知道杭思这个公司,大哥的项目也和杭思合作过,所以并不担心这个公司有问题。
她招呼远处抽烟的司机叔叔过来,告诉他们:“我恰好知道一个电话号,应该能直接联系到他,稍等。”
两人没想到真撞上认识易慎的同学了,长舒一口气。
沈爰本想当面被他给予联系方式的,所以一直没存那个号码,没想到司机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拿到电话后杭思的两个人满意离开,沈爰也顺势再次拨通那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她就忍不住报喜。
“易慎,是你的电话对不对。”
“你的项目,那个没做完的项目有公司找上门来想洽谈合作!”
电话那边迟迟没有回复,只有若隐若现的平稳呼吸声。
一度让沈爰以为自己打错了,想再次确认,问了一句“你有听到吗”,对方回话了。
“嗯。”他的嗓音低中泛砾,很有质感,“听见了。”
沈爰皱皱眉,疑惑:“你……不开心吗?”
这不应该是激动到跳起来的事吗。
易慎沉了口气,像是起身时的那股劲。
“我要说这事儿一早就料想到了,你是不是得觉得我特装逼?”
尾音稍有上扬,有股子逗小姑娘的悠哉。
沈爰抿嘴笑了一下,“你是有预知能力吗?”
“我很为你开心的,我也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个告知你的人。”她坦白说。
对方笑了一声,并未表态。
不过,易慎都决定解散工作室了诶……沈爰想了想,环顾四周,一个脑热:“你在哪儿?”
“我想见你,现在,可以吗?”
又过了半个小时。
沈绰带着上完厕所的弟弟回到校门口,却发现只剩下司机在等待了。
还不等他问出口,司机主动回答:“二少,圆圆小姐去找朋友了。”
沈绰觉得奇怪,刚刚还说要一起回家吃饭,后脚就去找朋友了?
“她去找谁了?”他多问一句。
司机如实回答:“她说去找生窈小姐了。”
沈绰觉得妹妹的行为有点古怪,但也没多想,应了声带着沈周玉上车。
…………
易慎电话里给她的位置是市中心的小街心公园,初逢秋风的时节,晚上不少居民在公园里散步。
沈爰下了出租车,一眼就瞧见杵在公园门口的易慎。
街心公园的石碑标识显眼,四处都是植被灯光,他懒洋洋的有些松垮,黑色棒球帽遮挡鼻梁以上,神秘感浑然天成。
很多进出公园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瞟,而本人却丝毫不在意。
像是故意站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为了方便她找他。
预想到这一层,沈爰的心情更愉悦,脚下步伐都忍不住快了几分。
从诸多繁杂的声音里,他捕捉到一道直冲自己而来的轻盈,易慎抬起帽檐,睨着她奔自己而来。
沈爰没有看见他藏在帽檐下熠熠的漆黑目光,雀跃着打招呼:“等久了吗?”
“刚到。”易慎直起身,“什么事儿必须见面说?”
“项目的事,杭思是个很不错的甲方,如果条件开得好,就做吧!”沈爰突然觉得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他肯定是要做的啊,随之马上摇头摆手,纠正说话的目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易慎看着她激动下连措辞都磕巴的模样,抖动了下唇线,来了句:“别急。”
沈爰拍拍胸口,平静下来,“易慎,这个认可分量很足,再考虑一下吧,工作室。”
“我觉得他们心里还是不甘心的。”她恨不得想踮脚,去看清他的眼,探清面前人的态度:“你确定,你能坦然放弃创业吗?”
“你肯定有你的顾虑……但我就是不想你未来,因为现在没能尽情做事而后悔。”
“不管怎么样,毕业前这个项目总是要做的。”
“去找石济之学长他们吧。”沈爰扯了扯他的衣袖,告诉他:“你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你。”
“朋友之间,只有在关键时候都愿意主动一步,才能走长远。”
易慎垂眸,瞧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在夜里也白得发光,他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挪开,叱道:“教育我呢?”
沈爰眨眨眼,“你需要我教育吗?”
易慎眼眸深邃,压着很多不允许释放的情绪,他手抄进兜里,歪歪头:“渴不渴?”
光是听她叭叭叭说都累了。
小姑娘,这么多话。
沈爰顺势接话,笑着反问:“你是要请我喝东西吗?”
她的目光在夜晚似揉碎的月亮,微微亮着对他赤白的占据欲望。
像飘过大漠的风,轻柔地,日益风蚀着易慎这堵坚硬岩石。
他不说话,似答非答。
沈爰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下次吧。”
冷不丁打上终止符。
她佯装遗憾:“我要回去了,不然家里要问。”
说完拦下辆路过的出租车。
易慎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神色愈深。
几秒后,他接上沈爰扶上车门,回过头来勾惹的这一眼。
纯粹,毫不掩饰。
证实了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真的是他,欲擒故纵产生回响,她弯起眼睛,满意得不得了。
不敢再看他,沈爰迅速上了车。
…………
沈爰再接到关于他们项目的消息,是在大约一周后,石济之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主动来反馈。
事情很顺利,已经和杭思达成了协议,合同都签完了。
他和李枫都没想到,易慎那样一个自傲又冷漠的人,竟然会主动挽回他们,虽然形式和说的话依旧是那股子拽劲,但他们很感动。
下午四点半左右,一天的课程终于全部完成。
“没想到咱们专业也有这么多要上台汇报的课。”同班同学牢骚着往外走,沈爰跟在她们身边。
另一个人也叹气:“小组作业,PPT,上台presentation,大学生的必修课啊……”
“沈爰,你要不要当组长,感觉你交流能力蛮强的,到时候social一些调研报告,数据资料的事就交给你啦。”
“对啊,当组长回头老师评分的时候,给你也高一点。我们都是社恐,真做不了这个。”
沈爰看了看她们,悻悻笑道:“这些没问题,我应该做的,组长的话就不用写我的名字了。”
“啊?你不喜欢当组长啊。”
“算是吧……要不然这样,最后谁的工作量最大,谁再当组长去领加分。”她把话说明白,“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把活儿分配给我干。”
“好吧,那就这样!”
刚和同学们达成一致,正巧也走出教学楼。
初秋的落日时间逐渐赶前,四点半靠近五点的时候,天幕已有橘色的迹象,沈爰刚和同学们分开,一转角,直接撞见等待已久的石济之和李枫。
他们也是她上大学新认识的朋友,沈爰看见他们自然高兴,笑着走过去:“学长们怎么来美院啦。”
“走啊,庆功宴。”石济之指了指校外的方向,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看他俩这么高兴,沈爰也跟着笑:“看来学长们跟杭思谈得很愉快?”
“是啊,别说李枫的生活费学费了,我这都能拿着合同回家跟我爸妈吹牛了。”石济之说完收敛地咳咳两声,“当然啊,前提是得把项目做好。”
李枫主动邀请她:“今晚我们几个想一块吃个饭,之后就得投入精力做项目了,想问问你来不来。”
石济之揽着他脖子调侃:“这人,我说发个微信问你,他说直接到美院等你,好家伙,这都不想给你拒绝的机会。”
“学妹,李枫可没这么主动过啊,你可太‘荣幸’了!”
沈爰被他们逗得咯咯笑个不停,鬓角的卷丝都跟着一起颤,“当然是荣幸,我不会拒绝的。”
“那太好了,走吧学妹,打车带你去!”石济之示意她。
三个人乘着午后校园的悠闲,聊着天往校外走去。
…………
小饭馆距离上次吃饭的地方很近,要不是他们,沈爰都不知道原来滨阳城区里面,藏着这么多地道但鲜为人知的小吃馆子。
明明自己也是土生土长的滨阳人,想到这里,她发现了自己未曾开掘的生活盲区。
一到饭点人很多,小馆子里的位置早就坐满了,只能坐在店外面,店家有用心布置店外的座位,桌椅偏矮但稳当,有遮风蓬。
客人们伴着晚风喝啤酒,吃东西,惬意得愉悦外溢。
这股满含着人间烟火的风窜过她的头发,说不出的陌生快意穿过心扉。
沈爰忽然想到之前生窈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她说:“米其林餐厅有米其林餐厅的好,沿街小脏摊也有小脏摊的滋味。”
之前还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易慎早就到了,高个长腿的坐在小矮椅上有些委身,腿都有些伸不开,打蔫儿窝在野餐椅软质的靠背上。
他故意压低了帽檐,快把整张脸都遮上了,露出嘴唇下巴在外面。
像是睡着了。
听到石济之和李枫的声音,易慎才动了动身,用手指把帽檐挑上去,眸底见光的同时映进女孩的身影。
沈爰在他面前三两步笔直站着,揪着连衣裙摆,事先声明:“李枫学长他们邀请我来的。”
言下之意:我可没有不请自来!
易慎泰然自得地直身,把倒扣在碟子上的玻璃杯摆正,“没人撵你走。”
有点调侃她急着解释的意味。
没想到这么认真解释反被对方嘲笑,沈爰的脸颊扑得热起来,麻溜坐下。
很小声的娇气的“哼”融在风里,没人听见。
不一会儿贾明也到了,看见沈爰娇小身影的瞬间皱了眉,刚要说什么,下一秒立刻被易慎轻飘飘过来这一眼憋了回去。
闷着气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
沈爰不是没看出贾明的排斥,怯怯低头,有点委屈。
石济之和李枫去点菜,两个人点了不少,菜品一样样呈上来的时候沈爰有点看愣了,小声问他们:“我们吃得完吗?”
“没事,吃不完让易慎或者贾明打包带回去。”石济之说:“以前我们来这家,都舍不得点菜,好多想吃的菜一直没吃过。”
“你还不知道吧?易慎他可牛了。”他回想着,跟沈爰感慨:“竟然让杭思提前把钱打来。”
“当着那么多穿西装的,直接说只要你们愿意预付款,两个月之内保证上线全部功能,并且是他们要求之上数倍的质量水准,他可真敢说啊。”
“所以呢,这顿饭的钱还是有滴。”他眉飞色舞的,很开心。
贾明点头,遮掩参半地说:“这下所有人的燃眉之急都解决了。”
沈爰惊讶,偏头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易慎。
他低着头吃凉菜,眼都没抬,好像那些看上去说大话的承诺,不过是他早已运筹帷幄的。
菜和酒水都上齐了,石济之撮合着大家碰杯,沈爰还没碰到杯子,易慎伸手过来,直接把她面前的啤酒换到自己面前,给她一盒果汁。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沈爰愣了下,瞧着他淡然的侧脸有瞬间的出神。
最后捧起果汁来跟大家碰杯。
“这可是三四年来最大的一单,兄弟们拿下它!”
“干杯!”
李枫看了眼沈爰,还不忘补一句:“还要感谢学妹。”
沈爰疑惑:“嗯?”感谢我什么?
“易慎能主动回来找我们,你私下劝过他吧?”李枫说,说完还不忘给贾明一个眼神。
似乎是故意让贾明知道,沈爰在这事里的重要性。
贾明被这几个兄弟来回威胁提醒,也不敢再对沈爰表现出反感。
石济之点头:“对!特别感谢沈爰学妹!”说完不忘提点易慎,有些暧昧:“易慎,你可得好好报答啊,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易慎给他一眼刀,无声嗤笑。
一下子被点到功劳,沈爰浑身更热了,红着苹果脸摇头:“哪有你们说得这么……都是应该的。”
“祝你们项目顺利,顺遂胜意。”
说完自己喝了大一口果汁,石济之一声“好!”,哥几个也纷纷干杯。
夜幕降临,风过,刘海的尖梢抚到脸上痒痒的。
沈爰听着他们聊天嬉闹,只觉得好像从未这么开心过。
这几个男生性格各异,对高兴的表达程度不一,但看着他们一杯杯的酒下去也都还没散场的征兆,沈爰能感觉到,这次杭思抛来的橄榄枝,真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很多话题插不上,但她也愿意听,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用筷子玩桌上的凉菜。
沈爰从小被管得很规矩,又有点强迫症,看着面前乱搭配的花生毛豆,忍不住一个个归类。
易慎的眉目有些微醺的懒恹,看这娇小姐把点的花生毛豆分类摆盘,像看傻瓜似的。
可乐瓶盖放在中央,沈爰完成最后的装饰,眉头一松,满意地笑了。
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作品,只见捏着一次性筷子的大手伸过来,干脆利落啪一下。
……
把她摆好的盘掀乱了。
不少花生掉到桌子上,地上,沈爰嘴巴张了张,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他,仿佛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易慎扔了筷子窝回椅子,带着衅味睨她,俨然一个逗弄小姑娘的混球。
沈爰压低眉心,把撒到桌子上的花生一颗颗夹回碟子,碎碎埋怨:“浪费粮食,不懂欣赏…”
“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阖眼点头:那挺好。
“如果你以后不再这样搞坏的话。”她很没出息地补:“我会继续喜欢的。”
易慎皱皱眉。
有点无奈到想乐。
沈爰看他,很认真地教育他:“你不喜欢摆放美感的食物可以说,嘴巴长着也不是摆设,我不弄就是。”
“而且,你还破坏我的‘劳动’成果,以后不许这样。好、不、好?”
易慎睁眼,注视她几秒,和沈爰隔着卷缩升空的秋风对视。
越是无言的氛围越暧昧,他的眼神总是饱含攻击性,尤其在稍醺之时,底下有无穷吸人的欲。
半晌,他眼见着她脸开始红,一声笑,慢慢磨。
“不、好。”
凭什么听你的啊。
其他人结伴去上厕所了,这桌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爰有点挨不住他炙热的目光,今晚的他好像有些不一样。
试探着,她撑着椅子扶手,一点点探身过去。
易慎稳坐不动,任由对方靠近。
像和老虎接触多了的兔子,沈爰越来越不怕易慎这股凌厉,靠近,直到鼻息能嗅到他吐息里若有若无的酒香。
她的睫毛又密又长,自带翘度,翻然上眺时像展翅的蝶。
沈爰撑在他手边,望着他稠动的眸子,嗓音软软小小的:“易慎,你喝醉了吗?”
沈爰笑微微的清澈眼睛,像是能解酒的荔枝清茶,让人忍不住想夺过来畅饮。
易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探身把距离一下拉近到危险范围,欣赏她忍不住后仰躲避的青涩,他玩味:“怎么这么爱教育人?”
“你是见着谁都教育呢,还是就可着我一个人造?”
沈爰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啊,他这些浑坏的做法,难道不该警示一下嘛。
她盯着他嘴唇,怎么今晚这人连嘴巴都这么红润,摆在这儿会蛊人似的,不正常…
“你不喜欢我说你吗?”
易慎发现了,这小姑娘有自己的对话技巧,总是喜欢用问句,来回答他的问句。
把话茬抛回给他,特有劲。
余光里那几个人从卫生间回来了,他伸手,修长手指在她刘海上胡乱拨弄几下,起身撂了句:“以后跟别人就收敛点儿吧。”
“小心出门挨揍。”半笑不笑的。
沈爰凝视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被揉的刘海,感受着怪异的鼓动。
易慎去店里结了账,一行人往巷子外面走,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几个人要分开。
贾明和易慎要往南走,石济之,李枫和沈爰三人回学校是另外一个方向。
…………
目送走那三个人消失在巷口后,易慎和贾明才转身往禄坊胡同的方向走。
这条街和禄坊相隔不远,走个十二十分钟就能到。
旧城区,缺灯潮湿的巷子小街特别多,像错综芜杂的粗细线织网。
日夜喧闹的只有闹市和市中心繁荣区域,这些偏僻的,蜂巢似的居民区,一到了晚上就死寂森凉,破楼亮着的一盏盏窗,像困兽的眼睛。
越走路越窄,越走越黑,原本只该有贾明和易慎俩人脚步声的窄巷子里,突然徒增了一堆不协和的动静。
易慎的步子逐渐变慢,最后停在原地。
“哎,怎……”贾明不知道他干嘛突然停下,说这话抬头,在看见前面拿着一堆“家伙式”堵着路的那一堆流氓混混时,闭了嘴。
为首光头的那人五大三粗,胳膊上的复杂纹身看着骇人,个头快和易慎齐平了。
混这片区的人都管他叫彪子,彪哥。
彪子从年轻的时候就不消停,什么活都揽,隔三差五犯事,出来又进去,背景复杂,出手非常狠。
上次把易慎打伤的就是他们。
对方来势汹汹,贾明后背发凉,心想完了。
易慎抬帽檐,衅味从半遮的眼眸里蔓延出来,视线落在彪子那缺了两节指的手上,笑了:“什么意思啊,张小成。”
“又想我了?”
彪子的真名是他的雷点之一,就因为张小成太难听,他才给自己起了“彪子”这么个外号。
住在这片的人,也就易慎一个人敢这么笑话似的直呼他大名。
还是当着他这么多小弟的面。
“我看你还是没长记性。”彪子气得脖子冒青筋,“易慎,你他妈真不怕死在老子手里?”
“我怎么听说,你有钱了?”
“有钱,就把欠我的那些利息换了呗。”
“不然……”他举起自己残缺的左手,对易慎比划比划:“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儿?”
听到这话,贾明突然露出愧疚失措的神色,往他身后站。
易慎目光愈深,面对逐渐逼近的流氓们,毫不畏忌,还要继续挑衅:“张小成啊,你也还是不长记性。”
“我这人……”他抬手把帽檐压下,悄然后撤一步,勾着唇说:“就不爱跟傻逼废话。”
易慎拽上贾明。
“跑!”
看着两人飞速往另一方向逃跑,彪子啐了一口,招呼其他人:“追!今天就给我干死他!”
夜色疾驰,灯光稀少,监控缺失。
未褪的酒精加速着奔跑的心跳,乱巷里,追逐殴斗迟迟不休……
RoyalBlue
RoyalBlue:18.
晴朗的稚夜突然来了场雨。
像被点燃的烟花引导线, 绷着暴/力的喧闹窜过乱巷之间,远去,留下一片被叨扰过的污浊逐渐冷落。
易慎从小在这种地方混大,正面对抗也未必落下风, 但对方人太多, 还带着刀,他从来不逞能, 更不喜欢挨可以避免的打, 揪着贾明就跑。
但是对方这次来的人太多了, 都是这片区土生土长的,抄小道过去把他俩包了起来。
雨点开始掉,易慎回头,看向身后包抄逼近的人,意识到:今儿不认真动手,是走不了了。
…………
走进单元楼的步履时轻时重, 鞋底摩擦水泥台阶, 嘶嘶声音特别难听。
终于进了家门,两人全挂了彩,衣服下也有不同程度的疼痛。
刚迈进门, 贾明就吃痛到忍受不住, 累得栽到地板上躺平喘粗气:“靠……差点,我都以为要死了。”
还好有易慎在,不然就凭他的战斗力, 真得被打成肉泥。
易慎撑着鞋柜,攥拳的指关节早就挨个擦破,渗出的血和迭浮青筋黏糊一片,有种战损的扭曲美感。
嘴角一动就疼, 他连话都懒得说了,抬腿踹了踹死在地上似的贾明,让他滚远点。
换了鞋,他往厨房水池走,步伐格外重,很慢。
扭开水龙头,易慎直接把受伤的胳膊搁到水里,冲干净污渍和血迹。
哗哗不止的水声,掩饰他压到最深的眉头。
药箱就在附近的柜子里,易慎熟稔地拎出来,打开大瓶碘伏的瓶盖,硬着腮帮子往伤口上倒。
辛辣的刺痛骤然顺着破伤扎到身体里,挑战每一寸神经。
他脖颈的青筋都忍得跳动了几下,快速粗糙地包扎完伤口,单手撩水把脸上的脏和冷汗都冲掉。
完成一系列动作,疲得连步子都挪不开了。
“哥……真疼啊……这帮孙子。”贾明有气无力的嗓音飘来。
易慎一次又一次被彪子骚扰,被他们追债,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贾明。
一山不容二虎,彪子从前就看不惯易慎,但碍于他是个硬茬,又聪明,根本没机会办他。
源头来自半年前,易慎爷爷的治疗费用更上一层楼,易慎手上的钱一时间周转不开,生活更加拮据,半顿饭顶着三天的精力,兼职一个叠着一个地干,还要拉扯工作室接项目。
人瘦了一圈又一圈,脸色长时间都是白的,几乎快累垮了。
贾明看不了他就这么活活被累死,但他家里也只是住破旧楼,掰开揉碎过日子的普通家庭,拿不出闲钱救济别人家。
他脑袋一糊涂,去找了地头蛇彪子。
彪子私下放贷这事儿很多人都听说过,贾明想着,反正易慎挣钱很快,只要按时把借的钱还上就行了。
他被他们哄骗着签了高利息的欠条,拿着钱赶紧给易慎救急,还没说实话,说的是借得家人的钱。
易慎交了钱才知道原委,压着发火的冲动,挣到钱以后赶紧让他去还上,别跟他们扯上瓜葛。
没想到,钱一还,彪子这帮人翻脸不认账,开始拿高利息威胁,易慎没准备,挨了第一次打。
阴差阳错的,成了易慎欠彪子的钱,而他根本不认这笔账,借着这个由头,彪子三番五次地骚扰,说堵人就堵人,说动手就动手。
彪子这帮人,根本不怕蹲局子吃牢饭,关几天出来继续耍流氓。
还用贾明的家人威胁他们,毫无底线。
没完没了,好像被黏上就永世摆脱不了的蛆虫。
本是贾明惹的事,最后却要易慎背锅,这件事,也一直是贾明内疚,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
正是因为易慎一次次帮他,替他擦屁股,所以贾明心甘情愿跟着他,当牛做马都不在话下。
就是认易慎这股仗义。
易慎把用完的医药箱留在桌上,撑起来卧室里面走,艰难撂下句:“弄完滚回家去。”
嘭。
人钻进卧室里就没声了。
贾明还像摊烂泥一样躺在地上,懊恼地委屈一句:“哥…我挂着彩回家,我妈又得骂我了…”
“真不能在你这儿凑合一宿啊?求你了。”
…………
进了卧室,易慎强撑剩半的力气消失掉,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重重出了口气,才往前走。
他一边往床边走,单手拎着后领,把卫衣利落脱下,窗外映进来的光,走遍他身上每寸漂亮的薄肌。
易慎身上的肌肉不是夸张的大块头,结实流畅,是多年运动,劳动自然累积出来的,和其他男性在健身房刻意锻炼出的肌肉身材有区别。
月光炯洁,将他身上深深浅浅,新旧交叠的伤痕暴露出来。
刚才挨了一重拳在腰部,这时候已经淤紫了,易慎低头瞅了一眼,用手掌摁了摁,疼得阖眼抽气。
他把自己扔进床里,浑身卸力。
卧室里只剩下不算平稳的呼吸,还有被窗格挡在外的嘈杂。
“滋滋——”
床上的手机亮屏,显示来电人的电话。
他没有给这串号码做备注,却在余光瞥到的瞬间,迅速捞起手机。
易慎盯着屏幕,仿佛透过那串号码汲取着什么养分,半晌,他接起,懒洋洋放在耳边。
“怎么了。”
“嗯?你知道是我呀。”沈爰的嗓音比棉花软,故意小声,周遭不断有女生的声音,应该是在女生宿舍楼里。
“你偷偷记我的号码了,是吗?”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她抿笑的模样。
记就记,还偷偷。
小姑娘怎么这么会笑话人。
易慎合上眼,嗓音沙沙的:“吵。”
说完却勾了唇。
“吵?你说我吵啊…”小姑娘语调往下掉,有点沮丧。
他的逗也适可而止,听到她有点落寞,慢慢补:“说你那儿,吵。”
对方解释完,沈爰耷拉下去的耳朵立刻又竖回来,“我在宿舍楼里,石学长让我给你回个电话,告诉你我们都到学校了。”
“他说给你发微信,你很久都没回。”
“还没到家吗?怎么这么久。”
细密的眼睫稍动,他睁开一条缝,盯着天花板的目光有些失神。
“贾明,非要去买夜宵。”扯谎扯得自然。
“哦…安全回家就好。”沈爰完全没怀疑,“宿舍要熄灯了,我挂啦?”
身上的阵痛还在一波波袭来,易慎滚动喉结,忍着不发出任何异动,“挂吧。”
他等待电话中断,却在下一秒等来了她的“哦对还有,易慎!”
“又叫我干嘛。”
“你今天绝对是喝醉了,你嘴唇很红。”她像是点抓住他把柄般新奇。
睡前这通电话,给一整天的好心情做了个完美的收尾。
沈爰站在走廊窗口,温柔提醒对方。
“家里有蜂蜜的话,喝点蜂蜜水再睡哦,解酒的。”
“晚安,易慎。”
这次,电话是真断了。
昏暗的卧室重归寂静。
易慎唇边的弧度慢慢掉光,最终只剩下满荒的眸底枯蔼,捏着手机的手迟迟没有松劲。
却又真的在这短暂的两三分钟里,得到了精神上的休憩。
之后一整晚,易慎一直追。
追着梦里那只会笑的萤火虫,看着她在他泥泞腐败的世界里参观。
再时不时赏点儿光给他。
…………
新学期的第一次阶段性全科测试忙得差不多了,这天上完所有课,盛着满幕的夕色,沈爰出了校门去找一家珠宝工作室。
上大学后,或者说认识易慎后,太多全新的色彩闯入世界,带着数不清的灵感赐予她。
滨阳美院提供给学生们的平台是更宽广的,可以参加的国内外比赛很多,沈爰最新的设计经过多次打磨,终于来到制作的阶段。
她听说有个手作工艺很好的师傅在南城区开了一间小店,所以闻名而去,想请他负责自己设计的制作。
走在路上,她忽然想到之前妈妈教自己追男生的几个方法,意识到,好像还不知道易慎的生日是哪天。
如果赶得及的话,等到他生日,她亲手打个东西送给他好了。
不过他的话,会喜欢什么样的饰品呢,易慎那人,似乎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跟着导航拐进巷子,沈爰正撞上一大片阴暗。
她陡然止住步子,抬头,对上彪子阴涔涔的目光。
彪子身边跟了三四个人,沈爰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身后又包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她不认识这些人,觉得奇怪,握紧了手机,装作没看到似的转身溜边想走,没想到刚挪了几步,彪子吊儿郎当地跟过来,再次挡住路。
沈爰有点害怕了,不断调转方向,但这群人就是拦着自己,而且越靠越近。
几个男的面面相觑,流出意味深长的恶心笑声。
彪子身上廉价男士香水的味道刺得她忍不住皱鼻,沈爰无路可进,又没地方可退,强挺着背,小心翼翼试探:“请问,有事吗?”
其中一个小混混吹了声口哨,“哟喂,听听这声儿,怎么这么软啊,叫声哥哥听,哈哈哈。”
彪子的眼睛就从沈爰这张脸上挪不开了。
漂亮,特别,白嫩得能掐出水来,她身上有股让男人忍不住侵占的纯粹与贵气。
怪不得易慎喜欢。
“我们是易慎的朋友。”彪子的眼底燃烧着疯长的欲望,“有点事儿,请你帮个忙。”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沈爰刚要开口求救,后腰突然抵上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瞬间就僵住了。
……是,好像是刀。
“不想被捅刀子呢,就乖乖跟老子走。”彪子忍不住了,抬手摸上她的脸蛋。
沈爰的眼圈骤然红了。
…………
半个小时后。
市中心医院。
易慎拿着凑齐的钱,排在缴费处,给老头子把护工费和医药手术费全都缴清。
想不到傍晚时分,医院的人还挺多,前面还有三两个。
快到他的时候,易慎拿出手机把付款码提前准备好,没想到刚打开,陌生电话毫无征兆地跳出来。
他接起来,听到彪子的声音,下一秒就想挂断。
对方的下一句话,让易慎的动作顿住。
“易慎,你这小女朋友的脸,够嫩的。”
脊背线条仿若坠入冰窟般倏尔僵死,危险预感袭来,易慎足足愣了五六秒,“你他妈说什么呢。”
“猜猜我现在在哪儿呢。”彪子的嗓音悠闲,“易慎啊,欠钱得还啊,你不还,别人就得替你还 。”
“欠了我彪子的钱,还想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半个小时,见不着你和你的钱。”
“这小美女,待会儿可得掉不少眼泪。”
易慎捏着缴费单的手骨已然泛白,紧绷着困兽般的杀气,再次试探:“你那套吓唬人的把式,对我不管用。”
“嗯?吓唬人?”
“来,妹妹,跟他说两句。”
电话里足足静止了十几秒,然后,沈爰不情不愿的,颤抖又恐惧的嗓音传来。
“……易慎。”
这道声音,昨天还在跟他说晚安。
她落泪的画面透过电波,在脑海里清晰。
轰——
有什么在塌陷。
浑身血液倒流的瞬间,野火滚烧了所经之地。
易慎站在人影来去熙攘的医院大厅,像杆万人砍伐的劲竹,铮铮铁骨顷刻断碎。
怒火把眼睛烧得黑亮。
他咬硬了腮颊,半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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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爰没想到, 自己会以这样的情景第一次光顾易慎的家。
彪子紧贴在后,始终拿着套着皮壳的刀子顶着她的后腰,沈爰就这样被胁迫着走进禄坊胡同,余光观察。
易慎生活的地方实在说不上太好, 居民楼和改造底商扎堆在一起, 网线电线把仅有的楼间距扯得混乱不清。
电车的充电线能从五楼拉到地面,晾晒的衣物不断簌簌滴答水, 像短时的人工降雨。楼上每天都有人因为不同的事吵骂, 走过路过听得清清楚楚。
危险中, 沈爰脑海里浮现出易慎矜贵孤僻的身影,很难想象是从周遭这般的人间烟火气里走出来的人。
沈爰不想任由对方摆布,走着的过程中,试图用眼神像周围人求救,但没想到彪子太敏锐,她刚要投递眼神, 腰后的东西就抵得更深, 吓得她倏地低头。
居民区的这些人,似乎也都有些忌惮彪子,见着他和其他小弟出现, 都低着头或者偏开视线, 装作瞧不见。
这让沈爰的心更往深处掉,对未知的展开感到恐惧。
哥哥以前跟自己说过,出门在外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 都不算麻烦事。
沈爰想了想,颤抖着嗓音小声问身后人:“您好…易慎,怎么惹到你了?是欠钱吗?欠了多少。”
“我有钱,我替他还给你行不行?”
“小美女, 他要是有你这觉悟,我也不至于这么整他。”彪子不为所动,恶狠狠笑了两声:“老子就是要看他走投无路,最后跪在我面前求我。”
“一条他妈兜比脸干净的野狗,怎么敢跟我对着干。”
跟在他身边的小弟也笑,讽刺十足地来了句:“易慎这小子搞了个小富婆,还敢跟彪哥装穷。”
“哥,必须给这傻/逼点儿教训。”隐喻十足。
绑架勒索,这群人无视法律吗?!
沈爰哪能听不出这些话里直勾勾刺到身上的危险,身上抖了抖,又怕又气,愤懑道:“你绑我没用…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怎么会为了我把钱给你。”
彪子盯着她的侧脸,哼笑:“等着看。”
“你看看他会不会因为你,乖乖跑回来送钱。”
…………
不知道彪子怎么跟房东要到的钥匙,开了门,沈爰被推进去,一个没站住,摔倒在地上。
摔疼的瞬间,她才意识到为什么要来这里,绑她去哪里都会留下痕迹,但是回易慎家里就不一样了,屋里应该也没有家庭监控,等他到了再面对面转账,全程都是易慎自愿。
沈爰一咬牙,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同时大喊:“救命!!有人绑——!”
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彪子捂住,两个男人同时推,沈爰就像片树叶一样再次跌回去。
她拼尽全力的叫喊,刺激到了两个早就蠢蠢欲动的小弟,那两个人冲动冒头,走过去就把她压在地板上,一人的手抓上沈爰的领口。
另一个人的手摸上了她大腿。
“草,真嫩啊!”
“别碰我!”
如蛇蝎蛆虫密密麻麻爬满了全身,恶心反胃的感觉冲上神经末梢,头皮发麻,沈爰的眼泪倏地掉下来,恐惧已然幻化成绝望。
这时,彪子一脚把两个色/心昏头的小弟踹开,“滚他妈一边儿去!轮到你动了?”
两个人乖乖让开,赔笑:“是,要来也是彪哥先来。”
彪子没说话,走过来蹲下,抓着沈爰的衣服把人翻了个面,把她的手机摸出来,关了机扔到一边。
其他两个人把她拉起来,捆在餐椅上。
沈爰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脆弱的声音,却憋不住小声啜泣,眼泪从脸颊滚下,痒也没法抚。
彪子又打了遍电话,那边没几秒就接了,他盯着沈爰长话短说:“我再给你十五分钟,见不到你人……”
“我这两个兄弟,可看上你的妞了。”
彪子根本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撂下话就挂了电话。
沈爰撞上他投来直勾勾的目光,眼睛亮着贪婪的光,如饥饿的鬣狗。
她觉得恶心,偏开眼看都不看。
五脏六腑都在晃动,她第一次有了种生死平安都交给他人手中的感觉,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盼着,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他。
可是想到这些人的居心,她又不甘心,看易慎对他们言听计从。
就在沈爰提心吊胆中,易慎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速度赶了回来。
门铃响起的瞬间,她的心脏咣当落地。
小弟透过猫眼,确定门外只有他一个人以后,开了门把人放进来。
易慎踏进家门,急着把视线往里投,隔着一段距离,见到她被绑在椅子上,衣衫整齐,攥紧的拳松了些。
沈爰抬头,整张脸暴露在他眸底。
她布满半干泪痕的苍白小脸,破碎恐惧的眼神,扎透他坚韧不摧的脊骨。
易慎猝然蹙眉,飞奔产生的喘息瞬间停滞了。
他的眼睛攫住她的心神,沈爰骤然有了靠山,安全感如温热泉水袭来。
好像只要有他在,怎样都不会有事。
“你小女朋友好好的,放心。”彪子懒洋洋起身,走到沈爰身边,手还玩着刀子,胁迫意味十足。
只要易慎轻举妄动,她就会出事。
站在易慎身边的两个小弟早就看他不顺眼,想让他跪下给自己大哥认错,沈爰瞧着他们要动手打人,刚要开口,那两人的腿已经踹在了易慎的后腿窝上,是最脆弱的部位。
嘭的一声肉/体闷响传出,易慎双膝盖一软,却仅仅是往前趔趄半步,腰杆一撑站稳,愣是没栽倒。
也几乎是瞬息之间,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被易慎掀翻在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人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场面赫然暴/力,沈爰肩膀一哆嗦。
“啊!!”那人痛叫。
易慎一脚刚要上去,彪子一声咳嗽,他发狠的动作愣是停在半空。
彪子拿刀子皮套抵着沈爰的脸,她红红的眼圈像是警戒线,喝令易慎把所有愤怒都往肚子里咽。
“就别绕弯子了。”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扔过去,“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数,一分不许少。”
“给钱,人立刻放了。”
沈爰神色遽然紧绷。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就这么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给他吗?
易慎的表情淡然平静,没有任何反抗,低头对着手机扫了转账码,彪子眯起眼,冷叱:“你他妈果然有钱。”
手机响起支/付/宝转账成功的铃声播报,沈爰在听到那串金额数字的时候,愧疚地闭上眼。
她就不该自己跑这么远给他们可乘之机的。
易慎一眼都没给过彪子,始终看着她,“人,还我。”
彪子拿回手机,确定拿到了钱,一点点离开沈爰,和另外两人只会眼神。
按照计划拿钱离开溜人。
易慎和彪子在中途交换位置,他径直来到沈爰身前。
熟悉的气场和味道袭来,沈爰视线被他宽阔的身子遮住,这种重新获得庇护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哭。
他给她解绳子,沈爰颤抖嘴唇,想叫他的名字,又有点说不出口。
那么多钱啊……他以后可怎么办。
易慎垂眸,解开了绳子,她被勒得发红的细腕子映入眼底,红痕和她白皙的肤色产生吓人的对比,惹得他呼吸更沉。
他抬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红陷的手腕,声音很低:“疼么。”
沈爰摇头。
其实很疼,她哪受过这种委屈。
这时候,易慎忽然掀眸,对上她的眼睛,来了句:“替你加倍还回去,成吗?”
沈爰一愣。
他眼睛很黑,说:“一个都跑不了。”
易慎话音刚落,贾明,李枫和石济之三个人突然用钥匙开门闯进来,李枫咔嚓把门反锁,把彪子三人彻底锁在了家里。
谁都跑不了。
贾明大喊:“哥!!警察马上到!”
“把他们拖在这儿就完了!!”
一旦把人放出去,钱款经过转移,再追回就需要时间了。
易慎等不起。
彪子原本想好的计划,被易慎弄成了一局瓮中捉鳖,他大骂一句,三个人冲向门口拦截的贾明三人,殴斗一瞬激发。
突然爆发的打斗再次挑战沈爰脆弱的神经,吓得嘴唇都在颤,下一秒,她忽然被男人扣进温热的怀抱。
沈爰愕然抬头。
易慎揽着人,把她推向里面的卧室。
沈爰刚进卧室,立刻转身,可还是没来得及,只看见易慎半边身子,下一秒他就关上了门,直接把她锁在里面。
“易慎!”她彻底慌了,拍着门板,“不要动手!他们有刀!”
一想到易慎他们会遇到的危险,沈爰眼泪发热,脚下发软,“易慎你开门!你会受伤的!有刀……”
门外开始传来家具被砸摔的声音,拳打脚踢的声音,吵得她鼓膜都能被震坏。
不管怎么拧门把手,都打不开,这个时候沈爰早就无心自保,只想着哪怕能帮上什么。
可是易慎的意思很明白。
自始至终,他都首先确保她的安全。
这个房间是他的,随处充斥着易慎的气味,包裹她的所有不安。
他用身体,用这道门为她隔档,不该污染到她的暴/力与血/腥,护她灵魂干净。
易慎这团野火熊熊烧着,漫天遍海,把所有威胁到她的尽斩勿论。
他沉默又汹涌的袒护震撼了沈爰,在此刻遍布四肢百骸。
…………
除了两个卧室,易慎家几乎全被砸了。
警察赶到的时候,几个少年互殴到头破血流,石济之和李枫都是老实孩子,从小到大根本没打过架,就算是这样,哥几个拼尽全力也把这三个混混拦在家里,没让任何人跑了。
这几个男生先被送到医院处理再审讯。
民警打开卧室门,发现了缩在门后哭到抽噎的沈爰。
瞟见地面上的血迹,她差点晕过去。
直到晚上,沈爰待在派出所都浑浑噩噩的,时间流逝也察觉不到。
几个人在医院经过外伤处理后,被送回派出所解决案件。
事实证明,他们拼命留人是对的,钱还在彪子手机里,证据确凿的话就可以返回给易慎。
双方对峙的时候,沈爰走到门口,扯着沙哑的嗓子开口:“他们绑架勒索,猥/亵妇女,我有证据。”
面对着齐刷刷的目光,她挺直腰,最开始故意挣扎出逃的行为终于派上用场,面色尽是虚弱:“他们对我动手了,我身上……可以验指纹。”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裙下大腿部位。
几个混混突然就动摇了。
易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腮颊绷硬。
…………
沈爰没有通知家里人,只怕他们担心,独自配合警方做完口供完成所有流程,也没离开派出所。
时间很晚了,马上就要到寝室关门的时间,但她始终坐在派出所大院里的树下,不知在等什么。
直到易慎出来。
易慎出了派出所,一眼就看见坐在树下的小姑娘。
沈爰回头,隔空接上他看过来这一眼。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很久,最终,易慎压下想抽烟的躁动,抬腿走向她。
他走到人面前,单膝蹲下,凝视她的脸。
沈爰垂着眼睫,也同样倒映着他的脸,最后,抬起手,再一次抚上他脸上的伤口,还是那句话。
“疼不疼。”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浑身伤,像只和狗群撕斗过的孤狼。
怎么认识短短时间,她一直在问他疼不疼。
真奇怪。
女孩的手软软的,摸在他脸上触觉很轻,像棉花按压。
“对不起。”
“赖我。”他说。
易慎眼神深暗,捏住她四根手指,从脸上挪开。
他把她的手搁在掌心里传递温度,动作亲昵,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沈爰,这就是我的世界。”
沈爰心里咯噔踩空。
“今天这种事儿,在我这儿,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把话说明白。
“说实话,今天怕没怕?”
意识到有什么即将到来,她不想回答,却又难以不回应:“怕。”
确实是怕了,以前见过最多的血腥不过是经期和体检抽血,暴力更别提,从小到大,这个词就不存在她的词典里。
她像只任人宰割的绵羊,面对恐吓暴力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而这些,对易慎目前的人生而言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了。
这就是差距,她活在干净安全的温室里,而肮脏混沌是他的斗兽场。
今天最危险的时候,沈爰确实怕了,怕到后悔,这种恐惧,早已覆灭她对易慎的心动。
她想退缩了,他太危险了。
“早说过咱俩就不该接触,偏不信。”易慎脖颈上的青筋突着,眉眼却吊儿郎当的,把她的手指捏到泛白,笑了,“沈爰,别再给我添麻烦。”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和推开,甚至有些残忍。
沈爰鼻尖酸了。
“行不行?”易慎掀眸,对她晃动的眼泪视若无睹,真像被弄得疲乏了那般:“离我远点儿,我也离你远远的。”
他不许她再喜欢他了,也不许她再靠近。
苦胆冒上喉咙,沈爰瞬间心痛得说不出话。
今天发生的事都把她吓坏了,她都被吓坏了,她需要的不是这些啊。
易慎的决定像压下的高山,这幅语气明摆了:即便她再不依不饶,他也不会再给任何回应。
所以,让她好自为之,留些体面。
沈爰默默起身,和他面对面站,脑子里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她,应该做个告别。
她抬头,看着他,又觉得怎么都舍不得。
易慎看她欲说还休,“怎么?”
“你说得对,今天,这事,让我后悔了。”沈爰说着违心的话:“我后悔喜欢你了。”
风过,吹响了整片树,也略过易慎额前的黑发。
他抄在兜里却僵硬的手,像落叶沉默的潜台词。
“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还想做。”她望向易慎的杏眸迷蒙水色,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绝色,“你低头一点好吗?”
易慎没有任何犹豫,俯身下来。
下一秒,柔软清甜的气场向前袭来,他没任何防备。
沈爰贴过去,踮脚,双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吻上他的嘴唇。
一冷一热的唇瓣贴合,伤感却酥麻的火花倏地烧起,战栗时两人共振。
易慎大脑顿然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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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历经危险后的应激反应, 她需要铺天盖地的安抚,慰藉,渴求怀抱和亲密。
或许是其他情绪,让她克制不住冲动, 放弃淑女应有的矜持, 只想在这个时候亲他,在决定远离的时候亲他。
这是她的初/口勿。
沈爰毫无技巧, 紧张地闭眼睫毛都在抖, 他颈后的皮/肤烫得她指腹战栗, 软软唇/瓣贴上去后急切地碾了碾,学着里看到的那样,伸出舌尖短/舔/舐。
稍许试探,探得她下半/身全软了。
她横冲直撞的主动,像羽毛扫心,隔靴搔痒, 易慎身体里厚重的欲/望一掀而起, 如野兽出笼,从颈后连串到脊骨,春风野火连绵烧起, 提警自己已被侵进。
抄在兜里的手指麻到末端, 脖颈青筋跳动偾张,唇上流转的温软像从未探索过的秘地,他低垂的眸子烧了火。
在她预料之内, 对方没有回应,丝毫没动弹,沈爰一颗火热的心倏地冷却下去,勇气用光, 眼角也湿润起来。
她推着他胸/膛,想要后退远离,就在这时,自己的手突然被他抓住。
沈爰被吓到的瞬间,易慎的大手几乎有些粗鲁地捏住她的后腰,猛地把人带进怀里。
下一秒,他温热厚沉的嘴唇重重压下来。
她的眼泪刚刚滑落,就被烧烫的脸颊蒸腾。
不知是崩溃了理智,还是心软送给她最后一份回应,易慎使劲把她往怀里摁,撷取沈爰这缕从不属于他的光。
易慎也不会接/口勿/,进攻像是吞/吃,攻击性极强的技巧把她的嘴/唇摩/擦得热疼,沈爰吃痛出声,他顺势深入她的清甜。
细碎而黏/腻的声音揉在落叶声里,给北方秋季多一份缱绻。
这次才是正经的,热火朝天的接/口勿/。
沈爰一开始招架不住,眼泪都氤出来了,但一想到这/口勿/里满含着别离,又一踮脚使劲圈住他的脖颈,把自己送上去,延长自己最后的贪恋。
秋风萧瑟,冷意丝丝,安静的大院树下,他们拥/口勿/在一起,难舍难分。
易慎亲她的时候,男性荷尔蒙以最大限度迸发出来,胸/膛滚热,呼吸钝重,他手掌所及之处,处处燎原,沈爰根本站不住,全身各个地方绽着烟花,而后酥/软,垂落。
沈爰腿一软,他一把将人又提了起来,让自己成为她的着力点。
她不知道是不是上头产生的幻觉,竟觉得……
在这唇/舌交缠的旖/旎中,在凉风空气中,她闻到了喜欢。
易慎对她的喜欢。
/口勿/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人都需要停歇,易慎与她抵额细喘,交缠的呼吸像在空中继续亲/口勿/。
沈爰还死死抓着他衣服,整张脸火热,颤着心跳和眼睫,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短暂拥有他的感觉是极其满足的,这让她更难过。
易慎天性生冷的目光,此刻细细描摹她每一寸脸颊,嘴唇红得像醉时,沉静中混杂性/感。
他喘着,嗓音沙粝般磨人:“行了么。”
沈爰的泪意再次袭来,揪着他衣服的手指收紧,“嗯。”话语颤抖:“我,想做的做完了…”
那就行了。
易慎用拇指指腹轻轻带掉她唇边的湿迹,用力摩挲解瘾,隐藏在欲/火下的是极度的清醒,告诉她。
“沈爰。”
“你该回去了。”
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去。
…………
凌晨的滨阳橙黄安宁,城市终于得到片刻休憩,高松路灯亮得刺眼。
马路空荡荡,偶有骑着电车的外卖员匆匆略过。
易慎孤身往禄坊胡同方向走,单薄的身影在路上拖长,转向。
电车从身边唰地飞驰而过,带起一股风,微微撩动他的衣摆,独僻的色彩生动中浓烈。
他兜着卫衣帽子,压低黑发眉眼都被遮住,灯光照清了唇边的伤淤。
易慎穿过寂静的跨河宽桥,像条垂头丧脑,不知归处的野狗。
彪子这次吃定了牢饭,小姑娘也被吓跑了。
近期身上的麻烦事儿基本都清扫干净了,按理说该松口气。
但是。
“嚓。”鞋底与石板路倏然摩擦,易慎停止脚步。
他驻足桥中央,明黄色灯砸下来,窥探男人远眺的意图。
易慎就这么站在那儿,久久没动弹,任由秋风刺骨。
可无论空气多冷,仍在滚烫的嘴唇都无法冷却半分。
半晌,他低头,嗤笑半声。
颓败又无奈。
回家后,一整夜沈爰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嘴唇是麻麻的,好像那抹温度还留在上面。
一闭眼,她满脑子都是易慎敛着眸子/口勿/她的神情,喷洒的吐息,圈紧她的手……稍稍想一下呼吸就会加剧,被子下的耳朵冒出热气。
没想到经历的那些危险和恐惧,全都被这个/口勿/吞噬了。
挣扎几番把羞赧压下去,沈爰把小脸从被窝里拿出来,透了口气。
前一秒还在为初/口勿/而悸动,下一秒耳畔又回荡他说的那句“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沈爰的目光静下去几分,生出悲伤。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她强要改变轨迹,插足他的生活,结果就是给人家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比起得不到他,沈爰更怕被他厌烦。
她捏着被子,盖住双眼,呼吸重重——无论怎么样,都不想被易慎讨厌啊。
她以为,满足所有欲/望,就能落落大方地放下。
可沈爰意识到,就因为这个/口勿/。
好像更难放下了。
…………
一连好几天都没休息好,窗帘缝隙透着蒙蒙亮。
多翻身几下就会惹舍友不耐烦,她早早起来,洗漱后去找在自习室通宵一整晚的生窈结伴一块吃早饭。
生窈看见她都惊呆了:“不是,你怎么比我这通宵赶论文的人眼皮还肿啊??”
沈爰摸了摸眼睛,“很肿吗?我没睡好…”
“嗯?怎么回事?”生窈想了想唯一能困扰到她的事,试探:“男人没泡到?”
沈爰被猜中心事,一时间没回答。
生窈还在分析,纳闷:“不对啊,我看那易慎对你挺不一样的,拒绝你了?”
“你没多说什么吧?姐妹,男人可以追不上,身段可不能低了。”
“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嘛。”
好友大清早喋喋不休的把沈爰脑子都说乱乎了,一解释就要扯出太多事,她哎呀一声摇摇头:“没有没有,等回头我再跟你讲吧,先去吃早餐啦。”
一说到早餐,生窈带着人马上转了个方向,“学校外面,就附近,有一家生煎包特别好吃,我们去买那个吧。”
早晨六点多,学校里活动的身影寥寥无几,树叶舌苔含着露水,和洒水车扬洒的雾气混作一团,泥土清香弥漫。
落叶被踩碎的糜清味道,叫醒困倦。
两人刷脸出校门,沈爰跟在后面,被身前的生窈碰碰胳膊,“圆圆,你看那不是易慎吗?”
她一愣,顺着生窈看的方向望去。
校门口人行道,最大的那颗枫树下,易慎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
清晨冷气围绕他全身,落拓侧影多几分冷肃。
似乎是有些怕冷,他双手抄着卫衣的兜,弓着背有点懒散,老神在在地听对方说话。
沈爰移动视线,落在女生的脸上。
女生有些清瘦,旧牛仔裤洗得发白,长相标志,垂搭的黑发柔软,但整个人的气质却透着股坚韧。
她仰头看向易慎的目光在飘雾的清晨,都爱慕得那么显眼。
两人站在一起,像粗壮的杉树和秀气的细竹。
都骨直,挺立。
看上去相配。
“喂,什么情况啊……”生窈压低语气。
沈爰唇瓣抿了抿,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孩子眼熟,在想到她的身份后,心跳再次坠落。
女生应该叫韩雨筠,是二哥高中时追过的那个学霸校花。
同样,也是二哥口中,被易慎挖墙脚的那个女生。高中毕业那天,韩雨筠当着很多人跟易慎表白,但最后被沈绰打断,当时闹得很不愉快。
以前短暂瞥见过照片,没想到真有亲眼看见的这天。
生窈听她短暂解释,惊讶了:“你的意思他俩好过?还是暧昧过?”
沈爰不知道,摇头,拉着她只想赶紧离开。
即使知道那两人或许没什么,也知道易慎的私生活和自己没半点关系。
可她还是没忍住,就是胸腔苦涩。
那个女生…
真人更漂亮,也更有气质。
直到抵达早餐店,沈爰都魂不守舍的,生窈察觉出她的低迷情绪和来源,叹气,心想这没谈过恋爱的姑娘就是太容易栽进去,还想不开。
她搂住沈爰的肩膀,安慰:“如果不能控制不去想他,就做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下了课宿舍等我,今晚带你去玩儿!”
沈爰还是垂头丧脑的,像只蔫了的兔子,乖巧点头,没拒绝,也没露出什么兴致。
…………
上完一天课,沈爰跟着她进了个附近学校学生组的局。
生窈交际圈很广,朋友众多,每天乐子不断,似乎永远有玩不完的场子。
房间是生窈订的,沈爰觉得好朋友一定有照顾到自己的心情,在踏入里外间,净闹分离的轰趴套间时。
沈爰看了一眼笑着跟其他人乱哈拉的生窈。
忽然有些感动,因为她是很不适应派对吵闹的人。
她不是典型内向的人格,从小优质严格的家庭教育让沈爰即使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也可以做到优雅和得体。
和在场所有人都打了照面,认识以后,沈爰挑了个靠边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吃东西。
场子里有些豪迈的男生女生已经打成一片了,KTV开始运作,良莠不齐的歌声被立体音响放大数倍。
生窈的办法确实有她的道理,在这样喧哗的场合里,跟着闹腾很方便把思绪抛到脑后。
但这套理论,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周围人越是快乐,嚣闹,沈爰就越清醒,一平静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人,还有与他有关的所有事。
好像心上压了块大石头,推也推不开,融也融不掉。
唯一能解决这份压抑的解铃人——易慎。
明知道办法却又不能靠近,像条走不通又无法退的路,沈爰有些懊恼,端起茶几上成排的调酒灌饮起来,一向以品鉴为目的饮酒的她,第一次这么粗鲁地辜负手中佳酿。
时间慢慢过去,她也不记得喝了多少,只知道随着一杯杯放下,头脑逐渐混沌起来,有种拙劣手段得逞的庆幸。
等上了三次卫生间回来,沈爰就有些视线迷糊,脚底踩软了。
幸好套房的外间是个休息区,所有人都挤在里面,隔音门抵挡嘈杂,留给她一隅清净。
醉得太晕了,沈爰走斜线到沙发,“哎哟”一下栽进去,顶灯晃得她眯起眼睛。
手边没有任何遮挡物,身上只有裙子,肯定是不能掀起裙子遮光的。
沈爰烦躁地咕哝几声,傻乎乎用手背盖住眼睛,合上眼昏昏欲睡,两耳不闻周围进进出出的声音。
醉酒的坏处在于酒后的睡眠很差,像被吊在水面上,湿润却不沉浸,不上不下很难受。
不知过去多久,又一阵清凉小风掀动她的衣摆——有人进来了,随着脚步靠近又远离,进了里间。
短暂过去半分钟,那脚步声又从里间出来了。
但这次它没有离开。那人走到中间,然后停在了那里。
易慎站在距离她五步之外的位置,就那么看着她。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被放大数倍,沈爰迷糊中察觉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停下了,而且直觉对方好像一直在注视自己。
人在,却寂静。
沈爰皱眉,哼哼两声,像难受的碎呓。
下一刻,易慎走向她。
他三两步到沙发边缘,伸出手,将她胡乱弄掀的裙摆抚平,掖好。
感觉衣服被人动了,沈爰意识到不对,“啪”地推开那‘作乱’的手。
她强睁开眼,猝不及防与他对视,有些发热的手还摁在他胳膊上,接触隔着衣服,熟络在肌肤之间。
眼前的易慎穿着服务生利落体面的制服,另一手还捏着托盘。
他这副打扮恍然让她想到了两人初遇,一时间似梦非梦,时间错乱。
女孩目光迷离,望着他的神色恍惚漠然,明显醉得分不清人了。
“沈爰。”易慎开口:“外间什么人都能进,要睡进去睡。”
沈爰哪能认不出他,哪怕醉得人话不会说,这张脸也不会忘。
万千酸涩在他开口瞬间飞灭,她蹙眉,“谁许你叫我了。”
易慎盯着她,闭了嘴。
那个女生是谁?跟你什么关系,你和她到底有没有交往过?你们都说了什么?
她好想知道,疯了一样的好奇。
千万疑问堆在嘴边,开口却是:“谁用你关心了。”
嗓音很闷,压抑哭腔。
沈爰揪着他的衣服,脾气全撒出来:“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叫我了。”
“我不想再听见你叫我了!”
易慎皱眉,下意识启唇,可‘沈爰’二字又消音在嘴边。
像被主人喝令后,不敢再犯的凶犬。
明明是自己不许他再叫,可见到他真的对自己无话可说时,她又委屈上了。
沈爰不知道还能怎么和他相处,怎么都不对。
微醺的脸,烧得热意拱到了眼梢,“你…”
言语已然无法表达情绪,苦楚,欲/望,冲动不干不净地揉成一个团。
沈爰红着眼眶,使劲把他往下扯,同时抬身上去——再次凑上他的嘴唇。
易慎偏头。
空气在这瞬间凝固。
这一次,他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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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沈爰的心跳。
他的拒绝,几乎击
浩荡的羞臊烧沸了理智,她红了眼,扯上他衣领愣䦆要亲, 鼓秋鼓秋?发出吃?声。
酒醉的女孩身更加柔软, 吃了?气在他身上蹭,较劲似的偏要强吻他。
易慎原本稳定的气息也被她搅得乱七八糟, 他稍微发狠, 捏住她的后颈?人摁在沙发里。
“沈爰!”易慎咬重音, 语气很重。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沈爰望着他,啪嗒掉了一串泪。
委屈又可怜。
她一哭,易慎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差点再次崩坏。
他躬身半伏,忍得脖颈青筋迭出,眼底血丝升起。
仅仅用了一只手,动三分?, 沈爰就牢牢被控制住动弹不得。
指腹上䦆她后颈的软腻, 像丝绸,易慎不敢用?,又舍不得放手。
身里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着:理智和距离, 䦆你最后的自保。
沈爰这杯沾了就醉, 喝了就瘾的酒,他死都不惹。
她的爱情游戏,他陪不起。
易慎又重又凶的语气, 警告的反问犹如一盆冷水哗?倾泄,?她湿透。
沈爰突醒了,清醒的同时也在轰的羞耻中心碎了。
易慎根本不喜欢她,她越界了。
她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纠缠撒泼,礼数全失。
沈爰想到这里哭得更狠了,珍珠大的眼泪往?掉,却连声音都没有。
易慎拉开距离,眼帘攫取她无声落泪的模样。
抬起的手到了一半又放?,最终,他拿出口袋里叠整齐的宝格丽手帕,放在她腿上。
“沈爰,别哭了。”
“为我不值得。”
一直要还没还的东,终究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他切开藕断丝连的氛围,拿起托盘,起身离开。
包间的门被关上,留?最后一缕风,吹得她脸上泪痕好凉。
沈爰茫茫?盯着腿上的手帕,和他的回忆翻袭来,易慎毫无愠气的,平静的拒绝䦆最残忍的答案。
告诉她,从出语巷开始,从她转身跑回去给他手帕开始,一切都做错了。
手边的手机振动起来,这通电话打来的恰到好处,沈爰拿起来看见那串号码,接起的瞬间哭崩了,心像捏皱的柠檬酸苦,抽噎得连话都说不明白:“呜…妈,妈妈……”
“妈妈……我,我追不到…他不喜……”
“他还䦆不喜欢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着重复,不知䦆在对什么致歉。
对不起了妈妈,要让您失望了。
易慎的喜欢,好像䦆我怎么努?都得不到的东。
“圆圆!到底怎么回?!!”爸爸的声音意外?从电话那段传来。
沈爰愣了,怎么䦆……爸爸接的电话。
“哪个兔崽子让我女儿伤心了!”沈仲辉的嗓音透着愠怒,还没一句,手机就被抢走了。
?一秒,周云雁的声音传来:“没?儿啊宝贝,妈妈待会儿回拨给你,我先弄你这偷拿手机的老爹。”
后,电话戛而止——
沈爰盯着通话结束的屏幕,醉意还没褪去,眼前晕乎乎的,没心情再去管他们,再次投入无尽的惆怅中。
隔着门,内间的朋友们还在扎堆狂欢,她一个人坐在外间哭着心碎,逐帧品味失恋的苦楚。
之后沈爰先回了家,一路上还在不断安慰爸爸。
好巧不巧,用妈妈手机号打来电话的䦆她的老爸,刚接通就听到她刚才那顿发泄的嚎哭。
别说哭了,沈爰被宠得从到大连苦脸都很少有过。
听见宝贝女儿这么受气,哭得他心肝都碎了,气得沈仲辉差点订机票回去教训“罪魁祸首”,还好被周云雁拦?了。
沈仲辉脾气上来,也只有他老婆控制得住。
忙着安抚老爸,跟妈妈解释情况,沈爰悲伤到一半的情绪都被打断了。
后来聊着聊着,反成沈仲辉一直用无聊的冷笑话逗女儿笑。
感受着父母对自己的关爱,沈爰不忍让他们再担心,?伤心都藏匿起来。
谁都不给看,留在深夜独自消解。
…………
领了三天临时兼职的钱,易慎从会所后门出去,一堆服务生蹲在那边抽烟解乏,弄得这一带烟熏呛人。
他漆黑的身影像利刃,劈开烟雾闯出去,孤身向黑暗远去。
易慎已经累得光䦆闻一闻尼/古/丁挥发出的二手烟都提神,夜幕垂?一天的时间来到结尾,却还有堆起来的?着他去做。
巷子里寂静得只剩沉重的脚步声,易慎接起电话,听着石济之准时准点来报告项目的进度,外加补充几个他们没搞定的bug。
“改完以后效果还䦆没出来䦆么。”易慎短暂听对?描述,就大概构想出了程序上的轮廓。
他说:“知道了,你们休息吧,剩?的我今晚弄,辛苦了。”
石济之?少听见易慎说“辛苦了”这种话了,一时间都没接住,傻笑几声挂了电话。
上个电话刚挂,?一个电话又迫不及待挤进来。
电话里贾明的声音有?着急,也愧疚:“哥,今天护工不䦆请假了吗,我之前替你看老爷子一晚……不巧我家里亲戚有点?儿,我得陪我妈出去一趟。”
“对不住啊,你看还不找着别人替一?。”
突发情况给本就忙碌的计划再压上一块砖,易慎听完却面不改色:“忙你的,其他甭管了。”说完挂了电话,立刻调整安排,打算回家拿上电脑去医院守夜。
巷口开了间吃铺子,一到晚上混着香味的热气往天上飘,成了最自的招牌。
他路过时瞥了一眼,停?了脚。
老板娘刚盛出来一晚桂花清水汤圆,花香伴着糯米甜味。易慎盯着那碗里飘浮圆润的白团子,好像某人白嫩的脸。
鬼?神差,他转身进了店,要了一碗汤圆。
热腾腾的汤圆端上来,易慎有?出神,用勺舀起一颗,雪白汤圆随着他的手微微抖动。
也不知道晾了多久,晾到易慎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的时候,才吞?汤圆,软糯白皮被咬破,黑芝麻弥漫口中,他眸子稍许暗淡。
?甜。不适合他,也很难?咽。
…………
滨阳的昼夜温差逐渐拉大,深夜的住院楼走廊很安静,穿堂风已经有冷的感觉。
易慎套着冲锋衣御寒,坐在?椅上,笔记本屏幕的光照亮他疲态的眉眼,不断敲打键盘的双手始终有?量感,像不知倦怠的工作机器。
工作完成一半,他去护士台提醒对?该给老头子换输液袋了,跟着护士完成药物替换,易慎?楼到外面透口气。
半夜还要再换一次药,外加上工作还没做完,一宿都不阖眼。
易慎站在楼?连廊外,让冷清的夜风刺激自己的神经,摸出兜里的烟盒,一看只剩最后一根。
他不爱抽,只䦆?累,有时候不靠?䦆有点儿顶不住。
他单手指节磕动烟盒,最后一根跳出来,易慎刚抽出半截,手一抖,纸烟掉到?上,滚上污水。
这瞬间,憋了整天的情绪和叠了多日的劳乏一拥而上,冲上颅顶,炸出一片尖锐的金属嘶哑。
易慎有?眩晕,眼前突浮现出沈爰的模样。
她脸红的时候,撅嘴不满的时候,兴奋雀跃的时候,因他动情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越比尼/古/丁和罂/粟还容易助人提神,令人上瘾的东。
对易慎而言,那就䦆沈爰的一颦一动。
她?嘴唇凑上来那刻,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第一次没忍住,任由冲动放肆,但他这个人,同样的?不会做错两次。
可䦆。
明明选择了正确的选项,沈爰簌簌掉泪的模样却刺穿了他的骨骼。
易慎缓缓弯了腰,俯身蹲?。像一?拉满的弓,几欲崩坏。
他捏起那支在污水里湿掉的烟,指腹陷入,用?,?烟卷碾碎。
暗黄色的烟草感染着皮肤,顺着肌理,蔓延,麻痹到血液里。
如果压根不知道世界上有沈爰这么一人,䦆不䦆就没这么折磨?
保持距离的䦆他,?刻像个盗贼偷偷靠她的笑脸撑起疲乏的,也䦆他。
易慎垂着头,呼吸沉重,颈后突出的骨节演绎着不愿示人的懊丧。
无法入睡的夜晚。
他孤身,在冷风里站了许久。
[我对你?动摇]
[得不到放不了]
[这种界限其实䦆我在自保]
——《洛希极限》(歌曲)
…………
沈爰没让父母告诉家里其他人她追男生这件?,但老爸还䦆嘱咐沈绰最近没?就带着妹妹出去散心,沈绰一脸疑问?跑去问,她绞尽脑汁,找了几个蹩脚的理由搪塞。
还好她二哥比较傻,不会起疑。
那晚之后,沈爰的眼睛肿了三天,早上出卧室的时候都吓了保姆阿姨一跳。
几个阿姨围着她又䦆药包又䦆美容仪器的弄了半天,才让沈爰的眼睛消肿到出门见人。
周末,学校没课。
失恋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哪怕好了还䦆浑身没劲,吃喝无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沈爰用完午餐,想钻进书房里就那样待一整天,结果还没摸到书,就被自家二哥揪着出去找他朋友一块玩。
坐在车里,沈爰斜他一眼,质疑:“二哥,我听说你们专业的学生都很忙的,你怎么还天天游手好闲。”
“喂,你哥我䦆因为效率爆棚,别人三天的活儿我一天就做完。”沈绰得意洋洋,“而且我这不保研了么,放松几天。”
“圆圆,你可得跟二哥看齐啊。”
说到这个,沈爰想起来答应奶奶大二搞定留学的约定,目光变了变。
除了失恋,倒也还有很多需要她赶紧振作起来去做的?。
沈爰坐直,满䦆骄矜自信?轻飘飘道:“我肯定不会比哥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逊色的。”
沈绰习惯了日常被妹妹数落,宠着:“䦆䦆䦆。”
“放手去做,我沈绰的妹妹怎么会差。”
沈爰听到这句,鼓起脸颊笑了?,?劲点头。
二哥这股子自恋真䦆没人比得上。
本来要去马场,但不巧?了雨,沈绰就约朋友转战休闲会所打台球。
恰好谢肖礼也在,上流圈这?门户里玩得好的孩子们多少都算半个发,但谢肖礼䦆和二哥走得最近的,两家生意上的关系始终很好。
他们刚进去,就看见其他人都在玩,就他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聚精会神。
沈绰走过去,纳闷了:“不䦆,说了出来玩儿,你在这儿卷什么呢?”
“过两天有辩论,你懂个屁。”谢肖礼短暂掀眼,交代一句。
沈绰就更不明白了,环胸和沈爰对视一眼,“一个辩论而已,还让您谢大天才付出这么多精?准备?”
问到这儿了,谢肖礼发空的目光似乎在想什么人,想着想着眼睛都冒杀光了,冷哼一声。
“沈绰,咱俩还䦆不一样。”
“我这人呢,不仅要赢。”谢肖礼往后一靠,挑起的眉峰靡着倨傲,“还得赢得绝对,赢得漂亮。”
这场辩论,必须打得姜蘅招架不得,落花流水才行。
沈爰看着他,忽察觉到什么,直觉问:“谢肖礼,你䦆在和谁较劲吗?”
谢肖礼一愣,忽有被揭老底的感觉,啧了一声?手边的蛋糕推过去。
“哎你…少问,赶紧吃蛋糕来。”
“什么口味的。”沈爰顺平裙边坐?,看了一眼,“芒果慕斯?我不喜欢,换一个。”
谢肖礼瞥她,“够挑嘴。”
这时候,另一个沈绰的哥们儿拿着杆过来搭话:“来了沈绰!”
沈绰接过对?递来的台球杆,这时候这男生笑了两声,说:“哎,猜我看见谁了。”
“易慎,还有你高中喜欢的那韩雨筠。”
沈爰伸向蛋糕盘子的手顿在半空。
沈绰也愣住了。
男生继续说:“就来的时候,在南城区那边儿,俩人在巷子口拉拉扯扯呢。”
“哎,他俩䦆不䦆又好上了?你知道不?”
“我可䦆听说……”男生突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韩雨筠后来,可打过胎。”
“不会就䦆……”
“可以闭嘴吗?”柔软的嗓音突打断一切。
沈绰和谢肖礼意外?看向沈爰。
沈爰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苍白中带着明显的愠气,这副神色鲜少在她脸上登场。
手指在暗处攥着,掐得掌心发疼,她盯着那个男生,不容置喙的气质以温软的形式散布出来。
“我们这样的人,从就享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资源和待遇。所以就该更谅,向善,贡献。”
“即便䦆这样,你的家教里还䦆没有教过你。”
“永远不要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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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22.
男生也是跟沈绰玩得很近的哥们儿了, 多少知道沈爰的性子,所以才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八卦会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批评。
他十分尴尬,看向沈绰似乎在说:拜托,你妹干嘛啊这是??
谢肖礼盯着沈爰气鼓的脸蛋, 似乎察觉到什么, 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勾着唇继续弄自己的资料。
沈绰稍许正色, 短暂审视自己妹妹后, 率先瞪了那人一眼,也不给面儿:“在外面乱放什么屁,赶紧滚,没看见我妹不高兴了?”
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他妹妹不乐意了,那沈绰第一个不干。
男生又气又笑指了指他, 又不敢对他怎么样, 连狠话也不敢说,撂下球杆就走人了。
讨厌的人走后,台球室重新回归之前休闲氛围, 另一桌朋友继续打球, 他们这边安静得吓人。
谢肖礼敲键盘的声闷闷碎碎,沈爰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一转身对上二哥端详自己的眼神, 她无声抿抿笑,掩盖尴尬。
“哥……怎么啦。”撒娇的时候声音会格外糯。
“你说怎么了。”沈绰把服务生送来的草莓蛋糕摆在她手边,餐具细心擦一遍,嘴上却在说着“硬”话:“你认识易慎?怎么突然替他说话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跟他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 快说。”
沈爰心里暗叫懊恼,不过并没有慌,而是直接反问:“二哥是觉得我哪里说错了吗?”
“只是因为那两个人是易慎和曾经伤你心的女生,我就该视而不见吗?”
沈绰被噎到,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爰有理有据,悠悠道来:“就算不是易慎,换做任何一个人无故被造谣,我都会制止那个人。”
“而且,他竟然能堂而皇之对一个陌生女孩造黄谣,你觉得我不该说他吗?”
“真不知道教养都去哪里了。”
“二哥,以后不许和这种人来往了,不然我就讨厌你。”
沈绰:“……”
一开始在讨论什么来着。
谢肖礼听全程,没忍住扑哧一声,挑眼儿笑话他:“沈二,瞧瞧你什么样儿,大圆圆好几岁都没人家明事理。”
沈绰:“……”
“不过草莓蛋糕我很喜欢,谢谢二哥。”一码归一码,沈爰道谢后叉了一小块,放到嘴边又停下,瞥了一眼谢肖礼:“还有,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叫我乳名了。”
谢肖礼:“……”
沈二,你妹这火气真不小。
谁惹她了?
…………
前段时间服装设计专业的同学找到她,希望能一起合作,帮助他们完成学生秀的作品中的珠宝设计,沈爰根据他们的秀场服装,设计出锦上添花的饰品,推给她们选择。
沈爰跟着他们投进忙碌中,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某个瞬间,沈爰忽然有些希望自己能一直这样高强度地忙碌下去,因为她发现——繁忙,真的可以镇痛。
时装秀的事忙完后,专业里又接到新的比赛通知。
这天下午,沈爰和班里关系好的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讨论,为的是他们工艺美术专业即将迎来的竞赛。
滨阳博物馆在未来将会举办非遗系列的展览活动,而沈爰就是抓住了这一消息,她在小组里提出用非实物的形式来展示他们这次参赛的作品。
那就是为博物馆这个非遗饰品系列做一个线上的美术讲解趣味程序,不仅从史地政角度讲解每个非遗实物藏品的价值,还可以设计出对非遗穿戴品做线上的3D试穿环节增加趣味。
她的提案是所有idea里最完善也最令人眼前一亮的,如果能做出质量尚好的程序,甚至可以一直投入使用,了解非遗的受益者只多不少。
目前在确定方案,分工下一步的进度,大家正讨论着分工,沈爰突然开口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做这个项目的组长吗?”
所有人很诧异。
因为沈爰在之前的学校作业和活动里一向是拼命削减自己存在感的,明显就是一个不爱出风头的人,怎么突然要挑头做事了?
“如果大家觉得我不合适……也没关系的。”看着大家眼神都意外,沈爰突然没自信了,补了一句。
同学们赶紧摇头解释:“没没没,你最合适了,本来这个就是你的idea嘛。”
“组长可能活会最多,很累的,你确定?”
她点头,微笑着:“我没问题。”
说完思绪不禁有些发散。
突然改变本性肯定是有原因的,这让沈爰不仅想起前几天和妈妈打的那通电话——
彻底伤心,放弃追求易慎后,妈妈似乎对她的关心比平时多了些。
那晚。
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妈妈第一句话就是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沈仲辉碰到她的手机。
“女生恋爱话题,你说他个大老爷们捣乱干什么。”周云雁烦得很。
沈爰安慰她:“妈妈,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跟爸爸生气哦,他很脆弱的。”
周云雁气笑了,女儿语重心长地嫌弃自己老爹感情脆弱还真是搞笑。
沈爰叹了口气,“对不起妈妈,当初你让我勇敢起来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我还是没做到。”
“宝贝,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了?这要是你奶奶听见又要说你。”
周云雁的声音低柔,格外有信服力,“感情是双方的事儿,两个人心意不仅要相同,还要相通才能在一起。你已经很棒了,妈妈为你的勇敢而骄傲。”
再多的自我纾解,都不如家人这一句认可和抚慰,沈爰揉揉眼睛,嗓音带笑:“嗯!我会慢慢不难过的。”
“不过还是没能做到,有点沮丧。”
其实,她只是怕自己没做好,妈妈就不回来了。
毕竟二哥那次,就真的没回来。
“成就感呢,也不仅仅是爱情可以满足,人的能力在每个阶段都同时具有很多需要弥补的不足。”周云雁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于是说:“如果你一定要完成妈妈的考题,那我这里还有一个,要不要试试?”
沈爰眼睛亮了,“什么?”
“不借助任何来自家人的帮助,以领头人的身份,获得一项成就吧。”
“如果完成了,妈妈亲自给你办庆功宴。”
…………
她站出来主动求组长这一身份的原因就藏在那通电话里,虽然沈爰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以往十几年的学习和个人发展她样样做得很好,不明白获得成就和当领头人有什么关系。
看见同学们都认可她做这个组长,沈爰更高兴了,承诺一定会带着大家拿下这次竞赛的第一名。
一份责任感,无形之间套在她的心上。
之后几天,沈爰一心扎在博物馆非遗科普的事上,有时候连饭都想不起来吃,沈绰一个大男人,恨不得每天端着饭盒追着妹妹喂。
沈绰看着她这样儿都无语了。
好家伙,合着整个沈家全是事业批,就他一个游手好闲的是吧!
生窈下了课没事儿也跟沈爰的小组凑在一块玩,看着这堆艺术生奇思异想的,把一个东西从无到有的一点点建构起来。
大家讨论的话题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程序制作。
“我之前去问了几个数媒的朋友。”其中一个同学说:“那些东西她们确实也学过,不过数媒毕竟注重是媒体艺术,咱们这个程序需要的技术,她们实现不了。”
“如果就让他们做的话,感觉成品会特别粗糙。”
“外面不是有很多工作室吗?我们花点钱弄呢?”
“那得花多少钱,别忘了我们这可是无偿送给博物馆的,而且竞赛只有证书没有奖金。”
“……也是啊。”
“找咱们学校计算机的呢?”又一个同学想到了:“滨大计算机,不是有好几个特别出名的大神吗?”
“要找,我们就找技术最好的啊!”
沈爰听到这里想到什么,神色迟钝,缓慢眨了两下眼睛。
生窈就看着大家跟忽然共脑了一样,三秒后异口同声道:“……易慎!”
生窈望天感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爰捏着铅笔在本子上胡乱描绘着,像描绘此刻藏在肌肤下的心绪——一片乱麻。
“沈爰?你觉得怎么样?”有人叫她。
“嗯?”她回神抬头,大家都盯着自己。
有人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易慎啊?来人给她介绍一下。”
“易慎就是咱们学校计算机目前最牛逼的学生,就是好像不太好相处。”
“确定只是不好相处?我每次遇到他都能被他那眼神吓死。”
“沈爰这样娇小的类型,感觉能被他一口吞。”
“但是他的技术真的没的说,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副组长已经非常倾向于他了,看着沈爰说:“组长…你去交涉一下可以吗?”
“你能说会道的,帮大家把他搞定。”
大家想的这些,沈爰早就想到了。
没错,除了出去花钱,目前能够将她们的构思最完美地呈现在终端屏幕上的,只有易慎的技术。
可是……
她垂眸,睫尖扇动的是踌躇未决的困扰。
生窈看出沈爰的难堪,先替她圆场:“okok等我们再商量一下,时间差不多了大伙先去食堂吧,完了啥也没了。”
“明天沈爰给你们答复哈!”
大家自然想不到沈爰和易慎之前半个月摩擦出来的那些事,没多想,收拾东西率先离开去食堂了。
教学楼自助咖啡店这里只剩下她们俩。
生窈看着她不大好看的脸色,叹气,“他们说得没错,只有易慎。”
“你二哥的能力也够,但是你妈妈的条件摆在那儿,找了沈绰,你这次就白干了。”
自从那天以后,易慎再也没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即使不见,这几个星期他还是不断地在夜晚参演她的梦境。
沈爰抠着自己的手指,指腹都被摁得发白,直接说:“我不想找他。”
她已经不敢再主动走向他了。
“可你是小组的头。”生窈点醒她,“如果就因为这一层关系,你找了另一个人,没能把程序效果呈现到最好,比赛结果不尽人意的话,你会不会后悔?”
“要不然你就换个思路。”
她说:“不要以沈爰去找他,你要以非遗科普的组长身份去见他。”
“你找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谈合作。”
“大家都指着你呢,圆圆,这次你不仅是为了自己了。”
这种话,让沈爰感到陌生。
她抬头和生窈对视,眼中有什么在晃动。
大家的希冀,都在她肩膀上吗?
责任一词的模样,逐渐化成肉眼可见的形状出现在她面前。
…………
虽然揽下了这么艰巨的任务,也被生窈启发得说什么也要正视自己的责任。
但是沈爰还是怂了。
不敢去找易慎,最后先找到了石济之学长。
也是正巧在食堂,看见石济之和李枫坐在一起吃饭,她心里冒出个想法,通过他们旁敲侧击去问一下,这样还能避免和易慎正面对上,太明智了。
沈爰端着自己的面走到他们那桌,礼貌问好:“学长好。”
石济之和李枫看见她,纷纷给让座:“快坐。”
“事情最近都顺利吗?”她坐下,问。
“没问题,学妹怎么看着瘦了?忙的?”石济之关心。
他的话题刚好可以引到她想说的,沈爰暗喜:“是啊,最近和同学在做竞赛,想做个程序,技术问题有些困难。说想找计算机系的同学麻烦一下呢。”
说完,简单阐述了一下她们项目的内容。
石济之听完一拍大腿:“简单的,慎哥不就能做么。”
李枫看他一眼,没说话。
“那……学长方便,帮我问问他吗?不过别提是我啦。”沈爰小心翼翼的。
石济之觉得奇怪,和李枫对视一眼,没犹豫拿出手机给易慎打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响了两声通了:“干嘛。”熟悉的嗓音,好像刚睡醒似的有些沙。
沈爰隔了这段时间再听到他的嗓音,还是没忍住后颤一下。
“有个美院竞赛做公众号,不麻烦,问你做不做。”石济之还故意强调:“工美专业的啊,大一的学妹。”
你小子还不问问是谁!!
“给钱么。”易慎问得简单粗暴。
石济之看着沈爰摇摇头,回答:“没钱。”
他都没犹豫:“挂了。”
通话瞬间结束,石济之和李枫默默看向沈爰。
她的目光停在半空持续好几秒,才缓缓有动态,扯出笑:“……谢谢学长,我知道了。”
李枫瘪瘪嘴,继续吃饭,全程不发表意见。
石济之也从沈爰的态度感觉到这俩人应该是有什么问题,试图当牵线红娘,“额,学妹啊,其实我觉得只要你亲自去问,他肯定会答应的。”
易慎对沈爰的意思,兄弟们全都能看出来。
“只要你开口,他就是累死也愿意啊。”
沈爰心里苦涩,笑得也那么僵硬,“学长,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的。谢谢你帮忙问,我先走啦。”
说完端起面离席,背影刻着仓皇逃走的气息。
哪怕不是面对面拒绝,都能击得她勇气全失。
沈爰端着面碗站在打包的地方,眼眶忍不住发热。
她现在真的是……已经毫无自信了。
…………
因为那通电话,沈爰一直垂头丧脑到下午放学。
周五,她照常完成所有课程出校回家。
沈爰藏在诸多往校外走的人影里,低头在项目组的群里输入框里敲字。
“对不起大家,计算机的易慎可能还是……”
手指敲到这里,她犯了难,好像怎么都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沈爰的余光略过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快速往校外走。
她的手指腾空在屏幕上方,愣了。
【圆圆,这份责任,你得学着肩负起来。】
【责任就是为了大家的好,做不愿做的事,克服不愿面对的难。】
生窈对自己说过的话,响彻耳畔。
下一秒沈爰收起手机,燃起最后的勇气,拔腿奔向易慎。
渐冷的天,易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黑色冲锋衣黑裤,黑色的帽檐压得很低,即使走近了,也看不清他的眉眼。
这股勇气像是冰川边境里最后一把燃木,用全力把沈爰推向他。
谁知埋头快步往前走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减了速度,回头。
沈爰瞪大眼睛,立刻刹步子,最后在差点撞到他的半步内停了下来。
两人视线隔了这些日子,隔着清冷的空气对上。
易慎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漠然深邃,盯着她紧紧不放,情绪浅淡。
沈爰被他的眼神定住似的,仿佛只要在他面前,自己只会痴痴地望。
她翕动唇瓣,开口有些干:“呃,那个…”
眼瞳里动态的女孩,像搅动易慎眸底凝潭的小鱼,他稍稍颔下巴,格外耐心,“嗯?”
一切难捱,一切别扭,似乎都在他回应她的这一秒——化开了。
像热锅上滋滋融化的冰糖。
“我是石济之学长打电话说的那个项目的组长。”沈爰鼓起勇气,内心强调自己是谈正事的,“给国立博物馆做科普小程序,如果成功,这项成绩将会是你们工作室实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易慎再拒绝,就比电话里那冷血无情的态度好很多了,“我现在没有精力做无偿的东西。”
说得不能再明白了。
说完,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校外走。
沈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热爱的专业和项目,还有信任她的组员们,抬腿第二次追了上去。
“……等一下!”
这次易慎只是稍微减慢,但没有停下,往前走着。他腿长步子大,沈爰跟得很艰难,同时气喘吁吁地劝说:“有说服力的成绩就何尝不是一种‘有偿’呢?你们是要做工作室的,要往企业的长远发展看。”
“易慎,我们这个项目真的不麻烦的。”
“石济之学长已经衡量过工作量了,他说完全没问题的。”
易慎乜她一眼,眼梢如刀剑锋利,“每天给我投委托的数都数不过来,都各有说法。”
“比你这花哨得多。”
沈爰眼神闪动,跟着步伐也有些不稳。
快到校门口了,他收起视线前一秒,撂了句:“沈爰,你又能给我什么?”
面对挑战,内心被激发了前所未有的求胜心,沈爰咬牙跟上,不管他说什么都粘着劝说:“等等!我还没说完……”
…………
沈爰不知道的是,这天沈逾刚好有空,就让司机开车过来接二弟和妹妹回家。
沈绰老早就出来了,两兄弟站在校门口附近的路边等沈爰。
沈逾平时打理生意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很少,但又怕疏于对家人的关心,所以趁这会儿功夫问沈绰妹妹在校的情况。
“有没有男生追圆圆?”沈逾抬腕看了下表,略带浅笑。
沈绰哼一声:“我看谁敢。”
沈逾从话里感知着对方的态度,语气始终稳重,劝了一句:“圆圆总要认识其他男生,不能控制她的交际圈。”
“恋爱也是必须经历的,只要对方德行兼备,多个人和我们一起照顾她,不是坏事。”
话音刚落,视线前方,两兄弟眼见着白嫩嫩的沈爰追着高大的易慎跑。
她追得喘气,软音嗔怪:“易慎,你真的可以再考虑一下…”
“你先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了…”
被追了一路了,怎么拒绝她都不撒手,易慎陡然一转身,眉眼压得阴沉。
这回,沈爰没刹住脚,直接撞进他怀里。
男人身上汹涌的男性荷尔蒙扑面,吓得她往后退两步惊慌,脸红个透,哪还有平时稳重优雅的样。
易慎抄着兜睥睨,连口都没开,光用那双漆黑的眸盯着她。
沈爰羞得闭嘴的样儿像是传递兴奋的多巴胺,荡起了他刻意冷落的心。
半晌,易慎一挑眉,嘲逗意味昭然。
…………
亲妹追着死对头跑,脸上那副少女情愫清楚明了。
沈绰大顿时宕机——两眼一黑。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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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23.
傍晚时分, 天又雾蒙蒙,堆积叠厚的云层似乎无限往地面下压着,灰色预警着人们一场即将来临,势头未知的秋雨。
禄坊胡同隔壁那条街, 果蔬菜店。
店外屋檐下摆着新鲜蔬菜, 下班时候来买菜的人最多,店里音响不断地响着关于收款码付费成功的播报。
易慎半蹲着在店外, 拎着个塑料袋, 正挑着西红柿。
鲜红漂亮的番茄在他手掌里竟显得娇小, 哪怕是沾着土的番茄,只因为是在他手里,颇有种艺术品的感觉。
易慎把挑好的番茄和土豆扔进袋子里,瞧着量,算计着能吃几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径直走近他。
韩雨筠俯下身时, 柔软的黑发似有似无地扫到他的肩膀, 笑着问:“今晚打算吃什么?”
易慎连眼都没抬,起身,攥着袋子进店称重量。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偶然路过啦。”韩雨筠刚说完, 意识到在他面前说谎很愚蠢, 下一秒又改了话:“…我只是想关心你。”
易慎瞥她一样,睥睨中似乎已经说明:谁用你了?
付完钱,他拎着蔬菜与韩雨筠擦肩而过, 直接离开果蔬店,冷得毫无人情味。
韩雨筠看着他背影,眼中伤神昭然,却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的家挨得很近, 韩雨筠住在禄坊胡同西边的街道,从果蔬店回去有很长一段顺路的距离。
韩雨筠走在他旁边偏后的身位,一男一女,高大和纤细的影子打在柏油路上。
她主动搭话:“上次,我不是告诉你我已经拿到滨阳理工的保研资格了么,我想了想……”
“你肯定是你们学校重点保研的对象。”韩雨筠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小心翼翼和试探,“所以我还是想试一下考滨大的研。”
“可惜本科没能做同学,只能在研究生阶段……”再来到你身边。
滨大和滨阳理工的理科水准都很强,本校保研十拿九稳,却还要跑去考外校的研究生。
韩雨筠什么意思易慎怎么不懂?
易慎抬着下颌,看她的那一眼晦涩又嘲意:“韩雨筠,你是不是想说,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要是没考上,我是不是还得对你负责啊。”
韩雨筠被戳破心事,忽然难堪:“我不是那个意思……”
易慎竖起根食指,看她,警示意味十足:“听好,我就说这一次。”
“你最好别花这种心思在我身上。”
他眸中冷哧,“没用,我不吃这套。”
韩雨筠脸色变白,眼眶发红,只觉得怎么都看不透他千百层的冷血心肠。
易慎望着远处从乌云钻出来的丝缕夕阳,短暂回忆:“这话高三那年我就说明白了。”
“给自己留点面儿,死乞白赖就没劲了。”
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在他把话说残忍的这瞬间迸发出来,韩雨筠扯着嗓子问:“到底怎样你才肯看我一眼,我不可以,沈爰就可以是吗!?”
易慎突然停下了。
他因为一个名字突然顿住的身形,更刺激了韩雨筠酸涩的心,她上前几步,“你就吃沈爰那套是吗?”
“除了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她还会什么?”
“一个被养在温室里的花儿,什么苦都吃不得,喜欢这种人你有什么好处?”
金色的夕晖映照在他脸上,立体的轮廓刻出橙色的阴影,易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小时前,红着脸追着自己喋喋不休的沈爰。
不知怎的,他竟稍许勾唇,意味不明:“人活着,不是非要吃苦。”
有的人是没办法,不吃苦只会更苦。
而有的人,就不该是吃苦的命。
易慎眼里念着谁而产生温度的神色,让苦苦爱慕他六年的韩雨筠如坠冰窖。
“她不适合你。”韩雨筠说出发自内心的话,她小心地捏住他的衣角,“易慎,我们才是一类人。”
“出身普通,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一轮轮地吃苦,改变命运。”
“沈爰和我们这种人的人生有本质不同,她的家庭背景……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她给你的喜欢,给你的爱,我能双倍百倍给你,但是她永远都不能像我一样地理解你,体谅你。”
“这就是区别。”
此刻是天黑前最后一段有温度的时间,逐渐拨开乌云的夕光照在他细密的睫毛上。
易慎听完这些刺耳的实话,不曾有任何变化,投过去的这一眼锋芒吓人:“说完了么。”
韩雨筠被镇住了,开口无声。
易慎对沈爰的每一分在意,都是凌迟她这份喜欢的铁鞭,她拧眉,残忍地点破:“想想你的处境,你的条件,你……”
你配得上沈爰吗!
明明是温暖的时分,他杵在原地的身子紧绷,傲骨冒着寒冷,僵直如被一箭穿心。
躺在塑料袋里的番茄,随着袋子的抖动而稍稍动摇着,攥着袋子的手,浮出手背青筋,绵延到臂部,隐忍着毁灭般力量。
自卑。
是沈爰的出现,让易慎的字典里出现了这个词,并烙印至深。
半晌,他绷紧的腮颊逐渐放松。
易慎疏开眉眼,自嘲一笑,“是,我配不上。”
“但就算没有她。”他眼刀锋利,分秒刺人,几乎把韩雨筠的自尊盯穿:“也不会是你。”
说完,易慎再没犹豫地往前走去,踩着光芒,走回属于他的污浊乱巷。
…………
说了半天,追了半天,最后易慎还是没松口,沈爰万念俱灰。
不过隔了这么多天再次与他产生交谈,让她因为失恋僵硬的心柔软很多。
她真的不想让自己变成情绪任易慎摆布的人……可却真的控制不住。
和易慎分开后她独自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接,回家中途又去了一趟书店和商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刚好到家吃饭的时间,沈爰进了玄关却感受到一片安静,觉得稀奇。
不对呀,按理说这个时候保姆阿姨们都应该在忙,全家人都聚在客厅等吃饭呢。
人咧?
沈爰踩着拖鞋转过玄关屏风走进去,撞见默不作声的三兄弟,吓了一跳。
她拍拍胸口,棕珠眼瞳扫视他们:“你们在家,怎么都不出声的呀。”
沈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一改常态,没有回应她,背影都能透着一股生气的架势。
沈周玉看她一眼,瘪瘪嘴,似乎在用眼神提醒她什么。
餐厅方向飘着若隐若现的饭菜香味,她闻了闻,“已经开饭了?”
沈逾从厨房出来,黑色衬衫外面挂着非常不搭的做饭围裙,好像刚收拾完厨余。
沈爰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哥哥,你们没有等我吃饭吗?”
怪难过的,大哥难得亲自下厨欸!
“吃饭?”沈绰这时候出声了。
他啪一下放下手机,气得哼哼,环胸念叨:“沈爰,沈家的米可不是留给你追野男人吃的。”
沈爰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意识到什么。
沈周玉这个时候插一句话进来,提醒她:“姐,二哥说他今天和大哥等你放学的时候,看见你追着个男生满街跑。”
完了!
沈爰心里暗叫糟糕,下午追着易慎谈合作的时候被他们看到了!这怎么办。
“哪有满街跑…”沈爰小声找补。
沈绰进家以后嘴里就没停过对易慎的诋毁,即使这样,沈逾作为大哥对那个男生的背景并不感兴趣。
他在乎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妹妹在这段关系的位置。
今天亲眼见着一向端庄优雅,又被他们所有人捧在手心的沈爰在那个男生面前展露慌乱,怯意和试探,沈逾镜片后的眼眸更深了些。
他把饭放到冰箱里,然后直接把冰箱的电子密码换掉了。
沈逾轻笑,笑意温润无害,却说:“圆圆,哥哥给你做饭,不是让你吃饱出去受别人委屈的。”
沈爰看着吃不到的美味饭菜,顿时欲哭无泪,委屈得不行:“哥哥……”
事情怎么会这样,本来追易慎只需要避开二哥,这一下让大哥也知道了。
沈周玉盘腿打游戏,看着沈爰委委屈屈站在那儿百口莫辩,幸灾乐祸,“哈哈。”
沈绰冷眼,一脚踹过去,给沈周玉吓得抱着手机就往楼上跑。
沈绰阴着一张脸,沈爰审时度势不敢说话。
沈逾审视这两兄妹,感觉自己并不适合在这件事里插手太多,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这二弟,应该能把事情处理好。
想着这些,沈逾把围裙摘掉,擦干净手往楼上书房走去,留下一句:“你们聊,我还有事处理。”
沈逾走后,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兄妹。
沈爰看着坐姿僵硬的二哥,惹家人不愉快的自责感让她主动上前,小声结实:“哥,我今天……只是想请他帮忙做东西。”
沈绰嗓音很低:“怎么不找我?看不起你二哥是吧。”
“不是。”沈爰摸着沙发坐下,使劲摇头:“不是,跟妈妈有关…她想让我不借助家人的力量独立完成这件事。”
妹妹或许没撒谎,确实有这么个事,他不怀疑。
但沈绰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他看得明白:她站在易慎面前那副害羞模样,俨然对易慎并不陌生,看着他的眼睛流转情愫。
那不是爱慕是什么?
易慎是他多年死对头这就不说了,其一,这人无情自私,只想着自己,根本不懂爱别人。
其二,背景盘根错节,经历复杂,谁都探不清他的底细。更何况好像还拖着一屁股过节,随时有麻烦。
这个人,绝对绝对不能是他妹妹的恋爱对象。
未来发展更别提,他不许。
沈绰起身,像往常一样蹲在沈爰面前,握住对方发凉的手,让她看着自己:“你告诉哥,是不是喜欢他?”
“你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这不难。”
沈爰睫尖稍抖,挣扎很久,最后坦诚地点头。
沈绰心里一钝,叹息不止,最后捏紧她的手指,说:“圆圆,二哥很认真地告诉你,谁都行,就他不行。”
易慎太不是个省油的灯了。
预料之内的反对,真的来的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受不住。
沈家人自祖上以来家族意识就非常强烈,共荣辱,共贫富。
家人的认同比什么都重要,反过来说,只要家人不允许的事,就绝对不能去做。
沈爰听到这句,鼻尖刹酸,躲开他的目光。
不想面对,这赤裸裸的反对。
好像她对易慎的感情大错特错,是犯了什么大忌。
“我早就告诉你,离他远点儿,你不听,非要弄得喜欢上他再让我这么强扯开。”沈绰皱着眉头,也觉得这事太麻烦,“但是为了你,为了你以后不会更难过,哥必须在这个时候当这个恶人。”
“圆圆,我们不能忍受你挨丁点委屈和难受。”
沈爰没忍住,掉下一串泪,摔在兄妹俩握住的手上。
顺着脸颊滑到嘴角的泪浸湿唇瓣,一片咸涩,辣得她舌尖发烫。
“如果你不听二哥的。”沈绰咬咬牙,说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话,“我只能告诉爷奶,让他们处理这事儿了。”
老一辈人手腕铁血,不讲情面,到时候,事情会搞得很难看。
沈爰没想到二哥竟能说出这话,伤神地用朦胧泪眼看了他一眼,埋怨意味复杂。
她是听话的孩子,是懂事的孩子。
沈爰不想给家人添任何麻烦,不想让他们烦心。
此刻,易慎曾经对她说过很多次的那句“我们不合适”重映耳畔。
好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支持我喜欢你。
易慎,你真的……有那么坏吗?
【沈爰,我不值得。】
沈爰默默抽出被二哥握住的手,摸了摸眼角,嗓音颤抖,含着诸多不愿和妥协。
“我会……”
“试着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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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24.
夜深了, 规模宏大的别墅沉陷寂静。
家里人都已经休息了,沈爰的卧室占据整个房子最好的方位,晚上顺着飘窗能望见大片月光。
装潢密闭性很好,哪怕是在寒冬, 凛风都攻不进墙面。
但今晚, 女孩刻意给窗子留了一个缝,温柔的秋风丝丝缕缕飘进来, 抚慰着她柔软的卷发。
沈爰把自己蜷成个球, 窝在大床里。
她侧靠着软皮床头, 盯着手里的丝巾,目光空滞。
圆润的指腹摩挲着这块方巾,摸过每一寸清洗过的痕迹,沈爰轻哂,那人似乎不知道这种品质的丝巾很怕磨损,不能轻易洗, 可就因此, 才叫她心里酸软。
沈爰幻想着易慎蹲在热水盆前,小心翼翼地揉洗丝巾的画面,想象他那沉静认真的目光。
她看着方巾的目光变了又变。
想他是怎么维护它的, 想它是怎么跟在易慎身边, 一天又一天。
沈爰捧着放到鼻前,使劲嗅丝巾上的皂香,伴着二哥傍晚在楼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淡淡皂香反成了辛辣洋葱,惹得她忍不住红起眼圈。
如果她一意孤行,最后真被大哥和二哥告到爷奶那边……
易慎就会因为她再次徒增麻烦,还是不小的困扰。
沈爰把整张脸埋进方巾里, 使劲喘了口气,只觉得如此踌躇,万分无力。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妈妈要是在,一定会给她撑腰,帮她排除万难,让她大胆去喜欢,去爱。
沈爰又掉了几滴眼泪在方巾里,胡思乱想到累得睁不开眼,最后就靠着床这么昏昏睡了过去。
…………
一整夜,梦就没有停过,光怪陆离,逻辑时间都混乱,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画面把她灵魂扯进。
她梦见和易慎初遇的那个会所员工间,明明面对面,可中间有一道透明的墙板,无论沈爰怎么闯,都闯不进他所在的那片区域。
他还是那副样子,受着伤,阖着眼忍疼,无论她怎么叫他,对方都没有动静,像是听不见。
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没办法走近他。
直到员工间的门被打开,那些男女生调笑着把她扯走,把她推出易慎所在的房间。
她开口喊出的一遍遍“易慎!”没人应答。
之后场景切换,梦又变了情绪。
她又来到了易慎家里,那个两居室空荡荡的,家具装饰全都不见了。
只剩他们两人。
后背稍许磕疼,她被他压在地板上,下一秒,易慎厚热的/口勿/落下来。
沈爰被惊到了,可双手被他控制住举在头顶,整个人以一个“献出”的姿势往他/月匈/膛贴,“呜咽”出声却成了他舌/尖攻入的良机。
易慎的/口勿/带着侵略性,气场强大到她甚至有些害怕。
他盯着她,眸底烧着火,阴鸷中满含着对她的占有欲。
沈爰被这样的目光烫到,浑身都不对劲,哪里都发软。
她摆了摆头想挣脱,却拗不过他的蛮力,易慎身长肩宽,身子投下来的阴影能把沈爰全部笼罩,吞没她颤抖的灵魂。
易慎腾出一只手,粗粝的指腹下放,捏上她柔软的/月退/,摁出一个个肉/感的小漩涡。
沈爰猛地哆嗦,大脑里有一串喷涌而出的泉。
他汹涌的感情,偏执的占有,全都融在这个/口勿/里,让沈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刺激。
这是现实里所没有的,她甚至希望能永远沉溺在这个场景里,抛弃所有顾虑与他勾缠,绵绵不休。
渐渐的,沈爰被他攻占,俘虏,一点点从被迫到主动,她缓缓抬手,往他的颈后伸去。
手抚过肩胛,最后欲要勾住易慎的脖子,赞同他的“暴戾”。
就在沈爰旖/旎动/情的这个瞬间,她无意间往易慎身后瞟了一眼,吓得浑身发毛。
她的所有家人,大哥二哥,老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站在他们拥/口勿/的后方,就站在易慎身后,用失望,审视,愤怒的目光盯着她。
盯着正在为易慎荡/情的她。
沈爰失声尖叫一声:“啊!”
轰然——
她惊吓中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苍白难看,指尖还在抖。
明知道是梦,可还是被那画面感的真实吓得浑身冷,沈爰双手捂住脸,喘着粗气,无助地等着浑身的燥热和这股危惧共同褪去。
清晨,保姆上楼清扫的时候,看见沈爰带着浴后蒸汽从里面出来,她疑惑:“圆圆小姐,您怎么大早上又洗澡?”
沈爰神色有些不自然,捂住小腹,“嗯…我换件内衣,生理期到了。”
“床单也已经放进洗衣机了,麻烦您了。”
说完,她白着张小脸下了楼,保姆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捏着通麦对楼下的同事说:“今天熬一下红枣鸡汤,小姐生理期到了。”
自家小姐不知道染了血的床单要先手洗掉血迹再滚筒洗,保姆又重新把床单从洗衣机里掏出来,翻找一看,更纳闷了:“嗯?也没沾血啊……”
…………
最后沈爰把自己最近过于起伏的情绪归结于生理期的来临,她天生体质偏寒,每次例假都会不舒服,但好在家里的阿姨们照顾得很好,药膳并施,周一返校的时候身体已经回归正常。
生窈看着脸色还不太好的沈爰,揉揉她卷发,“还不舒服啊?”
沈爰笑了下,“总是要闹三天的,已经不疼了。”
然后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你上次给我买的暖宝宝我贴着呢,可暖和啦。”
两人在分叉口分开,沈爰对她摆摆手:“我还要去趟综合楼,待会儿食堂见吧~”
生窈挥挥手,转身走了。
沈爰逆着从综合楼里出来的学生人群往里钻,去楼上给老师交个东西。
今天综合楼七层似乎有什么活动,明明是散学的时间,一堆学生挤在电梯处等着上。
这栋西综合楼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只有一部电梯,每次高峰时间都很多人挤。
沈爰足足等了两波,终于才轮到她走到前面。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贴了个边,刚转身面对外面的时候,抬头看见个从旁边突然钻过来的高个子。
易慎。
沈爰愣住,隔空直接撞上他眼神。
两人都有些意外。
易慎没戴帽子,深邃黢黑的眼睛明堂堂暴露在外,勾人直白。
沈爰最喜欢他这双眼睛,漂亮得很特别,像鹰眼锐利,又深,又傲,又冷。
但这次,她却做了那个先躲开的人。
沈爰唰地偏开头,这一躲,躲得明显晃眼。
易慎挤进电梯,高大的身影挤进来,电梯间一下子显得狭小了。
他后面的人不想再等一波,都使劲往里压,“再进两个人没问题啊!里面的挤一挤!!”
人堆这么一挤,沈爰娇小的身材就很容易被欺负,她身边恰好都是男同学,肩膀后背都硬,有一个人手肘眼见着要戳到她胸/口,易慎强势挤过来,替她挡下这一撞。
他突然的靠近,让沈爰的呼吸骤然发紧,颤着睫毛时,瞧着易慎用身体把自己护在电梯一角,任谁都碰不到她。
易慎下意识做出的这番举动,更是搅合得她心里乱一片。
明明都决定不理他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电梯上行,电梯里安静地吓人,氛围更加剧了沈爰的紧张,面前男人靠得太近,吐息稳定厚重,覆盖她的磁场。
她试着悄悄抬眼,一掀眼皮,又直接对上他的眼。
易慎垂着眸子,目不转睛地凝她。
犹如触电般,她眨眼躲开。
他盯着她做什么!
明明是熟悉的两人,难得这样巧合的遇见,两人近在咫尺,却相对无言。
他身上有皂香味,这股浓烈的气场让沈爰又忍不住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想着想着,脸蛋又红扑扑的。
眼见着上一秒还对自己冷淡如陌生的女孩莫名其妙又红了脸。
易慎挑动眉峰。
没明白。
七楼到了,电梯里下了好多人,沈爰看见自己到地方了,从他胳膊下钻过去,落荒而逃似地小跑。
空气一下宽阔起来,沈爰摁着领口使劲呼吸好几口,平复心情。
她想,自己当下还做不到对他完全冷静。
真笨呀。
…………
几个专业的老师办公室都集中在这一层,沈爰找到自己老师的办公室,敲门问好。
十几分钟后。
“打扰您了,老师再见。”她从办公室里退出来,带上门。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老师都已经下班或者去食堂,办公层空荡荡的,沈爰看着两侧墙壁的宣传栏,边逛边往电梯间走。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她细碎的步声。
走到中途她突然听到了交谈声,好像就在面前不远的办公室,那间忘了关门,声音就这么传出来。
因为听到了易慎的名字,她才顿住,起了好奇心。
没忍住自己的求知欲,沈爰放轻步伐,猫着腰贴墙,逐渐靠近那间办公室。
靠在门外墙边,沈爰听到了老师和易慎的对话。
老师语气里一副苦口婆心,“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作为你的专业教授,四年来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你的天赋,能力,都不应该止步在本科。”
沈爰默默皱眉。
什么意思?
“院里早早就把你划在保研发展的对象里,你不知道,别的学校也都在打听你的消息。”
“我们希望能把你留下来走直博继续深造,你适合走这条路,学成了,对你以后就业也非常有帮助。”
“今天就是老教授特别让我过来再劝劝你。”
“孩子,有时候人不能只看脚下。”
“真不打算读研了?本科念完就工作?”
听完这么多耐心的劝说,站在办公室里的易慎终于开口,却还是雷打不动地坚持:“嗯,不读了。”
耳畔嗡地一声,沈爰愣在原地。
什……什么?易慎要放弃保研资格?
为什么!
