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莫晚云》 第1章 那年桃花酒,负剑入青云 春雨沥沥。 少年腰持一把木剑,右手挎一编织旧竹篮,背一葫芦酒,穿一双茫鞋脚步轻快,任由风吹桃花零落在微湿鬓角和略显破旧的青衫上,少年容姿几分淡然丰俊。 少年穿林打雨,目光明澈,舞勺之年,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路风雨兼程。 顾余生。 少年的名字。 一年前,大妖入青萍州,人族大危。 那是顾余生最后一次从身后看父亲负剑出青云门斩妖时的伟岸身躯,那回眸坚定而慈祥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深烙印在脑海。 如今青萍山脚桃花林。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顾余生能缅怀父亲的物品,不过一把木剑,一个酒葫芦。 孤坟草木深深。 春雨零落桃花片片,顾余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一直负剑在背的脊梁了。 顾余生把酒葫芦摆放在坟前,他抬头看灰灰暗暗的天空,正值雨落如丝,如泪痕般滴落。 良久,良久。 顾余生取下腰间的木剑,斩向旁边的桃枝,桃花瓣阵阵抖落,落得少年满身都是。 “唉。” 少年微微叹息。 他凝望手中木剑,瘦小的手掌细细抚摸着木剑,凝目注视,脸上露出爱怜追忆。 那年桃花林中,稚童骑在父亲肩头,满脸好奇的看着这方世界。 『阿爹,你每天都背着剑,从来没见你用过,你真的会用剑吗。』 『会一点。』 『阿爹,教我练剑好不好?』 『不教,先生说过,只有斩落满山桃花,我才有资格教人,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把木剑。』 『阿爹,我看看你这把剑。』 『别动,它是一把守护之剑。』 『什么是守护之剑呀?』 『余生,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 往事一幕幕。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摘取片片桃花入酒葫,开口道:“爹,青云门今天招收弟子,孩儿打算入青云修行,你在天有灵,保佑孩儿能进山拜师,等孩儿学剑有成,一定替你斩尽这满山的桃花,斩杀欺凌人族的妖兽。” 顾余生饮一口葫中酒,烈酒的辛辣烫刺着少年的心。 这一刻,十二岁的瘦弱少年仿佛成长了一些。 一柄木剑,背一个酒葫芦,一路上青萍山。 一匹匹烈马从顾余生身边经过,马踏飞尘泥,践踏在顾余生身上,都是去青云门的年轻富家子弟。 没有父亲扛在肩头的路原来是那么的长。 但顾余生目光依旧坚定,茫鞋沾泥青衫沾湿也不怕。 去往青云门的路,深深的烙印在顾余生稚童时期欢乐的记忆中,随着父亲斩妖的死去,越发的记忆深刻。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顾余生。” 双马弩驾的马车掀开一道帘子,钻出一个与顾余生年纪相仿的小少年。 青云镇上的少年伴陆晨。 他的父亲也曾是青云门修行者,那年也出门斩妖,不过他的父亲陆展平安归来,如今已贵为青云门长老。 所谓父高子也贵。 双马乘驾,奴仆随行,自是风光无比。 当年的儿时玩伴,如今已经走不到一起。 顾余生抬头看向陆晨,那是一双神色得意且高傲的眼睛。 陆晨扬起手,马车停下来,身边的奴仆都盯着顾余生,表情有些玩味。 今日公子爷入青云门,陆家又要出一位修士,如今又遇见少年玩伴,奴仆都知道公子爷的心思。 有乐子可以消遣。 陆晨嘴角微扬,“顾余生,你居然在祭奠你那懦夫一样的父亲?” 顾余生双手拢袖,藏于袖中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开口道:“我父亲不是懦夫。” “他是。” 陆晨声音略高。 车驾旁边的几名奴仆和丫鬟都在捂脸窃笑。 一年前,三百修士出青云前往青萍州斩妖,顾余生的父亲顾白也是其中一员,本来斩妖战死是壮举,归来时会有百姓迎英魂。 但那年,战死了很多人,几乎团灭,顾余生的父亲同样没有回来,同行人只带回来一把没有出鞘的剑。 不久后,青云镇就有消息传出,顾余生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被妖兽追着跑遍青萍州,最终被一只大妖吞入腹中。 【顾白是懦夫】 是青云镇上饭后茶余每每必谈的事情。 “他不是。” 顾余生咬唇回答。 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着那个负剑走出桃花林的父亲是个斩妖英雄。 “他是。” 陆晨双手一摊,目光落在顾余生腰间的那一把木剑上,嘲笑道: “不信你问青云镇的人。” “他不是懦夫!” 顾余生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咬得发白。 “那就不是,哈哈哈。” 陆晨扬鞭打马。 马蹄再次溅泥在顾余生的身上。 顾余生痴痴的站在原地。 马车里传来阵阵笑声。 “懦夫的儿子也上山修行了。” 那刺耳的声音没有被春风吹走,反而入耳越发的清晰。 “他不是。” 顾余生嚅嚅出声,声音小到他自己都低不可闻。 他只觉双眸涩涨,抬头已是双眼通红,几欲落泪。 他的眼里。 青萍山很高,高到顾余生抬头,总是看不见山顶。 但他总觉得父亲当年的身影更高。 『阿爹,青萍山有多高呀?』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阿爹,那你登顶看过吗?』 那年顾白没有回答,也许他说了什么,但被风吹走了,顾余生没有听到。 “总有一天,我要登上青云的最高处去看看。” 顾余生手握木剑发誓。 如果父亲当年登顶看过,他要追随父亲的身影。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登顶看过,那他更要登顶去看看。 这山有多高。 这世界有多广阔。 “少年登高望远是好事,可也不要忘记看脚下的路才好啊。” 顾余生回头,一名老者平静的跟在他身后。 老者衣衫破烂,云鬓斑白,眼眶凹陷,颧骨微高,不知道年纪几许,身材异常的矮小,身后背着一个巨大长条的黑木匣,有些像琴匣,更像剑匣。 老者手握竹杖指地,顾余生才发现脚下的路有一个大坑。 “谢谢你,老先生。” 顾余生拱手作揖。 老者却是杵杖喘息,细雨落在老者鬓发旧衣上,风吹得他的银丝乱发蹿动,衣袍猎猎作响,唯独他身后的木匣不染春雨烟尘。 老者浑浊的目光扫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又看一眼顾余生身后背着的葫芦,恍惚瞬间来了些精神。 “小子,把酒给我喝一口?” 顾余生迟疑,说道:“这酒是我祭奠过父亲的。” “你尚年幼,纵然你父亲在世,这口酒我也吃得。” 老者朝顾余生招招手,示意顾余生坐在他身边歇脚。 顾余生走过来,摘下背上的酒葫芦默默递给老者。 老者打开葫塞轻轻嗅了一阵,叹道:“上好的桃花酒。” 说罢,一饮而尽。 顾余生眼睛好奇瞪大,这些年,他生活拮据,葫中酒,也不过是自学自酿,掺杂了几瓣桃花而已,绝不是好酒,不过顾余生见老者满面霜尘,仿佛在尘世里摸滚打爬过一生一样,他心有戚戚然,倘若自己不努力,他年不也如此这般一壶浊酒尽余欢。 想到此,顾余生越发神色坚定。 “今年桃花酒已饮,明年我再来取一壶。” 老者心一捋胡须,心满意足的把酒葫芦递给顾余生。 顾余生把葫芦挂在背上,目光不曾移开过老者背上的木匣,想着一酒之赠,鼓起勇气问道:“老先生,这里面装着什么?” “一把剑。” 老者神色平静的回答,抬起骨节粗大的手指了指顾余生腰间的木剑。 “我和你换?” 顾余生下意识的紧贴着腰间的木剑,目光落在那木匣上,隐约间,顾余生能够看见那木匣上玄妙无比的铭文,那些铭文比青云镇村口的那一块镇妖碑上的铭文还要玄妙。 里面的剑,定然是绝世好剑。 想要交换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一把木剑,是父亲当年寻遍桃花林,摘取最好的一截桃木日夜雕琢,木剑的剑镡分阴阳,两道人影栩栩如生。 顾余生记得父亲在琢刻另外一面的人影时,在桃花林下饮了半个月的酒。 顾余生决然摇头,回答:“不换。” 老者似乎笑了笑。 “可惜了。” “老先生,我想看一看剑出鞘,可以吗?” 顾余生下意识开口,目光充满期许。 一年来,他日夜难眠,他心有遗憾,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拔剑。 他死了。 顾余生都没见过。 如同梦魇一样。 青云镇的人都说他的父亲是个遇妖而不敢拔剑的懦夫。 顾余生有恨。 恨自己的父亲不拔剑。 如果他的父亲拔剑就好了。 至少不用埋在那一片桃花林,镇妖碑上也能留下‘顾白’两个英魂大字。 “可以。” 老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把竹杖放在一旁,缓缓站起来。 老者的身形不再那么瘦小,春风吹过满面霜尘的面庞,老者目光如炬,身形挺拔,背后的剑匣铮铮直鸣。 话音落而剑出鞘。 一缕青色剑芒仿佛是从木匣中渗出,如丝雨流空山。 满世界白莹莹看不见任何一缕光。 那渗出的剑气冲破天际如一颗颗白日星斗。 剑光宝华冲斗牛。 “剑出大争世,最难斩妖行,丝雨酿桃花,送你入青云!” 老者声音呢喃。 待顾余生双眸复亮。 满世界皆寂。 再看向身侧。 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 俶尔车辚辚,马萧萧,一条大道至青云。 顾余生已至青云山门前! 第2章 傲娇莫晚云,跌落顾余生 “那老先生究竟是谁?” 顾余生心有震撼,那一剑灿若星河,其玄妙洞机不可琢磨,至于这凭空转移的本事,更是闻所未闻。 “不知何时,我也能挥剑剑动星辰。”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青云门就在眼前,万乘之阶直通高阙,让人有一种望而生畏之感。 凝望苍穹,白云如苍狗,团团锦簇,青萍山巍峨高耸。 青萍山脚,人影蹿动,骏马嘶鸣,公子少爷牵走,身后跟着一众奴仆。 顾余生的到来,如一粒尘埃,惊不起任何波澜。 人影的最前方,有三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 他们穿着青云团簇的服饰,负剑而立,春风吹动他们衣袍,仙气飘飘。 修行者! 