“你有什么难处,或者不读研总有个理由吧,你跟老师说,我带过这么多学生……”
之后的声音,沈爰的耳朵就接受地模模糊糊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易慎竟然……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
易慎放弃保研这件事始终萦绕在沈爰心头,日夜都不消散。
这让她不禁想起之前和石济之李枫,还有贾明接触的时候,他们三言两语提到易慎的家庭背景。
但他们每次都不说重要的信息,她当时也没有留意。
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不能兼顾学业。
虽然沈爰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知道,人不应该放弃任何接受教育的机会。
读书是人生数一数二重要的事业。
这天散了学,沈爰顺路帮爷爷去医院拿一□□检报告。
她走进医院大厅,手机听筒还响着司机的声音,一转头,看见站在售货机旁边的贾明。
贾明也看见她了。
两人就傻傻地对视着。
沈爰有些犹豫,因为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
但只思忖了不过五秒,她挂了电话,还是走向了他。
这回换贾明不知所措了,谁知道这女的走过来要干嘛啊!!
沈爰走过来,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贾明抄裤兜,有点心虚似的,含含糊糊一句:“……啊,嗯。”
“竟然在医院碰到了。”沈爰打量他,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一句,直接给贾明问住了。
他看向沈爰,眼神变了变。
她明知道自己不待见她,但在医院这种地方碰到了,还是选择过来关心他么。
这个妞……怎么是这种性子。
善良到让人很难……再生厌。
有一瞬间,贾明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只有她在易慎眼里是特别的。
贾明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对沈爰的芥蒂,坦白:“我是替慎哥来的。”
小丫头,就不知道等你了解了易慎的全部。
还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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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25.
“什么叫…替易慎来的?”沈爰遽然漫上一股不安, 急着问:“他怎么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才不能继续读书的,她就知道!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贾明被她的焦急逼退半步,也跟着急得话都说不利落:“啊不是,不, 哎哟。”
“你先别急。不是他有毛病了, 是他爷爷。”
沈爰愣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也中止, “爷爷?”
瞧着一听有情况她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架势, 贾明叹了口气, 又从售货机买了瓶热豆奶,塞给她。
手里温温热热的,她的视线从罐装豆奶逐渐上移,看着贾明开口解释:“易慎爷爷,癌症好些年了。”
“肠癌,一直治着也不见好, 挺难办的。”
…………
十分钟后, 住院楼。
沈爰隔着玻璃门板,悄悄往病房里瞄了一眼,因为房间格局问题没看见人, 只瞧见了老头盖着被子的下本身, 还有挂在床边的尿袋。
虽然没看见人,但从那平坦的被褥也不难看出病者瘦弱的体型。
沈爰心里噎得慌。
她直起身,看向歪在旁边的贾明。
他说:“平时有护工, 我时不时过来替慎哥看看。”
沈爰像只耷拉耳朵的兔子,共情力过强的性子让她难捱这种亲人遭难的哀伤,“老人家肯定很痛苦吧,易慎这几年……如果躺在里面的是我爷爷, 我肯定难受得水都喝不下。”
“这你倒是说错了。”贾明耸耸肩,“易慎还真没你有‘良心’。”
“你说罪他是没少受,但是不一定真为他爷爷生病啪啪掉眼泪。”
沈爰又被说愣了,“什么意思…”
“哎…”贾明挠挠头,觉得麻烦:“这跟慎哥家里有关系,怎么跟你说呢。”
“贾明。”
她突然往前一步,双手交叠放在前面,以一副请求的姿态说:“能不能告诉我易慎以前的事。”
“我真的很想知道。”
沈爰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去探问,但她对易慎的过去好奇,她想了解他的全部。
她知道或许深入了解后,对易慎的渴望和喜欢会与时俱增。
可这股欲望,早就不是理智可以阻止的了。
她就像是风霜寒城里连温饱都不能支撑的流浪者,即便连张走进电影院的票都买不起,却还是希望从里面出来的人,能给她讲一讲,由易慎主演的这部电影,究竟有怎样的情节。
女孩澄澈又满溢情感的眼睛能蛊人又能说话,贾明哪受得住,偏开眼,犹豫道:“要不……你还是去问慎哥吧。”
他不确定能不能绕过易慎直接告诉她啊。
毕竟是人家的隐私。
沈爰笃定去问易慎的话他肯定不会说的,而且两个人目前的关系又……不尴不尬的。
“你就告诉我吧。”她委屈起来,忽然自卑道:“他不喜欢我的,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他以前的事,作为交换,我向你保证,未来我不会再给他添任何麻烦。”
沈爰压下苦涩,对他笑了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原因只不过是想易慎过得好,你对易慎很仗义。”
“我不会再添乱了,真的。”
对方好赖话全说了,贾明又不是铁石心肠,叹了口气,终究是被劝服了。
“好吧,找个地儿,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
恨他的人都骂易慎就是条野狗,实则说得也没错。
他自出生以来就如一株野草,随风飘,飘到哪儿就把根落在哪儿。
易慎前23年的人生就像一颗莲子,外面苦,越往里尝,越苦。
没人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叫什么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
过去滨阳远郊那一带还没有城市化的管理,都是乡野村子,住户杂乱,丢弃婴儿孩童的事特别常见,尤其是女孩。
易慎就是被丢到远郊某家福利院门口的弃婴,崇京的雪天冷得深入骨髓,风刺得能扎穿皮肤。
院长说,他几乎没有哭声,外面又没人看门更没有监控,人被扔在门口足足一夜,直到第二天老师才发现。
老师们抱他回屋子里的时候,身体早就僵了,却仍留着一口气。
院长一下就看出这是个命硬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到底得是多狠心的父母,选在晚上把他送来。
或许他们更想让易慎就这么死在门口。
那时候,他不到半岁。
在雪夜里的那一晚把易慎的身子骨冻伤了,直到三岁都体弱消瘦,看着活不过孩童的模样。
三岁以后他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体质,吃得多喝得快,个头长得猛,一下成了小朋友们里最高大的那个,不壮,但特别骨劲。
就是性格依旧孤僻寡言,不太爱搭理人,不过在老师们眼里,这样的孩子最听话最好管。
但易慎这种性子,其实是最不适合留在福利院的。院里的孩子这么多,来领养的夫妻却那么少,活泼开朗会撒娇的孩子永远是被人一眼相中的。
每每有人进来,所有小朋友都笑着往前迎,只有易慎背对着所有人坐在角落,任谁叫都不理。
院长早已做好养这孩子到读完书的打算,只不过没想到,易慎和福利院的缘分仅仅到第六年。
第六年的冬天,福利院来了一对住在城区的夫妻。
这对夫妻也是从农村打工到城市里的,丈夫是本地人,妻子是外地嫁来的,结婚第五年才发现男方没有生育能力,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才走到领养这一步。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院里身体条件最好最听话的男孩,说粗话就是最好养活的男孩。
于是易慎就这么被选中了。
沉默寡言的孩子被选中,有了爸爸妈妈和家庭,这无疑是老师们最高兴的。
临走前一天,易慎晚上吃了好多饭,老师们知道,那是他高兴的表现。
也是这一晚,他把自己的袜子和衣服全都洗了个干净,晾在阳台,留给其他人。
可易慎不知道的是,他的人生被这对夫妇牵着,从一个凛冬,走向了另一个凛冬。
一家人围着一个废品站过活,老两口平日收废品,经营着小废品站,一年能攒下点来。
易父没受过教育,又不是踏实肯干的人,到处打零工。易母在小企业里当后勤,薪资不多但稳定。
这样的家庭条件在当时还算凑合,只是一家人都劳累。
到新家没过几个月,易慎察言观色逐渐明白过来,“家人”似乎不是为了珍爱他才领养他的。
他们对待他的方式,和老师们给他讲的家庭,不太一样。
与其说领养一个儿子回来爱护培养,不如说是找了个未来能给家里持续干活的劳动力养着。
在家里,易慎没吃过什么好饭,也没穿过新衣服,上学背的书包,文具,也都是废品站收来别人不要的破烂。
易父在外打工不顺利,喝了酒回来还要对他打骂,因为不是亲生孩子,妈妈也视而不见。
即便这样,易慎没说过一句怨言。
都没人问他,他却自己说了一句:“不疼。”
因为没过过好日子,所以什么样的苦,他都觉得……
好像世界就该是这样的。
寒暑假的时候,他就扎在爷奶的废品站里帮忙干活。
炙热的阳光洒下来,他趴在废报纸书籍堆成的小山上,一本接着一本地看书。
不认识的字他就一个个查,什么类型的书和报纸他都喜欢看。
新收回来的游戏机,电脑,伴随着书籍成了易慎窥探世界的工具。
渐渐地,他开始对计算机和游戏产生了兴趣。
漫长的暑假,难熬的童年,好像因为这些变得有滋有味。
随着易慎读的书越来越多,虽然他是全班穿戴最破烂的那个,但他是成绩最好,懂得最多的那个。
同学嘲笑他穿得破烂,他却反问对方:“你知道世界最大的沙漠是哪个吗?你知道什么地方才会有极光吗?”
“你知道古埃及有多少个朝代吗?”
“你知道超级玛丽是任天堂哪年开发的游戏吗?”
“我知道。”
所有小朋友哑口无言。
废品站是他的游戏室,废品站也是他的课外班。
四年的时间一瞬而逝,易慎的皮肤在废品站的劳动中晒得黝黑,眼神也在这废品站中锻造得明亮,坚韧。
仅仅十岁的年纪,易慎就明确:长大,他一定要从这间废品站走出去。
明确未来志向的这一年,易慎的父母离婚了。
继母的离开,像悲剧的揭幕,给易慎枯沼一般的人生又投下一颗苦涩的莲心。
易父没有生育能力这件事,早早为易母的离开埋下伏笔。
离婚只是体面些的说法,实际上是易父发现妻子在外有了别的男人。而被发现后易母丝毫不愧疚,反过来用生育这件事控诉丈夫。
家庭情况本就不富裕,如果她作为妻子基本的需求都不能被满足,那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吃苦。
就这样,易母离开了。
之后,老两口和易父继续拉扯着易慎生活。
破碎的家庭,处处弥漫着紧张和低迷,因为妻子的背叛,易父整天烟酒堕落,不干正事。
少了易母一份稳定的收入,老两口就快干不动了,一家人的生活质量在往下走。
易慎上初中的时候,家里穷得他中午只能吃食堂免费的馒头咸汤饱腹。
正是抖擞恣意的年纪,其他男孩衣衫干净,脸上透着油光,易慎却黑瘦黑瘦,脊背挺直,像高耸竹竿走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如果持续这种状态下去,他会考虑初中毕业先去打工。
因为…人得先吃饭。
就在因温饱即将被迫停学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再次改变了易慎的人生走向。
他13岁这年,父亲死了。
易父去工地收废品,因为不把工地风险放在眼里,没有戴安全帽就在施工地里乱走,结果被高空坠物砸到,当场死亡。
易慎有些意外,第一次葬送的亲人竟然是父亲。
唯一的儿子死于意外,易奶奶整整哭了三天,差点晕过去,易老头也蹲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谁也顾不得易慎了。
他带着对于丧父举手无措的麻木,做了一家子的晚饭,然后吃了自己那份。
吃饭的时候,易慎端碗的手都在抖。
事出意外,不是人为事故,即便如此施工方还是承担了责任,赔了一笔钱给易家老两口。
像是把余生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二老商量后,决定拿着这笔钱继续供易慎读书,维持一家人生计。
用赔偿金给易慎交学杂费那天,易老头猩红着眼,指着易慎说:“你个死东西,就该赶紧挣钱!读什么书啊!”
易奶奶叹气,劝他:“孩子不念书怎么挣钱啊!”
说着这话,却一眼都不看易慎。
易慎淡着脸,连委屈的表情都没有,听完所有骂,走过去把钱拿走。
像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
好在他争气,考上了滨阳最好的公立高中,国家重点。
公立重点高中,学费低,师资力量强,三年后考出来的大学肯定也好。
这个时候,易慎已经开始自己找些兼职做做,整些零钱补贴自己吃喝,尽量不和二老要,日子逐渐往有光的地方走,每日的安稳似乎都在安抚他们——苦难即将结束。
可人生就像黑白两道不断拉扯的戏剧,易慎高二那年,易奶奶突然病倒,这一病,就再也没起来。
年久的肺病一直拖着不治,最后恶化到难以治疗,家里拿出了所有钱供她住在医院抢救,易老头把废品站抵押转让出去,拿全家人最后谋生的“伙计”换老伴一条命。
但最后,阎王爷还是没同意这场交易。
易奶奶还是走了。
丧礼的时候有老家来的亲戚说易慎的八字克着易家,天生就没感情,养不熟的,真是活招来个丧门星,早就该扔到乱野地去自生自灭,这话她们跟易奶奶早就说过,她偏不信。
现在好了,养着养着,把一家人养得儿媳妇跟人跑了,儿子死了,老婆也没了。
易老头听见了。
易慎也听见了。
易老爷子是个迷信的,自那以后,他看易慎的眼神就变了。
只剩爷孙二人的家庭僵硬又寂寞,易慎不再跟他要钱,吃穿全都自己兼职挣,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遭老头子酒后的几顿打。
喝醉的爷爷就像个索命的厉鬼,掐着他的脖子,哭着叫易慎还他儿子,还他老婆子。
一会儿又喊着让他伺候自己一辈子,他欠他们一家的。
一夜一夜地喊,喊到没劲为止。
爷爷的哭嗓,诅咒,就像折磨人精神崩溃的邪恶诵谱,挑战易慎那磐石磨砺的心,攻击他的思想。
那些东西像不成型的刀剑,戳他的脊梁骨。
让易慎忍不住自责,自问。
自己是不是……真是丧门鬼?
易慎就这样被爷爷恨着,和他相依为命。
外人说他是铁石心肠,也确有说法,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一边挣钱一边读书,忍着一个随时发疯施压的爷爷,吃着补贴养家,易慎的高考依旧完成得出色惊艳,以理科状元的身份被滨大计算机录取。
虽然途径诸多苦难,但他还是走出了那间废品站。
只不过到了终点,没人为他高兴。
通过高考改命的易慎坚定,不存在什么既定的命运,只要他努力,去拼,他和老头子都能过上好日子。
让那些曾经说风凉话的人闭嘴。
然后,易老头就倒了。
癌症。
多半是累出的病。
爷爷确诊癌症的瞬间,易慎半身的信念都快塌了。
被命运戏弄的恨,他用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爷孙俩坐在医院走廊,彼此沉默了很久。
易老头对他不好,一直以来都不好。
易老头就是因为清楚这个,所以他怕孙子不管他,连话都不敢说。
易慎也明白,即使知道对方恨自己,甚至从没把自己当亲人对待过,但是……
他站了起来,眼神那么浑又那么深,肩膀扛着未来即将袭来的无数困难,就问了老爷子一句。
“治吗?”
只要你说治。
我拼了这条命,也弄钱给你治。
…………
“他就是倔。”贾明说:“他就是不服,不服自己是丧门星,不服这条苦命。哪怕只剩一个老爷子了,易慎也要拼了命救他。”
跟命运掰掰手腕,证明他不是克星,报易家全家这份不算周到的养育之恩。
好像一旦易老头也走了,他活着的意义将会减去一半。
拼命挣钱然后全花到爷爷身上,似乎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易慎的付出,抗争,从来都在无言之中。
他才不是冷血动物,他才是那个最意气用事,最不顾自己的人。
听完所有事,沈爰久久说不出话,她艰难地眨动干涩的眼,翕动唇瓣,半个字都吐不出。
光是想象那些画面,她的心就酸得快碎掉了。
易慎这个人的骨气和坚韧,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而他的经历让沈爰扑面感受到了“责任”的气味。
他的责任,甚至不需要爱就能产生。
甚至没有爱……他就能吞下那么多苦,拼命在负责。
一个毫无资本的大学生,硬生生供着个癌症患者。
四年。
“从那天开始,易慎大学这几年,就一天好日子没过过,挣得钱全往医院里塞。”贾明也觉得替他不值,“你说这人,怎么能活得这么苦呢。”
“上次彪子绑你要的那笔钱,就是易慎刚要给交的手术费。”
“老头子住在医院里那就是个销金窟,多少都不够啊…不够…”
沈爰的眼前闪过诸多画面,一一都是易慎站在她面前的模样。
有冷着脸的,有挑眉调侃的,有把她护在身后的,还有阖着眼深吻她的。
还有紧皱眉告诉她,我们不合适的模样。
她的这点喜欢,想占有他的欲望,和易慎身上背负的这些重石相比,渺小如虫。
易慎早已机械且麻木地走在自证价值的这条修罗道上,谁都拦不下。
沈爰摸到眼角的湿润,忽然弓下身,让卷发遮住脸,肩膀暴露抖动。
不知怎么,她好想见易慎。
想用全力抱紧他,告诉他:你很棒,你才不是丧门星。
再告诉他:对不起,我的喜欢……好像真给你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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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明也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 看着沈爰这个样子,束手无策地不知道该干嘛,“你别哭啊……”
这要是让易慎知道他给人家弄哭了,不得打死他?
沈爰把头抬起来, 带着一脸蛋的泪痕, 颤颤强撑:“我没哭。”
贾明:你当我瞎啊?
她使劲抹了抹双眼,把泪意全都从鼻子吸回去。
贾明塌下肩膀, 重重叹气, 说:“说实话, 慎哥谈恋爱我管不着。但我觉得你俩……”
不太合适。
“他过去怎么样你也都知道了,说句不好听的,目前他这样真没功夫谈情说爱。慎哥拒绝别的女生也是这么个意思。”
贾明劝说的话多少带点个人情绪,添油加醋的,不过大方向并没错:“你一个娇娇大小姐,想谈恋爱有的是人陪你谈, 慎哥是最不适合的那个。”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了, 靠近他…你做好觉悟。”他说完停顿了下,又补充:“我跟他关系铁,这么多年接触下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知道。”
“慎哥吧, 他就不会疼人。他骨子里没带这个,跟他谈,你多半得受委屈。”
像沈爰这样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在哪不是被人捧着, 宠着,易慎这么情感稀薄一个人,哪受得住这冷脸寡言的。
顶多一时新鲜。
沈爰委屈着,含着鼻音有些不服地反驳。
“你怎么知道你了解的易慎就是全部的他, 他才没有那么不好呢……”
说着说着又要哭。
贾明啧了一声,“得,合着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你啊,和我们就不是一种人,好好过你的灿烂人生吧大小姐。”
沈爰垂下头,沉默了。
不是没听进去,是全听进去了。
就是因为听得明明白白,她摇摇头,小声说:“…我不会再添麻烦了。”
也许她没办法立刻不喜欢他,但是她可以保证…会尽力管住自己这颗心。
不再冲动,不再招惹。
…………
沈爰拿着爷爷的体检报告失神落魄地回到家,正好沈绰在爷奶宅子里,看见妹妹拿着医院的袋子一脸丧气地进门,顿时抖擞,试探:“你去拿咱爷体检报告了?医生怎么说?”
沈爰垂着头转身换鞋,连话都没说。
沈绰心一掉:完了,这老头子绝对出问题了。
吓得他嘴里的瓜子都快掉地上了,“妹啊…家人的健康是所有人的事儿,没事的啊,大伙都在呢。”
沈爰眼神空洞洞的,眼梢还有哭过的痕迹,她松手,把袋子交给保姆阿姨,缓慢迟钝地摇了摇头。
沈绰一捂脸,跟要哭丧似的:“我的爷啊……”
他一嚎,她才逐渐从自我世界里回神。
沈爰瞥了一下眼泪鼻涕都往下掉的二哥,说话有气无力的,“哥,爷爷没事,很健康。”
“爷爷啊…孙子还没挣钱给您养…嗯?”沈绰突然中断,懵了:“那你摇啥头。”
“是你自己瞎误会。”沈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叹了口气:“爷爷很好,只是之后要注意少吃甜食。”
“我是在想别的事。”
沈绰少见她这么沮丧,坐正了,“到底怎么回事,跟哥说说。”
“哥,你为什么…讨厌易慎。”沈爰撩着清清眼眸看他,“认真问你的。”
一听见这名字,沈绰顿时又不耐烦了,“一副我就知道你还忘不掉那小子”的眼色,“问这个干嘛,不是说了以后不提他了。”
“我又没跟他谈恋爱,我真的很好奇。”她坚持问:“为什么讨厌他?”
“因为你比不过他,处处被打压,初恋不喜欢你却喜欢他,还闹出不清不白的绯闻?”
沈爰一一细数。
高中时候的那些恩怨早就无所谓了,沈绰确实不喜欢被压一头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被他那种人。
“你知道你哥喜欢什么样的人,讨厌什么样的人。”
他说:“我就不待见目空一切,谁也不放眼里,一点人情味没有的人。”
“不觉得被这种人压下一头会很不爽吗?”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韩雨筠,人家姑娘家的,家里条件不好,但是特别自强,人又温柔体贴,脾气好性格好。”
沈绰回想到毕业典礼那天,她略过捧着花的自己,径直走向易慎的场景,还是觉得丢脸。
“在我眼里会发光的女孩,他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人家,我心里不好受。”
“这种人,你说我怎么愿意你去喜欢。”
他轻叱一声:“说难听了,一个从小没好好被家庭教育的男人,人格怎么会完好?”
“这点你以前不是很赞同吗?看一个人怎么样,就看他的原生家庭。”
“从那种脏乱巷子出来,跟乱七八糟的人都混过,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绰看着妹妹这张姣好漂亮的脸蛋,所有坏事都想了个遍,“你不知道,男人都没好东西的,得到手以后立刻没新鲜感。”
之所以一直把沈爰看得这么紧,就是因为怕别的男生不好好珍惜她。
哥哥说的这些话,她以前最是赞同不过。
但是此刻这些字眼却像铁杵一样钉在沈爰心上,让她那么疼,说话都吃力:“哥,你有没有想过。”
想起他的过往,沈爰眼里划过微芒,“有的人,就是有那个能力,逆着环境生长。”
有的人,就是能让自己成为那棵从沼泽脏藓地里长出来的高耸杉树。
沈绰不解:“你干嘛总这么护着他,还想跟他谈恋爱呢?我不许啊。”
沈爰摇头。
她只是觉得……他过得太苦了。
苦得她连想象都觉得举步维艰,这么难走的一条人生道,易慎愣生生是劈关斩将,一道一道闯到现在。
他们这样养尊处优长大的人,又怎能比拟和想象呢。
“哥,如果你再试着多了解他一点,说不定就不讨厌他了。”沈爰笑了,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要更努力才行,不是要赢过谁。”
“而是什么都有的我们,更应该尽全力去做事。”
易慎那样苦得条件都能闯到这里,我们没有不努力的理由。
沈绰坐在原地,望着走向餐厅的她,半晌,喃喃自语:“这傻妞,没事我了解他干嘛啊?”
…………
易慎的经历就像一团火,烧起了沈爰学习的动力,鬼使神差般做什么事都很有干劲。
其他同学凑在一起唠叨学业繁重的时候,她就扎在一边默默地干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在别人眼里,她这种躺一辈子钱都花不完的大小姐从今往后享受人生就好了,跟普通人争抢什么?
沈爰知道有很多人都这样看自己,但无所谓,她必须要努力。
上次帮服装学院完成的走秀还拿了奖,庆功宴的时候,沈爰拜托同专业的学姐帮忙给问问下一次留学交流的活动什么时候下通知。
奶奶吩咐的那件事,她没有忘。
这天中午下课,生窈还有事没陪她一起吃饭,沈爰独自前往离学院最近的食堂。
刚走进食堂,她一眼就瞄见坐在靠边的易慎和石济之一行人。
明明也只有一周没见他,沈爰却觉得过了好久。
明明只有短短几天没见,易慎看上去似乎更瘦了,身形也更锋利。
易慎耷拉着眼皮,吃得很快但不显粗鲁,听着身边人说话,时不时给句反馈。
几个人应该是在聊关于项目的东西。
看得出他疲惫,却猜不出他几时会倒下。
他外露的精神力,给人一种能拖着累一直干下去的感觉。
排到她了,沈爰有些不舍地扭回头,跟窗口的阿姨说自己想吃的东西。
买完饭她端着餐具故意往他们那边走,佯装找位置吃饭,果不其然,走到附近的时候石济之看见沈爰,一嗓子叫住了:“学妹!这儿!”
沈爰扬起得逞的笑,眼角挤得流露似的,“好巧呀。”立马转向小步子嗖嗖嗖靠近他们。
李枫吃着馒头,悄悄看了眼沉默的易慎。
“今天食堂人太多,跟我们一块吧。”石济之拿起背包,腾出身边的位置。
这时易慎抬眼,抓住她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仿佛黏在半空中,沈爰悻悻躲开,坐下:“谢谢学长,打扰了。”
她看着自己盘上一堆酱鸡腿,说:“我朋友让我买着她那份,结果又不来了,我吃不完这么多,要不学长们帮我分担一下?”
说完,沈爰看着易慎,补充得故意不能再故意:“浪费粮食不好。”
李枫给石济之一个眼神,显然石济之没懂,他只好自己出马:“谢谢学妹,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把筷子掉了个头,给大家全都夹了一个,故意给易慎三个。
易慎瞧着自己碗里猛增的三个大鸡腿,举着筷子没动,轻飘扫了李枫一眼。
李枫不怵他,“吃吧,要是累晕过去项目就做不完了。”
沈爰心里笑得快开花。
对对对,一定要多吃饭。
小心机算计到这一步圆满落地,她也终于踏实下来,动筷子吃饭。
幸好易慎的忙碌不是白费力气,在他们对话里沈爰了解到项目进度很成功,公司那边的反馈也很棒。
除了工作室的大小活,易慎应该还另有兼职。
沈爰余光定在易慎侧脸上,再瘦下去,两颊都要有窝陷了。
她戳戳米饭,心想:照这么累下去,多少顿加餐才够啊,她又不能天天装买多了……
终究是没有理由明目张胆地关心他。
沈爰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看着易慎把那几个酱鸡腿都吃下去。
吃到第三个的时候,易慎手机响了,石济之和李枫还在聊别的,他掏出手机接通。
不知道对方说什么了,他闲散的眸色瞬间紧绷,气场刹变,所有人都察觉了。
对方连话都没说完,易慎倏地撑桌子站起来,“等着,马上就到。”
“走了!”说着他捞起外套,连穿都顾不得,大步往外跑,中途险些撞到人。
谁都没见过易慎这么慌张的样子。
李枫和石济之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石济之也跟着慌了。
李枫先稳定他:“没事,易慎一般会交代清楚,等等看,先吃饭吧。”
沈爰笃定,这两个人不完全了解易慎的情况。
她猜到了,猜到的瞬间也急得站起来。
唯一能让易慎露出这副急切的只有一件事,能去的也只有一个地方——医院。
出事了。
沈爰端起餐具,急忙忙告别他们:“我也先走了,学长们下次见!”
说完望着门口的方向,快速倒腾小腿,往厨余台跑。
…………
半个小时后,沈爰匆匆从出租车下来,往住院楼跑。
今天的空气格外寒,深秋的尾巴,奔跑中呼出白雾的瞬间她意识到,滨阳的冬天要来了。
她记得上次的楼层和位置,直冲易爷爷所在的楼层。
住院楼走廊里总有股有条不紊的宁静,沈爰压抑着步子,不让自己跑起来扰乱秩序的乱息搅浑了这片寂静的水。
她奔到易爷爷的病房,果然没了人,沈爰转头就去护士站,护士看见小姑娘跑得头发都黏在脸上,喘气不稳的模样,赶紧说:“别急,有什么事?”
“720住的那位姓易的爷爷怎么不在?他出什么事了吗?”她口干舌燥,把话说清。
护士知道情况:“易连昌有些情况,四十分钟之前拉去急救了,应该在六楼。”
“患者具体情况目前不了解。”
心中猜测落实,沈爰差点没站住,失神地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跑。
六楼大部分是诊室和临时大病房,仅仅相隔一层,走廊的氛围就完全不同。
处处弥漫着紧张,这会儿正有一个患者抢救无效,几个家属瘫坐在地上哭嚎,护士们劝着拉他们起来。
沈爰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脚底都有些发软。
氛围里膨胀着一种生命游离又挣扎的窒息,她忍不住靠边走,屏小呼吸,毫无头绪地寻找易慎。
这里光手术室就有好几个,也不知道易爷爷在哪里。
沈爰围着六楼足足绕了一整圈,终于在角落靠窗的走廊尽头望见了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
正是略过晌午的这阵慵懒明媚的时段,是一天里难得称得上和煦温暖的时候。
人坐在窗边,背后的阳光大片地笼罩在他漆黑的身子上。
如此盛大的光,却只能加剧他脚下阴影的黑。
暖阳试图化解他身上的阴鸷,却反被吞噬。
他半垂着头,双手相握支在腿上,绷劲的青筋在光下浮壑明显,黑发遮了些许眉眼,紧绷的唇线封锁一切向阳的欲望。
明明坐在阳光下,却显得那么寒冷。
他像支即将崩坏的弓。
沈爰傻傻地站在原地,隔着几米的距离凝视他。
像是心电感应,也似磁场反应。
易慎忽然掀眸。
空气明明不导电,沈爰的心跳却被击中,猛颤。
她又冲动了。
可她不得不来。
沈爰料定,如果不来,此刻就真的只剩易慎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这里,等一个他无法左右的结局。
再一次,等着命运判决,甩给他一书宣告。
再一次,无可奈何地生活被戏弄。
沈爰看见对方眼梢红了,那是他终于崩溃,裂开口子流出情绪的印证。
她嗓子骤然酸透。
下一秒,沈爰抬腿,一步步走向他。
沈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易慎就已经猜到她知道了自己的所有,所以他没有任何意外,淡漠情绪地看着她走过来,隐藏着逐渐显形的脖颈筋脉。
她走到他面前,也知道对方应该明白自己已经了解了情况,所以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你爷爷情况怎么样?”
易慎敛眸,简单明了:“凶多吉少。”
沈爰抿唇,无措又无助:“别担心,会…会没事的。”能言巧语的她,在这个时候竟也只会说蹩脚的安慰话。
他嗓音有些冷:“谁告诉你的。”
她没办法只能如实说:“是我求贾明说的,是我要求的。”
易慎停了数十秒。
“知道也好。”他缓缓抬头,明明是仰望却满含压迫感,易慎眯起眼,苦笑半声:“沈爰,我就这么一个烂货。”
从开端就腐烂的人生,浑浊不堪的生活。
来历不明,经历复杂,没人在乎,浑身的麻烦,一身拖不动的累赘。
克死了所有家人,跟着他的朋友也过不顺坦。
像条携带病毒的野狗,到哪儿都惹人避讳。
沈爰眼底泛起红润。
易慎挪腿,用脚小幅度碰了碰她的鞋头,意指驱逐。
他荒漠般的心容纳女孩绯红的眼眸,“沈爰,你该走了。”
她的眼睛不该因为他,一次次地有这样的红色。
既然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来头,既然看到了他藏在皮毛下的疤痕。
那你就该走了。
沈爰往后挪了一小步,影子跟着动。
易慎晦涩的鹰眼更淡一分。
下一秒,她含着鼻音却说:“易慎……”
“我手机没电了。”
“我哪儿也去不了。”
我哪儿也不去。
放任我今天陪在你身边吧。
易慎倏尔抓紧她的手腕,把人往前带了一大步,沈爰踉跄,差点栽进他怀里,勉强站稳。
他脖颈暴起青筋,攥着她手的指关节都泛白。
沈爰蹙眉,无声吃痛,手都快被他捏碎了。
很疼。
但她没出任何声音,就捱着这份痛觉,分担他的苦。
好像要用力,更用力,他才能从她手里汲取分寸力量。
沈爰。
我快没力气了。
易慎再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
“他不能死。”
“爷爷会没事的,别难受。”
他咬重音重复:“他不能死。”
沈爰感知到,热泪蒙了眼。
累了这么多年,易连昌要是死了。
他用吃苦一点点建起的价值和尊严。
就会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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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27.
易连昌进了抢救室后, 易慎的神经完全陷入了深渊般的自我世界。
沈爰的安抚话语扭曲成奇怪形状,到他耳蜗深处早已变色。
“他不能死。”
像发病者的痛苦□□。
沈爰的眼前一片模糊,连被他攥着手的痛感都错失几分。
易爷爷不能出事,如果有个三长两短, 他的生活也会被打散。
并不是因为易慎多有孝心, 而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从这份畸形的责任里获取存在感的。
他拼命挣钱然后花到易连昌身上, 拼全力救他的命, 不过就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从被扔在福利院, 到被领养到那个家,二十多年了,易慎没被谁真用心在乎过。
缺爱缺到最后,爱反成了过敏原。
只有不断被折磨,被压抑,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即便安慰他对方会平安出来, 但沈爰心知肚明。
一个癌症中晚期的老年人, 要怎么长命百岁呢…
易慎这份从爷爷身上汲取的扭曲价值感,迟早有一天会粉碎。
他一身倔强傲骨,早晚会塌。
沈爰抹了下眼, 垂眸定在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上。
因为他的用力, 两人相握的肌肤都泛着白,易慎的手很大,几乎把自己的手包全了。
以前有接触的时候, 他总是吊儿郎当地虚虚碰一下,或者是轻捏她的腕子,从没有这样饱含渴求的,使劲地触碰过她。
沈爰没有挣脱, 缓缓蹲下去,蹲在他面前,以这样的姿势把他眉眼所有情绪看全。
她抬脸,翘睫上翻像蝴蝶展翅,棕珠鎏光的眸子把光芒递到他眼底。
“易慎。”她轻轻叫他。
软软一声,易慎却醒了。
欲要捏断她手指的力度逐渐松动,沈爰杏眼的盈盈秋波化解了他紧蹙的眉宇,轻而易举。
“我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说。
沈爰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覆上易慎的手,感受着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手心莫名有些烫。
他的手很凉,但还好她够暖。
“我勉强算是你的朋友吧?”沈爰抿抿干涩的唇,鼓起勇气说下面的话:“我想说的是。”
她伸手指天,“你看天上。太阳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价值。”
“它只需要在那儿。”
易慎稍怔。
沈爰的眼睛承着太阳的耀斑,像面镜子把灼热反射到他骨子深处。
“只要在那儿,就会发光。”
“只要发光,全世界都会知道它的价值。”
所以易慎,从今往后,别再疲于证明你的价值和尊严了。
你只管往上爬,不断攀,去发光。
易慎滚动喉结。
本溺毙的心突然被注了氧,砰砰砰不知所以地狂撞。
跳得太阳穴都发胀。
对他而言,沈爰就是全世界最神奇的存在,她一个笑,一句话,就能给他水深火热中短暂一口氧,撑他往前走。
他勾勾唇角,终于有了表情,“又教育我呢?”
沈爰鼓起脸蛋,不满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能说出这么漂亮的大道理很费脑哎。
易慎拽起她的胳膊,“嗯,没听。”
“别蹲着,起来。”
他的态度太懒散,沈爰不知道哪句是真话,被拽着坐到长椅上,控诉不快:“你以后可不可以好好反馈别人对你说的话,这是尊重。”
“你总这样吊儿郎当,不认真对人说话,时间久了谁都会伤心的。”
易慎卸了力,后背靠墙,乜着她:“伤你心了?”
沈爰瞪他一眼。
你让我伤心的次数还少嘛?
易慎瞧她不高兴了,悠悠找补:“…我下次注意。”
她扭回头。
嗯?这是在认错?
易慎看了眼手机银行的余额,单手把卫衣领口往下扯了扯,锁骨若隐若现,开口还是驱逐:“回去吧,医院有什么可待的。”
沈爰唇珠下压,刚轻松的情绪又收起。
易慎似乎不想让别人陪着他迎来这场抢救的结果。
还是说……
怕她可怜他?
沈爰握了握拳,靠着窗,窗外些许的凉风扫得耳垂发冷。
既然见到了,一些憋在心里酝酿几个夜的话,就不得不说。
哪怕不能越过红线,哪怕早已决定不再招惹。
“易慎。”她这句话来得没由头,却处处都是源头,“人生来就该被爱的。”
易慎抬眸,皱了下眉。
沈爰起身,光为她身上的毛呢大衣描绘绒感的金边,像从画里逃出来的天使。
“不是一定要做什么,对谁有什么价值。”她说:“才配被人爱。”
被爱不需要前提。
又说出了漂亮话,沈爰很满意,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潇洒地走了。
易慎望着她离开,神色平静。
沈爰走出十米后,突然停下。
站在原地小小崩溃了一下,又转身低着头嗖嗖嗖回来。
看着人又跑回来,易慎挑眉,似乎在问:玩儿什么呢。
她略带无辜委屈地说:“我手机……是真的没电了。”
出门打出租都没办法付费那种。
他没忍住,轻嗤,给她指了个方向:“去护士台充一下电。”
沈爰甩了句“好的”然后欲哭无泪地去了。
…………
拜托护士姐姐帮忙充电,把手机放在护士台后,沈爰转身回到易慎身边。
易慎爷爷所在的手术室还亮着红灯,这场博弈迟迟不见结果,她一颗心跟着提在半空。
时间过去迅速,刚到时还是下午,折腾几回,再看已经快傍晚了。
索性她今天下午没有课,可以任性地陪在这里。
沈爰疲了,往后一靠,窝在墙边。
她余光打量一直在拿手机忙的易慎,这人哪怕只有一个手机,都一直在不停地忙。
她搓搓双手,放到口袋里取暖,睫尖垂过思忖,小声说:“刚刚说的如果冒犯了,你就忘了吧。”
“是我又乱说话。”
“没有。”他淡淡回应。
好像有点犯困了,沈爰捂嘴打了个哈欠,音量又小了些:“我知道我总爱说些不实用的大道理,只是希望能安慰到你。”
“还有…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易慎打字的手指一顿。
她默默垂眼帘,刚刚那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我决定不追你了。
如果这份喜欢会给你造成困扰,那就做朋友,好不好呢。
短暂的滞停,在对方不再说话后,易慎收回发散的思绪,先专注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又过了几分钟,忙碌中感觉身边过于安静了,他偏头,看见沈爰背靠着墙睡着了。
她冷得很明显,肩膀缩着,双手都钻在兜里。
冻成这样,怎么就不知道说句话呢。
易慎无声沉气,把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流畅得看不出是第一次干。
感受到温热覆盖,沈爰眉头都舒展了,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似乎是在睡梦中感知到身边人的靠近,她毫不犹豫地往含着沉稳气场的人歪头。
她的手挽住他胳膊的瞬间,易慎顿在原地。
沈爰直接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亲昵地挽着,把手放在他胳膊窝热热的地方取暖。
她毫不设防的动作,让他想象到平时这小姑娘依赖自己哥哥们的画面。
肯定是把他当成沈绰了。
在医院走廊这样的地方,她倒是睡得安稳,咫尺的距离易慎甚至能看清沈爰颊上的细细绒毛,呼吸浅浅,每一处都透着生动。
他不敢再大幅度动弹,略有僵硬地转头,继续看手机,打字。
“……易慎。”女孩的梦呓忽然传来。
因为靠得近,他听得清楚。
沈爰睡梦时的呓声娇得清甜,把人心都叫毛了。
易慎一如既往地淡淡回应:“在。”
“你很棒…”她的梦有些不稳,嘟囔的声线有抖动。
“不要难过…”
不要再难过了,以后会有很多人爱你……
握着手机的指节恍然紧了,易慎脸上冷漠,喉咙却苦涩。
不知怎么了,像有东西堵在那儿。
沈爰的眼角沁了湿,连梦都那样委屈。
“易慎,我不添麻烦……”
“不喜欢你了……”
念叨完这番梦话,沈爰沉沉睡过去,逐渐安稳。
易慎借给她靠着,身形却永远僵硬在原地。
手机屏幕上的工作早已无法入眼,反反复复的,他的耳畔回荡着她的嗓音。
【易慎,人生来就该被爱的。】
【你很棒了,不要难过。】
【不喜欢你了。】
今天沈爰突然出现在医院走廊的时候。
她带着光一样,向他奔来。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被爱不需要理由。
某个瞬间,易慎突然想问自己。
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发展,或许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最好的选择么?
贾明,韩雨筠,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告诫他和沈爰的区别。
这些用得着他们说?
他一清二楚。
可是。
易慎偏头,伸手,用略粗糙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痕。
手指恋恋不舍地摁捻着她软嫩的脸颊,试图留下自己的印记。
易慎锐利的鹰眼刻着她的睡颜,逐渐深沉。
他快受不了了。
二十多年来,他一向只做正确的决策,从不失误。
对她,他或许错过,但也一直在明确界限。
可就在今天,抓住沈爰的手这一刻,他忽然明白——错了,晚了。
不是该没她,是不能没她。
易慎脑子里闪出个荒唐的念头——
他想要她,谁也拦不住。
指腹最终流连在她的唇瓣上,轻轻抹,慢慢揉。
那是他啃吻过的地方。
只有沈爰才能给他力量,无穷的力量。
理智让易慎看清自己和沈爰的差距界限,冲动则驱使他用生命发泄般冲破这道警戒线。
能不能让他贪一次?
他想要她。
他就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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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经过抢救, 易连昌再次从生死线退下来,转进ICU观察。
等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这段时间易慎里几乎没睡过,小憩到五六点的时候, 医院走廊里就又热闹起来了。
他人高马大的披着黑色外套, 长腿伸着,疲态中含着慵懒的吸引力, 尽管扎在走廊角落, 却依旧很难被人忽视。
手机掏出来在指间转了一圈, 亮屏的同时睁眼,易慎扫了眼满屏的工作信息。
密密麻麻的文字晃得疲乏的眼睛痛得慌,他沉了口气,关掉暂时搁置。
“易连昌家属!易连昌家属在不在?”
远处护士呼唤他。
易慎把外套穿上,站起身走过去。
护士把所有需要缴纳的医药款以及接下来治疗会产生的费用都一一讲清,最后把单子从电脑里开出来, 递给他, “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去大厅缴费了。”
易慎接过单子,眼都没眨地应下:“好。”
他走后,另一个护士从卫生间回来, 疑惑:“哎?你怎么又给易连昌家属开缴费单了, 刚刚有人领过了。”
护士纳闷:“嗯?易连昌家属不一直都只有那男生吗?”
她回头想把人叫回来,那抹漆黑的身影却早消失不见了。
…………
清早的缴费大厅还人烟稀少,与隔壁挂号区的长队密布产生鲜明对比。
四个缴费窗口, 只有一抹娇小的身影趴在那儿。
沈爰换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白绒领拖着她脂玉般的脸蛋,耳朵被清冷的早晨冻得冒红,特别可爱。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办理手续, 她就扒着台边望里面,立着右脚脚尖左右晃。
从窗口拿到回执,沈爰刚一转身,步子顿住。
和两米外的易慎隔空对视。
一夜过去他下巴冒出了点青茬,眸底浑,盯她的目光炽热,能穿透似的。
没想到直接被撞到个正着,她张了张唇,有些无措。
沈爰刚要把单子往身后藏,人已经快步走到了面前,易慎上来直接攥住对方满是小动作的胳膊,强势地把她的手拽到前面。
沈爰手里的缴费单赫然入他眼。
患者的名字也明明白白地写得是“易连昌”。
“你干嘛呢。”易慎眉眼骤然压阴。
“我…”沈爰没打算瞒他,只是还没想好说辞,这一下子被撞见,她还没想好呢!
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把钱,尊严看得很重,易慎也一样。
尤其是当这些和沈爰挂钩的时候。
就是因为知道她不缺钱,才不能用她任何一分。
他手上一使劲,把她拽地趔趄到身前,警告:“沈爰!”
沈爰知道他生气了,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不,这些钱是我,是我的!易慎,我没花家里的钱。”
“谁让你干这些了?我说用你了吗?!”
沈爰差点撞到对方胸口上,易慎突然释放压迫气场,恐怖得像要撕咬猎物的虎豹,她忍不住惧颤,倏地抬手。
“啪——”
抽在他脸上。
轻轻一下,却把陷入自卑与偏执的他打醒了。
易慎偏回头,眉峰抖动,睨她:“你打我?”
一冲动就这么干了,手指还留着擦过他胡茬的刺麻,颤动神经。
沈爰拧眉瞪他,像教训家犬般:“我打你是因为你凶我!”
“不许凶我!”
说完就又怂了,小声补了一句:“……对不起。”
竟然对人动手了,真是失礼。
一巴掌下来,易慎身上的暴戾顿然弥散。
还真就这样消了气。
沈爰拿出手里的银行卡给他看,急得单子都掉地上,“都是我以前比赛,还,还有给人画稿子挣的钱,不是你想的…那样。”
知道他自傲自尊,但她是真的想帮这一把。
殊不知,她急着自证这些钱都是自己挣来的这一番话,更殴击得易慎心口酸胀。
易慎眼梢都赤了,眼底的红血丝有蔓延的迹象,攥着她腕子的手绷着力量,却不敢弄疼她。
开口,嗓子又低又哑,咬重音:“沈爰。”
“好不容易挣的钱,花给我干什么。”
他心疼。
小姑娘一点点攒下的钱,就这么花了。
沈爰家里富足,正因此,靠自己攒的钱才更贵重,更被她珍视。
易慎正是明白这一点。
“钱应该花在刀刃上。”沈爰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继续说:“剩下没用的,我也都存到你爷爷的医院账户上了,之后会优先划款余额。”
易慎蹙眉:“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贾明他们都能帮你,为什么我不可以?”沈爰委屈,质问。
他立刻说:“你不一样。”
沈爰反驳:“我有什么不一样?!”话里都带哭腔了。
易慎噎住,没了回话。
“这笔钱我不是白借给你的,我要利息的!”她强调。
他松气,蹲下把单子捡起来,颇为无奈,“成。”
“成什么?我都还没说。”沈爰盯着他蹲下时的后背和脖颈,郑重说:“我要的利息,是你乖乖去直博,继续深造。”
易慎捡东西的手一顿。
半晌,他抬头,对上她眸子。
经过剧烈“争吵”,她脸都憋红了,眼里冒的全是为他产生的波动,“我只有这么多钱,应该能救你燃眉之急吧?”
“易慎,不继续读书真的太可惜了。”
沈爰看着他缓缓站起身,从俯视到仰视,“你还记得你对李枫学长说过什么吗?你当初那么困难也拿钱借他,就为了不让他放弃学业,说明你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现在我也帮你一把,你也一样别放弃学业,好不好?”
易慎捏着单子,目光几乎快黏在她脸上,没回答,却道:“我值得么。”
“嗯。”沈爰点头,偏开视线,不知怎的补了句:“就算是别的朋友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会帮的。”
朋友,朋友。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在强调。
特别刺耳,让他不快。
易慎胸口堵了口气,纾解不开。
手里的银行卡轻薄一片,一想到如今里面颗粒无存,沈爰心里滴血,哭丧着脸:“易慎,我可不是什么散财童子。”
“这钱只是暂时借给你!你可要还我。”
“一定要还我哦……”
委屈死了。
易慎心里叹气,心疼钱还装什么慷慨,答应:“好,马上就还你。”
“还有,我借你这么多钱急救,现在也算你债主了。”
沈爰流盼怜意,目的泄露:“所以还清钱之前,你是不是得对我言听计从?”
感觉不对,易慎挑眉,“嗯?”
“怎么。”他懒散抄兜,哂笑一声,“让我伺候你?”
他一句“伺候”带着古怪含义,沈爰耳垂热了下,咽喉咙,“那倒不用…就是。”
她笑了下,“帮我们做项目程序。”
沈爰伸手拦住他要说话的势头,提醒:“你欠我钱呢,切记!”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沈爰总是能带给他意外。
她所做的举措,其中所含的每一层理由,都纯粹善良到仿佛是他所在世界之外的东西,每一次,都能让他措手不及。
易慎唇线微动,深睇她的眸子暗潮涌动,最终被意味不明的笑意煮熟。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心眼儿这么多。”
“债主放话,我哪有不老实‘伺候’的道理。”
沈爰心里松了口气,瞥他,有些赧,“行啦,你…不许再用那个词了。”
干嘛突然这么放荡,不像话。
“我先回学校了,回头联络。”她刚要走,被对方拽住。
沈爰疑惑,回眸看着他拿出手机,易慎一本正经拿出二维码,“债主,不加我个微信怎么联络?”
“哦。”她才意识到,两人到现在都是电话交流,还没加过微信。
加了微信,沈爰心满意足地离开医院大厅。
易慎握着手机,杵在原地。
望眼欲穿,贪图深笃,他目光追随着她娇小洁白的背影。
良久,易慎扯出一抹笑。
傻姑娘。
即使没这份儿“债”,他也早心甘情愿了。
为她马首是瞻,俯首帖耳。
…………
翻过一天去,中午。
生窈为了口特色干拌云吞从文学院一路走到四食堂附近,刚到,一眼就看见沈绰面朝自己走来,她瞧对方急匆匆的,走过去时问:“大中午你怎么背着食堂走,去哪儿?”
“今天圆圆不在,你陪我吃个……”
刚说着话,沈绰接起电话,瞥她一眼,同时对电话那头说:“知道易慎在哪儿吗?”
“行,挂了。”
生窈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一身杀气,这是要干嘛啊。
圆圆不是已经答应他不追易慎了吗?
觉得不对,又怕出什么事,生窈一咬牙放弃干拌云吞,转身追上沈绰:“沈绰!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还敢忽略我!”
生窈跟上沈绰,对方步速太快,她就扯住他袖子,让沈绰带着自己飞速移动,微微喘:“你可别又给圆圆惹事啊,到底怎么了。”
沈绰阴着脸没说话。
这口气他憋一晚上了。
昨天大晚上的沈爰没住宿舍回了家,正好他还没睡,出租车在门院停下,沈绰站在窗前刚好看见妹妹从车上下来,可就是短短一瞬间,他瞧见副驾驶里坐的易慎。
沈爰回头,和他又短暂说了什么,然后进了院子。
沈绰是个爱瞎想的人,易慎这么晚送她回来,说明两人至少在一起待了大半天。
他倒是不担心妹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不愿意她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
沈绰就是要去问个明白,顺便警告那条狗,别再眼巴巴自己妹妹。
两人从四食堂一路飞走到信科院。
生窈跟着他走进教学楼四楼,应该是他们专业的教室。
偌大的教室只剩易慎一人,他坐在靠后的位置,面前摆着电脑还在忙。
“易慎!”沈绰一嗓子喊过去,大教室都有回音。
他径直朝对方走去,生窈站在门口愣了下,赶紧跟上去。
听见来人是谁了,但易慎丝毫没放眼里,沈绰都快冲到面前了,他才漫不经心抬眼。
生窈跟在沈绰身后越走越近,打量这男人不禁心里感叹一句。
帅是真帅啊…算你长得牛逼…易慎。
怪不得我们圆圆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易慎放下手里的活,往后一靠,老神在在地睨他:“又干嘛?”
“你踏马…”他粗口刚到嘴边,想起身后还有女生,又憋了回去,“你说我干嘛!又想挨我揍了是不是!”
“昨天你拐我妹妹干嘛去了!说!”沈绰抄起本编程书,用尖锐的书角对着他。
易慎乜着眼前的锋利书角,轻飘飘用手指拨开,只轻嗤:“你打不过我。”
生窈再吸一口气。
好有魅力,好有张力一男的。
沈绰,别丢人了。
“不管你带她干什么了,我告诉你。”沈绰把书扔了,很严肃:“圆圆明确跟我说过,她不喜欢你了。”
“以前追你那是闹着玩儿,你真以为我妹妹看得上你。”
“易慎,实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撒泡尿照照镜子。”
不知易慎从他的言语里捕捉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眉眼舒展,格外动态。
沈绰和生窈都顿住了。
他用扬起下颌的方式上移目光,沉砾的嗓音最擅长磨人心性,越是悠哉,越可挑起对方的愤怒。
“你刚刚说,她不喜欢我,了。”强调的是最后一个字。
这不就说明喜欢过。
易慎勾唇,浑劲儿上来了,“沈绰啊,你说我努力努力…”
“能不能再让圆圆看上我一回?”
沈绰猛然怒了,“你还敢叫她圆圆!!”往前挥拳的时候被生窈一把拽住,“沈绰!别冲动!”
生窈欲哭无泪,妈啊,易慎你是懂怎么激怒这傻狗的。
沈绰指着他,眼睛都气红了,“我认你是个聪明人!易慎,你配不上她,一辈子都配不上。”
“我知道,”易慎坐起身,继续看自己电脑上的工程,再难听的话也刺不到他:“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一穷鬼,和你们云泥之别。”
他挑眼,这一眼看沈绰的,是昭然的野心与占有欲。
“沈绰,敢让我试试么。”
不用她屈尊,我会跻上来。
门当户对,名正言顺。
只要他在。
看谁敢妄想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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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绰气得脑仁嗡嗡的, “你丫什么意思。”
易慎把电脑一合,单手捏起来,起身。
“意思就是。”
他个头比沈绰还要稍冒一点,低朗的嗓音让人有拨开层层雾霾忽见冷月的画面感, 语气笃然:“我看上你妹了, 打算好好追。”
“别说没知会你啊。”易慎拍拍他肩膀,被沈绰唰地挥开。
他无所谓地把手在衣服上掸掸灰, “多指教吧, 大舅哥。”
生窈眼见着沈绰脸色黑下去, 像快喷发的火山,易慎对她稍颔首,擦过二人离开。
沈绰回头,对着他吼:“易慎!!你休想!敢追我就跟你玩命!”
可惜人早就没了影。
沈绰气得想拆房子,生窈及时锤了他一下,把他愤怒的情绪打断, 默默来了句:“沈绰, 老生气对乳腺不好。”
沈绰:!!妹妹都守不住!我还要乳腺干什么!
生窈:……也没毛病。
“我认识易慎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跟哪个女生主动过。”沈绰瞥生窈一眼,“你之前不是说圆圆单相思吗!怎么他反追上了!”
“是不是他打算图圆圆什么……”
生窈无语死, 实在看不下去了, “沈绰,还能因为什么啊,他喜欢圆圆, 单纯的,喜、欢。”
“不行……”沈绰急得脑袋冒火,就易慎那个骚气东西,动起真格来, 圆圆还招架得住?
“不行个母牛啊。”生窈环胸,蹙眉审视他,“沈绰,你真以为你拦得住吗?”
沈绰闭了嘴,看她。
“你谈过恋爱吗?连恋爱都没谈过,你懂什么啊。”她叹了口气,“要是真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想和他亲近,想拥有他,一天见不到都浑身不舒服。”
沈绰反驳:“一套一套的,我不懂,你就很懂吗臭丫头。”
“我怎么不懂?”生窈挑眉,伸出双手示意:“我谈过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你不就是撩着玩儿的么。”沈绰恨不得翻白眼。
她不以为然:“拜托,我搞对象可不是闹着玩,每段我都很认真,每个我都很喜欢。”
沈绰:可怕的海王……
生窈揪着他衣服,带着人往教室外走,让他陪自己吃饭,说着:“你压着圆圆,不许她恋爱,不许她跟易慎有牵扯,其实她很痛苦。”
“人在恋爱的时候,屁大点的困难都会被无限放大,你能不能别给她添堵了?”
“非要看着圆圆每日以泪洗面,你就行了?”
沈绰深深看着生窈,半晌,叹气:“你啊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话当然说得漂亮。”
“长痛不如短痛,我现在阻止她,就是为了她以后不会更难过。”
沈家的门第观念,那不是一般的恐怖,生为沈家人,他们谁都逃不掉。
生窈不理解,也懒得跟他辩驳了。
“人活得不是一辈子,是几个瞬间~”
“最遗憾的,是当初明明能拥有。”
…………
食堂随便吃了几口,下午易慎照例跑医院。
老头子的情况还不稳定,时常得有人在那儿,贾明再热情毕竟是外人,他不喜欢欠人太多。
易慎坐在走廊办公,正盯着屏幕,跳出个微信新消息。
点出来,发现小姑娘才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
易慎扬动眉头。
可是足足晾了他一天。
鼠标刚触碰到输入框,对方的文字发了过来。
【我们的项目,你考虑好了吗?】
【前期工作基本都做完了,没有时间再等了。】
易慎轻叱,真够官方的。
…………
沈爰回家路上折去别墅区外面的便利店买些生理用品,回家的路上通过了易慎的好友申请,想了想两人也不是亲切寒暄的关系,直接说了正事。
没想到,她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三十秒,屏幕直接蹦出来他的通话邀请。
吓得沈爰差点把手机弹飞出去。
她定在原地,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那么烫手,生怕一不小心就点到什么。
心跳陡然增快,沈爰犹豫好多次,最后觉得挂人家电话不礼貌,只得硬着头皮接通。
听筒贴在耳畔,音量明明不大,可他的嗓音却近得仿若身边,调低悦耳,伴着微微磁震,“十三秒。”
声音震颤耳蜗深处,沈爰的心口顷刻被抛到半空。
她嗫喏,“什…什么。”
那边嗓调带笑,明显揶揄她:“你犹豫要不要接我电话的时间。”
秋冬户外,沈爰的脸蛋倏地热腾。
“你数这个做什么,还有,有什么事不能打字,非要电话。”
“加个好友晾我一天?沈爰,这么干不地道吧?”
易慎那边环境很安静,他说话嗓音有刻意的压低,她猜测应该是在医院。
只是他一这样压低嗓音,就更磁性,莫名的暧昧袭来。
沈爰听着电话,酥酥麻麻的,半边身子都不对劲。
“太忙没看手机”的掩饰由头都冒到了嘴边,沈爰却反心意而行,小脾气上来,偏要较劲:“怎么…就晾你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对方回了一声笑。
“哪儿敢呢。”
故意蛮横的是她,被反撩得后脑发烫的也是她。
风渐渐凶了,沈爰掖好围巾,抬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说话带着动息,“所以项目的事,你能腾出些时间帮我们吗?”
“还是没有钱给你,这个没办法。”
易慎倒也没说不行,全程调侃:“你都成我债主了,我还有什么说不的资格啊。”
俨然一副不情愿,委身干活的感觉。
沈爰鼓鼓脸,还就顺着说:“这次就当我强迫你了,晚些我把文件发给你。”
这次易慎实打实的“嗯”了声,终于正经点了。
虽然这人平时混不吝的,但沈爰知道他的专业能力,只要答应,绝对会负责到底做好的。
技术问题终于解决,她松了一大口气,心情更好些。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
易慎停了好几秒,“挂了?”
沈爰举着手机,手怪冷的,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反问:“嗯?打电话不就是说这件事的吗?”
他说:“就这三两句,我打字不比这快?”
就是说啊……
沈爰换了只手举手机,“所以为什么非要打电话?”
下一刻,易慎的嗓音变正经了,更低了点,但并不压迫。
“我要说,想听你说话了。”
“你信么?”
…………
大冷天的,沈爰红透了一张脸冲进家门。
路过的保姆阿姨看见她面红耳赤的,吓了一跳:“呀,圆圆小姐,脸怎么红成这样。”
晚上要和哥哥们去爷奶那边吃饭敬茶,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修整,她换了鞋往客厅望去,发现哥哥竟然在家。
沈逾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换下了板正西装,整个人多了些柔和居家的气质。
“哥哥!”沈爰扬了笑脸,踩着拖鞋过去。
“公司那边拿过来几盒还不错的草莓,洗完手过来尝尝。”沈逾摘下眼镜,放到盛着鲜红草莓的琉璃盆旁边。
她最喜欢这些甜口的水果,雀跃着转去洗手间。
等坐下吃草莓的时候,沈爰脸上耳朵后的那些羞赧热气尽数褪去了,她看着哥哥,关心着:“今天这么早回来,工作忙完了?”
“最近风寒很厉害,注意身体哦,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好,放心吧。”沈逾浅笑,抬手帮妹妹抹去唇边的草莓汁水,“甜吗?”
沈爰笑弯了眼,手里捏着草莓,点头。
正巧这会儿家里只有他们俩,沈逾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半晌,用随意提起的口吻说:“最近和那个男生还在来往吗?”
沈爰咀嚼草莓的动作逐渐慢了,眼神变动,竟没答上来。
妹妹的反应已经给了答案,沈逾心里落下决策。
他俯身,把琉璃盆里所有草莓的叶柄都替沈爰摘掉,沈逾的气质就像一片深不可探的海洋,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对妹妹,无论赞美批评的话,他都用温柔的语气道出:“可能有些残忍,你会感到不舒服,可是哥哥要说。”
“我不是很赞同你和这个男生交往。”
心跳漏了一拍,沈爰猜到了。
她垂下手臂,草莓都吃不下去了。
“哥哥,你也要批评我吗?”沈爰苦涩道。
“为什么要批评你?”沈逾反而笑了,“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被批评?”
她扬着洇雾的眸子看他,可怜劲上来。
“沈绰做事说话鲁莽,但他永远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如果他说的话让你觉得对人产生感情是错误的,那我会让他跟你道歉。”
他抬手,顺了顺妹妹的卷发,“比起断下对错,我更想为你提供其他的思考角度。”
“设想,如果让你现在去跟爷爷奶奶说你和那个男孩子交往的事情,圆圆敢吗?”
沈爰更是没话说了,这是连设想,都让她感觉恐惧抗拒的事。
要是让爷爷奶奶知道,以易慎的家境现状,那还了得……
“你已经有答案了。”沈逾眉宇更舒展。
他身上的气质,是历经锻造的成熟男人才拥有的,强大到会让人下意识信赖,听服。
“圆圆,自己想想,这段你甚至都不敢让爷爷奶奶知道的恋爱。”
“真的会顺利发展吗?”
谈恋爱分享给家属是必须的步骤,而她连这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因为家人一定会反对,你怕的是给对方带去不便。”沈逾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并给出后续:“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圆圆,其实你还没拥有可以保护这段感情的能力。”
大哥句句在理,都是她想说却一直找不精准的结论,易慎的脸庞在沈爰脑海中挥之不去。
几乎不可控的心动和明知不该开始的道理如行星冲撞,剧烈爆发,最后化成酸涩伤感在心口。
“凡事有利弊。”沈逾说:“利是你可以享受恋爱的快乐,弊是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可能接都接不住,最后难以发展出好结果。”
“我的话也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你。”
沈逾伸手,把茶几上的金丝边眼睛拿起来,对妹妹说:“无论你最后怎么选择,在哥哥这里,永远给你画勾。”
沈逾上了楼,留沈爰一个人坐在沙发思考。
手里的草莓被指腹捏得留下坑陷,她盯着它,怎么都没有品尝欲望。
家里非大事,大哥从不介入,二哥反应大就算了,没想到连哥哥都……
大哥一发话,意味着这事截然定下掌舵方向。
他的意思很明白,沈爰也意识到了。
退一万步,如果真能追到易慎……这也注定是段不被家人认同的关系。
不被家人支持认同,这在沈家就是最严重的过错。
可是家人对她而言,是最最重要的。
沈爰弯了腰,娇小的背影在原地愈发显得无助。
艰难吞下最后一颗草莓,酸涩的口腔被撑胀,她拿出手机,点开两人的微信对话框。
短暂的通话记录还留在半个小时前。
她指腹点到输入框,盯着跳动的竖线,良久都没能打出任何字眼。
如果决定守好界限的话…不徒增联络,是最好。
沈爰眼底涩干得难以眨动。
才过了半个小时。
怎么我现在…也有点想听你的声音了。
易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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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阳的气温坠落得更快了, 居民们念叨供暖日期的时间都比往年更早些。
今年冷得尤为快,一进了秋与冬的交界,落叶飞卷,鼻呼白雾, 滨阳人脚下的影就变成了冷调的蓝。
博物馆科普小程序的项目按部就班地制作中, 一开始沈爰自荐为组长仅仅是因为妈妈要求,但随着率领大家干活的这些日子, 她对这个项目, 这个身份逐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领着一群人做完全没经验的东西困难重重, 可一个接一个问题解决后,磨炼后返给她的成就感,是数倍的。
每每收到组员们赞赏的目光都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依赖,被人认可着。
这种意识,带给了沈爰前所未有的快乐。
忙碌也让沈爰忘却了那天和大哥的谈话, 她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学业之后, 全心投入这次的比赛。
易慎也忙,所以大部分工作都是私下做,两人只有线上的联络, 这正合了她的意。
沈爰只怕多接触, 又要按捺不住自己。
繁多的课业中少有的几缕空闲时间也都被竞赛项目占据,有时累得沈爰险些在外面倒头就睡。
每每疲得心劳意攘,眼皮子都睁不开的时候, 她都会禁不住想起易慎。
光是这么点事,就把她绕得精疲力尽了。
那样百事缠身的易慎……究竟是怎么一人扛了这么多年的呢……
…………
竞赛初筛结束,他们顺利进入下一轮。
幸好交成品的时间在第三轮,获得阶段性胜利后, 整个比赛组的同学们终于得了空喘口气。
生窈高考分不太够,调剂选的语言专业,爸爸逼她必须转去金融,未来能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不服从安排就停生窈所有银行卡。
所以这人最近比她还忙,扎在图书馆里学习准备竞争转专业资格。
虽然不愿意,但为了继续吃香喝辣“苟且偷生”,生大小姐只能埋头苦读去了。
【窈窈加油~等期末考完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爰给她发完这条微信,撩开食堂的厚绵门帘,走进去。
美院和信科院挨得近,朋友们就总能碰见,这不,她刚进去,下意识往熟悉的地方看了一眼,又瞧见石济之和李枫了。
这时候食堂还没那么多人,李枫说话间抬头,正好隔着老远和沈爰对上视线,他淡然举手,对她示意。
石济之回头,看见她就开始呲个大牙乐。
户外干燥枯萎,沈爰的眼眸却流盼着润泽。
她一笑,甘如垂露的玫瑰。
沈爰向他们快快走去,雀跃地关心:“学长们好,怎么这么早吃饭?”
“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推荐给我好啦。”她拉开椅子坐下,和他们的相处无比自然。
石济之指了指清真窗口,“羊汤,学妹你怕羊膻味吗?不怕的话真可以试试。”
“配上一口烧饼夹牛肉,绝了!”
沈爰闻着这股羊汤的鲜香,还真被勾起了兴趣,“好呀,那我就买这个去。”
李枫主动说:“易慎在医院。”
没想到对方竟然来这么一句,好像她和他多亲近似的,沈爰抿抿唇,笑了下答应:“哦,这样啊。”
“易慎已经跟我们说过他的情况了。”石济之说,“所以我俩特地找了一天下了课,赶紧吃点饭,待会去医院看看人家老爷子。”
沈爰眉头抬了下,“哦?所以你们一会儿要去医院看望易慎爷爷呀。”
李枫吞下嘴里这口烧饼,问她:“嗯,你跟我们一起吗?”
…………
易连昌从紧急病房出来,转入普通房间。
一个多月前他还有些胡子头发,随着治疗力度越来越大,如今再看他更瘦了,枯白的胡子和头发早已无影踪。
病痛折磨着他,可这老头却始终有股骨劲。
易连昌盯着眼前收拾房间的易慎,目光恶狠狠的,虚弱中始终带有一股刺意。
易慎把脸盆和吃饭喝水的用具都重新清洗一遍,柜子床整理清扫,闭着嘴闷声做事,活儿干得特别利落。
“这回进去,你是不是坐外面盼着我老头子死呢。”易连昌冷冷自嘲。
易慎敛眸,把手里的抹布翻了一面,笑了:“是啊,这不没盼着么。”
易连昌猛然立眉,抄起桌子上的卫生纸盒子往他额头上砸,骂了句脏话:“你想得美!你个没娘养的!”
“我就是下去了也绝对不放过你!”
“我告诉你,老子还得活个几十年呢,你想活舒坦了?放屁做梦去吧!”
易连昌连着吼了几嗓子以后就喘得上不来气了,他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指着易慎手都哆嗦:“我这次突然抢救……绝对就是你咒的。”
“你咒我死啊你……”
难听的话听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易慎置若罔闻,把地上的纸巾盒捡起来,放回原位,“省点力气吧,别骂我两句又进ICU了,多不值当。”
活都干完了,他把抹布扔回卫生间里,老头子也骂累了,易慎从电脑包里拿出一张单子,放到桌子上。
他睨着单子上的字眼,眼神却悄然变化,似乎在想着谁似的,启唇淡道:“我准备读研,学校决定推我直博。”
“我已经答应了,您还有劲儿的话帮我签个名。”
一听易慎要继续念书,易连昌刚下去的气又翻上来了,他指着易慎破口大骂:“你个畜生东西!谁让你念了!”
“四年还不够你耍的?毕了业给我立刻上班挣钱养老子!”
“当初就不该听老婆子的让你念这个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出去给人卖命!”
“你以为你是什么读书的料吗?!”
“你给我把所有时间都拿去挣钱!但凡因为你没钱,让我少活一天了,饶不了你!”说完,易连昌把桌子上的保研表格揉成一团,砸到地上。
易慎瞥了一眼滚到床边的纸球,泄了口气,手抄进兜里,“我也没跟你征求意见,就是通知一声。”
“你放心,就算继续读,我也少不了挣钱给你。”
“滚蛋!畜生东西!”易连昌恶狠狠瞪他一眼,翻身躺下背对着他,气得呻/吟。
刺耳的话像团带刺的苍耳,堵在在耳畔,扎不进去就在外面摩擦折磨。
易慎眸底一片寂寥,悻悻收回视线,转身往病房外面走,还有日用品得去楼下小卖部买。
走出病房一转身,他正好看见石济之三人从电梯间方向过来,手里提着果篮和保养品。
他们没让女孩子拿东西,沈爰两手空空走在前面,一下子就看见他了。
石济之和李枫探头,四个人隔着条走廊大眼对小眼。
沈爰打量了下易慎有些意外的表情,回头问他俩:“你们,没告诉他要来吗?”
石济之悻悻笑了两声,“这不……怕他拒绝嘛。”
…………
三人灰溜溜走到易慎面前,石济之率先解释:“我和李枫就是想过来看看病人,毕竟这也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才听说你家的情况…”
“学妹是我们拉过来的!食堂碰见了。”他特别补充。
易慎只是简单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锁定到沈爰脸上。
炙热视线投来,沈爰抬眸撞上他的。
他的瞩目过于炯白,她眨眨眼偏开,莫名怯退。
“没事。”易慎看着她,却对他们说:“下次再想来提前知会声儿。”
石济之看他没生气,放心了:“这次是我不对,我们也不多打扰你爷爷,放下东西就走。”
易慎给他们把门让开,“进吧,老头子可能睡了。”
“你们进去找地方坐,我下楼买东西,很快回。”
李枫打头阵,拎着东西轻手轻脚推开病房的门,沈爰跟在最后面。
她跟在石济之身后,走近易慎的时候顿然被这人身上厚重的气场笼罩。
如磁场感应般心悸,沈爰没忍住往上瞟了一眼,恰恰好捕捉到他额角一小块有些发红迹象的磕碰痕迹。
她愣了下。
易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停住了,挑眉,用神色询问。
沈爰心里窝陷一块,翕动唇瓣,关心的话溜到嘴边,却又被自己刻意拦下。
怎么又受伤了?
谁打你了,疼不疼啊?
这些话,还有想伸手去触碰他伤处的冲动全都憋在肚子里,发酵成堵塞的酸,沈爰下唇不着痕迹地抖了下,最终猛地偏开头,一头扎进病房里。
她欲言又止的微动作被他全幅捕捉。
易慎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最终撞在她关闭的门上,难以继续探寻。
病房里安静,三人蹑手蹑脚走进去,看见易慎爷爷背对着门口侧躺着,还挂着输液袋,石济之刚把果篮放到桌子上,发出碎碎轻响,床上的人突然翻回头。
易连昌还没消气,以为是易慎回来了,投去的眼神带着刺,吓了石济之一跳。
他没好气地问:“谁啊你。”
石济之赔笑,“爷爷,我们是易慎的同学,听说您这住着呢,就过来看看。”
“买了点儿东西,您别嫌弃。”
李枫老老实实叫了句“爷爷好”,两个学长都这么有礼貌,沈爰也马上跟着问了句好。
易连昌轻飘飘“嗯”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易慎还有关系好的同学,他审视李枫和石济之,最后看见白嫩得跟瓷娃娃似的沈爰,眼神变了变。
光是矜娇的姿态,名贵的衣鞋,还有那嫩得蛋白似的脸,就足以说明是个有家底没干过活的娇闺女。
老爷爷明显不善的,意味深长地眼神打在身上,沈爰感觉不太自在,但她依旧回以微笑,柔和善意。
石济之家里亲戚多,最会跟中老年人乱哈拉,他扯了把椅子坐下,跟老头子打开话题聊起来了。
易连昌孤独惯了,突然多个小子聊天,他也并不反感。
李枫站在后面帮忙洗苹果,削皮,沈爰什么也不会干,就跟在学长后面听他们聊。
就在这时,她一个无意间的低头,看见了病床下的一团纸。
好像写了什么,病房里被人打扫得这么干净,不可能留这么明显的垃圾在地上。
好奇心和想帮忙的心情作祟,沈爰趁没人注意蹲下身,把那团纸捡了起来。
葱白手指一点点把褶皱的地方铺开,单子原本的内容展现在眼底。
沈爰看着这张保研资料填写单,眉心逐渐折紧。
易慎已经把自己的信息填写完毕,整张表格唯有家属署名的地方是空的。
前些天在医院,她还劝易慎不能放弃深造,沈爰蹲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撞见他亲口拒绝教授保研邀请的画面。
捏着单子的手指忍不住用力克制,她站起来,对着刚结束一个话题处于安静的易连昌开了口:“爷爷,请问…您是反对易慎读研吗?”
石济之和李枫都噤了声,齐刷刷看向她。
沈爰脸色有些不好,双手护着被弄皱的表格,“为什么要把它弄成这样。”
易连昌眯起眼睛,毫不留给陌生人情面:“小丫头,你懂什么,易慎他就不该念了!我们家没条件让他继续念书。”
“多大的人了还不早早出去赚钱,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他话语刻薄:“你家有钱供得起你,我可供不起他。”
“保研的学费都是国家出的,而且他又这么会挣钱。”沈爰胸口发闷,无视李枫劝阻的眼神,继续说:“爷爷,读书是可以改变人生的。”
“我们学校的保研条件很苛刻,这机会是多少人挤破头也争不到,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易慎很优秀,您为什么不能认可他呢。”
知道易慎过去的她,此刻看着易连昌,只觉得如此悲伤费解,“爷爷,您为什么……”
要这么对易慎啊。
石济之上来拦她,笑呵呵打圆场:“害爷爷,您别当真,我这学妹也是想易慎更好。”
易连昌感觉到这小丫头跟另外两个人不一样,看上去白净乖巧的,话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他这么大岁数,怎么忍得了被一个小女孩说教,易连昌指着她,“这是我们家的事,轮到你说三道四了!?”
“你跟易慎什么关系?!”
沈爰眼眶一红,完全甩开了分寸,“不管我跟他什么关系,您都不应该这样践踏和破坏他的人生。”
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啊!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易连昌。
他一发起火来就什么都不顾了,抄起果篮里的大苹果就往沈爰身上砸——
石济之和李枫都站在后面,完全没料到易慎爷爷会动手。
就在硬实的苹果即将打到她身上的瞬间,有人强势迅速地握住沈爰的肩膀,她眼前忽然笼下一片灰色。
下一刻,苹果砸到了易慎后背上。
沈爰瞠目,看着用宽阔臂膀护住自己的易慎。
连眼睛都忘了眨,她受惊的灵魂深深坠入他复杂又深邃的目光里。
易慎垂眸,看见被她抚平的牢牢捏紧的保研表格,沉稳心跳猛然被重创。
他缓缓回头,看向易连昌的眼神暗下去,狠劲肆起,语调咬着重:“你过分了。”
李枫和石济之都傻了。
易连昌眼窝深陷,枯骨一般坐在那儿,好像随时会随着怒火崩坏。
易慎焦急护住她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冷笑连连:“行啊,不好好挣钱,还敢谈对象!”
“混账东西,连饭都吃不上,还搞女人!”
沈爰气得脸涨红,刚要开口,被易慎握在肩膀上的重紧力道叫停。
他隐忍着,脖颈都迸出筋脉,递给石济之一个眼神,握住沈爰的手,“跟我走。”
…………
时间已经过了傍晚残存余温的时间,沈爰被易慎拉着走出住院楼。
风打在脸上,冷得忍不住瑟缩,她抬头望向对方,线条绷紧的下颌线告示着他险些溃崩的情绪,易慎的手很热,是翻滚着一腔傲骨的温度。
沈爰持着绵软嗓音,满含着心疼唤:“易慎……”
他像是陷入自我世界的困兽,什么都不回应,脸色阴沉得吓人。
她垂下眼,“是我……又多管闲事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易慎才停下脚步。
瞧着她深陷质疑,又死死拿着那张表格的模样,他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已经无法控制。
易慎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她的颊侧,非常短暂的一下。
像守护公主的烈犬,怕对方畏惧自己,就算再忍不住,也只敢用湿润鼻头短暂拱拱她。
粗粝温热滑过脸蛋,沈爰酥麻瞬间,听见他问。
“怕没怕?”
怕其实是没有怕的,再来一百次,她也会挺身为他说话。
可是他问出这话的时候,沈爰开始委屈了。
她双手把表格小心翼翼对折,递给他,“不怕,你收好这个。”
“易慎……我是不是不该……”沈爰话还没说完,一道力气推着她的后背,猛地向前趔趄。
西北向凛冽的风里,他强势地把人拽到怀里。
沈爰举着纸张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宕机了。
易慎把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男性气息把她完全罩住。
女孩的温软身体被摁在怀里,易慎甚至不敢用力,多数克制,靠在沈爰耳畔沙哑道:“没有。”
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只是做的太多了。
我哪儿配得上,你做这么多。
沈爰感知到易慎嗓音里的抑制,想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可是手伸到一半,又不敢落下。
“易慎……太紧了……”快抱得她喘不过气了。
易慎立刻松了些力度,却没有远离她。
内心沉睡的火山伴随着暴雪,喷发覆灭。他盯着她圆润白皙的耳垂,“沈爰,对我太上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爰稍微往后退一步,以得抬头与他对视。
易慎用高大的身替她抵挡西北来的风,周遭万物皆在风中,唯有她的发梢颦动稍稍。
沈爰澄澈的眸子倒映他的脸,有些不懂:“……什么意思。”
易慎的目光太炙热,有股预感,在她喉咙处呼之欲出。
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
易慎眼里的情绪是疯狂的,热烈的,铺天盖地,她甚至有些接不住。
他故意模仿,那天她曾经说过的话。
“沈爰,你觉得我好看吗?”
沈爰心跳漏了一拍。
他要……
“你觉得,”易慎再次靠近一步,“我性格好吗?”
她眼眶刷地蒙上热气。
不要说。
我们不能再发展了,易慎,别说了。
易慎接受她明显挣扎抗拒的哀伤,碾过二人剧烈的心跳,继续犯进。
这次,他偏要。
“沈爰,你觉得我怎么样。”
“追你,够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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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31.
心脏隔着皮肉往外撞, 钝猛得沈爰呼吸都压不住急促。
这算是告白吗?她是被易慎告白了吗?
可是……
风吹冷了掌心,戗风而拨动的不仅是她的刘海发丝,还有沈爰杏眼里浮动的动情悲恸,像末日世界仅剩的一口清泉, 在周遭枯败中随风漾着波纹。
易慎看着她呆在原地, 伸手去拿单子却摸到了她手指过分的凉,于是他顺势用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暖着, 另一手把单子接过来, 塞进兜里。
被他手心的暖激到了, 沈爰猛然回神。
易慎睨着面前无措又躲闪的女孩,并未动摇丝毫,反而悠哉地晃晃她的手,“能不能追,给句话。”
他的手真暖。
沈爰像吞了黄连似的苦得话说不出,躲着他眼睛, 摇摇头。
易慎还没自信到觉得她会立刻答应, 前阵子沈绰亲口说的那些话他记得清楚。
他唇线扯动,沉静得超出常态,“不能?”
“是觉得我家里一堆麻烦事儿又穷酸, 不配追你么。”
他自嘲的话, 扎得是她的心,沈爰立刻抬头,含着雾气再次使劲摇头。
怎么会, 不要这样想。
她弯曲四指,用力握住他的大拇指,艰难地开口:“……易慎,我们不合适。”
易慎笑了, “用我拒绝你的话拒绝我一遍?”
沈爰心都快被撕碎了,摇头,眼泪退不下去,“不行…我们不行的。”
看着她这么痛苦,易慎逐渐正色,嗓音变低:“之前信誓旦旦说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行。”
“是,之前是追你,但我现在不想追了。”沈爰攫取空气里寒冷的氧,支撑自己说出接下来残忍违心的话:“他们说得对,我不过只是想找个喜欢的谈一场轻松的恋爱。我只是想玩。”
“但我发现……你是最不能满足我需要的人。”
“和你在一起,永远都没有轻松的时候,还总是遇到危险。”
“不仅不轻松,也没有未来。”她挣脱开他的手,重新被寒冷侵袭,红了眼,“既然明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别再互相打扰了吧。”
“如果以后你还认我这个朋友,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他打断。
沈爰张着嘴唇噤声。
易慎原本运筹帷幄的气场悄然变了,被她甩开的手也变得冷了。
小姑娘说起狠话来净往最软的地方刺,真当他是冷血动物扎不疼的么。
易慎眯起眼眸,本就带着钩子似的眼睛更多鹰隼般戾气,“你愿意,我不愿意。”
“当朋友?沈爰,你想得美。”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人强势往前带。
沈爰又急又难受,伸手打他,拳头砸在胸腹上,易慎却毫不知疼痛,一头扎下去。
她瞪大眼睛,呼吸在他凑近的瞬间窒了。
易慎没有靠近她的嘴唇,而是偏转方向,靠在了她耳畔。
外人看来,就像是一对风中呢喃情话的小情侣。
“说追我就追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耍我好玩儿?”
他说话间的每一缕吐息都刺激着耳廓神经,痒得她尾椎酥麻痛苦,但被对方的蛮力锢着手臂,沈爰无法挣脱。
易慎靠得非常近,已经攻破了男女之间该保留的距离界限。
他的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沈爰的颊侧,略过之处,处处燃火。
沈爰猛然打了个激灵,惹来他一声轻轻嘲笑。
他控制着她的后背,不许人后退,卷着温热的呼吸,像贪爱珍宝般,嘴唇亲了亲她的耳垂。
嗡得——沈爰顿时熟透了。
少女的耳垂像果冻软弹,他只是轻吻一下,就熟成小红珠子。
亲一下根本不解瘾,他克制着,哑着嗓短笑满含色气。
“你的朋友,都能这么亲你么。”
沈爰又气又臊,浑身软得站不住,骂他一句:“浑蛋。”
“到底谁浑蛋?”易慎摸摸吻过的耳朵,粗粝的拇指顺着耳廓最后来到耳垂,捻捏,试图留下自己的痕迹。
“沈爰,狼心狗肺的可是你。”
“后悔也没用。”
“浑蛋赖上你了。”
…………
易慎的告白和主动来得她没防备,根本就招架不住。
明明已经说了那么多残忍的狠话,那人就像铜墙铁壁似的反过来调戏她。
一连好几个晚上,易慎都在梦里折腾她,而且这样旖旎不知羞臊的梦,越来越清晰。
清晰到沈爰醒来还记得他是怎么握她的腿,摁她的腰,把她的发丝都弄潮湿,把浑蛋情话和温热全都用嘴唇塞给她。
梦里,他一遍吻她,一遍含糊说:“沈爰,狼心狗肺的小混蛋。”
“现在想跑?太晚了。”
“我向来没什么底线,沈爰,你怕不怕?”
“下次当着你哥哥们接吻,怎么样?”
吓得沈爰以为是真的,从床上坐起来又羞又怕。
最吓人的是梦里他说的那些,她觉得易慎真干得出来。
太恐怖了。
沈爰掀开被子看了看。
也没到生理期,怎么频繁做这种怪梦。
良久,她叹了口气。
宁静馨香的卧室里飘荡着少女还没褪去的春/梦余潮。
这天是周六,今天傍晚家里有安排要和哥哥们出去,所以沈爰要早起画学校阶段性测试的作业。
画室挨着花园,她看今天暖和,就抱着画板和工具材料到院子里做,保姆拎着好几件包着防尘罩的衣服回来,跟她说了一句:“圆圆小姐,晚上的礼服送过来了,已经改过尺寸了。”
沈爰正在专注手里的活,短暂回头礼貌一笑,然后扭回头说:“好,您挂到我衣帽间就好。”
她扎着卷发,有几缕散落归到耳后,被光照得偏出金丝般色泽。
和煦的暖光侧面打透她的宽松居家服,少女紧实纤细的手臂透过衣衫显露形态。
沈爰素面朝天穿着简单的衣服,即便如此,她坐在院子里安静专注的模样,依旧曼妙耀眼得令人挪不开眼。
虽然有事哥哥们都会挡在前面,但她也常代表沈家出席各种活动,这种场合,沈家大小姐尊雅的仪态比那两个男人还能撑场子。
在滨阳上流圈,沈爰穿着各类华服一出场就是焦点,不愧“滨阳小公主”的名号。
大哥还在外面忙,要到晚上才来接他们。
沈绰一大早就出去耍了,直到下午才回来洗漱换衣服。
作业完成了大多半,沈爰也慢吞吞上楼去洗漱梳妆。
上午送来的裙子是EL2020年春夏的高定,是一件黑纱白色蕾丝蓬蓬公主裙。
诸多国内外知名奢侈时装品牌里,她偏爱优雅实用,饱含女性力量的香奈儿。
沈爰没有跟别人说过,之所以喜欢这个品牌,是因为在她的眼里香奈儿代表着自尊的,追梦的,因拼搏而美丽的女性。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
香奈儿穿在身上提醒着沈爰,还有一缕自己抓不住的自由之风,等着她用一生去追逐。
抹胸的白裙和两肩环绕的黑纱,将沈爰白颈到肩胛的漂亮的线条完全描绘出来,娇生的微腴和纤弱的骨感融合在她一人身上,向世人具象的展示真正的天之骄女,美好到舍不得沾染是何般模样。
换完衣服,她从珠宝盒里选了条只有一颗akoya白珍珠所造的银链项链,akoya白珠有奇异的冷银色,通常都比较圆小,恰好躺在她锁骨中央的小窝里,衬托着沈爰嫩白的肤色,和今天这套白色公主裙格外搭配。
沈爰的五官偏柔和,不适合浓妆,她也不喜欢化妆品太厚闷脸的感觉,保姆帮她做好发型只简单画了两笔,涂上唇釉就下了楼。
大哥的车堵在路上了,她和二哥为了不耽误时间,先前往宴会会场。
宴会办在滨阳近郊著名的休闲别墅区,这边温泉,高尔夫和马场等等一应具有,名气和服务都是近些年无人媲美的。
一辆辆名贵轿车开入希岩湖国际休闲会议中心,沈家的车停在门口,立刻有人跑来开门。
沈绰难得人模狗样,穿着板正休闲西装,黑发卷毛利落扎了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贵公子的傲气尊贵泄露淋漓。
他率先下车,然后俯身向车里的人伸手。
沈爰葱白的手伸出来,递给哥哥。
她从车里下来,犹如落入凡间的精灵,又像走出城堡游玩的公主,锁骨中央的白珠泛着夺目的冷光,她颦颤抬眸,潋滟的眉眼却尽是青涩单纯,惊艳了站在场所外交谈还未进去的一众人。
沈爰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的诸多目光,挽起二哥的手臂,两兄妹踩着红毯往里面走。
这次宴席,能来的只有滨阳有头有脸的人家。
主办方的人看气质尊贵的两人走近,他对这两人并不眼熟,自然要问:“您好?请问…”
邀请函在大哥那里,沈爰和沈绰对视一眼,像这种场合,他们小辈面生太正常了,而且他们的名字也并不顶用。
她淡然自若:“沈知松是我爷爷。”
听到这一名字,那人立刻解开拦截带,躬身示好:“失礼,您二位请。”
一进会场,几个认识沈绰的公子哥就迎了上来,沈爰和一些熟悉的长辈挨个问好。
几番人情功夫下来也口干舌燥了,沈爰到自助区取饮料,正纠结是香槟还是果汁的时候,她听见一旁屏风后的人交谈内容提到了沈家。
“沈家的人来了,刚刚看见了。”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都传开了。”
“什么啊?”
“那家人……来滨阳了。”
沈爰举起了香槟,摇晃手腕,摇曳着酒,小心偷听着。
她蹙眉。
那家人?……哪家啊?
然后似乎是一阵凑头耳语,听到内容的人震惊不已。
“他们从霄粤湾跑来滨阳做什么?不会是要针对这沈家吧,恩恩怨怨这么多年了才想着动手?”
“要我说这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这沈家这些年本来就走下坡路,新的掌舵人要上位正在清扫整顿,这不就是好机会么。”
“我可听说那家的大少爷已经到了。谁知道会不会不请自来打所有人个措手不及,趁着今儿的场合正式露面呢。”
“啧啧,不过这沈家长孙的手腕可不是吹的,他们就算真动手,未必能在滨阳这地界大动干戈。”
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事态多么严峻,吓得沈爰香槟都端不住了。
“……沈爰?”男声突然响起。
她吓了一跳,倏地转头,对上男生的眼睛。
郑文柏个子高又清瘦,身上的正装服帖又合适,模样清秀,戴着眼镜有股书生气。
沈爰看他眼熟,应该是滨阳人,“你是?”
“我是郑文柏,你好。”他一笑更开朗,公子哥难得露出了紧张神色,对她伸手:“久仰沈学妹大名,今天可算是见到了。”
“学妹?”她捕捉到关键信息。
“我也在滨阳大学,今年大二。”郑文柏赶紧介绍自己:“我读的是国际贸易,和你们美院离得远。”
对方的气质温和,沈爰并不讨厌,笑得眼睛弯弯,“那确实是见不到,在咱们学校,学院一南一北的情侣和异地恋都没差了。”
她如此可爱又幽默,郑文柏更倾心了,陪着笑,视线在她脸上挪都挪不开,心思全暴露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
沈绰摇晃着杯子,盯着被搭讪的妹妹,有些不爽,问身边刚到的大哥:“哥,那就是奶奶打算撮合圆圆接触的臭小子啊。”
“嗯,奶奶的意思是先接触,看圆圆态度。”
沈逾跟服务生点了一杯酒,望向远处对妹妹有礼温柔的郑文柏,“看来郑家人早就提点过了。”
沈绰冷哼一声,“得了吧,明明就是奶奶早就挑好的人,直接推给圆圆罢了。圆圆才多大……就这么强硬安排。”
沈爰虽然不孤僻,但也算内向的人,面前的男生刚第一次接触就恨不得拉着她谈天论地,属实有些突然。
余光瞥到了两个哥哥,沈爰立刻见缝插针,把话题终结:“那个,郑学长,我先去找哥哥们了,我们一会儿饭后再聊。”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牵起一点裙摆转身就走。
摆脱郑文柏是一,二是她急着跟大哥交代刚刚听到的事。
看见妹妹目标明确地向自己走来,沈逾站在原地等她,用口型提醒:“慢些走。”
哥哥的目光总让她心安,沈爰放慢了步速,溜到沈逾面前。
他俯身下来,沈爰凑到哥哥耳畔说:“有要紧事。”
沈逾云淡风轻,“嗯?”
…………
用完晚餐后,宴会还在持续着。
沈逾在茶室会客,那些人聊完生意后离开,他独自再喝上几口。
甘香的茶水润了嗓子,他拨通了个电话。
电话拨出后开了免提,沈逾单手拎着茶壶,有条不紊地操作着茶艺的一道道工序。
对方接通简单问了声好。
沈逾镜片后的黑眸漫过片阵深意,伴随着茶香,淡淡开口:“帮我留意一下,问问什么情况。”
“什么?”
他抬眸,“祁家像是来人了。”
…………
沈爰喝了一点香槟,正微醺,饭后溜到安静的走廊窗边解酒。
这块窗恰好在月下,国际会议中心里的大部分还留有绿荫,晚上随风沙沙作响,给月光伴奏。
她陶醉在这样短暂独属自己的景色下,差点错过了振动许久的电话。
沈爰拿出手机定睛一看,愣了好几秒。
易慎的电话。
犹豫了好几回合,如果不接的话以那人的赖劲大概会一直打,打到她接为止。
所以沈爰还是接了。
接通第一秒,熟悉的嗓音传来。
“31秒。”
沈爰软下身子,趴在窗边,带些醉后的娇气:“怎么,又是我犹豫要不要接你电话的时间吗?”
“你总记这些干嘛,真没意思。”
“谁说的。”他笑了。
“31秒,我盼着你接我电话的时间。”
“沈爰,可、煎、熬、了。”
他散漫的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调情。
沈爰听电话的左耳又开始发烫,说话都磕巴了:“少,少说浑话,打电话有事吗?”
易慎安静几秒,突然问:“你跟谁在喝酒?”
她意外,一时间没说出话。
他怎么知道自己喝酒了?
自己喝酒的反应这么明显吗?
“陪着家人出来应酬了。”她如实说,“你打电话到底干嘛呀。”
易慎在家,面对着电脑靠在椅子里,提醒她:“项目,有几个东西你亲自看一下,没问题我继续往下做。”
“刚才给你发消息,你半天没理我。”
光是听声音,他都能想象到小姑娘喝得脸颊粉红,说话眨眼都娇气的模样。
家人跟着她就无所谓了。
就在他正浮想联翩,享受电波里沈爰的细细吐息的时候。
听筒捕捉到自远处的,一道陌生的男声。
“沈爰,我找你好久。”
易慎盯着天花板的目光顿住。
不是沈绰的声音,是年轻男人的,不是她大哥。
……那是谁?
他刚要开口,沈爰仓促的声音传来:“我看完回你,还有事,先挂了。”
话音刚落,电话立刻被切断。
戛然而止的通话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苍白安静袭来。
易慎举着电话维持原状,仿佛静止般顿了好久。
半晌,他唇畔的弧度掉了个精光。
沈爰,你最好别是。
RoyalBlue
RoyalBlue:32.
像沈爰这样对情绪感知异常敏感的人, 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郑文柏横冲直撞的意图。
以前也有不少追求者接近她,有太小心翼翼的,也有鲁莽冲撞的,完全戳不中她的取向。
但这个郑文柏……太懂分寸了。
短短几天假期, 他邀请沈爰的活动全是她喜欢的, 品茶,咖啡, 珠宝展览会, 画展。
说话也很有技巧, 并不多探究她的情绪和私生活,把话题仅仅留在当天活动的表面。
几次接触,她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感到不适,反而觉得相见恨晚。
而沈爰也观察到……这郑文柏明晃晃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意图不明不白的,二哥竟然没有像之前一样挺身阻拦。
这就说明, 郑文柏想追求她这事, 两家大人都知道。
这样一来,沈爰就明了了——奶奶很中意这个男生。
片刻悲哀的自嘲后,她“懂事又听话”地劝说自己, 一点点接受对方的靠近。
既然奶奶和哥哥都希望他们多接触, 那就顺他们的意好了。
…………
返校前最后一天,生窈终于忙中抽空,约她出来看电影。
中午约会之前, 沈爰照例要去爷奶那边吃早饭,问长辈安。
进了玄关,她扫了一眼,看见清扫工作中的保姆阿姨们, 但没看见应该出现在餐厅的爷爷奶奶。
“圆圆小姐来啦,早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去做。”保姆问她。
“嗯?”沈爰奇怪了,问:“爷爷奶奶呢?不会还没起?”
保姆放下手里的拖布,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了,老两口昨晚上在书房吵了一架呢。”
沈爰瞪大眼睛,爷爷和奶奶吵架??这闻所未闻啊。
“然后沈董今天早上就外出了,近几天应该是都不在家里。”
她摸摸下巴,怎么这么突然,家里生意都给大哥打理,爷爷一般是不外出出差的呀。
“有说去什么地方了吗?”
保姆摇头,但是回忆昨晚上听到的只言片语,“他们好像是提到了……霄粤湾?”
沈爰喃喃:“霄粤湾…”她家很少有和霄粤湾地区的生意。
这地方和滨阳在祖国版图上一南一北,距离几乎有两千公里。
爷爷近几年从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她回神:“那奶奶呢?”
“太太昨晚生了气,今天吃了饭一早就出去喝茶散心了。”保姆说。
“好吧……”虽然奇怪,但沈爰也不多问了,吩咐阿姨准备牛奶和三明治就好。
…………
中午。
电影结束,两人找了个茶餐厅坐着聊天。
生窈慵懒托腮,手机里全是各种调查来的资料,嘴里念念有词:“嗯…郑文柏…比咱们大一岁,滨大国贸专业。”
“他爸是郑松,我们家跟他家做过生意,是个富三代,妈妈以前是老师,后来当全职太太。”
“之前圈子里的在一起玩,没怎么见过他。”沈爰疑惑:“他妈妈是老师,是家教比较严的缘故么。”
“有可能,看他琴棋书画各类大奖都拿过,这小子从小到大没闲着啊。”生窈滑动屏幕,“听说在经管学院很出名,成绩很好,同学之间的风评也非常OK…”
不知想到什么,生窈扑哧一笑,“同样是成绩优异,履历丰富,这郑文柏可比易慎好相处多了。”
“家庭条件还好。”
沈爰冷不丁被噎了一下,小声嘟囔:“突然提他干嘛呀。”
“真不喜欢了?我怎么不信你能这么干脆利落放手啊。”生窈狐疑,打量她淡然的模子,“我还以为你爱得非他不可了呢。”
“我…要是还喜欢,我怎么会跟郑文柏继续接触呢。”沈爰躲着对视说。
“也对。”生窈眼珠转来转去,语调透着机灵,看破不说破的意思:“你也可以用一段新的邂逅,缓解上一段失恋的痛苦嘛。”
沈爰声音越来越小:“……对啊,那样多不道德。”
是的,她真的很不道德。
就在两人凑头讨论郑文柏的时候,不远处的女声抢走了沈爰的注意力。
那桌人背对着他们,也并非离得很近,可能餐厅太安静,或是那女生说话声音不算收敛,沈爰和生窈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吊人也没有这样吊的吧,不找个借口根本约不出你。”女生的声音条件很优越,但语气里不满和怨懑很明显,“三个月了,还没有谁能让我追这么久的。”
沈爰听出大概是什么事,对别人私事也没有窥探的兴趣,她收回注意力,端起手里的琥珀红茶。
茶杯倾斜,触碰到她唇瓣的时候,那桌另一方开口了。
“照你这意思,我得荣幸一下呗?”
沈爰抿茶的动作一愣,缓缓抬眼,和惊讶的生窈对视。
易慎?
生窈回头,扫了一眼那女生,香奈儿耳钉,卡地亚手镯,miumiu的套装,LV的随手包。
行啊,还是个富婆。
靠墙的位置。
易慎没个正型地窝在沙发里,敞着腿,手机在他指间转着。
能坐下两个女生的沙发在此刻竟显得褊狭逼仄。
他头发有些乱,露着额头却时隐时现地挡眼,颇有种凌乱的帅气,像是刚睡醒就来了。
易慎本性是不爱笑的人,但他故意怠慢对方时总爱噙着点笑,不屑得非常明显,毫不掩饰。
如果不了解易慎,在那瞬间大抵是分不清这是他的温柔还是嘲谑的。
他盯着面前摆在的小杯dirty,略有收敛,“说正事儿吧。”
女生看着他,支支吾吾没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易慎见她不吭声,略微蹙眉,哼笑一声,“诓我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女生眼见他要生气,只怕以后这人再也不理自己了。
追了这么久,易慎从始至终爱答不理,软磨硬泡都没用,恨不得比那些家财万贯的公子哥还狂。
她的蛮横骄纵在求而不得中泄露,直接从包里甩出一张卡,“既然这样,我把话说明白吧。”
家里的财富给了底气,女生扬起下巴,“别说赞助了,你想要多少钱,想要什么项目,我都能送到你手上。”
“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
“条件,随你开。”
生窈肩膀抖了抖。
牛,够侮辱人的,这都把包/养搬台面上来了。
现在都这么谈恋爱的?怎么没人通知她啊。
比起生窈的精彩表情变化,沈爰显得格外安静,小口啄着热茶,像没听见那番动静似的。
面对女生明晃晃的羞辱和诱惑,易慎坐在原地,动都没动。
他轻飘飘扫了眼那张卡,又眼见着对方,啪地又加了一张卡。
良久,易慎掀眸,深深地注视着她,勾了勾唇角。
他的眼睛太有攻击性,很少有人能在这般灼热威吓的目光下挨过几分钟,这女生也不例外。
仅仅是被易慎这么盯着,她就浑身发毛了。
意识到自己就算付出所有也换不到他的倾心后,羞耻心轰然袭来,挤碎了她娇生贵养这么多年的所有趾高气昂。
女生恼羞成怒,“行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了,给脸不要,你,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收回自己的银行卡,拿起包甩手离开,高跟鞋在地板砖上踩得清脆重响。
生窈扭回头,跟沈爰感叹:“你看见没?哦对你没看见,易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那个女的,就把她吓得毛了。”
“这怎么做到的。”
沈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口热气,莞尔:“这你还想不明白么,像这样缺少家教的暴发户,都喜欢用钱买一样东西。”
生窈:“嗯?啥呀。”
“用钱买面子。”
她浓密的睫毛被茶水的雾气弄湿些,眨动间有种湿漉漉的灵动,笑道:“一旦买不到,不就恼羞成怒了?”
生窈点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有固定的圈子,很少加新人进来玩。
想进他们的圈子很难,家里暴发户的似乎认为只要能跟他们在一起玩就代表自己也融入了这个阶级,所以为了那一层虚荣心,就算用请客带礼物这种方式也要狗腿挤进场子,但最终也很少会被重视,自讨没趣。
“钱,项目,通过别人走捷径?”沈爰摇晃手里的茶杯,轻笑:“她不懂,那都不是易慎想要的。”
“你很懂我?”易慎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出现。
生窈瞪大眼睛,沈爰惊觉时,他已经到了自己耳畔。
她僵硬地偏头,撞上他灼热的目光和扑面的吐息。
易慎站在她们沙发后面,俯身,肘部支着沙发头部,散漫盯着沈爰,意味深长:“那你说说,我想要什么啊。”
明明一直在喝茶,就在对上他眼睛的这一刻,沈爰刹然口干舌燥。
他用眼睛对沈爰走漏潜台词。
易慎想要的,只有她。
生窈坐在旁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拜托你俩注意一下氛围好不好,当着人拉丝不合适吧!
易慎捏着她手腕拉过来,同时低头,沿着她的唇印喝了一大口她杯子里的茶,清了声嗓,“渴了。”
两人抿过的痕迹在杯沿交叠,湿润顺着往下淌,沈爰看着手里被他喝空的杯子,耳尖飞红。
二哥说得没错,这人就是个没规矩的混痞子!
生窈笑了一下,打圆场,调侃:“易大帅哥,人家美女刚刚不是给你点了一杯dirty嘛,非喝我们圆圆的。”
“我又不是野狗。”他喉间闷一声笑,“谁来给口水都喝。”
生窈心想:呦喂,沈圆圆,这骚气的野狗帅哥这是认你当主呢。
他赫然冲向她的调戏太赤/裸/裸,沈爰觉得手里捏的杯子这么烫,赶紧放回桌子上。
易慎看着一句话不跟自己说的沈爰,刚要开口,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沈爰看见来电人,嗖地拿起手机,短暂看了一眼易慎意味不明,站起来往外走的同时对电话那边说:“学长?有什么事吗……”
易慎原本倚靠着闲散的气场顿然变了,他紧紧盯着沈爰离开的背影,阴冷得像是要吃人。
说实话,瞧着他这样生窈都害怕了。
下一秒易慎直接问:“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吓她一激灵。
虽然这人太恐怖,但想起自己闺蜜为爱情受的那些憋屈,生窈还是靠近两步,特别欠揍地说:“嗨哟,还能怎么回事呀。”
她蓄意拱火,小声跟他说:“易学长,你‘主人’要谈恋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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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小组博物馆科普小程序参加的那个比赛中试结果公布的时间准时来临, 这次名单上通过的小组将要在一周后去到崇京市参加最终评审。
中午,沈爰跟着其他组员扎在老师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数时间,紧张得心脏都难受。
难得的是易慎和李枫也跟来凑热闹了。
不过这次技术方面易慎帮了大忙, 大伙虽然都有些忌惮他, 但也是欢迎更多。
是成功是失败,大家一起见证。
易慎和李枫俩人杵在窗边, 两个高个子男生一下子都遮住了大片阳光, 很难降低存在感, 他们是不是交头接耳,聊着其他事。
沈爰紧张之余不敢看那边,一不留神,瞄过去一眼,又隔空被易慎抬眼撞个正着。
她触电般躲过头,跟身边人乱搭上话。
十一点整, 官网出名单, 大家的紧张把办公室里的氛围烘托到顶,沈爰双手紧握,紧张地睁一只眼眯一只眼不敢看。
李枫还在说话, 易慎突然抬了抬下颌, 让他先停。
两人一同往远处电脑屏幕看去。
操作电脑的同学输入组别编码,咬牙点击确认信息——室内寂静了四五秒。
站在旁边的女同学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哆嗦着说:“这, 这是,这是进入下一轮的意思吗?!”
“好像是,好像进最后一轮了!!”
“要去崇京了我们!!”
沈爰听到身边伙伴们的报喜,才敢睁眼看电脑上的内容, 她笑容刚展露到一半,就被身边的女同学们激动地抱住:“过了!!沈爰我们成功了!”
“你看见了吗!咱们这个策划是第三名!!全国那么多大学参赛,我们拿了第三!!”
“这等程序彻底完善功能,到了最终轮展示!绝对能拿第一啊!”
“我就说沈爰这个idea绝对可以!!太棒了!”
沈爰被伙伴们簇拥着,晃得她头都晕了。
惊喜和成就感一同袭来,一向擅长露笑的她竟把嘴咧得奇奇怪怪的,脸都被同学们夸得红扑扑了。
热闹中,她却下意识将视线投向窗边。
易慎散漫倚靠,目光却认真地等待着她这一眼。
两人再次对上视线,他的目光深沉又含笑,似乎用眼神在说:开不开心?
沈爰抿起软唇,略有怯意。
好像只要有他帮忙,什么事都会很顺利发展下去,易慎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运筹帷幄真是恐怖。
看见项目顺利进入下一轮,易慎和李枫也就不多待,默默离开了。
走出办公室时,易慎和刚到的郑文柏擦肩而过,两个男人短暂侧面对视。
雷光电火,一瞬而逝。
“哟!郑学长来啦,是找沈爰的吗?”