这是一个超脱凡俗世人,令人向往且敬畏的身份。 咚! 咚! 咚! 苍穹传来青云门的古老的钟磬声。 一名青云门徒上前,目光凝视前方,顾余生只觉对方这一眼,仿佛看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眼睛直视到一样,心中不由地一凛。 “诸位想要入青云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给大家指条路。”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青萍山有好风,借风而上者,为上佳之姿。” 话音落,人群一阵骚动,借风上青云?摔死了怎么办? 但那青云门徒并没有解释,而是嘴角一扬,袖袍一挥,只见众人头顶的一簇云朵化作一缕清风,清风托身,那弟子借风而起,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点点飞上青云。 “仙人!” 立即有凡夫俗子磕头跪拜,虔诚无比,嘴里念念有词。 “愿仙人保佑我娶个七个老婆,个个对我忠心……” “哼,这里是青云门,不是许愿堂,滚!” 狂风一吹,那跪拜的人被一阵风刮走,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狠狠的摔落在地,虽然没有直接死去,但也受伤不轻。 众人见状,若有所思。 这好风借力固然不错,可要是摔下来,脸皮朝地,可不优雅。 人群中,顾余生凝望上方的爬云,若有所思,刚才他路遇那老者,对方挥剑之后,他确有凌空虚度之感,莫非就是这‘借风之势’? 倘若他光凭行脚之程,到这里只怕会耽误了时辰。 乘风而起,不负韶华。 顾余生心神一动,他感应到一缕风在靠近。 “借风而上?原来青萍州这个穷地方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 这时,一个稚嫩傲娇的声音出现。 顾余生侧目相望,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垂髫萝莉快步走来。 小姑娘身穿白鸯翠裙,云鬓多辫,头有流苏钗饰,灵动飘忽,娥眉如飞羽,双眸灵如玉,小腰微露骨,丹唇皓齿,行若微兰招蝶舞,步履踟蹰轻快。 好一个美人胚子。 “依本姑娘看,应是莫负晚云志,送我上青云,爷爷,我喜欢自己的名字!” 莫晚云。 这是小姑娘的名字。 话落。 顾余生只觉那小姑娘伸出纤葱之手,向他轻轻一招,踏来之风,屈从于那小姑娘之脚。 幽兰沁鼻。 有小仙女迎风而起,飘然若惊鸿,俶尔飞升。 “哎哟,我的小祖宗,等等我这把老骨头!” 一道焦急苍老的声音出现,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背着一箩筐书,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看,脚步轻快,匆匆奔来,一脸疼爱的看着那小姑娘。 “哈哈,爷爷,好玩着呢。” 那垂髫萝莉双手抱怀,如贪睡的小调皮,竟睡在风上,她一双眸子低头,发现下方有一呆头呆脑凝望天空的少年,那一双茫鞋染泥,偏偏背一个葫芦,她嘴角一噘。 “不要乱看!” 小姑娘双手按裙,骤然风起,顿时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就要从天空垂下。 “唉哟,爷爷,救救救……” 莫晚云一秒十七救。 “小祖宗!” 莫姓老者似乎一刻也离不开手上书。 见孙女跌落,脚步加快,伸手欲接。 顾余生只觉眼前一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小仙女砸刮了下鼻子。 他下意识的伸手。 莫名的把这调皮小萝莉接住。 “哼!” 莫晚云愣了一下,一双眼睛怒视着顾余生。 “喂,顶到我了!” 顾余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萝莉涨红脸一耳光扇来,他向后一躲,解释道:“姑娘,是我的剑。” 莫晚云身体盈动,发髻上的一根红绳钗珠缠在顾余生的木剑上,被轻轻一带落下犹不知。 “登徒子。” 莫晚云一脚踩在顾余生的脚背上。 “哎哟,祖宗,你没事吧。” 老者走来,目光在顾余生身上一扫而过,见宝贝孙女没事,长长的松一口气,随又低头看书,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莫晚云本来要与顾余生计较,见自家爷爷又犯了书瘾,气得用手扯老者的胡须。 “爷爷,我生气了,这地方不好玩,我要回家!” 老者被扯住胡须,哎哟叫唤一声,朝那两名早就已经目瞪口呆的青云接引修行者招手,“兀那两个小子,老夫万里而来,你这青云山高门远,还不带个路?” 青云门的两名弟子恭恭敬敬的走来,齐齐拱手,面有惊异,开口道:“请问前辈是否是圣院书山的莫先生?” 老者点点头。 “这是我孙女莫晚云,我带她来青萍山看桃花,这上山之路……” 两名青云门弟子闻言,吓得面色惨白,一人忙不迭道:“我等能迎莫先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莫小姐哪里用借风登门,万万不能勉强,请跟我来。” 莫晚云看见恭敬的两名青云门弟子,莫名的看了看顾余生,翻了个白眼,“哼,我偏要勉强!” 莫晚云指了指顾余生。 “都怪你。” 她再次手指一动,引来一缕清风,迎风而上,宛若坐在云团之中。 她朝顾余生吐了吐俏皮小舌头,两手放在耳边扮鬼脸。 “小泥鳅,我要把你的风全弄走,让你上不了山。” 莫晚云挥动袖子,搅动天空的云团,一阵阵风围绕在她身边,如一双翅膀,冉冉升空。 “小祖宗,你慢点儿的。” 老者把书放进行囊,快步前行登山,众生在他眼如青山。 “先天无垢体!” 两名青云门的接引弟子齐齐开口,一脸震惊。 “齐师弟,你留在这里,我立即去青云告知执事长老……不,直接去找掌门,让他出关迎接莫先生。” “为什么不是我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莫说是你,就算是掌门,能得莫先生指点一句两句,那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放肆,我是师兄,我说了算。” 原本负责招收入门弟子的赵真直接撂挑子,屁颠颠儿的去追那读书的老先生去了。 留下来的齐明,显然心情很不好。 山脚下的风已被莫先生的孙女搅了,三日之内难有青萍之风,但这有什么办法呢,那小姑娘,莫说是把风搅了,就是把青萍山给踏平了,谁敢放个屁? “风没了,我给你们再指条路,登青云梯。” 齐明指了指身后的梯子,那手捧书看的莫先生,正一步步拾阶而上。 “登上青云梯的人,都可以成为我青云门弟子,去吧。” 齐明嘴角一扬,显然怀着些许不好的心思,这一幕落在顾余生的眼里。 “还有这好事?” 诸多不明青云梯玄妙的年轻人闻言,纷纷朝那青云梯奔去。 “嘿嘿,真是一群天真的家伙。” 齐明冷笑一声,本来负责招收新晋弟子,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又能赚取不少的宗门贡献点,还能发现不少天才。 可是今天青云门来了个大人物,他连舔的机会都没有。 可恨! 这就是宗门情谊。 薄如纸! 齐明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身上,此间少年满身泥泞,却有幸接住莫老先生的孙女,莫名的嫉妒从心中起。 “你叫什么?” “顾余生。” “姓顾?” 齐明眉头一皱,他不喜欢这个姓。 “他是顾白的儿子!” 陆晨拨开人群走来,神色颇有些得意。 嚯! 顾白的儿子! 陆晨的话,如平地惊雷。 且抛开顾余生刚刚竟然徒手接了个萝莉令人羡慕嫉妒这件事不说,仅仅是顾白这两个字。 就足够震惊百里! “什么!” “他是顾白的儿子?” “顾白是谁?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他妈傻啊,顾白,那个遇妖不敢拔剑,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青云门之耻!” “懦夫的儿子,竟然有脸来青云门!” “是打算再丢一次脸吗!” “哈哈哈!” 齐明听见顾余生是顾白的儿子,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心中的那一丝嫉妒化作浓浓的不满。 不过当着上千之人,他却不好出言,以免落人口实说青云门有门户之见,既然这家伙不识抬举,那就让他再丢一次大脸。 齐明端起身子,负手而立,对顾余生道:“你不辩解几句?” 顾余生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时刻,那周围的每一张脸都在笑,那笑容,如同一根根锐利的针,不断的扎进他的心窝。 他死死的盯着陆晨。 陆晨一脸得逞,对齐明道:“齐师叔,我是陆展的儿子。” “哦?” 齐明神色颇有些意外。 “那就不要登青云梯了,一会随我入青云门。” “是,师叔!” 陆晨以‘修二代’的身份成功走了捷径,他越发的得意,指着顾余生的鼻子。 “看什么,不服?我有爹,你没有,哈哈哈!!” 第3章 父辱子羞,以剑为天立誓言 听见陆晨的话,顾余生的心再一次好似被针扎过一样,一年来,他虽然远离闹市,依旧受尽各种闲言碎语,针扎般的刺痛,让顾余生眼睛布满血丝,他贝齿一咬,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木剑。 “哈哈哈!” “一把木剑,也想杀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看见顾余生拿出一把木剑,陆晨更加肆无忌惮的笑起来,周围的人群,也是微微一愣,看顾余生的表情像看傻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顾余生也明白这一点。 他上前一步,在无数人嘲笑的目光中,将手中木剑狠狠的扎进自己的大腿上。 噗! 鲜血如梅花绽放。 顾余生缓缓拔出木剑,以手指染血,在脸上划出三道痕迹,当着天下人的面剑指陆晨的眉心,开口道:“陆晨,你我之间本无怨,过去尚有玩伴之谊,但今日你两次辱我父亲在先,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懂辱父辱子羞,今日歃血为誓,三年之后,你我戴冠受礼之日,我必以此剑杀你,讨回今日之辱!” 