“学长我们进下一轮了!”
李枫见身边人停下了,回头,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易慎顿在原地,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办公室里挨着肩站在一块的沈爰和郑文柏。
郑文柏靠得很近,沈爰也没有排斥的意思,她仰着头,眼眸亮亮地跟他说着什么,肩头垂下的卷发尖儿都像是会笑,眉宇间格外亲近。
李枫顺着易慎的视线看到了这一幕。
等他再把眼睛挪到门口这人身上,李枫冷不丁被吓到,背后猛然有些寒。
……易慎看他们的眼神,实在…说不上友善。
让他禁不住想到草原上领土被侵犯,被惹怒了的,欲要撕碎一切的凶狼。
李枫都不敢开口,问他走不走。
过了几秒,易慎断然收回眼,黑着脸转身就走。
忙着跟同学们高兴,沈爰听到门口好像有动静,再回头,只看见他一抹背影。
窗边的那抹高大身影早已不见。
她眨眨眼,高兴之余,生出一抹奇异的落寞。
…………
两天后。
虽然滨阳大学冬季学期比较短,但校园活动还是很多。
伴随着天气预报连天预告要下雪的消息,滨大今年的秋冬校园自由市场沿着入校那条最宽敞的槐树大道顺利揭幕。
正是下午放学时间,来逛的学生特别多,集市热闹得很。
沈爰跟着同学们站在工美专业的小摊位里,卖着他们自己设计制作的一些小首饰,艺术摆件。
沈爰买了一批人造珍珠和宝石,用简单的设计把它们制作成项链戒指手环等等精致便宜的首饰,并且只标了成本价。
有个同专业的男生刚刚质疑过,问她:“直接用假的?会不会影响质感啊,用假珍珠做珠宝设计总觉得有点……”
“用真的珍珠,学校里哪个学生买得起啊!”有人反驳他,大家都笑。
沈爰也笑,拿起一颗人造珍珠,摘下自己的akoya珍珠耳坠子,给他看:“只一眼的话,能看出很大差别吗?”
大家一看,还真是像。
虽然真的珍珠会比人造的更有生命力,但不仔细考究的话,现在的人造珠简直能骗过他们这些珠宝门外汉了。
[1]“无需货真价实,只要震撼惊人。”沈爰低头,继续串自己的珍珠项链,她专心致志,眼里闪烁的微光尽是对珠宝的热爱。
嗓音柔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珠宝的意义在于让人看上去更有魅力,而不是财大气粗。”[1]
她捧着手里的珍珠串串,对比设计图,“把一大串价值连城的珍珠宝石挂在脖子上,还不如直接往身上贴满钞票。”[1]
“你说对吗?”
大家感叹一句,“沈爰,你这出口就是金句啊!说得没错!”
沈爰捏着单边珠宝放大镜,眯着一只眼,娇憨中清甜:“不是我哦,是香奈儿女士说的。”
注重将实用和时尚结合的香奈儿是最早,也是在那个年代唯一在珠宝设计里启用真假叠配,材质混搭的设计师。
香奈儿的秀场里,模特们身上的大串珍珠,大部分都是人造珠。
而她也大胆的把宝石和皮革混搭,最终诞生出经典。
“用人造珠宝造价就便宜,如果卖得好,销量排在前面。”沈爰提醒大家:“还有学分拿呢。”
在滨大修学分是门苦差事,学分和成绩最后在保研和留学环节都非常重要。
一听到还有学分,大家赶紧坐下来,一波人叫卖一波人帮忙做首饰。
“沈爰。”有人叫她。
沈爰抬头,就见郑文柏提着两袋子的热奶茶走来,分给大家:“今天降温,大家都别冻着。”
“郑同学~这么贴心啊,我们纯纯沾了沈爰的光了!”
“冬天第一杯奶茶,谢啦学长。”
“学长人长得帅成绩好,人缘也好,情商高还这么会心疼人,沈爰真有福气呀。”
同学们看着沈爰,十分八卦地噢哟起哄,然后道谢把奶茶分了。
沈爰被哄得有些挂不住面子,抿嘴低下头,没说什么。
说实话,她有点不喜欢这种氛围。
郑文柏反倒坦荡得很,拿着一杯热牛奶放到她手边,“我记得你说不太爱喝奶茶,就跟店家点了热牛奶,加了一点糖。”
他又补了句:“抱歉啊,事先没跟你说我要来。”
明显是观察出她表情有些生硬,立刻就道歉,聪明极了。
沈爰捧起热牛奶的纸杯暖了暖手,弯起一抹浅淡笑意,摇摇头表示没事。
“我今天没事,让我在这帮忙吧。”郑文柏拿起桌子上的传单,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招客。
他举着传单,见人就递,熟稔地根本不像是富家公子哥,“同学,珠宝小摊位看一下,便宜又好看,包售后。”
来人接过郑文柏的手里的传单,冷天儿里,手背浮起的青筋更明显,单薄的单子在他手里显得脆弱不堪。
郑文柏掀眸,和易慎对上。
即使在一群高个子男生里,易慎还是那个最挑眼壮硬的,他今天戴了黑色棒球帽,稍稍抬额,烈性的目光暴露出来。
对方气场来势汹汹,郑文柏一时间有些接不住,他习惯性礼貌微笑,“呃,同学,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看你眼熟。”
易慎睨了他一眼,话都没施舍,擦过他径直走向小摊位的边角。
沈爰坐在那儿一边看摊一边做手链,感觉有人靠近了,习惯性地说了句:“喜欢可以试戴哦。”
大片阴影笼罩在她面前,对方迟迟没有动静,沈爰突然意识到什么,手里的活停了,却也不敢抬头。
易慎伸手,从展示盒里捏出一枚珍珠素戒,单颗珍珠搭配碎钻,小巧时尚。
女士戒指在他的手里竟更显小,他用指腹摩挲着珍珠,盯着她迟缓眨动的眼睫,“要是买来送她,你觉得她会喜欢么。”
沈爰心跳逐步增快,只觉得对方的目光烫得自己脸上冒火,装傻:“……送谁?”
“你认识啊。”易慎笑了一下,单臂撑着桌边,痞得浑然天成:“我未来女朋友。”
沈爰一个手抖,指间的小珍珠掉到桌子上,发出滚动声。
真想骂他一句。
这人……不要脸!
“买完能改尺寸么。”易慎用手指丈量着,“她手指比这个细。”
“你知道尺寸就能改。”沈爰没好气说。
“不太知道,不过。”他把手里的戒指放到她面前,食指点了点桌子,“你的尺寸刚好。”
沈爰彻底忍不住了,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他反而更笑。
“沈爰!手链的丝线不够了!”这时,远处的同学喊她,打断两人欲要迸发的后续。
沈爰立刻起身,略带逃跑架势地捞起钥匙转身,“在综合楼储物间,我去拿,你们先做别的。”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就跑,把易慎一个人扔在原地。
沈爰想着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边走边臊,这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没羞没臊了,一点分寸都不留,说得都是些什么混蛋话。
讨厌死他了。
综合楼就在槐树大道的西侧,很近,储物间在一楼,沈爰小跑赶着几步马上就到了。
这会儿不在授课时间,综合楼空荡安静,只有她因为跑步微微喘息的动静。
沈爰拿钥匙开了门,刚推开,身后突然袭来一大片阴影。
她回头惊愕,还没出声,嘴巴直接被他一手捂住,强势往里带。
下一秒,“嘭”的一声——走廊回归安静。
储物间面积狭小,又堆积了很多活动用品,所有情绪,吐息,动作都在这昏暗窄身的空间被无限放大。
尘埃起,呼吸缠,心跳沸。
惊恐溢出,他掐住沈爰腰侧的感觉瞬间灵敏了刻进神经的身份识别,她抬头,对上了“野狗”暗中发光的眼。
储物间本就窄小,易慎宽肩长影挤进来,把她挟持在墙面和宽阔身子中间的小块逼仄空余。
沈爰双手握住他手腕,带着脾气把对方的手挥开,解放双唇,“你干什么!”
易慎双手抄在裤兜里,只是杵在她面前,明明没有倾俯的趋势,却愣是展出了压迫。
终于逮到了独处的机会,他耷拉眼皮盯着她,青冷着语调:“他是谁。”
过于在意的情绪,全都埋在面无表情的伪装之下。
沈爰蹙眉,“什么谁?”
易慎咬重:“他。”
目光陷入停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颤动眼睫,说硬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氛围寂静了两秒。
易慎笑了,颇感荒唐,“沈爰。”
“你干嘛呢。”
沈爰只觉得周遭的氧气稀缺到呼吸不畅,眼底干涩,“我跟谁交往,有什么关系,应该不用跟你交代吧?”
她始终躲着,易慎听完这一句,胸口压了千万火气,他伸出双手撑着膝盖,弓下身,偏要去找她的视线,嘲道:“前几天还追着我喜欢喜欢地喊,扭头就让别的男的围着你转。”
“沈爰,有点太狠了吧?”
沈爰急得逼出眼泪,对他喊:“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了,不想追你了!跟他在一块我每次都很开心,而你就不会!你只会让我不开心,让开!”
说完她双手推他,想要挣脱这种堵塞心酸的状态。
她手刚打过来,被易慎一手攥住。
他包裹着沈爰的手,垂眸轻轻捂着,指腹蹭着,无视她的狠心话,“冷了?”
沈爰呼吸彻底乱掉。
郑文柏的那杯热牛奶在易慎此刻沉默着,认真地用体温捂暖面前,突然显得不值一提。
“你不了解我这人。”小姑娘冰凉的手滑腻腻的,他握在手心奉为至宝。
易慎灼热的目光顶进她湿润的眸底,目的直白,不容置喙,“一旦认定了什么,不得到就不罢休。”
沈爰被他这样占有欲满溢的目光吓到了,想抽手,却反被他更用力地攥。
易慎直起身,靠近,替她将跑乱的鬓发拨到耳后,一向无情的人温柔起来有种诡异的魅力。
他盯着她一点点发粉的脸颊,像猜测更像蛊惑:“圆圆,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圆圆”一声一出,像是被刺中敏感点,冲顶的空白攻陷沈爰的理智。
她瞠目结舌,被禁锢着的手指抖了两下。
他,竟然叫她圆圆。
“既然不喜欢他,就别给他希望。”在沈爰看不见的地方,易慎的眼神冷得刺骨,嗓音依旧哄劝。
“你知道我做事儿不讲方式方法,在我出手之前,让他离你远远的。”
沈爰拧眉,刚要开口,走廊传来郑文柏的声音。
“沈爰?”
储物间里的氛围骤然紧促起来。
“沈爰?你在储物间吗,等你这么久也不知道去哪了。”对方说完,她兜里的手机传来语音消息提醒。
“打个电话吧。”
沈爰顿然清醒,吓得想把手机迅速关掉铃声。
她向易慎抛去恳求的目光,压低声音:“快放手,他听到声音要进来了!”
“进就进。”易慎轻飘飘说,攥着她双手手腕,把人抵到墙面。
脚步声在靠近,心跳在剧烈叫嚣,惊吓当中,沈爰见他缓缓将指腹,触碰到自己唇瓣上。
温热和摩擦的粗粝袭来,加重毁灭她此刻的慌乱。
被他揉弄着嘴唇,沈爰说话都含糊不清:“别乱摸……要干嘛……”
易慎笑了,压低声音,像情话呢喃:“我就特好奇,你这张嘴这么软,怎么能说出那么狠的话?”
他用指腹描绘她漂亮的唇形,感受如丝绸的细腻,凝视滚热,毫无征兆:“想亲你,让么。”
“易慎,你敢。”沈爰双眸红盈盈,挣脱不能就痛骂:“流氓。”
忍不了了,这么多天,烦得他够够的。
易慎漫上笑,吊儿郎当地点点头。
“骂对了,我就是流氓。”
沈爰兜里的手机响铃的瞬间——他利索摘帽,低头覆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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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34.
第二次接吻。
这次措不及防的成了沈爰。
她没想到易慎真的敢亲下来, 这人毫不知分寸,而且也太胆大了,郑文柏可就在走廊!
不同于沈爰的生涩,仅一次经验, 易慎就略懂技巧了。
他的手捏在她耳后到颈子这块最柔软的地方, 用了力度,被迫她抬头承受。
易慎用咬的让她吃痛把嘴巴张开, 沈爰一疼, 抓着他手的手指收劲, 无计可施地任由对方侵略自己的口腔。
这吻明显带着挤压多日的怨懑,融到他满腔的欲望中,仅几下,沈爰的嘴唇就被折磨地红肿起来。
两人吻着,谁都没闭眼,她支支吾吾反抗, 动情中用眼神骂他。
易慎从她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 挂断电话,静音键挑上去,放回去, 一气呵成。
可郑文柏已经听到声音走了过来。
沈爰难堪地闭上眼, 已经打算迎来被人撞见干这种事的羞耻了。
郑文柏拉开储物间的门,带着光亮大片侵入室内。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左右望了望, 觉得奇怪,声音明明是从这里出来的,刚要抬腿进去,走廊不远处突然有人叫他。
“郑文柏学长!快来帮忙!”
郑文柏停在原地, 嘴上回应“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往里又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转身,把门带上离开。
如果他观察再仔细一些,就能看到最里面那排货架微微颤动的痕迹,还有空气里很轻,但碎碎的吮/吻声。
知道小姑娘脸皮薄,要是真被见个正着,肯定要急。
易慎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秒,带着人藏到货架后面。
沈爰紧张得额头都冒了汗,又不敢弄出大动静,偏偏面前的人又混又坏,郑文柏打开门的时候,易慎勾住了她的舌尖,开始故意弄出碎声的吮,搅动。
臊得她快飘上天,双腿发软延伸深处,连站都站不住。
心跳在嗓子眼,耳朵像被蒙了水,什么都听不清,察不到了。
手心汗涔涔的,两人的手心紧紧贴合,也不知是谁出的汗。
这种不可控的,从两人嘴唇口腔发出的碎碎水声,攻破了沈爰十八年以来对廉耻的最后一层底线。
羞得她想哭,也快呼吸不过来了。
易慎眼见着她用鼻子已经不够呼吸,在人窒息的前一秒放开了她。
两人抵额相喘,明明分开了,黏连的眼神却还在接吻。
被他吻过的唇瓣还在发抖,这哪里是亲吻,这是啃咬,是虐待!
沈爰呼吸不稳,说话都没气力,“你…太过分了…”羞愤得她说不出话。
眼底热热的却挤不出眼泪,“我要打死你…”
易慎的呼吸也还没恢复,听见这句,直接笑出来了。
他很少露出这种眉眼舒展的表情,平时总拉着一张脸,所以女生们评价易慎是典型的臭脸帅哥,殊不知,他发自内心露笑时才更活色生香。
“行啊,任你宰割。”易慎餍足,抬手轻轻蹭掉她嘴边属于他的湿润,认真里怜惜。
“不过要是把自己手打疼了,我可不认账。”
沈爰只觉得现在一开口,自己嘴里都是他的清冽味道,太暧昧了。
她一瘪嘴,委屈:“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就这样耍流氓,我让警察叔叔抓你信不信。”
“信啊。”易慎手抄兜,恢复方才漫不经心的状态,提醒着:“到人家那儿顺便把上次你强吻我的事一并算算。”
沈爰愣住。
“一事抵一事怎么样?”他说:“咱俩谁也不欠了。”
她总觉得这是强盗思维,但也反驳不了。
一向善辩的她竟在他面前熄了火。
脑子里那根清醒的弦不断提醒着沈爰,不能再让他这样纠缠下去,“易…”
刚开口,被他打断。
“沈爰。”
易慎替她整理好被弄乱的衣领,无情的丹凤眼此刻深情又浓稠,“说实话。”
“你对我有感觉,是不是。”
沈爰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
遇见他以后,她真的说了太多太多违心的话了。
该说不是,却又明知是。
而她太好懂,易慎即可识破了她沉默的答案,他牵动唇角,大手抚顺她的卷发,哄人的语调无师自通:“这就够了。”
“我会努力,沈爰。”
“只要你还对我有感觉。”
…………
竞赛作品顺利进入最终一轮评审,紧张的行程立刻塞进了他们的学习生活中。
有的同学课程作业实在太紧张,就不能跟着前去,沈爰跟着几个愿意去的同学跟校领导告了假,带着他们的东西前往崇京参加评审。
易慎作为唯一的技术人员定然是必不可少的,沈爰本以为以他的情况肯定是来不了,于是绕过易慎直接问了李枫学长,请他帮个忙跟他们去一趟崇京。
让人没想到的是,一大早在高铁站,沈爰等来的人是易慎。
对比其他提箱子大包小裹像是去崇京旅游的其他同学,他就背了一个包,单肩挎着走向她,穿了一身黑简单利落,特别惹眼。
易慎自然走到她身边站好,沈爰很惊讶:“你……”
“你给李枫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低头,帽檐下的眼睛黑黢黢的,略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你当我死了啊?”
“我是觉得……你那么忙。”沈爰尴尬地咽了咽喉咙,“你跟着去崇京,医院那边……?”
“没事儿,他们会替我。”易慎收回视线,解释。
沈爰点点头,就怕他隐瞒什么强挤出时间,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毕竟他愿意答应做整个程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崇京和滨阳两城市挨得很近,高铁不到两个小时抵达,工作日的早晨,列车里的乘客也不多。
上了大学,就很少有同学们借着学校活动组团外出的机会了,一上车,同学们扎一块聊天玩游戏,给懒散的早上添上一抹生机。
沈爰和易慎的位置在一块,两人挨着坐,相对无言。
来回拉扯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不尴不尬的,至少沈爰是这样认为的,明明一开始热情追求的人是她,现在占有欲更坦白的却成了易慎。
昨天熬夜画了张设计图,现在正困着,身边人倒是上了车就开电脑工作,好像跟个机器人似的不知疲倦。
沈爰捂嘴打了个哈欠,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缩起来取暖,阖眼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了,易慎捞起身边准备已久的大衣罩在沈爰身上,熟稔地扶着她肩膀,让人靠在自己身上睡。
直着脖子睡很不舒服,一靠到人身上,沈爰舒服地哼哼两声,踏实地黏糊糊依他身上睡。
易慎敢笃定,这大小姐今天是第一次坐二等座。
要不是学校只能报销二等座,她又是个不爱搞特殊的,现在应该躺在头等座里舒舒服服。
沈爰还以为自己凑合睡一会把精神头撑起来就行了,没想到这一路莫名睡得特别好,一个多小时的睡眠快抵上她在家一夜睡眠的质量。
懒洋洋把眼睛睁开,沈爰一低头,看见了盖在身上的男士鹅绒外套,有了这层庇护暖和了不止一点。
她是习惯被人伺候的,但此刻却觉得受宠若惊,沈爰趁别人还没起身,把衣服还给他,小声:“谢谢。”
易慎把外套穿上,感受衣服上她的体温,没说什么,却惬意。
下了高铁,一行人打车到比赛方为学生们准备的酒店。
大厅聚集了很多同龄大学生,都是从全国各个高校赶来的,酒店里一下洋溢起青春味道。
活动明天才正式开始,开幕式后下午才是第一轮测评。
今天他们能自由活动。
领完房卡稍作整顿,同学们撮合着一块去附近的商场找地方吃饭。
沈爰从头到尾隐藏存在感,什么要求都不提,都听大家意见,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大小姐架子。
易慎更甚,即使沉默寡言,但气场摆在那儿就很难让人忽视。
他就像沈爰保镖似的跟在身边,完全没有界限感,也没话,戴着个帽子,大部分都低头看手机。
两人虽然气质类型差别太大,但往一块站,一刚一柔,莫名有种诡异绝佳的相配。
大家忍不住眼神交流,微信私聊。
不是说沈爰和那个大二的郑文柏要成吗?怎么易慎和她的氛围这么微妙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沈爰和易慎…真是谁都不敢想的搭配。
沈爰这么聪明,一下就感觉到同学们投在他们身上的打量,她悄悄瞪了一眼易慎,对方面不改色,反而用挑眉示意:我怎么了?
她在心里叹气。
易慎是故意的,绝对。
应大家投票最后午饭决定吃披萨,一行人来到最近很火的一家新开的披萨屋,没想到这个时间段还要等位,一堆人原地等号,一部分人决定去逛。
沈爰实在受不了大家这样掩盖不住的八卦和猜测目光,率先做出决定,扯着易慎单独去逛。
走远以后,她放开拉着他衣角的手,控诉:“在大家面前你能不能跟我保持些距离,你不觉得太……”
易慎看着她窘迫又赧然的表情,若有所思,拖长音“啊”了一声,反问:“他们不知道我追你呢?”
沈爰:!!
不许再说了!
“我允许你追了吗?”她憋气,反驳。
“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易慎太懂怎么拿捏她,只用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就足够,“喜欢你是我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让我试试呗。”
一向都是她拿捏别人的话茬,擅长的话术,骄纵的霸道在易慎面前全都失效,偏偏他这副无赖的样子还特别有魅力,沈爰突然很后悔,当初真的不该一点心动就招惹他,现在好了,哪里摆脱得掉!
说着,两人路过一家很火热的奶茶店,沈爰只是多看了一眼,余光稍作停留,他便问:“想喝么?”
“我还没怎么喝过奶茶。”她随口一说,“人有点多,走吧。”
沈爰一步刚迈出去,胳膊被他拉住,她回头,“嗯?”
易慎缓慢偏开眼,来了句:“我想尝尝。”
沈爰:……?
易慎拉着她找地方坐下,“等我会儿。”
沈爰坐着看他走远,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这个人和奶茶也太不搭了吧。
奶茶店新开的,即使从小程序上点了单还是要排队等着取,小小的奶茶店挤满了人,让外面的人一眼看进去都觉得窒息拥挤。
他应是最嫌麻烦,最不喜欢人多密集的,此刻却一头扎进拥挤奶茶店,弯着腰,在类目表上一个个挑。
也是在这个瞬间,沈爰忽然意识到。
真的是他想尝尝吗?他是想让她尝尝吧。
他站着排了多久的队,沈爰就坐在外面呆呆地看了他多久。
轮到易慎取餐,面对着一堆出单的奶茶他拿出手机和店员交涉,明显生硬的表情,缓慢停顿的说话步调都在暴露着他有多不熟悉这件事。
这样失去游刃有余的易慎,看上去“有损魅力”的样子,却看的沈爰心痒痒的,说不出为什么。
直到易慎提上袋子走出来,沈爰立刻回头,装作刷手机。
回到她身边,易慎几不可察地叹了声,买个奶茶恨不得比工作八个小时还累。
他挑出其中一杯热的递给她,“说是新品,试试?”
“给我买的?”沈爰故作看不懂他意图,接过来,“你不是说是你自己想喝吗?”
易慎直勾勾盯着她,脸色别扭,来了句:“沈爰,别装。”
沈爰憋不住想笑。
手里握着奶茶,还没喝,心里却甜起来。
他知道她懂,她也知道,他会料到她懂。
沈爰捧起杯子小口抿了下,果然好喝,甜而不腻,带着茶香的清口。
满意得她弯起眼睛,怪不得这么多人都爱喝奶茶。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我也不是很想喝。”她不喜欢强迫别人为了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易慎在她身边坐下,长腿伸开,眼睛始终在她身上。
对方不说话了,沈爰扭头,接上他灼沉目光。
易慎看她永远这么坦白认真,让沈爰躲无可躲。
“你不是说跟我在一块,你总不开心么。”
这一句,竟让沈爰心跳漏了一拍,禁不住怔了。
她气头上的一句话,竟然让他这么在乎?
易慎的追求是不经修饰的,也是一击必中的。
“我想你高兴。”
只要能讨你喜欢,不管什么事儿我都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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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接近她, 想追她的男生都是小心翼翼的,无时无刻猜测她的态度,手段花样,说话技巧精湛, 譬如郑文柏那样的。
所以面对易慎这样坦率直白的, 沈爰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反应。
她一句赌气的话,竟然让他这么耿耿于怀。
沈爰抠抠奶茶纸杯, 突然还有些愧疚。
“我会努力。”
“我想你高兴。”
这样普通的话语, 从易慎口中说出来却如此有力度, 正中她心上,怎么都揭不下去。
“谢谢你的奶茶。”她莞尔,终于肯施舍给他一抹笑,“下次我请你。”
“不用。”易慎起身,向她伸手,很自信:“我有钱。”
沈爰更想笑, 点头, 最后绕过他的掌心,握住易慎的手腕借力站起来,听见对方说:“想吃什么, 我请客。”
“嗯?”她问:“披萨屋他们还在排队, 不是吃那个吗?”
易慎挑眉,暗示她:“确定还要回去跟他们一块?”
刚才不是都受不了那帮人眉来眼去的氛围了么。
“就这么单独吃才更容易被他们乱八卦吧!”沈爰识破他的刻意引导,“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我心虚什么。”
易慎睨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儿,偏开头,清了下嗓。
小姑娘真难骗。
沈爰看了看时间,“往回走吧, 刚刚服务生说大概等半个小时,这已经到时间了。”
说完端着奶茶自顾自往回走。
易慎紧紧盯她几秒,无奈,抬腿跟上。
海底捞和披萨屋开在同一层楼,两人回去的路上路过这家海底捞,正值人多的时候海底捞外面也排了不少人。
沈爰低头看微信消息,听见有个小孩嚷嚷着“妈妈我要吃冰淇淋!冰淇淋!”还没等抬头反应,小男孩直接撞上了她。
小男孩个子不高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但长得胖乎,撞到沈爰腿上足足让她往后趔趄好几步,最后被易慎接住。
小男孩撞疼了,先是愣了几秒,对上凶神恶煞的易慎,吭叽两声要哭。
沈爰最怕小孩哭了,暗叫糟糕,刚要安慰,一个妇人连忙跑过来把孩子抱起来:“你又乱跑!再乱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听到这人的声音,揽着沈爰肩头的易慎恍然愣住。
“对不住啊……”妇人抬头道歉,看见易慎,话消失了一半。
眼里露出了惊愕的色彩。
沈爰看看她,又看看同样有些僵硬的易慎,眨眨眼。
嗯?
常梅梅看着易慎,眼神晃动不止,眼眶红了,又有点不敢认的意思:“……阿慎?”
肩头有些疼,沈爰看向他捏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到青筋都浮起了。
听到这句熟悉的称谓,易慎的心落了地,他开口刚想叫妈,余光瞥到她怀里的孩子,改了口:“常阿姨。”
就是这一句临时改口的“阿姨”,沈爰立刻意识到这位妇人的身份。
也正是这一句“阿姨”,撞得沈爰心中猛酸。
也是……四五岁的孩子,早什么都懂了。
…………
沈爰请小弟弟吃了冰淇淋,四个人聚在冰淇淋的店面里小坐。
她小孩缘特别好,哄着小弟弟吃冰淇淋玩随赠玩具,反观常梅梅和易慎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氛围静止。
沈爰看出常阿姨有很多话想说,看易慎又不敢看太久,情绪写满了脸。
“你怎么过来崇京了。”最终是常梅梅先开了口。
他回答地简短:“学校活动。”
常梅梅点头,看向沈爰,笑了声:“你们是哪个学校…?”
“滨阳大学,阿姨,易慎在帮我们美术系做一个竞赛,这次终审就一起来了。”沈爰乐于替他多向曾经的妈妈交代现状,她觉得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调和这阔别多年的僵硬氛围。
“滨阳大学…”常梅梅念叨着,连连点头,“好,滨大好啊…”
沈爰看了他一眼。
考上大学都没跟她说一声吗?不过也对,两人可能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她看出了这位阿姨其实对易慎是在意的,不管自己是不是多嘴,悄悄补了一句:“阿姨,易慎在我们学校特别厉害,成绩很好,自己也会挣钱了。”
“而且还保研了呢~”
刚说完,她在桌下的手就被易慎碰了碰,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沈爰可不怕他,打了回去。
易慎眉峰抖了抖。
常梅梅听完,眉眼一下子舒展开,连忙点头:“易慎是争气的孩子,我以前就看得出。”
沈爰眸子和唇角一同弯起,五官协调度在笑的时候体现淋漓。
对呀对呀,他可争气了。
正因为有这段对话,“母子”二人之间的氛围悄然松动了,小男孩看看自己妈妈,又看看大哥哥,显然不懂,低头继续玩自己的了。
常梅梅鼓起勇气看着易慎,打量他如今长成顶天地理的男人的模样,心里又欣慰又愧疚。
“这几年一直在崇京?”易慎开口问她。
像是被得到什么谅解,常梅梅心里堵塞在他搭话这瞬间释放,赶紧点头:“我那年走了以后……跟孩子爸爸去榆安做了几年生意,这几年才回崇京,孩子户口在这儿。”
易慎偏移视线,看向小男孩,眼神划过莫名动响,却也只是说:“挺好。”
“一直都没联系你们,是我不对。”常梅梅一想到临走前那么恨自己的前夫,也觉得自己实在有苦衷。
说完这句,她问易慎:“家里都还挺好吗?你爷爷奶奶,都还好?”
沈爰这才听明白,原来常阿姨那年和易慎爸爸离婚后,就彻底断了联系,不仅不清楚易慎情况,看来对整个易家人都毫不知情。
她知道这些年易慎家里的所有变故,表情逐渐变得生硬,低下头,这次不打算掺和。
如果阿姨要是知道前夫已经死了,易慎奶奶也病逝,连易爷爷如今都躺在医院,得是什么……
就在沈爰想到这里的时候,身边的人开口了。
“都挺好。”
她完全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易慎。
易慎表情淡然,毫无破绽,真像是说实话那么坦然。
他的眉宇间不曾有任何迟疑:“还是老样子。”
沈爰心里被捏紧了一样。
易慎……你……
易慎直视着常梅梅,面不改色地为她虚构出一片静好的画面:“老两口快干不动了,废品站现在是我爸在操持,雇了几个打下手的,糊口没问题。”
“家里跟你走之前没什么区别。”
听见他说的,常梅梅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易慎颔首,只是说:“不用再打听我们,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沈爰坐在旁边听着,看着这一幕,喉咙堵着不上不下,心都快碎成千百片了。
又随便扯了几句家常,临走前她让易慎帮他们去拿个打包盒。
易慎走远后,常梅梅看着面前的漂亮姑娘,意有所指地说:“易慎是个好孩子。”
沈爰鼓起脸蛋微笑,嗯?
“这孩子不是从易家的根上出来的,心性很正,就是命苦。可能他现在条件确实不太好。”常梅梅自认是个失责的母亲,只想再为他做一点,“但是你信阿姨的,易慎未来一定会是个好男朋友,好丈夫,好爸爸。”
“他会有出息的,如果身边的人能再多给他一点信心,他会做的更好。”
她听懂了,对那些称谓感到含羞,也没答应什么,只是抿着嘴唇怯怯笑了两声。
常梅梅给易慎留下了电话,带着儿子离开了冰淇淋店。
目送母子俩离开,沈爰这口气才泄出来,她有些感伤,扯他袖子,问:“你为什么……”
不告诉阿姨真相。
再怎么说,她也曾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易慎把她拉着袖子的手握进掌中,情绪稳定,“人死都死了,没必要再让活着的人下半辈子过不舒坦。”
他活得太明白,明白得让沈爰这样难过。
谁说他是没感情的冷血动物,她难受地喘不过气,他明明这么温柔……
小时候,继母对他也并不算是尽心尽力,离婚的时候也是从没想过带他一起走,这么多年,她从没打听过他们,没关心过。
他吃了这么多苦,面对如今幸福美满的继母,没有感觉心里不平衡,而是选择把所有难处都吞进了肚子里,留给她一个光明舒适的余生。
这样的易慎……沈爰皱紧了眉。
叫她怎能不喜欢。
“他们早进去吃了,看来今儿注定是咱俩单吃。”易慎看了眼手机群聊,挑眼闲适,问:“想吃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欲要站起来动身,却又被她拉住。
易慎回头,对上沈爰伤情的目光。
“你把所有人都安顿得这么好。”她拉着他的手,暗然用力,“就没想过自己怎么办?”
他笑了一声,好像觉得沈爰这话说得没意义,“能怎么办?怎么不是活啊。”
“放心,我会努力。”
易慎又说了一遍。
说他会努力。
可沈爰已经不想让他再辛苦了。
走向她,就意味着他要付出更多更多,到最后还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苦涩笑笑,被他带着走出甜品店,开启另个话题:“我有点好奇哦。”
易慎回应:“什么。”
“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她打量他侧脸,“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亲人?跟你有血缘关系的。”
“没想过,他们会长什么样子,做什么事,有什么样的背景。”
想没想过……有一天能回到家人身边。
“没有。”他斩钉截铁。
易慎环顾着四周的餐厅,猜测她会想吃什么,同时回答她无聊的话题:“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沈爰叹了口气,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易慎坦白说:“把我扔了的那天,他们就跟我没关系了。”
“他们是贫是富,是死是活,跟我也没关系。”
沈爰拍开他的手,收起自己被握得热乎乎的手,“你还要牵多久!”
“行吧,我赞同你的说法,就算他们以后找你,你也不要心软!”
易慎看着自己腾空被她甩开的手,有些无辜似的,云淡风轻道:“行啊,听你的。”
沈爰笑笑,率先往前走。
她不敢告诉易慎,其实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最自在,最开心。
…………
第二天就要参赛,晚上沈爰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她起来反复检查程序,又改了改发言词,总怕明天出什么差错。
同学睡熟了,她怕打扰对方,不敢出声音,无奈,最后抱着电脑出了房间。
崇京和滨阳基本处在同一纬度,走廊的某个窗户应该是没有关,晚上夜风肆意,她一出去冷得瑟缩,顿时打消了坐在走廊办公区顺发言稿的念想。
沈爰回头看了看房间门,又不能回去。
她叹气,先乘电梯下楼。
电梯门一开,又一股扑面的冷风袭来,夜晚大厅还有一波刚到店的旅客正在因为住宿问题和前台扯皮,发出了和晚间格格不入的嘈杂声音。
沈爰踏出去,又使劲裹了裹身上的长款针织外套,抱着电脑吸吸鼻子。
在这种地方待一晚上,真的会感冒。
她往拐角处的自动贩售机走去。
走到拐角,沈爰抬头时,随着一声饮料掉落的嘭磅声,看见了穿着黑色兜帽卫衣的易慎。
他像是刚洗完澡,兜帽压着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眉眼藏着,有种被浸湿的神秘感。
易慎弯腰从出口掏出罐装苏打水,起来的时候回头,对上不远处沈爰的视线。
这时候她才看清他沐浴后清亮亮的丹凤眼,时间很晚,却没什么疲意,明显是熬夜习惯了。
沈爰走向他。
易慎长指灵活,单手开了易拉罐,伴着清脆声问:“不睡?”
沈爰摇摇头,“我想再准备一下,同学睡了,就出来了。”
说完她看了看售货机上的菜单,选了一盒热牛奶,扫码付费。
易慎扬起喉咙灌了口,环顾寒冷又嘈杂的四周,“在这儿?”
摸到温热的牛奶包装,沈爰舒服地换了口气,有些犯难地犹豫:“嗯…应该吧。”
“我还有事儿没干完,不睡。”他突然说。
沈爰看他,没懂。
易慎挑眉,倒是坦率:“去我那儿?”
因为男生那边是单数,所以最后多出一个单人间,就给了易慎。
他的房间倒是不用怕冻着,也不用怕吵到别人。
易慎的坦率就是他的伪装,让沈爰辩不出这人究竟是不是别有居心,但眼下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周围店面该关的都关了,这么晚在外面待着也不安全。
权衡利弊后,沈爰点点头,跟他上了楼。
一个人住双人房间显得特别宽敞,易慎带的东西又不多,行李也规规矩矩摆在一边,只有浴室逐渐还在弥漫的沐浴香味印证着他使用过房间的痕迹。
酒店的用品是统一规格,沈爰意识到两人此刻身上的沐浴露香是同一种味道,忽然有点不自然。
她指了指里面茶几前的小沙发,“我坐那里可以吗?”
易慎把浴室门关上,点头。
他的电脑还摆在书桌上,排风扇嗡嗡作响,沈爰坐下,假装自己很忙很正经,立刻打开电脑“聚精会神”。
殊不知她的注意力全在屋子里走动的男人身上。
易慎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到衣柜里,看着对发言稿紧张顺词的她,问:“紧张啊?”
这么见过世面,落落大方的大小姐,不应该。
“我…从小到大就不太喜欢上台出风头什么的。”沈爰蹙眉,碎碎念似的气馁:“因为我家里那样…所以再主动争取什么,在别人眼里很容易变味。”
“久而久之,我就不爱在集体活动里多发声,随大流跟着其他人意见,反而更自在。”
“所以这上台演讲的事,我还真不太擅长。”
头发还有点湿,易慎从浴室里捞出一条毛巾,走向她,拎着另外一个小沙发到她身边,坐下。
他边用毛巾搓头发,说:“对着我说试试。”
易慎发梢的水点不经意溅到她脸上,本该蒸发的凉意莫名热起来,沈爰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这样寻常的动作,落在自己眼里被放大了数倍。
氛围暧昧。
看对方不吱声,易慎停手,看她:“不愿意?”
沈爰回神,“啊,你是说,把你当观众吗?”
“嗯,明天上了台,把台下那堆人都当成土豆……或者猫猫狗狗。”易慎给她建议,“对着一堆畜生说话,你还紧张什么。”
沈爰难以置信地看他,“易慎,你这样说也太不礼貌了。”
易慎眼梢略扬,“话糙理不糙。”
说得倒也没错,沈爰嗔他一眼,低头看自己的稿子,“那我对你来一遍,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
易慎颔首。
紧接着十几分钟,沈爰用电脑一边演示PPT一边脱稿当着易慎演习了一遍。
说到一半,沈爰就后悔了,这不是个好主意。
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面对易慎看自己的炙热目光,她很难……稳定心跳。
不过有人帮忙练习,就是比一个人自己嘟囔管用。
整体来了一遍以后,沈爰的自信多了不少,她坐下歇了口气,端起牛奶吸着。
“怎么样?”
易慎看了眼手表,“可以再讲慢一点儿,时间富裕很多,别急。”
“一着急就容易显得不够有底气。”
沈爰了然,点头表示认同。
这人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经验。
练习完了,易慎拿笔帮她标注一些演讲时可以稍作停顿的地方。
电脑的排风扇还在运作,窗外的风更厉害,一阵阵呼啸打在玻璃上。
一安静下来,两人之间如磁场爆发般的浓稠氛围再次蔓延,逐渐占据整间屋子。
沈爰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毯子上,感受到对方难以忽略的存在感以及气氛里的古怪,她蜷了蜷脚趾,垂下眼睫悄悄怯然。
她思绪发散,不禁想起白天发生的事,还是有些介怀。
“你妈妈…真是个矛盾的人。”
易慎盯着稿子认真批注,敷衍回应似的:“怎么了。”
“她当初撇下你,撇下整个家,就算是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算她没错。”沈爰虽然见多识广,但生活的环境终究还是单纯的。
一些赤/裸的复杂人性摆在她面前,就像是难以解对的困题。
“可是她离开了你们,这么多年,竟然狠到一次都不联系。”
她不懂,“再怎么说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家人,真的……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她是个有缺点的人。”
“可是今天遇到了,她对你的关心我看得很明白。”沈爰抬眼,身子往前倾了些,想让他认真参与自己的话题:“你不知道,她有好几次都快哭了,眼睛很红。”
“她对你又这样心软,在意,我又觉得……她也不算完全坏。”
“你说人怎么能这样复杂呢。”
易慎停笔,只说了一句:“你确定她眼睛红是想我想的?”
“她看见我,就像看见那段不愿回忆的苦日子,害怕我破坏她现在的生活罢了。”
沈爰不敢相信的“啊”了一声,打量他看似无情的神色,“你这人,思考问题真是悲观。”
做完了批注,易慎摁回圆珠笔头,掀眸看她,“不喜欢?不喜欢我就改改。”
“也…”也不能这么说。
沈爰又被他弄得不知怎么回。
两人的沙发挨得本来就近,此刻沈爰又无意识地往前靠着,眼神那么无害。
小姑娘洗漱后的身体乳香味飘着就过来了,香得易慎看她的目光深了许多。
沈爰没察觉到对方悄然变味的神色,发自肺腑地说:“其实…你今天张口叫她阿姨的时候。”
“我可难受了。”
他嗓音变低了,“心疼我呢?”
沈爰颤颤眼睫,思忖犹豫,“嗯。”
怎么能不心疼呢。
鼓胀的欲望在夜晚膨起,她关心他的心情,她清澈的眸子,她身上的体香,成了一切后果的催化剂。
易慎死死盯着她的脸,从眼睛,滑到鼻头,最后流连到嘴唇。
他开口:“有个事。”
沈爰抬头,“嗯?”
易慎直说:“沈爰,我想亲你。”
她的脸膨地热炸了,支支吾吾,“你…不行,不许。”
易慎的眼神专注,蛊惑至极,暴露欲望,像终于寻到愿意怜惜自己,理解自己的主人的孤狼,期望得到一份宠爱而摇尾乞怜。
深邃又深情,随处漫出荷尔蒙,让女性无法抵抗。
他再重复:“我想亲你。”
沈爰手脚都有点麻了,眼神乱飘不知该放哪儿,试图纠正:“不可以,我们顶多算朋友,怎么可以动不动就…”
流氓,讨厌,烦死了。
易慎:“想亲你。”
执着得要命。
心跳蹦到警戒线的高位,理智和欲望在她脑子里打架,脸颊发红的热蒸腾着宣判结果。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
终究,有一方落败了。
沈爰探身,轻轻啄了下他的嘴唇。
RoyalBlue
RoyalBlue:36.
无可奈何于自己的心动, 也受不住他讨要好处的欲望目光。
沈爰把嘴唇递过去的瞬间都觉得自己是疯了。
可是这几次的接触,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更让沈爰明白——她就是迷恋这个人, 并且马上就要到不可控的地步。
沈爰本只想施舍给他一记浅尝辄止, 只停留在表面的亲吻。
没想到,她的嘴唇刚贴到他唇角, 易慎长臂一伸, 力道又大又快, 直接被沈爰从原地捞了起来。
沈爰惊吓之余下一秒已经被挪到了另一个沙发,坐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大/腿有点硬,硌疼了她。
意识到这人完全不满足于表面,沈爰刚要远离,易慎立刻俯身凑近,她慌乱之下直接捂住自己的嘴, 又被他含着笑掰开。
她眼里的动情, 像是无声的允许,以及对他心动的有力佐证。
让易慎敢于冒进。
他轻车熟路攥着她的双腕,压低头, 没有立刻亲她, 而是贴着沈爰的额头,如捕获成功般露笑,“躲什么。”
“不许躲。”
“你敢!不许!”她小声呵斥, 只怕嘴唇多动一下,这人就要乱占便宜。
“一下哪儿够。”
易慎感受对方额头的温度,鼻尖蹭着她脸颊,亲昵暧昧, 笃定结论:“你喜欢我。”
“圆圆,你还喜欢我。”
沈爰哑了声,柔软发尖颤抖着心虚。
“不许……叫我圆圆……”
“你以为,谁都配叫我乳名吗。”
易慎一改前两次接/吻的粗暴,用嘴唇轻轻蹭她的唇,“我不可以吗?圆圆。”蹭一下,再啄一下,“真不行吗?嗯?”温柔得能把沈爰的耐心和羞耻都磨光。
她快晕过去了。
温柔地折磨她一会儿,易慎看她没有任何反抗不满的意思,才敢撬开她的唇/齿,勾着她舌/尖乱/搅。
加深这个吻,让今夜拥有特殊的意义。
崇京这座城市似乎有独特的魅力,它把两人之间不尴不尬,横着僵硬阻碍的氛围打破,化开,把冲动和喜欢煮沸,构成如今这幕足够击败寒风的缱绻。
节奏混乱的,如溪水击打岩石的吻/啧声叨扰电脑排风扇的工作。
易慎松开,给她喘息的时间,敛着视线,“别再推开我了,行不行。”
短短这段时间,沈爰已经见过无数次他如此低三下四的卑微姿态,每一次都是因她而起。
她有时会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甘愿这样一次次地低头。
沈爰的棕瞳泛着珍珠般光泽,又因羞赧滴出清晨的露,她伸手过去,小手捧抚着他的脸。
此刻,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汹涌的爱潮,克制不能的欲望。
吐息交融,接吻的激情还没降下去。
沈爰却在这火热中,逐渐被伤感侵袭,因为他过于执着的喜欢,因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心。
“易慎……你怎么就是不听劝。”
她用指腹轻摩挲他的颊侧,也像抚摸珍宝般对待他,语调带着酸苦:“如果我说,靠近我,你免不了要受伤。会很辛苦,会很难过。”
“即使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易慎握住她的手腕,以同样力度爱抚。
他的眼底只装得下一个她,沉稳笃然道:“你没懂。”
“我只要你爱我。”
沈爰眼神倏尔闪动。
摇晃的心在此刻被正中红心。
…………
沈爰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回到的房间。
只记得冲进卫生间捧了好几把凉水,都浇不灭脸上蒸腾的热。
对竞赛演讲的紧张,全都被夜晚这一预料之外发生的吻和告白冲得渺小不可见。
时间已经进入凌晨,早就越过了她往常入睡的时针线。
沈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悸动难耐地乱鼓秋半天,最终露出脑袋透口气,双颊依旧通红不褪。
她望着天花板,杏眼情波荡漾,不自觉地抿抿嘴唇,好像还能感觉到易慎用嘴轻蹭这里的感觉。
他的眼神,吐息,还有情话……都像毒药,服下身心便不再属于自己,全由他支配。
沈爰唰地捂住脸,在心里无声尖叫几声。
折紧的眉心和粉红的脸颊搭配在一起,竟不知到底是难受还是开心。
尽管她不断暗示自己快睡快睡,第二天还有要紧事需要养精蓄锐,但就是辗转反侧,不断映出他的模样。
这易慎…
真是个坏事的!
一夜过去,清晨甘露勾着树枝。
虽然顶着俩黑眼圈,但沈爰还是出色的完成了在上午进行的项目演讲。
她的声线虽然生来绵软,但到了正式场合还是能保证绝对的吐字清晰,再加上易慎帮她纠正过的演讲节奏,一稿下来,光是听沈爰说都成了台下观众的一种听觉和视觉双重享受。
演讲的内容,节奏都拿捏得很好,外加上她端正自信的外表,很多学生看完都默认这一组在演讲轮次的成绩肯定是最高的,毋庸置疑。
沈爰结束演讲鞠躬致谢,在台下一众掌声中,率先寻找那抹身影。
果然,眼神扫动一圈,最后成功地与台下那压低帽檐的男人对上眼。
易慎的眼睛从帽檐下阴影露出,隔空抓住她目光不放。
半晌,他也抬手,吊儿郎当地鼓鼓掌。
好像在说:这不讲得挺好?
沈爰笑意更深,后背挺得更直了,迎接着大家的赞美下台。
成绩虽然一时半会不会公布,但伙伴们全都对沈爰的表现十分自信,全场这么多组,就是没人比我们沈爰讲得更好!
又一次,沈爰面对大伙儿的夸赞和追捧,羞得连笑都不自然了。
易慎反而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默默在旁边看着她。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堵无形的靠山,只要在,沈爰的心就永远是踏实的。
无论出了什么差错,遇到什么事,有他在就都没事。
大家抓紧时间去酒店餐厅吃了午饭,下午就是作品展示的环节,重中之重,全组人都要全力以赴。
晚上就没睡好,沈爰随便吃了两口就跑回楼上房间睡了个短暂的午觉补充精力,在集合时间之前就起来,率先去现场就位。
比她去的更早的是易慎,沈爰有些意外,走向他的时候问:“你是休息完了?还是一直就在这里。”
易慎已经在帮忙调试程序,做最后的检查,他盯着屏幕上那些能随触摸360°旋转的文物,“我不困。”
那就是吃完饭就过来了。
沈爰拉开椅子坐下,“真羡慕你的精力,我都困死了…”
不知捕捉到什么细节,他偏眼,忽然揶揄:“昨晚没睡好?”
“因为我啊?”
沈爰立刻警觉,舌头差点打结:“哪,哪有。”
下一秒,她也学着他以前的架势和台词,数落着:“易慎,不要自我发挥~”
易慎鼻息轻哼,笑了。
两人又重新操作了一遍程序上的所有功能,确定准备充足了。
易慎靠在椅背上,睨着还在抱着屏幕以各种角度,图文语音并行欣赏电子文物的她,说:“你很在意这次比赛。”
沈爰点头,“原本就很想参加,因为一些原因,现在不仅想参与,更想要夺下头奖。”
易慎手指玩着圆珠笔,深思。
她不是好胜心强的人,平时做事风格也是要求自己实际能力更多,不求太多名利表面。
正因为洞悉到沈爰的本性,所以他才好奇:“为什么?”
沈爰神色有所停滞,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扭回头,想起妈妈就笑眯了眼:“因为有个想见的人。”
易慎挑眉:“…男的?”
“才不。”沈爰瞪他一眼,这人的思维就不能想点别的吗,“是我家人啦。”
…………
短暂的崇京之旅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都还有课程,不能耽误太多,秋冬学期短暂,期末周马上就要进入准备状态。
要是为了赖在这玩最后把学科挂了,就得不偿失了。
沈爰在临走之前,去见了一下自己在崇京上研究生的朋友明寐。
她和明寐虽然差了几岁,但在滨阳认识以后一见如故,是和生窈,三三两位发小并列重要的好闺蜜。
明寐独自回到崇京上学,沈爰还一直担心她常年的失眠症,那天见面后,奇异地发现她的面色好了很多。
想来是跟她合租的那位“初恋暗恋对象”景先生有关,只要明寐能好,不管怎么样沈爰都高兴。
只不过明寐见到易慎以后……倒是反映出不小的敌意。
朋友们好像总是怕她谈恋爱会被对方坑骗,怎么会呢,她又不是傻瓜!
短暂相聚纵然不舍,但该回就要回,不仅是她,易慎也是推了很多事才抽空跟来的。
和易慎在崇京爆发出的旖旎暧昧,也在列车抵达滨阳的瞬间躲藏大半。
她和他又回到了以往各忙各的,基本在学校很少见到的状态里。
但不同的是,易慎开始时不时地给她发微信了。
虽然聊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但沈爰知道,这是他少有的一些能休息的时间,只要闲下来,就会发消息给她。
沈爰都明白,所以更有力量去做自己眼下的事。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满满的,很踏实。
再这样发展下去,沈爰有种预感,两人之间将要发生什么,她会有些期待,同时…也会有点害怕。
因为摆在她面前的,不能靠近易慎的阻碍,始终存在。
下了课,沈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自己鼻子里出来的白雾,想起那晚易慎的那句话……
【我只要你爱我。】
他都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
所以……怕受伤的究竟是他,还是自己呢?
沈爰叹口气,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掏出看了一眼。
【YS:晚上赏面儿吃个饭?】
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沈爰连忙冷索索着双手打字:“你不忙?”
【YS:今天有空。】
平平无奇的一天从此开始徒增期待,沈爰刚要给他发“可以”,走到宿舍突然发现很多女生结伴往操场方向跑。
六点多钟,天已经渐渐黑了。
有一个女生看见她,突然拉住沈爰,特别激动:“你是不是沈爰!!”
沈爰被吓了一跳,“对,怎么了吗?”
“快跟我走!操场有人在等你!!”女生一脸兴奋,拿出手机给她看校园论坛最新帖子。
是郑文柏发的帖子,隔空喊话她,今天六点半会在一号操场草坪中央等她,如果有看见她的同学麻烦帮忙带过来。
“快走快走!”女生应该是知道什么,憋着不说,红着脸拉着沈爰跑起来。
沈爰还蒙着,就已经被带动着跑起来了。
嗯??!
稀里糊涂被逮到操场草坪,沈爰看见好多人围在中央区域,中间有亮光,密密麻麻围着人她看不清。
身边的女生向里面大喊了一句:“沈爰来了!!”
围着的人们纷纷回头,主动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这时候,沈爰顺着口子看见站在中心的郑文柏,他手里捧着一束哥伦比亚红玫瑰,脚下也围了一圈,世界顶级玫瑰无论从品相到香味都无可挑剔,半径两米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
数千支正宗的哥伦比亚玫瑰,只有加急空运才能维持这么新鲜的状态。
小灯围绕着玫瑰摆放,还坐着一只毛绒大熊,音响里播放的是她最喜欢的钢琴曲《德彪西:月光》
在学校一向低调做事的郑文柏,头一次向所有人暴露自己殷实的条件。
优雅而浪漫的氛围始终浓郁,等待着女主角的到来。
周围有不少学生拿手机悄悄拍照录像。
看见这阵仗,沈爰已经知道了郑文柏的意图。
她站在原地,这样浪漫的氛围落在身上却成了浓浓的紧迫,让她无法动弹,不想前进。
“快去啊!”有人催促,已经迫不及待看这场浪漫表白了。
郑文柏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的目光已然期待灼热。
脑内一番纠结后,沈爰硬着头皮,走向他。
周围人开始起哄。
沈爰走到郑文柏面前,余光瞥着其他人举着的手机,偶尔一道闪光灯闪得她更难受。
她看向面前男生,“那个…我们要不…”
“沈爰。”郑文柏已然准备充足,把花倾斜向她,“之前跟家人出席活动的时候就见过你,后来得知你是我的同校学妹更开心了。”
“之前不敢靠近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可接触以后我发现自己更没办法控制对你的喜欢了。”
“我们有共同的爱好,话题也很多,家里人也都互相认识,”郑文柏停顿,露出一些蹩脚,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很想和你更进一步。”
“我不满足于只做你的朋友,沈爰。”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喊“答应他!”“答应他!”
在这样的环境下,沈爰完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不伤及对方体面的拒绝方式。
完全难倒了她。
每一秒钟都被拖长,煎熬着沈爰为难的心情。
她和郑文柏确实是志趣相投,但仅仅作为朋友很合拍。
沈爰很明白,自己眼里只放得下一个人。
短暂且高速的思索过后,沈爰在众人起哄期待下,上前一步,接下了郑文柏的玫瑰花。
所有人都开始尖叫祝贺,只有郑文柏清楚地听到了她说的那句“谢谢你的玫瑰”。
谢谢你的玫瑰,而不是,我愿意。
郑文柏激动的神色逐渐停滞下去。
她接过玫瑰的时候,恰好时间来到六点半,整个操场的照明灯打开,沈爰下意识往主席台的灯源处看了一眼,却直接看见了站在等下的高瘦身影。
易慎站在那儿,不知道看了多久。
即便他戴着棒球棒,可她依旧接收到了这束复杂寒冷的目光。
他转身离去的瞬间,沈爰眼角怔松,连花都拿不稳了。
…………
人群散去,沈爰带着郑文柏去到学校小花园里。
天气冷了,花园里也没什么景观可看,除了一些小情侣不嫌冷扎在里面亲亲我我以外,没人会去。
四周安静,终于得了个可以好好说清楚话的地方。
风大,有些冷,沈爰忍着这股冻意背对着风看向郑文柏,“学长,我刚刚不拒绝你是因为…”
郑文柏苦笑:“给我留面子。”
沈爰很尴尬,点头。
“对不起学长,我…有喜欢的人了。”
“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对,明知道你…却一直没有明确态度。”
郑文柏看着面前满脸为难的女孩,她一皱眉恨不得就让他舍不得再说狠话了,“追求你是我单方面的事,怎么能怪你。”
虽说着安慰人的话,但他脸上的沮丧依旧遮掩不住,“以前没听说过你有喜欢的人…”
“我也是最近…”沈爰想起那个人,抿抿嘴唇,“才发现自己很难克制对他的喜欢。”
“对不起,学长。”
说完,她把娇嫩的哥伦比亚玫瑰放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兜里的手机不应场地震动起来。
沈爰偏身拿出手机,看见贾明的来电人很意外,这人不该是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的啊。
接通放在耳畔的瞬间,贾明急切的嗓音传来。
“沈爰你现在有空吗!!有空替我跑一趟医院!”
“我不在滨阳不能去了!易老爷子快不行了!”
原本稳定的心跳,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再次停在半空中。
沈爰大脑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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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37.
“易慎爷爷病危”这一句响起, 沈爰的脑内世界就像鱼眼镜头膨胀扭曲了数成,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晚上的温度要比下午还要低一倍,按照往常她晚上再出门会套一件厚外套,挂了电话后, 沈爰哪还顾得上别的, 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奔向了校外。
易慎是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就算是爷爷病危估计也只联系了贾明一个人, 叫他过来一起帮个忙。
但贾明恰好去不了, 沈爰已经能想象到他一个人坐在抢救室外的模样, 必然和上次如出一辙。
就算“那个时刻”要来了,也不能让他一个人独自迎接。
短短三公里的路途,一向耐心有礼的沈爰,催了司机师傅无数遍。
她恨不得直接飞到医院,跑去他身边。
沈爰还没敏感到对一个陌生的老爷爷担惊受怕的程度,她在意的只有易慎。
飞奔进抢救的楼门, 发现还是上次的地方。
熟悉的窒息感卷土重来, 她无视身边一切正在游走生命黑白线的挣扎和恐慌,满楼道找那个人。
沈爰口干舌燥,剧烈运动后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跑过拐角, 停在了原地。
走廊尽头那间抢救室紧闭着,亮着红灯,门外寂寥萧条, 处处蔓延着未知却即将到来的结局。
易慎面对着手术室,孤身站在那儿。
他背对着沈爰的方向,整个挺直又僵硬,不知杵了多久。
像伫立在枯败沼泽里, 唯一且高大的杉树。
以易连昌多年的病情看,像今日的抢救一定不是偶尔,沈爰不禁怅然,他又多少次地像今天这样,只身站在手术室外祈祷了呢。
她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向他。
直到走近了,易慎僵直的身子才有些许动静,微微侧头,听到有人来了。
沈爰没说话,而是率先伸手过去,随着站到他身边,也把手塞进了他掌中。
他的手很凉,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温热。
易慎缓缓垂头,对上她眼眸,“怎么来了。”
他的眼里太多疲惫,整个人紧绷着,沈爰使劲握他的手,把体温渡给他,“贾明给我打电话,他怕你身边没人。”
易慎了然,似乎有些不耐,骂他一句:“多事儿。”
“他很担心你的。”沈爰看向手术室的红灯,“今天也是凶多吉少吗?”
他动了动唇线,嗓子都快哑了,“今儿…怕是没有吉了。”
沈爰用力的手猛然一抖。
从小到大,她还没亲眼目睹过死亡。
被氛围感染,她开口嗓音也发干:“…医生们还在努力,先别放弃。”
两人牵着手,并排站在手术室外,被这股紧张与寂静折磨着。
沈爰这个局外人都紧张得有些生理不适了。
她悄悄抬头,望着脸色有些难看的他,“易慎,你害怕吗?”
易慎眼睫抬动,沉默半晌,转身,把人抱进怀里。
他胸膛宽阔,又温温的,把沈爰的不安全部包裹,闻着对方衣服上的皂香,她搂住易慎的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合上了眼。
小姑娘的呼吸在胸膛鼓动,易慎终于找到了可以靠一下的地方,“你觉得…我应该怕吗?”
他把问题抛回给她的含义太多,沈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抱得再紧一点,直到两人的心跳共振近得快要融合。
还未等拥抱产生温度,也可能拥抱让时间加速略过,手术室的红灯熄灭,结局落定。
沈爰的心在医生出来的瞬间提到了顶端。
…………
易慎进了手术室,去和易连昌做最后的道别。
沈爰也跟着进去了。
易连昌常年劳动,虽然累得浑身是病,但身子骨天生硬朗体质刚强,外加上医生们不懈努力地救治。
能留他四年多,已经是奇迹。
易连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呼吸罩已经摘下,躺在床上仿佛只剩下半条灵魂。
他眯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眼球还有微微动迹。
沈爰进去以后眺望一眼,然后就呆呆站在门口附近,不敢再往前了。
不知怎么,这种气若游丝的濒死者,让她有些害怕。
易慎走到他身边,静静地看着老头子,一个字都没说。
易连昌艰难地挪动眼球,隔空看向易慎。
两人的交流在无言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失。
随处都透着股死亡的苍白。
易慎垂在一侧的手曲动,终于开了口:“你的所有遗产我会交给你侄子一家,放心,我一分不要。”
“后事儿想办吗?想办我给你办。”
易连昌盯着他,耷拉着的眼皮暗藏着情绪,连简单的摇头点头都没有,不给回答。
他像是透过易慎的脸,回顾自己颠沛蹉跎的半生。
又是数十秒的沉默。
易慎缓缓攥拳,暗处用力克制,心里压着的那句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爷爷,我不是丧门星。”
远处的沈爰眼眶刹酸。
易连昌仿佛听到什么刺激神经的话,把最后的力气汇聚在右臂,一点点抬起胳膊。
咽气之前。
他用颤抖着食指,指易慎。
下一秒,胳膊脱离垂下,摔在床边,人合了眼。
走了。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沈爰皱眉呼吸困难,仿佛看见了一个无声溃败的易慎。
他撑着的一身倔强骨架,轰然崩塌。
易连昌到死,都没放过易慎。
这是最让沈爰窒息的事实。
人被医生推去太平间,两人离开手术室。
当下画面就是她一直害怕看见的。
易家人是易慎的梦魇,易老爷子是最深的那道阴影,沈爰想他解脱,又怕他解脱。
从明天开始,他就真的只剩孑然一身了。
易慎从封闭的精神状态里回神,低头看,瞧见了沈爰簌簌掉泪的模样。
他最怕看见她哭。
易慎抬手,指腹替她抹了抹眼角,指尖的湿润烫到他枯死的心上。
他折了折眉心,开口沙哑:“我真不懂。”
“我有什么值得你为我哭的。”
沈爰呜咽一声,扑过去抱住了他,易慎轻轻往后趔半步,碎盖额发的阴影挡住了眼梢,悄然染赤。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过。
为什么不能得到一份宽恕。
为什么,有人到死都不愿意对他说上半句好话。
为什么,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分给他一点点爱。
“易慎…”沈爰拽着他衣服的手跟着语调一起抖,“你能不能哭一下,你就哭一下…”
他们对你这样过分,你付出了这么多辛苦,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你能不能哭一下。
你哭一下,露出一些人活着该有的情绪,我就放心了。
易慎单手搂着她后背,把人抱紧,下巴抵着她肩后,哧笑了,“我哭什么。”
“哭不出来。”
“要不你替我掉几滴眼泪?”
沈爰栽在他怀里,使劲点头,泪流满面。
呼吸太乱,喘不过气的感觉堆在喉咙,可沈爰还是努力地不断说话。
“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她收紧了搂住他腰背的手,只怕一步留意,他的灵魂就会飞走。
“怕也没关系……别怕,不要怕。”
沈爰蒙着哭腔的嗓音更厚,也更惹人可怜,“不要怕,以后…以后我来爱你。”
“以后有我爱你。”
易慎太阳穴骤然一跳。
摁着她后背的手,迸出了克制的青筋。
她一句话,让死水新生。
一句话,给了易慎新的灵魂。
他偏头,珍惜爱护地用嘴唇蹭吻一下沈爰的白颈,还是用散漫的笑意掩盖满腔悲哀,“那敢情好啊。”
“有你就够了,沈爰。”
易慎抱着她,稍稍抬眸,重重换了口气。
敢爱的瞬间,人生才开始。
被爱的瞬间,他终于活了。
…………
结果沈爰存在医院里的那笔钱也没有用上,易慎取出来加上她之前缴费用的那些一并还了。
易连昌的房子早在易慎奶奶生病的那年就卖了,现在住在禄坊胡同的那套二居室是租的,他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大的房子,到期不再续租。
几经挫折,易家不仅没了后,遗产也没剩下什么。
易慎联系到那没血缘的叔叔,把所有东西都给了他。
以易连昌侄子的意见,后事简单办,一系列事办理过程中,贾明和李枫他们全都帮衬着。
虽然早早知道会有这天,但真来的时候,还是让所有人都觉得突然。
沈爰也抽空跑去陪着易慎。
多年磨炼的好处就是,哪怕面对算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他也能做到有条不紊,理智冷静。
在此期间,他甚至没有落下任何工作进度和学校课业。
让人钦佩,也让人畏惧。
在外人看来,他真像是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可沈爰,李枫他们都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个人,为了一份虚无的,得不到回馈的责任和情义,几乎卖了半条命进去。
真正了解他的人,没有一个会背弃他。
房子到期,房租还了押金给他,易慎拿着存款租了一个环境更好的单身公寓。
从此往后,他挣的钱就都属于他自己了。
他有了能放开手,去做想做的事业的自由。
沈爰默认了那天对他说的话就是同意。
同意他的追求。
不过因为处理后事,两人之间的状态一直留存在暧昧期。
直到易慎全部办完事,回学校找他们吃饭的时候。
朋友们去买饭,易慎背着电脑包从外面风尘仆仆赶来,坐在她身边。
易慎探头,直接凑到沈爰颈子边嗅了嗅,“喷香水了?”
沈爰被他的气息弄痒了,缩起双肩,打了个激灵,“没呀,新买的沐浴露是玫瑰味的,香味比较重吧。”
“确实是玫瑰。”易慎拉下大衣的银色拉链,乜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姓郑的跟你表白那天,满操场都是这个味儿。”
沈爰立刻坐直眨眨眼,还有这事呢,都快忘了!
“你…吃醋了?”
“接了别人的花。”他给刚买的热牛奶插上吸管,塞在她手里,轻叱:“扭头就说要爱我。”
“沈圆圆同学,三心二意不好吧。”
“回头要是打起来,你负不负责啊。”
不说清楚她可不喝他的牛奶,沈爰探身,用有点凉的手指使劲戳戳他的臭脸,“你吃什么醋,我又没有答应他。”
“只是不想让朋友下不来台,接了个花罢了。”
沈爰扬着动人的笑眼仔细打量他此刻吃味的表情,“哟,真的很在意呀?”
“这点事,念念不忘这么久了?”
易慎攥住她乱戳的手,也学她拖长音,讽刺:“你的朋友——可真多。”
这时候李枫他们买了饭端着走来了。
沈爰赶紧把手从他掌中退出来,接过李枫递来的云吞面的时候,对身边人不知所意地说了句:“我不喜欢玫瑰哦。”
“我喜欢的花是铃兰。”
说完,她想起饭前还没洗手,起身走向食堂卫生间。
易慎拆开筷子,仔细磨掉所有毛茬,放在她碗上,看李枫:“你听懂她什么意思了吗?”
石济之是死直男,比易慎还直,问他没用。
李枫心思细,易慎这话一出,他笑了一声,摇头。
他拆开一次性筷子,看了易慎一眼:“女生们都需要一个明确,稍微沾点浪漫的表白。”
“她们很在意这个。”
“你跟沈爰正经表白过吗?”
易慎停下手中动作,有些怔。
这对他而言,是认知之外的事。
李枫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口,“论谈恋爱,你要学的东西可不少。”
易慎靠着椅背思忖,半晌,轻笑一声。
可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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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爰洗完手回来, 看几个男生似乎刚结束了什么话题,她就没忍住问了句:“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易慎递给李枫一个眼神,了无痕迹。
“没事,”李枫回答, 但没完全帮他掩盖, 故意暧昧化:“就是…男生之间的话题。”
沈爰更好奇了。
易慎扯扯嘴唇,冷他一眼。
她点头, 没再追问, 男生话题多问也不合适。
易慎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房子看得差不多了,回头上我那儿逛一圈?”
“这么快就租好了?”沈爰讶异他的办事效率,“好啊,挑一天我有空的时间吧。”
易慎点头,闭嘴吃饭。
…………
自那以后又过了一周多,两人再回到各自忙碌的状态里。
各专业的教授们也陆续下达期末考试的考题范围, 图书馆从没地儿坐逐渐到了连席地的空地都挑不出的地步。
生窈天资聪明, 才学了一个多月就信誓旦旦地告诉沈爰转专业的成绩评测她绝对没问题,这次期末考综合分她绝对能占到前三。
于是就又传出了这位大小姐最近在追求某位信科院男同学的绯闻。
信科院和美院挨得近,生窈跑信科院追人的余档就追到沈爰身边打发时间。
学生材料工作室内, 沈爰一边摆放着筛选出的设计图, 一边抱着自己的珠宝盒挑最适合设计的材质。
生窈椅子反坐,就看着她忙活消磨时间。
“说实话,一开始听说你追信科院男同学, ”沈爰扒拉盒子里的宝石,“还以为你追的是我二哥。”
“啊??”生窈差点手机都掉了,听到了很好笑的东西:“拜托,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再说, 你二哥那傻狗一条,我眼瞎看上他?”
沈爰:虽然没错,但你也不要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二哥,我很喜欢他的。
生窈:……得得得,你们相亲相爱。
生窈把下巴放在臂弯处,睨着她这盒子,“你这里的宝石好多啊,啥都有,你算过这些一共要多少钱么。”
“按市场价吗?”沈爰捏出两颗碧玺对比,分神回答她:“都是我报给哥哥,大哥帮我买的,有些是拍卖来的,没算过欸,可能要几百万吧。”
“我家人还是很支持我做珠宝设计的。”
生窈瞪大眼睛,“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往这么破一个塑料盒子里装啊。”
“要不是你说,还以为你天天抱着走来走去的盒子里装的全是假珠宝呢。”
“假的我倒是也有。”沈爰憨笑两声,“但我做设计还是喜欢用纯天然的,总觉得人工石缺了点生命力。”
生窈点点头,这点钱对她家来说倒不算什么,她伸手从捏出一个小盒,石头躺在中央,“这个好好看,我喜欢。”
“这是净度很高的巴西帕拉伊巴,我也只有这一块。”
沈爰介绍:“帕拉伊巴是碧玺之王,就因为它这种独一无二的纯净霓虹蓝绿色。”
生窈盯着宝石被迷得出神:“这颜色有点像……蒂芙尼蓝?”
“是有那个感觉。”沈爰点头,笑着拿过来,承诺好友:“你下次过生日,我用这块石头给你做个戒指吧。”
生窈眼睛发亮:“好!你可真宠我,这石头多少钱一克拉,很贵吧。”
“六万美金一克拉左右吧,贵的不是价格,贵的是有价无市呀。”
生窈听到那个价格,差点被噎了一下,哪怕是见过钱的大小姐,也没想到这石头竟然要四五十万人民币……一克拉!
再加上设计肯定要另外镶嵌其他珠宝做陪衬……
“你可真舍得给我花钱呢。”她最终得出这样一句评论。
沈爰杏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完全不在意:“你喜欢最重要。”
她挑了半天,放下手,叹了口气,“都不是最优选。”
“你有更心仪的材质?”生窈往盒子里扫了一眼,“这么多石头,都不能满足你的设计啊。”
“好是好,但放到我这个设计故事上多少有些生拼硬凑了。”沈爰拿手机搜索图片给她看:“其实我想要一颗海螺珠,粉红色的还具有纹理。”
“海螺珠是不能人工培育的,所以非常少。”
“海螺珠是小虫子爬进了贝母里,然后形成了这样椭圆不规则的粉红色珠。”
“其他珍珠多半都是砂砾被贝母包裹成珠,但海螺珠不一样,它的美是生命的重叠。”沈爰看着图片,心仪目光更浓。
生窈说:“那就买呗,你这大几百万的石头都买了。”
沈爰摇头:“因为稀少,很难遇到,我可能还得去问我哥哥。”
“而且……我做的是学校期末的设计,先交作业再考虑存着参赛。”她露出几分窘迫,“我总觉得…拿这么贵重的原石做作业,会不会跟其他同学一比,太招摇了。”
“说不定还会因此影响成绩公平…”
生窈听完觉得好像也没毛病,她心思还挺深的,“嗯……你说得也是,但我觉得因为原石价值就或高或低评判设计成绩,不是滨大美院教授会做出的事吧?”
“我记得你说过,去年工美期末成绩最高的成绩的一个设计,是用一堆垃圾做的。”
“而且啊。”生窈问她,同时也有开导意味:“你真的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用不适合的材料将就设计吗?”
沈爰摇头,当然不。
“那好吧,我知道了,回去让我大哥帮我收一颗海螺珠回来。”
生窈试问:“海螺珠总不能比我要的这块帕拉伊巴还贵吧?”
沈爰扑哧一笑,“没有啦,海螺珠还不至于。”
两人聊到这儿,桌子上的手机亮出一条新消息。
沈爰趁生窈没看见,赶紧拿起来。
【YS:完事儿了过来?】
同时发了个定位,是他新房子的位置。
沈爰瞄了一眼闺蜜,抿着嘴假装“一本正经”地回复。
【好呀,我中午吃得少有点饿,能先去吃饭吗?】
对方秒回。
【YS:在家吃,我做饭。】
易慎还会做饭?
沈爰想想,也是,以他的经历,这人应该没什么不会的。
这还是第一次吃大哥以外的其他男性做的饭呢。
她突然期待起来。
“窈窈,我晚上就不陪你了,还有点别的事。”说完,她囫囵把石头都收起来,设计稿放好,抱在怀里仓促告别:“微信再联系。”
说完抱着东西一溜烟冲出了制作间。
生窈还坐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懵了。
“海贼王寻宝都比不过你急…”
…………
易慎的公寓离学校不远,这一带很多的居民楼都做成了公寓格局,供给学府路大学城里的学生们租用。
楼下商业街美食街繁华,交通便利,虽然以沈爰看来还是拥挤了些,但跟上次去过的禄坊胡同相比,可真是舒适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沈家人的家教里,空手拜访是非常失礼的表现,沈爰思来想去也不知买什么最合适两人目前的关系,就买了自己很喜欢用的一款精油香氛,男生过日子,肯定是不看重生活质量的,但这些没用的东西往往才是提升品质的关键。
配上点水果,她带着礼物上了楼。
易慎住在顶楼,十三层的高度刚刚好合适。
他那户门没有关,留着一个缝,好像是专门给她留的。
沈爰悄悄推开门,听到厨房里有烹饪的声音,切菜声顿顿顿得规律好听。
鞋柜外摆着一双新的女士拖鞋,毛茸茸的,冬天穿在室内一定很暖。
但率先暖起来的是沈爰的心,她把东西放下,换了鞋。
易慎正切菜,听到动静偏头,正好对上扒着门框往里偷看的沈爰的目光。
“来了。”他回头,继续做手里的。
“嗯,我买了一些水果,饭后吃吧。”沈爰挪步子进来,看什么都好奇。
哪怕在自己家,她都鲜少踏足厨房这种油烟烟火地。
“吃炒菜吗?”
“我会的就那么几样,不过吃饱没问题。”易慎实话实说,捏起一块刚切成小片的西红柿,递给她。
沈爰没接,直接张开嘴唇咬走,酸甜番茄在口中化开,她笑着说:“我不挑嘴的~”
易慎看了眼刚刚瞬间被她舔到的指尖,眼神深了分,捻了捻,继续切菜。
“之前听你说,这栋楼很多楼层都有房子,”她靠在旁边问:“你怎么选了顶楼?”
“我听哥哥说,住高楼的话,楼层越高夏天会很热。”
易慎抬抬下巴,“这楼顶有个小露台。”
“没事儿能上去透透气,能看见咱们学校。”
“真的?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呢?”沈爰一下子好奇起来,“我能先上去看看吗?”
易慎起锅烧油,“去吧,多穿点儿,冷。”
她点头,转身溜走,甩动的发尾都透着好奇。
顶楼风大,沈爰提前戴上了大衣的兜帽,登上台阶,她推开门,准备迎接扑面的冷风。
结果并非。
今夜宁静,风只是偶尔小阵,而比起那些,沈爰扶着门把手吗,惊讶于面前看到的画面。
原本应该光秃秃干燥的顶楼露台,此刻却被人精心打扫过,挂着漂亮的星星灯。
映入沈爰眼帘的,是一整个露台的铃兰。
还好今天风小,也所幸,铃兰这样娇嫩小巧的花,却是耐寒性极强的花种。
铃兰成串,搭颤着,洁白着,为冬日傍晚添增许多暖色。
沈爰往前走了一步,望着满目的白色小花,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铃兰的香味很淡,但因为数量多,让她头一次将铃兰的芳香闻得这样清晰。
【我不喜欢玫瑰】
【我最喜欢的是铃兰】
果然,她忍不住想笑。
自己偶然一句暗示的话,被他记得牢牢的。
“冷不冷?”易慎的嗓音突然响起。
站在花丛中央的沈爰回头,对上从门里出来的他的目光。
易慎摘了围裙,敞穿着大衣,手里攥着一把白铃兰,眉宇淡然。
沈爰迟疑地摇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这些…是你给我准备的?”
“易慎,”她哭笑不得,“这个季节弄这么多铃兰,应该不容易吧。”
“喜欢吗?”他没有诉说那些不易,目光专注,想要知道她的反馈。
沈爰点点头,“喜欢,还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铃兰。”
“因为想起来,差你一样儿东西。”易慎说。
她用眼神询问。
他把手里的捧花递给她,“缺你一个正经的表白。”
沈爰接过花,垂下眼睫,掩盖漫上来的羞赧。
易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让她摊开手心,下一秒,一枚冰凉凉的东西落到沈爰的掌心。
她定睛一看。
是……珍珠。
一串只有一颗珍珠所造的项链,珍珠并不大,在周围暖光下泛着柔泽。
沈爰眼角怔松,“这…这是南洋白珠?”
她倏地抬头,问他:“你哪来的钱。”
就算是小尺寸的南洋珠子,这样小巧瑕疵少的澳白也至少要六七千块一颗,还是友情价。
“喜欢吗?”他还是只问这个。
沈爰的手都有些发抖了,她盯着手心的珠子,目光复杂又动摇。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易慎…你又乱花钱。”
他有些无奈:“给你怎么算乱花?”
小风过渡,掀动沈爰的鬓发,他知道告白要有仪式感,也知道告白要准备礼物。
他条件有限,但拿出了极限内最好的东西给她。
她其实……原本只是需要一小捧铃兰就够了,就够她答应他的表白。
所以才说那句话。
他怎么乱准备了这么多。
易慎看她半晌不出声,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沈爰,做我女朋友。”
他眸子平静,嗓音低,没有任何技巧的话直戳人心:“我这人……不太会。”
不太会爱人。
“以后,你多教教我,成么。”
沈爰握紧手里的珍珠,抬头,把眼底早已煮沸成雾的爱意递给他。
“好啊,我会教你怎么爱我。”
“易慎。”
她往前一步,挤进他双脚之间,两人的胸口近在咫尺。
“现在,”沈爰下唇有些抖,克制着这份喜欢终于得到结果的激动,“现在,你该说喜欢我了。”
易慎栽进她的温柔眼,悄然揽住她的腰,听话地学:“我喜欢你。”
“然后说,爱我。”她有点想哭。
这个字眼在易慎的人生里过于生僻,让他连开口都有些僵硬,可沈爰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蛊咒,趋势他这信徒,去做任何她支配的命令。
他心甘情愿。
“爱你。”
心已得到满溢的充足,沈爰再也忍不住,贴到他怀里。
风冷,花摇,她仰着头一秒钟都不愿挪开视线。
沈爰看着他的脸出神,复刻他在崇京那晚的话:“易慎,我想亲你。”
易慎用有些粗糙的指腹抚摸她的脸,噙了淡淡的笑,“等很久了。”
下一秒,他主动俯身,让她成功接住这一吻。
亲吻早已成了两人最熟悉不过的接触,触碰到的瞬间沈爰便打开了唇瓣,任风插缝窜过,任他勾缠戏弄。
她使劲抓着他的衣服,不断地往易慎怀里扎。
只想他抱自己紧一些,再紧一点。
她悄然沁出一份泪,握着手里的珠子,像美人鱼落泪化成的珍珠。
沈爰暗自决定。
如果这段感情会给他带去伤害,那她就来保护易慎。
她会好好保护他。
如果易慎是他人口中的恶魔深渊。
那她就成为那个一意孤行,手持刀剑挡在野兽面前的公主好了。
易慎,送给你的交往礼物——
是我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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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有着将近二十五厘米的身高差, 接吻时沈爰要使劲仰头,防风的兜帽垂了下去。
沈爰整张脸露了出来,易慎立刻用手捧起她的脸蛋,换了种亲法, 手掌的温度替帽子暖着她。
易慎吻她的时候, 会卷起一股侵略性很强的气质,让沈爰又怕又喜欢, 好似下一秒就要被他禁锢到身体里, 全部占有。
一颗心像被投进温泉池里, 压下去,又浮上来。
沈爰的心跳快得要毁掉身体了。
她攥着的铃兰也被两人紧贴,时不时磨蹭的胸膛揉地掉了好几朵,花的汁水染在衣服上。
易慎没有过多为难她,在她不适地唔唔嗯嗯的时候放开,用有些红的嘴唇贴了贴小姑娘的额头。
自行把火压下去, 他沙哑着问:“饿不饿?”
沈爰贴着他, 怎么感觉不到,臊得她使劲点头,赶紧结束这一环节!谁知道发酵下去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她的心事都摆在脸上, 易慎看破不说破, 哧一声,握紧她的手腕,带人下楼回家吃饭。
“花, 露台上的花怎么办?”
“等你走了,我搬回屋里。”
“我能拿走一盆吗?”
“随你拿。”
虽然他嘴上说着一般,但易慎做的饭意外地合沈爰的胃口,家常菜其实是最下饭最能饱腹的, 沈爰比往常多吃了半碗米饭才放筷子。
吃完饭,沈爰又在他的公寓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必须离开返校的时间。
两人依偎在小客厅,摆着电脑,易慎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沈爰坐在他怀中央,手机摆在茶几上放着电视剧。
他一边敲键盘,故意用有点凉的鼻尖蹭她热乎乎的颈窝,蹭得沈爰又痒又冰,直躲着笑。
这男人亲她没够,沈爰抬手推他的脸,笑着制止道:“别弄了…我该回学校了。”
易慎丹凤眼耷拉着,看似淡漠,说出的话全都炙热:“别走了,睡我这儿。屋里给你。”
“那,哪里行啊。”沈爰脸颊热了热,“我们今天才开始交往,你就……”
“易慎,你真是没规矩。”
“我又不干嘛。”他笑了,“这么晚回去,路上我不放心。”
“我送你。”
“不用了……”话说着说着,她也开始不舍了,又窝进他怀里。
易慎宽肩宽胸,完全容纳得下一个小小的她,像温热的靠山,让沈爰离不开半点。
沈爰盯着他喉咙突出的那小块,看他说话时喉结上下的浮动,觉得好性感。
她没忍住,凑过去啄了啄。
易慎身子瞬间就硬/了。
他收紧搂着她的手,威胁道:“乱亲什么?真不想走了是吧。”
对方刹然变低变沙的嗓音吓到沈爰,她哪知道这喉结对男生这么敏感,退无可退,“我不是…”
易慎看她明显发怵了,叹了口气,把人摁进怀里,嘲她:“沈圆圆,咱俩之间谁才是那个没规矩的啊。”
沈爰只觉得尾椎那块贴着的一片灼热,很难忽视,她侧身搂住他脖子,“你好像特别喜欢叫我沈圆圆,又给人起外号。”
“易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叫我乳名的。”
易慎低头,亲亲她的脸蛋,“说多少次了?到底是想听我叫,还是不想听我叫。”
正经的话到她耳朵里突然变味了,什么……什么叫不叫的,怪死了!
“你喜欢的话,”沈爰敛着眼眸,抖了抖睫毛尖,“随你好了。”
易慎纵着她:“那你也给我起个外号得了。”
“嗯…”沈爰想了想,“叫你易心真。”
他蹙眉:“好难听的名儿。”
她忍不住想笑,伸手,戳戳他的左胸口,“慎,不就是——心真吗?”
或许给她赐字的那个人,想要的是谨慎的慎。
可在她眼里,这个慎,可是心真的慎。
…………
最后沈爰还是没留在易慎那里,大风的夜晚,他亲自把她送回了学校宿舍楼下。
自那以后,易慎的家就成了她的自习室,一下了课她就背着包跑到他那儿去学习画作业。
两人常常是坐对桌,各干各的事情。
晚上吃完他做的饭,依偎腻歪一会儿再让他送自己回去。
简单反复的每一天,都让沈爰觉得无比畅快恣意。
连生窈都发现了她的反常,现在完全逮不到她人,又不知道她去哪了。
沈爰还没跟闺蜜说自己和易慎交往的事,打算找个好时机,明明白白分享自己的恋情给她。
周末,她照常回家休息。
这天的晚饭是和哥哥们约好了,要去爷奶那边吃,顺便问个安。
爷奶岁数大了,毕竟隔代的父亲一直都不在国内,他们孙辈的就算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去陪陪老人们。
大哥风尘仆仆从机场归来,沈爰看着他到家换鞋,像只小肥雀似的奔向沈逾,“哥哥!你回来啦。”
沈逾揉揉她的头发,“有事?海螺珠我在帮你买了。”
“不是。”沈爰摇摇头,扯着他西装袖子,想起上次的事:“上次宴会我听到的那个,究竟怎么回事呀。”
“家里…不会有麻烦吧?”
沈逾看着小妹一脸担心,无奈发笑,揽着她往玄关内走,“圆圆,在滨阳,谁能让沈家有麻烦呢。”
“放心吧,我问过了,都是些无稽之谈。”
沈爰记忆力好,当天那些人的谈论内容记得一清二楚,“他们说的‘那家人’是哪家人啊?我认识吗?”
“不认识。”沈逾悄然打量一眼妹妹,神意自若道:“早些年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不用担心,不会威胁到家里。”
沈爰点头,既然大哥都这样说了,她就不紧张了。
毕竟怀有恶意的外人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到了时间,三兄妹到爷奶府邸吃饭。
今天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他们爱吃的菜,可见老两口多想他们。
虽然他们都会定期去敬茶,但聚在一起的机会却不多。
饭前,沈爰给爷爷倒了杯果汁,好奇问:“爷爷,上次去找您,阿姨说您突然去霄粤湾了?”
“怎么突然跑去那么南边的地方,旅游吗?”
提到“霄粤湾”,奶奶彭芹抿茶时的眼神倏然一立,狠狠瞪了沈知松一眼。
沈知松感受到老伴的目光,悻悻笑了一声,敷衍孙女:“没什么,去见个老友,没跟圆圆交代是爷爷的错。”
“下次提前跟圆圆报备啊~”
她没再作疑惑,笑着点头。
沈绰给她摆好餐具,“行啦,长辈们的事你就少打听吧。”
“我刚刚溜后厨看了一眼,有你最喜欢的蒸鱼。”
沈爰眼睛亮了,“真的?那我今天要多吃点。”一提吃的其他的都抛脑后了。
晚餐准备就绪,保姆阿姨一道道呈上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三兄妹轮流汇报自己最近工作学习上的成果,这是沈家人吃饭惯有需要的流程。
沈逾有条不紊地汇报公司最近的事,沈知松听着偶尔点头认可,给几句建议。
公司的事沈爰听不懂,埋头吃饭,时不时给二哥夹一筷子。
轮到沈绰就把最近学校里的活儿简单说了说,他的天资是兄弟之间最好的那个,但就是没什么人生理想,把成绩做到差不多就收手。
爷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孩子,多得也不强求。
轮到了沈爰,她早就想好要说的。
好好完成学校的课业是必须的,沈爰把课外做的一些校园活动跟爷奶分享,顺便借机提起小程序竞赛的事。
“爷爷奶奶,我们那个小程序竞赛应该是可以拿奖的。”她打量两位的神色,小心翼翼说:“之前…妈妈说,如果我拿了这个奖,就回来帮我庆祝。”
提到周云雁,彭芹的表情果然变了些。
沈绰面色一正,看着身边的妹妹,有些紧张,他悄然用手碰碰她,示意她别说。
“奶奶……”沈爰满含期望地看着她:“您就让妈妈回家一次吧,我想她了。”
“你说的好像是我不让她回来。”彭芹放下筷子,清脆整齐的声响激得沈爰一抖。
“我不是那个意思,奶奶……”她抿嘴。
“回来可以。”彭芹表情严肃,眉眼间尽是对儿媳妇的不满,“以后都不许走,就留在国内。”
“她也该尽一下当妈最基本的责任。”
奶奶一口令下,意思很明白,周云雁回来,那就不许再走。
沈爰心口骤然堵塞,“奶奶,您不能……”
“妈妈当初离开不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彭芹质问她,“因为我约束你亲妈了是吗?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向着她?”
“这么多年了,她撇下这么多孩子不管就算了,把我儿子也拐跑到国外,对我们老两口不闻不问的。”
“如果没有你大哥,今天就得是你爷爷累死累活顶在公司里!”
沈知松坐在主位上,对彭芹所说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就算默许。
沈爰被这一句句砸得说不出话,眼睛蒙了雾。
沈逾此刻开口:“奶奶。”
彭芹立刻反驳他:“沈逾,就算你现在主事,长辈说话,什么时候允许小辈插嘴了?”
“因为她一个人的自私,全家人都要陪着。”彭芹端坐,劲竹般的身板无声代表着威严,“沈爰,沈家可从没出过这种儿媳。更别提当家主母!”
面前所有的佳肴都顿时失去了色泽,沈爰两串眼泪珍珠似的啪嗒往下掉,胸腔一片酸。
彭芹发完火,也没了食欲,起身上了楼。
好好的一顿饭也终究是草草收场,沈绰见她哭丧着脸,拉着人先回了自己家别墅。
两兄妹回了家,安静的玄关只有沈绰一个人在说话:“今天你一开话茬,我就觉得不行。”
“奶奶最不喜欢你提咱妈回来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要顶着枪口说。”
“我不能不说。”沈爰穿上他给摆好的拖鞋,倔脾气上来:“妈妈怎么就不能回来了,她有这个自由。”
“奶奶烦得就是这个自由,不允许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沈绰叹气:“奶奶和妈的性格完全相对立,奶就希望咱妈成为像她那样的贤妻良母,操持家里。”
“咱妈就做不到,就最讨厌这样的人生,那没办法啊。”
“有什么错呢,我觉得妈妈从来没错。”她说。
沈绰犹豫几秒,稍微说了句心里话:“是没错…但你站在她之外的角度,她确实是……只顾着自己游山玩水。”
“当妈的哪有这么多年连子女一面都不见的。”
沈爰呼吸一滞,回头瞪他,不可思议:“你说什么呢!”
“咱奶说她没尽到父母责任,儿媳小辈的孝心,也没错啊。”沈绰摊手:“她离开这么多年,就没……”
“沈绰!”沈爰气得只喊他大名。
客厅原本宁静的突然急促起来。
“她在是谁的母亲,谁的儿媳之前,妈妈先是她自己!!”沈爰扯开了嗓子大喊,满眼的泪。
“妈妈她不喜欢沈家的规矩!在这里她压抑!她不快乐!”
“逃离不快乐的环境,她有什么错!”
“她支持我们做一切想做的事,我们做儿女的不也应该支持她去追求想要的生活吗?”
“而你却用什么贤妻良母,三从四德去评价她,约束她。”
沈绰呆住了,没见过这么歇斯底里的妹妹。
他开口想哄,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哥,我一直以为你平日里散漫不羁,应该是思想最开明的。”
沈爰指着他,气得手指都发抖,“结果我才发现,那个被驯服的人是你才对!”
“我对你太失望了!”
喊完,沈爰转身,换了鞋甩门而去。
门板被她砸得嗡嗡作响,把沈绰的心也震得难受。
半晌,他独自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垂了头。
…………
晚上十点半,易慎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工作,手机响了好几轮都没听见。
沈绰第三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
易慎转了转发僵的脖子,松了口气,接电话:“干嘛。”
“圆圆在你那儿吗!?”沈绰语气很急。
易慎缓缓蹙眉,从椅子上坐起来了,“什么意思。”
“晚上跟家里人吵架了,我问了一圈谁都不知道她去哪了,手机也关机。”沈绰像是在户外,应该是正找人:“真没在你那儿?!”
“草,也对,她找你干什么!我就多余问!挂了!”
沈绰说到这儿的时候,易慎早就冲到门口。
他捞起外套,理智平稳:“别挂,我和你一起找。”
“查你小区监控,看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RoyalBlue
RoyalBlue:40.
沈爰从未觉得今年冬天这么冷过。
好像昨天还在秋天, 今天就走进了深冬,冷得她一步都迈不动。
她忘了穿大衣,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和打底裤,手机带出来也没电了, 沈爰哆嗦两下双臂护紧自己, 委屈得鼻子又发酸。
下次离家出走,一定要带着厚衣服和充电宝…
没关系的, 下次就有经验了。
她这么哄着自己, 更想哭了。
北方城市的冬季有种其他地方都不曾拥有的独特魅力, 光是冷,也有千奇万状。
有雾霾天下干燥压抑的冷,有明媚风畅的冷,也有云层密布即将发生什么大事般的生涩,当然雪后湿润的,吐息都被浸透的冷更自在。
这些感觉, 对于出门就上车, 全程有人护送,甚至连鞋底都不怎么脏过的沈爰来说,是陌生的。
她坐在街边长椅边边, 望着来去走过的行人和车辆, 每个人的神色,谈论的话题大不相同,但都是市井烟火琐碎。
巷口小车铁炉买的烤地瓜香味能飘三条街, 馋得沈爰闻着这味都觉得暖和了不少。
她像是头次光临的旅人,面对这样普通而繁忙的滨阳城区,只觉得被人捧着,敬着的自己, 在当下渺小得引不起任何人留意。
沈爰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
“……怎么走到这边了。”
上次来这个附近,是去街心公园,和易慎约在那儿了。
那时候,她还在劝说他不要放弃工作室。
想来都是一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她眼神发散,喃喃:“时间过得真快…”
沈爰抬腿,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脸颊鼓鼓的,眼睫又挂上几分雾气。
突然好想他。
手机关机了,应该没人能找到她吧,易慎也不例外。
没准都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正风餐露宿,衣不暖体……
呜呜。
她好想哭。
易慎,你能不能飞到我面前。
“时间过得真快,你跑得也是真快。”稍稍带喘的男声响起。
沈爰怔住了,缓缓仰头,看着易慎眨眨眼。
许愿成功了?
易慎敞穿着厚实冲锋衣,明显是仓促出门,毛衣下的胸膛起伏着,他弯腰,双手撑膝盖,不知道剧烈奔跑了多久。
可见方才有多着急。
他稍稍眯眼,累喘出的白雾是浓烈的在乎,调侃她:“沈圆圆,以前练过体育是怎么的?”
“从你家那小区到这里,可够远的。”
沈爰刚要哭,又被他这一句打趣给憋回去了,声音闷闷的无辜:“我就溜达了一会儿……”
“这是我家的方向,想找我去啊?”他往西南方看了一眼,问。
她低头,秀眉皱巴巴的,“我也不知道……没想打扰你的……”
可能是下意识,就往他公寓的方向走了吧。
易慎看她生理性哆嗦,赶紧把外套脱下来伺候她穿上。
他单膝蹲着,给她拉上拉链,链头滑到最上面时,易慎对上她洇蒙蒙的双眼,哧了声:“多大的事儿啊,把你气成这样。”
“你不懂…”沈爰一想起饭桌子上吵的那番,嘴一瘪,哭哼哼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抱着人哭诉:“他们都好过分……”
“气死了,我好难过……”说着就哭了,眼泪蹭在他脖子上,被他的温热化开。
她一撒娇耍脾气,易慎知道还不算太糟糕,忍着笑把人面对面抱起来。
突然腾空,沈爰吓了一跳,搂紧他的脖子:“你干嘛呀。”
“走了,这么冷的天儿,回家听你慢慢说。”易慎双臂勾着她双腿,还掂了掂,游刃有余。
这还在大街上,两人的姿势太暧昧了,沈爰挂着眼泪红了脸,“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那哪行,都难受成这样了?说什么不能让你再受累。”他故意道。
周围人不少看了过来,沈爰赶紧摇头,打他的肩胛催促:“不难过了,不难过了,你快放我下来!”
易慎这才蹲下身,把人放下。
沈爰双脚一沾地,挥拳头就给了他几下,砸得易慎胸膛闷闷作响。
他握住她的小手揉了揉:“老打人,手不疼啊?”
她轻哼一声,“哪有你当街做这种事的,没羞没臊,快带我回去,好冷!”
易慎不再跟她逗贫,握紧了人的手牵她回去。
…………
他给沈爰买了很多女孩子用的东西放在家里,进了门以后,她直接扎进沙发里休息,易慎拐进洗手间给沈绰发了条消息,用热水把洗脸巾打湿,拿着走过去。
沈爰看他过来了,刚抬头,就被他捏住脸蛋。
易慎用温热绵软的洗脸巾仔细地抹掉她的泪痕,把脸擦干净。
虽然习惯被伺候了,可洗脸这种事都是自己做,沈爰眯着眼看他帮自己擦脸,享受得不行。
“美什么呢。”他给她擦完脸,坐下顺手把人抱紧怀里,“说说吧?”
易慎身上的皂香让她踏实,好像有种沉淀的阳光味道,沈爰赖在他怀里,像只卸力软趴的小仓鼠,“嗯…说来话长…”
“我饿了。”
他思忖,拿出手机给她:“点个外卖吧,家里没菜了,点你想吃的,吃完心情就好了。”
沈爰倒也不客气,接过手机打开外卖软件,慢慢跟他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短暂几句以后,易慎意识到:“所以你在崇京跟我说,想拿奖是为了见一个人,就是你妈?”
“嗯,我要以组长身份拿到头奖,她才会回来。”沈爰点完外卖,眼神又暗淡下去,“但以我奶奶那个态度……”
“就算拿了头奖,也不会允许妈妈回家陪我的。”
“也未必会怎样。”易慎垂眸,玩着她的手指,又捏又揉的,“没到最后先别下定论。”
“现在该做的是先牢牢把头奖拿下来。”
沈爰叹了口气,蹭了蹭,“嗯。”有气无力的。
外卖还有半个小时抵达,他瞥她一眼,“你爸妈到底怎么回事,讲讲?”
“你想知道他们的事呀。”沈爰想起自己还没和他交代过家里的情况,趁着机会细细讲述:“这两人说来也蛮神仙的,虽然离婚了,但还爱着对方。”
“我父母是在国外认识的。”
沈仲辉年轻有为,某次去欧洲办共事谈合作,事成后留在欧洲小城旅居体验风土人情,就在那会儿碰见了如浪漫浪荡诗人一样自在潇洒的周云雁女士。
周云雁懒散靠在窗边,一头自然卷的棕色长发,如海浪随风飘着,加上那双南洋金珠一样多情潋滟的眼睛,无意间一笑。
只对视一眼,沈仲辉便被夺了心。
那时候周云雁不过二十岁,沈仲辉比她大了四五岁。
按理说年纪更大的沈仲辉应该资历更深,可遇到她后,他深切感到自卑。
周云雁母系有欧洲贵族血统,父辈家里又富裕,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她从小恣意,从不拘泥于一种生活方式。
沈家培养出来的人绝对是精英,但并非自由快活的。
沈仲辉从小恪守规矩,每一步路都走得最稳最优,但遇到见过大山大河,永远浪漫疯狂,心向远方又貌美绝代的周云雁后,他被深深吸引,更意识到,自己的人生里缺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他长相优越气质绅士,琴棋书画,能文能商,做着狡诈商人的行当私下为人却格外老实,也反过来吸引了没见过这种男人的周云雁。
于是两人在欧洲发生了一段缠绵悱恻的邂逅。
正是沈仲辉的深情和执着打动了周云雁,让她第一次有了想落脚找个巢穴歇一歇的冲动。
她随沈仲辉回国,22岁结婚即生子,诞下长子沈逾。四年后又生下第二个儿子沈绰。
沈家祖上规矩重,墨守成规一板一眼是所有人都要达到的要求,嫁进沈家的周云雁一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时间久了,这种约束感就逐渐加重。
周云雁自由散漫惯了,除了家世背景以外,完全不是沈知松和彭芹心仪的儿媳类型。
为了深爱自己的丈夫,还有孩子们,就凭着一份责任感,周云雁忍气吞声,顺从那些礼节规矩,不和对她有所成见的公婆作对。
她就像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没有一日不想回到结婚前的那种快活日子。
她有环游世界所有美景的愿望,可如今,却成了每日围着孩子丈夫公婆转的阔太太。
大雁生来属于天空,任万物只有仰望她,以她的足迹判断季节变迁的份,哪有觊觎打压的资格。
她曾不止一次的试图和婆婆交流,希望能允许她去世界各地游历,哪怕是带着孩子一起。
但结果却只有一种,那就是受到彭芹严厉的批评。
婆婆用责任,身份不断打压她向往自由的心,甚至让周云雁恍惚以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是罪恶的。
可处处关心她爱护她的丈夫,又让她不舍得挣脱束缚。
沈仲辉作为沈家人,家族观念太根深蒂固,他不能让家人对自己失望,也没有办法不顾家人对他的期望,全部偏袒妻子。
被夹在中间,他也十分为难。
她都明白,也理解。
周云雁每日每夜就在这样的心理纠葛下拉扯,撕痛。
三十岁,周云雁生下沈爰的时候,已有非常严重的产后抑郁症。
但不同于其他产后抑郁的妈妈会厌恶自己孩子的表现,她爱极了自己的女儿,每天都不能撒手,不能离开视线内。
很多时候,她抱着襁褓里的沈爰坐在窗边,呆滞地不知望着什么,一坐就是半天。
怀沈爰的时候,周云雁已经决定彻底斩断这种窒息的生活,哪怕是以抛弃沈仲辉,抛弃孩子们为代价。
所以女儿出生后的每一秒,都是她们母女告别的倒计时。
随着沈爰越来越大,模样长开,周云雁看着她这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棕色眼珠,干净明亮,像世间最纯洁的宝物。
她不舍的夜夜落泪。
哪怕是在濒危生命的压抑下,周云雁还是陪着沈爰足足六年,等到了她懂事了,即将上学的时候,她终于放过了自己。
一纸离婚协议,周云雁成了背信弃义的人,也活回了原来的自己。
…………
沈爰说完,眼眶湿湿的,搂紧了易慎的脖子:“后来这些年,都是爷奶精心培养我们,妈妈没回来过。”
“爸爸是在第二年追去国外的,现在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和奶奶的矛盾真的很深……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她们那样。”
“明明都是爱我的人。”
易慎用指腹给她蹭蹭眼角,哄人的时候锋利的眼眸露出异样的柔和,“她离开你十二年,没怨过她?”
“不怨。”沈爰握住他的手,放在脸边蹭蹭,像讨求怜惜的小猫,“我从来都觉得妈妈没做错。”
“我也不想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受折磨。”
“可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
“虽然不在身边,但她从没缺席过我们兄弟几个的成长。”
沈爰支起身子,亲亲他的下巴,问:“你觉得当初她该走吗?”
易慎低头,在她唇瓣上吮了吮,“如果我是你爸,我不会让她有那痛苦的八年。”
因为没有累赘般的家族责任,所以他什么都可以不顾,只偏爱一人。
这样的答案无疑敲中了沈爰的心,好像终于有人懂自己了,她捧着易慎的脸,激动地回吻,第一次主动张嘴,把舌尖递给他。
原本平静的聊着天,突然就被这股激情搅浑了氛围,两人亲在一起,呼吸缠乱。
沈爰起身,面对面骑在他身上,搂着对方脖子亲得乱无章法,热烈偾张。
直到外卖小哥按响门铃,才终于打断了愈演愈烈,快要收不住场的激情。
被迫分开的两人都各自散乱,狼狈隐藏。
易慎起身,扯了扯裤衤当,沉着一张脸,快步开门拿外卖。
身体告诫他:再这么擦几次火,就快忍不住了。
…………
沈爰吃了晚饭,也不打算回家,直接在易慎卧室里睡下。
沈绰一开始不同意,但想想去接人,妹妹未必会跟自己回去,没准刚安定的情绪又要爆发,警告他不许胡来以后,暂时允许易慎收留沈爰一晚。
夜深,沈爰窝在被子里,易慎就坐在床边电脑桌调整参赛那个小程序的各种细节,腾出一只手给她握着催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完成一部分以后歇了口气,偏头一看,小姑娘早就沉酣入梦,睡得熟。
易慎悄悄把手抽出来,给她掖好被子,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低声承诺。
“别担心。”
能帮你见到妈妈的比赛。
“我一定让你赢。”
RoyalBlue
RoyalBlue:41.
生窈正喝着奶茶, 听到沈爰凑在自己耳畔说的那几个词后,猛然噎住:“咳咳咳!!!”
奶茶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什么??!”她扭头看沈爰:“你和易……!”
话没说完,让沈爰赶紧捂了嘴。
沈爰环顾四周的人,眉眼紧张, 警告:“你小点声啦!”
这消息, 无疑晴天霹雳,生窈差点背过去。
想过她会特别喜欢易慎, 也想过两个人会忍不住, 也想过易慎会拿下圆圆。
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易慎……好速度……
“你跟你哥说了没?”生窈问。
“你说哪个?”
“二傻狗子。”
“没有。”沈爰摇摇头, “我谁都没有说,目前就告诉了你一个。”
“易慎那边,他工作室的几个伙伴应该都猜得到。”
生窈坐在原地,肩膀塌下去,嚼着嘴里的珍珠,眼巴巴看着沈爰, 说不出话。
她自诩胆大放荡, 但现在却觉得面前的闺蜜才是真的勇敢。
搞地下恋情啊……
这明知道……还是跟易慎好上了。
真一对缠绵的苦命鸳鸯。
沈爰看她好久都没说话,表情也不太对味,小心翼翼问:“你是…觉得不妥吗?不支持我吗?”