顾余生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随着他话落,只见他略显稚嫩的脸上,那三道血痕竟然凝结出一道血珠,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忽然窜入陆晨的身体。 “顾余生,你做了什么!” 陆晨被顾余生染血的木剑吓得后退一步,又被一枚血珠入体,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畏惧害怕,茫然不知所措。 “不好,少爷,歃血之誓,这小子怎么会引动天道誓言!” 陆晨身边,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锐利,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一缕杀意闪过,藏在袖子中的手化为掌,就要动手。 “且慢!” 青云门接引使齐明上前一步。 “此地禁止任何争斗!” 他之所以这么说,并非是为了‘公正’,也并非是为了维护顾余生,齐明回头凝望一眼那正在登青云梯看书的莫先生,只见他手上的书正散发出圣洁的光芒,齐明开口喝止道:“陆管家,是这小子的话引动了莫大儒手上的圣院礼书,形成天道誓言,切切不可动手,否则因果誓言会反噬在你家公子身上。” “什么!” 欲动手的陆管家听见圣院礼书,不由地眼皮狂跳,不甘的放下袖子,死死的盯着顾余生,但他随即一声冷笑。 “天道誓言?那又如何,这万丈青云梯,就会把你这小子挡在门外,三年之后,你只会如一只蚂蚁一样被我家少爷踩死!” “对,我要踩死你!” 陆晨对顾余生嘶吼咆哮,他确实有被顾余生拼命的架势吓到,色厉内荏,但他一想到自己已经是青云门的弟子,而顾余生还要登青云梯,不由地再次得意起来。 顾余生没有再理会陆晨。 他心有惊雷,他明白,所谓的誓言什么的,绝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行一条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他把带血的木剑重新挂在腰间。 右腿上的鲜血从裤脚滴落鞋子,一步步的走在人群。 这一刻。 所有人都在为他让路。 嘲笑声也变得沉默。 虽然大部分人内心依旧觉得顾余生是如此的微小如尘埃,可那一句‘父辱子羞’,让很多人内心有些许的共鸣。 来人间一趟。 总是有一些亲情血脉难以割舍。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 许多人凝望着顾余生的那瘦弱的身影,看布满青苔的地面留下一行带血的脚痕,一直延伸到青云梯下。 “他能登青云梯吗?” 人群中,有人问道。 一名面持扇子的中年儒生开口道:“虽然我希望他能入青云,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但我敢打赌,他走不了三步,因为青云梯,曾经是由万千青云门弟子的鲜血凝练而成,更有无数妖兽的血死在青萍山,英魂妖魄,形成最为玄妙的青云梯,这是一条炼心之路,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每前行一步,都如万钧压身,先辈斩妖明志,死重于山,他的父亲顾白面对妖兽到死都不敢拔剑,他才十二岁,绝对过不了这一关的。” 顾余生没有理会周围的人。 腿伤锥痛,反而让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向前迈出,脚踏青云梯,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一股淡淡的威压出现,顾余生仿佛感觉有一座山悬在头顶,朝自己缓缓压来。 他抬起头。 青云梯高耸入云不见头,好似直通天阙。 “竟然没有被反弹回来?” 中年儒生有些意外。 因为青云梯为入青云门的考验之路,第一梯并不高,抬脚就可以上,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无数人连迈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啊!” 看见顾余生走青云梯,不少人也纷纷上前,可刚抬脚,就有不少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直接压趴在地,好似身上负着千斤担。 好在青云门的接引齐明抬手一挥,才没有让这些人受伤,但他们趴在地面的样子,依旧狼狈无比,好似一只井底蛙! 顾余生抬起染血的脚,迈出第二步。 看不见的尽头,如同一口井,他在最底层,是一只倔强的蛙,一步步的向前。 顾余生的肩头陡然一沉。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受到身体上压着一块石头,一块沉重且冰冷的石头。 恍惚中,他好似看见前方的青云梯有一团团血雾凝聚,化作张牙舞爪的妖兽,朝他面门扑来。 他的内心深处,出现一道古怪的声音:你的父亲是个懦夫,一个面对妖兽只会逃跑的懦夫。 “不是的!” 顾余生嘶吼一声。 一步向前。 脑海中的嘲笑声陡然消散。 可那些血雾化成的妖兽,却越发的清晰,顾余生甚至能看见它们锐利的爪子,滴着哈喇子的獠牙! “我不怕!” 顾余生内心无比坚定。 