“那怎么会。”生窈凑过去搂住她, 握着奶茶的手在空中挥了挥, “我这人向来认亲不认理,你就是杀/人/越/货,我也为你摇旗呐喊。”
她被好友的话逗笑了, 悬着的心踏实下去。
生窈对她眨眯眼,“放心吧,你二哥那边我帮你瞒着,我就是你最牛×的僚机。”
“直到你想亲口告诉他那天。”
沈爰手机亮了, 她瞧了一眼,直接把生窈的手挪开,笑得甜甜的:“那就好,易慎要带我吃饭去,明天找你,我先走啦。”
说完捞起包就溜了,速度快得哪还有平时稳重的样子。
生窈睨着她背影,嗤了一声:“瞧这没谈过恋爱的猴急样儿。”
“哎,沈绰啊沈绰。”
“你说你拦得住么。”
…………
沈爰背着小包跑出教学楼,一拐角看见站在吸烟区的易慎。
他黑发黑衣,站姿懒散却依旧比旁边抽烟的男生显得高挺,好像在闲聊。
易慎听见脚步声偏眼,看见她了,跟身边熟人撂了句,抬腿走向沈爰。
沈爰眼睛亮堂堂的,像冬雾里的明珠,奔赴他,凑到面前问:“不是说在校外见吗?怎么跑到综合楼来了。”
“想见你,憋不到校外。”他实话实说。
沈爰听着心里澎湃。
易慎握住她的手捂暖,蹙眉:“怎么这么凉,穿少了?”
“没事,我体寒。”沈爰怕被人看见,赶紧抽手塞进口袋里,“快走吧,别让李枫学长他们等久了。”
牵手被拒绝,他倒也没什么意见,随着她来,跟在身边放慢步速。
沈爰看见那些抽烟的,才想起来,仰头看他:“我发现你最近不抽烟了。”
“以前偶尔看你抽,戒了?”
易慎的视线从她眼睛往下流,定在她张张合合的粉嫩嘴唇上,深意暧昧,“嗯。”
“有你在,用不着那玩意了。”
沈爰没懂:“有我就不用……什么意思?”
她还有帮助戒烟瘾的能力?
易慎嘴角抖了抖,笑意一闪而过,伸手胡乱揉揉她头发。
“别问了。”
今天天气暖和,就没有急着赶往下一个地方,两人随街漫步,多的是易慎单方面听沈爰碎碎念近况。
走出学校所在街区的时候,李枫突然发来消息,说他们俩接的另一个单子的工作还没做完,今天不做完工作量又要堆到明天,让他们先去找个地方等一会。
恰好,沈爰路过一家街角便利店,被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吸引驻足。
她嗅嗅鼻子,闻着空气里这股咸咸的香香的味,拽住易慎,指着里面:“里面卖的什么,好香。”
“关东煮吧。”易慎倒是熟悉。
沈爰了解,但明显只浮于名字,“关东煮……”
易慎挑眉:“没吃过?你家附近的便利店没有?”
她回忆了一下,确实没闻见过这种香味,“怎么我家附近的便利店就不卖呢。”
“走,大小姐。”他牵住她的手往店面走,打趣揶揄:“今儿带你尝尝经典日料。”
沈爰扑哧笑开:“还真是日料。”
“你经常吃?”
“没吃过。”
“哼哼,那你还说我。”
便利店里的暖气供得很足,沈爰不会买,只能坐在窗边等他买回来。
她坐在高脚椅上,扭着转着,目光不曾从易慎身上离开过。
易慎应该也不常吃,长款黑色大衣拉开拉链,他弯着腰,浏览格子汤里的煮物,跟窗口那侧的店员点单,那么高个子弓着宽阔的背,看着就费劲。
买完回来,他把装着关东煮的杯子递给她。
沈爰看着手里纸杯里的各种蔬菜香肠,“你不吃吗?”
“你吃。”易慎拉开椅子坐她身边。
她挑出一串鸡肉串咬了一口,鲜香的味道击中味蕾,她喜欢得眯起眼睛。
搭垂的双腿小幅度荡来荡去。
易慎看着她只觉得夸张,哼了一声:“有这么香?”
窗外寒天,室内温暖,小便利店堆满了各种商品,狭窄中秩序。
炙手的纸杯焐热了她的手,嘴里还有些烫的关东煮逃逸出几缕热气,不知怎的,如此普通的场景,如此廉价的食物。
却构成了当下这副千金难买的,令她感到安心踏实的画面。
沈爰点头,用筷子夹起一块汤萝卜,咬了一口,嚼着嚼着脸颊鼓得像小动物。
易慎支颐在桌边,睨着她,好像看她吃都能看饱。
感受到这股视线,她抬头,同时把自己夹得这块递过去:“要尝尝吗?”
易慎没接,凑头过去,捏住她的手腕拉过来,故意顺着她的牙印,咬走一半萝卜。
她的牙印叠上了他的,暧昧合拍。
沈爰的脸刹那烘热起来,手顿在半空不知所措,很意外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挑逗。
易慎鼓动腮颊咀嚼,挑眉欣赏她的表情。
沈爰窃窃低头,把所有羞赧藏成一句:“……你太大口啦,我还吃什么。”
…………
一个小时后,朋友们聚在火锅店里。
几个人举着各自的酒水碰撞在一起。
“完工大吉!”
“暴富暴富!”
沈爰坐在易慎身边,真心替他们高兴,端着果汁吸了一大口。
和杭思的合作终于结束了,他们几个人的小工作室,把这个项目完成得非常出色。
杭思今天把剩下的尾款一口气全部结清,几人分成后,又一起凑了一笔钱作为之后工作室的启动资金。
以后多了杭思这个人脉资源,最近工作邮箱都是堆满的,他们也不愁接不到工作委托了。
爷爷去世,易慎手头一下子宽松起来,加上有沈爰在身边,近期眉宇间尽是舒展。
她收回偷偷瞟易慎的目光,笑着夹菜吃饭。
终于,终于,他的人生终于要在正轨上逐步上升了。
李枫和石济之齐齐举杯,向沈爰道谢:“学妹,真的要敬你,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劝易慎,支持我们。”
“也不会有今天。”
沈爰放下筷子举杯,赶紧摇头:“是你们自己努力,跟我没关系啦。”
“以后会更好的,未来属于我们年轻人,学长们加油。”
“太客气了学妹!!”石济之看了眼易慎,“以后只要发达了!我保证!易慎一半家底都是你的!”
贾明笑了好几声:“你个傻×,这就替慎哥下聘礼了!?”
“一半?一半哪儿够,必须全给啊!”
沈爰眨眨眼,起哄起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易慎拉着人坐回去,给她夹涮肉,乜他们一眼:“这么多菜堵不住臭嘴?”
“切,没情趣。”贾明翻了个白眼,“没情趣的男人留不住媳妇儿,不学着哄人高兴,小心人家踹你。”
他轻叱一声,不以为然。
背地里,易慎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后腰,占有欲昭然,低声凑耳来了句:“别听他瞎说,不许踹我。”
“我可不能没你。”
沈爰推推他肩膀,叫他坐好,笑意狡黠,“那你可要乖乖听话,要好好学怎么爱我。”
易慎对着她眸子的目光粘稠,一字一顿磨人:“正、在、努,力。”
短暂一顿饭,沈爰听着几个大男生天高阔地地畅想他们的未来,工作室就像一颗正在贝母里孕育的珍珠,所有人倾尽全力,只为等它长成开蚌绽放光芒的那刻。
普通的他们面对未来,无一不是眼里冒着光彩。
即便平庸,但这样的他们,沈爰深深地被吸引着。
借着他们的梦,她也不禁开始对自己的人生发散多种多样的畅想。
…………
这顿饭吃到了晚上八点,贾明喝嗨了还不想散场,但另外几个都住校必须回去不能多逗留,最后,他那股兴奋劲让易慎一脚踹清醒了。
幸好李枫石济之这几个理工男都不是沉溺于酒醉狂欢的人,满脑子都是工作干活,所以才能成事。
各自告别后,易慎和沈爰打算再在外面溜一会儿。
路过华尔街,沈爰又看见之前去过的那家中古店,上次就在店里看到了不少品质还不错的石头,也不知这两个月没去,有没有新东西上来。
想着,她拉着易慎进了店。
中古店里都是各种二手奢侈品,被保护得很好,陈列在店里。
易慎慢悠悠转着,老神在在,明显不太感兴趣。
沈爰站在珠宝盒前,看了看去,时不时拿出几枚首饰打量。
她专心致志驻足挑选,才发现身边的人也跟着陪了很久,沈爰看他实在无聊,就搭话:“在你们理工男眼里,是不是觉得这些石头除了颜色不一样,都差不多?”
易慎颔首,“品类不一样?”
“当然。”
他单手撑着桌子,懒洋洋靠着,“不同的设计会用不同类型的石头?”
“对。”沈爰抚摸着手里的这串珍珠项链,“如果是私人订制的话,会根据客人的气质选择气场相配的珠宝。”
易慎指指自己,陪着她聊:“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石头。”
沈爰直起身,环胸,端着副专家模样地上下打量他一圈,“你嘛……”
脑海里浮现出一抹颜色与光辉,她脱口而出:“皇家蓝?”
易慎复述:“皇家蓝?”
“因为翻译问题,很多颜色的宝石在国内都称为蓝宝石,有黄蓝宝,粉蓝宝,都叫蓝宝石。”
沈爰在盒子里扫视,结果发现这店里没有皇家蓝,没办法现在给他亲眼目睹了,“但是皇家蓝不一样,皇家蓝是所有蓝色蓝宝石里品质最高的象征,皇家蓝的正蓝调非常浓郁,纯正高贵,暗中有淡淡的紫色调,深沉神秘。其他蓝宝都无法媲美。”
“这种蓝色甚至很难用电子设备打印复刻出来,也是过去欧洲皇室喜爱穿戴的一种蓝色,所以叫皇家蓝。”
她抬头,坠入他认真聆听的眼眸中,“我也不知怎的,可能是种直觉,就觉得…皇家蓝和你绝配。”
易慎靠过去,回述着她对皇家蓝的那些形容词,费解道:“正统,高贵,贵族的颜色。”
“这些跟我哪沾边儿?”
沈爰一把搂住他,双手从外套插/进去,偷着面前人的体温,“你不懂珠宝。”
“也不懂你自己。”
“皇家蓝就是最配你的。”
易慎垂眸,顺着她的高领毛衣宽松领口,看见沈爰锁骨中央躺着的那枚小小珍珠,他伸手,拨开她的领口。
易慎粗糙的指腹触摸到她稚嫩的肌肤,沈爰激灵一下,半身战栗,倏地抬头:“干嘛呀。”
他用手摸了摸那颗珍珠,热热的,沾染着她的体温:“戴着呢?”
沈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珍珠项链,颤着的眼帘尽是腼腆,“被你看见啦,当然啊,喜欢的首饰不能落灰,就要一直戴着才对。”
见她没嫌自己买的珠子小,易慎的眉尾更平展些,拂过她脖颈向上,替她整理好领口,“喜欢就行。”
沈爰对他指指自己的嘴唇,意思明显。
易慎当然乐意,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吻不够。
他一手搂她的腰,同时俯身,偏头凑近她的嘴。
“叩叩——”
玻璃窗从外被人敲响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正正好打断小情侣正要旖旎起来的氛围。
沈爰偏头,对上沈绰冷然的目光,吓得瞬间出汗。
空气都凝固了。
她张动嘴唇,瞪圆的眼睛透着僵滞。
“哥,二哥…”
沈绰就像一座马上就要爆发的冰霜火山,用口型命令:“出来。”
沈爰僵持在原地,很难就这样松开易慎的手。
因为被家人抓包就把手从他掌中抽开,换做她是易慎,定会伤心。
易慎定会认为:他在她眼里,拿不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人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沈爰有些意外,看向易慎。
他目光平静没有丝毫不悦,淡定地过分。
易慎拍拍她后背,开口:“去吧,跟他回去。”
沈爰呼吸仿若踩空一拍,流盼着不安的目光不愿从他身上移开,又无法忽视在外面随时可能爆发的哥哥,“易慎…我…”
易慎始终冷静,低沉嗓音透着温柔,安慰她:“乖,跟你哥走。”
沈爰终于收回了目光,点点头,身姿僵硬地一步步挪着走出中古店,跟着沈绰身后走远。
…………
夜深了。
易慎坐在家里电脑前,照常做工作,好像今天与以往的每一天都不曾有异。
但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好几倍,特别难熬。
从她跟沈绰回去以后,整整四个小时都没有一条消息过来。
他盯着屏幕有些出神,自嘲一笑。
哪怕是说【我哥哥不许我再跟你搞对象】呢。
至少能证明她没事。
现在一条消息不来,他只怕她正受什么委屈。
他不怕她家人反对,也不怕什么艰难险阻。
他就怕她伤心掉眼泪,也怕她对自己失去信心。
怕她放手。
易慎胡乱弄了两把头发,喉结下滚,觉得荒唐。
自己无所畏惧闯了二十多年,竟一瞬之间,产生了这么多“怕”。
说出来都像笑话。
十二点的指针一转,寂静的凌晨开幕,第二天也悄然翻页来临。
一向工作效率高超的他今夜难得进度缓慢,坐久了肩膀后背都不适,易慎起身活动,顺便去倒杯水。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易慎停下动作,微微蹙眉。
这个点儿了,不会有人再来。
快递和外卖也都没有。
他放下杯子,走到门口直接开了门。
沈爰的脸倏然映入易慎眼底。
他怔住,完全没想到。
沈爰几乎是冲进了他家,急切地好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上来就踮脚勾住他的脖子,胡乱用嘴唇撞他的下巴和喉结。
她的眼梢还红着,明显哭过,急迫中透着对他的渴望,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不能不来,就算是逃的也要来找他。
不为什么。
就为了……
沈爰要给他安全感,让易慎知道,她绝对不会抛弃他。
“易慎,吻我,快点儿。”沈爰呼吸急促,各种情绪都掺杂在一起。
“忤逆”家人的叛意,深夜出逃的刺激,还有非他不可的浓烈深爱。
沈爰觉得自己疯了,好像病了一样,竟能大胆到这个地步。
如果反对是既定的,那我就和你一同坠落。
“圆圆。”易慎读懂了她的全部,隐忍着,出声沙哑。
“我回来了,你开心吗?”沈爰急得踮脚,却只能吻到他喉咙,于是亲着他喉结,伸出舌/尖/舔/舐惹火,“亲亲我,易慎,你亲亲我。”
情绪拱到了极点,理智破灭,所有荒唐偏执顺着火山口一喷而起。
他直接把人提起来放在柜子上,吓得沈爰呼吸一滞。
易慎猛地带上门,随着“嘭!”的巨响,低头攫住她嘴唇。
用汹涌的侵略,封住她所有惊颤。
RoyalBlue
RoyalBlue:42.
沈爰躲避时胡乱中一挥手, 把柜子上的香薰瓶打翻在地,清脆一声落地,栀子花的清郁浓香幡然蒸腾,精油汩汩四溢地板, 雾化。
明火坠入酒池, 如烟花炸开一串炽烈。
易慎捏住她的后颈不许人乱躲,强烈扑面的占有欲像是要把她生吞了。
他没注意咬到她嘴唇, 疼得沈爰打他一拳。
宁静休憩的深夜被散乱的玄关破坏殆尽。
沈爰坐在柜子上也不太方便接/口勿/, 易慎抱起她p股, 直接把人托起来,面对面抱着,嘴上还亲着,走向客厅。
易慎把她扔进沙发里,沈爰顺着惯性在沙发上弹了下,刚仰头, 就被压下来的他再次封住呼吸。
沈爰搂住他的脖颈, 尽全力承受他的攻势,揪着他衣服的手抓得泛白发疼。
她浑身都好烫,不知从哪开始烧的, 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出着热,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顶壳欲出,被他用热烈的/口勿/孵化,就要压制不住。
“易…呜…慎…”她连话都说不全。
沈爰顺应冲动和本能抬手, 在他腰侧的衣服胡乱摸了两把,又触电般弹开,束手束脚的。
不知怎的就是想摸他的身体,可又觉得好荒唐。
易慎的侵略戛然而止, 两人分离,漂亮的弧线银丝垂下,最后化为沈爰唇畔的一片凉湿。
两人抵额相/喘,眸子的动/情迷/乱交织难分,他呼吸略粗:“沈爰。”
沈爰急着抢夺氧气,望着他,晕乎乎的。
身体里的野兽正在撕扯牢笼,易慎顶着她的脑门,带着她的手,伸到自己卫衣里面。
带气音的动情低音格外性/感,有种闷着的色气:“摸摸我。”
沈爰的脸刹然红透了。
被他体温包裹的手僵直,一时间不知往哪放,滑过他鼓壑分明的腹/月几/时,指尖酥麻。
他把她冰凉的小手当成消火冰块,易慎扎在她颈窝处,颓靡落败,“快受不了了。”
“圆圆,多摸我两下。”
沈爰知道他对自己的诱惑力究竟多恐怖,也料到自己迟早把持不住,却没想到这么快。
和这样的男人在一块,很难不擦枪走火。
未曾恋爱过的少女走过十八岁,头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对忄生,开始有了显形的认知。
就这样,最后她乱摸着他衣服里的腹/月几/和鲨鱼线,他鼓励似的啄着她脖子。
两人狼狈的用这样的方式把火气逐渐消下去。
…………
一同胡来把沈爰闹得身心俱乏,凌晨两点钟终于上了他的床。
自从经常到他这里以后,易慎的床几乎都成了她的,他怪憋屈地次次出去挤沙发。
易慎坐在床边摆着电脑工作,沈爰侧躺着酝酿睡意。
恰好两人都习惯在卧室里亮着暗光睡的这点很是趋同,所以就算有三两光线,也不妨碍她眼皮子发沉。
沈爰眯着眼,盯着他聚精会神,想起几个小时前和二哥的那场对峙。
她从没见过二哥有过那样的脸色,说是杀气满满也不为过,吓得沈爰还以为沈绰要出手揍她。
跟着阴沉的二哥回到了家,话都不敢说。
沈绰换了鞋,直接从她手里把手机抢过来,关了机扔到沙发上。
沈爰吓得缩起肩膀,反驳:“哥,你抢我手机干嘛…”
“留着让你跟那条狗继续搞对象吗!”沈绰根本控制不住嗓门,指了指她,指尖都发抖,气得脖颈憋红,“你!你要气死我!!”
上次兄妹俩因为妈妈回国的事还没消除芥蒂,现在矛盾叠加矛盾,沈爰偏开头,还就不理人了。
“当初怎么答应我的?!跟他不来往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吼她:“你真不怕我告到爷奶那儿是吧!!”
“你就会拿这个威胁我!”沈爰拧眉,对着他喊。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喜欢一个人,谈一段感情,好像犯下什么弥天大祸,“你去告啊,让爷奶打死我!他没问题,我也没问题,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别忘了你是沈家人!”沈绰点明,“给了你职业自由,就不会再给你婚姻自由,你不是最清楚吗?!”
“享受着普通人家没有的资源,就得承受原生家庭对自己的约束。”
他蹙眉,笑了一声:“圆圆,这可是你以前劝我的话。”
“你我,都离不开沈家,离不开这富贵。”
“你觉得沈家谁会支持你和那小子谈恋爱。”沈绰说完,顿了一下,“对,妈会支持你。”
“毕竟你不就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么。”
沈绰刺人的话正好踩到沈爰的雷区上,她瞬间愤怒,像只炸毛的猫,“沈绰,我真想给你一巴掌,让你回想自己刚才说是什么鬼话!”
“妈妈白生你了!”
“她永远是我妈,我爱她,和我不赞同她的人生理念并不冲突。”沈绰说。
他告诉沈爰:“在我眼里,苦心培养我二十多年的爷奶,比爸妈重要得多。”
“只要不触及原则,我听他们一切安排,家人不会害我们的,沈爰。”
沈爰苦笑,后背卸力,有些站不住,“你的意思,是我狼心狗肺了。”
沈绰走向她:“我可以让步,替你瞒着,你就跟易慎玩玩,别动真格,别让他欺负你。”
“出国前立刻跟他分手,各走各的路。”
“玩玩?”沈爰摇头,坚决反驳,讽他:“玩弄别人感情是人品问题!你搞清楚,爷奶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了?”
沈绰攥住她胳膊,硬拉着人上楼,“我不听你现在的,你给我回屋自省冷静一晚上,想清楚再跟我谈!”
“谁要跟你谈!该说的我都说明白了!”沈爰气得红眼睛,打他后背,“讨厌你!以前以为你是最惯着我的,现在一看才不是!”
“我和你有根本区别,我们不是一种人!我讨厌你!”
没等她把话喊完,直接被沈绰丢进卧室锁上了门。
沈爰发泄般砸了两下门,最后气馁,坐在床边委屈掉泪。
…………
快睡着了,只要有易慎在的空间,总是能让她特别安定。
要不是串通保姆阿姨给开门,她今天绝对跑不出来……
她不能理解家人的这种反对,像是怎么都走不通,解不开的难题。
所以把所有苦楚和酸涩吞进肚子,闭口不谈,只要他对自己疯狂的亲/口勿/,拥抱,亲密。
让这样的肢体接触,这样直白的爱意,缓解自己对未来的不安。
彻底沉睡入梦之前,沈爰伸手挽住他一条胳膊,在心里默默执着——
她坚信,幸福不是等着别人规划给你,是要拼命争取才能得到的。
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放手。
…………
年末的元旦假期,是期末周到来前学生们忙里偷闲歇的最后一口气。
放假本地的同学基本都回家,宿舍里的同学基本都回去了,她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只能回家。
自那以后,她和二哥就没说过一句话,就算在学校里碰见了,她也会在沈绰刚要开口的时候调头就走。
他们兄妹俩冷战着,每次最尴尬的倒成了生窈,还好这人一向宠她,不仅不帮着劝和,还替沈爰瞪他呢。
沈爰坐在司机车里,对着窗外叹了口气。
这次回家,就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怕什么来什么,沈爰一进家门,正好撞见在客厅的沈绰。
沈逾也在家,正从楼梯往下走。
她躲开沈绰远处投来的视线,低头换鞋,不像往常先叫哥哥们。
沈逾靠在楼梯旁,视线在两个弟弟妹妹之间流转几轮,屈指扶了下眼镜,无奈:“圆圆,沈绰。”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沈爰直接化身闷葫芦,一个字都不吐,转身就进了卫生间洗手。
沈绰这么在乎妹妹一人,哪里忍受得住沈爰这么多天的冷待,烦闷地挠挠头,泄气。
沈逾下楼来,对两人说:“到客厅来,有矛盾就当面解决。”
大哥一发话,谁还敢闹牛脾气。
沈爰洗完手往沙发一坐,对着沈绰跟看仇人似的。
沈绰环胸,也没招了,“哥,你管管她吧,我是弄不了了。”
沈逾听闻,看向沈爰,用眼神询问。
沈爰抿抿嘴,如实交代:“……我谈恋爱了。”
“哥哥,你说过的,不管我怎么选择,你都会给我画勾。”
这句话一说,沈逾自然知道对方是谁了。
沈逾思忖片刻,先是说:“沈绰,就算再亲近的家人,也应该彼此留有空间。”
“这是圆圆自己的事,你干涉过多了。”
沈绰胸口鼓起明显想反驳什么,最后又没说出口。
沈逾批评完弟弟,转头看向妹妹,该说的他早就说过,当下也无需再强调。
“圆圆,哥哥决不食言,但是。”
他明确告诉她:“既然落下选择,不管什么样的结果,自己承担。”
其实这并不是一句多好听的话,沈爰知道,也没想着所有家人都会言笑晏晏地恭喜自己。
她点头,“我知道了。”
几句话把矛盾解开,沈逾知会弟弟:“沈绰,待会儿带圆圆出去玩一下,元旦城区里很多地方都有活动,不要待在家里。”
他摸摸妹妹的软发,“我就不陪你了,待会还有电话会议。”
沈爰点头,如常乖巧:“哥哥别太累了。”
半个小时后,她跟着二哥出了家门。
滨阳处于国家版图的北上方,一月初的天冷到了极致,但沈爰却很喜欢这种穿厚实走在户外,感受寒冬冷气的氛围。
老佛爷商场外举办了元旦的集市年会,特别热闹,沈绰带她到了这边。
沈爰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既然大哥给了台阶,她就顺着下,不再跟二哥刀剑相对。
进了集市,沈绰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妹妹,赔礼道歉都在行动里。
两个找了个临时搭建的甜品店,坐在窗边吃华夫饼,沈绰低头玩着手机,看看最近有没有好看的电影,打算带她去看一下。
沈爰举着叉子小口嚼着软糯华夫饼,隔着玻璃窗一眺望,好巧不巧在人影熙攘的散市里看见了易慎。
一个靠边的摊位正在摆打气球赢奖品的活动,易慎就站在老板小哥旁边,明显是认识。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早已等待许久。
沈爰眉头上扬,意外中欣喜,刚翕动嘴唇想叫他过来一起,只见远处的易慎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让她不必叫他。
她愣在原地,看了眼身边的二哥,又看他。
视线里的易慎短暂弯了下眼梢,而后转身,背对着她站了。
这是没打算打扰她和二哥。
沈爰叹了口气。
好吧。
“有个电影,圆圆。”沈绰给她看简介,“你看看感兴趣吗?待会儿有一场。”
沈爰探头看了看,是个科幻片,她还蛮喜欢,点头:“那就看这个。”
买了票,两人出了店面,正要往商场里面去。
沈绰把买来的饮料递给她,“等我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就往集市旁边的卫生间走去。
她站在原地往易慎所在的那个摊位看去,却没找到那抹颀长的身影,沈爰奇怪:“去哪儿了……”
站在原地不动太冷,沈爰抱着东西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去等二哥出来。
走到比较偏僻的暗处时,一抹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沈爰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她受惊撑圆眼睛的瞬间,手里的饮料随之撒在地上——
人被强行拖进了暗处。
…………
集市用的卫生间在商场旁边的写字楼里,而写字楼的后面是一片刚刚拆除房屋的废墟。
张家铭把人拖到写字楼的背面,沈爰被扔出去,摔倒,后背撞到墙面,五脏六腑都被震疼了。
周围摆了一排巨大的空调室外机,嗡嗡作响的噪音几乎能把人耳朵吵聋。
沈爰大衣上的白绒绒被尘土染脏,膝盖很疼,“咳咳。”
她抬眸,对上张家铭阴暗污浊的眼神。
许久没见,他整个人沧桑了十岁似的,瘦了一大圈,完全没有二十多岁青年人的朝气,胡茬糟乱,身上的衣服也灰土土的,整个人看上去很脏。
“张家铭!”她拧眉,“你要干什么。”
殊不知沈爰柔软细腻的嗓音,更刺激到了他,张家铭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直接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摁在墙上。
男性施加暴/力的这股攻击感,即将遭到生命威胁的窒息,让沈爰生理性开始发抖,心脏虚空。
她用双手使劲反抗,用了力气去掐他,挠他,“放开我,你疯了……”
“救命啊!!来人!”
“有人吗!!”
张家铭捂住她的嘴,“都是你……”死鱼般的眼睛充满了怨恨,像从地底爬出来的索命厉鬼,“我弄死你……”
“他把我毁了……我就毁了你……”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只折叠刀,甩开。
刀锋闪光的瞬间,沈爰差点吓晕过去,下一秒即是触底反弹的抗争,抬腿一脚踹在他要命处,张家铭痛叫一声,她试图逃跑,可对方根本没有松开自己的领口,沈爰被他绊倒,整个人栽到地上。
又是一次磕碰,疼得沈爰眼泪冒出来,膝盖火辣辣的。
张家铭气得哼哼出声,像是撕咬猎物的鬣狗,把人的脸掰正,举起刀子,欲要扎向她稚嫩的脸蛋。
沈爰都绝望了,眼泪淌下,闭了眼,等待剧痛。
下一秒,只听见“嚓”的一声刀子划肉的声音,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
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
“啊!!”张家铭的惨痛传来。
沈爰倏地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易慎把他摁在地上揍,拳拳到肉,闷响恐怖。
她没见过易慎这样发了疯一样的模样,目光凶狠,像封闭了五感,不顾后果也要置他于死地。
死里逃生,沈爰软着腿立刻爬起来,没有劝说易慎停手,而是冲过去抄起一根棍子打在张家铭腿上,棍子不好借力,她就上脚踹。
近二十年的矜持怯弱在此刻消失得一丝不剩。
沈爰这一出手,易慎倒是醒了,他看向身边奓毛的沈爰,有些意外。
“看,看我干什么。”她喘着粗气,指着张家铭,“给我揍他!”
本性里的彪悍被死亡威胁激发出来。
易慎像得了令的护卫犬,一圈揍在他脸上,发狠道:“问问,你刚才想划烂谁的脸啊,嗯?”
张家铭被打得鼻青脸肿,支支吾吾,眼里即是恐惧又是恨。
“圆圆!!!”沈绰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沈爰还摁着张家铭,回头,对二哥喊:“哥!报警!!”
商场保安的大灯照亮暗处时,她回头,一眼看见易慎血肉模糊的右臂,粘着被刀划破的衣服,狰狞吓人。
很长的一道刀伤,几乎把皮肤划得外翻了。
沈爰瞬间惨败了脸,“易慎…你别动…”
“你受伤了…”她声线颤抖,“这么多血,你都没感觉吗…”
易慎这才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对血淋淋的伤口视若无睹,痛觉逐渐尖锐,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看向双眼通红的沈爰,确定她没事,松了口气,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抱紧。
疼痛把易慎的嗓音压得沙沙的,“你没事儿。”
……
“你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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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铭被警察带走, 易慎被送到急诊处理伤口。
沈绰陪着沈爰,看着她木愣愣的,咽了下喉咙:“圆圆,没事吧……吓傻了?”
膝盖上的擦伤已经被处理, 沈爰坐在长椅上, 看着自己双手干涸的血迹,目光发直。
只要一回忆易慎胳膊上的那条刀痕, 多到止不住的血, 她就后怕到发抖。
那刀子万一偏了地方, 万一扎在他身上,万一是什么重要的部位……
“圆圆!”
“啊?”她突然回神,对上二哥担忧的目光。
沈爰摇摇头,一副惊慌未定的模样,“没事…我没事…”
沈绰啐骂一句,“张家铭该死的东西, 阴沟里的老鼠, 这次他完蛋了,别怕,以后这人绝对不会再找你事。”
他已经联系了大哥, 沈家的律师马上就会抵达派出所, 这局子张家铭一天都别想少蹲。
处理室门开了,护士从里面出来,沈爰唰地站起来往里面冲, 沈绰都没反应过来。
易慎还坐在处理室里,还没来得及穿上上衣,光着膀子就这么暴露在她视线之内。
没想到,他的身材比沈爰想象中还要好, 胸肌到腹肌,再到两侧的鲨鱼线,全都是多年劳动运动自然而然积累下来的健硕,健康的肤色,宽阔立体的锁骨,光看就足够养眼。
沈爰扫了一眼,焦急占上风顾不得廉耻,跑过去替他接过一侧毛衣,“你别动胳膊,我帮你。”
她柔软的指腹触碰着皮肤,易慎停住动作,敛眸,任由沈爰帮自己穿衣服。
沈爰扫了一眼他缝针的伤口,再次被震撼到,酸着鼻子帮他套上毛衣。
易慎用手背碰碰她的腰,扯唇,“不疼。”
沈绰就站在门口,同样看见了他胳膊上的伤,止血用的纱布甚至还堆在一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阻止妹妹靠近易慎。
沈绰也没有想到……易慎真就能连命都不要地冲上去用身体替圆圆挡刀子。
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再第一时间赶到保护她,易慎却先察觉到危险,找到她。
人在危险面前,是有躲避的本能的。
他却……
沈绰压下喉结,眼神变了。
不想承认他用生命在珍惜圆圆,可事实却又打在脸上,看得一清二楚。
帮他穿好上衣,沈爰扑进易慎怀里,使劲抱着他的脖子,只有紧紧贴着人,感受到对方沉稳跃动的心跳,她才能安心。
沈爰抱着他,重重出了口气,颤颤语气:“……吓死我了。”
“还好你没事,那么尖的刀子,你怎么能直接怼上去,真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啊……”
易慎单手抚上她后背,轻拍着安慰,笑了,“怎么又碎叨。”
“我从小到大挨打习惯了,这种,不疼的。”
沈爰抵在他肩膀处,听到这句,啪嗒落了泪。
他把单子塞到她手里,“帮我个忙,替我领个药。”
沈爰抹掉眼泪,点头,转身出了处理室。
屋子里只剩下易慎和沈绰。
两个男人隔空对视,无言亦有言。
良久,易慎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摸了摸包扎的地方,“不用太崇敬我,也不用磕头道谢,换你你也会挡这刀。”
“只是我先到了。”
沈绰冷笑一声,骂他:“谁踏马要给你下跪,有病。”
易慎牵动唇角。
两人持续了多年的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因为这一刀,像退潮般逐渐淡去。
虽说证明不了什么,门第之间的差距也不会因此消失,但至少让沈绰清楚的知道——易慎会和沈家人一样用生命爱护她。
易慎瞬间的决断,这种觉悟,确实震到了沈绰。
沈绰后退,靠在墙上,肩膀塌下去一块,一只以来坚持的某种东西溃败了。
但是,他依旧告诉易慎:“我不管你怎么,我永远反对你和圆圆谈恋爱。”
他的话耳旁风一样飘过,易慎面不改色,“没指望你同意。”他无所谓。
…………
易慎受伤以后,沈爰跑去他公寓的次数更频繁了,经过此事,二哥也不再管她,有时候时间晚了,她就睡在公寓。
他一条胳膊不能沾水,很多事都不方便,结果易慎反而恬不知耻地把这当做行便利的由头,借机吃了沈爰不少便宜。
比如不能独立换衣服啊,不能清洗啊…
她帮他套衣服的时候,易慎就单臂抱着人啃上十几分钟。
她递给他热毛巾擦身体的时候,易慎就抓着她手,往自己上身搁。
纯流氓一个。
纵使沈爰害羞不愿意,这阵子也足足把易慎浑身上下看了个遍…
并且在心底悄悄满足:她男朋友…身材一顶一!
易慎受伤“废”了一条胳膊,两人感情升温的速度却从没减下去过。
反倒有一次亲着擦了火。
沈爰逐渐对/谷欠/的认知,让她每次情/动时望向他的目光都变得浑浊,像是在渴求什么。
易慎读懂了,于是哄着她,让她放下羞涩,正视自己到了这年纪应该有的/谷欠/。
幸好,他还有一条胳膊能动。
像是梦里,易慎成了画家,用指腹隔着层薄薄的宣纸……
圈抹了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沈爰的灵魂坠落,又被抛空。
反反复复,洗涤蜕壳,生出更好的她。
……
半个月过去,沈爰小组参加的竞赛终于揭榜。
毫无意外,凭借着优秀的概念,策划和无可挑剔的程序制作,夺得今年的第一名。
这个文物小程序也被滨阳博物馆官方收录,无限期投入使用。
无数用户,抵达滨阳的,不能到博物馆亲临的,都可以凭借小程序了解博物馆的部分藏品。
滨阳城市新闻还报道了这件事。
沈爰得到消息以后第一个跟易慎分享,他倒是毫不意外,似乎对自己做的东西很有信心。
“沈圆圆组长,厉害啊。”
“电子产物没有保质期,你现在可是为国立博物馆做过贡献的人。”
夸张散漫又含着点揶揄,倒是符合他的脾性。
沈爰在电话另一头笑得脸颊鼓起。
当天,她带着所有组员出去吃庆功宴。
这是沈爰第一次作为带头人获得成就,过程辛苦,也遇到很多困难,但最终回顾却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也终于明白妈妈下这个课题的苦心。
没想到远在地球的另一端,妈妈却能精准的了解她在人生当下阶段最需要提升的品质是什么。
那就是领导力,还有,突破自己过去他人眼光的过度在意。
人人都羡慕她出身名门,殊不知,富庶的家境反倒成了她束手束脚的枷锁。
沈爰想,此次过后,未来再遇到好的机遇,她会毫不犹豫地争取冲在前头,抓住一切能锻造自己的机会。
…………
翌日她醒来,顺着飘窗没有看见往常上班来的司机师傅。
沈爰睡眼惺忪,纳闷,“……嗯?”
叔叔今天请假了?
……
一抹思绪飘过,她顿时清醒了。
这么早不在家,除非是……司机去接人了。
接人!!
沈爰迅速换了衣服飞奔下楼,见到保姆就问:“阿姨!今天家里是不是要来什么人?”
“是有客人吗?”
保姆都在清扫,回答她,“是啊圆圆小姐,是有人要来。”
说完,几个阿姨相视而笑。
沈爰脑子瞬间麻了,激动得想哭,原地踱步好几个来回,“他们还有多久到!!”
一分钟都等不及了。
半个小时后,司机的车开到院子门口,沈爰不顾户外寒冷,推门而出,小碎步在院子里踩出轻响。
“妈妈”二字都憋到了嘴边,下一秒,却看见老爸一个人下了车。
沈爰的步子戛然而止,站在院门口,娇小的身子顿然蔫了下去。
司机从后备箱提出行李箱,沈仲辉看见许久未见的宝贝女儿,激动地快步过去,哪里还有中年男人该有的沉稳。
“圆圆——”
沈爰都快哭了,愣是撑出一抹笑,走上前扑进爸爸怀里,“爸爸……好想你。”
“爸爸都听说了,我女儿这次可太争气了!”沈仲辉亲亲她的额头,“可比你那些兄弟强得多。”
爸爸对沈爰来说就是港湾,他给予她的安全感是独一份的,得到这样的赞美,沈爰破涕而笑,“当然不能给爸爸丢人啦。”
父女俩在院子里相拥,久久没放开。
老大不在家,三兄妹陪爸爸吃完午饭后,沈爰独自上了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寒假开始了,手头也没了能忙的事,满脑子都被“妈妈没回来”的事实缠绕烦恼。
沈爰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心口堵塞,哭都没得哭,眼底干涩像龟裂的土地。
她不想往那方面想,可是那句话就是不断地往脑子里闪。
妈妈又一次…为了自己的自由,抛弃了她。
她想守护妈妈的自由,她一定是最愿意妈妈自在的那个人。
可是……
沈爰把脸埋进被褥里,呜咽两声。
真的,好想她。
这时,手机震动。
她钻出来,接通易慎的电话,刚放到耳边对方还没说话,她先哭开了,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呜…易慎…”
他笑了,直接戳破:“你妈没回来?”
她带着哭腔意外:“你怎么知道……”
“你一大早就跟我说你爸妈可能要回来。”易慎那边有些吵,好像在外面。
“半天过去没给我发消息,那准是什么事儿不顺利,不高兴,自己赌气呢。”
他猜得一点没错,沈爰讶异对方这样了解自己的脾气。
“嗯……”
她难过,话也不想说,就这样通着电话发呆。
半晌,易慎开口:“出来,带你散心。”
沈爰从床上坐起来,“你在哪儿?”
“顺着窗户往下看看?”
她顿时停止哭腔,心跳猛跳,爬上飘窗拉开窗帘,看见了三楼下面,站在别墅侧面的易慎。
他对她挥了挥手机,然后又放到耳畔,揶揄:“哟,哭成红眼小兔子了。”
“别躲着一人哭了,陪男朋友出去玩儿,行不行?”
沈爰揉揉眼睛,望着他,终于笑了。
…………
易慎带她吃了点甜点,看了场电影。
傍晚的时候恰逢今日温度高,暖和,两人商量着去城区的街心公园转一转。
虽说是街心公园,但占地面积非常大,中间还有一片人工湖,春夏秋冬,周围很多居民区的人都过来运动娱乐。
冬季天黑得早,公园里亮着串串彩灯,把湖面镶起五彩斑斓的光边,像诸多彩钻捧起的硕大黑珍珠。
快散步到湖边,沈爰正扯着他聊别的,易慎忽然碰碰她的后背,伸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眨眨眼,小声问:“怎么啦。”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压低嗓音:“听。”
听?
沈爰把注意力发到双耳上,这时,悠悠的钢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像是从湖面上来的,但怎么可能,所以是湖边,离他们很近。
距离不是关键。
关键是——
抑扬顿挫,飘飘然的琴音组成她最熟悉的乐章。
正在弹奏的,是沈爰最喜欢的那首《德彪西:月光》
同样的乐章在不同演奏者受众会出现细微但明显的个人特色,这人指间有力,但不蛮横,落键轻柔,又有丝丝哀伤的美感。
多的是,像大地之母一样的广阔,和蔼。
这样的演奏风格,她很熟悉。
过了几秒,沈爰双眸刹热,顾不得易慎,向湖边拔腿跑去。
冬夜的风把她的脸蛋刮得很疼,奔跑时呼吸的全是生冷的空气,肺叶都被冻疼了。
可是沈爰却越跑越快,像一颗流星,冲向希望所在。
湖边有一个向里延伸的小露台,几乎建到了湖中心,从岸边通往中央的栈道亮着漂亮的灯,挂着稚嫩的白铃兰。
沈爰踩在木栈道上,跑出一声声沉重的木质声响。
热泪淌下,她看到了露台上,坐在钢琴边的妈妈。
周云雁穿着香奈儿的格纹呢子大衣,套着一件白色裙子,在夜间格外显眼。
她柔顺的棕色卷发随风飘着,随演奏微微晃动身子,眉宇温柔,好像从海洋贝母诞生的爱神维纳斯。
妈妈说亲口为她办庆功宴,没有食言。
沈爰一步步走近她,十二年的距离,那么远,又那么近。
即使时不时视频通话,也完全不及当下肉眼所见。
一曲结束,周云雁双手腾空,从演奏状态里脱离。
周云雁抬眼,向女儿敞开双臂,笑她:“乖乖,又哭。”
“不是跟你讲了,圆圆是小美人鱼,眼泪是珍珠,不能经常掉的,掉了让别人白白拿去换钱了。”
“妈!!”沈爰嚎啕大哭,抱着她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的体温,妈妈的味道,妈妈的嗓音。
十二年的思念,在此刻圆满。
妈妈没有抛下她,妈妈是爱她的。
“我既然跟你承诺了。”周云雁用力抱着女儿,眼角也湿润,语气有波动:“就算刀山火海,妈妈也一定回来。”
周云雁双手捧着沈爰的脸蛋,望着女儿这双水雾澄澈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棕色眼眸,想到那年抱着小小的她的时候。
一眨眼,都长成漂亮大姑娘了。
她用指腹抹掉女儿的泪,洒脱的人终究因为爱变得忧愁,“我的乖乖,不哭了啊。”
“妈妈在呢。”
不远处,沈周玉用袖子狠狠擦了两下眼睛,吸鼻子呲溜呲溜的,偏偏还要装没哭。
沈绰踢了他一下,嫌弃得很:“行啦,要哭就放开了哭,臭德行。”
沈周玉指着他:“你自己眼睛不也红了!还说我!”
易慎站在他们俩旁边,目光从事始终,都在远处的沈爰身上。
瞧见母女二人相拥,他也终于疏展了眉宇。
…………
沈爰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街心公园当初建设的时候,沈家投了很多进去,所以这次和公园领导借用这片区域,也是有这层便利。
湖心露台被打扮成临时的野餐晚宴,那两兄弟也想妈了,之后就围着周云雁不撒手,跟两个大小保镖似的。
沈爰把时间留给兄弟们,回到易慎身边,两人沿着湖散步。
她牵着对方的手,晃来晃去,刚刚过分动荡的心情还没平复,“今天这事,是你弄的?”
“不全是。”易慎如实告诉她:“沈绰也有参与。”
“你妈妈先联系的沈绰,是他帮着阿姨回来,设计这些。”
他挑眉,“他知道你肯定会伤心,也知道你一伤心,只会愿意跟我走。”
前阵子因为妈妈跟二哥生出的那些嫌隙,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沈爰垂眸,哼了一声,“算他有心……”
“开心吗?”他问。
沈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能比现在更开心了。”
正聊着,两人路过一个抱吉他演奏的街边歌手,有很多中老年和年轻人以公园为景,做娱乐加直播的活动。
沈爰看了一眼,易慎注意到了:“怎么。”
很多人都站在歌手周围,围成一个圈,听他唱。
她拉着他站住,踮脚告诉易慎:“他唱的歌是我喜欢的歌手的。”
易慎反应过来:“你喜欢周杰伦?”
沈爰点头,“流行音乐里,我最喜欢他的歌。”
“去年我还跟二哥去看过他的演唱会呢。”
他颔首,倒是没问过她这方面,不知想到什么,易慎摸摸她的小脑瓜,“想不想更高兴?”
沈爰眼睛亮了:“怎么?”
说完,只见身边的人突然挣脱她的牵手,径直冲街头歌手走去。
歌手正好刚唱完一首,易慎个高气场强,差点让他以为是轰自己走的管理员。
他俯身,跟对方交涉了什么,歌手点头,把吉他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他。
易慎挂上,坐到高脚椅上。
周围的女生看见这样绝品的帅哥抱上了吉他,激动地发出窃窃私语声音。
沈爰往前凑近,惊讶又惊喜,“你会吉他?”
“前几年打过各种工,什么不都得会一点儿。”易慎坐姿懒散,长腿搭在地上,这么多观众,他眼里却只容得下她一个。
他拨了拨弦,问:“周杰伦的,想听什么?”
沈爰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点了一首:“《暗号》吧?可以吗?”
易慎点头,垂眸,下一秒,简单的吉他伴奏从他手中流淌而出。
[我想要的想做的]
[你比谁都了]
这是沈爰第一次听他唱歌,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唱歌。
而且……唱得这样好。
易慎的嗓音天生很低,但音质优越,降调处理的歌声反而有种低沉的暧昧。
缱绻浪漫。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暗号》被他唱出了一纸情书的感觉。
沈爰听着,随旋律轻轻晃动,望着易慎的视线浓稠如蜜,她稍稍眯着,棕色的瞳珠映着纯粹的爱意。
[别管那是非]
[只要我们感觉对]
[别离开身边]
[拥有你我的世界才能完美]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
沈爰笑着,轻轻翕动唇瓣,无声地跟着念唱那几句歌词。
她故意点了《暗号》这首歌。
从他口中唱出的歌词,也正是她送给易慎的情话信札。
RoyalBlue
RoyalBlue:44.
与此同时, 神石大厦。
沈逾刚结束了一场越洋的视频会议,会议结束,疲乏涌上来,他伸手扯了扯领带顶端, 拿过手边的文件夹翻开继续看。
这时有人敲响CEO办公室的门, 沈逾盯着文件,“进。”
助理留了一句“打扰”然后推门进来, 走到他面前, 报告:“沈总, 祁家人离开滨阳了,晚七点半的私人航班,已经走了。”
捏着纸页的手顿住,沈逾稍稍歪头,温润眉眼探不出情绪,“查到他们来滨阳的目的了吗?”
“抱歉沈总, 查到的情况不完全清楚, ”助理颔首,有些愧疚,“能确定的是, 他们应该是来找人的。”
“和沈家及神石集团没有直接关系。”
沈逾掀眸, 目光透过镜片反射出瞬间锐利,动了动眉峰,“哦?”
“是的, 具体找什么人…没有调查清楚。”助理说。
“找人?结果呢。”
“没找到。”
他颔首,“辛苦,没什么事了,之后几天给你带薪假, 休息一下。”
助理笑了,“谢谢老板,祝您今晚愉快。”
说完离开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后,沈逾放下文件,精力不足以支撑自己认真看完了,他摘掉金丝边眼镜,放在桌上,抬手捏了两下眉心放松疲惫。
六十六层的顶楼,偌大的总裁办公室用大片的玻璃环绕,装潢气派简约,只是他一个人在的时候,总显得过于空旷。
沈逾靠着皮椅,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睁开眼,眺望玻璃窗外的整片滨阳城市中心,市区大道上的车灯堆在一起,穿成条状银河光带,路面碎光连成片,织成网状,灯烛辉煌。
这番景色,只有站在这样的高度才能享有。
他睨着窗外。
不管怎么样。
祁家人离滨阳越远,越好。
…………
沈绰买了仙女棒,带着弟弟妹妹沿着湖边放烟花,沈爰捏着绽放的仙女棒,雀跃的身影跳来跳去,格外显眼。
即使看不清脸,都能猜到她现在的笑容有多灿烂。
只剩下周云雁和易慎留在露台吹风。
周云雁瞟了一眼直溜溜杵在自己身后的小伙子,瞧着他这副板着脸又有意识克制自己降低姿态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易同学,这么怕我干什么。”
“我又不吃人。”
易慎轻咳一声,只是说:“没怕。”
周云雁看透一切,指着不远处小桌子:“麻烦帮我那罐啤酒。”
“天儿真是冷啊,不喝点酒身子暖不起来。”
易慎直接转身去拿东西,递过去,随后就站在她身边。
周云雁打开啤酒,抿了口,吞下一口发酵麦香,直达主题:“跟我女儿交往呢?”
易慎回答:“我是认真的。”没有慌乱,没有急于自证。
“你如果是个渣男,我女儿也不会看上你。”她翘着唇角,又喝了口酒。
下一秒,周云雁一记眼刀刺过去,迅速又锋芒,“好小子,你可让圆圆吃了不少爱情的苦啊。”
有点埋怨,兴师问罪的意思。
听到这句,易慎神色动摇,唇线抿直,没再说话。
周云雁盯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又是个死板傲气的,她们母女俩的眼光还真是像啊。
“幸好我们家乖乖是个好心眼的。”她给了易慎个台阶:“只要你对她的好,成倍地盖过了那些不愉快,她自动就忘了。”
“全记着你的好。”
易慎这才缓缓把目光抬起来。
“我会努力。”又是这句。
周云雁笑了,眼里满意,真心话往往不需要花哨的修饰。
“易同学,未来啊…可是会有不少难题等着你。”
她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头破血流,倾家荡产,你也还是只认圆圆一个吗?”
易慎不曾有任何犹豫,稍稍咬重音,“永远。”
周云雁眼里的笑逐渐沉下去,被严肃和认真替代,半晌,她点了点头。
好,那就用未来,向我证明你的觉悟。
…………
易慎先走了,周云雁和三个孩子在公园门口等沈逾来接。
周云雁还是坚持不回他们家住,找了个酒店套房。
沈爰知道妈妈的倔强,就不再劝了。
沈逾从车里下来,周云雁看见大儿子,突然像个小女生一样“哎呀”一声跑过去,贴在儿子怀里,“我的儿子呀,这么久没见,你都成为这样性感的成熟男人了,妈妈真欣慰。”
“说实话,你刚刚走过来,我还以为看见了你爸年轻时候,差点又爱上了~”
沈逾拍拍母亲的后背,无奈笑了:“妈,这种玩笑话可别让爸听见了。”
“晚上吃了吗?我找了家不错的餐厅。”
沈爰看着这样合家欢的场景,心里美得都快冒泡泡了。
她默默把手塞到二哥掌中,握住哥哥的手。
沈绰看了她一眼,回握得更紧。
晚上沈爰没有跟哥哥们回家,而是选择留在酒店里陪妈妈。
母女二人也终于迎来了面对面可以触碰到对方的夜晚。
洗漱完后,沈爰掀开被子,钻进有妈妈的被窝。
周云雁单手举着本书,看她像只小虫子似的鼓秋过来,敞开单臂把她搂过来,“多大了还要抱着妈睡?”
沈爰憨憨一笑,闭着眼闻着妈妈身上的味道。
以前做梦都想有这天。
母女俩聊着聊着,周云雁像是想起了什么,拉开床头柜,丢给她一袋子东西,“明天把这个带走,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
沈爰直起身,疑惑的“嗯”了一声,解开袋子一看,脸蛋子扑地红了。
一袋子全是……
还是大号的。
“妈。”她嗔怪周女士一声,在自己妈妈面前聊这种,臊得眼眶都热了,“我哪里用得到。”
“哟。”周云雁乜斜她一眼,“这种事儿上扭扭捏捏,可不像我的女儿啊。”
“既然谈恋爱了,就放开了谈。”她屈指划过女儿的脸,像个调戏小姑娘的大姐姐:“别那么守旧,多无趣。”
“各种类型的乐趣,你都要慢慢去尝试。成年的女孩,要敢于认知自己的身体。”
周云雁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我给你买这些,是叫你在这过程中保护好自己。”
“不管怎么玩,这个,必须戴。”
沈爰点头,“我知道啦。”
周云雁捏捏她的软腰,很暧昧:“跟妈说说,到哪步了?”
沈爰弯着眼眸,凑到妈妈耳畔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悄悄话,说着说着反而自己脸红了起来。
“你啊。”听完,周云雁点点她的鼻头,“就是耳朵太软,臭小子说几句好话,你就任由他意愿了。”
沈爰说不出话,把脸埋到妈妈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
夜晚还漫长。
…………
周云雁女士并没有在滨阳待太久,也是顾及到待久了又不回家,沈爰奶奶又要跟沈仲辉置气,影响沈家的家庭氛围也不是她想看见的,所以周云雁点到为止,达到了陪孩子们的目的就离开。
有老大看着这三个孩子,她也放心,短暂留了几天,周云雁定了回欧洲的航班,准备下一段旅途。
周云雁走的那天,沈爰就没露过笑脸,母女二人在机场贵宾室里告别,沈爰拉着妈妈的手不撒开,两眼水汪汪的,“妈妈,那我六月份过生日,你能回来吗?”
“看情况吧乖乖。”周云雁亲亲她的额头,“如果生日我没回来,只要有机会我也一定会跑回来陪我们圆圆的。”
“等妈妈好不好?”
“嗯。”沈爰听话,如往常一样支持妈妈所有的安排。
送周云雁登机以后,沈逾带着几个兄弟回停车场回家,沈爰中途去了一下便利店。
重聚的时间太短暂,每次看到近在咫尺的母亲,“希望她永远在自己身边”的念头都在沈爰脑内成百倍地膨胀,但她又知道不能这样想,疯狂地抑制着如此贪念。
在她身边多开心,就会忧愁能这样快乐的时间终会结束,快乐着,忧愁着,最后迎来了告别这刻。
进了机场的便利店,沈爰走到零食区域,望着花花绿绿的包装,有不少都是平时爱吃的东西,可现在看着它们却半点食欲都没有,她深呼一口气,胸口往喉咙涌动的酸涩愈发控制不住。
沈爰稍稍弯下腰,用全力调整呼吸,拍抚胸口。
此刻,有人靠近她,嗓音低沉,又带着笑。
“沈圆圆。”
“怎么又成红眼兔子了。”
瞬间,沈爰的眼泪无声摔落,如透明的珍珠,粉碎在地板上。
她诧异地抬头,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了的易慎的眼睛。
易慎戴着棒球帽,倚靠货架,他屈指把帽檐往上顶了顶,露出漆黑的丹凤眼。
他噙着淡薄的笑意,目光尽是包容她所有动荡的沉静。
沈爰委屈地呜哼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掉,还问:“……你怎么,怎么在机场啊。”
“我要说因为有事儿来这儿办,你估计也不信。”易慎仰头,看了眼天花板,然后斜眸,盯着她说:“就是怕你不高兴,还憋着。”
所以是偷偷跟来的。
她哭噎得说不出话,抬手使劲挥了挥,好像在说:我没有不高兴。
易慎蹙眉,都哭成这样了,还说没不高兴。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把人往前拽拽。
沈爰靠到他面前,靠进了他的磁场,再也强撑不下去,扎进易慎的怀里肆意掉泪。
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服,指节泛白。
易慎,我真的好不想她走。
我真的很舍不得她。
可我懂事,我体谅,我不能开口。
然而,在沈爰心里回荡的苦楚真心,他全都精准接受到了,像不需要介质就能感应的磁波。
易慎的大手捧起她的脸蛋,指腹划抹沈爰的眼角,她哭得凶,他眉眼却愈显松弛。
他哼笑一声,“沈圆圆,下辈子当个叛逆顽劣的小孩儿吧。”
沈爰哭着笑了,某些东西瞬间释然。
…………
沈爰没有沉浸在离开母亲的伤痛中,她迅速整顿,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今年冬天的雪来得晚了些,但声势浩大,过年当天下了暴雪,电视左上角挂着暴雪预警,她跟家人聚在一起吃着热乎乎的年夜饭。
沈爰照旧给父母发了问候短信,和同学朋友们互相道新年好。
一切都如往年年夜无异,但今年,她已经不会再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黯然神伤,成年的这半年,经历了各种事情,沈爰感知到自己心性的成长,并为之感到愉悦。
沈爰站在窗边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握在手心里的手机亮着易慎最新发来的消息。
【YS:过年好啊沈圆圆,明天跟男朋友出来约会。】
她眼底迎着如坠落白蝶般的雪幕,心里满满的。
而且,今年,她有了易慎。
春之玉兰盛开,坠落冰面,裂缝随风绽放,河泉复苏,冬去春来。
几个月间如一眨眼,第二学期来临,沈爰重新投入繁忙的课业,易慎和沈绰也开始为本科毕业做最后准备。
妈妈送她的那一袋子东西,自打拿回房间就再没打开过。
但是对易慎的/谷欠/望,却在日日亲近中逐渐叠加,疯长,擦枪走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沈爰在想,在这件事儿上,冲动的,就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是她。
易慎才是那个一直把持,冷静更多的人。
这一切,都基于——他珍惜她。
不过2月14日情人节那晚之后,沈爰好几天都没敢见易慎。
每每看见他,沈爰都能想到那个下雪的情人节,烘热的公寓卧室,桌上喝掉一般的啤酒罐。
还有强势摁着她不许乱动,掀开她裙摆的易慎……
他一定是疯了,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甘甜与温热交织,眼前的天花板忽远忽近,模糊不清,心肺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直到某个瞬间,不知是谁为情人节燃放了一记烟花。
“嘭——”的一下,在他们窗外炸开。
也在沈爰脑内碎成了千百片光芒白点。
生/理泪水淌下时,沈爰瞄见他凑到自己身畔,易慎唇边的湿润都还没抹去,给她擦了擦泪。
做的明明是伺候她的事儿,眼里餍足的却是他。
她脑子一片乱,只记得他那句。
“圆圆,舒服么。”
等风从温暖到干燥,炽热的夏再度卷土重来。
沈爰的生日在6月22日,恰好是夏至的后一天,巨蟹座生日范畴里的第一天。
原本一切高高兴兴的,只不过迎来19岁生日之前有了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她本想邀请所有朋友到家里来,但恰好今年又是爷爷七十岁大寿,沈知松的生日与沈爰很靠近,老两口就决定爷孙俩的生日在一块大办一次,包下山庄举办盛宴。
届时滨阳上流圈的名贵都会到场贺礼共庆。
沈爰刚想开口的计划愣是只能吞进肚子。
这下不仅不能和朋友们一起过,生日当天连易慎都见不到了。
沈爰把突发情况告知对方,结果这人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一点都不遗憾,只是抱着她边亲边说。
“只要你想,咱俩天天过生日都成。”
沈爰推开他乱亲的嘴唇,瞪一眼。
哼,你懂什么,就是要在6月22日这天在一起才有意义啊。
…………
6月22日,傍晚。
山庄筹备许久的晚宴正式揭幕。
服务生打开车门,沈爰伸腿出来,露面的瞬间夺取了众多站在门外的来宾的视线。
一套来自2017年,高定设计师郭培的轻纱鎏金裙,将她身上的矜贵与优雅全部引导绽放。
鎏金裙版型宽大,却不显臃肿,最先进的面料将轻薄与廓形效果结合淋漓,金属鎏金在薄纱上描绘出羽毛飞舞的缠绕动态,精致富丽的同时留存飘逸,格外适合气质纯真的沈爰。
她用最简单编盘发把卷发束起来,戴上纯金的公主桂冠,再无其他装饰。
身着这一套公主裙下车,她抬眸一动,活灵活现,艳煞众人。
沈爰等爷爷下车,挽上沈知松的胳膊,个头娇小,挺直身姿时细长的脖颈白皙夺目,像只高贵的小天鹅。
沈知松虽已年过七十,但因为保养得好,又勤于锻炼,加上年轻时候高挑的个头,哪怕到了老年依旧站如松,行得笔直。鬓发斑白,眼神却始终炯然,透着不容置喙。
爷孙二人的体态和气场就足以说明为什么这么多年,沈家在滨阳的地位和名声依旧坚如磐石。
以如此优质的培养方针,沈家只能是代代强悍,长盛不衰。
作为宴会的主人之一,沈爰一进场就被多方打量谈论着,这样的场合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商人多的地方就成了商场,不打算涉足家里生意的她只需要维持姿态,不给家人丢脸,其他的全当耳旁风便好。
沈爰跟在爷爷身边,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沈绰。
显然,二哥也是这样想的。
陪着爷爷把宴会准备的五层蛋糕切了,敬了酒,沈爰就抽空溜到走廊里躲清静。
沈爰趴在窗边丝绒沙发上,胳膊搭着窗台,任由月光撒在薄纱裙上,映出碎碎清亮,她抿着杯子里的香槟,忧愁。
还不如跟朋友们坐在烧烤摊里畅吃畅聊来得自在呢。
她撅撅嘴,耷拉眼皮懊恼。
沈爰摸起手机,看见来电人是易慎瞬间又活起来,接通放耳边:“喂?”
易慎那边很安静,开口先道了一句:“生日快乐。”
“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忙忘了。”她心里美,嘴上却牢骚一句。
“哪儿能呢。”他悠悠地送给她惊喜,“礼物快到了。”
沈爰愣了,“嗯?”
电话刚说到这儿,一个服务生找到她迅速跑过来,他鞠躬,然后把一个盒子递过来:“沈小姐,有您的寄件。”
沈爰把电话放到一边,接过礼盒,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屏幕上易慎的头像,然后拆开,掀开盒子一看。
里面躺着一枚嵌在黑绒珠宝盒的粉色不规则珍珠。
“海螺珠!”沈爰欣喜,赶紧拿起手机问他:“这么少见的宝贝,你哪里淘来的?”
“之前不是说做作业想用海螺珠?我一直找来着,就是没赶上。”他说。
“还记得杭思老总么?他给我们介绍了新客户,恰好那客户就玩儿这些,跟他买了一颗。”
沈爰最后做作业的那枚作品使用的海螺珠是沈逾托人买的。
“你不是又折掉委托费换海螺珠吧?”她举着珠宝盒,瞧着海螺珠在月光下映出的美丽火焰纹。
对方沉默几秒,嗤笑。
“哪儿能呢。”
她直接拆穿:“骗子。”
沈爰抱在怀里,靠进沙发,心满意足道:“我很喜欢。”
“我一定会用它作出很棒的作品。”
“喜欢就成。”他倒也不会说别的漂亮话:“好好玩儿,生日明天我给你单独过。”
沈爰垂眸,细密的眼睫颤着,无声密谋着什么。
“嗯,好。”
只被月光窥探。
…………
易慎确实折了合同的费用换了那颗海螺珠。
只不过兄弟们的那部分没动,他只是跟甲方说,自己的那份聘用费可以不要,就换那颗珠子。
那颗海螺珠价格并不算高昂,只因产量稀少,所以拥有者很宝贝它。
见易慎如此诚意,一定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甲方做了回慷慨客,把海螺珠给了他。
明知未来一两个月的部分工作将再无报酬,但听到她一句“喜欢”,他就觉得什么都值。
电脑右下的时间数字已经跳到22点,易慎想起柜子里还有包泡面,决定今晚用它饱腹,省得出去了。
就在他打开冰箱柜门,拿出方便面和生鸡蛋的时候,门铃响了。
确实有网购的东西还没到,但这个时间段应该不会配送了。
易慎走过去忽略探视的环节直接开了门。
沈爰的脸倏然地,再度地映入易慎眼底。
她穿着薄纱长裙,卷发微微散乱,还有些喘息。
像是从天宫出逃的仙子。
“你…”他意外。
沈爰看见他的脸,终于露出今夜第一记发自内心的笑。
她二话不说往前几步,扑进他的怀里,用手臂勾住易慎的脖子,用沾着嫣红唇釉的嘴唇,亲吮他的喉结。
易慎搂着她腰肢的手骤然一紧。
欲望和旖旎的色气,骤然点燃这个生日夜晚。
沈爰对上他深邃又升温的眼神,痴迷喃喃:“我来要我的礼物了。”
我真正想要的19岁生日礼物。
RoyalBlue
RoyalBlue:45.
精油香薰倾倒的香味儿仿若就在昨天。
时间地点都如出一辙, 两人再次缠/口勿/在玄关。
亲了五六分钟,当易慎打算放开她,却被沈爰反搂得更紧时,他意识到——小姑娘今晚是带着准备来的。
沈爰咬/吮着他的嘴唇, 碎碎嘬/嘬, 直到看着它的颜色逼近易慎醉酒时的那种红,才满意, 埋怨似的问他:“……为什么停下。”
他掐捏着她后颈, 不许人再胡来, 眼眸冒着野兽般的暗光,又有些意外,“沈爰,想什么呢。”
“你说我还能想什么,今天我生日…”沈爰扶着他肩膀,猛跳了一下。
易慎接住她的双腿, 盘抱在腰间。
她一口咬在他耳垂上, 盯着被自己弄湿的地方,“当然要吃蛋糕了,最大的这块。”
沈爰双手捧起他的脸, 叫他跟自己对视, 她抛去了所有廉耻心,“你不想跟我……吗?”
易慎没忍住,笑了, “什么时候胆儿这么大了?”
抱着人往里面走,薄纱裙摆缠绕着易他的双腿,易慎埋在她颈窝嗅了嗅香味,只说了一句:“…你还小。”
他哪儿舍得。
话是好话, 就是不在她的满意范畴里,被放到沙发上时,沈爰一把将人推倒,翻身而上。
“小什么小,说得你好像很大一样!”
她劲儿那么小,就算骑着自己也能轻易推开,但是易慎不反抗,他单臂枕着头,好像有种任她宰割的悠哉。
他的吊儿郎当也“激怒”了沈爰,她一瘪嘴,上手就拽住他的衤库头,力道很大。
易慎闷哼一声。
“沈圆圆,今儿喝了多少?”
把他的衤库头扯得凌乱,她累了,扑过去整个人压在易慎身上,含住他的喉结,这是这人最受不了的部位。
她含含糊糊的:“易慎…!”
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裂开,易慎指腹滑过她的脸,最后捻着她裙子上的薄纱,沙哑的嗓音蛊惑:“……今天挺漂亮。”
“喜欢我这件裙子吗?”沈爰搂住他,任由他起身,面对面抱着坐,她靠近对方耳畔,气音说了句:“…”
易慎脖颈的青筋虬起。
再忍就要疯了。
话还没说完,易慎直接把人抱起来,丢到了沙发最软的另一侧。
沈爰摔进柔软沙发里,视线前方的男人单膝跪在沙发上,单手扯着后领,直接把身上的毛衣拽了下来。
他简单一个动作,将男性荷尔蒙诠释到极致,夺目身材烫到她的眼睛,沈爰咽了下发干的喉咙,突然往后挪了挪。
“躲?”易慎眯起眼睛,步步逼近。
他握着她的纤细脚腕,直接把人拖到身前。
下一秒,易慎轻车熟路再次俯身,捻住她的裙摆。
沈爰立刻警觉,要拦他:“别!”
易慎摁住她的手,抬眸,“听话。”
“不然待会儿你受不了。”
……
一个摇摇晃晃的夜,是由许多静止的瞬间组成的。譬如沈爰大脑空白的瞬间,汗液蒸腾的瞬间,弓箭脱离的瞬间。
箭在弦上,一记直接穿了沈爰颤抖的心。
月牙弓起。
耳畔一阵嗡鸣,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二人。
易慎的卧室,终究还是沾满了属于她的气味。
沈爰昏昏沉沉本以为结束了,结果易慎没过多久又卷土重来。
她才晓得,刚刚那次,是他的练习。
神经末梢兴奋了一轮又一轮,他不知疲倦,她勉强陪同,脑内的多巴胺系统在造作。
他望着她的目光如野兽,更将她视为珍宝,嘴上小心翼翼,行动上却一点不怜惜。
分秒被无限延长,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被他永远停留在这一夜了……
当易慎抑制不住,在她耳畔喃了声“圆圆”。
沈爰彻底丧失了所有理智……
客厅和卧室都一塌糊涂。
碎碎的吟唱还在持续。
仙子的薄纱裙被丢到地上和男款长裤交在一起。
19岁来临的这一宿,沈爰睡得沉浸。
…………
沈爰是闻着清风中的皂香醒来的。
昨晚淌了太多生理泪水,睡一觉起来双眸都肿得有些睁不开,不知道的以为打了一晚上架呢。
沈爰揉了揉还酸的眼睛,睁开眼,瞧见了易慎卧室随风飘的窗帘。
阳光正好,不知道几点了。
身旁已经没人,沈爰摸了摸床单,没有残存的体温,估计起床很久了。
她盯着天花板,泄气,不满地把刘海吹了起来。
这人昨晚那么卖力……竟然还早起得来。
沈爰稍微动弹了一下,“嘶”的一声躺了回去。
不行了……快要散架了。
拜他所赐,她昨晚头一次知道原来…
都是头一回,凭什么他那么游刃有余!!
沈爰撩开被子,看了眼,连脚背上都落着一枚梅花。
她忍不住心里骂了易慎一句:变态!
沈爰撑着腰酸腿疼翻身下床,本以为正常行走没问题的,结果双脚刚沾地,往前迈了一步,因为酸痛腿窝一软,她直接双膝栽倒,跪在柔软地毯上。
摔出轻轻闷响。
沈爰震惊…
她平时真的有那么疏于锻炼吗!
这时候,脚步声逼近卧室,沈爰一激灵,下意识低头摸索。
易慎准备好饭再回到卧室,就看见穿着男士长款T恤的她跪在地毯上摸来摸去。
沈爰两条白腿和深色地毯对比鲜明,晃到他的眼。
“干嘛呢。”他问。
沈爰眼神躲闪,不敢抬头直视他,“我…我在找项链,不知道丢到…”
话还没说完,靠在门边的易慎忽然来了句。
“圆圆,你没戴项链过来。”
沈爰:“……”
!!!
下一秒,易慎没忍住哧笑一声。
这一声嘲,更加剧了沈爰事/后清晨的羞臊。
沈爰脸蛋红成了番茄,说话结巴:“知道我起不来,还,还不快来抱我!”
她哼喊了一晚上,现在嗓子还哑着,绵绵哑哑的特别好听。
他不再看热闹,抬腿过去,双手捞着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提起来抱在怀里,转身往外走。
“沈圆圆同学昨晚睡得好么。”
“才不好,哪里都疼,以后不许你碰我。”
“哦。也不知道昨儿是谁,骑我身上,一个劲地说…”
“易慎!不许说了!”
“还说睡不好,给你洗的时候你躺浴缸里就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
“那是因为谁呀…我说了不要再来了,你偏要…”
“没吃够,有点控制不住,下次注意。”
“!!”
…………
19岁生日后,又飞速地闪过的一个多月。
沈爰大一的第二个学期迎来了结尾,沈绰和易慎的毕业典礼也如期到来。
众望所归,无论是成绩还是综合能力都没得挑,沈绰易慎两人成为本届计算机专业唯二夺得保研资格的学生,下学期直升本校研一。
沈爰还在学校论坛里看见很多女同学庆幸是他们俩保研,未来几年还可以在学校里看见这两位养眼的帅哥。
易慎被选中为本届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
他上台的时候,台下的快门声就没有停过。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上午好。”
“我是本届毕业生代表,易慎。”
沈爰站在一侧树下,望着台上的易慎,被他学士服上黄色领子闪到眼。
金黄色的披领,像把光戴在了身上。
盛夏的清风拂过,沙沙掀起了树的歌,她凝视着易慎,眼里的仰慕和骄傲满溢得能流出来。
她并未参与易慎本科的前三年,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熬过那三个凛冬。
是如何像个孤勇战士一样,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命运攻向他的难题。
短短一年她所目睹的他的经历,就足够颠覆自己之前十九年对市井人间的认知。
他在台上被众人仰望,她站在树下默默注视。
望着这样耀眼倨傲的易慎,沈爰只觉得,这样的人,就该傲,该狂。
他的成就,尊严,能力。
全是自己挣来的。
易慎演讲结束,后退一步,微微鞠躬,不算认真倒也尽了礼数。
演讲全程毫不费力,运筹帷幄,气场早已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沈爰站在远处,跟着全场人鼓掌。
在盛大的仰望中,易慎站在台上,却偏头直接望向沈爰所在方向。
他的眼神并未停留太久,只是隔空看着她,若有若无勾了下唇。
沈爰直接伸胳膊,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抛了个可爱的媚眼过去。
之后有个全体保研生上台和校领导合影的环节,易慎和沈绰一出场就是焦点,两人都是衣架子,把学士服传出了别样的俊美味道,并肩走上台。
台下好多女同学都忍不住被惊艳。
两人靠边站,摄影师阻止大家站好位置。
调整位置的时候,沈绰往身边瞟了一眼,小声“靠”了一句,指着他学士帽侧面夹着的那枚小熊发卡,急了:“你个死东西,我妹妹的发卡凭什么在你狗脑袋上。”
“学士帽尺寸不合适,容易掉。”易慎目视前方,连眼神都没给他,面不改色气人:“圆圆亲自给我夹的。”
冷淡着一张帅脸嘚瑟,最是气人。
沈绰:…你怎么还没死。
你再不死我快被气死了。
隔了几秒,摄影师撮合大家:“好了要拍了!大家都笑一笑!!”
易慎在这个时候诡异地露出一抹笑,看着镜头,却对身边人嘲讽:“嫉妒了?”
“求我,好心借你夹几分钟。”
沈绰:滚吧你!!
…………
毕业典礼结束,所有毕业生流连在学校各个地方合影留念。
今天的校园似乎只属于学士服翩飞的他们。
沈爰和易慎在操场找了个阴凉地方坐着。
刚下过雨,今天并不晒,坐在外面舒适惬意。
沈爰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递给他。
易慎喝了口冰水,睨了一眼,“什么?”
她塞到他手里:“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
易慎单手挑开盒子,躺在里面的一对蓝宝石西装袖扣在阳光下闪烁。
他忽然想起什么,猜测:“……皇家蓝?”
沈爰眼睛顿时亮了,没想到他会记得,使劲点头:“对!就是皇家蓝。”
“这是一对用皇家蓝为主石的袖扣,是我设计的,你可不知道,我偷偷谋划制作了一两个月呢。”
“算是毕业礼物吧,”她盯着那对袖扣,“因为你冬天过生日的时候我们还没交往,你也不告诉我你的生日。”
“现在补上了。”
“我生日没什么好过的,不过是在福利院被捡到的日子。”他说。
“生日不用非要是真的生日。”沈爰靠在他肩膀上,双腿晃来晃去的,“生日的意义是要找喜欢的人一起借机庆祝。”
“懂了。”他回应。
沈爰从盒子里摘出一枚,在阳光下打量这颗神秘深邃的蓝宝石,“你之后做工作室,肯定有不少要出去谈合作的时候,那就要穿正装。”
“既然穿西装,怎么能不配一对精致有品位的袖扣呢。”
“以后只要出席重要的场合,就戴上。”
她很认真,“无论你穿的西装多么普通,只要有它们,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再轻视你。”
“会觉得我很有钱?”他揶揄。
沈爰笑笑,划过狡黠,凑过去咬耳朵,透着俏皮:“会觉得你呀……来、头、不,小。”
在她身边久了,易慎也多少被艺术熏陶了些,他捏出另外一枚,指腹摩挲,问:“这次作品设计的主题故事是什么?”
沈爰喜欢给自己的作品赋予一个又一个独立的故事,鲜活有内涵。
她莞尔,看着易慎。
两人在盛夏光芒下对视。
“主题语言是…”
沈爰把手里这枚,戴在他袖扣上,告诉他:“永远不要为你的过去自卑。”
“如果没有家族,你就做自己的王。”
只有皇家蓝,才配得上易慎这一身王者之气。
所有淡不去的伤痕,都是你的勋章。
从今以后,别回头,往前走。
在你理想的领域,建立属于你的王朝。
…………
又一个暑假开始了。
这个夏天两人依旧很忙。
易慎开始筹备工作室,最近在选址,接触行业内各种学姐师哥和前辈们,还有不少应酬。
沈爰在准备雅思考试,因为她的英语本来就很好,所以之前没有急着去考。
她没有违背和奶奶的约定,经过一年的努力,沈爰的专业成就足够夺取学校保送的对外交流留学名额,等雅思成绩下来,她把所有材料递交,拿到offer,大二就要去RCA(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了。
对于留学这件事,虽然沈爰黏易慎,一想起就舍不得到掉眼泪,但他却从始至终支持她去。
时间两个人还有很多,但是好的机会,必须牢牢握在手里。
去皇艺进修珠宝设计,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目标。
他不能耽误她。
于是两人约定各自努力,短暂分别为的是与更好的对方相拥。
而且网络发达,随时都可以联络,易慎也答应她抽空就飞过去陪她。
想到马上就要异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更加宝贵。
各种元素叠加,一向宽容大度的沈爰大小姐也开始小心眼起来。
这天下午,两人刚窝在家里“温存”完,易慎傍晚有个局,去参加聚会。
沈爰还窝在沙发里不愿动弹,易慎洗完澡换了衣服,这就要出门。
沈爰知道那场子里少不了女生。
她窝在沙发里,盯着他弯腰换鞋时的侧脸,半天没说话。
下一刻,她踩着地板小碎步子凑过去。
易慎刚直起腰,胳膊被她拉住。
沈爰把自己的卡地亚女款钻石手镯取下来,然后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敛眸,看着她摆弄自己。
校园里有女生会把自己的发圈套在男朋友的手腕上以表主权。
而这,会比什么发圈杀伤力要大得多,为什么?
因为这会无声告诉其他女生,易慎这个人不仅有主了。
而且还是个小富婆。
看谁不自量力的敢来招惹她的所有物。
易慎漆黑的丹凤眼专注,睨着她一脸在意的神色。
瞧瞧,小嘴撅得快能拎水壶了。
他唇线微动,越来越想笑。
等她完成一连串动作,还没说话,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拉进怀里。
沈爰往前踉一步,鼻息被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充斥,伴随着厚重的安全感。
易慎把她揽进怀里,嗓音沙沙的,语气不温不淡一如往常:“至于么。”
沈爰刚想反驳,见他俯首过来。
她以为这人要亲自己,没想到他一偏头,把脖颈凑到她唇边。
一靠近,沈爰的嘴唇直接贴到他脖颈上。
温热的唇瓣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
易慎拿着最能蛊她的低声伴着笑意,削去距离,贴在她耳畔缓缓来了句——
“来,盖戳。”
“往这儿嘬一口,不比手镯管事儿?”
RoyalBlue
RoyalBlue:46.
炙热的夏天是属于所有年轻人的。
不同于其他暑假, 今年假期沈爰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挤出来,跑到易慎身边待着。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人对桌而坐,各忙各的,她准备她的雅思, 他弄他的工作室。
但沈爰无比陶醉于两人这样一起努力的氛围, 无论做什么都有干劲。
跟易慎在一块的时间久了,沈爰学会了不少技能, 比如做些简单的菜, 解决生活里各种突发情况的方法。
上次跟他去菜市场目睹社区大妈砍价, 兴奋得沈爰演练好几次,这回跟易慎去买菜,挑完菜一结算,她直接搬出大妈那套必杀技。
一套砍价抹零取整的连招顺嘴出来,沈爰得意洋洋,双手叉腰。
像只斗志昂扬的小鸟。
举着手机刚要扫码的易慎愣在原地, 偏头看她, 半晌,颇为荒唐乐了一声。
……
两人提着袋子走在回家路上。
正是夕阳落下时分,地面还留有炙烤过后的余温, 把空气都烧出了肉眼可见的波浪。
“最后还是卖可怜让人家给你算便宜的。”易慎无情嘲笑。
沈爰幽怨地瞪他一眼, “那也说明我这张脸是有用的。”
他仰头忍了下笑,低沉嗓音憋出抖动:“沈大小姐貌美一张脸就用来菜市场砍价?”
“这让别人听去,不得笑话你。”
“笑话?”想起圈子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们, 沈爰哼了一声,“倒是尽管问问,他们会不会挑什么菜是新鲜的,怎么货比三家。”
“怕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去菜市场那种地方也只会被坑蒙拐骗。”
“瞧给你美的。”他轻叱,牵着她走到驿站停下了,“等会儿我,拿个快递。”
沈爰和地上一堆袋子站在原地等着。
易慎把快递从快递柜里出来,原地就拆掉了,纸箱子扔到垃圾桶里。
她瞧着他握在手里走回来。
易慎回来,扯开袋子,直接把手里捏着的那几盒东西扔到袋子里。
沈爰定睛一看,眨眨眼,有些尴尬。
她看他,“我上次拿到家里的,不是还剩下一些吗?”
自从生日开了窍,吃过肉的易慎就完全不收着渴望,有时折腾得她一天没怎么下过床。
沈爰倒也享受,吃过一次蛋糕,她彻底发掘了自己身体的本性,二十年被规矩束缚形成的矜持一夜被击碎,他把壳子里那个生性放肆大胆的她牵了出来。
她喜欢做那种事,却也常常受不住易慎这身板和牛劲。
妈妈给她的那一大袋子T迅速被两人消耗,只剩下一点点了。
易慎听她这么问,直接拿出一盒,大庭广众下给她看,“跟你那个不一样。”
“螺/纹的。”
看着包装上对螺/纹款的宣传语,沈爰脸扑得一下红了。
“都试试。”易慎低头,凑近用一板正经的语气说最浑的话:“万一你更喜欢这种呢。”
下一秒,沈爰的拳头还没招呼到他身上,易慎捞起地上的果蔬袋就跑。
她不满地喊:“易慎!”
易慎跑慢几步,停下,有些无奈回头。
两人隔着几米距离对峙,片刻,瞧见她又把脸蛋鼓成个气球似的,他叹了口气,只得慢悠悠折回去。
沈爰撅嘴,对他伸手,“怕被我揍就不牵我了?把我撇下了?”
“哪敢呢。”易慎腾出一只手,牵着她,继续往回家路上走。
她贴着他走,握着他大手,用指尖使劲硌他的肉,警告着:“易慎,跟你讲认真的哦,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闹多大的变扭,你都不能放开我的手。”
“就算是吵架,也要牵着手吵。”
小公主又在训犬了。
易慎非常听话地点头,虽然吊儿郎当的,慢悠悠回:“放心吧沈小姐,只要你不撒开我,我死都不放手。”
沈爰哼了一声,晃着两人相握的手,“我怎么会。”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结束这个话题,易慎毫无征兆地又来一句,“吃饭前先试试新买的这个?”
沈爰:“……”
易慎!大色/胚!!
一说到做那事,两人回家的步速都快了起来。
沈爰被他牵着往单元楼走,眉眼垂着藏匿羞赧和期待,贴着易慎加快步子。
两人牵着手快速钻进单元楼,一场傍晚饭前的缠绵即将揭幕。
楼门不远处,停着一辆昂贵的轿车。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眼见着自家小姐进了单元楼,回头问坐在后面的彭芹,“太太,需要我联系小姐吗?”
彭芹正襟危坐,眼前仿佛还映着孙女牵着陌生男人的羞赧模样。
她早就察觉到孙女的异样,一查果然……
彭芹身姿如鹤,脸上虽刻着皱纹却毫不输气场,表情平淡,辩不出喜怒,盯着那单元楼门,足足静了两分钟才缓缓开口。
“回家。”
…………
房门被打开,两人几乎是推搡着对方进了家。
随着“嘭!”一声重重关门,门内的两人急切地贴在了一块。
夏天衣服薄,只隔着一层布,肌肤之间分秒擦出火花。
易慎把人摁在门板亲,嘴唇顺着她的下巴往下,在她细腻的脖子反复折磨。
沈爰偏头迷迷糊糊地说:“嗯…洗,先洗。”
夏天一出门就有汗,才不要。
易慎一向尊重她,也有十足的耐心,直接把人抱起来往浴室走。
“一起。”
热雾缭绕,沈爰每每总是在这时被他完全支配,好像受了蛊惑,他说什么,她就会不受控制地照做,并乐在其中。
他借走了她的手,再多缱绻烂俗的诗,都比不上真正/月几/肤相贴的无声传达。
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雾气模糊了眼前,沈爰眯着双眸,透不过气。
他把她放到洗手台上,带着一身水汽出去,立刻又折回来。
易慎双手拆东西,重新与她/口勿/在一起。
……
连头发都没有吹干
沈爰陷入柔软被褥。
易慎睥睨着,痴迷着望着她。
此刻的沈爰通体像块炙热的白玉,价值连城,绝无仅有的宝贝。
娇嫩又刺眼。
浴室的热还让她燥着,沈爰呼吸间灵动,像诡白的山峦。
t/o/y还摆在床头柜,易慎拔掉线。
方才在浴室,他照旧做了回俯首的野狗,此刻万事俱备。
t/o/y和新买的异型,这组搭档是第一次上阵。
易慎从柜子里抽出一套白色丝袜,扔在她身上。
沈爰摸上丝袜滑腻的质感,心里骂他一句。
怪/癖。
……
时钟迅速旋转,像是得了致幻的病症。
气息鼓动的房间突然闪出尖锐。
易慎表情怔然,立刻停下。
沈爰剧烈呼吸着,声音颤抖,“怎…怎么了……”
易慎俯身,抹她的眼角,忍得额角爆着青筋,“眼泪都快洗脸了,再继续我跟疯狗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起身。
没想到,沈爰突然拉住他。
气氛里消弭的火热瞬间再度扬起。
她咬着颤,解释:“有时候女孩子掉眼泪,也不就代表是疼呀……”
“不是只有疼,才会掉眼泪……”
易慎缓缓挑眉,眼底又烧起了新的骇浪。
他回来,宽大身影笼罩她,俯在她耳畔。
“圆圆…了?是么。”
“宝贝儿,对着我说一句。”
“说你……”
…………
晚饭的时间被无限期延后。
两人相拥而枕,即使都没了力,还是会再小声畅聊的途中亲昵蹭着对方的鼻子,时不时再啄两口。
易慎睡了,眯一会儿他起来做饭,沈爰也酝酿睡意,就在这时候,枕头下的手机振动起来。
沈爰看见来电人,吓了一跳,翻身悄悄接通,嗓子还哑着:“喂,奶奶,怎么啦。”
对方连前缀都省去了,带着忍无可忍的愠怒。
“沈爰,你还要在别人家里待多久?”
“滚回来。”
沈爰脸色煞白,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
想到当她和易慎还在…的时候,奶奶就已经得知一切,在家等着给她打这通电话的时机。
只要一想到这个,沈爰就羞臊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爰回到爷奶的府邸,别墅一楼留着灯,她咬着嘴唇,很难想象即将会面临什么。
客厅里只剩下彭芹一人,她坐在中式红木单人椅上,坐在丈夫平时坐的位置。
意味着,她所言所作都代表的是沈家。
沈爰换了鞋走进来,对上奶奶锋利目光的瞬间就躲开了,声音细小:“…奶奶,我回来了。”
彭芹的目光始终清凉,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并未露出羞辱她的神色,“过来。”
“到我面前站好。”
沈爰低着头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彭芹盯着她,“我什么时候教育你,窝窝囊囊地站着了?”
听到这句,沈爰把身板挺直,头抬起来。
沈爰一抬头,彭芹看见了孙女脖颈上的嫣红痕迹,愠气一瞬激发,气得她啪地握住了木椅扶手。
沈爰眉头抖动,坚忍着畏惧。
“好…”彭芹深吐了口气,问:“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沈爰眨动眼,紧张着,却没回答。
“不知道?”她皱眉,年迈的嗓音透着抖动,“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
她咬紧了牙关,半晌,回答长辈:“奶奶,我是正常恋爱。”
彭芹呼吸的胸脯更深了,她点点头,气得想笑,招呼一侧陪同的保姆:“请戒尺。”
沈爰瞬间颤了眼睫。
保姆担忧地看了眼沈爰,转身进了书房。
长七寸六分,厚六分的戒尺刻着经文,彭芹手持戒尺,站起来,“伸手。”
沈爰双眼见红,艰难地把伸出双手,手心向上。
彭芹绕着孙女一步步走,一步步训斥:“谈恋爱,不与家里知会。”
“该打。”
“啪!”一尺落下。
手心剧烈的,火辣辣的疼痛袭来,传遍神经末梢。
沈爰顿时涌起欲要干呕的生理不适。
“对方不明底细,家教缺失,门不当户不对,明知是家人不满意的对象,偏一意孤行。”
“该打。”
“啪!”又是一尺。
双手的指尖神经性颤抖,沈爰频繁眨眼,试图缓解痛感。
即使疼得要么,她偏是一句求饶不说。
彭芹看着这样顽固不化,像着了魔似的孙女,满眼的不可置信与失望。
最后,她指着沈爰,忍着不愿说出狠心批评的话:“不知羞耻,你才多大,还没有婚约,就跟他…”
“沈爰,我沈家教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喂了狗吗?!”
“你照照镜子,像什么样子!”
沈爰终于在这几句的打击下,掉了眼泪。
“不是很倔吗?”彭芹呵斥她:“把手伸好!”
她重新把带着血红痕迹的掌心摊开。
“啪!!”
挨下第三尺。
打完三尺,彭芹坐回去,气得眼前发晕。
“圆圆。”她抚着胸口,让保姆去给自己倒杯水,语重心长:“我今天不打你这三板子,今后你爷爷只会罚得更狠,让你更没有脸面。”
“你以为,是我一直在刁难你们几个孩子吗?”彭芹盯着簌簌落泪的孙女,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你爷爷就会当好人,黑脸白脸,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给他沈知松当那个讨嫌的黑脸!”
“礼义廉耻,规矩章法,哪一条不是沈家人代代传下来的,跟我这个外嫁进来的有什么关系?”
“木已成舟。”她收回激动的情绪,镇定下来处理:“这个人,你是不得不带回来了。”
“你不会是想不告诉我们,这么藏着跟他谈一辈子吧?”
沈爰垂眸,万般委屈,摇摇头。
“没有我,你估计都不敢站到你爷爷面前。”彭芹说。
“但是你要清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到大名鼎鼎的沈知松。”
“也不是随便一个玩玩的小男友,都可以进沈家的门。”
“我了解你,所以我自动把他当成你想过一辈子的人。”
彭芹喝了口水,想了想,“让他买套房。”
沈爰倏地抬头,“什么?”
“我不要求他买咱们这个别墅区的房子,他也做不到。”彭芹笑了一声,似乎根本不把易慎放在眼里,“我知道他有能力,是青年新秀,短短时间挣了不少钱。”
“咱们别墅区的对面新起了一个楼盘,就要那儿的房子,大小格局不限。”
“让他买下来,填你的名字。”
沈爰眼神剧烈震颤着,不敢置信,“这样,这样你们就能同意…”
话没说完,被对方打断了。
“这,是他踏进沈家的敲门砖。”彭芹说明白。
一套房子,他才能见到沈知松。
才刚刚有资格,站到她爷爷面前。
轰然——
沈爰半边身子都撑不住了。
因为坐落的地界很黄金,就算是新起的定位不算高奢的小区公寓,随便一套小房子也要百万上下。
易慎才刚刚开始挣钱积攒…
他必须要卖掉工作室加上积蓄,才能勉勉强强申请到贷款……
那样一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爰哭着摇头,只觉得面前的亲人那么残忍,抽噎得像只困兽:“奶奶……”
“奶奶。”
“您不能……”
彭芹审视着浑然崩塌的孙女,“你知道,他办不到。”
“沈爰,他还太弱。”
“他进不了沈家的门,你们就不能继续。”她说,“如果你非要继续和他来往,你爷爷曾经在商场的手段,你是听过的。”
“这小子,创业刚开始吧?”
彭芹没有再与她多说,起身上了楼。
沈爰攥紧了拳头,手心撕裂般的疼痛已然盖不过粉碎般的五脏六腑,她憋红了脸,急促喘着,呼吸困难。
半边身子都麻了。
偌大的客厅只留她一人,奶奶走后,沈爰浑身脱力,跪倒在客厅。
桌子上的戒尺高她一头,像永远压着她的巨山。
沈爰滚烫无助的眼泪温暖不了沈家冰冷的大理石地砖,她攥着受伤的手,哭着捶打了下地面。
她从未有任何一个瞬间,这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女孩。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女孩。
…………
沈爰跑到生窈家躲着,谁也不见,主要是为了躲易慎。
那天之后易慎睡醒发现她不在,打来电话,沈爰撒谎说生窈失恋了急需要她安慰,所以这几天她都要住在生窈家陪着朋友。
她的谎撒得自然无痕,易慎也没多怀疑。
两姐妹卧室里,生窈找来了医生给她看手,上了些药,因为是夏天太闷热,就没有裹纱布。
生窈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双手,看着沈爰手心血红的抽痕,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你奶奶什么人啊……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她的宝贝闺蜜本来就怕疼。
沈爰脸色苍白,露出苦笑,“我家的家法,以前二哥也受过,比这个还狠呢。”
“你说你谈个恋爱,怎么这么不顺坦。”生窈叹了口气,“易慎是清贫了些,但只是一时而已啊!你沈家出这么多优秀人,难道一双惜才的慧眼都没有吗?”
“还好他没怀疑我,这伤好之前我怕是都得跟你在家了。”沈爰说。
生窈问:“所以买房的事……你打算跟他说吗?”
沈爰摇头。
生窈叹气,“我就知道。”
生窈使劲抱住她,摸着沈爰的头,“没事啊,还有我呢,你就踏实在我家住着,谁都别想再烦你。”
沈爰莞尔,即使内心一片枯败,却依旧被好友暖到了。
…………
与此同时。
今日,沈知松与几位好友约在茶房叙旧。
茶艺师在房间里为他备茶,沈知松坐在位置里正翻看着书。
这时候,他的司机兼助理走进来,靠在沈知松身边说:“沈董,有位祁先生想见您一面。”
沈知松翻书的动作一顿,捻了捻胡子,“……右耳刀的祁?”
“是。”
“那位先生说,他叫祁醒,您的小辈。”
还没等沈知松说话,那人已经无视礼节自己走了进来。
“沈董。”嗓音低沉,透着点散漫。
他走进来,对着沈知松虚虚鞠了一躬,以表敬意。
祁醒,霄粤湾首富祁家的长孙。
如果要让上流圈那些人知道了,定会震惊四座。
他抬头,一双锋利的丹凤眼骇人,却又时常含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像只将圆滑与凌厉结合得浑然天成的狡猾狐狸。
“沈董。”祁醒直达主题,无奈:“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才叨扰到您。”
“在滨阳办点事,还是找您效率最快。”
沈知松把书放下,眯起眼睛审视。
这滨阳,到底藏了什么事,让祁家人一趟又一趟的来人,又无功而返。
这次,竟把长孙都差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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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alBlue:47.
沈爰找各种理由不见的第七天, 易慎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感觉到她绝对不想见面的态度,易慎就不强求了。
因为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所以易慎闻到了异常的苗头, 并推断——她不见他的原因, 应该不在他身上。
经过周密的思忖,易慎转而找上了沈绰。
易慎问到了他的位置, 走进台球室。
台球室吸烟自由, 他高耸身子绕过烟雾缭绕, 从无数娱乐着的人身边擦过,目的性赫然明显。
路过球杆架,易慎顺手抄起个球杆,走过某一桌顺走个巧克粉,一边走向沈绰,一边把自己的球杆磨好。
沈绰正盘算当下球局, 听见有人靠近, 抬眼,“皮痒痒了,想挨揍啊。”
“找舅哥叙叙。”易慎单手立着球杆, 撑着桌边, 瞄了一眼桌面上剩下的布局,“一人玩儿多无聊,加我一个?”
“哼。”沈绰冷笑一声, “少废话,找我干嘛。”
鬼才信他这种人会特地过来陪玩。
“圆圆最近不见我。”易慎直接说。
他能对沈绰开口,想来也实在遇到困难了。
“不见你?”沈绰想笑,也真的笑了好几声, 幸灾乐祸:“烦你了呗,那不正常,就你这种的。”
“我们没有吵架。”易慎折了下眉心,审视沈绰每一寸表情,“你知道为什么。”
沈绰想到妹妹手上那两道抽痕,不再嬉皮笑脸,瞪他一眼。
他立起球杆,严肃道:“有时候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让我妹妹那么护着你。”
易慎眼眸闪动,确定,沈爰不见自己果然是外部原因。
“说清楚。”嗓音变低。
沈绰不怵他,指指台球桌,“赢我,就告诉你。”
他的台球技术是多年累积下来的,有绝对的自信,这次就是要狠狠搓他的傲气。
易慎瞄了一眼桌面,突然说:“台球玩的是脑子。”
沈绰:“?什么意思。”
他抚摸着手里的公用球杆,丈量性能,牵动唇角,“意思是跟我比脑子,你还差点儿火候。”
沈绰:!!大话别他妈的说太早了!!
…………
躲了易慎整整两周,沈爰的手伤终于好了,只留下淡淡痕迹,不疼了。
找他那天,她特地在手心打了一层遮瑕,不认真看根本就瞧不出异样。
两周不见,她思念成疾,恨不得飞奔到他面前。
沈爰站在电梯里有点担心:希望他别因为这两周的避而不见生气。
易慎房门的密码是她的生日,沈爰熟稔输入,同时听见门口有动静,好像是听见自己来了,易慎到门口来接。
门锁应声打开,里面那人直接开了门,隔了两周的时间,两人再次对视,上次见面,他们还在这件房子里变着花样的,荒唐地做了很久。
他如往常淡着脸,沈爰眨眨眼,想先解释一下,“啊,抱歉,生窈她实在是…”
撒谎的借口还没说完,她猛地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拽进屋子里,下一秒落入他的怀抱。
易慎发狠地把她抱进怀里,十几天的阔别竟让他此刻产生“失而复得”的错乱感。
沈爰受宠若惊,以为他要和自己生气呢,没想到却……
她抬头,还没看清他的神色,就被他热乎乎的嘴唇堵了个全。
两周没有亲亲,她渴求已久,双手搂住易慎的脖子,踮脚全力配合他激情的攻势。
碎碎的水声在玄关响起,唇齿交缠,津/液呼唤。
本来有一堆事憋着,最后两人还是先抛下了所有,去卧室滚成一团。
“易慎…”
“易…”
他们都使了全力去配合对方,去讨好对方,让对方舒服,高于自己爽快。
用这样直截了当,甚至有些原始的方法,表达自己灼烈的,不愿放手的爱。
啪嗒。
toy被用到没了电,被易慎无情扔下去。
沈爰趁机爬起来,刚想张嘴,被他逮到。
易慎一手捏住了她的脸蛋,“圆圆,不许。”
沈爰唔唔地说不出话,水雾的眸子透着疑惑,不明白。
这种事是互相的,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易慎把人搂进怀里,爱怜地啃两口她的脖子,“不用这样儿。”
“脏。”
他舍不得。
…………
折腾了四五个小时,房间终于落入安静。
即使开着窗,旖/旎的味道久久散不去。
沈爰枕着易慎肩膀,躺在他怀里,睡得踏实舒服。
不知睡了多久,沈爰迷迷糊糊醒了,感觉自己还在对方怀里,他的手臂一直揽在她腰上。
他倒是撑得住,这么久都没有换过姿势。
易慎醒着,但是陪着她躺着。
沈爰醒来的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动,只是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就因为这样,她直接看见易慎手机正在翻开的东西。
户型图和参考价位。
还是他们家别墅区对面那个新楼盘的户型。
她心跳陡然踩空。
沈爰再也装不下去了,冷着嗓音说:“你在看什么。”
易慎没想到她醒得这么快,刚要把手机藏到一边,直接被沈爰夺过来。
沈爰颤抖着手,拿着手机,问他:“你在看什么,这是什么,你看这个小区的房子做什么?”
易慎锁骨还留着她留下的/口勿/痕,他眸色浓郁,盯着她,尽在不言中。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想到奶奶那样刁难人的条件,沈爰双眼热起来,“谁跟你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问题是,你没打算告诉我。”易慎也坐起来,握住她的手,手心翻过来,依稀能看出痕迹的伤摆在两人面前。
他眼底划过凄意,“你都为我挨打了,我为你买套房又算得了什么。”
“你疯了。”沈爰打开他的手,怒火上头:“买了房意味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把所有资产投进去,勉强交一个首付,然后呢?工作室呢?你规划好的未来呢?”
“别跟我说什么重头再来,手无寸铁地重来有多难你比我清楚!”
“易慎,你聪明二十多年,怎么在这个事上犯傻!”沈爰说到这,把难听的下半句吞进肚子里。
而且就算你照做了,我家的那些人就一定会同意吗?
“我犯傻……?”易慎掀眸反问:“我不犯这个傻,难道还等着你跟我提分手么。”
那个词戳穿了沈爰的心,瞬间崩溃。
“我家根本不缺那套房子。”她掉了眼泪,嚎啕:“他们根本就无所谓!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放弃你!让你也放弃我!”
易慎阴沉着脸把她拽进怀里,沈爰的眼泪浸湿他胸膛。
“没用的,我们拼尽全力也没用……”她悲哀上涌,她泣不成声。
“我不能看着你……背弃李枫他们。”
“你们计划好的,那么美好的未来……不能毁在我手上……”
“我们不是说好了,绝对不耽误对方的前程吗……”
沈爰的指尖嵌入他的皮肤,直到抠出了红痕,她已经语无伦次,抽噎道:“易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易慎忍着她所赐给他的疼,只会抱得更紧,下巴搁在她头顶,在沈爰看不见的地方,赤红了眼梢。
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他拍抚着她的后背,“没事儿,圆圆不哭,交给我。”
“我说过,我会努力。”
沈爰哭得更凶。
她不能。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易慎为了自己,耽误了自己,耽误了伙伴们。
…………
哭得半条命都快丢了,沈爰肿着双眼回家,她回的是爷奶的府邸,打算再尝试劝说奶奶一次。
没想到大哥今天也在。
沈爰换了鞋,刚要叫人,这时听到楼上爷爷书房位置传来剧烈的争吵声,伴随着一道砸东西的声音,清脆刺耳,像是把哪个青花瓷摔了。
“沈知松!我跟你几十年了!”
“到老到老了!你还是忘不掉她!”
“你把我放在哪里,你让外面的人看我一个老太太的笑话是不是?!”
“哎呀,你又闹什么!我哪里又让你不满意了?”
“人家找我是有别的事,你干什么又,摔摔打打成何体统!”
她捂嘴,不敢出声,蹑手蹑脚走到客厅,在大哥身边坐下。
沈逾坐在茶盘前,云淡风轻地斟茶,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淡定得吓人。
沈爰小声问:“……哥哥,又怎么了。”
爷奶这半年吵架的次数都赶上之前十几年的量了。
奶奶大气端庄,操持家里,爷爷也听她的,两人默契十足,从来不争吵。
“想知道?”沈逾看她一眼,伸手用指关节蹭蹭她哭肿的眼角,“又掉眼泪,不怕毁眼睛?”
沈爰抿抿嘴,悻悻笑了下,心里苍茫。
知道妹妹心情不好,这个时候聊些别的也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沈逾说:“记不记得上次,你在宴会听说了霄粤湾的祁家人来滨阳的事。”
沈爰记忆力很好,点头。
“我之前跟你说,是早些年的生意对手,其实不是,祁家的生意都盘踞在东南区,近年伸手到了港区。”
“不怎么到北方。”
她问:“所以?他们到滨阳来做什么?”
“这个我没有调查清楚,”沈逾扶了下眼镜,“不过这个祁家和我们家的渊源倒是有一些。”
“你还记得之前,爷爷没有知会任何人独自去了霄粤湾,奶奶生了气。”
沈爰继续点头。
沈逾给她倒了杯茶,把事实告诉她:“爷爷去霄粤湾,就是去祁家的。”
“那天,恰好是他一位故友的…忌日。”
她怔愣。
爷爷在霄粤湾还有故友。
他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始终冷静,像是别人家的故事:“是位女性,爷爷年轻时的爱人,他此生挚爱。”
沈爰端到嘴边的茶终究没喝,瞪大了眼,震惊失语。
爷爷的最爱!?
爷爷的爱人不一直是奶奶吗?!
“当今祁家家主先生的姑姑。”沈逾缓缓道来:“霄粤湾的祁家跟我们家有些像,都是家族意识很强烈的一群人。”
“只不过他们家发家比较晚,但没有我们规矩这么严格,也是人才辈出,脉系庞大。”
“咱们爷爷这一辈,祁家才发家,而我们沈家是祖上富足,在当年守旧的社会观念里,还是有本质区别。”
沈爰猜到了什么,试着说:“所以……爷爷的长辈不赞同他和那个奶奶在一起,反而咱们奶奶是……”
沈逾点头:“我们的奶奶,才是沈家祖上挑中的儿媳,是最好的选择。”
她抿着茶水,抖动眼睫,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爷爷试着反抗过,但他不能叛离自己的家族,最后还是和我们奶奶结婚了。”
沈逾看了眼腕表,楼上动静也小了,招来保姆说:“煮些消火降气的汤,待会儿给二老送过去。”
“祁家的那位奶奶,爱而不得,也接受不了我们爷爷最后选择了家族没有选择和她远走高飞,含恨自尽了。”
沈爰惊诧,更是说不出话了。
那么年轻就……
“人走得太突然了,祁家人怀疑存在谋杀嫌疑,要求尸/检。”他说。
她凑过去,急着问:“然后呢?”
沈逾摇头,“是自杀没错,但问题是,检查发现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嗡——
沈爰耳畔一阵耳鸣,难以置信,这些太脱离现实的事竟然是他们家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奶奶当时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儿家,这样没了,祁家上下群起愤之,杀了咱们爷爷的心都有。”
之后的事沈逾没有再说,把结论率先给她:“所以霄粤湾祁家,和我们,有世代的家仇。”
“三代过去,仇恨早就没那么明晰了,不过并不代表就能来往,最好是王不见王,不要有任何交集。”
“死去的人才最难忘。”沈爰叹了口气,“所以她永远占据爷爷的心,奶奶再怎么尽心尽力,也只能得到一个相敬如宾的丈夫,得不到爱人。”
“怪不得爷爷去霄粤湾,奶奶那么敏感。”
“嗯。”沈逾本来是要找爷爷谈公司的事,也因为这老两口吵架不得不在楼下等着,“祁家人似乎是要在滨阳找什么人,但来了好几次都没找到,这次上门找到我们爷爷,想请爷爷帮个忙。”
“爷爷对祁家人的态度真算是百依百顺,奶奶这不就生气了。”
沈爰双手托着脸蛋,耷拉着眼,“嗯…其实能理解吧。”
“爷爷真讨厌,心里有人怎么还能娶奶奶。”
“各自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才是沈家人的命运。”沈逾笑笑,对长辈的故事不予评价。
她偏头,捕捉关键:“所以呢?”
“祁家到底在找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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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妹妹的疑惑, 沈逾头一次没有给出答案。
他轻慢摇头,放下茶杯:“祁家人对此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没有查清楚,可见这事儿对他们非常重要。”
“神神呼呼的。”沈爰瘪嘴。
兄妹俩聊天这会儿功夫, 楼上的老两口终于消停下来, 估计又是气得谁都吃不好睡不下,沈逾劝说她一句:“不管你找奶奶有什么事, 都明天再说吧, 今天她应该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沈爰赞同, 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撞枪口。
…………
马上就要准备出国,她打听过,皇美的课业活动还是十分繁忙的,而且还要抽空自己做设计参加各种比赛积累履历,大概是很少能回来。
所以沈爰早早就准备为朋友们一人准备一样礼物,因为有易慎那对皇家蓝西装袖扣的经验, 她想到李枫和石济之学长们以后也肯定要陪易慎出席各种活动, 所以干脆为李枫,石济之和贾明都设计了一款正装袖扣,只不过选材和易慎的那款不一样, 不用宝石, 用玉。
她用自己的积蓄买到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玉,切开做成三副袖扣。
李枫学长为人低调老实,气质淡薄, 就要用更精繁的珠宝提升他的整体气场。
而石济之学长和贾明呢,太跳脱,容易给人不靠谱的第一印象,要用简约沉稳的设计压住他的性格。
沈爰拿到三款成品, 照旧跑去易慎那里。
如果到时候没有机会再聚在一起,就由易慎转交给他们。
输密码进了家门,沈爰看见易慎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一如既往全神贯注,都没注意到她。
她把东西放到柜子上,蹑手蹑脚凑近他,想跟以前一样从后面抱住他吓他一下。
走到易慎身后,沈爰又看见他在看楼盘,舒展的眉顿时又皱起,使劲打他一下:“易慎!”
她来之前,他还在想办法凑钱,找了各种办法都没办法把买房和工作室两个东西同时保下来。
想事太投入,竟没听见家里进了人。
易慎摘掉耳机,回头瞧见她,“什么时候来的。”
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沈爰环胸,胸口堵闷,“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这房子不许买,你敢打这主意我就跟你没完。”
“圆圆。”易慎听见她断然的态度,眉宇也压了不少,漆黑的眼死死攫着她:“我们得谈谈。”
…………
两人转到沙发去坐,沈爰听着他那个意思,“…你已经决定了。”
就是头破血流这个房子他都要买。
短短半年,充斥着两人各种缱绻与幸福的小公寓,此刻静得吓人。
只有挂壁钟表哒哒哒地旋转齿轮。
落地窗外隐去阳光,一层接一层的乌云罩住了叶的绿,黑青色不合时宜在本阳光明媚的时间段染遍了整片天。
地面还蒸腾着热气,风却凉飕飕的。
“李枫他们都在等着你带领他们创业。”
“成员,资金,人脉,你现在全都有了。但你却要因为…功亏一篑。”
“易慎,如果你真的成为背弃伙伴的人。”她背后窗外乌云密布,鼻骨阴影打在脸蛋上,眼神清亮又严肃:“我会对你很失望。”
这样一句话仿佛推动了云堆对撞,雷鸣欲裂,压得人难受。
遇到困难时,人总是容易在艰难抉择中走入窄巷。
雷暴即来,易慎此刻掀眸,赫然的决绝更具有攻击性,“你没懂。”
“我不能没有你。”
一辈子很长,事业可以从头再来,他可以献出所有利益挽回同伴但在这个节点,他选择沈爰,不加犹豫。
什么后果他都能承担,唯独接受不了…没有她在身边。
两人认识到交往一年的时间,第一次出现了谁都不能让步的矛盾。
他们面对面对视,透明的空气中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着所有。
对彼此的爱,竟成了斩断红线的利刃。
…………
与此同时。
别墅顶端雾锁烟迷,彭芹站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窗外的庄园花圃,花卉们在暴雨前的风中摇曳着。
虽步入老年,但她的体态依旧像年轻时候鹤立笔挺,单薄的身影站在窗前,显出几分倔强寂寞。
彭芹举着手机,接到了远在欧洲的儿媳的电话。
婆媳二人已经太多年没说过话了,此刻竟还能正常沟通,氛围不算太紧绷。
彭芹盯着窗外,说:“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让我当这个恶人。”
“我嫁到沈家真是悲哀。”
“哈哈,妈妈,别这样说嘛。”周云雁打趣的话过来:“您只是嘴上说,其实这就是您最理想的状态不是吗?”
她太了解婆婆了,比起感情,婆婆更注重获得一份无人能及的地位和身份。
彭芹冷哼一声,告诉她:“你说的那些,我一字不落地告诉圆圆了。”
“你倒好,最后落得一个好妈妈的形象,让我跟我孙女平生嫌隙。”
欧洲小院,周云雁盯着楼下院子里弯腰浇花的丈夫,懒洋洋靠在窗边,柔媚的目光悄然流露几分锋利。
她勾唇:“圆圆怎么反应的?”
“你觉得呢?”
“我看她那个悲痛欲绝的样子,恨不得是想跟我断绝祖孙关系。”
“哈哈您就放心吧,不会的,圆圆很爱您,怎么舍得呢。”
这半年沈爰和易慎的所有动向,远在欧洲的周云雁掌握得一清二楚。
沈爰绝对想不到,让易慎给她买一套房子作为踏进沈家敲门砖这一残忍决策,是她的妈妈周云雁亲口传达给奶奶的。
周云雁叹了口气,迎面享受着傍晚落日的光,阖着眼说:“如果是我和她说,就没有那个效果了呀,妈妈。”
“如果是我说的话,她又要觉得是我考验她什么,那就变成儿戏了。”
“亲手拆散自己女儿的感情,你这个当妈的脑子里想什么,我真是猜不透。”彭芹埋怨她。
周云雁笑笑,“妈妈,这次您就听我的吧。”
挂了电话,她环胸倚在窗边望着远处,想象着女儿又要哭成个泪包子的模样就心疼,叹了声气。
这是她作为母亲,送给女儿的最后一道人生考题。
周云雁把手机放到一边,始终维持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后续怎么样,两个年轻人会怎么抉择,她并不关注。
因为这道题,无论怎么选,都一定是错的。
…………
在这件事上,两人又没有谈拢,各自都绝对不让步,反而因为这一次谈话把关系闹得更僵硬。
沈爰上了自家司机的车时,暴雨落下,雨锥砸得车窗玻璃都快碎了。
回家后,她瞧见奶奶正在客厅看书,沈爰问候一句,低头换鞋。
彭芹想起方才和儿媳那通电话,故作无意地随口问:“你和那小子怎么样了,可别拖着糊弄奶奶。”
“没有。”沈爰心里的怨懑怕是比户外的暴雨还要汹,她咬咬下唇,最后说:“他在看房子了,奶奶。”
彭芹盯着书的目光略有动迹,最后只是“嗯”了一声,没多作评价。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又结束得迅速。
傍晚时分,太阳趁着西落之前露面,给道路雨坑撒上一些碎闪。
房子的问题两人始终无法赞同对方,易慎受不了沈爰一直这样冷落自己,但决定他已经落下,也不打算更改。
等雨停了,他骑机车出去买点菜,打算明天做些她爱吃的讨好一下。
易慎骑着车一溜烟离开小区,小区外马路边停着一辆奔驰。
车里的人瞧见他离开,扶着方向盘的手指点了点,略勾出几分笑意。
本该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此刻坐在副驾,打量老板的表情,“呃,先生,真不用我来开吗?”
他挂挡,笑了一声。
“坐好了。”
下一秒猛踩油门,车直接飞了出去。
……
易慎买了菜,从菜市场里往外走,他掏出手机翻到李枫的电话,盯了好几秒,最后拨通。
电话响了几秒钟立刻被接起,李枫的声音传来:“喂,怎么了?”
措辞百遍的话,到嘴边出不去。
面对自始至终跟随自己的伙伴,放弃工作室要撤资买房的事,成了易慎最难开口的决定。
理智的人变得糊涂,果决的人如今犹豫。
他握着手机,力度大到骨节都发白,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口。
“易慎?怎么了?说话啊。”
“哦对了,工作室的装修队贾明找好了,等你过去确定一下,马上能动工。”
“这次咱们可真是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你打电话到底要说什么?”
尝试坦白再次失败,易慎腮颊发硬,重重吐了口气,“没事儿。”
“打错了。”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心情紧绷如拉满的弓,易慎走出菜市场。
往机车停靠的地方走去,就在这时,他目光所及之处,有一辆奔驰在狭窄的空挡调转车身,车屁股冲着自己的机车,毫不犹豫地倒车撞了上去。
“嘭!!”
易慎站在原地,稍稍歪头,老神在在看着它把自己机车掀倒。
机车也把奔驰划出不少狼狈的痕迹,一切落在他眼底,像看了场莫名其妙的笑话。
易慎缓缓走过去,盯着从车里慢悠悠下来的男人。
祁醒开车门下来,装都不装,故意为之的表情就摆在脸上,他走到车后面,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机车,吹了声口哨。
两个人高马大地男人凑在一起。
司机也颤颤巍巍地下车跟过来。
祁醒扫了眼他的机车,抬眸,绕过陌生人该有的疏离,笑着问:“你自己赚钱买的?”
易慎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更烦躁了,“你有事儿吗?”
吃饱了撑的撞他车?
司机看到易慎的脸时,略有怔愣,他看看易慎,又看看自家老板。
你还别说……
这两位的眉眼……竟有七成像。
瘦脸挺鼻,尤其是那双生来锋芒的丹凤眼,如出一辙。
只不过祁醒的气质更狡猾纨绔些,眼梢虽锋利,但内里总是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像无时无刻在戏耍他人。
而易慎,从内到外表里如一的冷淡疏离,把这双丹凤眼的攻击性放大到极致。
“不错啊,你这车。”祁醒完全没理会他的排斥,莫名满意。
看来他祁家人,骨子里就是争气的种。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机车,耸肩,“如你所见,我撞了你的车,我全责。”
“你想我怎么赔,我都答应你。”
易慎审视他这神闲自若的欠抽样儿,断然:“你故意的。”
“怎么会。”祁醒抬眉,好像很无辜,“小伙子,我的车可比你贵多了,撞这一下我损失惨重喔。”
“你不要诬告,我可是老实人。”
易慎乐出声了,冷得很。
祁醒漆黑的眼里莫名闪着情绪,向他伸手,“认识一下?祁醒。”
“您贵姓呢?”
易慎只觉得这肇事者处处古怪,并没有与他握手,报上自己的名字:“姓易。”
“易慎。”
“你认全责,那就走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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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松从茶会回来, 瞧见老伴坐在沙发上看书,听见他回来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瞧着她挺直的背影,叹了口气, 拿着东西走过去。
“行啦, 你说你。”他走到主位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水, 无奈服软:“都什么岁数了, 还闹脾气。”
“我跟你保证, 以后绝对不跟那祁家人来往了,成不成?”
彭芹斜他一眼,云淡风轻道:“那是你的事。”
沈知松上下审她一眼,心里无奈得很,把手里夹在透明文件夹里的纸张放到她面前,手指戳戳, “祁家人就是为这个来的。”
彭芹这时候才放下书, 看向桌上的东西,她拿起来,翻了几页, 原本舒展的眉宇缓缓折起。
“……这个是?”
“祁家人, 找的就是他。”沈知松指了指文件。
两位老人对视着,无声的默契决定在静止的氛围里落下。
彭芹盯着资料上的照片,眼神逐渐暗淡下去, 脸色挂着难看,无从掩饰。
她对保姆说:“把圆圆叫回来。”
…………
沈爰一头雾水地被叫到爷爷奶奶那里,进了家门直接被保姆带到楼上奶奶的书房。
她推开门,看了一眼, “奶奶,我进来了?”
彭芹颔首,“过来坐。”
沈爰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她走到小桌旁坐下,看着奶奶把一张信封推给她,沈爰一看,顿时抬头:“奶奶,这是……?”
“去英国的机票,提前帮你买了,三天后你就走,吃住行那边都帮你安排好了。”
彭芹的态度很决绝,语气带着哄劝:“你不是一直像你妈妈吗?我和她都沟通好了,她会去机场接你,到时候你就和你父母在一起。”
“提前去那边适应一下环境也好,什么都不用管,家里都帮你办好一切。”
沈爰蹙眉,“奶奶,为什么突然赶我走,我要知道原因。”
“而且我九月份才开学,我完全可以……”
彭芹抬手,示意她先不要说,“我还没说完,三天后你去英国,这几天,抽空和那小子断干净。”
沈爰的心跳骤然踩空,满眼不理解,嘴唇翕动多次,才说出话来:“不是……他,他都准备买房子了。”
“奶奶,您不是说好了……”
“是,之前是打算那样做。”彭芹说:“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可以说,是我和你爷爷两人的决定。”
沈爰挺直的坐姿倏地塌了下去,灵魂都被抽空了,“你们凭什么……”
这样把人耍来耍去的,到底凭什么……
易慎做出那个决定,经历了多少次内心折磨,而他们却……
彭芹看着孙女怨恨的目光,心里很难受,“圆圆,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我怎么不知道他是谁,没有人比我再了解他了!”沈爰喊。
这是她第一次对长辈这样无礼的大喊,可此时崩溃的情绪让沈爰早已顾不上礼数。
彭芹把资料放在她面前,明明白白告诉她:“易慎,他不姓易,他姓祁。”
“他是霄粤湾首富祁家的二少,祁家找了他二十多年了。”
沈爰翻开文件,看见血亲关系对比的数据,耳畔嗡的一声——如金属对撞,震耳欲聋。
“霄粤湾……”
“祁家……”她嗓子在抖。
祁家人一次次的跑来滨阳……找的就是易慎。
易慎不是孤儿,易慎是祁家人,他本该是港粤区首富的孩子。
沈爰胡乱地翻着文件夹,最后找到了祁家家主夫妇的照片,还有大少祁醒的,他们的照片和易慎的证件照夹在一起。
她用手指抚摸着他的眉眼,对比着,越来越绝望。
像…怎么这么像…
为什么偏偏这么像……
啪嗒一声,沈爰落了热泪,竟笑了,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哀。
这就是他的亲人……
他不是被亲人抛弃的,他是被祁家的仇家偷走卖掉的。
彭芹点头:“你大哥也告诉你了,我们家和祁家的恩怨。”
“你爷爷亏欠整个祁家,如果不是法治社会,他当年早就死在祁家人手里了。”
“我们或许对这份恩怨能代代淡薄,但祁家人呢?易慎的亲姑奶奶因为你爷爷惨死,就算我和你爷爷能接受易慎,但是你要知道…”
“祁家人绝对不会接受你,因为你是沈知松的孙女。”
“他们向来睚眦必报,而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你去受祁家人的白眼和排挤。”
“祁家人但凡对你有任何一个冷眼,那就是扎在我们每个沈家人身上的刀子!”
“圆圆,你听懂了吗?”
“谁都行,易慎,不行。”
沈爰捏着资料的手泛了白,抬眼,通红的双眼里满含着言语。
她不服,也不愿意放手,不愿服从。
彭芹当然没想过三言两语就能让孙女断掉这段感情,于是不得已搬出了最后一套说辞,“这句话,我原本不想说。”
“你爷爷对祁家愧疚,更对祁家忌惮。”
“你觉得你大哥厉不厉害?就是沈逾那样强大的人,在家族仇恨面前都完全听你爷爷的,绝对避免与霄粤湾的人脉生意来往。”
“你还小,你太小看仇恨这种感情了。”
“如果你什么都不顾,非要选他,那就代表你沈爰要与整个沈家作对。”
“听明白了吗圆圆,这是你爷爷的意思。”
沈爰,你是沈家的沈爰。
家族荣辱,高于一切。
你是否要因为一个男人,抛弃爱你护你一辈子的家人们。
…………
晚上。
易慎说今天要给她做好吃的,沈爰没有忘记,依旧准时到达他的公寓。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饭香味,沈爰溜到厨房,油烟机开着他没留意有人来了,还系着围裙切着菜。
她溜到易慎身后,一下从后面搂住他。
他宽阔的背贴到她的心跳上,沈爰顿时就安定下去。
这股安全感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悲哀和不舍。
易慎回头,塞给她一块黄瓜片,“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沈爰咀嚼着,满嘴都是黄瓜的清新。
她把灶台的火关了,只剩下油烟机的嗡嗡声,易慎转身,刚要问,就被她亲了一下,堵了嘴。
因为房子的事吵架,两人好久没有亲过了。
易慎搂住她的细/腰,低头使劲/口允/了/口允/她的唇/瓣,沈爰把口中的黄瓜清香渡给他。
两人相拥接/口勿/,舌/尖交/缠,恨不得都想把对方吞进肚子里。
沈爰使劲把自己的胸/膛往他身上贴,/口耑/着在他耳畔说:“易慎…我们做一下吧,我想做了。”
“我们好久都没了。”
易慎使劲亲亲她的耳廓,一向是禁不住她这种直白邀请,笑话她:“你是不是对这事儿有点儿瘾啊。”
“我才没有x/瘾。”沈爰抚摸他的脸,滑到他的嘴唇,痴迷道:“是你,我最受不了你了。”
“你不是很喜欢我穿白色丝袜跟你…吗?”她抱住他,带着满心的难过,说:“……我今天穿着来的,你喜欢吗?”
易慎顿时火了,抱起她就往外走。
两人像之前一样,窝在沙发里滚成一团,
沈爰躺着,承受着他汹涌的/口勿/,舒展着胳膊,圈着对方的脖子。
指尖绕着易慎的发尾,轻轻痒痒地勾,把他整个人勾的硬得像石头。
他亲得急切又粗鲁,弄得沈爰唇边全是湿的,浑身毛孔都打开了,不停发热。
客厅里除了碎碎的接/口勿/声,就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满室激/情。
易慎正要从茶几抽屉里拿东西,一睁眼,却愣住了。
怀里的女孩痴痴望着自己,满眼是还没落下的泪。
他匆忙停下所有步调,双手拇指抹着她的脸,哄着问:“哭什么。”
“把你亲疼了?”
沈爰摇摇头,只觉得太乱了,太荒唐了。
也太累了。
她握住易慎的胳膊,眼泪顺着眼角淌,颤着说:“易慎……我们。”
“我们。”
“我们…分…”
她说不出口。
易慎脸瞬间黑了,掐着她的脸,警告:“沈爰,你敢。”
“又闹什么,房子马上就要买了,这事儿你听我的。”
沈爰摇头。
已经没用了。
“那你这是干什么。”易慎指指她自己扯开的领口,因愤怒变低的嗓音怖人,“你勾我是干嘛呢。”
“打他妈的分手/炮是吗!”
沈爰哭得凶起来,抽抽噎噎,话都说不出。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易慎也红了眼。
空气里还弥留着暧昧的吐息,一场即将发生的忄生爱戛然而止,像突然急停的电梯,悬在半空,似乎下一秒就会坠落粉碎。
她身上有无数条牵线,拽着她不许任性。
沈爰能自由支配的只有这单薄的一具身体,所以只有这个,她想全都献给他。
她虚虚抬手,摸着他的颊侧,泪流不止,“易慎…跟我做…好不好…”
他的眼睛好红,比嘴唇还要红。
“你疯了是么。”易慎早已褪去所有情/欲,抓住她乱摸的手,攥得两个人都疼,“不许说分,你敢开口,我就…”
他眉心猛跳。
对她怎么都说不出那些伤人的浑话。
“想好了…”沈爰满口都是哭腔,捧着他的脸,“我想好了,我不想继续了……”
鼻子酸,下巴也在抖,她把话说绝:“跟你谈恋爱,太累了,累到我好烦。”
“你就当我是耍你…行吗?对我而言,我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不同意的事,我就不能做。”
“恨我也好,泄愤也好,分手/炮也好…”她抱住他,用沾着泪的嘴唇,亲着他脖子,“…我吧,你想怎么…都行,我愿意的。”
易慎拽着她的后领子,把人拉开,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到一边,脖颈青筋虬起,“你当我是什么人!”
“沈爰,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沈爰抹掉脸上的泪,垂着头,浑身快散架了,“……对不起。”
她只有这一句。
“不许分。”易慎咬重语气,像快被逼疯的野兽。
他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怎么都想不通:“我不信你说的。”
“我会努力,你能不能等等我。”
沈爰眼泪掉得更急。
“对不起…”
“我受够了,易慎。”
她抬头,悲哀一笑:“我们都放过彼此,这样都更轻松。”
“易慎,别难过,忘了我吧。”
…………
不欢而散。
是沈爰对这段浓烈感情的结局总结。
回家以后,她就像被夺了魂魄,整个人只剩空壳。
知道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再和易慎相守,当下的一切好像都没了意义。
分手后,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易慎不用掏空积蓄买房了,和伙伴们的工作室能继续做下去,等祁家人都到达滨阳,会找到好时机与易慎相认,届时他有了强悍的背景,未来创业也不怕被人恶意打压了。
她和二哥也不会再因为恋爱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爷爷奶奶也不会再为她操心,她去英国也终于可以和妈妈团聚。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甚至有了更好的发展。
唯独。
她和易慎再无可能。
飞伦敦前一天滨阳下了场暴雨,是入夏以来势头最凶猛的一次雨。
城区发布了暴雨预警,低洼的街区全都进入了紧急防洪的状态。
晚饭后沈爰坐在卧室里发呆,试图熬过这一夜,然后保姆阿姨匆匆忙忙上来,“圆圆小姐。”
她神色为难,靠在沈爰耳边说:“有个男生想见你,但是太太不让,他又不走…”沈爰顿时站了起来,扑到飘窗往楼下看。
骤风暴雨中,外面的树都恨不得几欲被吹断,而别墅外有一抹骨劲身影,在雨中从未动过。
沈爰双眸刹那洇红,捂上嘴防止哽咽溢出。
“圆圆小姐,太太…让你立刻休息。”保姆阿姨很为难。
这个时候,雨中站着的人突然抬头,目光如炬,往她卧室的方向看过来。
沈爰唰地拉上窗帘,扯着帘子的手紧得发抖。
曾几何时,易慎也这样站在别墅下,一次又一次等下来,与他相拥。
沈爰站在原地,艰难开口:“…我要睡了,您出去吧。”
“好的,您早些休息,沈总明早送您去机场。”
沈爰关掉了卧室所有灯,靠在窗下,无助抽泣的声音淹没在雷暴之下。
她离开滨阳前一夜,暴雨,易慎眼神骇人,在她家门外站了一夜,淋了一夜。
动都没动过。
…………
那年的夏怪得很,削去了往年的闷,用最纯粹的刺阳炙晒着大地,落日便熄火,留给生灵在傍晚片刻/口耑/息的时间,拂晓时再翻身袭来。
无论多少场雨,都打不散这轮烈阳。
正如沈爰眼里,22岁的易慎。
往后数年,她行走在既定的,正确的轨道上,平安顺遂。
她和易慎,就像两条短暂偏离轨道,相交,分开,最终平行的线。
明明相隔不远,也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再没有交汇的可能。
平行,却永别。
-
[大学篇结束]
Venus
Venus:50.
“我怎么记得有人以前说。”
“不是什么人, 都配叫她乳名。”
“还跟着我干什么?”
易慎的嗓音如此近,比这五年间每一次梦见的都要近。
就是太冷了,过于疏淡。
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其实才最扎人。
“怎么,你追我有瘾?”
眼泪自眼眶珠落, 沈爰看清了他手里递来的这枚欧泊。
她接过, 指腹擦过他手指时溜过寒悸。
太冲动了,连个追他过来的合理原因都没有准备。
她不该再找他, 以两人现在身份, 也没有理由接触。
沈爰抿唇, 佯装正经,“不是故意跟着你,刚刚拍卖会你坐在我后面。”
“我好像看你没拉裤链,想提醒一下,不过是我看错了。”
荒唐的由头出口,两人周遭的氛围更静了。
沈爰暗懊恼。
都在说些什么啊…
谁知道下一秒, 面前人开口了, 比她还淡定,“我没拉裤链…”
“你至于哭成这样?”
沈爰猝不及防被噎住,抬眼, 对上易慎沉静的目光。
他这是笑话她呢。
论一本正经的不知羞耻这点, 还真是没人比得过他。
沈爰尴尬地牵动嘴唇,“是啊…实在是太没素质了。”
“辣眼睛。”
“……”
易慎差点被她气乐了,点点头, 很后悔浪费这一分多钟陪她废话。
就在沈爰恨不得原地挖一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不远处传来郑文柏追来的声音。
“沈爰?”
“沈爰——”
闻声,易慎站起来,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她蹲在原地, 望他离开的背影,手里的欧泊仿佛还留着他的指温。
比狂跳的心率更难受的是,让她又怕又盼的重逢,这般戛然而止了。
易慎果决的离开让沈爰意识到——
他好像真的放下了。
…………
八月中是滨阳夏季最闷热的时候,出了会场,易慎就被扑面的热浪袭击。
今日无风,城市里这股子闷并未因为太阳落下削减半分,他抬手,扯开衬衫领口,透气的同时泄露几分松散的性感。
助理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他坐进后座。
亮黑的劳斯莱斯幻影驶离宴会会场。
“老板,待会儿什么安排。”特助一边开车,对后面的人问:“李总刚刚给我发消息,让我转告您如果今晚没地方吃饭,可以跟他一同去全正科技老总组织的聚会。”
易慎把后座降低,窝在皮座里,阖着眼,“不去,去了净喝酒。”
“把我送健身房,你下班。”
“好的易总。”得了提前下班的令,特助说话语调都高了。
这劳斯莱斯,开着都有劲儿了!!
特助是跟易慎时间最长,最贴身的一位员工,被易慎发掘之前,他一身能力却得不到赏识。
虽说老板脾气古怪,但从来没恶意压榨过他,工作有时候会繁重,但与此同时得到的报酬更是数倍的。
工作上易慎是老板,他是下属,但工作之外,他们算是伙伴。
他跟在易慎身边,是除了另外两位老板以外,算是最了解易慎的人。
特助开着车,趁着红灯的时候瞥了一眼后视镜,故意说:“老板……看来沈小姐要结婚的事儿,是真的。”
拍卖会的时候他坐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本人都亲口承认了。
易慎懒洋洋躺在原地,眼皮动都没动一下,反道:“谁问了?”
特助:……又开始耍狗脾气。
不在意你来这破晚宴?!不在意你连打火机都拿不住!?
特助维持职业般标准的微笑,忍着想把方向盘拆下来砸他脸上的冲动:“您没问,是我非要说。”
“易总,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沈小姐要结婚了。”
这时候,易慎缓缓睁眼。
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光跃进来,刺亮他漆黑的眼。
光斑闪白,带来的是半个小时前沈爰和郑文柏站在一起的画面。
他抬手,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笑了:“还能怎么。”
“替我给她准备一份贺礼。”
特助嘴角抽动,无语死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易慎左腕的机械腕表,眼神莫名深长,最终不再搭话。
嘁。
嘴硬的人最后什么都落不着!
…………
虽然二哥一再打电话催她回,但沈爰没有听话。
不想那么快回家。
当年听了家人的劝,出国,和易慎分手,并且承诺不再来往,但沈爰也赌气和家人发过誓,从今往后要靠自己立足。
她永远是沈家人没错,但这和她誓要独立并不冲突。
妈妈跟她说过一句话。
人只有变强,才有资格选择,才有资格自由。
沈爰不晓得自己变强之后能不能更自在,但只有做了才知道。
宴会结束,沈爰毫无收获地回到酒店,进了房间她浑身卸力,不着规矩地把鞋脱了踢到一边,踩着地毯往里走。
结果……
拼了四年,自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确实不太行。
酒店房间是半月租,因为自己生活习惯比较好,所以她跟前台说房间只需三天打扫一次,沈爰走到茶水台翻找,发现酒店准备的矿泉水已经喝光了。
她叹了口气,打开小冰箱,捞出自己存放的啤酒,眯着眼灌了口。
酒香混着二氧化碳进入喉管,刺激她所有疲乏在瞬间释放。
桌子上的手机亮起,沈爰看了一眼,接通生窈的电话:“怎么了。”
“我看你发微信说在宴会上碰见顾迎秋了?!那个贱人!!”生窈冒着火气的嗓音传来,什么都没说先送了顾迎秋一套脏话伺候。
“不仅。”沈爰戴上一只蓝牙耳机,踩着地毯走到落地窗前,“我还碰见易慎了。”
“……”
“我草!”
“什么缘分啊你刚落地第一晚就碰见他了!”
沈爰又喝了口酒,继续说:“还没完呢,我亲眼看见顾迎秋拿着我的设计,在和易慎谈合作。”
“……”对方又沉默了,片刻,来了句:“我要是你,我已经把会场炸了。”
沈爰把听到的所有事仔仔细细复述给生窈。
生窈听完,直接说:“还犹豫什么?!”
沈爰疑惑:“嗯?”
“她顾迎秋借机狗腿求合作,说明这个联名的项目还没落定谁来做。”生窈建议她:“既然是和珠宝有关,你也去竞争!这么好的机会,又是她顾迎秋梦寐以求的,把它抢过来!”
“我不想跟顾迎秋对着干。”沈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早就乏了:“多没意思。”
“我越和她计较,她就越兴奋。”
“而且这是易慎公司游戏的项目,去了岂不是…我实在不想见…”
“喂喂喂,沈老板,你工作室又能活下去了是吗?”
沈爰愣住。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大一那年当组长做项目的那次。
那时候,她也是肩负着责任,明知和易慎冷战,却依旧硬着头皮去求他帮忙做程序。
情景相仿,像到她有瞬间的堵涩。
“是不是你告诉我,再找不到出路,你的小店就像温水煮青蛙,活不过下半年了?”生窈点出重点,“你知不知道,易慎手里这个乙女游戏,究竟有多火?”
“你在国外虽然也有了解他的动向,但终究知道得不全面。”
“两年了,他这个乙女游戏只要和外面联动,小到奶茶店大到奢侈品品牌,谁拿下谁血赚。”
“如果LilyBán和这游戏捆绑联动,LilyBán全线产品的销量会飙到你想不到的程度。”
“连那趾高气昂的顾迎秋都跟条哈巴狗一样想走后门拿下联动,这块肉有多香你还不懂吗?”
“我估计过不了几天,炼锋就会发合作招标的消息出来,去试试。”
生窈这些年跟着家里做生意,眼光毒辣,惯会分析市场,说的话很有分量。
沈爰听着,也动了心,只要能让自己品牌起死回生,多少法子她都愿意试一试。
“你也说了,肯定是个挤破头的香饽饽。”沈爰自嘲,把啤酒罐捏出坑,眼神暗淡:“我能行吗?”
生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就是这几年受打击太多外加又被顾迎秋整,没了自信,圆圆,你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你虽然不傲,但做什么向来是挺胸抬头自信满满的。”
“既然回来了,重新开始,以前成功失败都忘掉。”
“你有这个实力,回去翻翻你这些年拿过的设计大奖。”
“沈大设计师,别认输啊!”
沈爰点头,莞尔:“好——我听你的。”
为了她的员工们,为了她的品牌,再不顾一切地拼最后一次。
啤酒喝得太快,一时间有点晕头,她蹲下来,盘腿坐下。
“正事儿说完了,说说其他的,今天碰上易慎,什么感觉?”生窈换到八卦状态,嬉皮笑脸的。
她晕乎乎的,望着落地窗下绚烂的城市夜景,含着醉意“嗯”了一长声。
半晌,沈爰笑了一下,带点伤感:“他更帅了。”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人人敬仰。”
“我早就知道。”她撑着自己的脸蛋,神志飘飘,“他就该是这样…”
“问你什么感觉,你给我描述外貌干什么呢。”生窈吐槽:“又喝多了吧你。”
“不会喝酒还总是瞎喝。”
沈爰喝醉了,头晕,不自觉地晃动身子,左右摆动着,盯着窗外发呆。
透亮的玻璃倒映着她的身影。
沈爰想到什么,眼底恍然发热,恓恓然开口:“窈窈啊,你知道吗……”
“啥啊?”
“你知道吗……”她垂眸,渡上几分哭腔。
下一秒,沈爰侧着倒下,躺在地毯上,望着窗外一片黛黑色。
“他把手帕还给我了。”
好像一闭眼,脑子里全是易慎今天面对她冷淡无情的样子。
遇到她,他倒也不装腔作势,像对待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这明明该是最好的相处模式,她都知道,可还是忍不住难受。
微醺的晕眩无法消解哀伤。
鼻头发酸,沈爰视线发散,对电话那边说着,也更像是喃喃自语。
“窈窈,他不再戴那对袖扣了。”
Venus
Venus:51.
沈爰的伤心, 生窈听得明明白白。
当初两个人以那样的场面分手,很多不了解他们的人都觉得意料之中,沈爰一个天之骄女,易慎再能干, 沈家那样高的门槛, 他又怎么配迈进去。
只不过那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不知道易慎为了能和她在一起,甚至愿意丢掉一切。不知道沈爰又有多少为难, 多不愿意他为爱情半毁累计多年的大好前途。
更不知道, 易慎骇人殷实的身世, 沈祁两家的仇恨。
所以这些年,一有人提到那两人当年,作讥讽唏嘘之态,生窈都会狠狠骂回去。
相爱的两人,最后落得这么一个共存却不能靠近的下场。
生窈泄气,看她这么难受, 顺着问:“既然还惦记着他, 不如就去找他复合。”
她是共情不了沈爰,毕竟自己家没那么多规矩。
生窈也不是长情的人,男朋友就像日用品, 隔段时间就要换新的, 生活才能正常运作。
“怎么过不是一辈子,顺自己的心意不好吗?”
“没可能的。”
沈爰小幅度摇摇头,从地毯上爬起来, “你不知道,当年我家长辈说,只要他们二老还活着,就绝对不可能让我和祁家的人来往。”
“啊?你爷奶把话说这么绝?”
“嗯, 英国的时候吧…有段时间心理情况很差,那时候和家里吵架,他们说的。”沈爰把最后一点啤酒喝完,罐子捏瘪扔掉,“然后我就和家里冷战了一年多。”
“你还说,自己在国外差点吃不上饭了都不找我拿钱!”生窈埋怨她:“到底还拿不拿我当闺蜜。”
沈爰笑了两声,惭愧:“那时候跟自己较劲嘛。”
她离开滨阳后没多久,霄粤湾上流圈就因为易慎,这个归来的祁家二少动荡起来。
听生窈复述给她的情况:祁家人赶到滨阳后直接找到了易慎,中途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清楚,但结局是——易慎和有血亲关系的这些人团圆,然后跟着去了霄粤湾,认祖归宗。
消息一传到沈爰耳朵里,当天她买了一堆酒在公寓里喝得又哭又笑,人事不省。
她试想自己如果强大起来,独立了,就算离开沈家也能够自立,是不是就能与他相守了?
没想到,她疯狂地努力,试想脱离沈家束缚,他却反过来贴进了那祁家。
她回想当初在崇京,易慎跟自己断然说,就算以后找到了亲人也绝对不会和他们相认。
都是骗人的。
大骗子。
沈爰并不反对他有更雄厚的靠山,只是……
易慎回归霄粤湾,从今往后,他就真的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祁家人。
那他们二人,也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生窈说,易慎绝对已经知道了沈祁两家的过往,却不寻她,还积极回归祁家认祖归宗。
他的意思,他的选择……她隔着一片欧洲大陆看得明明白白。
现实摆在这儿,清楚得过于残忍了。
那一晚,大概是沈爰最怨恨易慎的时刻。
可无论再怎么样,都是她先放手的,她没有资格唾弃他的选择。
从那以后,她就习惯了以酒为伴。
……
回忆收回,沈爰说:“这些年我奶奶身体状态下降得特别快。”
她懒洋洋爬上了床,像只没骨头的猫瘫在被褥里,“我不敢再气老人家…”
“他们觉得在闭眼前能看着我们都事业家庭圆满,就安心了。”
“哎哟!!你说怎么这么麻烦!”生窈听着头都大了,“所以这就是你同意跟郑文柏相亲的原因?”
“还没仔细问过你,得到通知的时候你们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不让你找喜欢的人谈恋爱就算了,现在还要你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也不算谈婚论嫁,我这不是才回国。”沈爰跟她解释:“他确实去英国找过我几次,也只是先接触。”
“所以你还是不排斥跟他。”生窈捕捉重点:“我这几年没有离开过滨阳,我跟你说,这郑文柏一边对你痴心不死,一边女朋友就没断过,连空窗期都没有!”
“我都好歹中间歇一歇呢。”
“你确定他没问题?”
沈爰似乎对那些无所谓,躺在床上困意袭来:“成年人多谈几段恋爱还不正常,而且…他已经是我家里筛选出来各方面都还不错的了。”
生窈感慨:“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对感情生活已经变化到这种摆烂的态度了。”
“喂,你该不会是觉得……”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沈爰已经知晓好友想说什么。
沈爰垂动的睫毛轻扫着床单,忽然觉得房间里好冷。
她确实曾在某些瞬间自暴自弃的想:如果婚姻是逃不过的一关,既然不能是易慎…那就谁都可以。
可每每这样想过,她又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的感情生活,落到这样失败的境地。
…………
一觉醒来,沈爰仔细地思考了前天晚上生窈跟自己说过的乙女游戏联动招标,最后决定,带着工作室的大伙加入。
本科毕业后,她又留在英国上了一年的研究生,创业一年,实际上也是个刚踏入社会的菜鸟。
沈爰的工作室只有三个员工,一个负责技术和宣传,另外两个是艺术专业的,都是年轻人。
LilyBán成立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海外做设计,工作室的这几位负责对接生产和发货。
线上组队,能构建出这样稳定的小作坊,沈爰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工作室地址租在综合写字楼的其中一间里,老旧的写字楼里堆着数不清正待飞翔的小公司,美甲美发工作室,直播团队,设计团队。
沈爰带着买的好吃的上楼,和伙伴们团聚。
跟她最紧的小助理叫朱朱,今年刚本科毕业,也是滨阳大学出来的。
另外一位设计助理叫姿姿,交涉能力满点,综合水平强,负责设计润色和跟生产,南城过来的。
另一位技术支持也是小姑娘,只不过是属性宅女平时除了干活不爱说话。
大家吃着东西,沈爰把做出了的演示文稿放出来,全面讲述自己对这个项目的想法。
选择参加这个项目后,沈爰迅速在脑子里构思出了一套联动设计,概念从游戏出发,她把设计和四位男主的人设结合,并指明,这套联动强调表达男主们和玩家的情感,主线羁绊,减轻珠宝设计方面的炫技感。
沈爰一口气说完,试探着看向大家,“……你们觉得,这个想法靠谱吗?能落实吗?”
她就怕自己的idea在那些竞标大品牌大设计师面前显得太幼稚。
三个小员工手里还拿着炸鸡,都听傻了,一愣一愣地互相看看,点头。
朱朱举手提问:“圆圆姐,以前没听说你玩乙游呀。”
沈爰歪头:“我确实不玩。”
“啊?”朱朱嘴边还沾着酱料,纳闷了:“可你说的好细腻,想法也很完整,比姿姿这个资深玩家都要了解这几个男主,还有游戏调性,故事情绪,消费群体什么的。”
“你是不是通宵做调查啦。”
沈爰站在前面,抱着胳膊,一时间没回答。
她敛下眼帘,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如果说这个游戏的起始设定,是她当年讲给炼锋老板的,会有人信吗?
火到月流水上亿的乙游竟然诞生于当年她的灵光一现,沈爰自己想也觉得说出来绝对是吹牛。
耳畔伙伴们讨论的声音逐渐模糊,沈爰眼神发直。
熬夜赶策划的大脑逐渐混沌,把她带回那个空气里弥漫着皂香的公寓……
那是个慵懒舒适的午后。
易慎做着他的工作,她坐在他怀里看书。
书翻开摊在腿上好像只是摆设,她刚通关一个乙女游戏,看着结束返回起初剧情点的界面,叹了口气。
易慎盯着屏幕,却问:“嗯?”
懒得很,连嘴都没张。
沈爰靠着他臂弯,说:“如果工作室以后做大了,你有没有兴趣做个乙女游戏呀?”
“我玩的乙女游戏大部分都是日本游戏公司开发的,怎么说呢…”她皱皱眉头,“感觉还是民族文化和社会氛围不一样,所以很多设定和剧情我并不是很喜欢。”
“但我不喜欢的这些,日本乙游大部分都存在。”
“如果能出一款画风,人设,剧情都符合国内女生们口味的乙游,我觉得销量和口碑未必比不过市面上其他类型的游戏。”
“可不要小瞧女性的消费能力。”
在当时,易慎的工作室还只是个打工的,也想不到自己未来能站到巅峰。
但他却回应她每一个话题,更认真记录她的想法:“具体?”
“想让女孩们心甘情愿消费,那就必须满足她们的需求。”沈爰坐起来,搂着他脖子,畅想一个还不存在的游戏:“比如男主们的设定,要包含玩家群体大部分的审美偏好,我想想,就四个吧,不多不少。捏出四种典型的人设。”
“他们绝对不能是标签化的纸片人,要有自己单独的成长故事,有独立的灵魂,再加上和女主的羁绊…”
“女主更不能仅仅是一个代入用的工具…”
“还有还有,最好要大力支持玩家之间的同人创作…”
沈爰构想出四个男主粗糙的人物设定,逐个分析女生们分别吃他们身上哪个闪光点,在剧情,互动技术和画风上也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易慎一边听,一边用脑子记。
说完到最后,沈爰安静下来,看着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易慎看她几秒,突然来了句:“你怎么对其他‘男人’这么了解?”
“人物魅力,恋爱体验说得活灵活现的。”
她弯眼扑哧一笑,然后戳他的臭脸,翻身面对面骑他身上,“易慎!你就纠结这个?我刚刚说那么多你都没记吗!?”
易慎熟稔地扶上她的腰,捏着撩火,瞥了一眼挂钟,“记了,听你神采奕奕聊别的‘男人’,足足二十四分钟。”
沈爰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还会有人和纸片人抢醋吃。
她凑过去,嘴唇亲亲他的喉结,嗔骂:“小气鬼,怪脾气。”
易慎大手掐住她脸蛋,故意发狠嘬了好几口。
她推他,喘着调侃:“以后如果真能做出这样的游戏,可要记得给我分成。”
易慎把沈爰腿上碍事的书和手机都扔到一边,把人摁倒,按捺不住扎在她香香的脖颈上啃,压着火的嗓音低沉好听。
“我人都是你的。”
“要什么没有。”
“饿了,吃饭。”说着,他用牙齿咬开她T恤的吊带绳。
沈爰被他弄得痒死了,抖着肩膀躲,忍不住咯咯地笑:“饿了去厨房,压着我干嘛!”
“厨房?”易慎抬头,睨着她泛红的脸蛋,点头:“成,今天上那儿做。”
“易慎!哎,别抱我呀!你别乱来……”
…………
“圆圆姐?圆圆姐!”
沈爰瞬间回神,从回忆抽出神志,“嗯?”
朱朱看了看她,一指:“你想啥呢,脸怎么红了。”
沈爰:“……”
“天热。”
五年,她淡定扯谎的水平倒是炉火纯青了。
“姐,你吃吗?”朱朱戴着手套拿出一个鸡腿,“光顾着说都没吃东西。”
沈爰笑着摇头:“我吃完过来的,你们吃。”
朱朱摘了手套,擦擦嘴凑过去,在沈爰身边说:“还有个事,咱们租期到了,还有一个月,前天房东过来问咱们要不要续租,不续的话他要招新房客了。”
沈爰惦记着这事呢,工作室租金也提前准备出来了,只不过…她看了看狭小工作室,虽然只有四个人,但空间窄小,东西都堆着,大家工作环境也不算好,搞艺术的最是挑剔创作环境。
办公楼还是商水商电,长期下去并不划算。
她拍抚朱朱的后背:“跟房东说咱们会提前搬走,不租了。”
“我会另外去找新房子,正好我也还没住处。”
说完,沈爰转身进了卫生间。
朱朱疑惑,挠了挠脸。
圆圆姐不是豪门大小姐吗?怎么会没住处?
……
果然如生窈所说,没过两天,炼锋就发布了《璨夜之书》游戏的联动招标公告,即日起各设计团队,设计师就可以准备策划报名选拔了。
之后的一周多,沈爰进入了高度投入的工作状态。
LilyBán的新品系列也正在准备预售的阶段,做好小店销售的同时还要准备炼锋的设计投稿,沈爰废寝忘食,夜夜挑灯,多少次都睡在了吵闹的办公楼里。
伴随着隔壁直播带货的哄闹声里,她枕着数不清的设计废稿,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终于,在临近策划案截止时间,她把完整的资料递交上去,并在一周后接到了海选入围的邀请函。
十几个品牌的代表人将在炼锋游戏的总部大楼集合参会。
…………
沈爰换了一套看上去更成熟的长裙,下了出租车,站到炼锋大楼的门口。
炼锋建设总部大楼的时候,她在国外用手机看到了报道——造价百亿的办公大楼,高度超过两百三十米,现代化高科技环境,坐落在滨阳市中心。
从今往后,炼锋的logo将夜夜闪耀于滨阳上空。
恰好,和她家的神石集团大楼隔着一条马路,正对着。
那块地本来是为另一家企业建工的,但中途破产了,很多人都觉得晦气不愿意接,谁知易慎直接拿下。
他向来是不服命运的人,又怎么会怕这种不着调的迷信。
看到大楼投入使用的宣传图片时,沈爰不禁想到大一那个晚上,他们一行人饭后走在潮湿昏暗的老街小巷,对着高楼畅想未来。
那时候贾明说,易慎以后一定能买下跟神石集团一样的高楼。
那时候,大概谁都觉得是句酒后戏言。
没想到短短五年易慎就做到了,像较劲似的,让他的炼锋对着沈家的神石矗立。
好巧不巧地上六十七层,比六十六层的神石,高出仅仅一楼。
沈爰仰头,一眼望不到顶楼,不禁感叹。
现在要换作她来仰望他了呀。
沈爰莞尔,摇摇头跟随其他人步入大厦大厅。
炼锋派了《璨夜之书》的工作人员做接待,大厅一隅都是受邀来的设计师。
沈爰背着包安安静静站在一侧,靠电梯间有些近。
今天穿的高跟鞋不太舒服,才走了那么会儿路就难受了,她低头假装沉默,悄悄在裙摆下抬起一只脚,放松脚踝。
身后一阵风起来,电梯间出来了一批人,伴随着窃窃碎碎的交谈声,很快速地靠近她身后。
沈爰溜了神,碰巧这一下没稳住重心,单只脚不稳,往旁边歪斜。
瞬间,她暗叫糟糕,想要立刻停住。
这时,有人与她擦肩而过时伸手,一把就将沈爰扶住了。
熟悉的握力,感觉,温热短暂袭来又离开,还有那股淡淡皂香。
沈爰大脑嗡得一下愣了。
再抬头,只将将看见易慎的背影。
他穿着正装身边都是人,正在不停与他汇报着什么。
而易慎只不过是顺手扶了一下即将栽倒的人,连头都没有偏一下,更别提给予眼神。
酸痛的脚踝早已被遗忘,沈爰站在原地,望着越走越远,逐渐被其他人影挡住的易慎。
张开的唇瓣,溢不出任何字眼。
出行专用的劳斯莱斯停靠在大厦门口,特助走在他身边,等走远了,默默来了句:“是沈小姐,易总,她来咱炼锋了。”
你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快好奇一下!!
易慎抬腕看了眼时间,好像很费解,撂了句:“谁问你了?”
说完上了车。
特助替他关上车门,车门关上的瞬间翻了个白眼。
嗯嗯嗯,是是是。
刚才迈大长腿急着扶人家的是狗行了吧。
Venus
Venus:52.
直到跟着工作人员进入会议大间之前, 沈爰的思绪就一直在易慎身上没掉下去过。
都是靠着自己打拼,而此刻容纳渺小的她的这座摩天大楼,为是易慎俯首称臣的。
想到这些,沈爰心里难以平衡, 只觉得更抬不起头来。
她幻想了无数种再次面对面重逢的画面, 无数次希望等自己成长到足够强,能体面地让他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她。
可惜, 结果却顺着最差的那一种发展了。
沈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策划稿, 重新振作起来, 跟着其他人步入会议室。
还有更多重要的事等着去做,既然他不会再为自己回头,她也要大步往前走。
《璨夜之书》联动活动的主策划站在台上,整体为大家详细介绍了本次联动的内容,以及他们心仪的内容方向,还有之后的选拔流程。
让她没底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到了会场里参会的大家挨个介绍自己的来处, 沈爰一听,合着顾迎秋的品牌都算是小喽啰,到处都是各大中珠宝奢品的代表, 还有近些年大火的个人设计师, 随便拿出一个都大名鼎鼎。
唯一让能她挺直后背的是沈爰相信自己团队的潜力,而且炼锋明确表示会一视同仁,联动挑的不是名头, 看得是设计内容。
进了炼锋,大家就都一样。
沈爰认真地听,低头记着,同时开着手机录音器准备录制回去给员工们听。
她把一头卷发剪短了, 只到肩膀下一点点,比大学时及腰的长度减去不少。
沈爰还是喜欢穿浅色的衣服,米色的针织衫配长裙把她的纤细娇小衬托出来,银色碎钻凉鞋高跟,翘腿时小腿撩起一抹漂亮的裙摆弧度,露出的脚粉嫩漂亮。
她把头发挽到耳后,淡妆强调漂亮的棕色杏眼,一颦一动活色生香,认真记录的神色格外有魅力。
不少团队代表的设计师都忍不住偷偷看她,那些男性的目光移都移不开。
主策划演讲完毕,留给在座的设计团队们一点自由讨论和咨询的时间。
等了个空荡,从总裁办下来的助理上台,溜到主策划身边,“赵策,有个事儿。”
赵策划看出这人是总裁办的,一瞬间精神了,一般来说上面不怎么过多插手这种小活动,怎么把总裁办的人招来了。
“怎么了你说。”
助理传达刚刚电话来的消息:“特助让我跟你说,明天早上带着这次联动的所有资料去一下总裁办公室。”
“易总要亲自跟这个联动。”
赵策划:……!??
“啊?”他听完震惊了,瞪大眼睛,“易总啊?亲自跟活动?”
“璨夜之书最近各方面都稳步上升,报表数据漂亮得很,怎么惊动那位了?这次联动有什么特别的吗?出什么事了?”
总裁办助理会心一笑:“那我哪知道,我就一小助理,要不我替你问问特助?”
赵策划赶紧摇头:“得了你可别给我找事,易总最烦别人八卦他。”
助理下达完通知就上楼去了。
赵策浑身冷汗,左思右想不明白这次活动有什么问题,他望着台下这群设计师们,眼神颇深。
易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开完了会,沈爰坐得后背酸痛,小步慢走出会议厅,她没想着立刻回去。
沈爰有点想参观参观这个公司园区,想看看这个属于易慎的地界,是什么样的。
想看看他平时走过,待过的地方,都有什么样的景色。
结果沈爰一问,八层以上非员工不能去。
《璨夜之书》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准备了午餐券,大家可以去六七层食堂自由用餐。
时间已经到十二点半了,沈爰也确实饿了,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不吃的道理。
炼锋的食堂更是夸张,两层楼的面积足以容纳大几千员工同时光顾,地毯餐桌,落地城景,说是空中餐厅都有人信。
一个公司食堂囊括了国内外各个菜系,请的都是拿证书的厨师,饮品,甜品,水果更是丰富。
怪不得她这几年在某乎看见所有人都在说,只有你有能力,挤破头也要去试一下炼锋。
给谁打工都是累,但炼锋绝对是员工待遇最好的大厂。
沈爰点了一碗川系的辣味面,走过日料的时候停下,看着格子里的煮物,闻着熟悉的汤香味,她笑着对厨师说:“麻烦您给我一份素的关东煮。”
端着面和关东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沈爰拧开果汁喝了一口,忽然看了一眼瓶身。
食堂供应的瓶装橙汁竟然是她喜欢的牌子。
“我们炼锋的食堂怎么样?”阔别已久而熟悉的嗓音传来。
沈爰眼睛一亮,抬头和穿着西装的李枫对上眼。
李枫这些年壮了些,应该是有刻意锻炼过体型,不再是大学时瘦猴似的模样,头发也打理得很精致,眼镜换成了半框的。
还年轻,如今看上去俨然是个魅力绝佳的青年企业家。
李枫背着手,稍稍弯腰,眯着眼睛笑,“点的是这个面啊,我之前也经常吃。”
“李枫学长。”沈爰眼睛都有点热,笑都不会笑了:“好久不见。”
李枫点点头,“是太久没见了。”他扭头跟自己的助理说:“遇到个朋友,你替我拿一碗跟她一样的面,多放香菜,中午我跟她一起用餐。”
助理点头,去帮他取餐。
李枫拉开椅子坐下,沈爰跟他说:“真是我见过最棒的员工食堂,环境很好,管理有序,面还没吃,但闻着味道应该很正宗。”
“有你这个评价,易慎估计会很欣慰。”李枫说。
沈爰略有滞停,悻悻笑了下。
她留意到他的西装外套袖扣,竟还是自己设计的那对玉石袖扣。
连李枫学长都五年如一日地戴着这副袖扣……而有的人却……
“当初买下建总部,我们分别负责各个部门的设计,易慎直接策划了整个员工食堂,花了不少心思。”他摇摇头,有些无奈:“那人说,一定要让员工先把饭吃好,大家才有劲儿干活。”
“好些员工因为他这句话感动得说要为炼锋义无反顾,不过也是开玩笑。”
“真是群奇怪的人。”
“说的也没错,炼锋的员工待遇出了名的丰厚。”她垂眸,看着手边的橙汁,“他总是能让所有人因为不同的角度对他信服。”
沈爰看着李枫,“学长这些年都还好吗?石济之学长呢?”
“怪我,一走就什么都不顾,这几年都没怎么跟你们联系。”
“创业嘛,该有的风险,该吃的苦,该踩的坑我们一样也没落下,不过呢…”
李枫自嘲似的跟她开玩笑:“如你所见,我们身体状况很好。如各种营销号新闻所说,我们哥几个,现在可是挣得盆满钵满了。”
沈爰被他的语气逗得碎碎笑了几声,“你们这么努力,挣钱难道不是应该的?”
李枫笑着点头,态度一如既往谦逊:“运气好,也是靠所有员工一起的努力。”
这时候,助理把面送过来,颔首自己去吃饭了。
他把筷子从餐巾里抽出来,问:“见过易慎了吗?”
挑起一筷子面,沈爰有片刻犹豫,汤面的热气滚上来,染湿她的睫毛:“嗯…前几天,偶然见了一面。”
“WVR珠宝晚宴吧,那天他本来要跟我去应酬的,不知干嘛非要去那里。”李枫说着,吃了口面,“你快尝一口,我很喜欢这个。”
沈爰咬了口面,果然是正宗的川系汤面,虽然红油油一片,但入口更多的是香,不是刺激的辣。
手打面细软弹口,香得人只想一口口不停吃。
她竖了个大拇指:“超级好。”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见面了。”李枫继续刚才的话题,似乎很好奇,“怎么样?你俩也至少五年没见了。”
“怎么一个个都问我怎么样,什么感觉。”沈爰无奈,哂一声,撒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感觉他…更帅了一点?”
李枫笑而不语,自然不觉得仅此而已。
如果学妹真如面上这样坦然无所谓,那…那个人又有好长一段路要追了。
李枫不是外人,沈爰试探,小声问了一句:“…那,这几年,他跟你们提起过我吗?”
问完,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半晌,李枫回答:“没有。”
残忍到一次都没有过。
心跳咣当坠地,沈爰点点头,勉强一笑。
原来没有,也对,本该不提。
两人彼此安静了一会。
“石济之出差了,等他回来带你一起聚。”他承诺。
“好,我听别人说,现在的炼锋是你们三足鼎立各自负责一部分决策。”既然聊到这了,沈爰便问:“那……意思是贾明已经不在公司了?”
炼锋出名之后,沈爰就没有再听说过贾明的名字。
如果一直在炼锋里,就算光挂个名号也不至于杳无音讯。
“是,他三年前离开炼锋了。”这话题似乎并不是需要避讳的,李枫直接交代,“中间出了点事,易慎把他辞了。”
沈爰蹙眉。
怎么会?易慎辞退?贾明可是一直陪他打拼的兄弟。
“一开始工作做得顺风顺水,贾明缺乏专业目光,又有点骄傲自负,自己私自揽了个大单最后让人坑了,公司赔了好多钱。”李枫拧开矿泉水喝了口,顺顺嗓子,语气始终平静:“亏损严重,那是第一次裁员,好多很不错的伙伴不得已离开,我们留不下了。”
“以贾明的能力和性格不适合留在高层,我和石济之都开不了口,还没说,易慎就先做了决定,把他踢出炼锋了。”
“他人还是挺狠的,但确实…因为贾明,损失了太多伙伴和资产。”
沈爰折起来的眉心就没放下过,她听着,也觉得易慎没做错,只是这样的做法有点太绝情了。
但反过来想,如果把贾明下放,以贾明那样的性子,绝对会不平衡,到时候感情只会更差。
“话没说完呢。”李枫敲敲桌子,把她的神拉回来。
沈爰意外:“啊?什么。”
李枫笑了,把故事剩下的转折点告诉她:“然后易慎单独和贾明谈了一个晚上,之后资助他回家和父母开了个餐馆。”
“你还别说,这贾明踏实下来,确实也有点手段,餐馆开的很好,现在滨阳和崇京两个城市有十几家分店。”
“人家贾明现在也是自己的老板了。”
沈爰眨了眨眼,有点没想到故事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
一场创业兄弟决裂的戏码,竟让易慎扭转到有光的地方。
“他很厉害吧?”李枫自惭形秽,把筷子放下,“易慎这个人,看人太毒辣,这样长远的目光不是我和石济之后天努力能拥有的,也是这件事儿之后我坚信,他天生就是决策者。”
“跟着他没错,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安排好一切。”
沈爰摩挲着筷子表面,内心不止撼动着,既震慑又欣慰。
因为她早就知道他很优秀,从内而外的,虽然没有温柔的性格,孤僻高冷,但却能让人莫名地崇拜,追随他。
易慎生来就是那个坐宝座的人。
“你肯定也没去过贾明的饭店,”李枫拿出手机:“这样吧,今天咱们三个先小聚一下,你晚上有事吗?”
沈爰摇摇头,对故友很是思念,“我有空的。”
“好,那我通知贾明,让他今天到总店给我们留个位置。”李枫拿出自己的微信界面:“你之前的手机号不用了吧?加我个微信吧,傍晚我去接你。”
…………
沈爰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了,没想到和李枫的重逢,短暂的聊天,让一直被事业生活压迫的她顿然见到了蓝天。
说不出的畅快。
朋友们都有了最好的未来,沈爰发呆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五六年前还青涩的他们,一无所有又满腔热血,赤忱清贫的少年们如今各自风光。
她开心得想落泪。
傍晚,李枫结束工作开着车到沈爰工作室办公楼下接她。
贾明的餐馆做的是大众菜系,川系为精品招牌,北方菜系的普通家常菜更多,主打是物美价廉,受众广泛。
就算分店众多,但热门时间段还是要排队等好,他的餐馆都成了外地人到滨阳旅游必打卡的美食之一了。
当了大老板的贾明并没有像易慎这些精英每天正装加身,远远看去,还是那一身普通的打扮,人更胖了些,站在门口等他们,左顾右盼,看样子急不可待。
沈爰跟在李枫身后,和贾明对上眼以后,各自先是露出一抹有些傻气的笑。
她和贾明因为易慎闹过矛盾,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才让他们之间的友情更添了味道。
贾明过去迎她:“怎么还跟个矮糖豆似的!”
沈爰脸蛋鼓起来,反驳一句:“我是去国外留学,又不是去国外长个的。”
李枫无奈笑了。
三人走进餐馆,沈爰特地嘱咐不用定包间,就坐在大堂吃就好,她喜欢这种闹哄哄的烟火气。
沈爰率先落座,贾明和李枫无声对了个眼神,哥俩不知道交流了什么,最后李枫点点头,贾明瘪嘴,对他挤挤眼。
不明所以。
“沈爰!你先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画出来待会直接点!”贾明把菜单给她。
“好,我就不客气了。”沈爰翻开,浏览菜单。
李枫和贾明随便聊着。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靠近,把买的一提精品啤酒放到桌子上,恰好是沈爰手边那块空地。
她稍稍怔愣,下一秒看着易慎拉开椅子,坐在自己身边。
拿着菜单的手死亡般僵硬,呼吸也有些难。
他在沈爰身边坐下,却没有看她一眼。
李枫和贾明面面相觑,打量他俩,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氛围骤然变僵硬,空气流通缓慢。
半晌,易慎挽起袖口,给自己倒了杯茶,开口了。
“怎么没跟我说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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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us:53.
易慎一句“别人”, 彻底让这桌氛围降到冰点。
沈爰悄然眨眼,难堪到连菜单都拿不住了。
贾明有过的几段感情都是闹着玩的,哪会处理这种场面,最后还是李枫看不下去, 出手了, “易慎,沈爰可是我请来的, 你这可不给面子了。”
“都是朋友, 你至于么。”
李枫一顿骂, 易慎面不改色,举杯在唇边,偏开眼。
有朋友帮忙给台阶,沈爰莞尔,全当身边人不存在,把菜单递给李枫:“我选好了, 你看看要不要再添些。”
“好。”李枫拿过来看了看, “有几道招牌菜是一定要尝一尝的。”
“对,我家的独门秘籍。”贾明跟她嬉皮笑脸的。
李枫添完菜,开启新话题, “所以这次回来, 就定居国内了?不走了吧。”
沈爰颔首,“应该是的,之后要专心拉扯工作室。”
“别干聊啊, 一边喝一边聊。”贾明回头,招呼店员:“上点饮料来!”
店员得令,挑了几样饮料送过来。
李枫把易慎买的啤酒分了分,给沈爰倒了一杯。
易慎接过送来的饮料, 捏着一盒橙汁插上吸管,放到沈爰手边,下意识换走她的啤酒。
拿起啤酒的瞬间,他忽然愣住。
沈爰也懵了。
李枫和贾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这是?干嘛呢?
沈爰原本打算把易慎当成空气,结果他一个动作,她彻底乱了。
她僵硬看向他。
易慎举着杯子还停在半空,好像有一系列的思忖,最后若无其事地把啤酒放了回来,自己拿回橙汁。
动作流畅,脸色倒是不太自然。
沈爰赶紧端起杯子和李枫碰了一下,低头喝酒,眼睫乱眨。
李枫抿了口啤酒,把笑藏住:这易慎。
习惯,还是改不了啊。
易慎沉着气使劲嘬了口橙汁,小盒橙汁在他大手里显得袖珍,莫名滑稽。
“正好哥几个都发达了。”贾明很爽快,说:“干个工作室还不容易,李枫和易慎都有人脉,你有什么麻烦直接找我们。”
“我这边嘛,大忙帮不上,只要饿了来店里绝对有你饭吃。”
沈爰被贾明的憨厚逗笑了,点头:“好,吃不起饭的时候一定不跟你客气。”
贾明说完都觉得自己傻×,人家滨阳首富大小姐,怎么会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嘿嘿一笑算罢。
李枫瞥了眼易慎,故意说:“我的人脉自然是比不上易慎,有事的话我也只能把易慎的名片推给你。”
“就是不知道,这人有没有那个义气帮扶老朋友。”
沈爰内心叹气:你可别再说了。
吃顿饭,这帮朋友一个劲的把她和易慎捆着聊呀。
“放心吧,我会努力的。”沈爰耸肩,很有自信:“不靠‘别人’也可以做起来。”
故意强调了“别人”二字。
易慎眉头抖了下。
李枫差点没憋住笑。
也是,这大小姐从来都不是软柿子,被噎了一句,一定会报复回来。
之后四个人正常聊天吃饭,易慎全程充当闭嘴吃饭机器,时不时喝两口橙汁。
沈爰和他们俩互相交流着五年间的各种趣事,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在国外的难处一并略过不说。
这些年沈爰虽习惯喝酒,但酒量却没怎么锻炼出来。
酒到中间,李枫和贾明聊天的功夫,沈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弹出一条最新微信。
易慎支颐无聊地听着,偶然一垂眸,瞥了一眼。
【郑文柏】三个字赫然在来信人的地方显示着。
还没看清发的是什么,手机就被她拿起来。
易慎上移视线,瞧着沈爰微醺着捧着手机吃力地扣字回复,好像喝醉了看不太清,手机都快贴脸了。
他收回目光,喝了口果汁,唇角下压。
消息回得倒是勤快。
酒过三巡,大家第二天都还有工作,李枫找了代驾,易慎没有喝酒,四人走到门口,
贾明主动提:“哎,李枫不顺路,易慎你送一下沈爰。”
易慎看了他一眼。
沈爰跟在他们身边,两颊粉粉的,有点呆懵,发呆不作声。
她歪歪斜斜晕得慌,趔趄一步,被易慎一把握住了胳膊。
和炼锋大厅的那一扶格外相像,他的手掌宽大,一手能圈住她的纤细胳膊,力度稍微有点大了,捏得沈爰蹙眉,小声细细:“…疼了。”
熟悉的嗔怪语气,让易慎有些出神。
他松了些力气,依然把控着她,对贾明说:“行了,你就别管了。”
李枫的酒量这几年练的不错,一点啤酒喝完跟没事人一样。
“我先走。”易慎跟他俩说,说完捏着人胳膊就要往停车场走。
“沈爰——!”
三个男人一同往声源处望。
只见郑文柏下了车,向门口奔来,满眼都是沈爰,夸张到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
贾明吹了声口哨,嘲谑。
沈爰眯起眼睛,看见他,同时挥开了易慎的手。
他冷乜她一眼。
看着郑文柏跑到自己面前,沈爰带着醉意:“你怎么来啦。”
“没叫你…”话没说完,被对方打断。
“我来接你了!”郑文柏看见了身边的易慎,故意把沈爰剩下的话卡回去,他把花送给她,很关心:“你一个女孩在外面喝醉了别一个人回家,也别跟陌生人乱走。”
说完还故意看了眼易慎。
易慎听着,唇线略有动迹。
听着想乐。
玫瑰的香味扑鼻,本来就醉得发晕,沈爰摇摇头,皱着鼻子往前踏一步,“行了…赶紧走吧,我要回去睡觉。”
郑文柏看她没拒绝,眉开眼笑,跟着要扶她,“你慢点,车在那边。”
两人走远,留下三个大男人站在原地看着。
李枫扶了下眼镜,有点幸灾乐祸:“哎,有的人还不着急呢。”
“人家未婚夫都追到跟前了。”
未婚夫?
易慎挑眉。
“有的人?你吗?”
他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走远的那两人,半晌,嗤笑一声。
这么多年了,还他妈送玫瑰呢。
他懂个屁。
“人家结婚,你着什么急。”说完转身走人了。
李枫瞅着他,跟贾明对视一眼。
默契地同时开口。
“活该!”
…………
炼锋对《璨夜之书》这次的珠宝品牌联动的重视程度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为了让设计师们能够进一步了解《璨夜之书》,炼锋请入围的设计师进入总部,来到《璨夜之书》分部参观,提供场所邀请大家和员工们一起工作,激发设计灵感。
就这样,沈爰戴着临时工作牌迈进了炼锋的办公大楼。
沈爰没有玩过《璨夜之书》,近几天才刚开始着手去玩,但是手头工作很多,游戏又得慢慢走剧情,她只能抽空做做活动走主线,能进入《璨夜之书》的分部和工作人员们接触,是她了解这个游戏最快的方法。
炼锋对《璨夜之书》还真是上心。
“怎么能不上心呢!”朱朱一拍桌子,怕影响别人,又凑到她耳边继续说:“当年炼锋可是靠《璨夜之书》狠狠打了一把翻身仗,就因为这个游戏,让炼锋的名号更上一层楼。”
沈爰和朱朱两个人凑在设计间的大桌子上,趴着一边画图一边八卦。
沈爰扬眉:“哦?还有这事。”
“对呀,你别看乙女游戏好像只是恋爱类的,但要做好做细腻,需要的技术非常复杂,更需要很多很多钱。”
“虽然它不是炼锋收入的大头项目,但有了成功的《璨夜之书》,炼锋就算是涉猎多种类型,多个受众群体的综合型游戏公司了。”
“ip越做越大,之后的新游戏势头也都很好。”
朱朱很骄傲:“哼哼,这可是我昨天连夜在某乎上科普到的知识。”
沈爰瘪嘴忍笑,伸手揉揉她的羊毛卷,“行啦,你真棒,赶紧画东西。”
朱朱点头,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拿起电容笔继续勾线。
现在大部分设计师都已经电子化设计了,在平板和数位板上实现构想,沈爰也会,不过还是习惯画图纸草稿。
沈爰刚刚跟人物设计团队的几个小编聊了聊,更深入地了解了这几位男主。
果然如她所料,这四位男主的起初人设,是易慎一手建立的,后续饱满工作交给人设部门。
看着屏幕上生动又富有生命力的男主们,沈爰心里很复杂,但总归是暖的。
奇异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
两人埋头在设计间工作了四个小时,茶水都喝完了,久坐也劳累,沈爰和朱朱结伴去茶水间续水。
果然无论到哪,茶水间永远是八卦圣地。
两姐妹刚进了茶水间,排着队用开水机,有两个外来的女设计师靠在一侧喝咖啡休息,聊天的内容被她俩听得一清二楚。
“哎,你听说过炼锋的头什么来路吗?”
“是那个李总吗?炼锋的锋不是李枫的枫吗?哈哈哈。”
“什么呀,炼锋从来都姓易,没有那位,哪来现在的炼锋。哎不过啊,都差不多的年纪,你瞧瞧人家,二十七八,腰缠万贯,都成上市新贵了。”
“这些年,炼锋不止做游戏,早就把手伸到别的领域了,不然怎么能上市呢。”
“这老总创业的时候恨不得还在读博士,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厉害…”
“你别说,我之前接触过一些大佬,他们说起过这个易慎。”
“怎么说?”
“他们说,人家哪叫易慎啊,人家分明是祁慎。”
“祁?啊!霄粤湾那个祁?”
“对啊,祁家的二少,就是这个炼锋的易慎,有那样的家底,干什么不发达啊。”
“人家生下来就已经在罗马啦,你还真以为他是白手起家?五年干出一个炼锋来?”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真跟传闻一样是无中生有的……”
“哗——”沈爰摁下开水键,眉心骤然抖动,眼里划过不耐。
井底之蛙,妒才之辈。
你们懂什么。
“你说他是霄粤湾首富的儿子,那他怎么不姓祁啊?”
“这个说法很多,我听到的是因为他出生八字不太好,大师说让他跟外祖母的易姓能抗一抗命里的劫。”
“哦…原来如此。”
她没想到,这些年祁家把易慎的过去埋得这样牢实,甚至连死去的易连昌,整个易家,怕是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不仅把易慎流浪的过去藏起来,知道易慎是祁家人的也并不多。
估计是易慎的意思。
沈爰了解他,他最讨厌被人当成靠背景走近道的。
事实上,他也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易慎真吃了祁家的好处,就不会有李枫所说的“创业该吃得苦一点没少吃”这一说了。
沈爰知道易慎肯定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这些话她听着生气。
但…如今自己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挺身而出为他说话呢。
“圆圆姐,水满啦。”朱朱提醒。
沈爰立刻回神,关上开水键,把杯子里满溢的水倒出一点。
这个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两个人,不巧,是顾迎秋和她的助理。
八卦的两个设计师看见顾迎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茶水间只剩下她们四人。
顾迎秋踩着高跟鞋逼近,上下扫了眼沈爰,冷笑一声,“你怎么敢来的。”
“你知道来竞标的都是什么牌子,什么档次的设计师吗?”
“我不知道。”沈爰不落下风,直视她,眉眼温柔:“但我知道我的设计不输给任何人。”
“天真。”顾迎秋笑了,端着杯子走上前,放到开水机上:“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都出学院多久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幼稚。”
沈爰都没有犹豫,直接笑道:“显然,幼稚的人见到对自己有威胁的对手,已经急得咄咄逼人了。”
顾迎秋倏地瞪她,目光如刺,“你怕不是想重新勾引炼锋老总才来的。”
她嗤笑,毫不留情地戳破:“我可是记得,当年某人在国外对着易总的报道哭天喊地的,夜夜买醉,跟我讲述他们的苦恋深情。”
“你也不想想,人家如今还认得你吗?”
沈爰下唇猛地颤抖。
最难堪的,不过是被曾经信任的好友当众把最深处的心事揭开,残忍讥讽。
朱朱都快被吓破胆了,听到的八卦足够震撼她全家了,悄悄拽沈爰的衣角。
“对着易慎流口水的到底是谁呀?”
沈爰撑着一副镇定,环胸逼近她,笑得更灿烂了:“幸好在出国前就分手了,不然我最好的朋友不仅会抢我的设计,还要抢我的男人。”
“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不过,我都不要了的男人你又想抢,岂不是跟以前一样呀,迎秋。”
曾经,沈爰以那段感情为基调,创作了一系列的珠宝作品,又因为想彻底放下易慎,打算焚烧干净。
可还没等烧,顾迎秋就把它们都弄丢了,沈爰一开始还难过,后来觉得这就是天意。
直到,那些设计,出现在顾迎秋的名下。
说完想说的,她掉光所有笑容,拉着朱朱离开茶水间。
不管身后的顾迎秋是什么样的表情。
朱朱内心咆哮:好!圆圆姐霸气啊啊!
…………
特助奔向总裁办公室,那架势吓得总裁办其他人以为炼锋要破产了。
“易总!!!”
易慎正办公,看着人急匆匆跑进来,冷他一眼,“你要死是吗。”
特助太激动了,才顾不得那些,溜到他面前说:“刚刚去《璨夜之书》分部,听到了沈小姐提起您了。”
他平稳翻页,眼都没抬,“继续说。”
特助:“好消息,沈小姐说你是她的男人。”
捻着报告纸的手一顿,易慎的目光停留在字里行间。
特助咽了下喉咙:“坏消息,沈小姐说你是她不要的男人。”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
易慎轻轻掀眸,沉静的丹凤眼摸不透情绪,突然笑了:“滚外面去。”
…………
工作室要搬走,写字楼的租期迫在眉睫,这一周左右结束了工作沈爰就到处去看房子。
预算有限,还要挑说得过去的地方,走了很多小区不太合适。
看房子比工作还要累,沈爰又没什么经验,房产中介一说得天花乱坠她就觉得是诓人的。
今天看的这个房子是生窈介绍的,恰好就在沈爰家别墅区的对面,就是曾经奶奶要易慎买的那个小区——黛园。
据中介说,这单元25层顶楼的一整层都是一个人买下来的,但一直空着,因为是顶楼多少有些不好租。
一层有三户,两个三居室一个两居。
沈爰看了其中两户,都是精装,但就是没有人住的痕迹,好像买完就没有人用过,非常新。
“这么新的房子出租真是可惜了。”她说。
中介笑了:“这片置房产的人很少真的住。”
“可以的话我就租那个三居室和这个两居。”沈爰指着,说:“三居我们工作室办公,两居我自己住。”
“你放心,我们只是艺术工作室,平时不会闹出大动静扰民,员工过来也是办公,偶尔留宿。”
她了解过价钱,就是觉得这个价格能租到这样的大平层,像白捡了便宜,所以恨不得立刻拿下。
“没问题的沈小姐,如果您确定租,今天就能签下来,押一付三半年起租,房东已经全权代理给我们了。”
沈爰站在阳台,远眺自己家所在的名贵别墅区,“好,签吧。”
签完合同,中介收好所有手续,笑道:“那位是个图省事的,什么都交给我们来做,明天一早我会告知他房子已经成功出租的消息,你就放心住吧。”
沈爰点头,送走了中介,之后去酒店把自己所有行李搬到黛园。
自己的两居室很干净,就是落了些灰尘,缺少生活用品,这些之后再整理就好。
奔波一整天了,沈爰累得睁不开眼,把床铺收拾出来,倒头就睡着了。
睡了多久不清楚,她醒来的时候,整个卧室一片漆黑,只有落地窗外的璀璨城市夜空照着些光亮。
孤寂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沈爰伸了个懒腰,爬起来要去上个洗手间。
这个两居室只有一个卫浴,要走出去上。
卫生间亮着灯,她以为是自己睡前留的,结果睡意惺忪地走过去一拉开门,扑面的热蒸汽袭来——
沈爰眯着眼,在热气缭绕下,看见了刚穿上裤子的易慎。
他上身全光着,还有没擦干的水珠顺着沟壑鼓胀的胸腹肌肉往下淌,活色生香。
洗过澡,易慎的黑发都被打湿了,深眸清亮,说不出的动人。
听到动静易慎偏头过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静止——
沈爰怔圆了眼,呆住了。
易慎……怎么会在她家洗澡啊!??
Venus
Venus:54.
起初两人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三, 好像并没有差很多。
沈爰盯着即将二十八岁的易慎,阅历和年纪累积了他的城府,在此刻真实地感受到面前男人比自己冒出一大截的成熟感。
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说不出的可靠沉稳。
易慎并未因为忙于工作耽误锻炼, 沈爰看着, 反而比当初更壮了些,肤色捂白了, 流畅硬实的肌肉埋藏着无穷男性荷尔蒙, 透弥性感。
沈爰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还仔仔细细上下扫了一圈。
易慎手里捞着T恤,凝视着她看楞的眼,“看够了?”
“看够我穿衣服了。”
沈爰这才回神,刹那热了面颊,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谁让你在这儿洗澡的, 你有没有素质, 谁给你家门密码的。”
易慎套上T恤,水珠洇湿了胸口的衣料,透着胸肌的走向, “素质?”
“我在我自己家洗澡, 怎么没素质了。”
“倒是你。”他走出浴室,步步逼近她。
男人带着厚重的浴后热气袭来,沐浴露香味清新, 压着沈爰心脏狂跳,她臊着往后挫,心里骂:茉莉香?还敢用她的沐浴露!
两人步调不一,一稳一慌的窸窣步子在木地板上擦出。
空气里浓稠了两人吐息。
易慎盯着她的小脸, 问:“在我家干嘛呢。”
沈爰抬头,折眉较劲:“你家?这是我租的房子,西侧三居也是我的,走错了吧你。”
易慎勾唇,云淡风轻:“这一层都是我的。”
沈爰:“……”
神经啊买房一层一层地买。
“原来是我租了你的房子。”她反应过来,“中介先生说明天早上告诉你,所以你以为这里没人。”
沈爰看了看四处空旷,“那你非要到这里洗澡吗?”
易慎抬下巴,指了指她隔壁的东侧三居室,“我住的那间热水器坏了。”
说完,他自顾自走向厨房,翻箱倒柜的:“有吃的么,饿了。”
沈爰这间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她追着他,只觉得荒唐:“我交了钱这房子是我的,你在我家这样走动不会太没礼貌吗?”
易慎打开冰箱,看见她新买的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出个鸡蛋手里掂量着:“民水民电,租金不高,交通方便,还能满足工作室所有需求的房子不好找吧?”
他扭头看她,“我把房子租给你,帮你这么大一忙,不请我留下吃个饭?”
沈爰语塞。
什么耍赖的话都能让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是我自己辛苦找的中介,又跟你无关…”虽这样说着,她走进厨房,把他推开,从冰箱里挑出几样食材。
她力气不大,易慎却很配合地往后仰了仰,故作踉跄,手里还拿着鸡蛋,睨她:“…你做饭?”
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自己在国外,什么都吃不惯。”沈爰打开水龙头洗菜,垂眸道:“不自己做饭,早就饿死啦。”
说起做饭,就不禁想到自己在英国的那些麻烦日常,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做个饭连油烟机都不知道开,公寓通风又差,下个厨弄得烟雾缭绕,最后把报警器激发了,淋了一屋子水,惹来了房东指责。
每次遇到生活难题的时候,她对易慎的念想就汹涌缠身。
屋子里一片狼藉,她又还没吃上饭,埋怨自己太没用,气得坐在屋子里抹眼泪。
水哗哗还在流淌,沈爰把洗好的芹菜放到一旁。
易慎沉默着看了她几秒,撸起袖子凑近,“做什么?我打下手。”
“番茄炒蛋,豆角焖饭,牛肉芹菜,再做一个汤足够了。”
一高一矮,壮硕与纤细并肩,平行别离的两人凑在厨房里。
芥蒂与隔阂短暂被烟火气消融。
易慎从架子上拿出菜刀,一刀切下去,把芹菜切段,伴着整齐的哒哒声,意味深长来了句:“出去那么久,不还是只会我教你这几道。”
沈爰洗菜的手稍有停顿,连自己都忘了。
这几道菜,竟都是他当初教给她的。
“不一样。”她固有骄矜,非怼他:“比你做的口味好太多了。”
易慎哧一声,不以为然:“还嫌上我了。”
“当初也不知道谁,胃口那么刁只认我做的饭。”
他简短一句话带来太多回忆,氛围逐渐往不可控的味道发展,沈爰不自觉抬眼,正好撞上他偏头看来这一眼。
两人目光隔空衔接。
易慎看她的目光早已与五年前看她的不一样了。
过去的他每次望向沈爰的时候,都是炙热直白的,恨不得一眼就把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给她。
如今,他的眼神总是深不可测,即使是有情绪的,也像蒙着一层冰在里面烧。
只不过她看不清,那里面烧着的究竟是爱还是怨。
可无论五年前后,她都接不住这人的漆黑视线,被易慎盯着,沈爰只觉得脸上哪哪都发热,好像快被盯穿,什么都藏不住。
于是她躲开了,关上水龙头:“少说话…做,做饭。”
沈爰想要中断这招架不住的粘稠氛围,从易慎身边走过,却突然被攥住了胳膊。
磁场碰撞,震麻了她的耳根。
显然,有人不想结束这段镜头。
沈爰抿唇抬眸,看他:“…干嘛。”
有些话,并不适合两人在当下这种状态说,但易慎向来脱离礼数,无需前提。
“你跟郑文柏怎么回事儿。”
前一秒还在说做饭,下一秒他就这样越界地问她的私事。
这人真是……
沈爰频眨几下眼,盯着他紧握自己胳膊的手,“你听到的,就是全部。”
话刚说完,她胳膊上的力度骤然紧了。
她低着头,没看见易慎变化的眼神,冰层在蜕变,烧着的东西逐渐无法掩饰。
他捏着她手臂,手背青筋虬起,语气重了:“要结婚,是吧。”
再见以后对自己各种冷淡,时不时还要讽两声,要么就相安无事做回朋友,要么就彻彻底底地恨她,不相往来,看见她就恶心。
明明之前还一副不熟的模样,现在又这样问什么婚约。
沈爰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在想什么。
但是,她不也一样么。
明知道两人横着无法逾越的东西,知道绝无可能,表面放下却还是惦记着,为他一次次晃动心情。
各种情绪堵在心口,沈爰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洇了眼角。
她直视他,莫名就说了气话:“郑文柏,他人很好,是适合结婚的对象。”
一句话,刺中了两个人。
沈爰嗓子有些抖,明明看见他沉了脸色,却还是要继续说:“…我在,在试着接受他。”
原本蔓延而上的厨房烟火气,因为这一段猝不及防发生的对话冰封殆尽。
空气死寂了足足半分钟。
易慎松了手,唇线抿紧,喉间露出半声笑。
“明白了。”
他转身,直接离开了沈爰所住的二居室,房门被撞上的瞬间——
沈爰下巴剧烈抖动,呼吸往下坠。
…………
不欢而散,又是这样。
原本能一同共进的晚饭,也被一个郑文柏搅得七零八碎,不过她也不是以前意气用事的她了,再难受的情绪也不会影响正常吃饭,睡觉,第二天爬起来干正事。
之后的几天,沈爰没有再在黛园看见过易慎,他不来了。
她帮助大家伙把工作室搬到这里,给大家营造出最好的工作环境,也算某种意义的回国仪式,不管以前成功失败,一切都从当下这一秒重新出发。
幸运的是努力没有白费,沈爰和朱朱扎在炼锋完成得联动设计稿顺利通过初筛,并且得到了《璨夜之书》美术组很多员工的私下好评。
之前一同来的设计团队,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顾迎秋也入围了,她们的较量还没结束。
剩下的人将继续留在炼锋,与《璨夜之书》团队深入交流,完成最后的设计,之后就会诞生出最终与炼锋合作的设计团队。
为了给他们入围的设计师庆祝,周五这天部分员工撮合大家一起搞个团建,去一家新开的西餐自助吃个饭。
傍晚,朱朱帮她整理稿子,瞥了一眼一旁和员工们笑脸社交的顾迎秋,小声嘟囔:“什么嘛…我还以为她这轮就会被刷下去,谁知道是不是走了后门…”
“不想被人议论就别议论别人。”沈爰用铅笔敲敲她的脑门,“你说这话,是质疑炼锋办活动的基本操守?”
朱朱赶紧摇头。
沈爰看了眼那人,莞尔:“她确实是有能力的,不然…”
她对朱朱抛了个眼,“当初又怎么会被我视为搭档呢。”
朱朱扬起笑脸。
也对!她圆圆姐这么牛,当初的搭档也不会太差。
下了班,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西餐自助,
饭过三轮,大家从拿正餐到开始吃水果甜点,话题围绕着炼锋的游戏和这次的乙游活动,虽然都是《璨夜之书》的研发员工,但大家对这款游戏的理解和态度还真是各有不同。
有的人把它只当工作,有的却是真的热爱这款游戏,爱着这个游戏里的每一个元素,当成梦想在追逐。
炼锋的人组团去拿水果了,沈爰和顾迎秋在一桌上,她全程和朱朱闭嘴吃饭,很少搭话。
这时候,顾迎秋和她的助理开了话题。
顾迎秋没怎么吃这些便宜没卖相的东西,用叉子玩着一块蛋糕,不屑嗤笑,毫不忌讳:“说白了乙女游戏,不就是给一群小姑娘做梦用的。”
“幻想自己有这样那样的优质男友,所有好男人都喜欢自己,代入一样的环境,幻想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切的人生……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她的助理搭了句话:“梦女?”
“对,梦女,嘁,网上这些人起名真是够难听。”顾迎秋打了个响指,摇头叹息:“整天做梦,能有什么…”
“顾迎秋。”沈爰突然打断她。
顾迎秋和她的助理愣住,齐刷刷看向长桌另一端的她们。
沈爰天性温软的杏眼此刻却含着锋利,某个瞬间,像极了她那位不羁的母亲。
“就你这样的思想,还妄想拿下这个联动。”
顾迎秋不屑一顾:“您又有高见了?”
“给了你那么长时间去了解《璨夜之书》,你都抠指甲去了?”沈爰语气随轻,吐出的话却字字带刺,“你到底不知道乙游的受众用户为什么愿意一次次的为联名产品买单。”
“你以为她们借游戏做青天大梦?错了。”
朱朱看着身边的小老板,有些讶异。
沈爰直视顾迎秋,看透了她的业余和虚荣,“女性们通过乙游,通过与各个游戏角色的相处,在爱自己。”
“太多人靠《璨夜之书》充盈自己的精神世界,你以为她们爱的是游戏里的男主们,不是,她们爱得是愿意付出爱的自己。”
“她们因为这个游戏变得更自信,更乐于表达,更美好。”
“而你什么都不懂,却把她们归结于一句难听的梦女。”
沈爰笑了:“就你,还想挣到玩家们的钱,你做的才是青天白日梦。”
…………
与此同时,滨阳酒吧街某夜店。
易慎坐在吧台边,捏着古典杯口,睨着冰块往外飘的烟雾,含着嘴里的半口。
威士忌和味美思调成的烟熏曼哈顿,厚烟与香苦堆叠,余韵绵长。
几个老板今天约在这儿聚会,楼上包间闷得慌,他一个人到下面独饮。
瞥了眼身边随DJ音乐嗨动的石济之,无奈,又抿了口酒。
两兄弟,石济之闹得极致,李枫静得极致,跟谁在一块待着都不算太舒坦。
“听说沈爰回来了!你们都聚完了!不地道啊这事儿办的!!”石济之扯开了嗓子喊:“明天我组局!把她带来!”
“对了!你俩什么情况了?面都见了,肯定和好了吧?”
他这话还不如不说。
这句一出,易慎倏地射了眼刀子过去,吓得石济之悻悻闭嘴,继续嗨。
易慎继续盯着酒杯,消磨今夜无聊。
“哎,你看那个。”石济之突然碰碰他。
易慎顺着石济之的视线,看见了绚烂糜醉灯光下,坐在卡座里搂着女孩的郑文柏。
他那张书生清秀的脸很能骗人,穿着一身昂贵休闲西装,笑着跟身边其他公子哥聊天,抱妹子的姿势熟练得可笑。
想起前几天晚上她那几句。
【郑文柏,他人很好,是适合结婚的对象。】
【我在试着接受他。】
易慎略眯眼梢,划过谑意,仰喉,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
晚上九点,一行人终于吃完了饭,从自助餐厅出来。
餐厅开在底商,有的人步行回家,有的人地铁公交,也有一部分要打车的。
大家堆在餐厅门口浩浩荡荡,沈爰和朱朱在最后面。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震撼。
“哎!那是不是咱易总啊!?”
顾迎秋瞬间抬头寻望。
众多炼锋的员工齐刷刷看见自家老总。
就在餐厅门口正对着的方向,某个停车位停着他那辆黑色路虎。
代驾司机刚骑着小车离开。
易慎杵在车门边,懒洋洋弯腰靠着,身材比例优越到养眼。
他单穿着黑衬衫,领口三颗扣子被乱扯开,露出锁骨和半遮半掩,引人遐想的胸膛。单纯靠在那儿低垂眼眸,就足够性感了。
听见闹闹哄哄的,他闻声掀眸,直冲着他们看过来。
有些同事惊艳低呼:“…易总看的是咱们吧?”
“这都下班了,他还管咱员工啊,哈哈哈。”
“不会是等什么人的?”
“啊?等谁啊?”
大家纷纷打量他,这时易慎从西裤口袋里抽出手机,拨着电话,看着这边。
下一秒,沈爰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心跳猛跃。
幸好无人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她,沈爰接起电话,视线穿过众多挡眼的人影,与他模模糊糊隔空对视。
他的嘴唇,是不是有些红?
“你喝酒了吗?”她恍然。
易慎的目光,始终精准,越过诸多障碍,只看她。
过了几秒,沈爰的耳畔响起他因醉意而更沙,更磁的嗓音。
易慎对她说。
“过来。”
Venus
Venus:55.
沈爰捏紧手机。
这不是刁难她么。
这么多人在这里, 她直接去找他未免太招摇了,一旦让员工们都知道她和易慎认识,定会平添各种绯闻议论。
她只求平稳低调,尽全力拿下这个联动。
“喝了酒就早点回去休息。”她说。
他跟没听见一样, 直起身欲要抬腿, “那我过去。”
沈爰吓了一跳,背过身捂着嘴边, 小声呵他一句:“易慎!这么多人在你要干嘛。”
听见她急了, 易慎停下动作, 睨着远处她背对着自己猫着腰的模样,眉宇松驰了,“旁边便利店,等你。”
说完,他挂了电话,迈腿往自助餐厅旁边的便利店走去。
还站在门口的众员工看见老板走进便利店, 纷纷松了口气:“哎哟, 吓死个人。”
“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打招呼呢。”
“没事没事,易总从来不在乎礼节什么的。”
大家各自告别,在餐厅门口散开了。
顾迎秋回头, 瞥了一眼云淡风轻, 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沈爰,眼神紧了紧,带着助理转身离去。
一下子只剩下沈爰和朱朱。
她把手揣进兜里, 松了口气,“朱朱,你先回吧,我还有点事。”
朱朱点头, “那圆圆姐我先走啦,明天炼锋见。”
“拜拜。”沈爰目送她离开。
调转方向进了便利店,熟悉的关东煮香味扑来,沈爰扫视一圈,看见易慎买了瓶水靠在吧台。
他握着矿泉水正喝着,仰着喉结滚动,喝得急,唇边溢出点水光。
拧上瓶盖时,易慎斜眸,醉红的嘴唇湿润。
他微醺时眼睛会浑浊,看人更迷离,浓郁。
沈爰招架不住这种目光。
高跟鞋踩在瓷砖上清脆悦耳,她走过去,在他面前站住,“你怎么在这儿,在附近应酬?”
易慎慵懒靠着墙,喝剩一半的矿泉水放在桌上,说话很慢:“酒吧街,离这儿三公里,四条街道,七个红绿灯。”
沈爰眉头动了动,没懂。
他盯着她,“不凑巧也不路过,我就是找你来的。”
易慎直起身,往前迈了一步。
他的身影笼罩她的肩膀,高跟鞋和男士皮鞋凑到对头。
他的存在感太强,沈爰忍不住缩肩,不太敢直视,“…找我做什么。”
“找你…”易慎的目光沉浑,贪恋着她的睫毛,鼻尖,嘴唇。
“送我回家。”
沈爰抬眼,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你叫了代驾把你从酒吧街带到这儿,就为了让我开车送你回去?”
“易慎,你神经呀。”
“喝太多了吧你。”
易慎硬板的肩线塌下去几分,似乎很疲,开始耍赖:“嗯,多了。”
“你不送我回去,我就在外面坐一晚上,反正也没人管我。”
“听说今儿晚上有雨…我这喝多了也不能开车…”
沈爰忍不住了,伸拳使劲推他肩胛一下,斥他:“浑蛋,你又耍什么脾气呢。”
他就这么赌定她舍不得这么抛下他吗?
易慎装作被她推趔趄,懒懒散散地跟个无赖似的,听见她骂自己“浑蛋”,说不出的顺耳。
他翘起眼尾,丹凤眼削去锋芒,央劝:“好了,回家。”
两人往外面走,易慎歪歪斜斜的,像棵摇摇晃晃的大树,“晕,扶我一下。”
说着要往她身上赖。
沈爰一把推开他,完全不给脸:“少来这套,晕就爬着走。”
易慎恢复常态,跟她并肩,不说话了。
沈爰的驾照是大一升大二的夏天考的,一提到开车,她就想起那个潮热的夏天,他陪自己天天练车的回忆。
说来恐怖,怎么生活处处都有跟他的回忆。
车门没锁,沈爰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
他这路虎车太高,她腿不够长,上车都怪费劲。
易慎敞着长腿,窝在副驾驶眯着眼昏昏欲睡。
沈爰上了车发现没钥匙,扭头碰碰他,“车钥匙给我。”
易慎半睁着眼,有些迟钝。
她看着着急,伸手去摸他的裤子口袋,还没碰到,被他一下攥住手。
封闭的空间给肌肤的相触平添助燃的条件,沈爰触电般发麻,想抽手,却被易慎紧紧攥着。
她抬眼,被他浑浊深沉的眸子吸住。
沈爰蹙眉,心脏跳得不舒服,“…易慎。”
一句呼唤,像警告,警告他,也提示自己。
易慎靠着椅背,忍不住动着指腹,摩挲她娇嫩的手背。
他深深凝视,目光从未移动过,终于道出了今夜的目的:“郑文柏不行。”
易慎敛下视线,复述她的话:“人很好,是适合结婚的对象。”
说完,他冷嘲一声,十足不屑。
沈爰对这个话题很敏感,咬了下嘴唇,“你管郑文柏干嘛,你凭什么断定他不行,你又凭什么审判。”
易慎却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适合结婚。”他含着酒醉,噙着戏谑,执着复述:“适合结婚…”
沈爰伸出另一只手,想挣脱他的力道,随动作晃动的发梢荡出清香,“易慎你放开我!他不适合谁适合,你吗?”
易慎倏地抬眸,眼刀锋利。
震慑她后背发凉。
沈爰顶着他阴沉的目光,藏在心底的哀怨翻涌,食指戳着他的胸膛,“他不适合,难道你适合吗?”
她嗓音抖动,咬重音:“祁家二少。”
狭小的车厢,瞬间掀起了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缠斗在一起,空气都稠得流不动。
易慎漠然勾了勾唇,语气低沉,“原来你是怨我这个。”
下一刻,他松手,把钥匙从兜里拿出来,放到她腿上。
易慎偏身阖眼,“困了。”
沈爰气得不行,打开话匣子的是他,没头没尾结束对话的还是他!
她气得鼓脸蛋,瞪他一眼,启动车子。
易慎在滨阳肯定不止一处住所,但沈爰没问他回去哪里,默认把车子开回黛园。
沈爰在地面找了个自由车位,把车一头扎进去,熄了火,顶灯打开。
她扭头,看见这人已经睡过去了。
沈爰叹气。
“易慎?”她唤他。
对方呼吸平稳,没有醒来的迹象。
沈爰不得已靠近,“醒醒啊。”然后又近了些。
以前的时候易慎喝酒不多,就算喝也很少会把自己喝醉,所以她特别痴迷他微醺时红起来的嘴唇。
本就是漂亮的唇形,自内而外的红润看上去极具诱惑力。
她盯着他的脸,看得出神。
以前过得清贫,他没条件捯饬自己,过得利落但总是糙的,即使那样都帅得鹤立鸡群。
如今有条件了,富贵养人,他矜贵气质更胜,这张脸看着更完美了。
眉眼鼻唇,哪哪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沈爰的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滑到嘴唇,潜意识小幅度挪近前身,闻见他吐息里的酒味,竟还留着点威士忌的余香。
那里的味道和触感,她熟悉又陌生。
“易…”
易慎突然睁眼。
四目相对,咫尺之近。
沈爰被他定住了似的,坠入易慎这片深海,棕瞳晃动,耳畔是清晰的心跳声。
易慎初醒,望着她这么近的脸,怔然中带着贪意。
下一秒,他支身,偏头。
是吻她的前兆。
仅剩的理智响铃,沈爰突然后撤,扭头。
他温热的嘴唇擦在她的颈边,留下一长串火苗。
脑袋嗡嗡的,沈爰悸动难平,推开车门,不敢再看他:“到家了!你自便,我,我回去了。”
嘭!
车门被她甩上。
易慎留在车厢里,半晌,颓丧地窝回副驾。
他盯她走远,像认准了猎物的兽。
易慎抿舔刚刚蹭到她脖子的下唇,飘过笑。
似尝到了洋槐蜜,甘甜,难忘。
…………
那晚的接触只能算小插曲,虽让沈爰一整夜都平复不下去,却也在后续工作中被抛到脑后了。
LilyBán的最新系列围绕天然钻制作全类型的小首饰已经投入生产,这批设计在前段时间的预售阶段卖出了不错的数据。
小店成立不久,但好在质量和设计,包括售后都一顶一的好,所以短时间内积累了不少客户。
虽然人不会像买口红一样经常买珠宝,但服务好每一位顾客,通过口口相传的推荐,拉客,LilyBán就不存在出现空售的时候。
沈爰和朱朱在炼锋的征战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进一轮的筛选展示会上,沈爰的概念和设计获得了《璨夜之书》策划部大部分好评,比顾迎秋的设计呼声更高。
顾迎秋围绕着《璨夜之书》女主的装扮板块设计了不同的珠宝首饰,每一样都绚烂繁复,走的是重奢主义,通过建模技术实现到游戏里,会给玩家们带来很完美的视觉享受。
玩家通过装扮自己,也有了穿戴昂贵珠宝的满足感,当然顾迎秋的品牌有一比一复刻的真款提供玩家们购买。
而沈爰却和顾迎秋的概念走了不同的方向,沈爰以四位男主为出发点,通过对他们外表,灵魂,内外故事加上和女主羁绊不断剖析,研究体会,设计出代表四位男主的四款珠宝,呈现形式是让这些珠宝出现在男主们的卡面上,虽是男款珠宝,戴在女生们身上却也毫不违和。
如果有玩家购买真品,能营造出一种“把男朋友的首饰戴在身上”的感觉,让真的珠宝代替另一个次元的男主,陪伴她去做各种事,那样的话,玩家的日常生活就能更多一层动力。
而沈爰选用的原石并没有昂贵到难以接受,还能在气质上严丝合缝契合着男主们的人设。
这就是沈爰联动售卖的思路。
对比出高下,纵使顾迎秋在国内外的名声再大,真要比对设计,显然沈爰的概念更扎根于玩家对游戏的情感,更有宣传力。
在一片掌声下,沈爰对大家鞠躬,起身的时候,她恍然被一股强烈的成就感侵袭,笑得更灿烂。
展示会结束,中午饭点,大家结伴去七楼用餐。
沈爰刚出了电梯,接到了二哥的电话。
“怎么啦。”她站在落地窗前,身后不断有前往食堂的员工略过。
电话里沈绰的语气足够央求。
“姑奶奶,该回家了。”
“你说你回国这么久,家门都不迈,也太不像话了。”
沈爰叹气,笑得自在:“我像话了二十年了,还不许我随心一次吗?”
“你的随心就是不顾家人心情是吧,爷奶都想你了,天天念叨。”
“而且,为了叫你回家,爷爷昨天亲口决定要让郑文柏上门了,就今天晚上,你必须回家。”
“说你俩的婚事,是时候走走进度,正经谈谈。”
“今天晚上?”沈爰蹙眉,环胸抗议:“太突然了,你们就不管人家郑文柏有没有空。”
沈绰:“郑文柏高高兴兴答应了,说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多忙都有空。”
沈爰:“……”
“你到底想不想嫁?答应的是你,回国拖拖拉拉的又是你。”沈绰说:“你要是不愿意,二哥死都护着你。”
沈爰仰头,望着窗外的蓝天阳光,安静了几秒。
说实话,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不管是不是谈婚事。”她兼顾礼节,思忖决定:“既然他二老都把郑文柏叫到家里了,我不回去也不适合。”
“晚上我会回去的,你就等着我吧。”
挂了电话,原本高兴的心情又被凭空压下一块石头,沈爰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收起来转身进了餐厅。
一侧,拐角处自动售货机。
路过的人看见杵在那儿的易慎都自觉颔首:“易总好。”
“老板好。”
“易总好。”
特助瞄着他的脸色,不太敢说话。
说了又要被怼一句“谁问你了”,但是现在事态紧急啊!!人家准女婿都被邀请上门了!你还在这做什么!
易慎捏着自助机掉下来的罐装苏打水,淡着脸置若罔闻。
下一秒,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满装的易拉罐被他摁出几个深坑。
…………
傍晚,沈爰提着买的礼品回家。
见到爷奶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赌气不回家。
在国外的时候,她也经常和家里人通视频,这才多久没见面,奶奶的头发就白了好多。
进门的时候,沈爰听见了她咳嗽的声音。
奶奶一向身板硬朗,这身体情况下降得太厉害了。
沈爰放下东西,换鞋奔过去,接过保姆的汤药递给她,“奶奶。”
彭芹看她一眼,精神头立刻好多了,喘着接过药:“怎么瘦了。”
“忙工作,忙得自己都顾不上了?”
沈爰一下子心软成泥,笑了下:“是有点忙。”
“对不起啊奶奶,我…没顾着回家。”
“你忙你的。”彭芹几口把中药喝下去,捻了块点心吃着,“我跟你爷爷说,你不回家,是跟我们较劲呢。”
“还以为,这么多年了,祁家小子那个坎你还是不肯迈过去。”
沈爰眼神忽闪,笑得有些不自然,只好转移话题:“……奶奶,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去医院看了没?”
“体检都好,就是热伤风,人老了一有毛病就不容易好。”她挥挥手,拉着沈爰去沙发坐。
“爷爷呢?”沈爰放心了,问。
“喝茶去了,一会儿回来。”彭芹把点心放到孙女面前,特地买的都是她爱吃的,“文柏刚刚来了电话,说一会儿就到,还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海鲜。”
“这小子啊,我看着行,处处贴心,也没有不良嗜好,他的家底干净,富裕但又不压着沈家。你嫁过去,奶奶放心。”
彭芹扬起下巴,唯一不太满意的是:“就是感情经历丰富了些,交的女朋友多是多,都是正常交往,倒也不触及人品问题。”
“你放心,订了婚他如果再有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到沈家,那盛德集团就要为自家儿子的行为付出代价。”
说完,她松气:“婚姻啊,很少有什么都满意的。他疼你,他家人不敢惹你,到时候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彭芹抚上孙女的手,苦口婆心分析好处:“你不想苦兮兮当小媳妇服侍他的家人,那就不惯着。你不想年纪轻轻生育,那就不生,没有人敢给你不痛快。”
“看着你两头都有归宿,我老太太就是走了也放心了。”
看来,爷奶早就全方面分析过,认准了郑文柏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郑文柏被她“退货”了,也马上会有新的人选补上。
沈爰苦笑,“您这说的又是什么话,您要健健康康的,小时候您答应我了,要陪我一辈子呢。”
彭芹被她的儿时戏言逗笑了,摇摇头:“你啊,我和你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们什么都不愁,就愁你的事了。”
说完,给孙女亲手拿了块糕点,“吃这个,今天新送来的。”
沈爰点头,捧着手里的酥点,准备了一路想吐露真心的欲望,再次无奈地压下。
奶奶。
我遇到易慎了。
五年了,我还是……
她余光看着奶奶花白的鬓发,听着老人时不时的咳声,欲望和良孝对撞厮杀,难以开口。
…………
与此同时,酒吧街。
易慎窝在沙发里,盯着服务生送来的种类不一的烈性酒,目光发空,不知在想什么。
这会儿,门口进来个人。
祁醒走进屋,在昏暗飘荡的灯光下瞄见易慎的表情,双手抄兜,在原地欣赏:“难得。”
“竟然能看见你自甘败将的表情。”
“是准备干什么,这架势,明摆要灌醉自己。”
易慎掀眸,捞起一个酒杯,咚地一声摆在桌子上,“少废话,过来喝酒。”
“哎,五年了。”祁醒走过去,顺势单手解开衬衫领口两颗扣,“你还是不愿意对我这个亲哥尊敬点。”
他突然偏头,表情很认真:“要不我把整个祁家拱手奉上,随你玩弄,换你一句‘祁醒好哥哥’,行不行?”