他再次迈出一步,身体好像被锐利的爪子挠刺到一样, 撕裂,疼痛! 是如此的真实。 顾余生咬着牙,一只脚缓缓抬起。 “他竟然走了两步!” 后方,那手持扇子的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讶然,此刻,从他的角度看去,顾余生已经离地数十丈! 青云梯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阶。 但众生无心眼明镜,看到的未必是真实。 “但也到此为止了。” 中年男子摇着扇子,一副看透人事洞察人心的样子。 “掉下来,掉下来!” 有人吵嚷,他们的家族弟子在第一梯就倒下了,这泥腿子居然走了两步,不能忍! 当第三步落地,顾余生只觉一股比刚才更加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面孔,更有一个个面露惊恐,在妖兽追狩下不断奔逃的身影。 快跑吧。 快跑吧。 不断的有声音在回荡。 试图拉扯顾余生回头。 顾余生嘴角微扬,淡然道:“世人皆可回头,唯独顾余生没有!” 嘭! 顾余生走出第三步,他的目光清澈,神色坚定。 那压在他身上的沉重之感,诡异般的消失。 “咦?” 一道惊奇的声音微微响起。 却不是那摇扇子的戛然而止的中年男子,而是在青云梯上闲庭信步的莫先生,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书上移开,只是用余光扫了顾余生一眼。 “读书路漫漫,难道是老夫走得慢了?这样下去,会被后浪拍打沾衣的。” 老者继续向前。 顾余生眼中没有莫先生,只有那一步步的青云梯。 趁着肩头的沉重感消失,他快步向前。 又走了几步。 忽然间,顾余生只觉山岳摧城,之前出现的无数妖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妖,那妖兽眼如灯笼,振翅而展,翼伸百丈,唳鸣腾空,大妖过处,万千凡人如蝼蚁,四散奔逃! 而顾余生只觉自己是如此孤独般前行。 可笑的凡人,也敢斩妖! 大妖的声音如惊雷震耳。 有无数人在奔逃,就连那些负剑的修行者,也面露惧色,各自逃命。 逃吧。 弱小的虫子! 无人敢请缨。 无人敢拔剑! 这一刻,顾余生心中闪现出一个念头:或许父亲不丢人! 这么强的大妖。 蝼蚁尚且偷生。 顾余生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不对!” 顾余生猛然惊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当年父亲负剑出青云的一幕,那回眸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决! “我不该怀疑父亲!” “他负剑出门斩大妖,虽死无悔!” 顾余生迷茫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清澈。 “这条路,父亲曾带我走过,而那时,我在父亲的肩头!” 顾余生依稀能感受到身在肩头吹清风时的快乐时光。 如今啊。 路在自己的脚下。 “我必须靠自己走,父亲若是在天上,一定在看着我!” 顾余生摇晃的身体变得沉稳。 摧山断海的恐怖依旧存在,顾余生依旧觉得自己渺小。 那一只大妖,如同心魔一样盘旋在自己的脑海。 顾余生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剑。 『这是一把守护之剑,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顾白的话重新回荡在顾余生的脑海。 他紧捏着手中剑,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记忆中,顾余生只记得他的父亲大多都在读书,却整天背着剑,他可能压根不会拔剑斩妖。 可他依旧义无反顾。 他在守护谁? 人族? 没那么高的大道理。 “父亲,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守护的是谁。” “我会好好活着!” 第4章 那年守护之剑,竖立镇妖碑前 顾余生咬牙前行。 他看见了老先生看书的背影。 一步步赶上。 他没回头看。 也没有回头看的必要。 可是前方的青云梯,依旧看不见尽头。 顾余生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比虚弱,苦痛带来的汗水染透他的脸庞。 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这小泥鳅,干嘛捅自己一剑。” 一团云风上,莫晚云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打量顾余生,鲜血染红少年的茫鞋,莫晚云原本看戏的表情微微一皱,扁嘴道:“爷爷,他只差一步了,要不你帮帮?” “帮不了,路得自己走。”老者头手捻胡须,“晚云啊,这一点,你也要记住,少年的磨难,往往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你就不该去弄云的。” 