易慎知道他开玩笑的。
祁醒这个人,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喜欢在玩笑中毁灭,平静着发疯。
一个天生的疯子,健康的神经病。
易慎就喜欢他亲哥这离经叛道的劲儿,不然两人也不能成一丘之貉。
祁醒看着他给自己倒酒,睨着流淌的金黄色酒液,牵起唇角,“看来,你要动手了。”
易慎端起杯子,跟他碰碰,先干一杯,“所以通知你。”
“谢谢你的开场提醒。”祁醒小口品鉴着美酒,玩转酒杯,“我很期待。”
…………
一场本该轻松叙旧的家宴,却把沈爰累得心力交瘁。
郑文柏本来要送她回黛园,她没同意,反正也不远,又想透口气,于是就一路散步回了黛园。
沈爰扫了卡进楼门,盯着电梯下降到一楼的数字,耷拉着眼皮,浑身不对劲。
好像千斤巨石压在身上,把她逐步推向深渊,她想挣扎,想活命,却无法挣脱。
郑文柏处处做的都很好,把二老哄得笑了一晚上。
唯一不太满意的只有二哥,坐了一会儿听不下去,自己回家了。
她陪在旁边,看着郑文柏这个“正确答案”,不断地试图说服自己。
爷奶老了,身体不好,不能再让他们担忧生气。
她总归要结婚,要有家庭,喜欢的未必适合作为余生伴侣。
郑文柏很好,他会照顾好她。
可每次尝试都失败,宣告失败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易慎的模样。
沈爰弯腰,重重喘了口气,自嘲一笑。
真是活该。
说句气话,她还真是不想为易慎自守不婚一辈子呢。
二十五楼的电梯门打开——
沈爰拖着疲惫走出来,计划洗个热水澡,把所有烦恼都短暂抛掉。
就在她在电子锁上输入房门密码,拧开门把手的瞬间。
身旁的三居室突然推开门,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沈爰还没反应过来,呼吸一滞。
整个人被他推进家门。
嘭——!
门被他强势带上。
室内一片漆黑,沈爰被摁到墙上,还没来记得看清易慎的脸。
嘴唇就被他堵了个全。
两人的嘴唇相撞的瞬间,他手指抖动,她大脑宕机。
五年了。
易慎手指捏着她后颈控制着人不许乱动,滚烫的嘴唇碾着她的,熟稔地咬开她的双唇,入侵她的齿关舌尖。
“…唔…你…”沈爰闭紧了眼,全身神经被骤然激起骇浪。
她的唇边沾染他的湿润,舌头被他纠缠到发麻。
酒酿香味渡进她的口中,把她也染醉了。
吻得太激烈,太急切。
隔了五年,所有情绪都融在交换的温热津/液里。
玄关响起的碎声如汩汩溅水,悦耳又羞涩。
沈爰揪住他的衣服,力度大到指节发白。
他抱她抱得好紧。
都有些喘不过气,易慎与她抵额,昏暗中,两人唇间坠出一道凉凉的线。
沈爰被亲得发晕,理智全无,胸口剧烈起伏。
昏头转向之际,她感觉到他的指腹,轻轻擦着自己唇边的湿。
然后听见他说……
“去哪儿了。”
“你怎么总想着跟别人结婚…”他醉得厉害。
易慎深深睨着她,嗓音如沙漠砂砾,深处滚烫灼心。
像恳求又像警告。
“圆圆。”
“我不许。”
Venus
Venus:56.请你回头
呼吸缠绵, 周遭的黑,放大了除视觉以外的所有感官。
沈爰能更清晰地听到他的轻喘,闻见他身上酒与皂香的混合香。
他简单两句话,蒸熟了她的理智。
脸上很烧, 沈爰在一片黑暗里, 对上易慎发亮的眼睛。
她的手还攥在他手臂上,隔着薄薄的衬衫, 感受着他臂肌的温热。
沈爰被他的目光缠住了, 所有情难自已都被勾引出来, 嗓音绵软:“…你不许什么。”
易慎故意把自己灌醉,就是要趁着酒劲耍赖,他低头把嘴唇凑到她颈边,又蹭又亲的:“不许跟他结婚。”
“谁都不行。”
沈爰痒得夹肩膀,偏头推他,呼吸随情动急促:“你, 你凭什么不许, 别耍流氓,易慎!”
易慎一把桎梏她的双手,张嘴在她白颈嘬了口。
偏就耍这个流氓。
湿热和酥麻一同袭来, 嗡的一下——沈爰天灵盖发麻, 忍不住哼出一声。
她短暂如猫叫的声音取悦了易慎,他用鼻尖蹭着,一朝餍足, 只感愉悦。
感觉他还要没完没了,甚至还有拉大尺度的征兆,沈爰觉得两人当下的状态太荒唐了,气得使劲推他, 打他:“易慎!你能不能清醒点儿!”
她臊红了眼,“你在以什么身份不许我谈婚论嫁,你还有什么权利,你凭什么!”
“你个骗子!”终究是染上了哭腔。
易慎从她颈窝处抬头,和沈爰对视。
她红起来的眼眶,让他逐渐正色。
沈爰情绪完全波动起来,盯着他,这么多年反复怨恨的话堆在嘴边。
易慎抬手,摸着她细滑的脸,“沈爰,你是真想嫁他么。”
她含着泪意瞪他,“你骗我,你明明跟我说…绝不会心软认回血亲…为什么。”
“我看这祁家二少你当得有滋有味!”
“你只要告诉我,”他抵着她的额头,看着沈爰红肿的双唇,“你是不是真喜欢他。”
两人答非所问,各说各的。
谁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易慎偏头,非要继续吻她。
沈爰扭头,偏不愿意。
“你清醒点,别逼我扇你耳光。”
易慎醉得眼底发浑,却说:“我清醒得很。”
不会比现在更清醒了。
她乜斜余光看着他,视线模模糊糊,“你认回祁家的瞬间,我就当你已经给我答案了。”
沈爰和易慎,或许有可能。
沈家的沈爰和祁家的易慎,绝无可能。
沈爰胡乱抹了把泪,转身往里面走,头都不回,“自己滚出去。”
说完一头扎进卧室,把门摔得响。
起居室昏暗,安静的玄关只剩下高大又颓丧的男人。
易慎杵在原地很久很久,垂着的头压抑着困兽的嘶吼。
半晌,他抬眸,望向沈爰卧室的这一眼。
亮得吓人。
…………
重逢后每一次亲近都以争吵为戛然而止,在激情翻涌的中途总有一块石头滚下来砸断一切。
沈爰趴在床上掉了好一会儿眼泪。
哭着哭着,她就累得睡着了。
本以为一觉能到早上,却没想到被拽进了一个热火朝天的梦里。
沈爰单了五年,也五年都没有那方面的生活。
那怕是自己动手,只要和x扯上关系,她就忍不住会想起易慎,自然难过,所以一来二去就戒了。
今日突然一吻,把藏在她身体里的小怪兽释放了出来。
夜色浓郁,沈爰的梦零碎颠倒。
一会儿是易慎在禄坊胡同的那个旧房子,一会儿在他之后的单身公寓。
荒唐到,甚至在她家别墅的卧室。
飘窗淌风,窗帘在阵阵鼓动下飘荡。
易慎压在她的身上,用结实的/月几/肉,温热的胸膛覆盖她的颤抖。
她流着泪,烫着体温不断乱踢,他笑了,像过去一般哄着她,却不肯减轻力度。
像被塞进嘴里一大团棉花,棉花吸干了口腔里的水,噎住她的呼吸。
濒临窒息,却因这份填满感而舒适。
23岁的易慎逐渐重叠成28岁的他,说着相似的话。
“我们圆圆,憋了好久。”
“现在,舒服了么。”
沈爰骤然睁开眼,漆黑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出了一身的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梦太过真实,她起身的时候还在颤抖,沈爰低头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
像什么样子……
一身汗也没办法邋遢着继续睡,还好睡到十二点醒了,沈爰爬起来拿换洗衣服,打算去洗个澡再休息。
独居的时候唯一觉得孤独的时候就是夜里,她推门出去,看着空旷黑暗的家,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沈爰摸着墙边,走到客厅站住了。
视线前方,浴室竟开着灯,淅淅沥沥从里面传来一些水声。
她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放轻步子,沈爰小心翼翼接近浴室。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会半夜醒来,洗澡都没有关严实门,湿热的雾气不断从臂膀粗的缝隙飘出来,带着茉莉香的沐浴露香味。
沈爰反应过来。
浑蛋易慎,竟然还敢过来偷用她的浴室,他家的热水器还没修好么?
她站在门口,突然听到不太对劲的声音。
水声淅淅飒飒的,不太像喷头自然淋下的声音,水雾像层障眼法,即使这样,沈爰还是捕捉到沐浴中一阵又一阵异样的声。
野兽独自疗慰,无人空间释放着自然,自然带来的是松弛的性/感。
某种猜测在脑海里闪出,沈爰不敢置信地捂嘴,却忍不住凑头,从缝隙往里看。
浴室干湿分离,淋浴间有一层透明玻璃板,此刻蒙着半遮半掩的雾气。
就着云雾,沈爰看见了后面看似静止实际又有动作的身影。
她忍不住咽了咽喉咙,脚底发麻,好像动不了了。
脑内似乎能补全他稍稍蹙眉忍耐的表情。
墙上的钟表静音转动,易慎的澡洗了很久,她呆愣地在外站了很久。
她像个被蛊惑,抛弃羞耻心的偷窥贼。
一切都结束在——那个瞬间。
他迎着淅淅的热水,咬着重音,放肆地唤了好几声“圆圆”。
沈爰轰然爆红了脸,手里的换洗衣服啪嗒,掉到地上。
…………
沈爰恨不得有迎头盖脸的工作,把她忙得昏头转向,这样就能不再回想那个晚上。
像发了场难以痊愈的低烧,不管在哪做什么,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沈爰就能原地化身小番茄。
会议室里,沈爰盯着眼前的策划案,悄然叹气。
连开会都走神。
这可是宣布最终结果的会议。
“沈爰小姐。”有人叫她。
沈爰倏地抬头,突然迎接《璨夜之书》策划部全体的掌声和笑脸。
“恭喜你!”
“合作愉快。”
沈爰有点怔然,看向身边激动得快哭了的朱朱,“我们拿下了?”
朱朱使劲点头。
沈爰礼貌起身,跟主策划握手,还有些不真实。
余光瞥见顾迎秋坐在一旁,脸色已经难看到快垂地了,她没有再给这人任何眼神,只是笑得更冁然。
其他落选设计团队纷纷离席,沈爰留下和策划部门商讨联名合同的细则。
如果都没有问题,今天签合同,明天合作就正式开始了。
从小在沈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沈爰跟着爷爷哥哥早就学会了辨别合同是否靠谱,如何多为己方争取利益,虽是个设计师,真与合作方对桌而坐的时候,商场的谈判情商信手拈来。
炼锋的水准一向是业界最高,不会对小品牌小设计师苛刻算计,但经过这一商讨过后,《璨夜之书》的决策部领导也对这位看着像个单纯小女生的沈设计师刮目相看。
然而沈爰发现了,有位男性从始至终坐在会议桌的角落,戴着蓝牙耳机,手机放在桌面上。
她每次为自己品牌争取更好条件的时候,《璨夜之书》的领导都会看向那位年轻的男士,然后等他点头,他们才能继续对话。
四十分钟会议结束,合同细则敲定完毕,待明天修改后双方签订。
午休时间到,大家各自散去,休息吃饭。
沈爰带着朱朱走到会议室门口,看见那个蓝牙耳机男士起身对她微笑。
沈爰颔首,“您好,您是…”
特助起身,对她十足恭敬,自报家门:“沈小姐好,我是炼锋总裁办特助,张世,您叫我小张就行。”
她愣了下,看着眼熟原来是易慎身边的人。
沈爰摆摆手,寒暄:“那怎么行,看张特助眼熟,原来是老板助理…”
“刚刚会议,看你一直在打电话?”
“是的,小分部的领导当然不能拿主意,您提出的所有条件是被易总亲自准予的,”张世指指自己的蓝牙耳机,笑了:“他本人今天在外面应酬。”
“不然就是易总亲自过来了。”
沈爰讶异。
没想到刚刚开会,自己的发言全都被他听去了啊……
“沈小姐,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张特助伸手。
沈爰和他握手,真诚道:“能和炼锋合作是我们品牌的荣幸。”
“想着您未来要经常在炼锋工作…”张特助从兜里拿出一张卡,双手奉上:“我们楼各个部分都管理严格,各有各的地儿,《璨夜之书》更是拥挤,腾不出单独的工作室和休息间给您了。”
“所以刚刚跟易总申请了一下,他把六十七层一间空屋子批给您,您随意使用。”
“这张卡是门锁卡,也是电梯卡,只有刷这张卡才能到六十七层。”
沈爰有些迟疑,但出于礼貌还是接过来,摸着磨砂质感的芯片卡,心里泛起涟漪。
“啊……你有心了……”
特助始终微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您只要有问题,找总裁办任何一位都可以。”
“那就这样,祝您工作愉快。”
目送张特助离开,朱朱盯着沈爰手里“闪闪发光”的顶楼卡,“喔唷”一声,可劲八卦:“圆圆姐~我觉得是易总故意的耶。”
“你和易总真的不能和好吗?上次看见他,他真的好帅。”
沈爰瞥她一眼,用之前的话术继续揶揄:“先是问我是不是豪门联姻,又关心我和他的关系。”
“朱朱,咱们店新系列是卖的很好吗?”
朱朱瞬间蔫了:“对不起,再八卦我就是狗。”
沈爰看她这样儿,憋笑,揽着人往外走:“好了,总是想男人有什么意思,吃饭搞事业。”
…………
吃完饭朱朱离开炼锋回工作室了,姿姿在工厂看着师傅打首饰,小店那边客服和售后需要人手。
沈爰吃完饭也没地方去,看着手里的卡,打算搬着东西上去看看。
餐厅用餐完毕以后,沈爰把和朱朱放在《璨夜之书》分部杂物间的设备图稿整理起来,抱着纸箱子上楼。
沈爰抱着东西进了电梯,扫卡,六十七层的按键亮起,电梯厢里其他员工忽然变了表情。
大家面面相觑,各种猜测尽在不言中。
通往六十七层的电梯稳定又静音,只有阵阵舒缓音乐,开了门,她踏进这一层楼,被更安静的氛围容纳。
正在午休时间,走廊里的人不多。
六十七层出来就有一个助导台,有位女员工正值班。
她看见电梯开了,抬眼看见眼生的沈爰。
两人大眼对小眼,沈爰先笑了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和《璨夜之书》合作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对方直接道出:“您是沈小姐是吗?”
沈爰停在原地,有些意外,微笑点头。
助导小姐起身,十分礼貌,领着她:“特助已经交代过了,您跟我来,我带您去办公室。”
炼锋对外来的短期合作伙伴的态度好到沈爰还以为进了星级酒店,反而给她弄得有些受宠若惊,跟着人身后向内部走去。
总裁办是个规模不小的团队,集中办公的区域各有私人空间,分部集中却不拥挤,装潢风格极简又有细节的人情味道。
她的房间在进里面,很安静,房间很大。
助导小姐把她领到地方就回去了,沈爰刷卡进入,先被眼前一片刺眼的阳光闪到。
办公室侧面向阳,落地窗壮观,六十七楼可以俯瞰大片滨阳街道,还能看见对面自家神石集团的楼。
房间是多功能功能融合的,水吧冰箱,媒体画室,还有一张沙发床随时可以休憩。
沈爰娇生惯养,看见有这么好的工作氛围自然是高兴的。
东西放好,酒足饭饱加上正午晒得人困意袭来。
中央空调的风柔和,沈爰锁上门,脱了鞋,扯开毯子在沙发床上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隔壁传来一阵关门的碰撞声,震得她挨着的这面玻璃墙都有颤动。
动静不算大,却叫醒了沉睡的她。
沈爰迷迷糊糊揉着眼角,睁开视线。
她偏头看向身边这一面百叶窗,好奇心胜过了礼节习惯,沈爰伸手,用手指拨开百叶窗的叶片,一双眼睛透过这狭窄的缝隙往隔壁看。
这一眼,竟直接看见了易慎。
易慎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正装革履,却能看出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他把手里的东西随意扔到偌大的办公桌上,单手解开外套纽扣,脱掉外套又去解衬衫的领扣和袖口,把袖子往外翻,露出小臂。
男性荷尔蒙在他流畅的动作里不经意泄露出来。
他站在落地窗前放松筋骨,地毯投下一大片宽肩窄腰的灰影。
这般身姿又让沈爰想起那个水雾缭绕的晚上,她眨眨眼,喉咙干涩。
怎么隔壁是他的办公室。
沈爰努努嘴唇,别是这人故意安排的吧。
哼。
这么想着,她却没挪开视线,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进来,易慎转身走向办公桌,拉开椅子坐下。
员工看穿着应该是个小领导,把东西给他看,面对面坐下。
玻璃墙隔音效果很好,她只看见两人间断着翕动的嘴唇,知道在讨论,却听不见内容。
看着认真和员工讨论工作的他,沈爰有些恍然,忽然回想到以前。
以前,他也是这样和李枫他们凑在一起讨论事情,即便能力在其他人之上,却也从不趾高气昂,永远和伙伴们平起平坐,就事论事。
易慎认真做事的时候,眉头会不自觉地有些皱浮,寻找到解决办法后松开那一瞬间,特别好看。
沈爰把胳膊放到沙发顶部,枕着胳膊,就这么扒着百叶窗,偷偷看他发呆。
易慎面前的员工正喋喋不休地汇报着,他专心致志听着,时不时点头。
就在这时,易慎突然在空隙间偏头,非常精准的,连犹豫没有的,直接攫住她躲在百叶窗缝隙里的眼睛。
沈爰的心跳骤然被撞击。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对视很短暂,易慎只是淡淡一眼,然后又转而看向手里的资料,缓缓翘起了眼梢。
惬意得很。
上一面接触的时候她还在打他骂他叫他滚出去,结果下一次见就被他逮到偷看。
沈爰窘迫难耐,赶紧放下百叶窗,收拾东西趁他忙着逃出六十七楼。
…………
晚上,顾迎秋竞标失败,还是输给了沈爰,气得找了个酒吧一醉方休。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放过任何能往上爬,锻炼技术的机会,却还是比不过那沈爰!
顾迎秋端杯子一口闷,漂亮的调酒顺着喉咙辣着五脏六腑,也无法降解浑身怒火。
生在罗马就算了,想要什么有什么,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连易慎那样优质难求的男人都为她倾倒,多少人围着她团团转!
大学那时候是,现在还是,只要有她在,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会被抢去所有焦点!
一身狼藉回国,团队那么烂,竟还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炼锋的单子!
她看,就是易慎故意把单子喂给沈爰的!所有人都是被溜的!
助理看着她生气的模样,也不敢说什么。
“秋姐,没事的……我们还会有其他商单的。”
顾迎秋把满腔的幽怨吞进肚子里,压着嗓音说:“没事,你先回去吧,其他工作等我通知你。”
助理点头,安慰了几句拿包离开了。
等她离开,顾迎秋脸上渡上几分平静的狠劲,拨通了某个电话。
“喂。”
“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
与此同时,同一个酒吧。
服务生鞠躬,他从门外迈进酒吧,易慎换掉了那一身板正西装,八月末的季节,他穿着灰黑拼色的宽大T恤,五分短裤露出漂亮的小腿肌肉。
前刺凌乱的黑发像是刚洗过澡随意打理的,脖子上竟配了半串不规则的白珍珠,和身上过于性冷淡的穿搭对撞,撞出几分奇异的高贵和性感。
穿着干净球鞋的脚步,踏过一众混乱狂欢的皮鞋和高跟鞋。
他倒像是去球场的路上,误入了这片迷乱之地。
易慎扬着下颌,扫视一圈,最后走到吧台,拉开椅子坐下。
神清气爽的模样与一脸烦闷的郑文柏对比鲜明。
郑文柏旁边还坐着位美女,时不时跟他搭话,郑文柏理都不理。
调酒师认识易慎,笑着问:“今天想喝点什么,来点甜酒调的如何。”
易慎勾唇,点了单:“肉桂烟熏啤酒,今儿随便喝两口。”
听到易慎的嗓音,郑文柏倏地抬头,眼神顿然戒备。
易慎云淡风轻,随便捏着吧台边的空酒瓶欣赏。
两个男人邻座而坐,硝烟气味无声蔓延。
郑文柏喝得眼底混沌,嗤笑一声,对他的忌惮也在醉酒中消弭不少:“是你吧。”
“肯定是因为你。”
调酒师正在手切冰/块/钻/石,格拉格拉的声音悦耳,蔓延出冰雾。
易慎支颐姿态懒散,情绪极深:“…哦?”
“肯定是你做了什么。”郑文柏恨不得啐骂眼前的人,但碍于他如今的权势,不敢太得罪:“圆圆最近才不爱理我。”
“从她回国开始,就不停躲着我,态度也冷淡很多……”
他真的喜欢沈爰,也是真的想当沈家的乘龙快婿。
“我真不明白我还要怎么做……!”他说到这里,突然闭了嘴,灌了口酒。
“我们是要结婚的,你再搞小动作都没用。”
听见了很不错的信息,易慎眉宇更舒,手指弹了弹空酒瓶,铛铛出声。
“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你。”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背地里那些事儿藏得特好?”他斜着一记眼刀,凌厉骇人,却是笑的:“你知道我现在不好惹,郑先生。”
“识相就自己滚远点儿,别等到最后…不好收场。”
郑文柏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挑衅威胁这么不加修饰的易慎,杀了他的心都有。
易慎接过调酒师递来的矮杯啤酒,抿了口,压着啤酒的冲劲儿,提醒一句:“还有。”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叫她圆圆,就把你嘴缝上。”
他对郑文柏举杯,哂意痞气:“你知道吧?我以前挺浑的。”
所以他干得出来。
太荒唐了,郑文柏摆头,气得笑了。
指着他,骂都骂不出来。
情场失意,又被情敌威胁打压。
郑文柏大脑充血,快昏了头,他颓败地摘下眼镜,半晌,想通了什么,释然叹气。
“易慎,你也就这样了。”
“我是她家看中的女婿,各方面,都最合适。”
郑文柏看着他,“你们两家的事我多少听说过,你拦得住我,拦不住下一个,下下个。”
“换句话说。”
“和沈爰结婚的人,就算不是我,也绝对轮不到你易慎。”
“或者说,祁慎先生?”
看着易慎表情有所变化,郑文柏觉得自己站了上风,踩到了他的痛处,爽快地笑了好几声,喝酒。
矮杯里,啤酒还在外溅星星点点,杯壁渡延冷气,最终被他温热的指腹摩挲而去,化成一片湿润。
易慎听着对方直戳痛点的话,竟跟神经了一样跟着扬起眼尾。
易慎端起杯子,放在唇边。
半晌,笑了。
Venus
Venus:57.
联名合作的计划敲定下来以后, 工作就全方面展开了,炼锋不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游戏龙头,在这些活动上执行力和规划都是顶尖水平。
整个活动组制作出了初步的特别联名cg视频和海报,新锐珠宝品牌LilyBán和《璨夜之书》的联动合作正式公开, 向游戏玩家们正式预热。
光是预热, 还没有见到活动品,小店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是:LilyBán的店铺访客量和咨询单就比平时多了数倍。
正巧天然钻系列的新品正在销售, 一下超过了上个系列的第一月销量。
一旦活动卡上架, 配合真品上市, LilyBán的销量和知名度会翻到什么地步,大家激动得不敢想象。
最近处处是好消息,美得沈爰工作时浑身都是力气,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投入到热爱的设计工作里。
周五晚上,她特地给自己开了瓶红酒,一边独酌一边欣赏着自己数多版本的设计稿, 光着脚在地板上随音响轻舞, 最后微醺,倒进床里笑着入睡。
…………
沈爰是不易消化酒精的体质,昨天晚上太高兴, 虽然喝得慢却也不少量, 闷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最后被一个个电话炮击吵醒。
她烦闷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开屏就看见朱朱打来的四十多个电话,拧眉赶紧接起来:“怎么了?”
朱朱的声音急切, 还带着点哭腔:“圆圆姐你在家吗!?”
“你快出门!跑到哪里都好,离开咱们工作室所在的这个小区!出事了!”
“天然钻新系列出事了!!”
沈爰倏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看向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们也很懵,从今天早上开始网店的客服就被消费者挤爆了,货架评论区也全是骂声。”
“有购买者拿我们第一批卖出去的新系列珠宝去机构检测,我们的钻根本不是天然钻!是培育钻!”
“大概测出来十几款成品全是培育钻!然后发现所有GIA和HRD的证书都是伪造的!大家就说这批珠宝十有八九全是培育钻,现在我们品牌的所有社交账号都沦陷了。”朱朱说着就哭了:“怎么会这样,这绝对不可能!”
听到这些信息,沈爰耳畔突然闪出一片金属嗡鸣,醉酒后的蒙头还没褪去,又被这一遭迎面重击。
她心脏猛突突了好几下,血压都高了,凌乱着爬起来:“不可能…这批钻是我亲自去买的,国内外所有鉴定机构的证书都有,不可能是假的…”
“现在顾客们说要拿着这些东西去消协,这可怎么办啊……我和宅女已经在线上尽量安抚住她们了,但是估计哄不住!”
“圆圆姐,先不管那些,不知道是谁挖出了我们工作室的地址,就是你家的位置,已经有人说要上门去讨说法了!”朱朱急得不行:“人多闹事我怕他们乱来!你先换个地方,再想办法!”
沈爰光着脚跑到门口,下一秒自家房门响起剧烈的碰撞声,伴随着杂乱的喊叫。
“赔钱!!”
“黑心商!!”
“把你卖的假钻都吃肚子里!!”
她握着手机,心掉到地上:“…晚了。”
…………
易慎还有一处住所在滨阳市中心,最昂贵的豪华住宅区——金阳官邸。
张特助急得恨不得这三十四层用飞的上去,输入密码进了屋,他迅速套上鞋套,抱着pad跑到易慎复式一楼的书房。
“易总!”
“易总你在家吗!!”
易慎正坐在电脑前体验新游戏内测版本,斜睨他一眼,甩了句:“再让我看见你毛毛躁躁的就扣工资啊。”
张世哪还顾得上那些,把平板上的社交媒体界面给他看:“沈小姐的品牌出事了,新系列顾客检验出用的钻有问题,天然钻代替了培育钻,有人故意哄炒事态,顺带着提及和 《璨夜之书》的联名,看着像水军,才半天时间已经快闹大了。”
易慎拿过来迅速扫了一遍,蹙眉:“天然钻和培育钻有什么区别?”话没说完,他放下pad直接起身,“算了,边走边说。”
“叫炼锋公关迅速和沈爰的团队对接。”
张世面色紧张,点头跟上他快步离开住宅。
…………
来闹事的这群人堵在沈爰家门口不走,又是砸鸡蛋,又是泼油漆。
男的用身体猛烈撞门,力度大到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了。
她已经打给了物业,马上就会有人来疏散,就不知怎的过来得好慢。
沈爰哪见识过这种场面,吓得拿所有椅子柜子堵上门,缩在家里盯着门板整理思路。
这件事后果太严重了,她越分析思考就越觉得绝望,半晌,抱住头溢出几声哽咽。
直到某个时候,门外突然插来几道崭新的嗓音。
“都闹什么呢!”
“聚众闹事,扰民违法的知不知道!!”
沈爰眼眶含着雾气抬头,望着门外,赶紧爬起来靠近门口。
门外监控看见了穿着保安衣服的物业正在呵斥这些闹事的人。
她在模糊的人群里,找到了易慎。
沈爰鼻尖酸涩,扒着显示屏使劲看。
门外的易慎跟张特助站在后面,他环视狼藉不堪的走廊楼道,到处都是臭鸡蛋,菜叶子和红油漆。
易慎多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跟身边人说:“报警。”
声音不大,瞬间让整个过道都安静了。
这群闹事的人看易慎像不好惹的,什么都没说,齐刷刷冲向安全楼梯,跑了。
保安都没反应过来。
保安得了易慎的令追了下去,楼道里顿然空荡荡。
张特助看了看门板,率先说:“我请清洁公司过来,您先安抚沈小姐。”
说完坐电梯下楼了。
易慎踢开门口一堆乱糟糟,脏兮兮的东西,输入房门密码,一把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沈爰红润润的眼眸映入他眼底。
两隔着一堆堵门的椅子柜子,在玄关门口对视。
沈爰看着他。
外套扣子都扣错了,出来得是有多急?
易慎镇定自若处理一切的姿态,更让沈爰无地自容,她缓缓低头,揪着衣摆,愧道:“把你家门口也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说完,沈爰转身,塌着肩膀往客厅走。
易慎看着她丧气的模样,没说什么,把门口这些碍眼的一样样挪开,踏进屋子,带上门。
危险褪去,沈爰坐在沙发上,紧绷的情绪放松下去,双眼空洞。
人跟没魂了似的。
易慎坐在她侧面,始终看着她的脸,手指抚摸着左手腕表,没有选择马上帮她分析利弊,而是静静地陪着。
过了很久,她突然哧笑一声,有些悲哀。
沈爰眼瞳稍稍颤动,愤怒和恐惧一同袭来,说话很抖,喃喃自语,语速很快:“天然钻4到5万块一克拉,培育钻一克拉只要1到2千块…”
“但是天然钻和培育钻在外观上,甚至很多数值上都根本分不出差。”
“培育钻全部充成天然钻去卖…贪图暴利…这种事落在稍微懂行的人眼里,跟骗傻子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丑闻传出去……我的品牌彻底完蛋了……”
说完,沈爰掉了眼泪,双手捂着头,颤抖的肩膀暴露所有情绪。
“完了,完了…完了…”都完了。
摩挲表盘的动作停住,易慎眉眼温冷,开口:“沈爰,冷静。”
“冷静,顺着末端往上找,摸出这事儿的根本。”
两串泪跟珠子似的落下,沈爰抬头,在模糊的视线里,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温柔。
她一下子更委屈,下巴抖动,像个无错的孩子。
沈爰攥紧双手,“易慎……”
我该怎么办。
换做她是消费者和局外人,看见这样的事,都难以原谅品牌方。
业余,奸商,无耻。
这样的标签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身上,要怎么摆脱……
顺着末端找,事情的根本……
哪有什么根本……
沈爰愣了一下。
崩溃的情绪中断,她在自己刚才说的话里发现端倪:“对啊……对啊。”
“天然钻和培育钻在外观和诸多数值上根本分不清区别。”
“因为本质都是钻,所以检测天然和培育的程序繁杂,要经过磷光机,UV-ViS光纤机,再用正交偏光镜在显微镜下观测三层程序才能查出天然性。”[1]
“新系列刚刚发货不到一周半,除非拿到东西立刻送到检测机构,不然时间来不及。”
沈爰抬头,和易慎对视:“外观根本看不出,一般顾客怎么会这么快怀疑钻石的天然性。”
易慎点头,认可她的逻辑速度,得出结论:“守株待兔,她早就知道钻是培育钻。”
“你的生产链出问题了。”
有人在制作工序途中换掉了原石。
听到这里,沈爰眼角更垂,耷拉着视线,目光偏闪。
洞察力敏锐的他发现了她的动摇,点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对么。”
沈爰双手扣在一起,气得心肝都抖。
“我…我真的不想怀疑她。”
加工厂是当初大哥介绍给她的,这群雕刻师傅们都是老手艺人了,现代化工具也运用灵活,他们和大哥的某个产业长期合作,所以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师傅们绝对不会犯。
其中还接触过原石,参与生产的只有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朱朱打来电话,沈爰接通,她的声音很大:“圆圆姐!联系不上姿姿!她手机已经空号了!”
“我刚到隔壁工作室,没想到外面让他们砸成这样,哦对,你交代我的我已经翻遍工作室了,没有找到原本那批天然钻!”
沈爰点头,艰难道:“…辛苦你收拾一下,我会处理后续的事。”
易慎看着她,竟有几分欣慰,眉头松展。
他嗓音低低的,很有安全感:“这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么。”
“人走楼空,很难取证,但是她私吞了那批昂贵的钻石,这样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报警了,把罪魁祸首弄回来,一切还有机会。”
“是她百密一疏。”
沈爰咬唇,不断用疼痛压解心里的苦涩,“姿姿跟我这么久,没有任何矛盾,她没有私吞钻石还毁掉我的理由。”
“要么是暗地里怨我很久,要么是有人买通。”
“门外闹事的那群人明显不是我的顾客,是别人雇来闹的。”
易慎补充:“网上造势的水军也挺专业。”
沈爰平日里不与人结怨,矛头只会指向一人——顾迎秋。
把她的品牌搞臭了,和炼锋的合作自然会因为舆论无法继续下去,她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小店会再次功亏一篑。
沈爰捂脸,向后仰去,倒在沙发上,十分挫败带上哭腔:“知道是谁也没办法了。”
“舆论已经散开,未来我的品牌会被贴上‘假货坑骗’的标签,几乎是不可逆的伤害。”
“这件事已经上了危机公关了,炼锋的公关给LilyBán写好了声明,水军马上会被清干净。”
易慎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你的团队尽可能引导老顾客站出来为你们挽尊,拿过去的好评出来压也可以。”
沈爰猛地睁眼,坐起来,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来的路上。”易慎淡然回应,也没有特意邀功的意思,起身,伸手揉搓她的头顶。
突然被摸头,沈爰愣住了,心像浮波一样荡个来回。
他垂眸睨着她,牵动唇线,“已经做的很好了。”
沈爰抬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触碰到对方腕表的凉,“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什么,这么帮我。
易慎与她对视,眼眸里烧着最单纯的理由,开口却嘴硬:“LilyBán和炼锋是合作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在给自己解决麻烦。”
没听到想听到的话,沈爰略有落寞,松开手。
下一刻,面前的人俯身下来,找她的眼睛。
两人再次咫尺对视。
沈爰眼前映着他的脸,看着易慎这双漆黑的丹凤眼一点点浮动揶揄。
“顺便帮帮某个红眼兔子。”
易慎凝睇着沈爰洇洇的眼眸。
不过她很争气,很冷静,也很聪明,他没帮上什么。
他直起身,“走了,去派出所报案。”
沈爰赶紧抹了抹眼眶,拍拍自己的脸蛋,重新鼓足气跟上他。
…………
易慎带着人去派出所报警,那批钻石总价值超过数十万,金额巨大,警察立案后会立刻锁定姿姿的动向,找到人就带回来追责。
信息录完,沈爰只能回去等消息,眨眼间已经傍晚了,两人走出派出所大厅。
时隔六年,他们再次来到这间派出所。
一阵风起,像是今年秋天的预告函,吹乱沈爰的发丝,她拨弄头发,看见了院子里那棵树。
六年了,它好像没怎么变。
派出所大院里的设施也与当年相仿。
当年就是在这里,易慎叫她别再给他添麻烦,也是在这儿,沈爰冲动亲了他。
两人的初吻是在这里发生的。
一眨眼竟然都十月份了。
沈爰偏头看向身边人,和他认识已经快七年了。
易慎的司机还没来,沈爰走到树下坐,歇了口气。
听着树荫随风摇曳的沙沙声,心里踏实了不少。
易慎在她身边坐下,继续讨论之后的事:“做好长时间维权的打算,LilyBán的名誉一时间扫不干净。”
“《璨夜之书》部门负责人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儿了。”
沈爰低头,心情沉重,感受风从指间过,就像几乎快要到手,又溜走握不住的良机。
“影响是会有,但合作不必终止。”竞标从开始到结束,他不曾掺手,但此刻,易慎拿出他不顾利害的偏袒:“明天我会告诉他以后联名的宣传,删去LilyBán的名字,挂上你独立设计师的名号。”
沈爰抬眼,一下子心痛。
她想带着团队的名字走下去,这是她的初衷。
“你和LilyBán是捆绑的,这样做其实作用不大。”易慎明确告诉她,做出当下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但是LilyBán的名字必须沉淀,避避风头,等维权成功,舆论过去。”
一次次的伤害扎在身上,旧疤还没痊愈,新伤又添。
沈爰咬紧了牙,眼睛因愠怒变得更亮,“顾迎秋……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绝对。”
易慎把手机拿给她看。
不知该说顾迎秋是聪明是蠢,眼见着水军就要被炼锋的公关团队处理干净,她一急之下,转发了揭发LilyBán卖假货的博文,并且直接阴阳怪气,指责沈爰无论是作为设计师还是老板都不够格,并且作为多年好友,表示对沈爰的失望。
顾迎秋在圈子里搞人际关系这么久,一发文就有很多同行跟着奉承,表示行业内绝对不能存在这种人。
顾迎秋想给这件事再添一把火,殊不知,她的发言正是沈爰铲除灾祸根源的入手点。
“我想不到。”沈爰紧握手机,屏幕上冰冷的字眼全是扎人的刀剑,“她竟然能这么恨我。”
这么想一次次地打垮她。
易慎突然开口:“想不想一口气把她摁死在土里?”
她偏头,被易慎的眼神震慑到。
那是野兽盯中猎物,想要大开血口的表情。鼻梁高挺,眼角下勾,眼瞳黑亮,凝结成骇人的气场。
只需主人一声令下,它就能征服荒原,撕碎一切。
沈爰被他这般表情蛊惑了,讪讪开口:“…怎么做。”
“沈爰。”易慎露出淡笑,势在必得,“扳倒顾迎秋,我刚好有证据。”
“想要吗?”
沈爰心跳有点快,被他抓着视线,动不了:“白给我证据?”
他会有这么好心?总该是想要什么作为交换吧。
“你想要什么。”
曾几何时,她为他的浑浊世界劈开了一道裂痕,赐他一份光。
如今,他牵引她,在绝路逢生。
易慎往后仰,双臂撑着石台,惬意瞧着她,“我想要的,你不是知道么。”
沈爰不止动摇,下一秒听见对方明确说。
“你。”
Venus
Venus:58.
沈爰站在树下。
派出所大院里这颗最粗壮的树, 像是银杏,十月初时还深绿着。
夜晚晴朗,风卷着叶声嘈杂,场景无限逼近梦境与回忆。
情景重演, 这次, 主动进攻的换作对方。
沈爰一时间辨不清更吵的是树叶还是心跳,望着他的目光茫然, 又想寻觅到什么。
她皱眉, “易慎, 我马上要订婚了。”
沈爰的警告,对易慎起不到任何威慑,他像个听不懂,装不懂的醉鬼,只是看着她,勾着浅浅的笑。
易慎起身, 从仰视她到俯视, 往前一步,灰黑的影笼罩住她半身。
不穿正装的时候,他身上少了些高高在上的疏离, 此刻以炙热目光盯着她, 坦然自己的全部欲望。
他不说话,沈爰更心慌,她频眨眼, 试探他的用意:“你还怨我吧?你恨我当初说了那么多狠话,不肯等你,恨我抛下你,那晚那么大的雨, 你站了一夜,我偏是不见你。”
“所以你…你想要我…不过是想报复我,对不对。”
“等你满足了报复欲,就对我没想法了,对不对。”
这些话,其中有警示自己的成分。
当初两人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错了轨道。
沈爰不知道,再错,她是否还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易慎听她胡说八道半天,最后竟哧了一声,反而释然:“所以你知道下雨那晚我等你一宿。”
“你陪过我。”
沈爰心跳一停,抬眼,急了:“重点是那个吗!易慎,你总是……”
结果她这一抬头,被他的沸热目光抓个正着。
像冰层下颠动的熔浆,易慎眼底的情绪在动,“你只需要告诉我,是真想跟他结婚么?”
有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呼之欲出了。
“问我这个做什么…”沈爰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她对答案也正摇摆着,但能肯定的是:“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里,是有婚姻这一环节的。”
言下之意:她不会为任何人独守,孤单一生。
沈爰虽然说得别扭,但以易慎的敏锐,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一定会结婚,不管跟谁。
只要沈祁两家的芥蒂不解决,他们就绝对不可能,她一定会找到合适的人结婚。
有她这句话,易慎反而踏实了。
这说明,她不是真喜欢郑文柏。
风把她的卷发吹得有些乱,易慎抬手,熟稔地帮沈爰把发缕收到耳后:“沈爰。”
“你对我还有感觉,是不是。”
耳后肌肤最敏感稚嫩,沈爰被他粗粝的指腹磨得冷不丁激灵。
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答案,她呼吸很促,愣是不肯开口。
易慎要的不多,她这副较劲纠结的表情足够回答他了。
“证据当然给你,条件也有。”他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许躲我。”
她答应:“好。”这有什么的,本来也没躲。
“先别结婚。”
沈爰怔了下,看他。
“还有…”易慎似乎想说什么,又停住,短暂思忖后改了话:“再欠我个条件,等我想到再说。”
沈爰环胸,审视他这副坦然要条件的模样,“你的证据最好非常强劲,值得上这三个要求。”
他的目光深沉,十足自信:“绝对。”
…………
易慎的司机来了,把车交给他,自己下班。
沈爰上了他的副驾驶,拉安全带的时候听见对方说:“证据在以前的一个电脑里,后来那电脑坏了,扔到一边儿一直没管。”
“修完就能取出来了。”
沈爰着急,不禁质疑:“你怎么没跟我说还有这么多麻烦,确定能修好吗?”
“别着急。”易慎启动路虎,看了眼后视镜:“先把LilyBán的事处理了,你和她的事不着急,放顾迎秋继续跳,越跳她的破绽越多。”
“炼锋的公关会持续跟进。”
沈爰点头,“麻烦你们了。”
车子驶离派出所,易慎单手扶着方向盘,“说说,你和顾迎秋怎么回事。”
沈爰窝在宽大的副驾驶里,沉默半晌,轻叹了口气。
能怎么说。
她和顾迎秋的过节,说复杂确实复杂,说简单也能用几句话概括。
就像所有好朋友变对手的戏码一样,只不过沈爰始终不明白,顾迎秋为什么这样恨她。
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沈仲辉和周云雁只陪她待了一两个月就离开了英国,沈爰一个人在国外,虽然不缺钱语言通畅,但独居生活还是各种不习惯,处处都生疏。
顾迎秋是和她一届入学的同学,比她大上两岁。
她是国内大学的优等生,挤破了脑袋才得到了这个公费交换的机会。
沈爰生活遇到困难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一点点教沈爰的人。
顺理成章,之后两人在学校经常组团学习,做小组作品。
刚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失恋,沈爰在英国起初的学习和生活并没有特别积极,是顾迎秋对事业和梦想的野心和冲劲感染了她。
顾迎秋每日扎在学习上,为了锻炼自己的技术,拓宽眼界,她什么都愿意付出。
就是这样闪闪发光的同伴,让沈爰回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努力争取留学资格,来到这里。
她希望能跟上同伴的脚步,做出点样子来给所有人看,不枉自己的人生。
后来,她和顾迎秋作为黑马新人,合作出的作品拿了一项又一项奖,也卖出了不少作品,被同学们誉为黄金搭档,皇艺珠宝专业,她们的名字赫赫有力。
设计上,她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生活上,她们是对方最好的依靠。
沈爰把自己和易慎的所有经历都讲给了顾迎秋,她也在沈爰看见易慎各种消息,黯然神伤的时候陪伴着。
沈爰以为,两人的的关系可以一直持续到永久,还打算回国以后介绍顾迎秋给生窈认识。
但她太单纯了,她忘了同专业的两人,既是伙伴,也是对手。
她们抢夺的圈内资源是在一个金池里的宝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名头在别人口中逐渐压过了顾迎秋,加上很多人都知道了沈爰殷实的背景,各种优越条件叠加,沈爰成了大家口中天资卓越,灵气逼人的貌美贵族小公主。
顾迎秋成了她们组合里,负责联络社交,建构商业价值的那个人,像经纪人,沈爰才是那个提供设计灵魂的核心。
一开始,沈爰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还安慰顾迎秋,叫她不要在意,她们的荣辱是一体的。
那时候顾迎秋笑着回应她,沈爰没有发现异样。
殊不知,顾迎秋早已积怨已久,在背后不断记录她亲口表达的灵感,窃取她的设计稿,在社交途中贬低,造谣。
沈爰以恋情为灵感创造的那系列珠宝设计稿,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顾迎秋偷走的。
顾迎秋拿去认证设计著作权的时候,沈爰还傻傻的以为那组稿子丢了。
沈爰忘了,顾迎秋原本的性子就是拔尖要强的,她的目标永远不仅仅是足下这些成就,她要做绝对的强者,要成为人人敬仰,挥手成金的顶尖设计师。
所以,顾迎秋又怎么容得下不断散发出灵气的沈爰。
或许,她还会气愤,自己竟然亲手扶持了一个难对付的绊脚石。
沈爰看待世界,看待社会的目光太单纯的,总觉得与人为善,别人就一定会善待自己。
然而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被顾迎秋坑得干干净净。
沈爰太过伤心,直接退出了当时两人共同创办的品牌Renaissance(文艺复兴),没想到她退出,顾迎秋直接倒打一耙,制造出她有愧于品牌,抛弃伙伴的绯闻,把沈爰的名誉搞臭。
顾迎秋拿着她的那些稿子,加以修饰,不断的拿奖,卖钱,挤进珠宝圈发展自己的人脉。
硕士读完,顾迎秋带着品牌和满身的成就回国发展。
这些设计就像她的孩子,是她的心血,看着自己的东西冠以别人的名字,被扭曲概念,变成各种模样售卖给各种人,沈爰对设计梦的信念感都崩塌了。
沈爰自诩大败特败,留在英国经历了漫长的低落期,瓶颈期。
最后凭着最后一口气,一股不服输的劲,重新爬起来构建新的自我“LilyBán”(洁白铃兰)。
……
沈爰把这些压在心里的难过经历说出来,竟突然舒服很多,她抒了口气,“大概就是这样。”
或许也是因为,听众是易慎的缘故,把这些事讲给他,沈爰不会有任何负担,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后来我避免跟她接触,也不想再跟她争。”沈爰拄着侧脸,看着窗外飞过的街景,“看见她我就生理性不适。”
“我越和她争,她就越兴奋,越想搞我。”
易慎驾驶途中看她一眼,“那怎么来炼锋了?”
“这次不一样。”沈爰慌了一下,扯最官方的理由:“我本以为守着我的小店做小本生意就足够了,然而我发现做生意固守自封只会走向灭亡。我要为我的工作室争取更好的曝光机会,员工们总得吃饭,我不能让她们觉得跟着我做没前途……”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结果竟被团队里的人背刺一刀。
沈爰本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很多,没想到还是看浅了社会这池水的深度。
“顾迎秋一次次地打压我,就是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不会拿自己家的背景去欺负普通人。而我对她的手段又次次捕捉不到证据…只能吃哑巴亏。”
“可是这不代表我就会放弃维权。”她坚定:“我一定会要她好看。”
正陷进自我世界的时候,头后突然覆上一抹温度,沈爰被猝不及防的摸头回了神志。
他的手指松弛着,插在她柔软的头发里,随意揉着。
沈爰偏头,看他收回手,嗓音不自觉变软:“干嘛呀……”
“夸你呢。”易慎目视前方,牵起唇角说:“长大了。”
她反驳:“什么长大了,好像我以前多幼稚似的,你也就比我大四岁。”
“没那意思。”他喉间溢出一声利落的笑,“辛苦了,沈大设计师。”
“受这么多委屈。”
易慎简单一句安慰,沈爰皱巴巴的心顿然舒解开,像晒到阳光的小猫,展开了肚皮。
她低头,脸颊缓缓鼓起,有点不好意思了:“还好…没什么辛苦的。”
你这些年,不也是磕磕绊绊么。
…………
炼锋的危机公关会在24小时内把事态控制住,培育钻的恶性商战事件刚刚进入处理阶段,现在的情况不能保证顾迎秋会不会还使什么骚扰手段,安全起见,沈爰的房子和工作室两间都已经锁死了。
也没等她同意,易慎就先拿主意,让沈爰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了他的那个三居室,今晚暂住这里。
虽然两人过去亲密无间,但隔了这么多年再同寝一室,还是有些怪怪的。
易慎在收拾客房,沈爰捧着热果汁站在客厅落地窗前俯视街区。
视线的前方,站在这个高度往正东方望去,正巧能俯视对面别墅区的西部,她家的那栋房子占地面积最大,位处中央,很明显。
不过可惜二十五楼太高了,不然能看得更细些。
她看着看着,思绪忽然空白。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易慎独自一人,五年间一夜叠着一夜,站在这里,望着她家别墅的画面。
她都快忘了,这个小区,这房子,曾经是奶奶甩在易慎脸上的难题。
曾经是逼一无所有的他,被迫二选一的难堪。
“沈爰。”客房里的人叫她。
沈爰还有些木讷,回应:“干什么。”
“你去我房间里的衣帽间,最左侧柜子里拿一套新的床单。”易慎交代。
“哦。”沈爰这才将视线从远处别墅里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中挪开,放下杯子,走向他的卧室。
走进他的卧室,实际上这是个衣帽间,卫浴和卧室一体的套间。
沈爰摸到他的衣帽间,从左侧柜子里翻出新的床单,拿到床单以后,她没有立刻离开。
沈爰往旁边看,突然想看看他的岛柜。
放腕表和袖扣的岛柜里…会不会有她做的那对皇家蓝袖扣呢?
她起身,往外面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往衣帽间里面走去,沈爰开了灯,看了看他的衣服,一半是正装,一半是休闲便服。
沈爰瞧见一水的黑卫衣和黑外套,哂笑:“除了黑色还会不会穿点别的颜色啊…”
她走向放在中央的岛柜,一眼望去,整个人顿在原地。
沈爰的脑子乱了。
目光所及之处,岛柜的表面一层,没有腕表也没有袖口。
黑色绒面海绵层,镶躺着各种品类的宝石,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斑斓的光芒。
沈爰抱着床单凑上前,扶着玻璃罩,一个个辨识。
粉色调的高净度帕帕拉恰,橙色调的黄蓝宝,鸽子蛋大的帕拉伊巴,数十颗海螺珠,红彩高亮欧泊,紫蓝宝,祖母绿,皇家蓝,成串的大颗澳白珠……
哪一样拿出去几乎都能换套一二线城市的房子了。
她是不信易慎对这些石头珠宝有收藏兴趣的,哪怕是在以前,也是因为她喜欢这些石头,易慎才会跟着了解…
珠宝的璀璨坠成沈爰眼眸里摇晃的碎光,她起身,拿着床单转身出了衣帽间,脚步有些急促。
沈爰走到客房门口,看见易慎正弯着腰整理叠被子,她盯着他的宽背,“……床单,拿来了。”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易慎调侃一句,回头,看出她表情不太对劲,挑眉询问。
好像有鼓槌在脑子里咚咚咚地砸,心脏如摆钟一样摇晃不止。
沈爰望着他,试探着,翕动唇瓣:“易慎。”
“为什么偏偏买这里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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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爰轻轻一句话, 像破开初春冰面的那缕风,闷脆声藏在冰面底部,有什么正蠢蠢欲动。
易慎看她的目光深了,走近她。
沈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被高耸的影子罩住, 她仰头望着他,水眸滉动。
两人对视许久, 易慎伸手拿过她怀里的床单, 似答非答:“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沈爰看他转身要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等等。”
他的胳膊温热,肌肤相触磁场相接。
易慎回头,有些无奈:“又怎么。”
沈爰一动不动注视他,露出几分无措。
易慎见她咬死不放,好像非得从他口中听到她想听到的答案才肯罢休, 往前一步, 单手揽住她腰,一下把人带进怀前。
男人强烈的气息袭来,沈爰呼吸一滞。
易慎低头, 用蛊人低音磨她:“离不开我啊?”
她面颊一热, 推他,“说什么浑话。”
他放开手,无声牵唇, 转身去替她铺床单。
…………
警察叔叔的办事效率非常快,报案一天半后,警方就在高铁站找到了想逃回老家的姿姿。
顾迎秋做事缜密,收买了姿姿以后删掉了所有证据, 姿姿手里的那些不足以指向顾迎秋,证据还要再找。
姿姿就是顾迎秋手里一把用完就丢的刀。
私吞那批天然钻是姿姿贪财的个人行为,被带回滨阳派出所时,她后悔不已,并多次强调想当面对沈爰道歉。
沈爰没有立刻去派出所,也没有听姿姿的电话。
她收下顾迎秋钱财,背弃品牌的瞬间,她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三天,她才去派出所拿回自己的那批天然钻。
姿姿在派出所待了一天多,整个人被抽了魂一样,哪还有平时昂扬活跃的模样。
见到她以后,姿姿恨不得扑上去求她:“圆圆姐,求求你了,你帮帮我。”
“你别告我行吗?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爰面无表情,只是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姿姿双手垂下,瘫坐回去,“都是你的员工,你…你凡事只想着朱朱,我资质,学历,哪样不比她强?”
“什么好机会大场合你都带着她,而我就是个给你卖命的打工妹。”
沈爰听着这些话术,基本上落定,顾迎秋给她洗脑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带她出去,哪一次不是给你录音,记笔记,把我看见的,学到的,原封不动带回给你。”
“朱朱也一样,去哪看见什么,第一个都会想着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在工作室,把朱朱带出去吗?”沈爰心里酸涩,胸口堵闷:“因为我不在的时候,必须留能力最强的在家里做顶梁柱。”
“我认为你的能力全方面都要高于朱朱,她处理不了的问题,你可以。”
“没想到我的信任,在你眼里就是……”说到这里,沈爰闭了嘴,偏头,掩藏发红的眼角。
姿姿顿时崩溃大哭,捂脸恳求:“圆圆姐你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我求求你……”
“明知道这样做LilyBán会毁于一旦,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着知错呢。”沈爰不愿再看她这样,把剩下的事都交给沈家的律师处理。
顾迎秋恶意构陷的证据还需要进一步搜集,但是有了“落网”的姿姿,接下来正常维权,公关那边就可以把LilyBán的品牌事件澄清成恶意竞争,等舆论过去,LilyBán就能逃过一劫。
…………
沈爰处理完派出所的事,赶去下一场。
生窈在咖啡店等她。
回来事情太多太忙了,都没有好好找时间和闺蜜坐下来聊。
生窈看着沈爰递过来的信封,翻开一看,“……阿瑟赫蒂高珠展?”
“嗯,vip邀请制的,国内外都很有名的一个高端珠宝展,我本来没想着能去。”沈爰指指材质金贵的邀请函,“谁知道,他们给我送来了邀请函。”
生窈“哦?”了一声,翻到背面仔细看了看小字,瞪大眼睛:“…喂,这玩意在霄粤湾办。”
“我不信巧合…”她抬头,看着沈爰,突然阴谋论:“不会是祁家人给你挖的坑吧?”
这么牛逼的一个珠宝展,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怎么就突然给她寄邀请函了。
虽说沈爰是沈家大小姐,就算筹办方上赶着也有可能,但一和霄粤湾扯上关系就……
“你想的我都想过了。”沈爰把珠宝展的宣传图找出来,给她看其中一样展品,“这套绿松石首饰,我想去买下来。”
“我找人查过了,这是我奶奶外婆的遗物。”她垂下眼睫,“早些年丢失了,我小时候看见过照片,记得很深,奶奶说这是她外婆的嫁妆,是最喜欢的首饰。”
“我奶奶和她外婆关系非常好。”
生窈看着图片,“那倒是能理解,不过……”
沈爰补充:“就算是冒险我也想去买,买回来送给我奶奶,然后……”
她咽了下喉咙,下定决心:“劝她暂缓我结婚的事。”
生窈眼睛亮了:“你终于想开了!我就说郑文柏那人不行!”
非要扯谎,是因为她答应了易慎先不结婚。
往心里探究,实际上,是她后悔了。
明知道就算强迫自己,也无法喜欢上郑文柏,那就不能耽误了人家。
虽然无法和易慎有结果,但她也不想将就一辈子。
…………
晚上。
“不行,不许去。”彭芹一口咬定。
沈爰失落,眉毛皱成八字,“奶奶…您就让我去吧,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办…”
彭芹刚要说什么,剧烈咳嗽两声,脸色不太好看,喝了口茶水,非常坚决:“不许去,一个珠宝展,其他地方有更好的,不去又不会损失什么。”
沈爰心里着急,小声坚持:“我想去,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她问:“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非去不可的。”
沈爰抬眼,对上奶奶的视线,呼之欲出,最后又闭了嘴。
哎,不能说,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其实她作为成年人,去哪里做什么早就有自主权,只是因为涉及霄粤湾,沈家全家对霄粤湾都很敏感,她觉得有必要和家里知会一声。
果然遭到否决了。
坐在一边喝茶的沈知松点头,“圆圆啊,这次我支持你奶奶,我也觉得,一次珠宝展不去就不去了。”
“你说你万一有三长两短的,你让我们怎么活。”
沈爰塌下肩膀,很无奈:“爷爷~这都法治社会,我去参个展,能有什么三长两短的。”
“霄粤湾上流圈的活动十有八九有祁家人,万一受委屈呢?别说三长两短,给你一个冷眼爷爷这心里都受不了哟。”沈知松语气活泼,但说得却是严肃的话。
沈爰叹气,真没办法,反正早就决定了,不让去她也要去!
孙女这副表情显然是不打算听话,彭芹着急之下咳得很厉害,沈知松看见老伴这幅样子,刚打算说话,门口传来动静。
“奶奶,让圆圆去吧。”
沈爰扭头,看见从外面进来的大哥沈逾。
沈逾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保姆阿姨,踩着拖鞋走进来,递给沈爰一记安抚的眼神, “您二老太紧张了,没事的。”
沈知松略有埋怨地看着长孙,双指点点他,“你啊,你也糊涂了?”
“你奶奶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最清楚,你还让圆圆去那个地方。”
沈爰愣了,看向二老:“什么…什么叫怎么过来的,奶奶您怎么了!”
彭芹看眼下是瞒不过去了,垂眼叹气,摇摇头。
还是不想跟孙女报忧。
沈知松看出老伴的意思,但如今不说是不行了,他替夫人开口:“圆圆啊…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抬眼,露出锋利目光,“这些年,祁家人不停地在骚扰你奶奶。”
“过去年轻,能扛得住。现在岁数大了,身体经不起这一次次的惊吓。”
“什…”沈爰诧异,半边身子都冷了,“奶奶的身体是被他们搞坏的吗!?”
“也不全是,你别大惊小怪的,教你的稳重都去哪儿了。”彭芹提醒她,眉目温和很多,“我这老毛病本来就有,你爷爷夸张了。”
一开始是威胁,发信提醒彭芹当年发生的残忍血案,描述当年她自杀后的细节画面,让她以死谢罪。
后来就开始寄一些包裹,不断提醒彭芹当年死在那祁家女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小鬼冤死的魂魄会飘到滨阳,吸食他们夫妇的阳气,拖他们二老一块下地狱。
然后彭芹不断受到那位祁家女生前的各种遗物,她的名字,她的过去,不断在彭芹生活里反复出现,人一到老,身体和精神都会变脆弱,一到晚上总是反反复复想起那些。
加上近几年滨阳天气恶劣,彭芹就时常感染风寒,一次次就成了现在这样总爱咳的样子,身体也弱了不少。
彭芹身边的保镖换了一批又一批,每次都加强保护力度,可那祁家人就像无孔不入的苍蝇,总能抓到可乘之机。
沈爰听完,双目通红,扶在木椅上的手都在抖,“为什么…凭什么…”
“奶奶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不放过!”第一次,她对祁家人产生了恨意。
也是在这个瞬间,沈爰多少体会到家族仇恨的情绪。
“爷爷奶奶一直在遭受这些。”沈逾见到妹妹情绪波动,走过去,大手摁住她的肩膀,抚慰:“近期已经没有了,他们二老身边的所有人和事我已经找人扫干净了。”
“爷奶已经决定,过了年回郊区老宅久居,依山傍水的适合养身体。那边的庄园正在找人重新维护。”
“那边是我们的地方,祁家人绝对叨扰不到。”
沈爰禁不住发抖:“他们骚扰了奶奶多少年?”
沈逾回答:“断断续续,至少十五年。”
沈逾也是近一两年才知道,这么大的事,二老瞒了所有人。
沈家和二老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们不招惹,偏偏要等他们步入老年了,沈家势力跌落的时候发起进攻。
那些人根本没有放下仇恨,祁家人生性太蛮横,城府和计谋也深。
沈爰撑着额头,万分后悔:“十五年…”几乎覆盖她整个青春期。
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你大哥说得对,都是之前的事,最近没有了。”彭芹安慰孙女,“虽说我们没事,但我还是不希望你去霄粤湾。”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沈知松发白的眉毛都垂了,叩叩桌面,“赖我…赖我。”
但其实,听完这些事以后,沈爰去霄粤湾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她倒是想会会那家人,问问他们凭什么这样伤害她的奶奶。
沈逾深沉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妹妹脸上,半晌,却发了话:“圆圆想去,就让她去。”
另外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我们沈家人,什么时候躲过,怕过。”
沈逾给予爷奶绝对自信的神色,指腹拂过大红酸枝木椅的扶手,“您二位放心,我会保证圆圆平安无虞,高高兴兴地参展,半句奚落都受不到。”
沈爰望着如磐石靠山般的哥哥,感受着这股安全感,直感眼眶酸热。
她伸手,握住哥哥的手腕,无比踏实。
…………
夜晚,家里人都睡了。
二楼书房的灯透过窗帘还亮着。
沈逾处理完所有工作,关了电脑起身,他拿到助理发来的电话,一边拨通,一边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别墅区的夜色映入他眼帘,玻璃倒映着他高大板正的身影。
电话响了数十秒,被接通。
注重礼节的沈逾头一次略过了所有寒暄礼貌,盯着窗外,直接开口:“我是沈逾。”
“请你办件事。”
虽说了“请”,但语气却没留给对方考虑的权利。
…………
按照邀请函所写的高珠展开展时间,沈爰搭乘飞机准时抵达霄粤湾,这是她二十四岁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她必须在开展第一天就参展,因为高珠展的展品大部分是对外售出的,沈爰就怕去晚了,奶奶祖母那套绿松石钻石项链被别人订下。
为了低调,沈爰鲜少穿了件纯黑色的裙子,首饰只戴了那颗澳白珍珠。
实话说,当初易慎给她买的这颗珍珠的品质并不算上好,在这种珠宝专业的场合,戴着这样一颗略有瑕疵的珍珠,确实有失身价。
但是。
沈爰抬手,手指握住锁骨中心的白色珍珠,默默给自己鼓劲。
沈爰进了会场,环顾周围。
在上流活动中,即便穿着最简单,她过于精致的五官依旧让人难以挪目。
沈爰的面孔惊艳又生疏,不少人看着她窃窃私语。
这次的展会将珠宝展和宴会两者合一,不远处就能看见来宾举着香槟,围着一样样展品低声社交着。
沈爰想去拿杯喝的,可看见那边那么多陌生人,望而却步。
周围人八成交流中说的都是粤语,对话偏日常,语速很快,这对沈爰这个纯北方人来说,简直比外语还难懂。
这时,一串娇滴滴的嗓音接近她身后。
“大佬,你睇下佢都算够胆嚟吖。”(大哥,你看她还真敢来呀。)
沈爰没听懂,转身,看向走向自己的这对兄妹。
他们眉眼很像,浑身上下透着矜贵和傲气。
女生妆容精致,丹凤眼透着娇媚,身上穿着DIOR高定套装,脖子上戴着尚美的蜂巢项链。
虽然听不懂,但是语气她是能分辨的,明显不太友善,沈爰眉心动了动,以表礼貌,稍稍颔首。
祁艺上下扫视着白嫩纤细,淡然无害的沈爰,轻哼一声,压低声音来了句“佢哋屋企嘅人果然睇就眼冤。”(他们家的人果然看着就讨厌)
说完,她扬起笑容,环胸摇晃两下,俏皮着:“你好,我叫祁艺。”
说着,她故意咬重,“祁,艺。”
“邀请函是我们发给你的,没想到,你还真敢来呀,哈哈。”
沈爰还没应付过这种带着恶意来打招呼的,又是祁家人。
她以为躲一躲就可以,没想到祁家人竟然会主动凑上来。
他们都有相似的丹凤眼,只不过这对兄妹的丹凤眼不如易慎家的精致,纯粹的单眼皮,有些吊眼稍,看着刻薄。
易慎的丹凤眼是内双的,每一寸的线条都精致漂亮,更锋芒更强势。
瞥了眼祁艺身边的高大男人,清冷疏离,举手投足有股谁都瞧不上的高傲,沈爰下压喉咙,面对她阴阳怪气的作态,脚下发虚,心里有些没底。
祁庾摇晃杯子,喝了口香槟,提醒身边人:“差不多行了,二叔在那边等着我们。”
不知哪句话点到了祁艺,她突然扭头,对着人最多的餐饮区突然喊了一句:“爸爸!!沈小姐来了!”
瞬间,整个会场的气氛就变了。
一时间,从各个方向的数双眼睛齐刷刷刺来,扎在沈爰身上。
她心跳漏了一拍,猛然有股羊入虎穴的威胁感。
大脑迅速反馈,意识到真相。
爷爷说,霄粤湾的上流活动难免会有祁家人,这话没错。
现在的情况是。
不是有祁家人。
沈爰环顾四周态度各异的眼神,眉心抖动,突然有些怕了。
这就是祁家人的场子。
即刻,以某位中年男人为首,不少人靠近沈爰。
沈爰努力压抑慌乱,攥住手心,面色紧张下意识往后退。
她后退,下一秒,后背抵上一堵温热的墙。
熟悉的气场如靠山般袭来,沈爰愣住,肩头被人一手握住。
她抬头,望上易慎俊然立体的侧脸。
易慎把沈爰揽在怀里,握住她肩头的大手彰显保护意味,又亲昵。
他一眼射过去,不少人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消焰覆灭。
易慎显然不把他们放眼里,姿态自信又懒散,把人护在怀里,晾了他们十几秒,连眼神都没给祁艺,直接说。
“祁艺,谁给你的脸敢这么跟我的女伴说话。”
Venus
Venus:60.
一语既出, 众人哗然。
面对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祁艺顿然通红了脸,气得多少骂话堆在嘴边,对着易慎这张脸, 又畏惧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明明都是平辈, 一个二十多年才捡回来的…凭什么这样!!
眼见着堂妹就要憋不住了,祁庾碰碰她的胳膊, 无声警示。
祁艺的愤怒被打断, 无奈, 转而向父亲投去委屈的目光。
他易慎敢这样对她说话,不也是当着所有霄粤湾上流圈大佬们打了她爸爸这个祁家二爷的脸吗!
他们祁家当家的这一家四口,还真得狂到近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爰生在上流社会,怎么会不知道这样说话的负面影响,她悄然捏住他的外套衣角,拽了拽。
易慎仿若没察觉到她含义明显的小动作, 直视面前两米之外的二叔, 不满和戏谑都在脸上:“二叔,女儿还是教好再带出来。”
“不然丢得是祁家的脸。”
沈爰懊恼阖眼,头都大了。
哎…别这样啊, 易慎。
她就是来买东西的, 不是来挑大两家矛盾的。
祁艺的细长丹凤眼随了祁侯世,他身着暗蓝刺绣西服,微胖的身材透着富贵之态, 久战商场,即使人到中年,依旧有不俗的气场。
一向对所有人都言笑晏晏的他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
祁侯世有一女一儿,是个少见的重女轻男的男人, 大女儿生下后,想再要个女儿,结果生了小儿子,之后就不再要其他子女。
祁侯世溺爱祁艺到随她无法无天是整个霄粤湾上流圈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公子哥和小姐们都不敢惹祁艺。
结果易慎却当着这么多贵宾的面这样羞辱他的女儿。
不少人看见这场面,都吓得倒抽一口气。
就算是堂侄,这样给自己女儿气受,这祁侯世怕是都不能忍吧…
祁侯世的狠辣手段大家是知道的,就是一个笑面虎。很多人都说,祁家实际上能力最强的是老二,只不过祁醒的父亲祁华甄占了个老大的辈分,才当了家主。
易慎目光冷淬静直,如傲立的鹰隼,把手下放,坚定地握住了沈爰的手。
手被温热包裹住,沈爰抬眼,慌茫望着他,有些不安。
祁侯世脸色阴沉,目光在沈爰脸上停留许久,转而看向易慎,作为长辈不满的情绪已然明显,“阿慎回来了,怎么也不跟家里讲一声。”
沈爰眉头折动。
这言下之意,是在说…霄粤湾没你的事,就不要随便回来么?
这祁家二当家的,可真狂妄。
“当然提前知会了。”易慎握着她的手,还闲得用手指揉搓着玩,“我父母已经准备了晚餐,二叔这么关心我,晚上一起吃点儿?”
沈爰心里笑,也对,知会家里的谁,也轮不到知会你这个二叔。
你算个什么。
祁侯世盯着易慎,招手,把女儿叫过来,牵住祁艺的手,换上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态:“阿艺再怎么不对,你作哥哥的不该这样说话。”
“阿慎,先给阿艺道歉。”
易慎点头,很痛快:“当然可以,让她先给我女伴道歉。”
说着,他拖腔带调,更犯进:“九十度鞠躬,痛彻心扉的来三遍我、错,了。”
沈爰听到他还在往事态上泼油,握紧他的手,无奈得笑得更灿烂了。
现在好啦,彻底没办法收场了呢,易慎。
“这么精彩的展,怎么都堆在这里无聊。”又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挤进来。
不少人回头,看见了从外面走近的祁醒。
又是一阵哗然。
噫,一个小珠宝展,怎么惹来这么多“神仙”。
沈爰悄悄回头,看着祁醒,确定是第一次见,但感觉怪熟悉的。
好像在有关易慎的消息里看见过这幅面孔。
祁醒和易慎身高相仿,他懒懒洋洋走到易慎身边,抬手搭上弟弟的肩膀,指腹摸了摸山根鼻骨,笑了。
一副看戏大爷的悠哉,哪儿有嫡系大少爷该有的稳重。
他短暂笑了一声之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打了个响指,指着祁艺说:“喂,小艺,这沈小姐的邀请函明明是我想讨好阿慎亲自发出去的,你刚说的什么鬼话。”
“你看,又这样抢哥哥们的好处。”
“哥哥很生气,这样吧。”他笑得哪像是“很生气”的模样,笑眼深处是不容置喙的冷,“再加两遍。”
“对沈小姐,五遍我错了,三二一,开始!”
祁艺一听,折辱得快要哭了,紧紧拉着爸爸不撒手。
祁侯世胸口起伏,盯着这两个浑小子,低声斥责:“正衰仔。”
说完,牵着女儿率先离场,走的时候,还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爰,目光深长。
不少人也跟着走了。
祁醒回头,看着这些走的人,吹了声口哨。
易慎始终目视前方,来了句:“手,差不多得了。”
这句话一出,他身边的两个人同时动起来。
沈爰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
祁醒把搭着他的胳膊放下。
动作做完,三个人都愣了下。
易慎偏头,睨着无辜的沈爰,拿她没办法,“我跟他说呢,没让你撒手。”
沈爰脸颊热起来,余光瞥见祁醒忍俊的样子,不好意思到结巴:“啊,我,我还以为跟我说呢…”
易慎堂而皇之把手重新递过去,“再牵。”
沈爰:?
还有别人在呢耍什么流氓!
祁醒偏开头,眯起眼,像看见珍稀动物似的看他。
易慎竟然会有这么无赖的一面,说出去谁会信呢。
真该拍下来给老豆(爸爸)阿妈发过去。
逗贫完了,易慎指指身边的人,给她介绍:“祁醒,亲哥。”
祁醒俯身,向沈爰伸手,很是绅士:“沈小姐,久仰。”
沈爰和他握手,莞尔:“您好。”
她往远处看了一眼,想起正事,跟易慎说:“我要买个东西。”
易慎抬下巴,示意往展厅里走:“边走边说。”
祁醒跟在他们后面,随便逛。
“刚刚那个女生身边的男人是谁?也是你们祁家人吗?”
“那是三叔家的儿子,我们的堂弟,祁庾。”
“哦…你们祁家,好多人啊。”
“光是亲的堂的叔叔加起来就六个,都在祁家的产业里管事儿,到我们这辈的孩子就更多了。”
沈爰眨眨眼,点头。
祁醒温馨提示:“沈小姐放心,虽然家大业大,但平时不用和他们走动,我们和易慎四口人的小家还是很温馨的。”
沈爰:……?
为什么要和她说这种话。
易慎撂他一眼,好像在说:你能不能离我们远点儿。
祁醒眯着眼勾笑,装看不懂。
三人找到沈爰奶奶祖母的那套绿松石项链,正陈列在玻璃柜台里,尊贵又端庄。
沈爰看下面的标签,还没有写上别人的名字,意思是还没被人订下,松了口气。
不过反而,坏消息迎来,会展的人告诉她:祁侯世老板几个小时刚交代过,这件展品改为不对外售卖。
祁醒双手抄兜,直起身,哼笑:“沈小姐,这件项链果然是为了勾你到霄粤湾来的诱饵。”
沈爰看他:“祁先生刚刚不是说,邀请函是你发给我的吗?”
祁醒挑眉,摇摇头,“确实是祁艺发的。”
沈爰:“那你……?”
祁醒的语气像逗小妹妹:“唬——人——的——”
易慎沉气,终于开口了:“祁醒,滚远点儿,直到我看不见你为止。”
祁醒刚要装失落,沈爰一爪子过去,揍在易慎后背上,小声嗔怪:“易慎,你怎么这样跟你哥哥说话。没礼貌。”
祁醒表情变了变:?哦呦。
熟悉的被教育的感觉袭来,易慎露出几分认栽没办法的劲儿,二话不说攥住她的手,带着往会场外面走去:“走了,先吃点饭去。”
沈爰被拽得紧忙几步,回头还看那件项链,“等等,不能走,我…”
“放心,它绝对是你的。”易慎保证。
…………
易慎去开车,留祁醒陪着沈爰在大厅门口等待。
祁醒给沈爰推荐了几家抵到的粤菜餐厅,留她这几天在霄粤湾好好玩一下。
祁醒说话待人并不能算是那种典型的好客热情,说话做事都懒洋洋的,不太正经,但却不会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很自在。
今天霄粤湾有些阴天,似乎要下雨。
沈爰感受到空气里的湿气正在漫湿裙摆下的双腿,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头,忽然发问:“感觉祁先生对我并不陌生,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
“易慎…是跟你提起过我吗?”
“沈爰小姐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吗?”祁醒双手背过去,弯腰打量她的表情。
沈爰点头。
雨夜过后,整整五年,她对他的私生活一概不知。
“易慎啊。”祁醒直起腰,望着远处的眼眸陷入回忆,“你刚走,我和父母就抵达了滨阳。”
“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还有祁家和你们家的过去纠葛以后呢,他就病倒了,拖拖拉拉一个月才痊愈。”
沈爰倏地抬头,顿然担忧。
什么?他病倒过?
“怎么了?!是什么病?”
“病到不是大病,就是发烧,一直不退,怎么看医生也查不出病因,嗯…也许是因为淋雨感冒吧?”
祁醒一点点讲给她:“人烧到快四十度,昏迷不醒了,偶尔有意识的时候一直小声叨念着,像是梦话。”
沈爰的心在摇晃,“……什么梦话?”
“你的名字。”
又是一波空气湿度过载的风飘来,吹动她的裙摆。
沈爰的鼻尖刹那酸了。
祁醒说:“易慎不停说什么…会努力,让你等等他,再等等他。”
“他烧得厉害,后来人终于醒了,坐在床上呆了很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答应跟我们回霄粤湾认祖归宗。”
“不过,他不改姓氏,只做易慎。未来也不打算跟任何祁家人争家产和权位。”
她问:“一开始他不愿意吗?”
祁醒点头:“没有明确说不愿意,但是脸色很难看,估计是因为两家之间的事,那表情明显是不情愿,估计还有点怨恨我们,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说着,他看着沈爰的脸,故意来句戏言:“没准啊,发了个烧,把自己的心烧死了?想明白了?”
沈爰微笑有些尴尬。
“既然你比他率先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他是祁家人,你们不能在一起?”
她垂眸,眼睫像脆弱的蝶翅,“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该由我说。”
“应该由他的家人亲口告诉他,他不是孤儿,也不是被抛弃的。”
而且,不管说不说,两家的矛盾始终存在,当时的他们二人,是没有能力跨越这道坎的。
沈爰这一句话说出来,祁醒看她的眸色变了很多,笑意敛去,露出更多认真。
也是,他弟弟认定不放的人,怎么会差。
…………
祁醒请两个人吃了个便饭,沈爰舟车劳顿,不再多留她。
他嘱咐两人,这几天要抽一天回家去探望父母,特别强调,是两个人。
藏在易慎旧电脑的东西也终于取出来了,电脑修好,他让助理把视频原件连带着视频拍摄时间各项数据一并拷贝出来,进行专业性公证。
他把视频给了沈爰,她看了内容。
竟然是自己在英国的时候拍的视频。
曾有一个冬天,她三弟放假,非要来伦敦找她玩,那时候沈爰正处于创作灵感高发期,也正是那个系列的创作期。
视频里,沈周玉以第一视角,参观了沈爰和顾迎秋的小工作室,最后镜头落到她身上,她正在画稿,桌子上的所有稿件被沈周玉用镜头清清楚楚记录了下来,包括她握着笔,正在精修细节的模样。
[暗室逢灯]
[阳和启蛰]
[沉疴流情]
[煎水作冰]
沈爰为它们一一取名,藏着她对易慎的所有情与怨。
“姐,这是你最新的作品吗?”沈周玉问。
沈爰抬头看向镜头,还笑着挥了挥手,“嗯,马上就完成了。”
沈周玉问:“什么时候能买到成品?”
沈爰心里恍然苦涩,莞尔:“……不一定会生产,只是先画下来。”
这个时候,顾迎秋走入镜头,揽住沈爰,对沈周玉介绍:“放心吧,你姐这个系列的稿子我看过了,绝对的潜力之作!等完成了我就帮她去宣传,肯定会有人赏识,你就等着看吧,百分百能靠它一炮而红,给珠宝圈一些黑马新人的震撼。”
字里行间,眉眼表情,尽是对沈爰这个好友的骄傲和崇敬。
什么都不用说,仅一个视频,顾迎秋背刺搭档,盗窃创意抢注,夺为己有的事实板上钉钉。
她在行业内的风评和地位会彻底粉碎。
所以说……重逢那天,顾迎秋把设计递给易慎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那些图是沈爰的设计了。
所以才会那样无礼,转着圈地用语言戏弄顾迎秋。
沈爰转发了顾迎秋内涵自己的博文,并留言:“贼喊捉贼,请你先把我的设计还给我。”
随之把当年的视频原封不动传了上去。
顾迎秋发的所有东西全都已经经过存证,公证。她删光都没用了。
等她回到滨阳,连带着名誉权,著作权,一并将这人告上法庭。
而易慎送给她的礼物不仅仅这一个视频,恐怖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易慎掌握了顾迎秋与其他人联合借助艺术展洗/钱的证据,汇总后万分慷慨地送给了沈爰的律师。
这下,顾迎秋罪加一等,而且是致命的一层。
五年后,他易慎终于成了各种意义上,能够护沈爰分毫不损守的那个人。
…………
易慎带沈爰回了他在霄粤湾的房子,高级公寓矗立在霄粤海湾附近,夜间站在玻璃窗前能俯瞰整个海湾夜景,欣赏这一片水土的纸醉金迷。
夜晚的霄粤湾有种独特的缱绻,情人交颈间的暧昧粤话,拖着腔调,把人心都听软。
易慎在水吧,问了她一句:“喝点儿什么。”
沈爰站在落地窗前回头,问:“有酒吗?”
“奔波一天,不喝点酒不太好入睡。”
“有的是,过来吧。”易慎也没问她喝什么,径直转身到酒柜里挑选,似乎早就为她量身想到了最适合的酒类。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瓶桃红起泡酒,拆开封口,倒在香槟杯里,橙粉色的酒液在剔透的玻璃杯里跳跃细小气泡,蔓延出甜香味。
沈爰又望了一眼霄粤海湾的夜景,转身走向水吧。
刚走近,就闻到了起泡酒的甜醇味道,顿然亮了眼睛,“好香的酒,虽然不懂是什么牌子,应该不便宜吧?”
易慎勾唇,递给她一杯,理所当然:“给你能喝太次的酒么。”
她靠在吧台边,接过来,抿了一口。
沈爰举着香槟杯,喝酒要稍稍仰头,这一动作将她漂亮的脖颈伸直,像天鹅展颈,柔软的卷发也随之往后垂。
他盯着沈爰,眼神很深,喉咙也莫名干了,“怎么贪上酒了。”
“在国外经常喝?”
沈爰浮动暗光的眸子与他对视,咽下口中的酒,想起那些个因为他而买醉的伦敦夜晚。
“你想知道吗?我这五年都做了什么。”
不等他回答,沈爰先说:“我想知道你的事儿,五年间,所有事儿。”
说完,偏开眼,又喝了口酒,掩盖羞赧。
她这副样子落在易慎眼底,十足享受,他捏住自己这杯,也尝了口,敏锐感知:“祁醒都跟你说什么了?”
两人一个扶着吧台懒散站着,一个后腰靠在台沿,三两句之间共饮着葡萄起泡酒。
果香小气泡在口腔弹跳,代替夜风激起室内的缱绻不言说。
“易慎。”沈爰握着杯子,看他的目光变得很复杂,快要压不住心底的窜动,“我弟弟拍的视频,为什么会在你的电脑里。”
是你和他要的?还是…一开始就是你委托他去英国拍给你的?
“我们都分手了,你为什么还是买下了黛园的房子,还正对着我家别墅的位置。”
“你的衣帽间,岛柜里,为什么收藏那么多宝石。”
答案逐渐显现形状,呼之欲出,她却不敢直接戳破。
易慎凝注她,把酒杯搁下,凑近,抬腕,手指温柔地抹去她嘴角的酒迹,低语:“你醉了。”
沈爰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攥住,坠进他深沉的眸子,试图把其中的情深扯出来,公之于众。
“我才喝了几口,怎么会醉。”
易慎没说话,视线下放,灼灼盯着她戴在锁骨中间的那颗白珍珠。
她急切起来,转而一手抓住他的前襟,隔着衣服感受着他胸口的跳动,震得手指酥麻。
“易慎,你说啊,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什么。”
“你很急么?”他问。
“我很急。”她说。
易慎大手上移,轻柔摸着她的颈,缓缓掀眸,声线低哑,滚烫磨着她的防线。
“问题是现在,我想先接吻。”
说完,他直接覆了上去。
易慎俯身逼过来的时候,沈爰直接闭眼,顺应凑上前,踮脚圈住他脖子,接住他的亲吻。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块,拼凑完整。
答案无需明说,情绪也不需要技巧转折,只要一个吻。
一个缠绵,深邃,温柔却又忍不住发力的吻。
如果这份感情已突破体温计的极限,那就随它打碎玻璃,不计后果,至死相爱。
克制无能,放弃自保。
让我们,再次错轨。
Venus
Venus:61.
沈爰主动张开了嘴, 任由他含/住自己的柔软唇瓣,把舌尖侵入她的口腔。
即便两人前不久刚亲过,但这一/口勿/意味重大,她明白, 所以热切。
他高挺的鼻子戳着她的脸蛋, 她的睫毛扫痒他的颊侧,两人呼吸都太急促。
易慎握住她的腰, 把人摁在水吧台沿, 沈爰不得已仰头, 承受他的攻势。
细碎水声阵阵响起,盖过了杯里酒的小气泡的滋滋声,多种兴奋对撞在一起。
两人口中有相同的酒香,融合,炒热。
“嗯…”
沈爰憋红了脸,趁空隙换气而溢出的短/口今/, 激怒了易慎的理智。
他勾着沈爰的舌头/口允/了/口允/, 揉捏她腰的大手已然不满足现状,带着滚烫的体温…乱动…
沈爰也没有多冷静,隔着衣服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有什么宣告着即将在今夜卷土重来。
沈爰揪紧他的衣服, 只想拼了命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等了好久, 这种炙热的,强悍到能把她吞没的拥抱和爱意,寂寞了她整整五年了。
两人杯子里的酒还各有剩余, 杯壁挨得很近,薄薄的玻璃壁贴在一块。
酸甜的气泡还在酒液里飞舞。
亲得快要窒息,两人中断,抵额互/喘, 四目相对,情丝咫尺互递。
沈爰抬起虚力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痴迷于易慎爱着她的眼神。
易慎嗓音哑得厉害,与情极之瞬爆发前那个时候有的一拼。
他揉捏她耳后,托着她的后脑,引诱:“再亲会儿?”
沈爰颤着眼帘,轻回:“嗯。”
情绪拱到这个地步,好像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他再次低头把嘴唇贴上去,与她重新黏到一起,这次,两人手上的动作更放肆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动静。
两人情浓,一时间谁都没听见声音,察觉时,易慎父母已经站到了他们不远处,全看见了。
他们迅速分开,激情被中断。
沈爰惊吓,先是推开易慎,又下意识往他身后躲,脸扑得红透了。
啊啊啊要死了啊!丢死人了!
易慎把女孩护在身后,好事被打扰,无奈又闷气,埋怨:“爸妈,没事儿你们跑这儿来干嘛。”
“哎呀,打扰你们了?”梅若有些尴尬,看了看丈夫。
祁华甄手里提着超市的购物袋,给儿子看,“哪知道你们回来得这么早,我和你阿妈好心,说你这么久没回来霄粤湾,公寓里肯定缺日用品。”
当着长辈这样躲在后面太没礼貌,即便再羞耻,沈爰还是站了出来,面对两位长辈,颔首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沈爰。”
易慎直接牵住她的手,意思很明显。
两位当家长的一看,也知道什么情况了。
梅若和祁华甄互相传递眼神,很短暂却交流充足。
梅若不似沈爰母亲漂亮得那么耀眼,她美得很淡,眼眸温柔常亮,丰腴反而能衬托她的富贵气质,身上有大地之母般的端庄和亲切,“听阿慎说起过你,长得真是标志,来,陪我去坐。”
易慎给沈爰一个安慰的眼神,似乎在说:放心,他们很好。
她这才放心离开易慎,跟着梅若去客厅,面对易慎的妈妈,祁家的当家主母,沈爰怯怯的,有些不好意思。
祁华甄不同于易慎二叔的彪悍雄壮,人高挑又骨直,脸瘦五官立体,即使人老了,依旧不减锐气。
易慎和祁醒两兄弟完全继承了他身上所有优越的基因——尤其是那双精致的丹凤眼。
祁华甄把买的东西递给儿子,拍拍他肩膀,父子俩去放东西,顺便谈几句。
沈爰在她身边坐下,刚一抬眼,就发现这阿姨正以火热温柔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她都被盯毛了,悻悻一笑:“…阿姨,怎么了吗?”
“我听说,你外祖母祖上有欧洲血统。”梅若向来爱美丽之物,看着沈爰就好似捧着个绝世珍宝,“怎么有这么会长的小美人。”
“我打听过你,家世显赫却低调好学,学业优异,成绩斐然。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沈爰虽然习惯被人赞美,但面对易慎母亲这么汹涌的喜爱还是臊红了脸,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鼓着脸笑。
她与人相处,向来看对方的气质,易慎父母的气场显然没有易慎二叔那样的攻击性,反而……
外人都说他们姓祁的一家子血脉蛮横强悍,她却在家主夫妇的身上看到了国人最珍贵的温良特质。
也正是因为梅若温柔的气质,让沈爰有勇气沉寂对祁家家主坦然对峙,好好聊一下关于两家之前的事。
没等沈爰开口,梅若就先开了话题:“你今天去那个珠宝展,应该见到不少祁家人。”
“祁家人是什么样,你感觉到了吧。”
沈爰没想到,梅若的语气好像是外人似的,点头。
“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梅若偏眼,望向落地窗,温柔中隐约透着当家主母不可撼动的气场,“当初祁家发家,做的就是兄弟生意,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绑在一起。”
“现在做大了,更是如此,牵一发动全身。”
她拍拍沈爰的手背,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祁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很难分得清楚。”
“你和易慎的事,就算我和他爸爸同意,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被整个祁家人接受。”
“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沈爰再理解不过,不禁想到最起初,她和易慎还没有交往,就被几个哥哥轮流阻拦,到最后被全家人不认同。
“我明白,既然话说到这里。”
她换了神色,坐直身子,对梅若严肃道:“阿姨,有件事,我必须代表我所有家人问问您。”
“我的爷爷和奶奶,长期受到祁家人的骚扰,这件事,您和叔叔知道吗?”
沈爰此话一出,房间里安静了不少,远在开放式厨房的易慎和祁华甄也看过来。
易慎听到,眉心下压了许多。
梅若回头看了眼丈夫,确定这件事他们家没有参与以后,回头问沈爰:“是关于易慎姑奶奶当年去世的事吗?”
沈爰点头,并且把当时在家听到的所有经过都转述给祁华甄夫妇。
听完,梅若脸色非常难看,手里盘玩的珠串子啪嗒扔到茶几上,“岂有此理。”
祁华甄走过来,站在妻子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并作为祁家家主,郑重承诺沈爰:“沈小姐,这件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们全家人一个交代。”
沈爰审视他们夫妇,最后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易慎,易慎眉宇间阴沉,却再看她的瞬间柔和许多,她对梅若和祁华甄点头:“好,我相信你们。”
祁华甄和梅若待了一会就回去了。
车厢安静,淡淡的古典乐低声飘荡,夫妇俩坐在后座,梅若看丈夫始终沉默不语,气得率先开口:“你猜到是谁了?”
“也对,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老二近些年,”梅若脸上淡去所有温柔,“是有点越界了。”
…………
送走那对夫妇,公寓重新归回原本的宁静。
易慎把酒杯清洗干净,给她倒了杯温水,端着靠近落地窗。
她好像很喜欢霄粤湾的夜景,站在窗边,孤独的痴痴地看了很久。
易慎把温水放到一边,沈爰听到人来了,回头,和他对视了几秒。
眼神互换,情绪相融。
下一秒,沈爰放下所有紧绷的坚强,靠近他。
易慎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把人收进怀里。
霄粤湾璀璨的夜景下,两人温柔相拥。
像孤鸟找到依赖,沈爰贴着他的胸口,眼睫放松地垂下,双手圈住他的劲腰。
抱着他,感受着他说话时胸口的共振。
“怎么不告诉我。”
指的是她奶奶被骚扰的事。
沈爰闭眼,享受着他给予自己的这份安稳,语气软得像是累了:“我也是刚知道。”
“说真的,刚知道的时候,我超级恨你们家人。”
“但是见到你父母,我又觉得,他们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为了你,我愿意相信他们一次。”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不能极端化,所以…是谁干的,我恨谁,我会跟他对抗到底,叫他付出代价。”
易慎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他把下巴搁在她颈边,亲了亲,说:“谢谢圆圆。”
谢谢你的理智,你的懂事,甚至没给我哄你的机会。
沈爰放松一笑,嗔怪:“……好痒。”
她一说,易慎故意又在沈爰脖子上蹭亲好几口。
把她弄得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两人笑着,摇晃着拥抱,在落地窗前依偎。
…………
翌日上午,沈爰还在睡,易慎在床头留了鲜花和字条,在她额前落下个吻,率先出了门办事。
当她还窝在柔软被褥里安眠时,已有人为公主挑旗征战。
易慎把除了自己父亲以外,所有祁家财团管事的祁家叔辈全都叫出来了,包括祁庾这些小辈也有跟着来的。
足以撼动整个霄粤湾的大佬们汇聚一堂。
偌大的金贵茶室里,易慎懒洋洋,坐在主位玩着自己的腕表,垂着眸默不作声,等人到齐。
祁醒坐在他身侧,支颐扫视,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笑意。
已经迫不及待等好戏开场了。
等人到齐了,他让服务生把昂贵的礼物一样样呈给各位叔父。
祁侯世看着眼前这一样样礼品,看向易慎:“阿慎,这是什么意思。”
“好久没回霄粤湾,关心一下各位叔叔。”易慎抬起下巴,明明是坐着,却有睥睨之意,“顺便请叔叔们同我庆祝喜事,未来婚礼,多来捧场。”
不少人发出叹声,几个人笑着问:“这么说,阿慎是要结婚了?”
“好事好事。”
“是谁家千金啊?怎么之前没有听你爸妈说。”
“不是霄粤湾的人家。”易慎直接挑明:“滨阳神石集团,沈知松的孙女,沈爰。”
刹那——
茶室寂静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到凝固,挪动着干僵的眼睛,纷纷看向祁侯世。
祁侯世脸色阴沉,一拍桌子,指着他,“好大的胆子!”
“阿慎,你还当自己是不是祁家人!”
“和她结婚这件事,我并不是在和各位商讨。”易慎坐直身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在通知各位,我父母已经同意了。”
“大事共商,小事听从家主意见,各位叔叔知道的吧?”
“我请各位过来,把大家聚到一起……”他掀眸,直接对上二叔阴涔涔的目光,攻击性凛然:“我要让整个祁家忘掉过去,对沈家人道歉,拿出所有诚意,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求娶沈家女儿。”
一句“忘掉过去”刺激到了祁侯世的痛处,他唰地起身,指着祁醒,破口大骂:“祁醒!把你家这个疯子带回去!!”
祁醒摸了摸耳朵,假装听不清,浑劲欠揍。
“疯了,你疯了!家族仇恨怎么能忘!”祁侯世眯起眼睛,说话无情:“你走丢二十多年,自然不懂得祁家人共同的痛,你姑奶奶当年被沈家人侮辱,惨死,是你一句简简单单的忘掉就能说罢的吗?!”
“早该忘了,逝者为大,你这样动不动就把她挂在嘴边,才是真的叨扰她。”易慎说。
“姑奶奶才不会想看见,祁家人一代一代揪着沈家人不放,让所有人都陷入痛苦当中。”他说话掷地有声,鲜少话里带着诸多情感。
祁侯世摇头,笑了,好像觉得他太可笑,“易慎,你敢娶她。”
“我们所有人,一定让你们一家人都尝尝代价。”
祁醒眼梢抖动,笑得更深了。
这就是明摆了要翻脸了,祁侯世应该是认为自己积攒的势力早已足够动摇祁华甄的家主地位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祁侯世的人,表面看,祁家大部分产业确实都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对方听不懂人话,也就不必再留情。
这些漂亮话说完了以后,易慎又窝回去,坐没坐相,招呼祁醒的助理,把文件一份份递给所有祁家老板。
“二叔,我说了。”
“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一个个祁家人看完文件以后,纷纷震撼,拿着文件夹的手都不稳了,凑头慌乱。
周遭纷扰的声音越来越大,祁侯世略有动摇,赶紧拿过自己这份文件,迅速翻了翻,越看眼里的撼动越强烈。
他猛地看向主位那两兄弟,“什么意思,你这是……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其他人也纷纷控诉:“祁醒,易慎!你们拿住自己亲叔叔们的产业命脉,是要干什么!”
“别忘了,我们都是给你们家打工的!我们的产业完蛋了!你们家也落不下一分钱!!”
“你们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我们家这么多生意的供应链怎么是你们……!!”
易慎对所有人的愤怒视若无睹,盯着自己的腕表,只是重复:“我说,忘掉过去。”
“谁不配合,谁就滚去喝西北风。”
祁醒和易慎这些年暗地里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炼锋集团表面是做游戏方面,实际上早就把手伸到了各个方面,尤其往霄粤湾蔓延。
两兄弟联手,逐渐渗透,用足足五年,捏住了这些叔叔们所有子公司续命龙头项目的供应链等等重要环节。
就像捏住毒蛇的七寸,它敢动就是死。
蛰伏许久,就是为了这个瞬间。
为了让所有祁家人,心甘情愿,在沈爰面前低头迎好。
如果他们不配合,易慎就会像个自/爆装置,把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累积连带着他们的产业全部毁灭。
疯子一个。
祁侯世气得头脑发热,不肯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这两个毛头小子,被得了可乘之机。
他看向祁醒,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亲侄子:“阿醒,你要放任他毁掉祁家吗?”
“怎么会。”祁醒坐在原地,换了一只手托下巴,悠哉道:“你们答应阿慎的要求不就好了嘛。”
“我们怎么舍得让叔叔们出去喝西北风。”
“你是祁家嫡长子!以后祁家都是你的!你帮他做这些是自找苦吃!”
“二叔刚刚还说,要我们一家人颜色看看呢。”祁醒掀眸,有些无辜,淡笑的丹凤眼里尽是疯,“不如一起死吧,叔叔。”
“让我们把祁家毁掉,这样好精彩的。”
祁醒欣赏着在座各位长辈纠结痛苦的表情,像个反派魔头,“我弟弟要你们死,我绝对不说半个活字。”
“叔叔们,考虑好了吗?”
易慎看着祁醒,沉了口气,有他表演着,自己能放松不少。
五年前那场病,烧得他半条命都快没了,也烧醒了他的思绪,但唯独对沈爰的感情,没有半分损耗。
既然沈家这边暂时无法处理,那他就去打通另一端。
明知道两家人有不可逾越的矛盾,他依旧选择积极回归霄粤湾,就是知道,这些年巩固芥蒂的根源不在自己父母身上。
要撼动祁家沉重的盘根错节,需要时间,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他必须迅速强大起来。
强大到这些祁家人就算万分不愿,都不得不低头的程度。
只是易慎没想到的是,他对祁醒坦白所有计划后,对方毫不犹疑就答应了。
问他为什么,祁醒只说了一句话,让易慎顿然摇撼。
他说:“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就算你要撕碎整个祁家财团,你要发疯,你要做恶人,我也给你递刀。
仅一句话,易慎缺失二十二年的亲情全补回来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力量,竟这样强悍,强到人可以毫无畏惧地去任何事。
…………
晚上,易慎带着沈爰去吃晚餐,在湾区附近的步行街散步。
因为是南方,所以十月的温度还有余热,喝些小酒夜间散步正好舒适。
“你今天白天去干什么了?怎么连保镖都堵在家门口了?”沈爰扯着他的衣服,问。
其实她有点想牵手,但两人的关系还不清不白的,不太合适。
谁知,易慎直接裹住她的手,牵着继续往前走。
“办了点事,已经办妥了。”
祁醒提醒他,小心祁侯世中途派人绑架沈爰与他们对峙,所以差了保镖守门。
沈爰被他牵着,又臊又满足,“那就好,看见保镖我都吓了一跳。”
她好奇:“怎么,难道你们霄粤湾的生意场,真的像电影里那样刀光剑影的呀?”
易慎轻哼一声,有点好笑:“法治社会,沈小姐,想象力有点太丰富了。”
“你要的那套首饰,我母亲已经取来了,明天上飞机前会交给你。”他说。
“好,我把钱打给你。”她点头。
易慎停住脚步,带着她在最好的观景点留下。
他圈住她的腰,低头:“提钱干什么,你就给她一个讨好未来儿媳妇的机会吧。”
沈爰眨眨眼,耳朵热烘,“……瞎说什么。”
什么就未来儿媳妇了,你想得太美了吧?
“沈爰啊…”易慎叹气,低头与她抵额,露出几分疲惫,意味不明:“我可是为你卖死了命了…”
“你就对我心软一次,成不成。”
沈爰忍着笑,双手捧住他的脸,使劲捏了捏,“我哪次不对你心软了。”
易慎直接逼近,吻上她的嘴唇。
沈爰闭眼,张开嘴,学着吮他的舌头,双手转而圈住他的脖子,闲时用手指摩挲他的颈后发尾。
湾畔风过,吹乱她的发丝,两三根不小心粘进了她的嘴里,被两人的津/液弄得湿漉漉的。
夜色假寐,步行街人走人留,熙攘热闹,繁华浪漫。
两人忘我地拥抱着,亲吻着,为当下街景添上最灵魂的一笔。
轻轻的吮声结束这一吻,沈爰睁开动情的眼,对上易慎炙热的目光。
爱意抵达极限,满眼都是他,满世界都是他。
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沈爰轻轻推开他,拿出手机,接通二哥的电话:“怎么了哥。”
沈绰的声音太大,易慎的听力也过于敏锐,一下子就将电话里的信息捕捉清楚。
“明天回来是吧?”
“老两口大后天要约郑家人上门订婚了,你赶紧回来吧,要不就拦不住了。”
沈爰听着,望向易慎的目光僵滞。
两人在风中缱绻暧昧的气氛骤然被打破。
Venus
Venus:62.
翌日。
客机跨越国土上空, 往目的地滨阳城区飞去。
头等舱内雅静,时不时有空姐走动服务,唯有机舱轰鸣声盖住所有游荡的复杂情绪。
沈爰挨着窗,歪着头看层层白云, 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过于安静的环境只会加剧她忐忑的心情, 良久,沈爰悄悄偏头, 瞄了一眼身边舱位的人。
易慎半躺着, 眼睛阖着, 睡得很稳,只是眉宇间总是绷着一股劲。
她压下唇瓣,抿得双唇压抑发白,扭回头去,望窗外的眸子堆满了愁绪。
从那通电话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又退回到来霄粤湾之前了。
沈爰想解释什么, 但易慎听完电话淡着脸扭头就走, 露出一副很明摆“不想知道不关心,你千万别跟我说”的别扭劲。
之后的相处里,他自动忽略了这通电话, 倒也还像日常照顾着她, 沈爰想哄他,都不知怎么下手。
两人的关系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
沈爰也不想再辜负他。
她默默决定,落地滨阳立刻去找郑文柏说清楚, 拦不住也要拦。
下了飞机,张世早早等在出口等他们,见到他俩之后,他小跑上来, 看了一眼眉目淡漠的老板,心里叹气,扬着笑脸对沈爰说:“沈小姐,不好意思,公司那边有急事立刻需要易总处理,就不能送您回去了。”
沈爰摆摆手:“你们忙。”说完忍不住瞟了眼易慎。
易慎没有回头,带着张世径直离开。
她本想着拿到绿松石项链,去找奶奶求情,按部就班一点点渗透,劝服家里人,再和郑文柏谈清楚。
现在好了,她人还在霄粤湾,家里人恨不得就要替她在订婚手续上签名了。
沈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半晌,吐了口烦闷的气。
突然有点后悔,应该先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讲清楚的。
就不能给她点时间嘛,非要闹脾气…
算了,是她不对,等解决了这件事,一定好好哄他。
…………
估计郑文柏是没想到她会主动约他,接到电话后兴高采烈的,退掉手头所有事赶赴她的约。
傍晚,两人约在商业街的甜品蛋糕店里。
郑文柏来的时候,又带来一束玫瑰花,他看见她的时候,露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露出些残存的少年感。
让沈爰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五年前,那个还在大学学园里的郑文柏。
她意识到,如果站到另一个角度来看,郑文柏真的很优秀,家里的盛德公司是近十几年起势最猛的企业,父母品行兼优,用最精良的教育资料培养独生子。
他在大学里也是成绩优异,双商皆高,性格温和,讨得男生女生都对他很有好感,所以他在滨阳上流圈吃得开是当然的。
非要挑不对,就是太爱交女朋友,并不能保证他一直能专心一人。
可是。
就算郑文柏毫无缺点,那也不好。
只因为他不是易慎。
沈爰对他露出一抹淡笑,如五年前一样,接过了他送的花,但这次,她看着怀里的鲜艳玫瑰:“学长,其实我不喜欢玫瑰。”
郑文柏刚要坐下,一愣,赶紧弥补:“不好意思,以前都没有问过你,你喜欢什么?下次换着送你。”
“不用了。”沈爰给他点了杯茶,推给他,“今天降温了,喝些热茶吧。”
“谢谢。”见她关心自己,郑文柏面露喜色,也不怕烫,赶紧喝了口。
“没想到你今天约我,本来明天也是要见面的。”他说完,赶紧找补:“但我很开心,我恨不得每天都见无数次!”
“学长。”沈爰抠着陶瓷杯,垂着视线,开口果决:“我不能跟你结婚。”
说完端起杯子喝了口。
郑文柏的激动僵在脸上,眼神动摇,“……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不对。”沈爰揽下所有不对,只想让这件事快点结束:“答应你,可以接触试试的时候,我并没有想清楚。”
“我回国以后逐渐想明白,我有放不下的人,我不想将就,也不想耽误你,我不能跟你结婚。”
郑文柏逐渐低头,脸色阴沉下去,“你五年前……就是这样拒绝我的。”
沈爰眉心跳动,有些不安,手指蜷缩,“学长,我真的试过,试过接受你,但……”
“但你还是忘不掉易慎!”他拦截剩下的话。
她茫慌与他对视,面前男性突然拔高的声调,给予她无形的压迫。
虽然有些害怕,沈爰也没有退缩,承认:“是。”
“学长,对不起,我们就这样吧。”
“我会和你家长辈道歉,说清楚,都是我的问题。”
郑文柏的手紧握泛白,忍耐到太阳穴崩出青筋,无法接受,也不肯认输。
他努力这么多年,惦记她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
除了家底比自己厚实以外,他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易慎。
哪怕是那个人一贫如洗的时候,沈爰都愿意跟他,死心塌地的。
他真的不理解。
郑文柏死了心要一头撞到底,冷言道:“明天我会和父母带着聘礼上门。”
“有本事,你就在订婚当天,当着所有人告诉你爷爷奶奶,你忘不掉易慎。”
沈爰倏地颦眉,心里这口气再压下去几分。
没想到和他说不通。
“学长,真的要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吗?”
郑文柏抬眼,愤慨:“是你非要闹到这一步。”
“他是祁家人,你们不可能,到最后你会发现,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所有人都不停地拿这个压她,试图消磨她对易慎的决心。
五年了。
沈爰笑了下,略带无奈和哀伤,固执到无人能动摇:“我爱他。”
“这辈子,我非他不可。”
郑文柏极力忍耐着想砸杯子的冲动,气得头脑发热,倔脾气上来,也不管不顾了:“这些话,你留着明天跟你爷爷奶奶说去吧!”