莫晚云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爷爷,你又来了,不帮就不帮,一堆大道理,磨难是财富什么的,我觉得最虚了,谁有顺当平坦的路不走,偏要行崎岖,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你不帮,我偏要帮他!”莫晚云目光落在顾余生的脸庞上,她虽然双手抱怀,却不自觉的捏成小粉拳。 “那样会害了他。” 老者表情一肃,制止了孙女的动作。 莫晚云嘟囔着嘴,开口道:“小泥鳅,加油呀,只差一步了!” 开口说完,莫晚云又怕顾余生听见,莫名的啐了一口,“呸呸呸,我为什么要帮登徒子加油?喔,是了,等他入了青云门,我让他吃我拳头,哼!” 莫晚云仰头对天空,双眼却不曾离开顾余生。 呼! 顾余生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汗水浸透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而前方的青云梯,依旧茫茫不见尽头。 到此为止了吗? 顾余生抬头凝望。 他的拳头重新一点点捏紧。 『余生,你看不见山顶,是因为身在深渊,要往上走,登上山顶,你才能临崖看世界。』 “我答应过父亲,要登顶去看看的,如果我连青云门都进不了,谈何登山看世界!” “我顾余生,一定要说到做到!” 顾余生狂吼一声。 迈步向前。 当脚登上新阶梯之时,一道白茫茫的光陡然出现。 他身边的看书老人,亦落在身后。 下一瞬。 顾余生第一个入青云门! 青萍山常年仙雾缭绕,宛若仙境,云山叠嶂巍峨,高不见穹顶。 青云门占据青萍山六峰之地,巨大的悬台平地六桥连六峰,入口之处被群峰拢拱,有一座千尺之高的苍古巨碑。 镇妖碑! 此碑是由一位圣人从妖界搬山而来,耗费百年时间请天下玄刻铭师雕刻而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镇妖符,屹立在青萍山已经数千年。 它并非属于青云门,而是属于玄界三大圣地。 为了共同守护这一块镇妖碑,三大圣地各自派出数名长老,在青萍山创建青云门,只为守护这一块镇妖碑。 在这千年间,曾有无数妖界的大妖,妖王,甚至是大妖王携领妖族入侵青萍山,打算毁掉这一块镇妖碑,都被这一块镇妖碑无情的镇压。 镇妖碑神圣。 千百年来,这块碑上,落下无数为人族牺牲的修行者,他们的名字被后人瞻仰,世受香火鼎拜,英魂汇聚于镇妖碑,永不轮回,誓守人族。 即便是来自于圣院书山的大儒莫凡尘,也镇重地携其孙女莫晚云到镇妖碑前行礼。 镇妖碑前有很多青云门的长老和核心弟子。 还有刚刚出关迎接莫凡尘的青云门掌门萧让,道号玄机子。 这些人都在迎接大身份的莫先生和他的孙女。 反倒是顾余生第一个从青云梯入青云门,被冷落一旁,并非青云门不在意招收弟子之事,实在是顾余生这个名字,让青云门的掌门,长老以及弟子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在余光之中多有玩味。 顾余生被晾在一旁。 他感受到了青云门对他的冷淡态度,尤其是那数十名长老中的一人,陆晨的父亲陆展,更是毫不掩藏对顾余生的敌意,只是碍于要迎接莫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才不敢发作,况且山外还有诸多试练登青云梯的弟子,需要时间。 顾余生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扫过,忽然,他的瞳孔陡然一缩,瘦弱的身体颤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复杂。 众青云门长老身后的镇妖碑前,一块巨大的神龟背上,竖插着一把剑。 顾白的剑! 剑连带着剑鞘被以无上的力量嵌在神龟的背上。 这一刻。 顾余生感受到了耻辱,他的手指深深的嵌进肉里,沁得青紫无比,他并不觉得疼痛,只是觉得内心悲凉且复杂。 他父亲的剑。 竟然背在乌龟背上。 顾余生脑海中浮现出父亲曾无数个日夜里负剑在背,从来都是衣衫干净,诲人不倦教他读书做人的道理,那个温文尔雅整天心系人族的父亲被青云门视作耻辱。 被立在镇妖碑前。 “爷爷,这里有一把剑!” 一脸好奇的莫晚云试图靠近那一柄剑。 却被掌门玄机子拂袖以清风相阻,众青云门长老更像是触碰到了禁忌,连忙出口相劝。 “莫小姐,这是一把耻辱之剑!” 莫晚云被众人的行为弄得有些茫然。 “晚云,到爷爷这来,不要乱问。” 老者显然不愿意提及此剑,一双眼睛慈爱的看一眼孙女莫晚云,又捻须看一眼被晾在山门的顾余生。 莫晚云虽然平时傲娇调皮,却是冰雪聪明,灵心通透,一点就悟,她早注意到被晾在一旁的顾余生,加上之前在山脚众人对他的态度,从只言片语间已明白其中缘由。 如今被爷爷一个眼神点醒。 她顿时明悟,这一把剑,定然与那沾泥的少年有关。 她见青云重要人物簇拥左右,神态多有讨好,无非是因为她爷爷的身份,而那少年被晾在一旁,宛若被世界抛弃,这般凄苦悲凉,让她忽然有些愧疚。 这方世界吵闹。 悲欢却并不相同。 趁着众人讨好莫先生,她一个滑溜,出现在顾余生面前。 “喂,小泥鳅,我叫莫晚云。” 正沉浸于悲凉的顾余生身体微颤,他紧紧的捏着拳头,嘴唇微抖,好一会,才开口道:“顾余生。” “这名字真有学问。” 顾余生怅然道:“你的也是。” 