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爰独自留在原地,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脸,懊恼难办。
这可怎么办,真要闹到明天两家撕破脸了。
大风天,沈爰裹紧身上的外套,推门走出甜品店。
她抬头随意一眼,整个人滞在原地,维持扶着店家玻璃门的动作。
正对着店门不远处,黑色路虎霸道地歪斜停靠在那儿,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靠在车门边,正歪着头点烟。
燃起的白烟随着喧嚣的风刮去,易慎噙着那一抹猩红火光,眯着眼抬头。
两人的视线隔着风对接。
沈爰松手,任由玻璃门自动合回去,站在原地欣赏易慎的身段。
穿黑色风衣也很性感,不对,是穿什么都很性感。
易慎盯着她,半晌,冲着自己车的方向偏偏头,无声叫她过来。
沈爰抬步子走向他。
北风凌乱,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沈爰走到他面前,闻着风里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抬头问:“怎么又开始抽了?”
易慎看她的目光没有往常那股子柔和,把烟掐了,吐出最后一缕白雾,握住她的手腕,力度有点大,声音冷:“跟我走。”
沈爰眨眨眼,被他掳进路虎的后座,几乎是被丢进去的,刚爬起来,对方嘭的一声把车门甩上了。
她望着坐进驾驶位的易慎,小声斥他:“……干嘛呀你,这么凶。”
结果回馈她的是易慎从后视镜的一记冷言。
沈爰噤声,怂怂的,把嘴巴缝上。
易慎开车很快,逼近城区里的最高限速,一路飞驰到他在金阳官邸的房子。
下车也是易慎把她拽下来的,沈爰勉强快步才能跟上他的步速,高跟鞋清脆的碎声在车库地面回荡。
手腕被他死死攥着,沈爰望着他绷直的下颌,“怎么了,你别不吭声。”
“你这样我有点怕,易慎,你说话呀。”
易慎沉着脸,恨不得掐断她的手腕,又怕弄疼她,心里发着狠,手上却不断在松劲。
带着人进了家门,他松开她,给她扔了双拖鞋在玄关,自己换了鞋踏进去。
易慎脱了风衣扔在一边,径直走向酒柜,捞起旁边已经醒过的罗曼尼??康帝,倒进两个酒杯里。
沈爰换了鞋,已经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给两人倒酒,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捏起一杯,递给她。
沈爰接过红酒,刚闻见扑鼻的浓香,他举杯和自己碰了碰,清脆悠扬的玻璃碰撞响起,声音还未落下,易慎仰颈干了杯子里的酒。
有点喝赌气酒的意思。
她瞪了瞪眼睛,举着杯子小口品酌。
这百万上下一瓶的罗曼尼??康帝…他当啤酒喝吗?
因为对方的行为,她也喝得快了,两三口把小半杯都顺进去。
易慎俯首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这次没和她碰杯,直接灌自己。
红酒下肚,撩起一串热劲,沈爰问他:“怎么突然想着喝酒了?你心情不好。”
易慎又喝完手里这杯,放下,转身拽过她,低头就亲。
嘴唇猛然被覆上,被啃噬,沈爰瞪大了眼,捏着的酒杯因惊诧倾斜,剩下的一口红酒泄落,淋在地砖上,扑开一片酿香——
“呜…”她被/口勿/得猝不及防,连准备都没有,一下子呛到,张嘴的瞬间他侵入进来。
后颈被他托着,控制着,她反抗不得。
易慎/口勿/得太强势,快要把她拆开吞进肚子里了。
沈爰慌乱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又一下推倒了其他东西。
偌大宁静的客厅瞬间混乱起来。
易慎咬她的嘴唇,无视她吃痛的吭声。
他就是疯了,他就是贱。
听见她下了飞机就直接找郑文柏,知道她明天订婚,还是忍不住过来找。
郑文柏如果不先走,如果他们俩你侬我侬,聊得开心,他就是动粗,犯浑,也要在今天晚上把她抢走。
易慎松开她,喘着,眼里的沸腾已经压不住,嗓音沙哑,抚摸着她的嘴唇说:“咱俩还有个分/手/炮。”
“搁五年了。”
沈爰情迷意乱,蹙眉骂他:“你说什么浑话…”
“沈爰。”他凑近,用鼻尖蹭她的鼻子,目光却似野兽骇人:“我想/干/你。”
“我要/干/你。”
这样直白到粗鲁的话传进耳朵,沈爰的脸轰然烧透了,说话磕巴:“易慎!你,你耍什么浑蛋呢!”
“把你关在我这里好不好?”易慎话语哄劝,实际则是被逼急了的病态,“把你绑在/床/上,让你一步都动不了,我看你还怎么跟他订婚。”
“绑着做,试试,好不好。”
沈爰无奈,又实在痴迷于他这副傻样子,谁知道自己去处理那边,这边这位又急了,她刚要解释:“你听我说……”
下一秒,嘴巴又被他堵上。
“什么都别说,不许说。”易慎亲/咬她的嘴唇,然后又下移,咬上她的下巴,听她痛叫,发狠道:“你这张嘴,就会骗人。”
“知不知道今天是几号?”
说完,易慎蹲下身,把人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今天…今天是十月十三号。”沈爰骤然腾空,吓得勾住他的脖子,“易慎!你放我下来!疯了呀你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你听我好好解释行不行!”
“我就是疯了。”
易慎扛着人进了卧室,把她扔进大床里。
沈爰摔进去又弹起来,刚支撑手肘起身,就看见他跪在床上,以高处睥睨她,像审视即将入口的猎物,丹凤眼发亮。
“那你知不知道,明天是几号。”
“十月十四号,我的生日,圆圆。”
易慎单膝跪着,睨着她情动沸腾,又畏惧胆怯的模样,侵占欲被极大满足。
他伸手,慢条斯理把腕表摘下来,扔到床/上。
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了极致的性感,沈爰双/腿发软,往后挪了挪,躲无可躲,眼底颤抖。
像害怕,更像兴奋。
下一秒,易慎抬手,伸向自己的领带,抽出来绕在自己手腕上,动作流畅。
分秒之间,他的目光烧沸了。
“我生日,你却想着跟别人订婚,是么。”
Venus
Venus:63.
在这件事上, 过去易慎总是照顾她巨多,她的体验凌驾于一切。
当易慎用领带把她的右手绑在床头柱子上时,沈爰大脑烧空了,陌生的新鲜感刺激着荷尔蒙作祟。
他是真的生气了, 脸是阴沉的, 嘴唇却红着。
易慎的嫉妒和急切,性感得沈爰要昏头。
五年了, 两人五年间都没有过。
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 兴奋盖过了喝酒前的所有复杂情绪。
沈爰想先洗, 易慎没准。
沈爰想解开手,他更不许,反而威胁,说她再敢多说一句,把她手脚都绑起来。
易慎俯身下来的时候,她使劲咬上对方的下巴, 而他竟笑了两声。
沈爰瞪他, 大/变/态。
白蛾被褪去蝉壳,稚嫩的新皮在月光下暴露。
易慎一如过去,在戏剧上演的最初, 率先俯下身。
野兽俯首, /舌氏/过叶片的脉络。
辅助她准备好,承接原本她承受不住的惊涛骇浪。
他不许她说话,大手能捂住她小半张脸, 毛孔张开,热气不断外溢,碎碎的语气声被捂着,只有两人的眼神在博弈, 时而针锋相对,时而软硬相融。
易慎沉溺其中。
他快想死她了。
手指顺过的每一寸,都是他日日夜夜的痴心妄想。
沈爰被绑着的那只手腕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动荡,逐渐勒出了红痕。
她咬紧嘴唇,攥着领带的手指泛白,难以控制被抛到上空的虚空感。
尾椎骨被电击般酥,像去抚顺,却又抓不住根源。
最纯洁也最勾人的白铃兰在床单上碎掉,烂开。
滴出玫瑰的血色。
她软成一摊泥,他自然把领带解开,给她松开束缚,转而抱起人来,一路走向外面。
他买这么大的房子,她还没好好参观过。
卧室,书房,客厅,厨房,浴室。
最后还有那片能俯瞰夜景的透明落地窗。
沈爰在迷乱中,也抛弃了理智。
就这样也好。
就让她离经叛道,与他折磨到没日没夜,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归顺时,她偏要像株长坏了的恶草,缠住易慎,同她坠落。
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闪出来,瞬间占据了她的头脑,沈爰直接放肆地回应他,更激烈地反馈,表演。
沈爰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仰头忍不住叫出声。
她的怒放更刺激到了易慎。
两人忘记了身/体的极限,疯狂的,发狂地宣泄五年的寂寞和惦念。
易慎的汗珠掉在她脸上,打得她思绪乱麻,竟张开嘴,像个讨水的孤雏。
讨不到水,她就舔掉脸上这道正在滑落的咸湿。
氛围灯不知何时被他顺手打开了,两人的影子投射到墙上。
她的双腿。
成了易慎背上展开的翅膀。
干涩的滨阳城市,竟在大风的夜里,诞生出了一条汩汩流动的小溪。
少女白嫩的脚丫沾在水面上戏耍,啪嗒,啪嗒地撩起水花。
沈爰又笑又哭,而源头全部来自他的滚烫,他太强悍,无论怎样都能把她扔到天上去。
他胳膊上的肌肉鼓动着,印满了她的挠痕。
他痛了,她也疼着。
哼哼喊喊,她成了没羞没臊的“坏女孩”。
沈爰累极了,想逃,想爬,又被他拽回去。
滨阳的夜幕,沉黑浓稠,神经性颤抖。
“呃…”
“易慎…”
易慎。
圆圆。
我爱你。
再爱你一次,好不好。
成了他们今晚唯一出口的经典台词。
骑士成了国王,他要独占公主,谁也拦不住。
仅一手捏住公主最喜欢的柔软小兔子,叫她永远不许离开自己。
订婚的前夜,她在这里和易慎反叛缠/绵……
…………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人都还没结束。
家里凌乱,疯狂得令人难以启齿。
易慎的目的达到了。
沈爰浑身落痕,窝在被褥里沉睡到人事不省,这次是真像个被玩坏的棉花娃娃了。
昨晚流了太多泪,把她眼睛都哭肿了,沈爰醒来,努力睁开黏在一块的眼皮。
不同五年前大多时候,他都会先起来准备早饭,沈爰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
易慎沉沉睡着,舒展的眉眼终于有几分顺从的意味,他太卖力气,也累得不行。
两人相拥而眠,易慎抱她抱得很紧,怕她趁机逃跑似的。
沈爰都不用看手机,日上三竿,绝对已经过了两家人约定一起商讨订婚的时间了。
哎,手机估计早就被打爆了。
完了,这次她算是彻底犯了大错了。
沈爰靠在他怀里,睨着易慎光着的上半身,目光顺着他的胸肌浏览到腹肌,肌肉线条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伸手,摸上去,享受绝佳的手感。
好喜欢……
沈爰往他怀里蹭蹭,弯着眼胡摸。
喝到水的女孩清晨格外娇软,赖在爱人身上像只幸福的小猫。
她摸着摸着,睡着的人突然抬手攥住沈爰的手。
易慎还阖着眼,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亲,亲/口勿/声腻歪又暧昧。
见他醒了,沈爰挥拳使劲打他两下,“醒了?都怪你,现在怎么办。”
易慎慵懒侧身,把她搂进怀里,抒了口气,似乎还没睡够,开口沙哑:“……什么怎么办。”
被他摁进怀里,沈爰使劲抬头,咬他的喉结,“订婚,我今天要回家的,这都几点了,我家里人怕是要打死我。”
“还想着订婚呢。”易慎大手拂过她光洁的背,捏疼她,警告:“还是不够累,是吧。”
“易慎,你昨晚都没让我解释。”沈爰推他,坐起来,围着被子,“我本来也没打算和郑文柏订婚呀。”
易慎一听,缓缓睁眼,惺忪的眸子里倒映她的脸。
“你个混蛋,昨晚上我说句话你就使劲,把我弄得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她原封不动把准备好的话告诉他:“我约郑文柏就是要告诉他,因为你,我不能和他结婚。”
“只不过没谈成,他非要让我当着两家人去说,我想那好,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
“你倒好,把我弄来这里一宿没完没了,错过了时间,我安排好的事又被你打乱了。”
易慎悄悄握住她的手,垂眸玩儿着她的手指,好像不怎么在意:“嗯。”
“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他在甜品店吗?”沈爰烦死他这副散漫模样,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能这么淡定:“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十月十四号吗?我昨天就是去给你订生日蛋糕,顺便把他约到那里谈事。”
“疯狗易慎!你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乱啃!”说着她都要哭了。
易慎瞧着人情绪波动起来,一把将沈爰拽进怀里,重新盖上被子,赶紧哄着亲了两口,“好好好,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
他帮她把头发顺了顺,姿态里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信么,我不会让你理亏。”
“也不会让沈家全家人理亏。”
沈爰愣了,摸不着头脑。
“这话是什么意思?”
…………
沈爰没回家是一码事,问题是,到了约定的时间,郑家没有一个人上门,电话也没有人接,沈知松二老怕郑家是有什么事,托沈绰跑了一趟,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去还好,一去可真是乱了套了。
沈绰到达郑家别墅的时候,大门开着,里面正闹翻了天。
他好奇心作祟,进了院子,探头往里看。
原本应该上门的郑家父母和郑文柏被堵在了家门里,郑文柏父母脸色铁青,郑总看上去快气晕了,像泼妇一般的中年夫妇又是坐在地上撒泼,又是指着郑文柏泼骂的,裹得严实的同龄女孩面色苍白站在一边,眼睛红着。
沈绰往下看,最后看清了女孩隆起的小腹。
他稍稍后仰,抽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
同时,金阳官邸,两人还腻歪在床上。
易慎把来龙去脉给沈爰讲明白。
易慎查到郑文柏多处留情,但是防护措施做得很好,绝对不允许意外发生,但他不知道有条“漏网之鱼”闷声算计着大事儿。
郑文柏的一位前任已经怀孕四个月,并且父母都是不好惹的市井小户,他们铁了心要让女儿把这胎落稳了,再闹上郑家,借此攀龙附凤。
易慎只不过是和们“商量”好了,把闹事的日期,定在了订婚这天。
他决定掳走沈爰,“耽误”她一晚上不许她回家订婚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绝对不会让他们沈家落得半点不对。
郑家人自己都自顾不暇,肯定无法上门,上不了门,就不会知道沈爰到底有没有回家,跟谁在一块。
到最后,郑家还会因为郑文柏这怀孕的前女友,丢掉所有脸面,愧对沈家。
到时候,都不用沈爰说什么,沈家人绝对不会再继续这门婚事。
“这一切全是你安排的。”沈爰还在易慎怀里,说着话,打他乱摸的手,讽刺一句:“果然呢,这炼锋易总的手段不是吹的。”
易慎低头迈进她颈窝,使劲吮嘬,发狠道:“都是为了谁,嗯?”
“沈圆圆,为了你,我可是处心积虑到头儿了。”
沈圆圆这一熟悉的昵称响起,沈爰的心软得不行。
她悄然露笑,捧着他的脸,在易慎额头上使劲亲亲,“嗯,我知道啦。”
“我最爱你了。”
易慎耸动两下,搂着人贴死,翻身把她压倒,意味深长:“正事儿说完了,吃早饭。”
沈爰反抗唔唔两声,你吃的哪门子早饭!!这男人不知道累的吗!?
都折腾一整夜的啊!
刚逃出被窝的纤细胳膊又被他拽回去,沈爰的声音逐渐被易慎的/口勿/吞没。
蒙住两人的被子又折腾起来,鼓起奇形怪状。
秋日烈阳拨开乌云,刺向地面。
这场缠绵的胡闹何时结束还未可知。
…………
当天傍晚,沈爰告别易慎,从他家出来,直接回了沈家宅子。
沈爰抱着那件绿松石项链回家,进了家门就看见爷奶都在客厅里,好像是刚接完郑家人打来的电话。
不用想,她也能猜到电话内容。
彭芹挂了电话,狠狠骂了一句文雅的脏话,然后说:“当父母的是有多失败,竟教育出这样的儿子。”
沈知松抿了口茶,安慰老伴:“幸好啊,没订婚,不然我们全家人都被这小子摆了一道,这不是把圆圆往火坑里推么。”
“你之前不是说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么?”彭芹一记眼刀刺给丈夫,“就调查成这样?亏我还和圆圆说这人没问题。”
沈爰悻悻走进客厅,轻咳一声,表达存在感。
彭芹看向孙女,一脸的无可奈何,埋怨:“另一个不像话的回来了。”
“要不是郑家出事,没有登门,今天我非要给你上家法不可。”
“奶奶——”沈爰撒娇耍赖,“我这也是知道他们家的事,所以才敢堂而皇之……”
说到一半,她抬眼突然被爷爷瞪了一下,突然噤声,心虚了。
她走上前,把珠宝盒奉上,放到奶奶面前:“爷奶,我知错了,不该玩消失的。”
“但我的态度,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我不想嫁给郑文柏的,是我一直犹豫,不敢开口。”
沈爰把珠宝盒打开,亮相。
彭芹看见这件绿松石项链的瞬间红了眼眶,带着皱纹的脸抖动肌肉,可见多激动。
她抚摸着项链表面,像看见了故去的亲人重现,“你……哪来的这个……”
“奶奶,我非要去霄粤湾的原因,就是它。”沈爰在她面前站直,诚恳道:“我想买下来送给您,然后,请您宽恕我毁掉和郑文柏的婚约。”
“我不喜欢他,我不能允许自己嫁给不爱的人凑合一辈子。”
“只不过我没想到,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插曲。”
“但寻回您祖母遗物这件事,是我一直想做的。”
沈知松看着孙女,不止地欣慰,碰碰老伴的胳膊:“你还总怕圆圆跟你有隔阂,我看啊,这孩子最心疼你。”
彭芹抬起手背,抹了抹泪,再生性清冷的人,也有被人骤然焐热的时候。
下一秒。
沈爰突然后撤一步,双膝跪在了二老面前。
她忽然的举动惊到了两位老人,因为从小到大,家里人从没让她跪过谁。
沈爰跪着,身板笔直,双眸流盼着坚决。
“爷爷,奶奶,原谅我犯浑不懂事,孙女给您们磕头了。”
“这么多年,我还是只喜欢易慎。”
“我想和他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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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us:64.
沈爰跪下去的那一下掷地有声, 膝盖与地砖撞出闷响,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这一跪,把孙女当成心肝宝贝的老两口猝然被撼动了。
沈爰说完,直接给爷爷奶奶磕了三个头, 直起身的时候, 额头红了一大块。
她愧疚,洇着眼稍说:“是孙女不孝。”
彭芹和沈知松对视一眼, 皆为无奈。
他们老了, 就是拼了命去拦, 也挡不住这年轻人的力气啊。
彭芹望着倔强又难过的孙女,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孙女此刻内心极度的悲哀。
她探身,扶着沈爰的胳膊:“来,孩子,站起来。”
“我们俩没病没灾的, 你说你这样磕是干什么啊。”
“难道你还想用磕头, 跟我们断绝关系不成。”
沈爰摇摇头,偏要继续跪着,“奶奶, 对不起, 我让您失望了。”
“您给我安排的路一向是最坦荡最舒服的,可我就是……您就当我糊涂了吧。”
沈知松看着孙女,摇摇头:“圆圆啊, 过去,是我亏欠祁家。”
“说到底,就是因为亏欠,我们这三代才减少与霄粤湾的来往, 不沾染利益,不接触祁家人,就是为了换得子女们的安宁。”
彭芹扶着孙女的胳膊,还是把她从地上带起来,“你爷爷的意思,就算我们同意,祁家那边呢?”
“那小子是祁家二少,你与他结合,就相当于祁家嫡系和沈家结合,你觉得祁家旁系那么多人,能同意吗?”
“落在他们眼里就是,沈家害死了他们的女儿,现在又把自己的孙女嫁进来分走一杯羹,这谁会同意?”
沈爰抓紧衣摆,奶奶说的话句句在理,“我知道……”
她都知道。
可她不想再因为这些再错过易慎了。
易慎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能再辜负他。
彭芹端正的姿态鲜少有了坍塌的走势,眼角下垂,竟说了句:“我倒是愿意,一命抵一命,有什么恩怨让我们老头老婆子全都承担,一笔勾销,别再折磨你们了……”
沈知松望向妻子,不止动容,白胡子有些颤抖,伸手,覆上彭琴的手背。
奶奶一塌肩膀,沈爰才发现,她真的老了。
她的爷爷奶奶,是真的老了。
“关于之前您告诉我的那件事,我亲口问了祁家家主。”沈爰交代,她蹲下身,伏在奶奶膝前:“奶奶,您信我看人的眼光吗?您信我的话,就等祁家家主给您二位一个交代。”
“他们并不知情,是祁家其他人在作祟。”她握住奶奶有些凉的手,搓热着,说:“易慎的父母是很好的人,我信,这段恩怨,一定能结束在我们这代。”
“交给我们去沟通,好不好?”
她偏开目光,露出锋利:“至于一直骚扰我们的那些祁家人,我不会放过,易慎也不会心慈手软。”
看孙女坚决到这个地步,拦也拦不住了,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和小辈闹脾气犯倔。
老两口面面相觑,最终无奈妥协。
“只要你不后悔。”
“爷爷奶奶就是拼了老命,也会护你平安。”
“让那小子把祁家的烂摊子解决完再说,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别进我沈家的家门了。”
…………
风波过去,沈爰终于能松口气。
她马不停蹄把朋友们约出来,外加上二哥。
起初是生窈开的头,她最近失恋了,每天都找各种法子发疯宣泄,到底还是得需要沈爰安抚。
一开始沈爰还不觉得怎么,后来一打听,这个男的是生窈情史里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位,足足谈了两年半,也是她最用心的一个男友。
分手就算了,据说还是被甩,作为当代精英女性的生窈怎么接受得了。
昨晚上还在拍体重秤给她看,说自己失恋一周瘦了十斤了。
沈爰是真怕她自己憋出问题,赶紧约出来,拉上二哥一起开导开导她,顺便分享自己最近的烂事喜事。
小酒馆里。
生窈捧着扎啤狂灌好几口,爽快打了个嗝,“草!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就是后悔!我一想起我真心对他的那些画面,我都恶心!”
“我都想吐!”
沈爰悻悻笑,提醒:“想吐别真吐,吐了要赔人家清洗费。”
“从来都是我生窈玩男人,还没有哪个男人能玩我!!”生窈带着泪光歇斯底里,惹得其他客人纷纷看她。
沈爰全程充当垃圾桶,拿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擦嘴边的酒渍,“好了好了,小点声哦,公共场合。认清他早点分了也好,下一个更好,我明天就帮你寻觅别的优质男性。”
“你不知道…”生窈眼神有些空洞,“你不知道…我谈了那么多男人,唯独跟他睡了……”
“然后你知道他说我什么?他说我床上不行,没反应?”她指指自己,气笑了:“不能让我爽就算了,我都快把唐氏表演法则搬到床/上了,他还不满意上了!?”
“你知道……我。”
“我第一次被他弄得可疼了,他一点都不关心我。”生窈露出脆弱的语气:“他说我不行,让他不满意,他就只能去找别的女的。”
“我真想杀了他啊,圆圆……”
沈爰听着,怒火已经拱到嗓子眼了。
怎么会遇到这么垃圾的男人。
她搂着生窈,心疼死了:“好好好,没事了,就当他没存在过。没用的男人只会把责任甩给女人,你没有错。”
这会儿,沈绰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个袋子。
沈爰看见他,面色紧张地对他招手,好像在说:哥!快来救场!!
沈绰拉开生窈身边的椅子,睨了眼,把袋子放一边,歇了口气:“怎么了又是,干嘛啊又。”
“哥,你帮我安慰她一会儿,”沈爰把软泥一样的生窈推给沈绰,“我上个卫生间,憋不住了。”
“你温柔一点啊,她挺难受的。”
说完起身,快步离去,真的很急。
生窈醉着,看见沈绰却突然醒了几分酒。
两人独处的氛围飘着莫名的不自然。
沈绰把手提袋塞给她,毫不避讳:“你落在我那儿的口红和衣服,内裤给你洗干净了。”
“折腾什么呢姑奶奶。”沈绰压着眉心,盯着她哭花的脸,“前天不是说跟我睡了就能翻篇,又哭什么啊?”
他毫不掩饰的提起那晚,生窈咽了咽喉咙,突然说不上话了。
生窈在青春期的时候积极探索自己的身体,到后来谈各种男朋友,让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某个点长在身体里比较靠里面的位置。
简而言之——因为她的特殊体质,普通的男人并不能让她感受到内部x快乐。
即使这样,她还是愿意把第一次交给前男友,只不过没想到,碰上了个睡完就翻脸的烂人。
她夜夜买醉,那天打电话叫沈绰过来接自己回家,喝太多了,阴差阳错,生窈也不知道最后怎么会发展成那样。
两人滚了床/单……
她喝醉了,非要去找别的男人堕落爽快,结果被沈绰拦下,成跟他那啥了。
【找别的男人睡一觉你就能翻篇儿是么】
【对,对!我要找别人睡!忘掉我被那条狗啃过的黑历史!】
【别找别人了。】
【要睡跟我睡。】
结果好巧不巧,沈绰的天资过于优越,刚刚好……满足到了生窈。
沈绰的第一次,可真不像是第一次,技巧持久力什么的都太完美了……
生窈还记得抓着他卷毛黑发仰头疯狂的感觉,跟他放肆一夜,终于体会到了这事的愉悦。
她崩溃的是,自己就这么啃了窝边草!!
更让生窈崩溃的是,窝边草的滋味太好,她甚至想再来几次!!
她不想谈恋爱,却想拥有沈绰的身体……
生窈洒脱惯了,又知道这沈绰其实是个古板的,肯定跟自己的恋爱观合不来,两人不合适。
说白了,她就是不太想负责。
生窈僵硬地装醉,往沈绰身上倒,“忘不掉……两年半,你以为这么容易忘?你又没这样喜欢过谁!”
“他怎么能那么对我……”说着哭腔上来了。
她扭头,下巴搁在沈绰身上,闻着这人身上乌木的香味,醉后翕动的红唇诱人,喃喃勾引:“除非…有人再帮我一次。”
沈绰眉梢跳了跳,偏头,与她咫尺对视,棕色眼眸桀骜又多情,呼吸重了很多,嘲她:“生窈,发/sao就直说。”
生窈一笑偏媚,往下扫了一眼,又对着他的眼睛说。
“有本事,你别…啊。”
…………
晚上,沈爰回了黛园。
一来二去,她已经习惯了在易慎怀里入睡,墙壁和房门的间隔早已没了意义,她直接搬到了易慎的那间三居室里。
偶尔在黛园,偶尔去金阳官邸住。
易慎似乎更喜欢住在黛园,变/态到喜欢把她摁在那面能看到自己家的落地窗前弄,还要靠在耳畔问她。
“能不能看见自己家,嗯?”
“手别抖,给我指指,你家在哪儿……”
“想不想回家?”
沈爰输入房门密码进了玄关,把包扔在柜子上,脱掉高跟鞋的瞬间松了口气,金鸡独立似的站在原地转动酸痛的脚踝。
听见厨房有动静,沈爰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一探头,瞧见易慎:“嗯?你在家呀。”
易慎系着围裙,正专注锅里的菜,“没在外面吃完回来?”
“没有…”沈爰冲过去,扎进人间烟火中,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我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他俩就没影了,跑的倒是快,估计又是凑头去玩了。”
“我想着也好,二哥和窈窈都爱玩,有他陪着,窈窈估计也不会总想失恋的事。”
说完,她使劲蹭蹭他的宽背,哼哼笑两声:“正方便我赶紧溜回来。”
易慎回头,问:“想我了?”
他勾唇,补了句:“离不开我啊。”
“对啊——是啊——”沈爰拖长音,倒也不忸怩,拍打他后背两下提醒。
两人早已有诸多默契,易慎把火候调小,放下锅铲,转身吻她。
他扣着她的后颈,力度温柔。
沈爰踮脚搂着他脖子,半天不见也想念成瘾,她舐弄他的嘴唇,直到易慎的双唇变红,才满意得弯起眼眸。
她伸手点了点他的嘴唇,指腹沾染上两人的津/液,语调黏黏糊糊讨人爱:“你嘴巴好红。”
“想不想看更红的。”易慎眼梢扬起,流露坏劲儿,在她腰后捏了把:“现在看,还是吃完饭看。”
沈爰勾着他脖子,整个人快挂在他身上了,调侃一句:“要是等吃完饭……它还红么。”
他直接关了灶台的火,俯身把人面对面抱起来,故意掂了掂吓她。
易慎抖动唇线,无奈又享受。
“沈圆圆。”
“你现在可真胆儿大啊。”
沈爰倏然腾空,惊喊半声,两条腿乱踢,忍不住笑。
她趴在他耳边厮磨:“都是你教坏的。”
Venus
Venus:65.
十一月, 《璨夜之书》迎来周年庆。
作为周年庆的联名活动之一,独立珠宝设计师沈爰和《璨夜之书》的倾情合作卡面“璀璨”正式上线。
《璨夜之书》的策划部很重视此次活动,卡面一上线受到了玩家们的惊艳追捧,这次的卡面原画要比之前的更精致, 埋藏菜单更多, 一夜之间激发同人画手们热情创作,一个新卡面上了好几个热搜。
而沈爰为《璨夜之书》创作珠宝的概念视频一经发布, 也荣登了半天的热搜(最后是沈爰叫易慎去撤掉的)。
【拜托我说这位设计师小姐姐的颜值吊打半个娱乐圈了好吗……】
【好美, 我已经成为沈设计师的颜粉&事业粉了!怎么会有人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啊!会动的洋娃娃!】
【她笑起来好可爱好美, 感觉有点像混血诶,棕色的头发和瞳色都好漂亮。】
【有一说一,概念视频我看哭了…她真的好懂我们,也好懂四个男主…】
【真的会很感动,炼锋你是会做活动的!】
【这位美女姐姐的品牌是什么!这次活动的珠宝真品什么时候开卖!真的想拥有!】
【只有网上可以买吗?好想去线下店试一下啊……】
玩家们感叹这位年轻设计师的貌美优秀之外,更感动于她对《璨夜之书》和玩家们的真诚。
卡面上的珠宝真品隔一周才会上线LilyBán的店面, 光是从预约单估算的数据, 就已经超过了他们过去一整年的销量了。
玩家们的热情真的给予了沈爰和其他工作室员工一些震撼。
被热情和赞美覆盖的时候,沈爰觉得这几个月遇到的所有难事,付出的努力都值得了。
这次联名会积累不少资本, 等过了年, 她就扩大工作室的规模,让LilyBán的品牌越来越正规,做大做强。
…………
秋季微凉的清晨风从窗户缝隙流进来, 鼓吹半透的白色纱帘,把光也携带入室。
偏爱黑色的男人,因为爱人的入住,短时间内在卧室里换添了诸多暖色调。
地毯茶几上还留着两人昨夜喝剩下的起泡酒, 厚乳用来垫身子的超大毛绒狗狗还留着被蹂躏后的变形模样。
零落地板上的丝质碎片,形状早已看不出…它曾经是丝袜。
不用考虑忙碌,退掉所有安排,周末的事/后清晨最是惬意。
皮肤和精神都是松弛的,新换上的燕麦灰色床单带着温暖的味道,贴肤舒适,熨烫美梦。
沈爰半趴着睡,阳光照到她半边身子,躺在她葱白的手指上,半垂在床边的娇嫩脚趾还印着男人留下的/口勿/痕。
昨晚他抱着她的双腿,偏头,顺势湿/亲她脚趾的瞬间,沈爰恨不得直接灵魂出窍了。
易慎总是有各种叫她投降求饶的花招。
一觉无梦,沈爰像只慵懒的小猫,陷在被褥里睡得酣甜。
易慎醒得早,率先洗漱后,又返回卧室重新上床。
被子被她掀开了,沐浴着清早阳光的美背像一块无暇的脂玉,脊骨沟的线条夺目,顺着往下看有一对可爱的腰窝。
沈爰身上的每寸地儿,于易慎来说都是天然的蛊/药。
易慎伏在床上,轻轻靠近她,指腹划过方才目光流过的地方,低头,把嘴唇落上去,暧昧又温柔地亲/口勿/她的后背。
在光下,他的举动显出几分虔诚。
沈爰感觉到痒而一点点醒来时,易慎已经把她身上大部分地方亲了个遍。
她侧身,推他,但也阻止不了对方按部就班的动作,“……别。”
“不要了……”她累得不行。
洗漱后他浑身带着薄荷清香,被水冲凉的眸子悄然又热起来。
易慎让她重新躺回去,安抚似的亲亲她的软发,“继续睡。”
“不用你动。”
沈爰哼唧两声。
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
就算易慎把动作放到最温柔,沈爰还是在折腾中被弄醒了,连手都懒得抬,硬是陪他又吃了顿“早饭”。
中午十一点,沈爰终于出了卧室。
扶上盥洗盆要洗漱的时候,她双腿双手都还在神经性兴奋微抖。
她就差连牙刷都拿不稳了,沈爰含着漱口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决定:必须跟他约法三章做的频率了。
二十八的男人怎么还和十八岁一样血气方刚!!
洗漱完,沈爰一边扎头发一边走向餐厅,易慎点了外卖,已经送到了。
他把平板递给她:“看了么,联名反响还不错。璨夜的负责人给张世发微信,说活动比预期还要好,给我递个喜讯。”
“哪有时间看呀。”沈爰接过平板低头划拉着,抱怨:“昨天晚上从庆祝活动上线开始,我就被你弄得没下过…”
说到一半,她耳朵热了,把剩下半句话吞进肚子。
易慎单手撑着下巴,云淡风轻地逗她:“嗯?没下过什么。”
沈爰:……你说呢!
“真是万幸。”沈爰拉开椅子坐下,探头接他喂过来的这口饭,继续看着屏幕,扬起笑意,不只是因为饭太好吃还是因为活动好评。
她说:“跟你们这种大厂游戏合作,压力真是太大了。”
易慎伺候她一口口吃饭,享受得很,“沈大设计师,你现在可是火了。”
“你如果没让我撤那热搜,你的名气估计还能发酵。”
“我又不想当网红,作品得到认可才是真的好。”沈爰想了想,她当然没那么“清高”,笑了下:“名气嘛,够接到商单的程度就足矣。”
她扭头,给他指指屏幕上的各种花式彩虹屁,“都在叫我老婆耶,我这么受欢迎,你就没有一点点危机感吗?”
沈爰凑近,戳戳他的脸,笑眼荡过俏皮:“不怕我太火,追求者太多,以后……”
话还没说完,沈爰就被他塞了一口饭,堵住了嘴。
易慎睨着她瞠圆眼睛的表情,牵动唇角,恣意散漫:“危机感?也不看看这一天天的,都是谁在你床/上伺候着。”
“有本事跟我争你的人还没出生呢。”说着,他自己吃了口饭。
沈爰咀嚼着,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睛越来越弯,直到笑成两道月牙,靠进他怀里。
“话说回来,《璨夜之书》这么成功,当初都是我提给你的idea,易总不得分点好处给我呀。”
“瞧沈小姐这点儿出息。”
“都是你的。”
…………
周末,沈爰抽了空回家看看。
自从爷爷奶奶松口以后,沈爰和家里的芥蒂烟消云散,老两口又长时间被祁家旁系打搅,沈爰真是担心他们的身体状况。
老年人到了这个岁数,能颐养天年,快乐舒坦地过日子,才是小辈们该努力去做的事。
沈爰把买来的东西交给保姆阿姨,换鞋的时候看见大哥坐在客厅,“哥哥,你今天不忙?”
沈逾将视线从财经周刊抬起,“嗯,奶奶说搬去山庄之前,让我多回家跟他们吃几次饭。”
“对哦,快搬过去了。”沈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擦干净手沏茶,“趁着天气还没冷下来,早些过去。”
她笑起来:“以后每年过年要在山庄过了,可以泡温泉啦。”
“圆圆的意思,难不成打算一直陪在家里?”沈逾递给她茶具,微笑着。
沈爰怔松眼梢,没懂:“我不在家里还能去哪儿,我又没有妈妈那环游世界的梦想。”
沈逾捏着精致的茶杯,端详薄如蝉翼的瓷质杯沿,“以后跟易慎结婚了,还留在家里?”
她万万料不到哥哥会说这样的话,沈爰眨眨眼,略有赧意:“哥,我跟他……这才哪到哪。”
谈婚论嫁还太早啦。
怎么也要让他再追一次?
“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都会长期在滨阳。”沈爰垂眸,浇灌沸水,茶香扑面,“我的工作室和他的事业,都在这里。”
“而且只要我不想,他不会勉强我离开这里。”
沈逾审视妹妹柔软的神情,他看出来了,只是想到那个人,她都会感到幸福。
“你对他很有信心。”
沈爰笑靥夺目,耳垂和脸蛋都粉粉的,“嗯。”很肯定。
“那就好。”沈逾缓缓舒展眉宇,又恢复成往常那个宠溺妹妹,温柔到好似没底线的大哥。
她把茶泡好,先给大哥倒了一杯,然后满上自己的,把茶具一样样摆放好,同时问:“我去霄粤湾的事,是哥哥和易慎说的吧?”
“不然他那么忙,又怎么会那么恰好出现在我身边,护我周全。”
“瞒不住你。”沈逾笑笑,随之解释:“在霄粤湾,没有谁比他更能保护你的了,而且,他该乐此不疲才对。”
“你想得最周到啦,确实是这样的。”
沈爰揶揄他:“哥哥,你是不是对他说硬话了?威胁他必须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去陪我之类的。”
他看妹妹一眼,始终维持笑意:“怎么会。”
“我只是说请他帮个忙,愿不愿意,凭他自己。”
沈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最了解哥哥笑面虎的威风了,嘴上礼貌客气,实际上应该容不得易慎说半个不字。
估计他只要敢犹豫,大哥就要在好感度上直接投否决票了。
“所以哥哥你现在,是支持我和他的,对吗?”沈爰支颐,歪头满眼笑地看他。
沈逾凝视她,半晌,端起瓷杯,笑道:“喝茶。”
…………
之后沈爰和《璨夜之书》一起忙联名活动,活动持续时间内,还有很多维持热度的工作要做,再加上沈爰意外走红,璨夜之书的运营部计划将活动时间延长,不断制造话题,把热度继续发酵下去。
她在炼锋忙,易慎今天也有应酬,是滨阳上流圈的场合。
如今的他早已不同,要背景有背景,实绩也骇人,再加上沉淀的稳重气场,沈爰根本不担心他作为霄粤湾的人拿不住滨阳的场子。
现在的易慎,怕是走到哪儿,都是万众焦点吧。
只不过不同的是,今天山泉庄园的宴会沈爰的爷奶也会出席。
半个小时之前,沈爰才跟易慎打过电话,再三嘱咐他要好好在爷奶面前表现,两家关系刚有缓和的迹象,千万不能慢待!
易慎哪敢说一个不字,老老实实答应下来,哄她放心。
宴会现场灯火辉煌,一簇簇小声交谈交织成会场和谐热闹的基调,欢声翩翩,玻璃酒杯和餐具碰撞的清脆声与现场弦乐团的演奏声对撞,闻者舒适。
沈知松穿着中式正装,拉着彭芹在人群当中被簇拥着聊天。
彭芹人已晚年,可穿上一身刺绣旗袍依旧挺拔如竹,清贵出众,自带气场。
两位算是今日宴会的重量级嘉宾,多少人都巴着上来敬酒,哪怕只是刷个面熟也是赚的。
易慎早已在老两口刚入场的时候就拜见过了。
他和其他几个老板端着酒上去打招呼,果不其然,两位的视线在易慎身上停留许久。
其他人并不知道易慎和沈家小姐的事,完全没察觉到。
易慎挺直身板,在两位面前不卑不亢,主动露出几分顺服尊敬。
沈知松上下打量易慎,当着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威严十足。
还是有些严厉,不太好套近乎,似乎还是有些芥蒂他祁家人的身份。
彭芹始终淡然,不发表任何态度。
毕竟祁家小子和孙女的事,最终是她丈夫拿主意。
抛去祁家人身份,单看这个男人,从当初一贫如洗到现在能站在这里面对他们…
无论哪方面,样样优越,配她孙女,勉强够格。
…………
易慎与其他几个交往较多的新贵在一旁品酒聊天。
意大利工匠定制西装将易慎的极品身材优秀体现,宽肩窄腰,身体曲线立体感十足。
他一向偏爱极简,正装以外基本不加任何修饰品,唯一只有左腕的机械表。
站在易慎旁边的老板瞥见他举杯时腕表闪过的碎光,“易总,你这表不错,看你总戴这一支。”
“刚才什么东西一下晃着我了都,你这表里面有宝石啊?”
易慎看了眼自己的表,没多解释,像是想起了谁,露出些许笑,“是挺喜欢的。”
就在聊天的时候,他余光一瞥,眉头恍然耸动。
其他人还在聊,易慎缓缓放下酒杯,视线往刚刚扫见的位置追过去,走廊拐角,早已没了人影。
他沉沉思忖,总觉得方才穿着工作人员衣服的那个人,有些眼熟。
眼熟,但并不是在滨阳。
易慎稍稍折眉,还没回想到什么,思绪又被身边人拽去继续聊生意。
…………
下午四点半,沈爰终于和《璨夜之书》的工作人员完成了一场线下活动。
周围人正在收拾现场,不少员工撮合结束要一起聚餐,热情邀请她一块。
沈爰不知道易慎那边结束没有,她更想找他去吃晚饭。
“稍等,我还不确定今晚有没有约。”她笑着回应,然后拿出手机,刚要给易慎发微信。
这时候,屏幕上跳出张世助理的电话。
沈爰接起来,语气还带着笑:“张助理,怎么了吗?”
对方呼吸急促,又有些颤抖,带着成年稳重男人少见的恐惧,像是鼓足了勇气,跟她说。
“沈小姐……”
“易总,易总他。”
“在山庄高速区域出了车祸。”
“您的爷爷奶奶,也在事故当中。”
世界被他几句话骤然投入灰白世界。
嗡——的金属声在她耳畔响起。
沈爰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举着手机,浑身血液倒流。
Venus
Venus:66.
沈知松如今七十五岁高龄, 精神头顶不住,在外面应酬几个小时就会乏。
所以到宴会稍微坐了会,跟滨阳商圈这些人简单寒暄几句后,他就张罗着回家休息。
彭芹一辈子舞文弄墨, 更是对这些铜臭味场合没兴趣, 丈夫一说累了,她就给司机打电话来接。
司机今天闹肚子, 两人下了车他就跑去厕所, 这都参完会了, 他接到电话,才慢吞吞从卫生间出来。
沈知松夫妇被一行人恭送出来,上了车。
两人走后,宴会仿佛才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老两口走了,沈爰交代给易慎的“任务”也宣告结束,他杵在一边, 暗自松了口气, 漫不经心听着周遭讨论的商圈动向。
他今天开车,不喝酒,酒杯里是柠檬水, 易慎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完了事去接那位大小姐吃点儿什么。
昨天是不是提了一嘴想吃湘菜了?
滨阳城区里有谁家湘菜做得好来着……
就在这时, 易慎举起杯子仰喉,水灌到嘴唇的瞬间,大脑灵光一闪——
他心跳顿然漏了一拍, 转身跑向门外。
“哎?易总怎么了!!”
“这么急去干什么啊!?”
“出什么事了……”
易慎拿出了瞬间爆发的速度冲向自己的车子,启动后如迅雷般驶出会所山庄,奔向盘山路口。
他脸色阴郁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 开着车,使劲锤了下方向盘,“操!”
易慎在那瞬间,突然想到了刚刚看着从走廊闪过的那人究竟哪里眼熟。
那是霄粤湾来的,是祁侯世身边的人。
直觉告诉他,要出事。
他追了一路,终于追上了沈知松夫妇所乘坐的轿车,果然,车子一直以高速行驶,行驶状态处处透着诡异,不管是直行还是弯道,都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易慎踩压油门,追上,和那辆车平行驾驶,他降下车窗,不断鸣笛。
鸣笛足足十下,轿车驾驶位的车窗降下,司机恐惧的脸庞映入易慎眼底。
“怎么回事!!”易慎喊。
司机死死握住方向盘,目视前方,能看出他的颤抖,他大喊:“刹车没用!!!速度降不下来!!”
“怎么办,我所有办法都试过了!就是降不下来!”
“车子好像有问题!”
两辆车还在平行高速运行,不断盘在下山路上,山路不同于普通路段,这种车速太容易出事故。
易慎额头迭出青筋,喊他:“二老怎么样!!让他们把安全带扣死!!”
“已经扣好了!”司机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办!我会死吗!!”
“抓紧方向盘,抓死了!别慌!”易慎对他喊:“现在立刻打交警!冷静!放心,你死不了!”
司机已经慌张到手抖挪不开位置,易慎替他拨通了交警的电话,交警快速了解情况以后,易慎把两辆车所在位置,即将进入的区域交代清楚。
交警立刻出动,在速度降下来之前,帮他们把道路疏通。
郊区偏远,最近的交警大队赶到需要时间,但索性,这片区域的道路来往车辆几乎没有。
高速路上,轿车仿若在以不可控的速度坠向死亡。
而在一侧始终伴随的黑色路虎,像是那只在用生命拦截死神的护卫犬。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窗降下来,易慎看见了沈知松。
他护着彭芹,坦荡镇定,喊易慎:“离我们远点!危险!”
司机吓得泪流满面,快尿裤子了。
易慎余光与沈知松对视,斩钉截铁:“我不会让你们有事儿!放心!”
喊完,他命令司机:“把后座车窗摇上去!!”
卫星地图显示,以轿车当前的车速,不能安全完成之后每个路口角度的转向动作,只要拐就是直面撞击。
如果一直直行,他们前面,尽头是一个还在修路的大坑。
车必须停下来。
瞬间,易慎预见了绝望的结局。
落下某个决定之前,他脑海里浮现出今早沈爰窝在自己怀里,因为一些无聊话题笑得花枝乱颤的可爱模样。
易慎抖动勾唇,握紧方向盘。
他倒是疼习惯了。
就是见不得她又哭。
“握紧方向盘,我帮你停下来!”易慎对司机喊,他的掷地有声和自信,无形间给对方力量,“靠向你右侧的山壁!用车体侧面和山体刮蹭!摩擦减速!”
“我用我的车在左边帮你!!”
司机摇头,鼻涕眼泪甩一脸:“我不敢!我不敢!”
"再等等!交警马上就来了!"
易慎告诉他:“还有九百米,我们就他妈掉坑里了!”
他的眼睛黑得发亮,已经率先加速,车身超过轿车半个左右,逐渐靠近。
“我说了。”
“你们死不了。”
…………
沈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的医院,大脑一片空白,不断回荡着张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像刺,猝不及防把她扎透了。
跑到急诊部,她脚下一软,不小心摔了一跤。
路过的护士过来扶她,沈爰眼泪啪嗒就掉了出来。
哭腔如潮水涌来,堵住她呼吸的喉管,沈爰双腿都在发抖,单膝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抽噎失语,眼泪成串地掉。
直到有两双有力的手,把她从地上搂着起来。
是哥哥们。
沈绰皱紧了眉,用力揽着她肩膀。
沈逾嗓音很低,也压抑着,捏住她的手,安慰:“圆圆,来,站起来。别怕。”
“哥,哥哥…”沈爰怕得止不住颤抖,只怕往前一步,面临的结果,就是她无法接受的。
“圆圆……”
“圆圆,奶奶在这儿呢。”
这时,两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兄妹纷纷抬头,看见了坐在走廊尽头的老两口。
像是刚从外伤处理室出来。
沈爰顿然泪崩,不顾一切地冲向他们,单膝跪下抱着他们,拼命感受他们温热的体温:“爷爷!奶奶!”
沈知松手背受了伤,贴着纱布,抚摸着孙女的头:“好了孩子,我们好着呢……”
彭芹红了眼睛,死里逃生后嗓音也颤抖:“没事了啊,圆圆,我们没事……”
两条悬空的石头,落地了一颗,沈爰哭糊了视线,回头,左右张望:“他呢,他人呢。”
她抓着奶奶的手,恐惧到极致:“奶奶!易慎呢!!”
彭芹和沈知松面面相觑,最后,谁都没说话。
沈爰彻底傻了。
…………
事故的全过程,沈爰已经在张世和爷奶口中了解完整。
最后是易慎的车和山体同时反复剐蹭轿车,才让它在掉进大坑之前停了下来。
轿车冒了浓烟,在起火之前,易慎满头是血地扑过去,把三个人全都救了出来,最后倒地,昏迷不醒。
身上不知道伤了多少处。
抢救室的红灯还亮着,绽放着吞噬生命的恐怖光芒。
她被带到这里,等一个自己无法左右的结果。
沈爰坐在手术室前,目光呆滞地盯着那红色灯光,盼它熄灭,又怕它熄灭。
泪都流干了,只剩下一具盛满空壳的汹涌畏惧。
张世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跑前跑后安排好了所有,还吩咐叫人压下出车祸可能会爆发的新闻舆论。
他微微喘着气,走向丢了魂一样坐在那儿的沈爰。
张世眼睛也红了,缓缓蹲下,把手里沾着血的机械腕表,颤抖着递给沈爰。
她木讷地转头,看向他手里的表。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爰才瞧见,表盘里机械结构之下,镶嵌着的暗蓝色皇家蓝碎块宝石。
蓝宝石透着微光,与玻璃表盘上的殷红血迹对冲灵魂。
易慎没有告诉她的那些秘密,张世借着这个机会,全都告诉沈爰。
因为他怕自己不说,那些用心,就真的永远被埋葬了。
“沈小姐,大学的时候是不是送给过老板一对蓝宝石袖扣?”
沈爰接过机械表,让它躺在自己手心里,“是啊……皇家蓝,蓝宝石。”
“易总很珍惜那对袖扣,我跟在他身边工作的时候,他就每天都戴着,尤其是出席重要场合。”张世盯着那块表,陷入回忆:“他不懂宝石,所以请了最好的师傅,时常养护着那对袖扣。”
“好像是三年前,易总听说,您会和学校教授参加伦敦的某个珠宝慈善晚宴,让我去弄到了邀请函。”
“他推掉很多工作,也要跑一趟伦敦,我想,他可能是太想你了,想见你一面。”
“但是,他去了,却没能见到你。”
沈爰恍然,喉咙突然一片酸苦,点头。
是啊,她本来要去的,但在知道他也会出席后,却选择了躲避。
原来,原来,他想见她。
“那天伦敦下了雨,没见到你,他在街上走了很久。”张世说:“不巧那天,那条街有游/行活动,人太多,场面一乱他右袖的宝石袖扣就被挤掉了。”
“易总回到酒店发现丢了一只,冒着雨又跑回去找。”
想到那个画面,他还是觉得震撼,又感慨。
“沈小姐……”
“易慎他,跪在地上找,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我劝都劝不住,他跟魔怔了一样。”
“好像找不回那只袖扣,他就要疯了。”
沈爰手指猛然抖动,干涩的双眸刹那湿透了。
眼前闪现出,易慎穿着昂贵西装,却像个流浪汉跪在伦敦街头,充耳不闻地摸索着找那只袖扣的样子。
像丢了魂,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模样…她光是想象心都碎了…
所以,重逢的时候,才没见他戴那对袖扣。
原来是在英国丢了一只……
她还一直为这件事暗自赌气。
“剩一只的袖扣也没办法再佩戴,但是易总又想随时随地看见它,带着它。”张世指了指她手里的表:“他就请人把另外一只的皇家蓝宝石打碎成小颗,镶嵌在腕表里,这样…就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了。”
沈爰缓缓收紧手指,握紧腕表,哪怕碎掉的玻璃碴扎着手心,她也不松劲。
她好后悔。
沈爰猛喘一口气,任由热泪滚落。
她好后悔。
张世补充:“还有您和易总目前住的那个小区,一开始不叫黛园,是易总投了大笔的钱给楼盘,买下这座小区的重新命名权。”
黛园其实就是——待爰。
…………
张世走后,接到易慎遭遇车祸后,他的律师也赶到了医院。
易慎的律师,是特地来找沈爰的。
因为易慎生死未卜,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所以律师提前找到易慎的保险受益人,提前说明情况。
直到这一刻,沈爰才知道。
除了人生安全险之外,易慎早就做好了遗产分配,倒也没什么可分的,他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沈爰一个人。
也就是说,一旦他有什么差错,沈爰就成了炼锋的大股东,炼锋的游戏,包括《璨夜之书》,真的都成了她的囊中物。
有这份遗嘱担保,退一万步说哪怕沈家没落了,破产了,沈爰靠着这笔财富,也能过一辈子富贵日子。
永远不用为三斗米发愁。
【话说回来,《璨夜之书》这么成功,当初都是我提给你的idea,易总不得分点好处给我呀。】
【瞧沈小姐这点儿出息。】
【都是你的。】
这些真相如巨石砸下,把沈爰的心一次次碾压,摔碎。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易慎竟默默做了这么多。
到头来,只有她觉得是两人足足分开了五年。
另一个人,从未把心从她身上挪开过一天。
恍然大悟后袭来无尽的后悔和惧怕。
她接受不了他有半点差池。
她不能失去易慎。
为什么……
沈爰双手握紧了腕表抵在额前,在生死一线的红光下无声祈祷,愿意付出所有,换他平安。
祈祷着,泪再次淌下,她摇头,苦笑不堪:“我以为…”
我以为……
我以为你会恨我。
可是,你却偷偷爱我。
Venus
Venus:67.
天时地利人和, 凶手恰巧具备所有动手的条件。
会所停车场的监控正巧处于维修期,没有运作,当天沈知松的司机闹肚子,许久都不在车上, 给了凶手对轿车动手脚还可以不留痕迹的机会。
祁侯世派身边人过来做这件事, 就是奔着要沈知松夫妇的命来的。
父母看重长子祁华甄,次子祁侯世从小就缺少很多关注, 但小姑却补足了他所有关爱。
祁侯世与姑姑的感情, 远超与父母的, 以至于他之后结婚生子,重女轻男的思想,对女儿的溺爱也多半来自对小姑的浓厚亲情。
所以小姑因为和沈知松的爱而不得,怀着孕自杀,惨死,成为祁侯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在他眼里, 小姑值得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却那么傻,那么想不开,因为一个没担当的烂人成了地下冷灰。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 祁家很多人都淡忘了仇恨, 祁侯世却不曾忘怀,甚至对沈家的恨与日俱增。
他恨透了沈知松和彭芹,这些年使尽了小手段不停折磨老两口的神经, 骚扰他们的生活,等祁家壮大到巅峰,再把手逐步伸到滨阳,搞垮沈家。
结果没想到, 易慎这个意外的绊脚石插了进来。
祁侯世因为易慎要娶沈爰一事被拿捏要害,打乱了原本的计划,火烧眉毛,被逼急了才会这么快动手。
虽然凶手手脚利落,思虑周全,却还是太天真,竟以为自己能逃得过警方的天网追捕。
事故发生第六个小时,凶手就被当地派出所捉拿归案。
沈爰陪着爷奶去派出所录笔录,见到凶手本人,急火攻心,气得冲上去就要打他,结果被身边的女民警拦住。
她还想挣扎,非要亲手替易慎打死他不可。
沈爰被拦着,通红双眼,指着对方怒骂:“杀人犯!!杀人犯!”
哪里还有往常那个温软淑女的样。
她不敢想,如果不是易慎察觉得及时,她的家人会遭到怎样的灾难。
“安静!请你冷静!”女民警提醒她,安排他们进办公配合警方工作。
沈爰脸色苍白如纸,早就丢失了所有理智,哪还顾得上什么场合,体面。
她最爱的人还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
如此恶劣的故意伤害事件,沈家绝对是会追究到底的,不仅追究凶手的责任,还要连根拔起。
家人是沈逾的底线,一直忍着祁家人,不过是看在爷奶的嘱托下迟迟不动手。
凶手到了警察那边,没经过几轮审讯就全招了。
果然,幕后指使就是祁侯世。
而这个时候,祁华甄的电话打到了沈逾这里。
两个如今代表各自家庭的当家人对接连线。
在沈家三兄妹的意料之外,祁华甄打来电话的目的不是劝说沈逾网开一面,而是明确告诉他,他们夫妇可以做祁家的主,祁家支持沈家追究祁侯世的责任,并且会配合辅助完成,半点容忍都不要有。
他主动沟通的目的也是请沈逾谅解,不要把仇恨再次蔓延到两家所有人身上,谁犯错,就让谁承担所有责任。
“羞愧难当,这是我们祁家的败类,我和妻子替全家人,向二老致歉。”祁华甄说。
祁华甄目前不能离开霄粤湾,他要留在这里,拿住祁侯世不让他乱搞其他动作。
而且此事一出,祁家必定大乱,一定要他留着主持大局。
梅若已经代表丈夫坐上了前往滨阳的航班,她会亲自登门,向沈家全家人致歉,主动求和,并帮助沈家治罪祁侯世,绝不姑息。
还有就是,他们很担心自己的儿子。
得到易慎出车祸的消息后,梅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第一时间奔向机场。
祁醒本来要陪母亲过来,但是决定先留在霄粤湾帮助父亲,等事态稳定下来,再去滨阳。
因为祁侯世的恶行,两家人以此契机产生了直接的交流。
缠绕三代的荆棘在枯败沼泽中,被一道险些毁灭一切的惊雷劈开,逐渐化解,迎来新生。
因为这次事故,两位老人都遭受到不同程度惊吓,幸好经过全身检查,只受了些皮外伤。
沈逾本来要给二位约心理医生进行疏导,最后被彭芹回绝,只是说他们还没那么脆弱。
车体开始接受剐蹭碰撞的时候,沈知松毫不犹豫用身体护住了彭芹,他下意识的动作,重重敲开了彭芹堵塞半生的心。
有些晕眩的沈知松被抬上救护车,彭芹落了泪,握着丈夫的手不肯松开。
“一把脆骨头了,还逞什么英雄。”
沈知松喘着气,“哎呀”了一声,拍拍她的手背,叫她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哭什么呀。”
“要连自己老伴都护不住……还活个什么劲儿……”
彭芹落泪,没有回答,半晌,只是摇摇头。
无人能探清,她摇头的意义。
…………
因为一次事故,之前所有顽固不化的芥蒂都如冬阳融雪般解开,消散。
而以一人之力将既定的悲剧扭转的人,却迟迟没有起来。
易慎身上不少伤,但索性都不是致命伤,碰撞的外伤占大多数,车子碰撞变形导致了右腿轻微骨折,最严重的就是撞击造成的脑震荡,让他一直没有醒。
他明白家人对沈爰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即使是献/祭自己,他也要保全沈爰的家人。
易慎的所作所为,彻底震碎了沈家人对他的所有顾虑。
他是用生命在爱沈爰。
善后的事其他人会做好,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沈爰就一头扎进医院,哪也不去。
易慎住在单人房间,沈爰就直接搬进了病房,每天吃喝睡都和他在一起,寸步不离。
沈爰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打这场“持久战”,结果易慎昏迷到第三天,她就撑不住躲在卫生间无声痛哭,像成了哑巴似的,张开嘴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五脏六腑拧着痛。
他昏迷的每一秒,都像是有刀子在她身上剌,一秒也无法忍耐。
沈爰哭完了,红着双眼出来,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她望着沉睡的男人,难得见到他这么乖的模样,眉宇舒展,呼吸平稳,浅到她害怕。
沈爰趴下,握住他的手,对方还温热着的掌心让她踏实。
沈爰把自己的脸颊搁到他手心里,轻轻蹭,眼角又浸湿了,无措得像失去归宿流落街头的小女孩。
你快点醒来吧…
易慎,你再不醒来,我就要生气了。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讨厌你了。
热泪顺着眼角往下滑,找到承接它的归宿——他的手心。
沈爰哭得发抖,抓着床单,指甲都快被自己掐断。
下一秒,垫着她脸蛋的手指,突然弹动,随之轻轻动,抹去她的泪痕。
沈爰倏地抬头,撞上他淡漠的眸子。
易慎翕动嘴唇,因为嗓子太干,发声困难,但她却依旧通过口型看出。
【圆圆…】
沈爰顿然泪崩,如决堤而出,捂着嘴,发狠地跺了跺脚,“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她哭噎着:“浑蛋!你怎么才醒啊……”
易慎瞧着她这样儿,勾动唇角,初醒的丹凤眼漫上惬意。
手指不断摩挲她的手背,模仿亲昵的亲吻。
沈爰去叫了医生,医生过来检查过后,给易慎安排了之后的检查,并交代只要他醒过来就没事了,脑震荡的后遗症还会持续一阵子,但他年轻力壮,应该很快会痊愈。
她给易慎喂了点水,他这才能开口说话。
易慎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豁出命,可不是为了看你哭的。”
“又当红眼兔子。”
沈爰气得鼓起脸蛋,哑着嗓子反驳:“你以为你保住我家人,我就不会哭了吗?”
“易慎,你太不把你自己当回事了吧。”
难道在你眼里,我只在乎我的亲人,不在乎你吗?
她扑上前,下巴抵在他胸口,睫毛还沾着泪,大言不惭:“你要是死了,我真打算殉情了!”
这句话彻底把易慎逗笑了,他身上还有伤,笑得时候胸口震颤会痛,可他还是笑得格外肆朗。
低沉的,阵阵碎笑,光是嗓音都性感。
“沈圆圆,你平时得个感冒都怕死。”他摸着她脸颊,“还敢跟我殉情呢?”
沈爰抱住他,委屈又后怕,“我说真的呢……”
“你以后不要这样冒险了,行不行,我真的受不了。”
易慎静静望着她的脸,只觉得庆幸,老天爷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为她赴死的那瞬间不怕。死里逃生,再见到她的瞬间,却怕了。
“不会有下次了。”他握紧她的手,承诺。
…………
祁醒赶到滨阳陪母亲,祁侯世已经被控制住了,之后正常走流程,按照法律该怎么罚怎么罚,这大名鼎鼎的祁二老板,是跑不了要锒铛入狱了。
祁家财团的建构坍塌,经此一遭,大片产业的控制权会再次回到祁华甄一家手中。
听说易慎醒了,祁醒第一个到医院来看。
易慎手里端着沈爰刚刚给做好的水果拼盘,一副享受余生的架势躺在床里。
祁醒往前凑一步,伸手:“给我来口苹果。”
易慎把果盘护在一边,皱眉,“滚。”
“小气。”祁醒闷哧一声,坐回去,“还以为你把脑袋撞一下,能撞得乖一点。”
“哥哥我感到很遗憾。”
易慎:“恶心。”
祁醒倒是习惯他这毒嘴了,看见弟弟生龙活虎的,他窝在椅子里的姿态懒散不少。
双手抄兜,他悠哉地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汇报给易慎。
只能说,事情发展的走向,比他们原本计划的还要好。
都是祁侯世狗急跳墙,自己给自己掘了坟。
易慎把一盘子水果全吃完,掀眸瞟了眼祁醒,突然来了句:“其实我也是你手里的那把刀。”
祁醒歪头,笑意不变,“为什么这么说。”
“五年,你虽然是帮我,也是借我这件事儿。”易慎指间玩转着不锈钢叉子,盯着钢叉反射的锋芒,“想铲除祁侯世一派。”
让他们嫡系一家,稳稳地拿捏死整个祁家财团,谁都不许再起野心。
父母温良顾忌兄弟感情,但祁醒可是个没良心的。
他早就想对祁侯世动手了,易慎察觉出来了。
他这个亲哥,“道貌岸然”,“表里不一”,心机太深,完完全全是个坏种狐狸。
祁醒勾着眼尾,带笑的丹凤眼那么深邃,如无底海渊,“你生气了?”
易慎把叉子放到一边,“不会。”
他偏头,与亲哥对视,视线浓黑,“你不是说过么,我们是一家人。”
或许他们兄弟俩,也是祁华甄夫妇手里的刀,他们用温良表面维系大局,假装不知道兄弟俩私下做了什么,实际上是放任自己的儿子们去蛮横征战。
然而这一切,追溯根源都是为了身边最亲爱的人,永远安逸,永远不受人欺压。
一家人,甘做彼此的剑与盾。
…………
易慎又住了一周的院,确定身体没问题就回家了。
沈家人默许了他们的关系(除了沈绰还有点别别扭扭的),沈爰就大大方方和易慎同居,方便自己照顾他。
梅若和沈知松夫妇有过一下午的谈话,过程很愉快,梅若代表祁家严肃表达了歉意,而沈知松夫妇也不想再惹纷争,何况两家孩子还在谈恋爱,不能再为难年轻人了。
梅若承诺,下次会和丈夫一起,带着最大的“诚意”登门,与二老商讨两个孩子的婚事。
之后,祁醒就陪着她返回了霄粤湾。
其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轻度骨折还需要一两个月养,加上他的脑震荡也是。
气人的是,易慎拿自己脑震荡这个事儿,故意折腾了沈爰不少回。
嘴上说着“我脑震荡呢圆圆”“动稍微激烈点儿就晕”,以来哄骗沈爰当“游戏”的主导人,在下面悠哉享受,把她弄得羞臊难耐。
易慎最喜欢看她羞耻却听话的模样,特别可爱。
唯一落下败仗的是那天晚上。
他不方便弯腰俯身,有时候洗澡也要沈爰陪着辅助。
易慎站着,沈爰拿着毛巾要帮他擦擦腿,蹲下身。
浴室水雾缭绕,弥漫着沐浴露茉莉香的味,把视线模糊,也蒸得人头脑发热。
水汽堵住毛孔,皮肤透着一股不得抒发的怪。
沈爰蹲下,恰好抬头,正对上。
被她就这么明明白白盯着,易慎反而还有点不自在了。
带着香味的水雾浮动,立起,动态十足。
沈爰抬手,直接——
易慎瞬间僵住,脖颈虬起的青筋跳动,小声警告:“干嘛呢。”
她扬着湿漉漉的眸子看他,“你想我…吗?”
女孩蹲在自己面前,带着人畜无害的欲望望着自己,脆弱纤细,像一掌就能捏碎。
俯视的视角带给易慎前所未有的新鲜刺激。
他隐忍许久,还是说:“圆圆,不用。”
“大学时候你就这样,这事不应该是互相的吗?既然你可以给我…为什么我不能给你…。”沈爰手上没停,明确问他,带着点引诱的味道:“你只要回答,想,还是不想。”
其实是她更想试一下。
湿度满溢的室内,易慎的眼底却越烧越烈,攻破了防线,无法克制。
最终,他伸手,温柔地扣在了沈爰的脑后。
沈爰弯起眼眸,很满意他的答案。
在傍晚,扮演一只贪吃的小猫。
赏玩他难以自控的溃败状态。
…………
易慎能自主走动后,基本身体痊愈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沈知松给沈爰打电话,让她带易慎回家。
这次就是正式的,认下易慎这个准女婿了。
沈爰告诉他这件事时,易慎正在看电脑上的文件,他颔首答应,安排晚上带她一块去逛街,顺便买点伴手礼。
她转身出了书房,刚踏出去,又回头。
易慎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沈爰看见他维持原状,背部线条绷着,足足在电脑前静默了许久。
久到她有点想哭。
上门那天,易慎在衣帽间挑了很久,最后沈爰无奈把他手里的那些太夸张的正装丢掉,给他配了一套日常却不失正经的衣服。
她知道,他有多盼望这天,也知道他藏在平淡下的情绪有多复杂。
沈爰都知道,所以她会牵着他的手,亲自把他带进那个门。
快六年了。
易慎终于名正言顺的,被认可的,踏进了沈家的门。
Venus
Venus:68.
易慎不是第一次来沈家这宅子。
曾几何时, 他经常站在沈爰卧室方向的窗下,院外,望着她,像望着象牙塔里的长发公主。
“易慎。”身边人摇晃他的手。
易慎回神, 偏头看沈爰。
沈爰从后备箱把最后一样伴手礼拿出来, 递给他,叫他拎着, 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易慎摇头, 没说什么, 接过来,两手拎满了各种礼物,给沈家所有人都准备精心的伴手礼,包括在家里干活的保姆,还有远在天涯海角的沈爰父母。
他曾无数次打量过这套房子。
以前站在她窗下仰视,后来站在黛园高楼的落地窗前俯视, 但从来, 都不知道里面什么样。
不知道承载她二十多年人生的房子,都有怎样的室内光景。
今日终于名正言顺,任他访问。
沈爰看了看他, “哎呀”了一声, “拎的东西太多,好像没地方牵你了。”
平时悠哉落拓,恨不得被人供着的易慎此刻像个保镖一样, 她忍住不笑,伸手在他后臀打了一下,“放松点,易总。”
沈爰挽住他的胳膊, 仰头与他对视,脸蛋鼓起的弧度都写满了幸福:“到了我的地盘,轮到我护着你啦。”
“放心,沈家人不会吃了你的。”
毕竟在沈家门口。
易慎挑眉,盯着她抹着水红色唇釉的小嘴,抑制住想亲亲她的冲动,“谁跟你说我紧张了?”
能让易慎这种强人露出蹩脚局促的事儿可太少了,但每一件都是因为她。
沈爰哼一声,“除了嘴,浑身上下都在说。”说完拉着人,踏进家门院子。
这是易慎五六年来渴求不可得的瞬间。
同样,也是沈爰梦寐的瞬间。
…………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啦。”沈爰进了家门,立刻有保姆过来拎东西,顺便拿出给易慎早就准备好的男士拖鞋。
一家人基本都凑在客厅,应该是特地在等他们。
沈爰换了鞋奔向爷爷奶奶,刚要撒娇,忘了今天的身份,又转身回去牵住易慎的手,把他带到大家面前。
沈逾和沈绰坐在侧面,沈绰偏着头,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沈逾倒是自然,望着妹妹。
易慎走到二老面前,分秒间思忖称呼。
他阅历复杂,什么样的经验都有,唯独不懂家长里短的礼节。
沈知松看出了他的犹豫,直接说:“怎么称呼都一样,不用拘束。”
意思是就算现在改口跟着沈爰叫,也没关系。
易慎抬眸间思考,最后还是正正经经道:“沈老,彭太太,打扰了。”
他偏头,对沈逾叫了声:“沈总。”
沈逾点头,面色淡然。
彭芹很满意易慎对当下关系的分寸感,想来他明白沈家的规矩森严,就算沈知松嘴上说无所谓,但不代表顺着他的话做事就是满分选项。
她对他们招手:“我不像她爷爷这么随便,来,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敬茶。”
沈爰带着易慎在茶盘前坐下,她煮茶,倒好了以后让他去敬给二老。
洗茶、泡茶、拂盖、封壶…茶艺的顺序和技法沈爰早已熟稔,她操作着,眉眼温顺。
而坐在沈爰身边的易慎,自始至终都看着她。
沈家其他人都注意到了,易慎看着沈爰的目光。
专注,深情,旁若无人。
他时而看她煮茶的工序,时而看她的脸庞。
易慎的目光沉静,不掺杂任何不该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暧昧,望着沈爰,袒露着最纯粹的欣赏和向慕。
人在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易慎总是在第一时间用视线去找准她,对焦于她。
这份真,已经无需再故意考验。
沈爰把茶递给易慎,易慎转身,躬身敬给二老,如她来之前交给自己的,先递给爷爷,再递奶奶。
两位老人品了茶,又随便寒暄几句。
马上要到饭点了,再聊一阵子就能用餐。
“易慎啊,你对以后是怎么打算的?”沈知松问他,补充:“你和圆圆的以后。”
这个话题是今天易慎必须跨过去的坎。
沈爰望向坐在右手边的他,易慎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犹豫,“看圆圆的想法。”
“您放心,我是奔着一辈子和她处的。”
“她还年轻,时间还有很多,什么时候,想走哪一步,我都听她的。”
沈爰小幅度低头,垂下眼睫,挡住些满足和羞怯。
“有件事我考虑完,还是准备和大家交代。”易慎直视沈知松和彭芹,特别认真,不带任何技巧:“如果沈家接受,我愿意入赘。”
此话一出,安静的客厅倏然激起无声骇浪。
沈逾转着手里茶杯,悄然掀眸。
沈绰很意外,眉头快挑到天上去了。
我草,玩这么大。
沈知松往后仰了几分,看易慎的目光深了些:“为什么这么打算?”
“她的家在滨阳,如果她不愿意离开这里,谁也不能强迫她。这是不管我入不入赘,都能保证的事儿。”
“本就是我高攀,是我占便宜。”
易慎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入赘,算我的军令状。”
如果他们允许让沈爰嫁给他,他愿意拿出对沈爰的诚意对沈家所有人,为沈家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他未来的所有发展,收益,全都将成为,为沈家添砖加瓦的强悍补力。
为了与公主相守,国王愿意再走下宝座,成为沈家的骑士首领。
易慎用这么多年证明了,他就是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沈爰。
所以其余一切,无所谓。
彭芹余光斜视着孙女坐在一旁感动得快掉眼泪,恨不得立刻嫁给这小子的模样,无奈心里叹气。
瞧瞧这傻样子,哪儿有你妈一半的潇洒和骨气。
沈爰瘪着嘴,疯狂压抑想哭的冲动,感动,又开心。
易慎这个年轻人的潜力,沈知松看得明白,未来沈家和祁家联姻,那将是撼动商圈的强强联手,互惠互利,无人能敌。
他的决心和态度,沈知松也一样明白。
最终,沈知松放下茶杯,冲他挥挥手,一副很嫌麻烦的模样:“哎呀,走远点走远点,还嫌我们家男人不够多。”
“谁要你个祁家小子入赘,我老头子可受不起,再说我长孙沈逾当家着,不比你差,谁用你添砖加瓦了,一山还不容二虎呢。”
“你只要爱护我们家圆圆就行了。”
沈逾抬腕举杯,茶杯遮挡下,他轻轻勾唇,笑而不语。
沈绰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这易慎真他妈会装,这个狗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就会装孙子。
不过,看着妹妹对他死心塌地的样,他也只能闭嘴默许了。
谈话到这个地步,易慎才回头,对上她洇湿盈笑的杏核眼,漆黑眸子划过惬怀。
…………
一大家子凑在一起吃了顿愉快的午饭。
滨阳的秋天又来了,早晚都凉,现在正是最暖和,最适合团聚的时间段。
见家长,喝点酒是逃不过的,幸好易慎的酒量还可以,撑得住沈知松和沈绰两位的“为难”。
沈知松是心情好,小酌怡情,沈绰就有点故意灌他的意思了。
易慎一杯杯下肚,看得沈爰都怕他喝多伤身,一个劲瞪二哥,叫他别再闹。
不过身边人似乎也难得心情好,酒一口口的喝,他的眉宇姿态,却都在松弛。
沈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桃花酒,抿了口,在口腔辛辣中,感慨怅然。
这一天,她究竟等了多久呀。
真的好久。
吃完了饭,彭芹上楼午睡,其余人午后闲聊。
沈知松在书房,估计又坐在那个小阳台下棋呢。
保姆阿姨准备了水果和点心,还有解酒汤,沈爰备了一份,端上楼爷爷送去。
楼下只剩下沈绰和易慎。
易慎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肘撑着膝盖,看不清表情,似乎在对抗晕眩的醉意。
沈绰端着两杯醒酒汤,没什么好气地放在他手边一杯,“赶紧喝,别醉吐在我家。”
易慎抬头,撩着眸子看他一眼,然后端起杯子灌。
醉酒会产生渴意,他喝得快,喉结上下浮动时些许汤水顺着嘴角滴下来。
沈绰酒量一绝,状态比他好多了,盯着他这副寡言少语,没什么礼貌,不把别人当回事的b样,好像看见了大学时候的易慎。
想起曾经,易慎狗屁没有,两口袋空空,却能大言不惭地对他说。
【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一穷鬼,和你们云泥之别。】
【沈绰,敢让我试试么。】
【不用她屈尊,我会跻上来。】
还真让他说话算话,办到了。
现在易慎在滨阳的地位,直逼他大哥,再加上他祁家二少的身份,说实话,除了易慎,还真没人能配得上他妹妹了。
沈绰心里复杂难辨,叹了口气,喝了口醒酒汤,盯着客厅窗外,突然说:“谢了。”
易慎问:“什么?”
“山庄车祸。”沈绰认真看着他,明明白白感恩:“谢你舍命救我家人。”
“这个,我记你易慎一辈子。”
捏着玻璃杯,易慎垂眸,看着汤药里飘着的桂花叶,哧道:“还是甭记了。”
“我跟圆圆结婚那天,你给我当伴郎,替我挡酒就成。”
沈绰翻白眼:“滚吧你。”
他端着杯子举过去,只说一句:“我妹妹交给你了。”
易慎跟他碰了碰杯,叮当碰撞。
“舅哥,来日方长。”
沈绰:……真想杀人。
…………
沈爰端着托盘上楼,敲敲门,走进爷爷的书房。
刚进门,就看见老头一个人靠在小阳台的躺椅上,旁边的棋盘只下了一子。
她把解酒汤和点心放到桌子上,蹑手蹑脚走过去,踏出玻璃门,轻声软语:“爷爷,睡着啦?”
沈知松闻声睁眼,有点小憩被叫醒的惺忪,“嗯?圆圆啊,怎么了?”
“爷爷,要睡就进去睡,受风着凉怎么办,这都秋天了,别看太阳大,风可厉害得很。”沈爰替他盖上毯子,然后坐在旁边。
可惜她不太会下棋,不然就能陪他玩会儿。
“您刚才还说梦话来着呢,梦见谁啦?”她托着下巴,还像小时候那个坐在爷爷膝前听故事的小姑娘。
沈知松望着阳台外,满片马上就要金黄的银杏树,随风沙沙簌簌,像故人言语。
他笑了声,故作轻松:“梦见啊……可梦见不少人。”
“刚才,我见着易慎姑奶奶了。”
沈爰意外,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爷爷坦率地提起那位奶奶。
“爷爷想她了吗?梦见她什么了?”
“梦见她,”沈知松老垂的眼睛里倒映着翩飞的树叶,回忆着:“就跟我笑,跟年轻时候一样,一笑就爱害羞。”
“我对不住她……”他说到下半句,语气有些不稳。
沈爰偏头,看向爷爷所依恋的风景,轻声安慰:“爷爷,都过去啦。”
“她走了以后,我想梦见她,她都不来。”沈知松手里捏着一片飞到他怀里的银杏叶,“那是怨我,所以一次都不托梦给我,她不愿意见我。”
“圆圆,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梦见她的?”
沈爰疑惑:“什么时候?”
还稚嫩的树叶与他苍老的手对比鲜明,沈知松说:“五六年前,我和你奶奶,不同意你和易慎谈恋爱的时候。”
“梦里啊,我追她,跟她道歉,求她原谅我,可她就是不理我。”
“只是反反复复地来我梦里,冷着脸,不说话。”
“后来你和那小子都分手了,我才反应过来。”沈知松惭愧一笑,“她是提醒我呢,她不高兴了。”
“因为我阻碍她的子孙后代,怪我,年轻的时候辜负她,到老了,竟然还不让她的侄孙子圆满。”
沈爰眼眶顿然热了,不知怎的,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刹然被击中。
真的是这样么,那位奶奶……
“就刚才,她又来了。”沈知松把树叶递给她,终于露出平常老顽童般的笑,“她跟我笑呢,笑得特别开心。”
“圆圆啊,你说我是不是终于是做了一件,让她满意的事儿了。”
触碰到娇绿银杏叶的瞬间,沈爰触动得溢了泪光,心在震颤,她点头,扬起甜丝丝的笑:“绝对是!”
就让遗憾,以另一种方式圆满。
…………
沈爰下楼的时候,瞧见沈绰又急赤白脸地跟易慎说什么,她拧眉,站在楼梯上喊:“二哥!你不许欺负易慎!”
吵架没超过易慎,被各种嘲讽戏谑的沈绰:?
什么就他欺负易慎了!!?
沈绰扭头,指着易慎:“晚上跟我夜场,今儿必须把你丫喝吐了,让你出出洋相,没准我妹就下头不要你了。”
“二哥——”沈爰走下来,一脸不耐烦,过来搂住易慎脖子,娇小身板护着人高马大的易慎:“我看你敢再灌他,才不跟你鬼混去,我们这就要回家了。”
易慎伸手搂住她的腰,把脸往沈爰身上埋了埋,阖眼难受:“……真喝不了了。”
装得可像那么回事。
沈绰:!!?你他喵?!
沈绰抄起一个枕头就要揍他,沈爰挡在易慎身前,先下手拿抱枕给他一下子,骄矜蛮横:“以后再叫我看见你跟他较劲,我就跟你较劲!”
“沈爰!我可是疼你二十多年的亲哥!”
“哎!别打!哎!我腰最近不太行啊……!”
易慎坐在一边,安稳喝茶,欣赏沈绰气急败坏的嘴脸,同时时不时提醒沈爰:“圆圆,小心点儿,别磕着。”
…………
楼上。
风中的银杏树还在簌簌讴吟。
听着楼下孩子们的嬉戏热闹。
沈知松躺在满眼银杏树的阳台,笑着闭眼,松弛中,尽露迟暮老态。
继续这场与旧友寒暄的午睡。
Venus
Venus:69.
滨阳入冬了, 街边的银杏树金黄灿烂,随风摇曳。
再过半个月,街上的树木就会全幅凋零,彻底进入苍茫又厚重的北方冬天。
和《璨夜之书》的联名活动已经结束, 这次活动几乎可以说是令人称赞的双赢案例, 《璨夜之书》甚至提出想和沈爰做系列联名的想法,因为她的idea实在是太精妙, 希望留住她这个合作伙伴。
和炼锋的合作结束以后, 沈爰的LilyBán名气飞跃好几个层级, 销售额更是漂亮得员工们觉得像在做梦,工厂的首饰师傅们也加班加点,各方面都如火如荼地运作中。
LilyBán在维权和澄清中逐渐摆脱了上次事件的不良印象,沈爰也把扩充团队力量的策划提上日程,早日让LilyBán更壮大,更专业。
至于顾迎秋盗取的她的画稿, 因为稿件已经通过著作权注册, 就算能证明是顾迎秋盗窃,把著作权转回到沈爰的概率也并不乐观。
但沈爰却不在意,那个系列本就是在她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和易慎有缘分, 在极致的悲情下创作出来的东西, 就算实在找不回来也没关系。
因为易慎,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和易慎的结局,是美好, 是圆满。
……
虽然忙,但和易慎在一块的每天沈爰都无比快乐。
一周前他去榆安出差,别说一周了,分别一天沈爰都想得不行, 对方也是。
两人抽空就会打视频,就算是开着视频各干各的工作,也会很满足。
其中有一天晚上,视频电话发挥了其他作用。
沈爰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做这种事,原地化身小番茄,一整晚脸都降不下去温度。
易慎哄劝鼓励的话语在耳机里响着,羞耻中,这种被夸奖的满足会让沈爰更勇于加快手里的动作,她盯着天花板,剧烈呼吸中幻想的都是手机那一端的男人……
即将飞到云层时,她胡乱说了好多不知廉耻的话,说得镜头里易慎的手臂青筋都爆起了。
随后,他笑了一声,似是满意。
玩-具又被用到没电,直到她手腕酸痛,一抖,小东西掉到地毯上。
这一夜,才算终于能安眠过去。
“易慎…”
“你可要快点回来呀…”说完她彻底睡了过去。
电话忘了挂,也没有听见对方的缓缓情话。
“知道了。”
“晚安,宝贝儿。”
…………
一周的分别太漫长,以至于易慎回来那晚上两人基本就没干过别的。
沙发被弄得一片乱糟。
沈爰发现了,他更偏爱在沙发,喜欢在狭窄不方便的地方,真是怪/癖。
除了两人太忙太累倒头就抱着对方睡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会有,这天晚上沈爰盯着他,突然萌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要不回头给他搜罗些新装扮?会不会更好玩。
盯着如巨人一般俯视着自己的男人,沈爰忽然想起前几天生窈跟自己说的。
选男人呢……
宽肩,好搭腿。窄腰,好勾脚。
沈爰趁空隙迷迷糊糊对着他说了句:“易慎…你还真是标准…”
易慎戴好,俯身,在她额头亲亲:“拿我跟什么比呢?”
她起伏着,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带到自己的细颈处,让他握住这抹脆弱。
易慎的掌心感受着她跳动的脉搏,看见沈爰痴痴望着自己,红唇吐露:“易慎…今晚试试这样…好不好。”
额头青筋迭起,逐渐松懈最后一层防线。
她总是有这种本事,轻易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他完全失控。
…………
满夜缱/绻,银杏叶随风摇曳时,清晨的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
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如画美好,沈爰像只依偎在野狼怀里的小白兔,白嫩的手搭在他胸/肌上,感受着易慎的呼吸,睡得踏实。
周末不用忙碌,两人醒了以后又在床/上腻歪许久,亲着蹭着,消了一波火,才迟迟起来。
沈爰被他抱着坐在宽大的盥洗台,接过他递来的牙刷,含着薄荷牙膏懒洋洋刷着。
易慎捧凉水洗了脸,放在旁边的手机亮起。
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滴答到屏幕上,易慎看清了信息内容,拿着手机递给沈爰,“看看。”
沈爰含着牙刷:“嗯?”接过手机眯起眼睛,看了看,竟然是顾迎秋被通告封杀的消息。
看来洗钱的事板上钉钉了,过阵子就会开庭。
张特助发来消息,就算她不是主犯,按照量刑,顾迎秋保不齐要吃三到五年的牢饭。
犯了法,她彻底没办法再成为在公众下闪闪发光的大设计师了。
张特助问沈爰要不要参加庭审旁听,他可以帮忙去申请,沈爰想了想,回绝了。
她和顾迎秋的故事,就到此结束吧,从今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过了一周左右。
生窈终于忙完了手头的项目,约沈爰出来吃饭逛街。
沈爰挽着好友胳膊,问:“最近这么忙?周六日朋友们约着出来,你也不来,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生窈眨眨眼,笑了一声:“哈,怎么会,有酒喝我从来不缺席的。”
她扫视生窈,挑眉,“你又谈恋爱了?”
“没有。”生窈果断否认,撒娇:“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公司,一忙就转不开身,最近还好,下次喝酒叫上我~”
“好吧,总觉得你怪怪的。”沈爰拉着人拐进店里,“今天吃意餐吧,听说这家的主厨很厉害。”
菜品是早就订好的,等他们进店厨师们就开始烹饪。
沈爰和生窈落座后,吃着餐前小点先聊着。
“说说吧,你和易慎怎么样了。”生窈喝了口果汁,“幸好两家人终于不别扭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哎,我先说好,结婚我必须是伴娘,还得是头头。”
沈爰忍俊不禁:“放心吧,没你这婚礼我绝对不办。”
她摸摸玻璃杯,忸怩道:“嗯……其实还没想那么快,好不容易到这步了,也不急着。”
“我其实是,”沈爰抿抿嘴,露出几分少女情怀,“觉得,怎么不得让他再追我一次呀。”
“实际上我们谈恋爱只谈了一年多,我还没好好体验过恋爱呢。”
“窈窈,我这个想法会不会有点奇怪啊?”
生窈摇头,插起Antipasto Misto里的火腿肉咬了一口,细嚼慢咽,说:“怎么会,恋爱的人怎样都不矫情。”
“再说,你想干什么,易慎不都是惯着你。”
沈爰听到这话,热着脸颊笑了好几声,赞同。
生窈停住,问:“所以他知道,你想让他再追一次这茬吗?”
“男人啊,有时候你不说清楚他根本不知道你要啥,傻得很。”
沈爰想了想,“前几天……我们和李枫他们吃饭……”
回忆袭来,她仔细回顾那天的情景。
几个好朋友扎在贾明的饭店里聚会,一块庆祝沈爰和易慎又能重新在一起的喜事。
李枫也是同样问了他们两人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当时易慎没抢着回答,安静给她拆果汁扎吸管。沈爰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又不好意思明说想重新谈一遍恋爱,最后悻悻答了一句:“不着急啦。”
“还有的是时间,现在这样就很好。”
沈爰从回忆里抽出来,忽然发觉,有些懊恼:“完了窈窈,我觉得我没说清楚。”
“我说那些,完全品不出是等他再追一次的意思啊。”
生窈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无奈表情,“哎,不过也没事,你俩这状态,追不追的又没区别。”
“话是这么说。”沈爰叹气,摇摇头作罢:“这不就是为了讨个该死的仪式感嘛。”
享用完这一顿美食,生窈提起对面街区的中心花园好像有滨大学生在里面办活动。
滨大和中心公园合作,让学生们在里面办自由集市,有点像沈爰当年那届在校园里半的集市。
反正吃饱也要消食,两人临时决定把散步的地点从商场改成公园。
那个公园承载了很多回忆,五六年没去了,不知道公园里面有没有变,沈爰正好借机故地重游。
学生们进出公园,让这一地方徒增青春气息。
果然,各个社团都跑到公园里摆摊,买的东西大部分都和本社团有关,价格低廉,周末趁着天气暖和逛公园的居民很多,活动区域那一条小道热闹熙攘。
中央人工湖没有变,白天鹅和鸳鸯成群,亭子也还在,湖中央和岸边的连廊好像白白的,看不清是什么装饰物。
估计是为了活动装扮的。
人太多,沈爰只草草往湖面瞥了一眼,而且她最近有些近视眼,模模糊糊看不太清,就被生窈拉着去逛小摊位。
拥挤热闹,两人从集市区域出来的时候纷纷透了口气,差点被堵窒息了。
逛集市的时候没有发觉行走的方向,走出来才发现,集市大道的尽头,正巧挨着通向湖中央的连廊入口。
沈爰刚喘了口气,被生窈拍拍肩膀,一回头,正对上连廊入口的景象。
走到这里,她才看清了,是什么白色的东西把百米连廊装扮起来的。
是成片的白色铃兰花,挂在木廊桥的两侧扶手,还挂着粉色气球,随风摇晃着,像是在迎接着谁。
沈爰讶异,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后背就被好友猛推一把。
她踉跄,回头,对上生窈笑吟吟的眼睛。
生窈说:“快去!他等着你呢。”
心跳骤然漏空一片,沈爰顿然烧空了大脑,惊喜和兴奋同时袭来,望着连廊尽头的湖中心亭子,嘴角抖动,激动地忍不住笑意。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画面,带着这种狂喜,沈爰迈开步子,踏上连廊,一步步跑向中央。
这是她最埋怨自己近视眼的时候,什么时候近视不好,非要是最近。
远眺模糊,她好像看清,却又怎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易慎到底在哪里。
疏于锻炼,快跑到尽头的时候,沈爰俯下身喘了好一会儿。
也就是到这里,她才终于瞧见,亭子里的“装扮”。
哪是什么活动装扮,那分明是摆了一架白色钢琴。
和当初妈妈回国,给她弹琴的那架钢琴一模一样,洁白的,三角钢琴。
沈爰眼角有些发热,试探着一步步走近,终于,看见了被钢琴顶盖遮住的男人的身影。
易慎还穿着早上她给他挑的那件白黑相间的冲锋衣,懒散休闲的打扮,却坐在古典矜贵的三角钢琴前。
两种不搭的风格对撞,竟让他配出了别样的味道。
沈爰走近,他却没有抬头看她。
下一秒,易慎双手扶上琴键,弹指有力。
前几个音一出来,沈爰就听出,是《德彪西:月光》,是她最喜欢的曲子。
六年前,妈妈回到她身边,在这里给她弹这首曲子。
六年后,易慎再次为她演奏这首曲,也意指——回归,且不离。
沈爰站在他两米之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演奏,被惊艳,被感动。
易慎不同于周云雁的琴技娴熟,风格也不是她的那种温柔悠扬。
他的手指有力,弹出的曲子带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抑扬顿挫,情绪强烈又缱绻。
一曲《德彪西:月光》,闪过了多少回忆。
曾经的一眼心动,迥异碰撞,推开又拉扯,甜蜜又撕裂,在痛苦分离后绝处逢生。
如两颗本该平行永别的星体,与命运抗争,偏离既定轨道,抵死纠缠,偏要强求出圆满结局才肯罢休。
易慎演奏完整个曲子,抬眸望去时,沈爰眼眶已然满盈湿润。
她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涕笑,使劲点头,表达自己的喜欢,对他的夸赞。
易慎拿起钢琴上的白铃兰花束,走向她。
冲锋衣和长裤的搭配,将他身上随意与锋利衬托无疑。
这样一幅打扮,和当初的他如出一辙,像意味着有些东西从没变过。
沈爰哭笑不得,看着他走近,扯着颤抖嗓音问:“说实话,练了多久?”
这首曲子听着简单,要弹好不容易。
易慎也不隐瞒,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如实说:“五年。”
沈爰心尖频抖,恍然无奈。
傻瓜易慎,你到底为我做了多少啊。
五年间,想她的每一刻,他都会练琴,多得也不学,就学这一首曲子。
他带着一份执念不断练同一首曲子,谋算着,妄想着,有一天能亲自弹给她听。
易慎的全世界就是沈爰。
她含含糊糊一句话,他怎能不懂其中含义。
他走近,用身体替她抵挡湖中心的强风。
易慎凝视着面前人,贪恋她随风动的鬓发和摇晃泪光的眸子,递出手里的铃兰。
下一瞬,他旧话重提。
“沈爰,你觉得我好看吗?”
灵魂某根弦被拨动,在耳畔嗡嗡作响,沈爰的眼泪倏然落下,感动得浑身发颤。
我知道。
她掉着热泪,却全是笑意。
易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易慎再一次用当年她表白他的话,对她告白。
“你觉得,”易慎看她这副模样,牵动唇角,满意地继续:“我性格好吗?”
“沈爰,你觉得我怎么样。”
“追你,够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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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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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多番外待更——]
[这章的作者有话说一定要看哦]
Heated
Heated:70.
冬季, 微风,白色铃兰,还有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一切仿照回忆复刻,就像第二次进入的副歌。
情理之中却也意料之外, 依旧能让人心跳紊乱。
沈爰还以为这么多年, 各种事儿都经历过的自己,不再那么爱哭了。
可此刻她望着面前的易慎, 眼眶就像短板木桶, 根本承不住源源不断的热泪不止往外溢出。
易慎手里还拿着铃兰花束, 他挥了挥,勾着唇催促:“沈圆圆,给句话,快点儿。”
她抬起颤抖手指,抹了下眼角,让视线回归清晰。
沈爰破涕而笑, “你就知道偷懒…”
她语调因为哭还抖着, 携带的鼻音很可爱:“这么多年了…表白连套新词都不带想一下的。”
“这叫偷懒?”易慎走近,把花塞进她手里,单臂揽过她腰肢, 低头给她擦眼泪。
他俯身, 眼神专注,压低的嗓音竟显得温柔:“这不应该叫浪漫么?”
沈爰又笑了一声,扎进对方怀里, 把眼泪都蹭在他衣服上。
什么铃兰,什么钢琴曲,多少浪漫的花招,都不能比他怀里的皂香更能给她安全感了。
其实不用绞尽脑汁搞浪漫呀。
易慎。
沈爰滑下最后一串泪, 心想着:只要你未来都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所以行不行?”他问。
沈爰仰起头来,“什么行不行?”
易慎挑眉,纳闷了:“哭蒙了?问能不能追你,你好歹回复个行还不是不行吧?”
“这种经验你应该不少啊,沈小姐。”
“贫嘴。”沈爰唇线抖动,把手藏在他大衣兜里取暖,贴着他的心跳,“我们这样的关系…有必要还说行不行吗?”
易慎偏头,亲亲她发凉的耳廓,“走个流程。”
沈爰最喜欢他这种算不上情话的情话,特别有易慎的风格,她笑得脸都快僵了,故意说:“行呀,允许。”
“那就好好‘走流程’,你可要认真用心地追,不然我就选别人了。”
他轻哧,抱她更紧,“还有竞争对手呢?”
“今晚上,你要有本事下床,再说选别人的事儿。”
冷肃的风里,沈爰的脸蛋扑地热了起来,她拧他腰一下,“浑蛋。”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易慎的书房里为什么摆着一家钢琴。
“这首《德彪西:月光》你弹得很好,教教我呗?”
他答应:“回去教你。”
…………
公园的惊喜当然不是易慎准备的全部,他订了沈爰最喜欢的意大利餐厅,但是她却说今天想吃些别的。
沈爰问他,大学之前,他在外面最喜欢吃什么。
她想尝尝他喜欢的小店。
这些年忙,忙得过去的回忆都逐渐泛白,沈爰的要求少有地让易慎这种只会往前看的人开始回忆往昔。
最后他开着车带人回到了禄坊胡同。
这个地方承载了很多,禄坊胡同四个字几乎代表着易慎昏暗的少年时代,也如故事里主角等待厚积薄发的沉淀篇章。
天气寒冷,冷劲穿堂走巷,让这个市井烟火地又显出几分对生活的凑合和挣扎。
沈爰知道易慎的全部,知道身边牵着自己的男人,不仅走出了那个废品回收站,更走出了这鱼龙混杂的禄坊胡同。
他靠自己,拼出了一条荆棘路。
未来在征战自己人生理想的路上,有他在,她只会更安心。
就算遇到再难的事,她解决不了的事,易慎一定会为指出正确的方向。
她握紧对方的手,突然觉得不冷了,兴致勃勃:“我们到底去吃什么?”
“快到了。”易慎牵着她,最后在路口拐角处,走进了一间破破旧旧的汤圆铺子。
铺子开在拐角,不少学生上班族,还有外卖快递小哥短暂停留,吃口热乎的继续奔赴。
店长是个南方来的老奶奶,有家里人帮着,虽然叫汤圆铺子,但其实家常菜都有卖。
外来旅游的很少涉足这里,所以只有部分当地人知道藏在禄坊街道这家唯美价廉的苍蝇小馆。
条件有限,铺子里是有些冷,但好在源源不断上桌的热乎气,让人感受不到寒。
两人找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易慎抽两张纸,把她面前的桌板擦干净。
沈爰也给他擦擦,补了一句:“我没那么讲究啦…”
“知道,别把衣服蹭脏。”易慎说。
细枝末节中伺候她,早就成了他的习惯。
易慎跟奶奶点了两份汤圆,炒河粉和几道凉菜。
奶奶听着点单,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来了句:“好久没来了。”
沈爰和易慎皆是一愣。
沈爰问:“奶奶,您还记得他呀。”
“高个子帅小伙,每次只点粥和火烧。”奶奶年岁已高,竟还能记得这么清楚,“一到冬天也没几件厚衣裳。”
说完,她扫了一眼如今易慎的打扮,点点头:“出息了。”
易慎望着奶奶离去的背影,往常闲庭自若的眉眼毫无遮掩地露出僵硬。
沈爰被这间小铺子藏着的温情打得措手不及,她伸手,盖住易慎的手背,莞尔:“那时候不知道吧,竟然还有人这么关注你。”
过去的他疲于奔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每天心里眼前只有挣钱和排开生活的各种难事。
吃什么,在哪儿吃,遇到过什么人,一概是最没必要认真留意的东西。
易慎收回视线,与她对视,眼眸很深:“今天来对了。”
沈爰笑弯了眼,点头认可。
汤圆很好吃,面皮软弹,飘着糯米香味,黑芝麻流心带着油光,她吃了一口全身心都在冷天里舒展开了。
沈爰看身边舀着汤圆吃的人,问:“你会不会觉得有点甜,吃不了可以给我。”她记得易慎不太能吃甜的。
易慎盯着咬了一口的汤圆,黑芝麻流在勺里,忽然沉默了。
上次吃这个,他还记得:是易连昌住院,经济情况最难的时候,是沈爰闯进他人生的时候,是他觉得自己和她云泥之别的时候。
那时候,他觉得这汤圆甜得咽不下去。
可如今,易慎却觉得还不错,不仅能下咽,还尝出了香味。
他把剩下半颗含进嘴里,点头,“不甜,刚好。”
沈爰不知道易慎因为这汤圆发生了多少内心回忆,笑着说了句:“跟我在一块久了,你都变得能吃甜啦。”
…………
因为她没去意大利餐厅,所以易慎托人把家里又装点了一下,提前在家里备了甜品鲜花,醒上了酒。
两人在一起,除了第二天有事不能喝太醉,会选择起泡酒或者啤酒以外,能恣意休息的时间,一般都会选择红酒。
红酒养人,适合慢慢品味,介于微醺和酩酊之间,特别适合为他们“活动”铺垫氛围,打开身心状态。
喜欢红酒的原因也是因为某天晚上,两人作到兴头上,易慎把剩半杯的红酒倒在她身上,然后低头一点点吃干净,一个举动把两个人都弄疯了,欢喜抵达巅峰,之后就默认都喝红酒。
这阵子,易慎托人买了不少上好红酒,他喜欢看沈爰微醺时发红的脸颊,特像她高*时的肤色。
吃了饭出来,两人默契地进入一种不言明说的状态里,易慎开车的速度逗比平时还要快。
一次表白,让他们好似回到了年少时候,一个对视,一个勾/引,就能猴急得恨不得拉着对方跑回公寓大肆荒唐一番。
沈爰那句让他教她弹《德彪西:月光》的话,易慎听进去了。
回家以后,两人各自洗好放松一下,窝在沙发喝了会儿酒,状态一点点起来,伴着还在放映的电影,沈爰嘴里含着酒香接下他压过来的嘴唇。
易慎今天的情绪比往日还要高涨,急切之下都把她嘴唇咬疼了,沈爰打他后颈一下“唔唔”警告,结果被他反剪双臂,整个人以挺前姿势“献给”他。
沈爰也咬他。
坏蛋!不是你追我吗!不知道温柔一点!
易慎用舌/尖描摹她的唇/瓣,耳/垂,脖/颈,锁/骨……
爱得恨不得将她吞下去,谁也不给窥视。
他一如既往,把她推在沙发表面,高大的人俯身下去。
洁白的浴袍被他大手捏住。
沈爰早已习惯,也喜欢上了被野兽的粗粝伺候。
她抓着他的头发,发虚,盯着天花板,目光逐渐发散……
纯洁的牡蛎在海浪中逐渐两侧舒展。
红唇张张合合,不知颂唱着什么。
沈爰昏昏沉沉了,直接被他面对面抱起来,走向家里的书房。
钢琴在那儿。
易慎确实在教她,只不过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
视线里的黑白琴键飘忽不定,沈爰带着万千羞耻,把双手放到琴键上,身后男人的嗓音就在耳畔,她站不住,听着他复诵的曲调,用颤抖的指腹,按下一个个音节。
她像块云朵不断被飓风撞击。
“弹错了。”他停顿。
沈爰脸热得能滴血,哭腔上涌。
她踉跄,手掌推摁键盘,顿时发出了混乱庞然的琴声——
“圆圆好笨…”易慎带笑的嗓音沙沙的,“再练半个小时。”
“弹琴要认真,对不对,嗯?”
“这次小心点儿……”
月光曲蹩脚的,断断续续地回荡在书房,伴随着柔软牡蛎的轻唱。
告白夜会很漫长,当局者沉溺其中。
易慎拉着她在书房闹了半天,怕红眼小兔子第二天腰酸腿痛,最后顺从她的求饶,抱着人回了卧室。
最后两人休息在次卧。
红酒的余韵飘荡,和散不去的浪漫融在一起,充斥着偌大平层的每个角落。
他使用魔法,把她心神蛊惑,让她不像自己。
沈爰仰着白细的颈子,陶醉的,张开嘴,甚至露出笑。
…………
易慎在身边,沈爰过得太幸福,以至于她总恍惚觉得那五年是一场难熬又枯败的梦。
伦敦又开始下雨了。
衣服一件套一件,怎么多穿还是觉得冷。
伦敦的十二月,还跟秋天一样,可冷得扎人骨头。
沈爰知道,其实早就入冬了。
才下午两三点,天阴得楼宇都开满了灯。
公寓套房面积不大,但一个人住也足够空旷,客厅摆着画架和手作台,废稿被揉成纸团,围绕着垃圾桶散躺,愣是投不进一个。
不知是暖风供的足还是人不怕冷,拖鞋和袜子被丢在一边,沈爰光着脚,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黄枫树。
纤细的手捏着啤酒罐,她半醉的眼眸耷拉着,盯着树出神。
一年半,关于的消息源源不断越洋传来。
离开她以后,他风光四起。
短暂一年半的缠绵,成了埋葬在地下无人知晓的枯树叶。
沈爰盯着那摇曳却不坠落的树叶,仰头,又灌了口酒。
她以前最不爱喝酒,喝也是和家人以品鉴为目的。
可是来了这边,沈爰发现只有喝酒,喝醉了才能睡着,不想着易慎地踏实睡去。
一开始沈爰还去小酒馆,生怕独自待着乱想,但因为被两个英国男人恶意搭讪后,就不敢再去了。
她像是病了,不愿和人交流,国内家人和好友们打来的电话和信息她一概不想理会,逃避,搪塞。
只喜欢坐在这窗边,喝着酒,观察这些树日复一日几乎不可察的变化。
沈爰再喝了口酒,辛辣刺激着嗓子。
可明明她都这样躲了,易慎的消息还是像穿墙的风,不断戏谑,讽刺着她。
她知道是自己先放手,知道自己愧对易慎,他再绝情都是她活该。
道理都明白,可沈爰却还是在夜晚的瞬间,产生埋怨,埋怨他哪怕犹豫一秒,不要那么适应祁家二少的身份。
哪怕,因为她稍微过得难受一点也好。
可是没有。
他过得很好,过得太好。
沈爰觉得自己病了,自己以前不这样的。
在手边的平板还亮着,上面是推送到她这里的新闻,易慎创业势头迅猛的报道赫然夺目。
沈爰捏得啤酒罐变形,缓缓垂首,忍得嘴唇发抖。
思念会发酵成怨恨,她体会得一清二楚。
念太深,得不到,沉疴难愈。
沈爰双手捧起平板,近在咫尺地望着图片上的男人的侧脸。
好像和分开时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变了很多。
她眼神木然,用手指轻轻抚摸屏幕,光是看着他的脸,她的身体就开始不自觉地产生反应。
沈爰缓缓倒下,躺在地毯上,望着屏幕里的易慎,各种回忆翻来。
出风口的暖气打在她颈窝处,像情人的亲蹭,看着看着,沈爰控制不住往下放右手…
那是她在国外五年唯一一次。
下雨天冷得人哆嗦,她却独自在屋子里坦敞衣襟。
沈爰的腿比窗外的天幕还要白,不断颤着,像曳动的叶子。
声音在醉酒时最容易混淆,沈爰某刻还以为水龙头又没关好,怎么这样大的水声。
后来才醒悟。
是她自己。
她盯着屏幕里的易慎,咬紧下唇也憋不住声音。
沈爰溃败地艰难挪开视线,盯着天花板,汗浸湿了刘海,即便是这样难受,她依旧不减动作。
她满脑子只有易慎。
他的各种样子,尤其是在那种时候的模样,嗓音,成了她此刻的慰藉药剂。
“易…慎…”
“易慎…”
终于,她狼狈地靠着脑海里的他到达顶端,快意萦绕头顶,也是这一刻。
嗡——的一声,脑子里某根线崩坏。
沈爰骤然决泪而出,热泪比汗还要汹涌。
羞迟来的耻心几乎摧毁了她的防线。
好荒唐。
太不像话了。
她竟这样轻贱自己…
对方都已经往前走了,已经丢掉过去,不会再与她有任何交集了。
她却在这里想着他……
沈爰淌着泪,浑身脱力,如同没灵魂的娃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双指尖的湿润正在一点点风干,抹去她不愿承认的悲哀。
警铃响了。
公寓楼里又有人出发了烟雾报警器,好像这次更严重一些,警铃响了一会儿,惹来了消防。
整栋楼的人都在往下疏散,门外一片吵闹。
唯有衣衫不齐的她,还躺在家里。
所有吵闹都入不了她的耳,沈爰完全锁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觉得:火灾来了,不走又如何,就呆在这儿不好吗?
她不想动,也不想出去,她无法见人。
烟雾逐渐蔓延到其他地方,直到她隔着门,都闻到了那股窒息的味道……
紧急时刻,沈爰脑子里却还是只有——
他在报道里意气风发,像已经丢弃所有过去的模样。
…………
梦里的烟熏缭绕太真实,憋得沈爰足足好几十秒没有呼吸,最后把自己憋醒了。
她倏然睁开眼,使劲透了口气。
视线里,金阳官邸次卧的落地窗映入眼帘,沈爰才惊吓确定:那是梦,那五年已经过去了。
易慎从身后搂着她,胳膊搭在她的腰上,沈爰低头,看着他虬浮青筋的大手,安心了。
她转了个身,后怕未定地扎进他怀里。
易慎还睡着,习惯性把她搂紧,下巴蹭蹭她额头,还用鼻音“嗯?”了一声,但也是半梦半醒的。
沈爰仰头盯着他,眨动杏眼,仿若劫后余生般庆幸,感谢上天眷顾。
最后,她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再窝进爱人的怀里,重新阖眼。
散去噩梦,沈爰被他拥着开启第二场安眠。
还好,还好。
Heated
Heated:71.
沈爰烦透了英国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雨下不痛快,晴天少得如穷酒鬼钱袋子里的钢镚。
一到阴雨天气,空气湿度飙到90%以上,卷发从根到尾都是潮乎乎的, 一天洗多少遍都不觉得干净。
每逢拉扯延绵的阴雨天, 她就格外思念滨阳的干燥气候,夏是夏, 冬是冬, 每个季节的风格都干脆利落。
而且她发现, 在伦敦下雨打伞像是什么罪责,真有不少人就套着个大衣任凭潮雨淋湿肩头和帽檐。
一下雨,沈爰就不爱出门,因为不喜欢潮湿,又容易忘带伞,随之就更讨厌淋雨。
她早就习惯了生活中有人伺候着细枝末节, 在家里有保姆阿姨和司机叔叔照顾, 天冷有她们提醒添衣,下雨下雪有司机备伞。在外面,有哥哥们和易…
沈爰请眨眼睛, 停止暗念, 摸到手边省一半的啤酒,皱眉灌了口。
这些早已习惯忽略的生活细节来到英国后,被无限放大惩罚在她的生活里, 一次次成为加剧坏心情的催化剂。
她不断长记性,不断积累生活经验,也不断在自责和自嘲中崩溃。
雨终于停了,雨雾降进泥土里, 沈爰被顾迎秋拉出去买东西。
两人逛完画材店铺出来,踩着未干的水迹游荡在小街路边。
从出门到现在,两人行只有顾迎秋带着脑子和精神,沈爰像个沉浸个人世界的傻瓜娃娃,揽着她的胳膊,始终发呆。
“同样数量,这家店的纸比dy给我说的那家贵了足足五十便,刚刚结账的时候我都愣住了,你没发现吗?”
“不行,dy说的那家虽然远了点,但算下来还是便宜,下次你就在家,我自己去买。”
“对啊,我可以一次性买多点,在班里搞个代购怎么样?能挣点是点。”
顾迎秋噼里啪啦说一大堆,都没个回声,她偏头,晃晃沈爰的胳膊:“圆圆,愣什么神呢?”
她拧眉,很无奈:“你是不是又没听我说话?”
沈爰的目光淡然,如没波澜的潭,开口只是说:“要卖别去2班,那个班富家子弟最多,有几个打头的不是很好相与,他们对省那五十便应该没什么兴趣。”
顾迎秋望着远处,拉着人继续往前走,“你说的有道理。”
“还是你懂得多。”
她看出沈爰的情绪不高,想着说些好玩的事给对方听,顾迎秋把头凑过去,语气始终活跃:“你都没听说吧,我住的那栋出事啦,前几天铐走一个,被退学一个。”
“拷走的那个中国留学生好像是金融/犯/罪,洗/了好几十万英镑,真行啊,我这每天为学校作业都焦头烂额了,别人还能…”
“那另一个呢?”沈爰问。
顾迎秋扑哧一笑,告诉她:“那个被退学的?据说是因为开银趴被举报了。”
沈爰:“……”
她纯属好奇,静静问:“中中混趴,还是中外混趴?”
顾迎秋被噎住,瞪大眼:“你还真是语出惊人。”
“这发言可不符合你娇俏单纯小千金的人设。”
不知听到什么词汇,沈爰鲜少露出抹笑,一飘而过。
两人又走过一个路口,一股麦香甜味飘过来,顾迎秋动鼻子闻了闻,“谁家面包店出炉了,这么香,我都咽口水了。”
沈爰顺着香味的来源,往前面看了一眼,“好像是前面的店。”
“去看看?”顾迎秋嘴上问着实际上已经拉着她奔过去了,“我好几天没吃面包了。”
两人走到香味的源头,是家新开的面包房,沈爰到门口仰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
顾迎秋顺着抬头,眼睛一亮,说:“royalblue?有点意思啊,这家店长竟然取了个皇家蓝的名。”
面包的甜香味在鼻息间充盈,沈爰上仰的眸子倒映店铺发光的名字招牌,最常见的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她静止在熙攘人流中。
【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石头。】
【你嘛……皇家蓝?】
【我也不知怎的,可能是种直觉,就觉得…皇家蓝和你绝配。】
【正统,高贵,贵族的颜色,这些跟我哪沾边儿?】
【你不懂珠宝,也不懂你自己。皇家蓝就是最配你的。】
沈爰像个情绪敏感的病人,望着面包店的名字,站在店外热了双眼。
眼圈红了,她却笑了。
“这家的招牌好像是法棍诶,他家招牌的法棍叫皇家蓝?太搞笑了吧。”顾迎秋看着门口立着的面点介绍,笑道:“对了圆圆,下次作品我们设计个以皇家蓝为主石的系列稿怎么样?”
在朋友即将看清自己泪眼的前一秒,沈爰倏地低头,率先一步推门往店里走去,并飘飘留下一句。
“算了,我不是很喜欢皇家蓝。”
顾迎秋盯着她背影,跟着,“以前没听你说过你讨厌皇家蓝啊。”
“竟然还有人不喜欢这种石头,蓝宝的顶级品类诶。”
那天买了面包,伦敦又开始下雨。
沈爰之后没再去过那条街,但是一直记得那家叫“royalblue”的面包店。
…………
下巴感觉湿痒痒的,沈爰迷迷糊糊从回笼觉里醒来。
男人洗漱后身上带着薄荷香,把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缝,她瞧见蹭吻自己下巴和脸蛋的易慎。
易慎侧身撑在她身边,见她醒了,他将下一个吻落在她唇上,习惯以吻道早安。
他伸舌使劲吮了一口,沈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睡意惺忪,咕哝道:“…我没洗漱呢,别亲。”
易慎目光平静,跟她对视了几秒,然后拉开她的手,又亲了下来,这次更深,把她舌尖都吮麻了。
沈爰瞪他,好像在骂他不听话,被迫被他口中的薄荷清香侵袭神经。
亲完餍足,易慎勾唇来了句:“甜的。”
说完他搂着沈爰后背,把人从床上拉起来,强制起床。
沈爰下半身跟黏在床上似的,懒乎乎不愿意起,撒娇耍赖:“别拉我——我不想起。”
“好困,你昨晚搞那么凶,你就不累吗?”
对方却说:“中午了,过了这个点儿不吃饭,你晚上又要胃疼。”
她打了个哈欠,觉得腿还是酸的,无奈,闭上眼,张开双臂。
等他抱。
不用说,单一个动作他就知道她要干嘛。
易慎俯身,让沈爰圈住脖子,同时托住她的臀,利落把人抱起来。
她双腿圈着他的腰,稍乱的柔软卷发扫得他颈侧发痒,易慎偏脸,在她颈后嗅了嗅,“怎么老是这么香。”
沈爰闭着眼,荡动双腿,懒洋洋笑了一声:“不知道吧,睡在你身边的是花仙子哦。”
她故意的幼稚话成功逗到他,易慎染笑,抱着人往洗手间去,伺候还没睡醒的“软骨头”洗漱。
沈爰坐在盥洗台上,接过他递来的漱口水,清凉刺激在嘴里鼓秋鼓秋,她吐掉,然后蹭动大腿,靠近正在拔电动牙刷充电线的男人。
她揪着他睡衣,把人强势拉下来,嘴巴印上去。
易慎手里还握着牙刷,垂眸,淡定接她这一记吻。
她发现睁着眼睛接吻还蛮有意思的,沈爰与他对视着,笑眼转来转去,用舌尖“叨扰”他。
易慎扯着她后领把人拉开,强行中断这个吻,塞给她牙刷,压着眉抱怨一句:“辣。”
沈爰碎笑几声,“你自己选的漱口水嘛。”
“别墨迹了。”易慎使劲揉揉她的头发,转身出洗手间,留下一句:“快洗,洗完吃饭。”
……
洗漱完,沈爰趿拉着拖鞋走向餐厅,他已经在摆碗筷了。
吃惯了易慎做的饭,嘴变得又挑又刁,就算是外面的早餐,她也偏向于让他买半成品回来用自家厨房做。
她走到餐桌瞄了一眼,“呀,今天是馄饨,华庭那边的云记虾仁馄饨是不是?”
易慎揭开一旁的锅盖,“馄饨当汤,主食吃咖喱吧,不是念叨好几天了?”
沈爰把自己的饭碗递过去,笑眯眯的:“多给我盛些饭,好饿。”
易慎把咖喱和白饭配比好,她支颐盯着他的脸,忽然想起昨夜梦见的那些回忆。
没头没尾的,沈爰忽然开口说了句:“我们下午去买法棍吃吧,好不好?”
“又想吃那个了?”易慎无奈于她每天都有各种想吃的东西,供都供不过来。
他把饭放到她面前,“我记得你不吃法棍,不是嫌硬么。”
西点除了蛋糕,她只吃牛奶糖分含量比较高的松软面包,从来不吃法棍。
沈爰垂下眼睫,脑海里浮现出伦敦街边那家面包房的模样,没说为什么,只是重复:“就是想和你一起去买。”
她话说到这,易慎不再有任何疑问,点头答应:“下午散步的时候去。”
于他而言,她的要求本就不需要原因,不管为什么,他要做的只有立刻满足,而已。
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易慎都会答应,沈爰点头,扒拉一口饭,眼睛始终笑着。
虽然周六日双休是工作生活的必需品,但两人的工作性质摆在那儿,很少有都恰好无事在家的周末。
所以聚在一起的过周末的时候,沈爰就喜欢拉着他做一些普通情侣会做的,简单的午饭,恰到好处的午觉,下午去买些东西,晚上一起做饭,睡前一起看部电影。
她热衷于享受这种平淡的幸福,易慎也配合。
沙发的双人躺满足两人依偎,滨阳的冬天屈指可数的优点就是这午后的阳光,没夏天暴晒,比春秋更温暖。
电视以最小音量放着最近的电视剧充当催眠的背景音,沈爰裹着毯子,以易慎当做人体抱枕,躺在他怀里睡得正酣,弥补前夜多梦不安的睡眠。
易慎本来就精力充沛,加上昨晚上睡得很好,就没真睡。
平日午睡大多半都是陪着她,把她哄睡了,安静地看点书或者玩手机。
他无聊玩着工作室新投资的跳盒子小程序游戏,过了几十关失误“死”了以后,易慎沉了口气,挪开视线,看向窝在自己怀里的“小猫”。
沈爰身材娇小,哪哪儿都软,偶尔他情动没把握力度,捏得她身上不少淤痕。
易慎把手机扔到身后,专注地在温煦午后,光明正大贪窥他的女孩。
目光在她脸上每寸地方慢吞吞流连,连沈爰脸颊上透明细腻的绒毛,他都那么喜欢。
怎么这么会长,他想。
易慎不敢动手抚她,怕弄醒她。
最终,他只是给她掖了掖毯子。
望着实实在在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孩,越是这种确切的“获得”感,就越让他想起曾经“失去”的感觉,随之更加后怕。
易慎的视线被催眠的阳光晒得有些发散,在难得闲适的此刻,忍不住回忆好多。
…………
三年前,潮湿又繁荣的伦敦。
崩溃和落空,简单到有时候只需要听到一句话,就能铺天盖地的侵袭他的神经。
他人眼里坚不可摧的易慎,竟脆弱得被一句话,打得脊背都险些直不住。
“沈小姐没来。”特助在他耳畔告知。
他们明明是确定沈爰会随学院教授参与本次珠宝展宴,才大老远飞十个小时过来的。
这时的易慎,早已是创业黑马,外加上少部分人知道他祁家二少的身份,在国内外的圈子里都瞩目又显眼,不敢招惹。
他高傲又矜贵,以极致的理性管理团队,根本不像是会为了个“不确定”的偶遇退掉工作越洋过来的人。
能让他的伙伴兼老板如此不理智……张世比任何都希望易慎能成功见到那位小姐。
只可惜。
张世瞄着他绷紧的神情和身姿,不敢吱声。
最近工作连轴转,连夜坐飞机过来又没见着人,他怕易慎挺不住,试探着问了句:“……需要我帮你去找一下沈小姐吗?”
要实在想见,抛开礼数什么的见一下不是不能完成。
张世知道的情况有限,不清楚易慎和沈爰之间隔着那么多不能相见的缘由。
易慎低头,盯着西服上特地养护佩戴的皇家蓝袖扣,梗着脖子冷静道:“不用。”
“明天早上回滨阳。”
不像条落魄野狗般摇头丧气,是他守的最后一抹倔强和尊严。
快两年了,每个日夜的更替,都在反复撕开他对沈爰的惦念。
白日撕裂,晚上愈合,一天天叠加,结痂越积越厚。
厚到终有一天,他憋不住,想来窥探一眼,以来慰藉这场漫长征战的疲惫。
可小姑娘真狠心啊。
应该是知道他会来,所以不管多好的学习机会,她说不来就不来。
易慎跟服务员要了杯酒,握在手里,迟迟没喝。
他盯着杯子里的香槟。
怎么还没喝,喉咙就苦透了。
“张世。”易慎胸口滚烫又发闷,压得嗓音也低得吓人:“你说她。”
“是不是早就撒手了。”
如果是那样,那他的所有计划,筹谋,都会沦为可笑的独角戏。
张世看不了老板这个样子,怕敬仰的人崩溃,又可怜于强者的卑微。
“易总,沈小姐在英国将近两年间,并未与任何异性有过过密接触。”是事实,也是安慰话。
易慎听完,唇线动了动,扯出不算笑的笑。
意味不明,难说是满意还是自嘲。
沈爰不出现,这个展宴对他们两人来说没了意义,易慎带着张世离开。
在宴场门口,易慎没上车,吩咐助理:“你先回,把手续办好,我自己待会儿。”
张世颔首,坐上司机的车离开。
……
崩溃和落空,简单到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瞬间,就能漫天蔽野的摧毁他的理智。
譬如站在下雨的伦敦街头,发现自己少了颗袖扣的那一秒。
少了另一半的蓝宝石袖扣在左袖上孤独熠熠,仿佛少了近半灵魂,无声嘶哑着拥有者的溃败。
雨点打在他身上,浸湿他打理精致的黑发,顺着发梢,滴答在易慎的鼻梁。
终于,在展宴挺住的骨气,在这里坍塌了。
他是最不信命运暗示之类的玄说的人,却在此刻,透过丢一半的袖扣,看见了老天对他的残忍提醒。
在有她的城市里,丢了她送的袖扣。
是不是就暗指着……
易慎突然很累,绷紧的弓变形到极致,他一点点俯身,挺拔如杉的人弯了腰。
撑着膝盖,他盯着湿透的地面,眉心神经性跳动,在下一秒丢弃了所有理智。
整条街,凡是他走过的地方,易慎弯着腰,甚至单膝跪在脏兮兮的地面,摸索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喘/息/粗/重,喉咙溢出困兽般的闷声。
路过的人都奔着避雨,再以不解和异样的目光扫视他一眼。
感官只留视觉,其他自动被屏蔽,他发了疯地想找到那枚袖扣,好像找到了就能向命运证明……
只要他努力,他和沈爰,就断不了。
就算天塌了,他易慎都能靠双手顶上。
可是没有。
那枚袖扣永远丢失在伦敦街头,就像他明知道沈爰就生活在这里,却无法顺从欲望见她,拥她。
回国的飞机上,易慎淋雨加上心力交瘁,发了高烧。
张世着急地在飞机上联络医生准备给他治疗,而生病的人却捧着仅剩一枚的宝石袖扣愣神发呆,吃了药也不肯闭眼休息。
飞机窗外的阳光刺眼,照到沉静的蓝宝石表面,皇家蓝产生千百次折射,在他眼底光华夺目,好似看着它,就能窥见曾经她面对自己时笑容。
易慎用指腹一次次摩挲,擦抚着宝石表面,沉默许久,最终在张世结束电话后,开了口。
“帮我联系最好的宝石工匠。”
“我要把它从袖扣上拆出来,打碎。”
然后嵌入另一个,他可以随身佩戴的物件里。
.............
沈爰睡得香甜,下意识伸手直接把白皙小手放到他身上。
这一举动,打断了易慎的回忆。
放上去还没完,她一边往易慎怀里蹭,手来来回回个不停,弄得他半边身火急火燎。
她好像特别喜欢抱着他的身体睡,说她还不承认,反驳说他的身子那么硬,还没她的抱枕舒服。
易慎捏着她手腕,故意挥开她的手,刚撇开,沈爰睡梦里皱眉,又放上去。
他起了兴趣,再次弄开她的手。
下一次,沈爰不满地“嗯”了一声警告,往下直接——
易慎的脖颈瞬间跳起青筋,闷哼一声。
沈爰睡着,感觉他乖乖不动了,满意地把手放到他腹部,还拍了拍,好像在说:不许再动了喔。
再动还“捏你”!
易慎往后仰躺,盯着她的小脸克制,叹了口气,十足无奈。
沈圆圆。
我还真是把你惯的。
Heated
Heated:72.
今天午觉的质量出奇得好, 沈爰自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轻松,被前夜噩梦折磨的疲惫一扫而空。
毯子还严严实实盖在身上,都有些热了, 她眼睛还没睁开, 先哼唧两声,扭动着伸个懒腰, 像阳光下苏醒的小猫。
她仰头, 眯着眼看易慎正在玩手机, 嗓音绵软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易慎的视线还在手机上,“刚醒。”
沈爰听他的嗓音里没有半点惺忪的沙哑,判断这人应该是没睡。
哼,就你精神头足。
她使劲往他身上蹭,下巴抬得高高的,眼巴巴瞧着, 无声暗示他。
易慎挪开瞥她一眼, 对上她初醒的澄澈眼睛,往后一扔手机,低头/口勿/她。
她喜欢在睡醒后立即得到一个/口勿/, 他也乐意配合。
像是两人默契的, 用来无数次确定对方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验证公式。
他有力的臂膀紧紧圈着她,沈爰仰着头,借着他赐予的“湿润”, 享受易慎有厚度的嘴唇碾在自己唇齿间的那种感觉,缱绻,温柔又强势。
每一寸力度,都是她最喜欢的。
沈爰只有在他面前才是最放肆的, 亲着/口勿/着,她大胆地翘起一只腿,跨在他腰上,像树袋熊似的趴在比自己大好几个型号的男人身上。
她伸手指到他颈后,绕着那短发,瘙痒他的颈部皮肤,他痒时不禁抖动的舌/尖,让她更愉悦。
易慎捏住她胡作非为的手,高举在她头顶,把沈爰整个人抻得更展直,也更加剧她的羞耻心。
这下,舌/尖乱躲的人换成了她。
两人嘴巴缝隙溢出的黏腻,羞了午后的风。
因为她翘着一条腿,莫名像某种*势,这个位置更容易感知对方的一些变化。
每次光是感受他那恐怖的变化,沈爰就有些腿软。
亲/口勿/持续在微风中,易慎感受到对方的感知,沈爰刚想把腿放下来,他直接握住她的腿,强迫她维持原状。
还往前凑,故意顶动。
沈爰浑身一颤,快要化成水,她往后挪了下头,暂停这个/口勿/,与他对视,眼眸情动潮起。
“…我们还要散步去呢。”她还惦记着她的法棍,知道真弄起来,这午后散步算是彻底没戏了。
易慎攫着她的动情,呼吸也不稳,问:“就这么停,你能舒坦么?”
他也不舒服。
自己很氵显了,她知道。
沈爰无奈,搂着他,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小幅度蹭着,“那怎么办…我真的想吃法棍诶。”
“每次你答应快点快点,都不快……”
“我才不信你了。”
易慎忍俊,把握住她的小手,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耍赖,“怎么办,你不能让你男人这么出门吧,丢不丢人。”
沈爰扑哧一笑,被逗到了。
“圆圆…帮帮我。”他拖长语气磨她,“我先帮你,好不好。”
沈爰低头,捞起他一只大手端详,指长骨节明显,手背浮着青色的血管,还有虬浮延绵到手臂的青筋。
她不止多次地在这双手下崩溃理智。
她怯笑一声,问:“今天是要玩‘只许动手’的游戏吗?”
易慎偏头,亲亲她的鬓角,笑道:“试试么,信不信,你用这种不比其他来得慢。”
“咱俩同时,好不好?”
沈爰终究在他清冽的嗓音中被蛊惑了,每次他这样,又骗又哄的到最后好像不论什么过分的她都能被诱惑地乖乖听话。
对方在颈窝的吐息弄得她好痒,沈爰勇敢地率先动手,小声羞怯:“……嗯。”
“千万不要耽误散步哦。”
“很快,宝贝儿,你用点儿力气。”
于是在午后,落日金光还未到来的时刻,金阳官邸小区楼下的那条小溪。
再度翻腾而汩汩,碎碎羞人。
…………
折腾后两个人都需要一阵时间平复,然后再洗漱换衣服,出门散步买东西。
偌大的客厅飘弥着浪漫的味道,落地窗的纱帘还在鼓动引导清风。
两人相拥着,平复还未冷静的呼吸,多巴胺沸腾的余韵要一点点褪去。
沈爰手心还有些发麻,放在他胸口,感受他的钝重的心跳。
她躺在他臂弯里,仰头,戳戳他问:“欸,问问你。”
“嗯?”易慎餍足后更松快,眯着眼,正克制想来根事后烟的冲动。
“我不在这几年。”沈爰知道他这几年没有过其他人,手指玩儿着画圈,打趣:“你是不是偷偷想着我自*的?”
易慎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望着电视,淡淡牵唇不说话。
“还不承认。”沈爰揪着他敞开的衣襟,有种终于能趁机揭短笑话他的诡谲,哼哼两声:“我都听见了?”
易慎:“嗯?”
“我刚搬到黛园的时候,那天晚上我睡醒了,你在用我的浴室。”沈爰直视他,很想看到这人心虚的表情,“你没关门,不小心听到你…”
结果她高估了对方的羞臊心,易慎偏眼撞上她的视线,反过来挑逗:“听到我什么?说出来。”
沈爰嘴巴张了张,半个字吐不出来,回想当初那副活色生香的场面,热了脸颊。
这人,还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听见我洗澡的时候…快…的时候一直在念你的名字,是么。”易慎玩着她纤细手指,慢吞的动作含着暗示“我一边喊着圆圆…一边…”
他没羞没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爰一把捂住了嘴。
她急赤白脸地捂住他这张就会胡说八道的嘴,红着脸训斥:“流氓,不要脸,变态。”
易慎难得弯了眼,漂亮的丹凤眼充斥惬意时特别夺目,单手握住她的腰,慢慢抚摸。
盯着咫尺间痛骂自己的女孩,他乐在其中。
…………
实际上,易慎是个重欲的人,而打开他重欲之门的钥匙就是沈爰。
两人分开后,易慎就像被烧伤了五感的残破患者,除了一门心思扎根事业,其余欲望,渴求,全都消失殆尽。薄情寡欲,整个人更冷清了。
祁醒说他这是失恋后遗症,他想可能是。
但是,每当夜晚忙完了只剩他自己的时候,想起沈爰,藏在他身体里的欲望又会像猛兽一样破笼而出。
所以这五年,他不完全禁欲,每一次自我纾解,都与脑海里的女孩紧紧缠绕在一起。
从伦敦回来那次,不太一样。
已经设计好的相见,破碎于对方毫不掩饰的躲避,袖扣也丢了一半,易慎强撑希望的脊梁骨都快塌了。
连睡觉都梦见她不断后退,指着他冷眼说“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们已经没可能了”“别再缠着我”。
他醒来以后进了浴室,那一次他用力特别狠,把自己都快弄伤了。
撑着墙壁一次又一次,不肯停,勉强自己弄到极限。
易慎目光发直发狠,好像在和脑海里的沈爰纠缠,惩罚自己,也“惩罚”触碰不到的她,不许她在梦里这样伤他的心。
浴室的雾气逐渐散去,他手指发麻脱力,靠在冰凉的浴室墙壁,足足愣了好几分钟。
她哭泣的脸,失望的表情浮现在他恍惚的眼前,下一秒“啪”的一声——易慎毫不留情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几乎快把自己半边脸都抽肿了,痛感携来的是自/残解压的快感,还有…对沈爰的歉意。
是他臭不要脸。
分都分了,他还敢想着她**。
之后,他做这件事的频率逐渐减少,除了压力实在太大,实在太想她的时候……
易慎是沈爰的不二信徒,如此深爱,虔诚却又亵渎他的神……
…………
“我看你还嘴硬!”沈爰松开手,打量他出神的表情,捶打他一下:“哼…真过分。”
易慎从短暂回想里抽神,攥住她的拳头亲了口,挑眉:“你没有过?”
沈爰一愣。
“说实话。”易慎用嘴唇碾磨她的手背,审视视线很犀利,能看穿她的心虚,“有没有想着我…过?”
“肯定有。”
“才没!”沈爰红着脸说谎,扯大嗓音:“我才不会那么猥琐。”
“知道了。”易慎摇头晃脑,不拆穿她的假话,把人拉起来,结束这场漫长的“午睡依偎”,说:“给个机会,以后都我来。”
“我手劲儿还可以。”
沈爰:!!别说了!打死你!
易慎沉沉笑着,二十七八的大男人流露逗弄女朋友得逞的少年感。
两人洗漱完,终于如沈爰的心意出门遛弯买东西。
金阳官邸是滨阳市中心最高档,配置最好的住宅区,小区内设有商业小镇就不说了,小区外的交通和商业也是最发达的。
沈爰知道有一家的法棍还可以,正好离小区门口也就是三个路口,遛弯往返刚好。
穿得厚实,在落日时分照着落暮也不算冷,沈爰嫌风大,把手钻进易慎的口袋勾住他的手指,代替露在外面的牵手。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番心血来潮的举措很幼稚,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这样很怪。
地方是滨阳不是伦敦,店面是其他面包店,不是那家“royalblue”,可是……
沈爰在暖烘烘的口袋里挠他手心,故意捣乱,让他在兜里逃无可逃,闹得两人走路都不成直线了。
连冷风都舍不得伤害她此刻的冁然笑意。
可她就是觉得哪怕时间地点都不同了,可是买完这袋法棍,就圆满了过去的遗憾。
两人紧贴着并肩而行的剪影印在步行道上,随落日拖长。
“晚上吃点什么?总不能光吃法棍吧。”
“嗯……让我想想。”
“哎,每天光是思考吃什么就好困难,要不今天你定?”
“我没想法,吃什么都行。”
“易慎!这是最不负责任的回答!”
…………
如此的惬意,明天会再次上演,后天也,永远都。
Heated
Heated:73.
滨阳秋冬天黑得很快, 五点出头的时候,天就已经落下黛紫色了。
金阳官邸坐落滨阳市中心最黄金的地段,不仅有高档商业区,办公园区和小中大示范学校也都林立在附近, 一到了放学下班的时候, 远近几个街区都非常热闹。
沈爰带着易慎到那家“幸福面包房”,买了招牌法棍, 抱着一袋子糕点出来, 她率先捏出一块法棍, 一口咬下去,咀嚼着点头赞赏。
嗯!就是这个味!
易慎垂眸盯着她,哧笑一句:“不嫌手脏?”
闻见这街里好像有飘荡醇香的酒香味。
她耸动鼻子,碰碰身边的人:“易慎,你闻。”
易慎往远处眺望,“闻什么?”
“没闻见酒味吗?好香的酒, 像是红酒。”沈爰瞥他一眼, 故意打趣:“不会吧,狗鼻子不都很灵的吗?”
他射她一记眼刀,平静半秒, 二话不说把人扛起来, 沈爰骤然腾空,法棍都被挤扁了,“啊!易慎!”
不少人都看向他们, 这最是能羞臊厚脸皮的沈爰的办法,她捶打他肩膀,羞耻呵斥:“你快放我下来!干嘛呀你!”
听见她急了,易慎得意, 不听话还扛着人往前走了好几步,威胁着问:“谁狗鼻子?谁?”
“我我我!”沈爰压低声音,趴在他耳边服了软:“我狗鼻子好了吧,你不要这样丢人啦!”
周围的人望着这对打趣嬉闹的情侣,掩嘴露笑。
玩笑适可而止,他立刻放下人,迎面撞上沈爰充血又羞愤的小脸。
她正是年轻的岁数,二十四岁脸蛋还充满着胶原蛋白,一生气鼓起脸蛋来像个小馒头。
易慎睨着她,忍不住扬起眉梢,对她伸手:“去看看吧,小狗小姐。”
沈爰小声嘀咕两声,把手塞到他掌中,“…你才小狗。”
短暂的嬉闹结束,两人又把手牢牢实实牵在一起,往前走去。
当下场景,她瞧着两人拉在一块的手,忽然想到过去某年某天,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记得没错那天也是个落日时分,回家路上去取快递,他第一次买回来了螺/纹款,闹得她羞臊。
那时候她教训他,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许松开这个手,哪怕是吵架打架,也要牵着手吵。
沈爰愣神,有些回忆不起来了,那时候……易慎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本以为回想不起来的台词,却在她望向他侧脸的瞬间,冲进脑海里。
【放心吧沈小姐,只要你不撒开我,我死都不放手。】
他向来是履行承诺的那个人。
沈爰陷入沉默,雀跃的心情如小狗尾巴往下耷拉了几分。
半晌,她晃晃他的手,握得更紧。
易慎还在找她好奇的“酒味”来源,没看她问了句:“嗯?”
她抿抿嘴,一笑而过,摇头:“没什么呀。”
对不起啊,易慎。
以后,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放手了。
两人往前探寻,最终找到了空气里飘散的酒味的来源——是家新开的西餐厅正在外面摆摊搞活动。
为了开业酬宾,他们在降温的冷天里对路过的商业街游客们提供免费的热红酒,但是要配合商家做大众某评的打卡好评活动。
不少人聚在这里,站在浪漫秋冬中品味一杯热乎的红酒。
沈爰给店家做了活动,换了两杯热红酒。
两人站在商业街边,捧着纸杯红酒,喝一口,嚼法棍。
酒不算真的好酒,面包也凉且挤变了形。
可是,翻遍词典也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当下的感觉,沈爰忍不住傻笑,只觉得无比恣意。
人们吐出的热乎雾气与冷天碰撞,热闹又温馨。
易慎怕她喝着凉风吃东西吃太多回去肚子不舒服,把剩下一半的法棍自顾自收起来,正好沈爰也吃不下了,把手里剩下两三口的面包递给他,易慎正在给袋子系扣,低头直接用嘴接过来。
吃不完的东西塞给他就不算浪费,沈爰双手缩在袖子里,用手指握着纸杯,小口啄着红酒,把酒喝完。
易慎咀嚼着,看着她,才想起来问:“什么时候这么爱喝酒了?”
之前也是,以前稍微喝两口皱眉头就皱得不行,现在不仅是能喝,而且还喜欢喝,各种度数各种调味都喝。
“对哦…”沈爰长睫慢慢扇动,敷衍得很明显,“在英国偶尔喝,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她不太想向易慎分享那些颓丧买醉的经历。
他提醒,但不反对:“还是少喝,伤身。”
沈爰笑笑,往他身上靠,“知道啦,我只是喜欢喝一点,又不酗酒。”
“而且你买的那些酒品级那么好,好酒不伤身的啦。”
最重要的是,你回到了我身边。
她栽进易慎在冬日深沉专注的眼眸,想着:余生我也再不会买醉的需求了。
“过阵子跟我回霄粤湾?”易慎取过她喝完的空纸杯,丢进旁边垃圾桶,说:“回去看看父母,顺便去南方避避寒。”
他多少了解沈爰的工作,知道她忙完这阵子有个短暂空闲可以休息。
沈爰这才反应到,上次从他出车祸开始,养好身体以后也没有回家里去告平安。
确实该陪他回去一趟。
“过几天好不好?”沈爰和他打商量,把两人空闲的时间凑一凑,她蹙眉有些为难:“我下周要去趟崇京参展,有套系列设计要展出,说不定还能拿个奖呢。”
“这次活动结束应该不会那么忙了,你觉得怎么样?”
回霄粤湾的事倒是不着急,易慎答应:“先把你工作做完。”
“用不用我陪你去?”
沈爰讶异:“你能腾出时间来?”
易慎腾空视线,似乎分秒间分配了一下之后的工作,最后落下结论:“不忙。”
男朋友陪在身边当然会更开心,但沈爰不想耽误他正常的安排,重复问:“你确定?”
而易慎却问:“你会更高兴么。”
沈爰懂了,笑着点头,然后挽紧了他的胳膊,“那你把工作安排好,别太累了。”
“放心吧。”易慎胳膊夹紧她的手,说话间吐出的白雾温和。
“回家。”
两人折返,刚要走出商业街的范围,沈爰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易慎还没看见人,先察觉到身边人突然僵起来的身板,很明显是生气的征兆。
沈爰盯着不远处穿着蓝色校服刚和一个女同学从咖啡店出来的三弟,叉起腰,冲他喊:“沈周玉!!”
少年的成长在转瞬之间,一天一个模样,五年间沈周玉已经从当初那个稚嫩小男生长成笔挺少年,虽然比同年级的学生要小两岁,但个头却不输十八岁的男生们,甚至要更挺拔。
十六岁的五官已经有长开的迹象,眉眼间能看出与大哥沈逾相仿的浓颜深邃。
简单的校服套在身上,更突出了少年干净又清傲的气质。
听到声音,沈周玉回头,接上姐姐这一记好似在说“你小子偷偷早恋被我逮到了吧”眼神。
他眉梢一跳,杵在原地,低头摸摸鼻梁。
沈周玉和身边的女同学挥挥手,“你先走吧。”
女同学看了看正逼近的沈爰,不知道什么情况,点点头背着书包赶紧跑了。
沈周玉率先对她身后的易慎抛去眼神,而易慎却默默偏开头,好似意思是:这事儿我管不了。
这么明明白白被抓包,算你活该。
沈周玉讪笑一声:“姐,大冷天没事你没事出来溜达什么啊。”
沈爰仔仔细细打量他,眯起眼睛:“自己学习没问题不代表就可以去耽误别人,你们现在可是高三生,沈周玉。”
弟弟十六岁上高三,本就小,她生怕弟弟住校学习受欺负,结果恰恰相反,沈爰低估了沈周玉的魅力,她不在滨阳光是听其他人反馈都知道这小子在学校里有多受男生女生们的欢迎。
天资聪慧,家庭富裕,随性又有点傲气,这几点叠加一起无声间拿下大片女生。
小两岁,反而更成优势了……
“姐,误会了。”沈周玉撇撇嘴,吊儿郎当澄清:“只是一块儿做题。”
沈爰环胸靠近,哼哼两声,下一秒揪住沈周玉的校服拆穿他:“大哥的松木香!好啊你小子,还说没偷偷花心思。”
沈周玉浑身一哆嗦,急着反驳:“阿姨洗衣服洗混了!”
他握住姐姐手腕,推向易慎,无奈死了:“姐夫,你快把她带走,大冷天的别在外面杵着了!”
沈爰耳朵热了下,打他一拳,“乱叫什么。”
沈周玉一看姐姐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看向易慎,“怎么了,六年前我就认这姐夫了,你不知道的时候我都叫这么多年了。”
他说完还挑挑眉,很得意:“怎么样,我眼光毒辣吧,一眼相中的人就是……”
“沈周玉,打断话题无耻。”她指着弟弟,“到底有没有,嗯?”
沈家内部倒是恋爱自由,但是高中之前以学习为主,早恋绝对不行,而且沈周玉年纪还小。
“没,有。”他斩钉截铁。
沈爰相信他不会在这方面说假话,点头:“那就好。”
虽然这些年易慎和沈周玉交集广泛,但在当下这个情景,聪明人往往都会选择隐身。
易慎一个在外面顶天立地的大老板,此刻站在沈爰身边,听话得不行。
跟沈周玉不认识似的。
“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吧,吃完送你回去。”沈爰松下肩膀,问他。
“没有,学校两周放一次假,今天刚从学校出来。”沈周玉说。
沈爰走过去,刚要揽他肩膀,发现弟弟长得太高了,换作挽手臂,“走吧,请你吃顿好的啦,高三很辛苦吧?”
“还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少年面对夸赞总是别别扭扭的。
沈周玉看姐姐一眼,说:“听说我那时候在英国拍的视频,派上大用处了?”
“你还说那个,还以为你当初只是过来玩。”沈爰回头瞥易慎,阴阳怪气来了句:“谁知道,亲弟弟竟然背地里跟前任‘勾结’。”
易慎跟在后面,悄然挑眉。
好一个前任。
Heated
Heated:74.
沈爰带着弟弟进了商业街的一家西式快餐店, 因为她记得三弟很喜欢吃这家的黑椒牛排,还要八分熟,每次吃她都要揶揄弟弟真是纯粹的“中国胃”。
三个人一边点餐一边聊天,因为弟弟就算有手机在学校也是关机状态, 沈爰和沈周玉的联系并不多, 她就趁机了解了很多三弟的情况。
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和易慎分开的这几年, 三弟和易慎的联系从来没断过。
甚至他高二的物理竞赛都是易慎辅导的, 两人经常校外约, 就在这家快餐店。
沈爰撩起视线,看了眼点餐迅速又熟稔的易慎,悠悠来了句:“…我说你怎么点的这么快,还都是我们俩爱吃的。”
“完全就是老熟客。”
易慎假装认真阅览新品菜单,眉峰挑动,不说话。
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爰扭头, 碰碰弟弟胳膊:“喂, 家里又不是不给你请老师,大哥上学的时候物理也很好,怎么非要找他嘛。”
“大哥忙得见不到人影。”沈周玉无奈, 耸肩:“我都不敢打扰他, 还让他腾时间给我辅导?得了吧……”
她眨眼:“你好像很怕大哥,哥哥明明很温柔。”只是偶尔严格一点嘛。
沈周玉咬重音强调:“那是对你很温柔!”
沈爰慵懒支颐,抓住了话茬, 调侃小男孩:“哦…所以你是觉得对比起来,易慎对你更温柔咯?”
那人还坐在对面,沈周玉本来就崇拜易慎,还被姐姐当面cue到, 他耳尖漫上几分红,“警告”她:“姐,差不多得了。”
易慎云淡风轻翻菜单,还很贴心的替他解围:“因为我更闲。”
沈爰瞧他一眼,又看看弟弟,很小声哼了下,很感慨。
关系很硬嘛。
菜品很快上来,两人基本都供着小孩子一个人吃,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高三身体各方面消耗又大,沈周玉的饭量可远远超过他看上去的清瘦体型。
沈爰从弟弟狼吞虎咽得模样不难想象出在学校有多辛苦,她慢声细语,温柔提醒:“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吃太快对胃不好。”
就在她端起杯子给弟弟倒果汁的时候,抬头隔窗,瞧见了贴着街边走的一男一女。
还是熟人。
生窈恰好偏头,对上沈爰在店里这一道目光。
跟在她身后的沈绰见生窈停住脚步,顺着也看见了他们。
恍然间,五个人隔着窗大眼对小眼。
这不巧了么。
…………
生窈拉开椅子,坐在沈爰对面,松了口气,“今天还真是冷,我鼻子都冻僵了。”
四人座的桌子没有地方了,沈绰从旁边桌拉来一张空椅子,过来坐下。
沈爰打量他俩,很意外,“稀奇啊,你俩竟然会在一块儿。”
“巧合。”生窈看都没看沈绰,慌撒得倒是面不改色:“在另外一家店遇上了。”
“然后?”沈爰问。
生窈露出一抹恶狠狠,把薯条插到番茄酱里,“遇到前男友了,傻×小吊东西,他怎么还没死。”
“稍微闹出了点乱子,我俩都没法再待了,就出来了。”
沈爰点头,深出一口气,说:“还真是晦气。”
“到底发生什么了?跟我讲讲。”
这时候,喝饮料的易慎默默给沈周玉一个眼神,小弟瞬间get到深意,吃完最后一口捞起书包,突然站起来:“我回家了!”
沈爰“啊”了一声,“这么急吗?天黑了,我们送你回去啊。”
沈周玉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然后看了眼在座的几位,来了句:“再待下去我怕听见什么未成年不该听见的话题,先回家做题了。”
生窈:……
你小子对我印象就这么差啊!
生窈踹他一脚,“快走快走,之后是大人时间了。”
沈周玉灰溜溜走了,剩下他们四人。
……
生窈望着窗外三小弟离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二十分钟之前发生的事儿。
她和沈绰自然不是偶然遇上的,是结伴一起去那家西餐厅吃饭的。
一两个月过去,她和沈绰的稳定在这种奇怪又道不清的关系里。
比起普通的酒/肉男女床/榻关系,他们是青梅竹马,有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近关系绑着。
生窈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这层朋友关系才这么照顾她,纵容她,还是因为……这沈绰性格藏着一份温柔?
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前者靠谱一点。
其他p友,玩腻了联系方式一删就可以杳无音讯,但是他们俩不一样。
就算以后没这层关系,各有各的归宿了,他们都永远不可能彻底断掉联系。
有沈爰在,余生也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所以这才是生窈懊恼的地方。
她真的不想再深入纠缠,可又真的“离不开”沈绰。
她怀疑这人是不是暗地里给她下了什么蛊,明明前二十年对沈绰毫无感觉,却在这时候不可控的处处被他吸引。
不同于她听说的其他py关系,沈绰照顾到了各方面细节,本来他提议可以到他的公寓,但生窈总想留一寸边界,坚持去酒店,他也答应。
他会带着热饮接她下班,吃过饭后直奔床/上荒唐,结束了两人在楼下餐厅吃顿夜宵,然后各回各家。
就是因为过得太舒服,生窈才舍不得结束这种关系。
今天的餐厅是她订的,两人到了以后刚把菜单确定完,生窈就看见了那个渣男。
前男友眉飞色舞的,带着新欢在不远处落座,连搂着对方肩膀的姿势都和过去对她时一模一样。
估计连情话也是一套,让生窈看着恶心。
沈绰回头,顺着她看的方向瞧见了那人。
他之前不知道生窈的前任长什么模样,但顺着看过去,一眼就锁定了。
沈绰都没犹豫,放下餐具,“走吧,看着脏东西怎么吃饭。”
“走什么。”生窈较劲,强硬又吃了口肉,结果嘴里一片酸涩,“好像是我躲着他似的,姑奶奶从来没怵过谁。”
沈绰太了解她的狗脾气了,眉眼散漫,直接拆穿:“生窈,强撑什么。”
生窈抿紧嘴唇,抿得发白,最后气不过来了句:“这家餐厅一开始是我带他来的。”
“你说我不傻吧?怎么就被他……”
说到这里,她断了话。
“生小姐,说两句得了。”沈绰打断她的思绪。
生窈一愣,抬头对上他深棕的眼眸。
沈绰捞起一张餐巾,强势的,不算太温柔地给她擦着嘴。
“你今晚的时间不是我的么?再提别的男的不礼貌了吧。”
“走,别浪费时间。”他直接做下决定。
生窈盯着这样的沈绰,眼神变化莫测。
渣男前任带来吃饭的这个女孩清秀漂亮,看打扮应该是个普通人家的,生窈应该是他交往过家境最优越的,估计是觉得生窈这样见过大世面,家里条件太好的女孩不好到手,还得捧着供着,所以之后的目标一概定为条件一般又有点爱慕虚荣的。
这种人,生窈一眼就看到了底,只可惜恋爱的时候太盲目。
踩着高跟鞋,地板上节奏的脆响为她铺下最有气场的背景乐,走到他们那桌,生窈直接停下。
用餐的两人停止交流,生窈环胸,抬着下颌偏头过去,用余光睨着渣男。
直到把对方盯毛了,她再慢吞吞扫了一眼这一桌的布置和餐点,最后跟女孩说:“还没把你骗上床吧?这家餐厅,鲜花,礼物,菜单,布置的讲究,都是我告诉他的。”
“当时我告诉他,这样做会很浪漫。”
“在你眼里,他是不是那种有风度,又幽默,穿白衬衫的高学历深情富二代?我当初也这么想。”
“小姐。”生窈扯出一抹笑,说话毫不留情:“这就是个骗/炮的土老帽,趁早换人吧。”
女孩的眼神瞬间变了,脸色不太好看,像是不知道该信谁。
渣男脸色铁青,又不能在公共场合有失风度:“生窈,我们已经分手了,有必要回过头来诋毁吗?”
他瞥了一眼慢悠悠走到生窈身边的沈绰。
“再说,你这不又找了新的,跟以前一个德行。”他补了一句:“你的感情经历可比我丰富多了,有什么资格说我是……”
这一句话无疑踩在生窈最痛的那块肉上,她直接捞起红酒一把泼在他身上。
渣男身上洁净的白衬衫顿然狰狞,像被撕开了胸口,掏了心,往外喷溅血液。
生窈瞧着指腹这抹红酒渍,冷笑一声,擦在桌布上:“我生窈这辈子每一步都走得漂亮,唯独跟你谈的这场恋爱,算我吃了口屎。”
“不报复你是我觉得没必要,出了这个门我当没认识过你。”
“不过呢,你最好祈祷未来职场项目上跟我没有利益冲突,也躲着点我。”她笑眯眯的,笃定:“不然老娘就整死你。”
说完,哪怕眼角有些红,生窈也恢复到往常趾高气昂的模样,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沈绰盯着她离去,没着急走,抄兜杵在原地叹了口气。
“兄弟啊,你说你,那么多姑娘,偏偏招她。”
嘴上说着这话,下一秒,他捞起女孩的红酒,从渣男的头顶开始浇。
血红的酒液淌满了他那张小白脸。
女孩看见这幕顿时惊叹,捂嘴无措。
周围很多人注意到,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渣男丢尽了脸面,怒骂一声,刚要掀桌而起,沈绰晃晃空酒杯,打住:“哎哎,提醒你,你要是连生窈都惹不起,就更别惹我了。”
俨然一个纨绔痞子。
沈绰用杯壁把渣男脸上的污脏涂抹均匀,然后把杯子放回原位,审视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头。
他递给服务生一张名片,笑道:“餐厅的清洁费用我会付,打这个电话。”
说完,沈绰离去的前一秒,又回头看了眼渣男。
他向来是散漫温和的,但这一眼,冷得吓人。
你说你,找谁不好。
偏偏来欺负我这个。
…………
生窈没和沈爰说那么详细,挑三拣四,把和沈绰有关的部分隐藏掉,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沈爰光是听到那些话,气得就发抖。
什么叫“你的感情经历可比我丰富多了,有什么资格说我是渣男”?!
生窈认真对待每一段恋爱,没玩弄过谁,只是因为一直遇到的人都不合适才会果断结束。
被唯一发生过最亲密关系的这样评价,任谁都会很伤心。
沈爰和她二十多年的友谊,知道其实生窈的心理防线是朋友里最厚的那个,如果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人,真的在那人身上获得了爱,她又怎么可能会愿意…
只可惜,都是假的。
“就如你说的。”沈爰安慰她:“过了今天,你的人生里就不存在这个人了。”
生窈坦然得多,笑着点头,“当然,我是谁啊。”
两个女生一直在聊,易慎坐在沈爰身边,倒是时不时审视着沈绰的表情。
他没有系统学习过微表情,但易慎对这种细枝末节的氛围变化有敏锐的感知。
易慎举杯,余光盯着沈绰看似“与我无关”的表情,还有他无意识偏向生窈的坐姿,好像懂了什么。
他扭头,凑到沈爰耳边:“我们回去吧。”
沈爰扬起眉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回家,过去跟他咬耳朵:“怎么啦,有事吗?”
易慎上下扫视沈绰,没说破,“嗯,要回去确定个文件,先回吧,回头你再和生窈单约,行吗?”
沈爰点头,完全不质疑,立刻跟生窈道别:“那你们正好坐我们这桌吃吧,易慎有点事,我先陪他回去了。”
说着还不忘嘱咐二哥:“哥,你一会儿把窈窈送回家,要送到楼下。”
沈绰点头:“知道了,放心吧。”
…………
易慎带着沈爰离开,两人往小区的方向散步回去。
时间越晚,街上越冷,两人走得都快了些。
沈爰还是照旧把手塞在他兜里,这样在温暖中牵手。
两人贴得很近。
易慎毫无前兆地突然问了句:“生窈的家庭环境怎么样?”
“嗯?”沈爰眨眼,看着他说话间吐出又散掉的白雾。
“怎么突然这样问,你以前不怎么关注她呀。”
“我只是觉得她不像被男人骗的人。”易慎说:“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恋爱经历也丰富,怎么会落入渣男陷阱?”
“你的疑惑是有道理的,但…确实和窈窈的家里有关系,比起我来说,她还是很缺爱的。”
沈爰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回家跟你讲吧,一张嘴巴更冷了。”
易慎见她这么怕冷,决定:“下次出门还是开车,别散步了。”
…………
快餐店内。
沈绰和服务生点了菜,自顾自说:“吃完饭送你回去。”
生窈喝了口果汁,“谁说我要回家。”
“你今天心情都这样儿了…”沈绰皱了下眉头,很意外,反问:“还有兴致…?”
“噗。”生窈笑了,眼下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她直接挂在沈绰身上,勾摸着他下巴说:“沈先生,你是不是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遇到渣男的坏心情。”她的视线慢悠悠,从他的嘴唇一路向下,扫过整片强壮身体:“当然需要立刻纾解。”
生窈靠在他胸/膛,撅嘴故作伤心:“我这人最不喜欢被意外打乱‘计划’了。”
沈绰扯唇,笑话她:“就是哭着今儿也得把我上了?”
生窈打了个响指,“还是你了解我。”
沈绰:……
我怀疑你吸我阳气来的。
…………
一个小时以后,酒店房间里。
香槟飘散着清甜的诱人味道,男女此起彼伏的c息如乐曲悦耳的波动节奏,衣物和鞋子从门口到里面延绵一路。
浴室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今天的生窈,看似和往常没区别,还是一样如狼似虎,进了屋就挂在他身上一顿操作。
沈绰知道她喜欢厚乳,也照常以这个为主,但是时间久了他发现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一个z势未免乏味,他每次捞住她虚软的肩膀,像把人翻过来换换花样的时候,都被生窈拒绝。
而且她今晚……更爱说骚/话了,说得还更露/骨,特别放/荡。
沈绰不满,趁她颤抖最弱的时候,强势把人翻面,压上去不许她乱动。
屋里还开着氛围灯,两人的目光骤然咫尺对撞。
沈绰瞧见了她发红的眼角,他额头噙着汗,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疼了不说话?”
“没疼。”生窈带着点鼻音,偏眼,躲开他的目光:“爽的。”
沈绰笑了一声,嗓音很干却也忄生感。
“胡说八道。”
“我没瞎说!”生窈扭回头,突然波动了情绪,蹬腿又捶打他,又红了眼:“我就是爽的,我爽死了好吗!!”
沈绰慢慢淡去了笑意,重新奏曲,甚至更重更狠。
两人用眼神和身体博弈,谁都不服,带着一股说不出口的气儿。
生窈真掉眼泪的瞬间,沈绰停了。
她一掉眼泪就停不下来,最后哭开了。
沈绰还忍着,脖子崩着青筋,却一动不动,又给她擦眼泪,无奈:“姑奶奶,别哭。”
“要是你要的,现在又哭,好像我多欺负你了,你还要我怎么着啊。”
生窈摇头,委屈说不出,朦胧这视线望着沈绰,说得却是对上一段感情的丧气话:“你说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被骗了……”
“你那时候明明告诉我,那人不太行,我还觉得只有他对我最好……”
“你说我怎么就被他骗得这么……”
原本房间里充斥的浪漫,被女孩的哭诉打断,融了不同的色彩。
沈绰容她哭了几分钟,最后等她哭累了,指腹拂过生窈哭花的脸。
生窈不喜欢面对面作,也不喜欢接/口勿/,也不喜欢看见他的脸,总说别扭。
他都知道。
但是此刻,沈绰撑在她上面,俯首,认真亲嘬了下生窈的双唇,脸蛋,鼻梁。
然后在下一番迅猛动作前,明明白白说了句。
“那就把他忘了。”
“我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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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ted:75.
直到进了小区楼门, 大堂满溢的暖风扑面而来,沈爰才张嘴说话。
站岗的安保小哥对他们颔首道:“晚上好。”
她对安保小哥微笑的同时打了个哆嗦,掉身体里所有寒冷。
大厅挑高很夸张,一个小区单元楼门富丽堂皇像是五星级酒店, 沈爰说话间嗓音带着空旷的细微回声:“你们以为窈窈和我一样, 就是家庭富裕,被捧着长大的千金。以为她就像表面那样阳光开朗, 好像什么烦恼都不算事。”
她摇摇头:“但其实不是, 窈窈家里比我家要复杂得多。”
因为是发小, 沈爰和沈绰是距离生窈人生最近的看客,他们也比所有人都更了解生窈成长过程中的烦恼和苦楚。
生窈的祖父辈白手起家,家里的产业到了她爸爸这这一辈更加是发扬光大,虽说抵不过沈家的权势,但在滨阳也是数得上名头的金门绣户。
但可惜,那位喜欢开窗关门的老天爷在生窈顺遂幸福的人生里划上了一刀——她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患癌去世。
相当于在生窈的人生里, 她几乎没有获得过充足的母爱。
而生窈的父亲也没有补足孩子缺失的那一半关爱, 甚至连自己这份,都没有尽到责任。
生窈的爸爸是典型的刻板印象里的中国父亲,又是个事业狂, 鲜少表达关爱, 更多的是沉默和要求。
他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也不再生育其他孩子,所以对唯一的女儿完全当做继承人来期望和培养。
从小到大, 父女俩好好坐下来吃完一顿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通常都是生窈爸爸问完她最近的成绩,就因为各种事中途离开。
他给生窈规划了一条最明智的道路,却从不问问她真正喜欢什么。
他也没给生窈可以自己选择未来职业的机会。
生窈只要反抗, 她父亲就直接断掉她所有经济来源。
她每次都笑着说“我没骨气,我不能没钱花”,实际上,沈爰知道她藏在大大咧咧下的无奈。
生窈很聪明,选择了最舒服的活法,但也放弃了很多。
生窈父亲那么吝啬给予她关心和时间,这些年在外却不断有交新女朋友。
沈爰曾经听生窈说过,她恨不得爸爸再婚,这样那个新进门的女人作为后妈,就算是假惺惺,也能给予她几分“母爱”。
可惜没有。
本就不打算再有子女,也关系到未来利益牵扯,所以生窈父亲交了一个又一个女友,却都不曾谈婚论嫁。
他过于理智,想把一切都干干净净留给女儿。
这或许,是他对亡妻最好的交代。
生窈都明白,所以对父亲的感情非常复杂,他把所有有价值的都准备好留给她,为她积累更厚的家底,可是生窈想要的,他却一点都不给。
少女青春期时,生窈每次来沈爰家做客,她望向沈爰爷爷和大哥时的那种如孩子般渴望关心的目光,都让沈爰心疼。
沈爰感知情绪的能力本就异于常人,所以即便生窈隐藏得天衣无缝,她也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朋友内心里的“愿望单”,所以她经常会把生窈带回家,让生窈把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依赖,无需顾虑。
沈爰总是能在最精准的时间,给予朋友最需要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朋友们都对这位小公主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
因为在原生家庭里得不到关心和爱,她就在外面寻找,这也是生窈学生时代以来就热衷谈恋爱的原因,父爱母爱都缺乏的她,格外喜欢来自异性的那种关注,她喜欢先把目标人征服,再享受对方给予自己的热情。
但她很挑,也三分钟热度,很多男生追到手没两天就没感觉了,她便像个猎人一样,迅速捕捉下一个目标,出手捕猎。
生窈的人生里几乎没什么可选的,所以在这件事上,她要一次又一次地选择自己喜欢的。
不设任何条件,只要产生了喜欢这种情绪就出手。
听沈爰说到这儿,易慎反问她:“我记得你说过,这个男的是生窈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
沈爰盯着电梯上升的数字,叹气:“是啊,足足两年半。”
换成普通男女交往,交往两年半发生最亲密的关系,其实也是很正常的进度。
“我知道为什么了。”易慎虽然没有她情感那么敏感,但脑子转得快,用自己那套逻辑分析法,理出了因果。
她偏头,好奇他会怎么说:“为什么,你说说?”
“时间精力。”易慎从生窈的童年经历出发,分析出了原因:“这个男的愿意付出长时间的精力在她身上,两年持续的耐心和付出,让生窈误判他会三年,四年甚至更久地爱她。”
“所以她信赖他,觉得与对方发生亲密关系,是值得的。”
沈爰靠在他身穿的厚实羽绒服上,好像窝进了厚厚的鹅绒垫子,“你说的都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惜我没想到这个男的是个那方面不和谐就翻脸,穿上裤子不认人的,还把错怪罪到女生身上,太垃圾了。”
“因为在窈窈之前的描述里,那个男的确实很贴心,没想到……”
“虽然现在时代思想都开放了,女性的贞洁也不在裙下,可女孩子谁不希望第一次是和最珍惜自己的人共度的呢。”
沈爰说着说着,自己眼圈红了起来,实在太心疼:“一想到窈窈会多难过,我这心就像捏皱了似的…”
一听到她的哭腔,易慎松弛的眉眼顿时精神,立刻俯首查看她的表情,用指腹抚摸沈爰的脸蛋:“瞧瞧你,还把自己说哭了?”
“谁敢说自己一辈子没有选错的时候?”
“放心吧,她不会一直出不来,而且沈绰还在呢。”他安慰道。
沈爰沉浸在情绪里,没察觉易慎这话不对劲的地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这些朋友都会陪着她。”
“窈窈是有福气的人,一定会遇到真心爱护她的。”
易慎内心叹气,不太懂自己媳妇这股莫名的迟钝是哪儿来的。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电梯,鞋柜在入户大门外面,易慎弯腰把拖鞋给她摆好,“别担心,空了就多陪陪她。”
“回头我收拾行李吧,崇京那边也降温了,在下雪。”
沈爰踩着软绵拖鞋进家门,随着房门闷声关上,易慎刚挂上大衣,黑色毛衣很衬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
她贴进易慎怀里,娇兮兮打趣:“你还真跟我去崇京呀,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怎么?”易慎捏住她后腰,反过来审视她,眯起眼:“陪你出个差,你一遍遍地问,不希望我跟着去?”
“崇京有你养的小白脸儿?”
沈爰笑得肩膀抖,整个人像个软骨头黏在他身上,“是啊,你去了我和他还怎么幽会。”
易慎直接把人抱起来,她惊吓之间双-腿圈住他的腰,长发尾尖随他的动作晃动半圈。
他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她p-p上,撂下一句:“连我的床都下不去,还想着跟别人偷晴呢?”
沈爰猝不及防被“打”得后尾椎一激,后背瞬间麻了,夜晚激素倏然分泌。
她软着嗓音,故意激他:“嗯…对…你太凶了,太久了,不够温柔,那个就不会这样。”
易慎缓然挑眉,嘴唇贴着她耳畔问:“说真的?”
沈爰点头。
他才不信,反过来调侃:“也不知道谁,平时一会儿叫我快,一会儿又要慢,不要停,说我这样弄你好舒…”
话没说完,被红了脸的沈爰捂住了嘴。
沈爰死摁着他嘴巴,脸臊得快滴血,急得差点磕巴:“流氓!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呀!”
易慎被捂着嘴,盯她的目光深沉淡定,似乎在说:明明都是你说过的话。
她又羞又恼,他却欣赏她脸蛋上的红,忍不住顶了下。
沈爰大脑一下宕机。
傍晚过渡深夜的这段时分顿时就变了味道,更浓厚,更粘稠。
“今天你有点儿过分了。”易慎抱着她往浴室的方向走,细数她的“过错”:“一会儿又前任,一会儿又养小白脸。”
“以为我没脾气啊,沈圆圆?”
沈爰用嘴唇蹭他的颈侧,勾惹:“易总…要惩罚我吗?”
卧室里充斥着淡淡香味,易慎把她放下来的前一秒,含着浅淡欲气问:“那你知错了么。”
“你不是说回来要确认文件吗?”沈爰看着他逐渐炽热的目光,有点怕了,赶紧转移话题:“你快去忙工作。”
易慎握住她推自己的手,把人摁住,下一秒跪上-床-边,身形巨大的阴翳笼罩住她。
“说什么都信?”
“今晚的活儿就是罚某个伤我心的。”
…………
易慎是最懂得怎么让沈爰崩溃羞耻防线的。
盛大演出开始前,他要先帮沈爰舒展自己,一如既往。
但今日有些许不同。
沈爰是被罚的那一方,她被“命令”着扑跪在/广木/上,身后的男人把她的库子整个*下,却不利利索索让它掉落,而是恰好月兑到tun与月退交界之间,让她在某种程度依旧被外穿的衣物约束着,他扮演上位惩罚者,又哄着,叫她主动扌厥好,不许乱动。
徒增的顺从感和无助感被荷-尔-蒙无限放大,整颗小蜜桃处于最高耸的位置,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底。
易慎挥手,轻轻一下,白嫩蜜桃就泛了红。
多巴胺造作兴奋,沈爰羞得想哭,快烧透了。
“圆圆真乖。”
他舍不得多罚,俯身下去,闻着花香,“一边罚你一边爱你好不好?”
…………
浴缸里飘着花瓣的牛奶浴水还没放掉,回荡着的小圈晃动印证着十几分钟前这里发生的跌宕激浪。
含着茉莉花香的雾气逐渐往其他起居室蔓延。
以往易慎都会最尊重她,今天玩了个惩罚游戏,让两人都沉浸在这种情绪扮演里的新鲜感中。
沈爰不断求饶,断断续续回答易慎的各种无耻问题,承认在他和“小白脸”之间他更厉害,小白脸什么都不行。
承认她好爱眼前这个压着她的“前任”先生,每一秒都“离不开”前任先生,想和前任先生和好,舍不得他的…。
喜欢他罚她,喜欢他这样爱他。
越是沈爰说不出口的话,他越要在这个时候听她说。
直到她说也说不动了,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了,游戏也草草被他按下终止键。
…………
又过了两天,沈爰订的早晨的高铁前往崇京市。
沈爰和易慎几乎是同时醒的,因为昨晚他有应酬,回来洗洗抱着她就睡了,两人难得睡了个素的。
时间还早,两个人依偎在被窝里各自刷了会儿手机,后来莫名又亲到了一块。
早上的易慎有种独特的慵懒,她特别喜欢。
沈爰躺在他宽大怀里,伸长手臂圈住他脖子,主动张嘴迎接他温热的舌尖。
绵长的纯粹的亲/口勿/也是她特别喜欢的,听着碎碎的黏腻声在卧室里起伏,清冷的冬日早晨迅速升了温。
睡衣最终还是皱了起来,沈爰今早也难得有兴致,但碍于要赶高铁不能闹太开,于是以回合制,两人让灰色的被子鼓成了山丘…一人在外,一人藏了进去…
易慎突出的喉结高高对着天花板仰着,滚动着。
从口中溢出的二氧化碳蒸腾,勉强腾出来的手与对方十指相扣……
…………
因为早上的胡闹,沈爰在高铁列车上靠着易慎睡得沉沉酣畅。
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工作室伙伴还在群里感慨,圆圆姐真的太敬业了,为了参展忙到连觉都不睡。
讨论之余,大家震惊中纷纷偷偷看坐在沈爰旁边,时不时给她盖好毯子的男人。
听说过圆圆姐有男朋友,今天是第一次见。
谁能想到……是炼锋的大老板啊啊!是那位在财经周刊封面上的大帅比啊啊!
震惊大家一万年。
知情人朱朱立刻告诉大家,易总和圆圆姐是旧相识,大学就相恋了!
她可是作为观众亲眼目睹了一场美妙的破镜重圆!虽然也不怎么清楚细节吧!
沈爰睡得很香,易慎小心翼翼为她拨开刺痒脸蛋的发丝,察觉到有几道目光一直在背后,他回头,那几个好奇偷看的员工瞬间龟缩。
众人:他气场好强好可怕!但是好宠!好养眼的一对,好登对!磕了!!
列车高速行驶两个小时,直到临近进站,沈爰才在易慎的呼唤下醒来。
她扒开黏住的眼睛,揉了揉,“到了?这么快…”
“嗯,准备起来了。”易慎起身,先把两人的行李箱从头顶置物架拎下来。
裹紧了围巾,沈爰踏出车厢,被迎面的冷风打了一个机灵。
她环顾崇京车站,熟悉亲切,好像回到了六年前踏入这片土地时的那一幕。
天气冷,她阻止大家先回酒店,晚上再商讨明日在展会的安排。
组员们很有眼力,得了令就结伴率先离开车站,打车去酒店。
易慎租了辆城市越野车,亲自开车方便接送沈爰,后备箱宽敞,搭运珠宝作品和参展用品也会更方便。
租赁公司的人在停车场等待,双方碰面交车,沈爰坐进温暖的车厢,忽然想起个事。
她看着坐进主驾驶后调座椅的易慎,“我们要去探望一下你养母吗?”
沈爰突然一句话,易慎倒是愣了,他掀眸看她:“你还记得她?”
“你这说的什么话?”她瘪瘪嘴,理所当然道:“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深好不好。”
易慎略挑眼尾,嗓音愉悦:“有心了。”
“这些年你和她有联系吗?”她问。
他握上方向盘,脚踩油门:“没有,没必要。”
“既然她没有主动找我做什么,说明人家并不在意我是发达还是落魄。”
沈爰想了想,点头:“你是对的。”
以易慎这几年的发展速度如猛兽迅雷,他养母那边肯定听说过,但却还是没有打扰过他。
沈爰回忆脑海里那个温和的妇人,对她的印象又偏好了一些。
实际上,因为易慎,崇京这座城市于她而言有非常的意义。
这些年,只要提到崇京,她就忍不住回想起——
那个扎进人群里给她买奶茶,只为讨她高兴的易慎。
那个面对阔别多年的继母,因为小孩子在场,硬是开口叫“阿姨”的易慎。
那个对继母撒谎,把所有苦痛独自消化的易慎。
那个在夜晚,起风的酒店大堂,湿着头发站在售货机前的易慎。
还有那个在房间里,注视着她,对她说“我想亲你”的易慎。
那时候的他,清贫,真实,优秀,让她喜欢到难以控制。
崇京,容纳了太多他们之间,赤忱又暧昧的回忆。
…………
弗里珠宝晚宴是国际知名时尚杂志举办的,国内外的优秀设计师都会受邀参加晚宴,在展会举办自己品牌的小型展台,家喻户晓的明星们也会参加。
LilyBán的展台早就让工作人员按照图纸搭建了九成,一些细节里的装饰和展品的放置需要他们工作室抵达后亲自布置。
第一天半开放半测试日,沈爰早早带着伙伴们到地方布置自家展台,说实话,她没有想到自己品牌在刚要规划起步的第一年就收到了这么权威的宴会的邀请,入围作品是她今年年初发布的一套有关于中国青山皑雪系列的国风珠宝。
接到邀请函后,沈爰立刻意识到,如果不是和炼锋《璨夜之书》的联动一炮而红,LilyBán和这个系列珠宝肯定不会被人看见,更别提现在能到弗里办展台了。
三个月前,她刚回国站在酒店落地窗前,面对生窈给她去竞标的建议,还在犹豫不决。
幸好当初听好友的,放下所有顾虑,为自己和品牌拼一把,才有当下。
开放日,不少获得参观资格的人漫步在展厅,LilyBán把和《璨夜之书》联名的那四款珠宝摆在最中央的位置,引来不少女生进来观摩,朱朱负责接待她们,为她们进一步解读品牌概念。
而易慎一个烜赫千里的大老板,此刻穿着身简约冲锋衣,挽着袖子拿着块抹布,弯腰擦角落的展柜。
沉默不语,低头干活,但依旧惹眼到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而且在展会参观的各界精英,已经有人认出了易慎。
熟悉的,好交际的,已经上来溜到易慎面前递名片了。
对方西服革履,易慎手里还拿着抹布,没接名片,他表情很淡,三两句回复对方,似乎不太想在今儿这种场合谈生意。
新来的工作室伙伴干完了活,凑过来到沈爰面前八卦:“圆圆姐,那个…是你男朋友啊?”
“是,还没有机会向你们介绍。”沈爰大方承认,往那边看了一眼,并不意外会有人认出他。
“不过你们好像对他并不陌生。”
伙伴们面面相觑,讪笑道:“易总当然是不认识我们,但是我们可认识他。”
“只不过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活人。”
沈爰弯眼,余光映着聚光等下的璀璨珠宝,失笑:“他的身份确实很多。”
“不过呢……”她偏眼过去。
灵魂感应,这很难相信,可是就当她看向他的那一刹那,易慎立刻回了头。
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无视所有人,浓郁又火热。
沈爰回头,看着伙伴们,耸耸肩,俏皮道:“不过这几天,他是我的贴身保镖。”
在崇京这座城市。
他们,就仅仅只是,相爱的沈爰和易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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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ted:76.
大家把LilyBán的展台布置完已经是晌午时间, 伙伴们刚想着吃点什么,有人提议点个KFC把中午饭凑合一下,然后抓紧准备迎接下午第二轮参观。
刚要点外卖,突然有三四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人走向他们。
伙伴们凑到桌子前, 一看送餐人员衣服上的logo, 好家伙,竟然是崇京最有名的高档酒楼“佑君府”的!
穿着正规的店员们把大包小裹的保温外卖箱摆好, 拿出一样样菜肴, 字正腔圆一一介绍菜品。
其中一个女孩小声感慨:“我还说有空去打卡呢, 这家的菜特别有名…”
另一人一看揭开盖里面的菜,吓了一跳:“这…燕窝?谁点的啊,可不是我,我吃不起…”
沈爰听见了,偏头望向易慎,也很意外, 用眼神询问:你订的?
易慎没回复她, 而是走过来,推着她后背凑过去。
他俯首说:“多吃点儿,下午还得忙。”
沈爰仰头盯着他侧脸, 禁不住被这男人的心细触动, 连她忙得忘记给伙伴们订午饭,他却一言不发就给大家预约了最贵酒楼的外卖。
恰好今天的场合比较合适,虽然老板的私生活没必要和员工们分享, 但沈爰把这些员工都当成未来要并肩一起努力的伙伴,而且易慎跟过来帮忙,无论对哪一方,她都有义务要做个介绍。
沈爰拉着他的大手, 跟伙伴们道:“之前一直没有合适机会,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
“正好他最近事少,这次跟过来帮我们办展。大家跟他不用客气。”
伙伴们基本都听说过易慎的大名,互相看了看,笑了笑。
还是有些忌惮。
沈爰环胸,特地强调:“这几天的五星酒店,今天的海鲜燕窝大餐,都是我身边这位先生提前为大家预定的哦。”
众人立刻:“谢谢姐夫!!”
“谢谢老板!”
然后刷地拉开椅子开吃。
易慎习惯了被人畏忌,倒也没觉得大家对他有什么意见,云淡风轻跟了句:“应该的。”
不是以高高在上易总的身份,倒真像是想请大家伙多照顾自己女朋友的“姐夫哥”请的见面饭。
沈爰喜欢他身上这股对谁都“实实在在”的气场,笑得很深,过去拿了两盒营养盒饭,拉着人到另一桌去吃。
她帮忙拆开筷子,主动放到他手里,笑吟吟凑过去,小声说:“谢谢。”
“花这么多钱请我的员工吃饭。”
沈爰微微折动的眉头透着动容,“我知道,你明明不喜欢做这些表面功夫。既然你有心,那就感恩易总出手阔绰,给我撑场面啦。”
易慎凝视她,把打开的盒饭推过去的同时凑过去,贴在她耳畔,透着坏劲调侃一句:“要是真有心谢,晚上……”
耳根子随着那些话顿然毛起来,沈爰嗔瞪他,压着嗓音斥道:“今,今天不行!”
“快吃你的饭!”
这人是天生色-胚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花招怎么那么多!
…………
实际上沈爰没有说气话,今晚是真的不行。
因为翻过黑夜第二天就有珠宝晚宴,她要代表品牌出席宴会,着盛装面对镜头。
易慎那一身牛劲的,如果晚上又胡闹,万一在身上留下印子就不好了。
而且她需要长时间端正坐着,前一天晚上乱来的话,估计连腰都很难直起来。
考虑到所有,沈爰特别勒令今晚必须睡素的,恨不得给他裤子上锁。
今晚!不行!
第二天下午三点,弗里珠宝晚宴准时开幕。
沈爰选择了新中式旗袍作为今日参会的正装。
沈爰体型娇小,又一头天生棕卷发,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适合旗袍这种适合高挑苗条很有“东方风韵”女性的衣服,所以从来没尝试过。
但是她想佩戴自己入围的青山皑雪系列的国风珠宝参会,在一众礼裙里都没有选中合适的,最终还是将衣装首饰的风格统一,而且沈爰没想到,朱朱选的这套国风旗袍在自己身上竟产生了惊艳的效果。
青白色的端面裙上绣着秀气青竹,上身外搭薄纱云袖外套,似是阵阵山雾,半遮半掩着裙面上的挺竹。
裙长控制在中短款的范围,腰线收紧勾勒她玲珑的曲线,开衩间乳色的腿如白玉剔透,银色的细链如环绕在脚腕上的碎星。
她的卷发盘起,鬓角搭下的几缕卷发修饰她圆小的脸型,沈爰选择了系列里一套以和田玉为主石的珠宝,发簪,项链和耳坠的设计皆是呈现着祖国山河的美好,在她身上,被温柔地呈现着。
沈爰挽着易慎的胳膊,目视前方缓行,顾盼生辉,动态间流动着灵气。
昨天主办方发现易慎跟着她来了以后,立刻派人在傍晚送来了正式的邀请函给易慎。
即便他是陪同亲属,没打算参加,但主办方还是表达了对他和炼锋的尊重。
如果能请到易慎这样重量级又现象级的人物出席,必定能增加话题度,活动含金量也会随之上升。
易慎接下邀请函后,问了沈爰的意见。
两人一旦一同出席,他们之间的关系难免会露出一些暴露给外界,如果她不愿意被人讨论,他就留在酒店等着接她回来。
但如果她觉得没问题,他也会和主办方“确定”好,后续宣传时,两人一同出席的唯一原因是炼锋的《璨夜之书》与LilyBán珠宝的出圈联名,没必要的讨论尽可能最少地染到她身上。
易慎双手握着她腰肢,认真看着她,问:“介意我就不去。”
沈爰靠近他温暖的胸膛,踮脚,亲昵地吻他的喉结,莞尔:“我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
“不用刻意对外界隐瞒什么,我们没什么需要藏掖的。”
因为她的话,他的眼睛更黑了,易慎低头下来,嘬她的唇。
“明天陪你去。”
……
短暂回忆结束,沈爰接过礼仪小姐的笔,在背景板上签名,然后重新与易慎并肩站好,面对镜头留影。
两人都是名门出身,气场强悍,外貌形态过于出众,站在一起无比惹眼相配,比出场的一些明星还要夺目。
貌美优雅的珠宝设计师与矜贵冷酷的新锐企业家的意外组合,让在场的相机快门声顿时喧阗聒耳。
沈爰今天的高跟鞋很高,易慎几乎在下一刻立刻把胳膊递过去,让她挽好自己。
高耸凌厉的男人此刻低眉顺眼,注意力全在身边的女孩身上,早就超出了“合作伙伴”的边界。
两人挽胳膊并肩的动作娴熟得暴露了太多,还好现场热闹忙碌,大家没空去细想这份“熟稔”。
沈爰和他的座位自然也在一起,易慎一个商圈的人坐在一群设计师中间有些格格不入,但沈爰却因为他的存在,对陌生的隆重场合更多了几分自在和自信。
她和很多优秀设计师攀谈结交,这场宴会的意义在不断加码,沈爰和同行讨论,互相加联系方式,她发间发簪的玉石坠子不断摇晃着,划出愉悦的弧度。
出乎意料的,LilyBán的青山皑雪系列获得了宴会上的新锐奖。
她站在台上与颁奖人合照,无意间看见了坐在台下,注视着自己,默默鼓掌的易慎。
沈爰在某个瞬间有些恍惚了。
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在崇京,坐在台下,为台上完成演讲的她懒散鼓掌。
竟这样巧,地点情景全仿合。
三两分钟后。
沈爰拿着奖杯下台,步子有些虚,有些不真实。
活动环节还在继续,沈爰回来坐下,迎接其他同行的低声祝贺。
她抚摸着奖杯上刻着的“LilyBán”品牌字样,半晌,沈爰抬眼,对上易慎的目光。
宴会正处于表演节目环节,昏暗的现场摇晃着斑斓的灯光,他眼底映着的细微光点像勾痒她心尖的毛草。
易慎瞄了眼她的奖杯,“怎么了?”
沈爰握紧奖杯,抿抿嘴唇,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在想我真的值得这个奖吗?如果不是和炼锋合作…”她和LilyBán现在应该都还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有点惶恐,也有点感慨。
“为什么不值得?”他反问。
沈爰有些怔。
易慎的目光投向远处,“和炼锋的合作,是你自己争取的。你拼到了机会,把联名做得很好,得到了站到高处的曝光,然后顺其自然地被发掘,被嘉奖。”
“每一步,你都是靠自己走的,即使中途某个节点你觉得那是幸运。”
易慎偏眼,对上她澄澈晃动的目光,勾唇:“也是上天对你努力的认可。”
他的女孩这么棒,怎么会不值得?什么都值得。
沈爰被他的话触动,不知怎的,眼底竟有些发热。
她把奖杯收好,坐正,与他并肩看台上的节目,良久,她扬着笑,说了句。
“你就会哄我。”
含着少女语气。
…………
宴席令人流连忘返,沈爰拿了奖,又认识了同行这么多新朋友,在晚餐上推杯换盏,饮了不少酒。
易慎全程陪在一边,保持一定距离不打扰她的社交,却还能让沈爰随时能看见他的存在。
两人各有各的社交,但就像地月之间,在所有人不清楚内情的公共场合下,暧昧地环绕周转。
夜晚很短也很长,微醺加浓了人的动情程度。
晚宴结束,沈爰醉醺醺地被他带回酒店。
人都有些站不稳了,却还死死抱着奖杯。
进了房间,易慎刚开了灯,面前软绵绵的女孩就扑回来。
沈爰脸蛋酡红,眼睛亮亮的,双手捧着奖杯给他看,悄咪咪的:“易慎,你看,我拿奖啦。”
他十足耐心,把奖杯拿过来放到一边,“我知道,你很棒。”
沈爰哼哼笑着,低头看他给自己脱鞋。
鞋子脱掉,脚丫释放出来,酸痛束缚顿时解除,她舒了口气,大胆地把脚踩在他肩膀上。
她忘了自己穿着旗袍,一片阴影顿时盖住了易慎的脸。
易慎捏住她的脚腕,略用力摁捻,带有暗示地往下拽,仰视她,却像是进攻:“给你换鞋,乱踩什么。”
喝醉的沈爰像舒展的花儿,胆子更大,姿态更娇-媚,竟反过来勾了句:“又不是没这样过。”
“不是经常这样踩你么。”
“脚腕好酸,抱我好不好。”她撒娇。
易慎低头把她另一只鞋也解开,下一刻如窜出的猛兽,起身一把提起她,推到旁边岛柜上。
沈爰差点磕到后面,呼吸因他的强势有些窒息。
优雅规矩的旗袍,挤进了男人漆黑的西装衤库,沈爰仰头,迷离的眸子承着他的烧。
两人抵额,在一切之前,这样对视着,交换吐息。
易慎就是要趁她醉,放肆地欺负她,嗓音沙沙的很性感:“昨天欠我的该还了,沈小姐。”
沈爰套着丝袜的脚滑滑的,抬起来,轻蹭他的西装衣摆。
微醺后,她从纯洁的天使化身成百媚千娇的维纳斯,胆大和生涩融在一起,最是让他把控不能。
她笑:“我又没说不还。”
易慎彻底栽在沈爰的笑里,下一秒急切地吞掉她所有香甜的酒气,野兽从西装里撕裂出笼,扑向猎物。
…………
丝质袜子被人一把撕裂的闷割声响彻房间——令人心跳肉颤,沈爰展开双翅,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脸羞红得像番茄,难以想象。
他竟从中间撕开。
易慎的指腹从滑腻的丝质划过,处处惹火。
任她百般提醒,或是求饶,他偏不许沈爰换掉身上的旗袍。
他第一次见她穿旗袍,易慎反复贴在她耳畔说她穿旗袍好美,不要换,他想看她穿着这种衣服时的各种模样,很美,他喜欢。
象征优雅和传统美的旗袍,此刻成了揉搓燥热的介质,裙面上的修竹,一会儿历经烈阳燥热,一会儿又大雨被淋湿。
房间内的空气剧烈。
沈爰混乱中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竟攥住了旗袍的两瓣,意识到这般荒唐时,她的理智直接烧熟了。
灵魂颤抖——她直接被抛上了天,眼泪肆溢。
透肤的丝袜,就快要拦遮不住她肌肤由内而外泛出的那种美艳的红。
沈爰这件旗袍的细腻质地,绣工的精致,易慎成了那个最知晓的人。
干净剔透的落地窗,倒映着……
多年前,也是在深夜的房间里,他们在对视中寻找自己,最终抛弃理智,激烈拥/口勿/。
或许就是因为在崇京,所以两人都格外愉悦。
庆祝她获奖的这一夜,漫长浪漫。
累到昏昏欲睡时,沈爰暗自懊恼,明天肯定是起不来了。
看来和好友聚会的约定,又要往后延一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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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ted:77.
沈爰有三个最好的女性朋友, 身边的生窈,和远在崇京定居工作生活的明寐和段三三。
生窈和段三三是她的青梅,因为几家子之间生意来往友好,所以是发小来的。
生窈是恣意开朗享受派小女王, 段三三内向宅, 没什么大志向,看着闷, 却能时不时爆出一两句毒舌的金句。
明寐是她后来在高中时期认识的朋友, 她比沈爰大三岁, 但两人一见如故,迅速加入朋友团。
明寐身上有许多故事,聪明却丧气,一双狐狸眼瞪人可厉害,表面看上去不好惹,其实却最温善。
明寐父亲是崇京人, 只不过去世以后, 她在这里就没有亲人了。
沈爰大一的时候,明寐回到崇京读研究生,重逢了她现在的丈夫, 之后就留在了这里, 偶尔才回滨阳住一下。
大一那年冬天,因为竞赛来到崇京的时候,沈爰见着明寐, 她还在被失眠困扰。
之后听说她痊愈了,也没能好好为她庆祝,沈爰就出了国。
因为和易慎断掉的感情,沈爰长时间陷在低落情绪里, 也没有顾得上去关心朋友,也不愿意回国。
课业繁重,心情低沉,连明寐的婚礼都错过了。
一来二去,她和明寐相别离的时间越积越久。
虽然时常视频通话,可人类的相处需要温度和接触,沈爰接到弗里珠宝晚宴的邀请时,第一时间就约了明寐见面。
思念太深,她恨不得立刻就去见朋友。
她认识明寐那位丈夫,是个很有名的艺术家,还有自己的数媒公司。
听说他们结婚后,也没有立刻计划生育下一代,而是享受二人世界,阶段工作结束了就满世界去游历,幸福得众人羡煞。
为了保证自己不迟到,沈爰定了十个闹铃。
九点钟一响,倒是把易慎吵醒了。
白日光芒穿过酒店套房的纱帘,照在褶皱隆起的白色被褥上。
闹铃造作着嗡嗡作响,最终,一条壮实的胳膊伸出被子,一把捏住手机,盲按了停止。
沈爰还睡着,拧眉心,不耐烦地哼唧两声,翻了个身。
易慎半梦不醒的,一把圈住她的腰。
他闭着眼,沙着嗓音:“沈圆圆…你还不耐烦…上了…”
说着说着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沈爰皱眉拍打他的胳膊,感受到他起伏满含男性魅力的臂部肌肉后,又恋恋不舍摸着,说梦话:“……吵……坏……”
很明显,谁都起不来。
直到下个闹铃响起为止。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易慎不是睡懒觉的人,这些年工作繁忙,把生活每一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就算休息也是去锻炼或是读书。
他也很纳闷儿,赖床这事儿就像病毒,无意间传上,再发现时就已经“发病”了。
回到沈爰身边后,易慎起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甚至觉得休息日就这样赖在床上躺一天也不错。
显然,都是沈爰教给他的“臭毛病”。
昨晚她只许做一次,做完之后自己去洗澡敷面膜准备第二天和朋友约会,他恰巧接到助理的消息,开电脑临时办了个公事儿,上床休息已经是凌晨,他又像“没吃够”似的拉着她腻歪一会儿。
实际上两人都很累了,却还是又啃又抱,三两句的聊到聊不动了才迟迟睡去。
一来二去各种“疲惫”交织,成了今早谁也起不来的原因。
第二个闹铃响起的时候,易慎更清醒了一点,他娴熟地再度把手机关掉,这时,他身边那团白乎乎的开始鼓秋,伴随着被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爰软绵绵的嗔声传来:“嗯……易慎……”
人还没醒,下意识却先叫他的名。
沈爰动来动去就是不睁眼,不停用胳膊“骚扰”他,“把我……把我弄起来……起,起床……”
易慎用鼻息哼了一声,满含无奈,慵懒回:“谁惯的你…”
“是你要见朋友,不是我见。”
“沈圆圆,闹铃自己定的,起不来别怪别人。”
听到这话,还犯困腻的沈爰瞬间睁开眼,瞪圆了像铜铃。
对,不能睡了,今天可是要见明寐和段三三的。
她默默斜眼看了下身边还闭着眼的男人,问:“你不是说要陪我去么。”
那你还在干什么!
易慎闭着眼,神志已经醒了,但还不想起,开口:“我不用化妆,洗漱换衣服很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不起?昨天谁说今天要化得美美的?”
沈爰被他说得没脾气,从床上坐起来,想了想,又扑上去。
她压在他身上,捧着易慎的脸,直接把嘴唇印上去,湿湿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同时柔软的手乱摸一通。
沈爰知道,哪怕只是一两下挑逗,他也最是受不住,尤其还在早上刚苏醒这样的特殊时间段。
果然,她吻得他嘴唇碎碎出声,易慎立刻睁了眼,丹凤眼映满了她的模样。
他捏住她的后颈,缠住她的唇瓣,脆碎的清声令人脸红心跳。
沈爰就是故意的,整个身体使劲压他的,用力压,暗示般地上下搓弄。
然后在他眼神变深时,立刻撑着他的身子跳起来,翻下床去,光着脚丫就跑进浴室了。
易慎撑起来,盯着紧闭的浴室门,压着声音:“沈爰——”警告味道很足。
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到沈爰躲在浴室门口偷偷抿笑的模样。
像个整蛊得逞自己偷着乐的小姑娘。
沈爰刚打开水龙头,刚要洗脸,门外叩叩叩传来三声敲门声。
她扭头,冲着门外:“干嘛。”
易慎的嗓音隔着一道门更闷,“憋不住了,开门儿。”
沈爰忘了刚刚整过他,走过去直接给人开了门,结果门一开,她被他一胳膊圈起来,双脚直接腾空。
她手里还有洗面霜,吓得失声,“易慎!”
易慎挑眉,俯身压住她,宽大的身躯遮住娇小的女孩。
一报还一报。
浴室门缓缓关上,水龙头淅淅沥沥在吵,年轻男女一边亲昵,一边完成洗漱。
…………
中午十点,沈爰下了车,准时抵达约定好的商场。
要是能颁奖,她真想给易慎颁一个时间管理的奖,一顿乱闹他竟然还能让她准时准点站在这儿。
易慎去停车,她先去找朋友们。
沈爰走进咖啡店,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外形条件出众的明寐。
过去的她就比同龄人更有气场,如今有了履历和年龄的沉淀,更让明寐身上的那股清冷风韵散发吸引力。
她黑发剪短又留长,刘海齐眉,懒散愣神着。
沈爰此刻看过去,倒觉得明寐好像跟大学时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成熟女性了。
感觉有人靠近,明寐掀眸,轮廓精致的狐狸眼锋芒又美艳,一眼瞪得沈爰差点被吓住,“干嘛呀。”
看见是她,明寐的眼神顿然柔和,扫视她一圈,笑起来:“这才多久,易大老板怎么把你养得这么白白胖胖的。”
沈爰摸摸自己的脸,“我真胖了?”
明寐把给她点好的饮料推过来,“胖倒是没怎么胖,气色好多了,比之前跟你视频的时候。”
“你又和景淮去哪里啦,看你朋友圈前阵子还不在国内。”沈爰脱了大衣,好奇道。
“冰岛,景色不错,推荐你回头带他去。”明寐托腮,举手投足间的松弛流露妩意,“然后围着那边逛了几个小国家。”
沈爰看见明寐无名指的钻戒,一瞬间的折射光璀璨到她眼底。
明寐的婚戒,是她给设计的。
一开始,沈爰是拒绝的,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在国外的精神状态太差,连带着创作情绪也很古怪。
她生怕自己拿不出好作品,这可是好友的钻戒,她没有自信做好。
但明寐一口咬死,这钻戒只戴她设计的,如果她不愿意帮忙,这婚就不结了。
好友强势到这个地步,沈爰才无奈答应。
明寐和景淮的对戒,是沈爰在国外这几年间最耗费精力,最用心的一份作品。
所有人都不知道沈爰还有这样的一件作品,它含着沈爰所有的祝福,只对这夫妇二人开放欣赏权。
“跟他和好多久了?”明寐抿了口咖啡,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喝不惯这破玩意。
沈爰回想着三四个月发生的事,简单跟好友叙述了一下,明寐的表情也随剧情发生各种变化,听完,往沙发一靠,叹了口气:“你俩,倒是真不容易啊。”
沈爰望着她,故意调侃:“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怎么喜欢易慎。”
“现在对他没意见了?”
“我怎么可能对他没意见?”明寐挑动眼尾,语气还有点不服气的冲劲:“自家白菜被拱了,我难道还要认可一下猪的优秀吗?”
沈爰瘪嘴忍笑。
“为什么后来不说了。”明寐抚触额头,纤细的手指漂亮夺目,“因为我知道,他私下为你做了不少。”
“为了你,他什么事儿都敢干,比世界上任何,其他男的,都要强。”
“这几年,我也一直在看着他往上爬,后来又知道,他厮杀摸爬都是为你。”
说完,她摊手,很遗憾:“我已经没有质疑的资格了。”
“他确实很牛逼。”
听到这话,沈爰悬着的一条线又落了地,她牵动唇角,动容间又有什么说不出的情绪,“感觉很神奇,这几年,大家竟然都因为我而在关注他。”
明寐对上她的眸子,目光那么精炼,一语道破:“因为我从来没觉得,你或者他,会甘愿放手。”
一场“非自然”死亡的爱情,该含着多少不甘不愿。
沈爰和易慎,又是那么倔强那么要强的人,断了的红线,早晚会因为两人的努力,融了又合上。
明寐莞尔,补了一句:“也因为我最了解你。”
她想了想,“啧”了一声,恨不得翻了个白眼,一想还是不服气:“但是待会儿见着他,我可能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我就这么一颗白白嫩嫩的白菜,就这么被弄走了。”
沈爰端起杯子,小抿了口茶,嗓音绵软淡淡说:“嗯,只要你们两个人不在我面前打起来就好。”
“那样我会有点丢人。”
“毕竟是公共场合。”
明寐:……
你这几年脾气倒是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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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爰看了看左右, 聊这么半天了,另一位主人公一直没见到人影,她问:“三三呢?我以为她去洗手间了,这么久没见她回来。”
“她没来。”明寐吞下口咖啡, 往杯子里加了些冰, “前两天胡吃海塞,拉肚子了, 又赶上来例假, 实在爬不起来。”
“她说反正没两个月过年也要回滨阳, 到时候再约你。”
沈爰惊了一下,赶紧问:“她没事吧?”
明寐摇头:“她是咱几个里身体素质最好的,扛造,吃点药就好了。”
沈爰点头,却还是心有余悸,想着晚上要给段三三发个消息慰问一下。
两人正聊到这儿, 咖啡店窗外略过一抹高大的身影, 引得两人望了过去。
易慎手里提着奶茶和糖炒栗子的袋子,从窗外经过,推门进了店。
明寐的视线始终锁定在他的身上, 眼神淡然, 却隐藏着诸多细微的变化。
易慎一出现,沈爰没有留意到明寐的反应,满心满眼都在他身上, 看着对方走进店,找到她们。
她招招手,脸颊肌肉下意识扬起。
沈爰看着他手里一堆东西,问:“不是说停好车就过来, 又买的什么?”
易慎抬眸,和明寐对上眼。
两人都属于是锋芒毕露的人,丹凤眼与狐狸眼碰撞审视,犹如狭路相逢的狼和狐狸,一个刺毛一个亮牙。
易慎偏眼对上沈爰,把袋子打开,说:“这家商场里的糖炒栗子店,最近在网上不是很火么。”
他坐下,给沈爰剥开一个,“尝尝?”
沈爰直接凑过去用嘴接住,含在嘴里咀嚼,栗子浓醇的香甜在口中化开。
她弯起眼眸,竖起大拇指,呜呜糊糊说:“果然好吃…”
明寐瞥了眼自己面前这杯奶茶,是很难排的那家,轻笑一声:“没想到还有我的份儿呢。”
易慎淡淡回复:“买一送一,我不爱喝。”
他的意思明摆是不爱喝才丢给她,不然都没有她的份。
可明寐撕开吸管包装,嗤笑一声,反道:“易总,想讨好‘娘家人’就直说,嘴硬什么。”
易慎牵动唇角,“我有什么必要讨好你。”
明寐掀眸,瞪过去。
沈爰心脏抖动,维持表面的淡定。
这样对话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但是……
沈爰悄悄打量吊儿郎当的易慎。
她都明白。
糖炒栗子和奶茶,什么时候买都可以,偏偏停了车就去排队。
易慎是故意想留给她和明寐独处,聊一些男士或许不方便听的女生话题吧。
沈爰抿起嘴唇,笑意聚集在突出的唇珠里,凑过去靠住易慎,无声表达对他的赞同。
明寐瞅着完全被易慎“降服”的闺蜜,心里叹气,拿过奶茶猛吸一口,“不喝白不喝。”
“易慎,你还差着呢。”意味众多。
易慎在桌下握住沈爰软乎乎的手,盯着明寐的眼眸漆黑认真,倒是实实在在说了句。
“知道。”
“我会努力。”
沈爰抬头,望着他,被这句话撬动了太多回忆。
明明都成了睥睨山下,万人敬仰,代言成功与优秀的存在。
竟然还会说这句话啊,易慎。
…………
六年前后,终于正式作为“男友”见了沈爰最好的朋友,易慎当然是要请客的。
明寐也没客气,直接挑了商场里最贵的酒楼。
明寐女士进了酒楼,在海鲜区指点江山,报的菜名连沈爰听完都心惊肉跳的,结果她一看身边人——
易慎站在后面,淡定得眉头都不带动一下,好像意思是:我倒要看你能不能把我“吃垮”。
等明寐报完菜名,都说累了,易慎默默跟了句:“忘点饮料了。”
明寐挥手:“不需要,占肚子。”
沈爰和服务生大眼对小眼,最后尴尬一笑,跟上明寐,“浪费就不好了,我们三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
明寐揽住她肩膀,“放心,吃不了我带走,家里还有两张嘴呢。”
沈爰:两张?你和景淮不是还没要孩子呢?
明寐:是啊,景淮和狗。
她家还养着一条大金毛呢。
饭桌上,沈爰和明寐话题不断,有好友在身边,她都快忘了还有个人在身边默默伺候。
沈爰拉着明寐畅谈,易慎就坐在她旁边剥虾递纸,时不时给倒个果汁。
与此同时,明寐也在观察。
有的男人,在外人面前善于表演,演出一副好像很乐于照顾,宠溺伴侣的模样,给其他人看。
然而,在她精准审视力下,易慎的表情和动作没有任何破绽,垂眸安静,同时还顾得上自己吃饭,毫无僵硬生涩,而沈爰接受他照顾的状态也非常自然。
就好像是,她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人每天,每餐,都是这样度过的。
耳畔沈爰缓缓的嗓音还在输入,明寐却有些出神,她举起杯子,玻璃杯杯壁映着对面一对男女的轮廓。
明寐松弛眉骨,悄然莞尔。
易慎对沈爰的这份心,全世界,都没人有资格审判。
明寐吞下嘴里这口龙虾肉,说:“过年我也回滨阳,易总,到时候继续啊,我不吃好的,就吃贵的。”
易慎正擦着手指,点头,直接允诺:“酒肉管够。”
沈爰看着这俩人,感受到闺蜜潜在认同了易慎的气场,吃着饭都止不住笑。
在她眼里,易慎和明寐,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吃完饭,三人往商场外面散步去,易慎的车在地下,但是明寐的丈夫已经过来接了,两人就决定把明寐送出去再折返。
商场的门卫帮所有游客掀开防寒的帘子,一踏出室内,崇京这股干燥又浑厚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沈爰看见了自己吐息间融进空气里的白雾,莫名喜欢。
景淮的白车漂亮显眼,就在路边停靠。
沈爰和好友告别,她抱了抱明寐,说:“过阵子还要去趟霄粤湾,不然肯定陪你在崇京多住一阵子。”
“年末事儿多,你要真留,我还没时间陪你呢。”明寐打趣。
沈爰笑了两声,点头,“那过年滨阳再见吧,到时候一定要拿出一大块时间待在一起。”
明寐握着她的手,往后看了一眼,与易慎对视。
易慎颔首,说:“滨阳等你。”
明寐点头。
告别的话说够了,明寐转身走向自家车子,白车副驾驶的窗子降下,景淮坐在车里,隔着一段距离和他们打招呼。
沈爰隔空,瞧见了他。
他和六年前的模样倒是没怎么变,浓眉黑眼,气质更成熟,戴上了无框眼镜,愈发斯文温柔。
景淮靠着方向盘,望见了沈爰二人,标志性地眯起桃花眼微笑,对着他们挥手。
沈爰举起胳膊,使劲挥动,冷风略过她鼓起的脸蛋。
“冷,回去吧。”易慎提醒。
她点头,把手交给他,任他牵着,转身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
刚摸到车门把手,明寐忽然停住,她回头,眺望那逐渐走远的两人。
沈爰的淡粉色绒毛外套被易慎宽肩阔背的黑羽绒服庇护着,光是看着背影,她都能想象到那两个人牵着手,慢慢走,慢慢聊的场景。
站在当下情景里,她忽得有些恍然。
第一次见,好像也是在商场里,他来接沈爰,偏要嘴硬说是路过。
恍然,明寐眼前浮现出曾经那个在冬天里穿着单薄冲锋衣,走向沈爰的易慎。
那时的他,如野火,走到哪儿,哪儿就百草枯灰,圈属领地。
青年易慎棒球帽下的眼眸锋利,疏离又孤僻,却唯独……在沈爰面前收敛了所有戒备。
明寐不知道他会为自己的好友倾尽所有,一面之缘只觉得,这人太孤傲,太强势,软绵绵又没心眼的沈爰根本就拿捏不住这样的男人。
只怕圆圆会被这样的男人伤害。
可谁想得到……
明寐望着那两抹背影的视线逐渐深下去,漫上来的是感慨,动容。
没什么比死而复生的爱情更让人觉得……万幸。
“怎么了?”景淮清冽的嗓音传来。
明寐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举起手里打包的餐袋,挑眉:“你和狗今晚有福了。”
景淮歪头,笑着调侃她:“是在为沈爰的爱情感到触动吗?”
“我们的也不错,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重温一下?”
他惯会这样用玩笑话打破情绪,也总是能精准解读她的所有表情,明寐不喜欢这样被人看的太透,可有没办法,就是喜欢这人。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反驳他:“这种事儿还攀比?幼稚鬼。”
景淮调动档位,踩下油门前一刻,笑意浓郁:“不错的称呼。”
“坐好,我们回家了。”
…………
今天沈爰心情好,没有急着回酒店,而是牵着易慎在外面溜了很久。
崇京和滨阳的气候就很接近了,崇京会更干燥一些,滨阳会更冷些。
路灯是昏黄调的,枯树枝把地面影出一片片裂痕画,两人鞋底的擦擦声在寂静冬夜里奏响。
她聊着日常小事,无聊间还踩他的影子玩,鞋底踩他黑色的头顶,肩膀,最后去踩他的脚步。
沈爰给易慎讲了很多,明寐讲给她的故事。
明寐因为景淮,认识了在崇京的很多朋友,那些朋友的故事也很精彩。
有一个学航空的天才,他和她的妻子高中相识,暗恋却又不知道对方模样,大学又重逢相认。
有一个看上去不算正派的混球贵公子,最后却扎进了公检法,为无数不公奋斗。
他和他妻子分别又纠缠深爱的故事,也很神奇。
沈爰是有兴致的演讲者,易慎一如既往,当她最忠实的听众。
普普通通的繁华都市,藏了这么多好听的故事和不平凡的人。
溜达冷了,两人才驱车回酒店。
酒店距离不远,几个街区后,还没等沈爰被暖风烘睡着,车子就驶进了车库。
她伸了个懒腰,听见身边开车的男人问:“今天我还成吗?”
“什么?”沈爰问。
易慎单手打转方向盘,倒车入库,盯着后视屏幕:“今天见你朋友的表现。”
“你竟然会在意这个呀。”沈爰摸摸下巴好像在认真评估,“嗯”了一长音,“还可以,还不错,但是。”
“你要是不和寐寐拌那几句嘴就更好了。”她揶揄。
“你俩都是嘴上不饶人的,我当时都吓死了。”
黑色越野车规规矩矩倒进位置,易慎也没道歉,只是说:“忍不住。”
没办法,针尖对麦芒,下次可能还是会拌几句。
沈爰静静盯着他倒车,最后在车子停稳时,爬过去搂过他脖子,使劲亲了口。
易慎偏头,两人在安静的车厢里咫尺对视,“什么意思?”
“奖励你。”沈爰说着,凑近,用舌尖细细描他的厚度适宜的唇瓣,然后蹭蹭他的鼻尖,怯怯的笑:“男朋友很棒,配我刚刚好,我朋友很满意,我看的出来。”
你为了我,所有的用心和谦恭,我都感受得到。
她舌头舔得他痒,哪儿还忍得住,易慎一把捞住她的腰肢,直接把人扯进了主驾驶位,坐到他怀里。
沈爰位置瞬间变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阴影就已经笼罩住了她。
她的后背撞上方向盘,鸣笛声“滴——”瞬间响彻停车库,激起了一众声控灯亮起。
而沈爰却来不及去顾那些,男人厚重的温热辗碾她的嘴,强势夺取她口中所有氧气,/口勿/得太热切,她一下没接住,差点窒息。
沈爰说话断断续续,羞中笑他:“你…唔…急什…么…”
她觉得他兴奋得有些不对劲,搂着他/口勿/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
地点。
两人好像还没有在车里过。
新鲜感在默契中瞬间冲进两人的脑子,尤其烧沸了沈爰的理智。
她趴在他身上,感受着对方的变化,自己也热起来了。
沈爰的手贴着易慎胸膛,感受着他又重又钝的心跳,震得她手心都痒。
易慎翻身而上,把她压进真皮座椅,滚烫的唇流连在她颈边,耳后,把她那颗红彤彤的耳垂含得湿热。
她胆大地握住他的大手,放到自己yi摆处。
就在这时,车厢里燥热的呼吸和水声停下。
沈爰双目迷离,望着头顶的男人,流转着情/谷欠/,“怎么了……”
易慎把她凌乱的衣服整理好,靠在她耳畔,嗓音沙哑,提醒:“上楼做。”
“租的车,有记录仪。”
虽然车里没试过,也想试,但肯定要在自己的车里做。
回滨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