莫晚云嘴角微扬,傲娇道:“哼,那是。” 她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青云门长老陆展呵斥道:“入山的弟子,都给我到镇妖碑前候着。” 莫晚云朝顾余生挑了一下眉毛,踩着绫罗鞋回到莫凡尘身边,打一个哈欠。 “爷爷,我困了。” 莫凡尘闻言,开口对青云门掌门玄机子道:“萧道友,老朽此番来此地闲游,多有叨扰,我孙女向来喜动,惹是生非,烦劳安排个清静安居之地即可。” “莫老屈驾青云门,是我等的荣幸,请!” 玄机子转身看一眼陆展,余光从顾余生身上一扫而过,“陆长老,遴选宗门新弟子的事宜,请妥善处置。” 陆展神色一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是。” 玄机子落后莫凡尘半步,身后还有数十名长老跟着,玄机子皱眉道:“各六峰峰主,长老也留下来罢,往年你们不都是很喜欢这个环节的吗?今年有不少天资不错的弟子,诸位可要好好挑选,悉心教导才是。” 六峰峰主面面相觑,暗自腹诽。 草。 看看人家这掌门当的。 没事就闭关,琐事交给峰主。 遇见贵客,核心利益,是决计不让任何人染指,分一杯羹。 那可是来自圣院书山的前辈啊。 若是能在闲暇之余指点几下,在修行之路上,足足可以少走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弯路了。 各峰主和长老虽然不愿意,可依旧笑呵呵的点头。 “是,掌门师兄。” 走在前面的莫凡尘手持旧书,却是停下来,指着孙女莫晚云道:“差点忘了,我孙女也到了修行的年龄,诸位长老若是有心,也有这个缘分,就收她做弟子吧。” “什么!” 玄机子眼皮一跳,内心狂喜。 六峰的峰主也是惊呆当场,内心却飞速盘算收莫晚云当关门弟子这件事,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位看起来有些傲娇的小姑娘,实则是受圣人之书的洗礼,是天生的无垢之体,这样的人物,千年难遇。 “莫……莫前辈,这……合适吗?我们青云门毕竟只是一个守护之派,三流小宗门,只怕会误人子弟。” 玄机子假装谦虚客套,实则将诸位长老和峰主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这么好的苗子,只有掌门才有资格教。 嗯。 就是这样。 “没什么不合适的,老夫记得青云门中亦收藏了不少三大圣地的功法,晚云啊,你愿意拜谁为师啊?” “咳!” 玄机子手捻胡须,下意识的往前走一步,鹤立鸡群。 莫晚云打了一个哈欠。 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 忽然,她手一指那站着清瘦的孤寂少年身影,嘴角露出一抹狡黠。 “你们谁收他为弟子,我就跟谁修行,在山下的时候,他的鞋子硌着我脚了,我要好好给他一个大教训,天天欺负他,哼!” 第5章 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 莫晚云的话,让青云门掌门玄机子微微一愣,在他看来,顾余生这样的少年,根本无足轻重,尽管他能够登青云梯入青云门,那又如何?他刚才吩咐陆展去负责接收入门弟子的事宜,暗示得很明显。 顾白是青云门之耻,他的儿子,虽然不至于被赶出去,但肯定会被冷落,等过了招收弟子这股风,随便找个理由把那少年踢出山门即可。 可现在,这小子倒是好运气。 居然有大儒的孙女罩着,别看莫晚云还小,可她背后的势力,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青云门若不是仗着昔日三大圣地创建的余晖,只怕莫先生孙女这样的小姑娘,跺一跺脚,青萍山也经受不起折腾的。 再加上这数百年来,因为一些原因,青云门早就与三大圣地失去了联系,只有一座镇妖碑还昭显着昔日的辉煌。 莫晚云这样天资出众的人,青云门做梦都想要收为弟子,只不过,如今偏偏扯上顾余生。 宛如好好的一锅粥,里面多出一颗老鼠屎。 有些难受。 不过有吃的,总是要抢的。 六峰峰主和长老一个比一个精明,一名衣服上印着丹鹤的老者捻须道:“掌门师兄,让莫小姐入我丹霞峰吧,她乃无垢之体,学习丹道,定然水到渠成,至于那顾白之子入我丹霞峰,只需负责一些炼丹杂事,也不用下山斩妖,反正丢人也丢不到门外去。” 莫晚云本来听见炼丹二字,颇有些兴趣,可后来听丹霞峰主赵三钱编排顾余生,摇头道:“我不炼丹!” 赵三钱面色一僵。 余光狠狠的瞄向顾余生,这小姑娘多好的一个苗子,偏要搭上你这个拖油瓶,晦气! 立即有一身材丰腴的道姑手持拂尘,开口对莫晚云说:“莫小姐,你可以入我落尘峰,我传你七情大道,以你的明心通体,可以直接跨过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四大修武境界,不出七年,即可进入合道之境,可力敌大妖!” “嗯?” 落霞峰道姑何红念的话刚一说完,就连大儒莫先生也有些意外。 修行之路,自然有境界高低之分,从低到高为:元胎,开脉,煅骨,凝魂,合道,归一,金丹,元婴,化神。 前四境为武道境,是习武修炼的极致,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进入第四境,青云门是个小派,如今的掌门,其实已经是七十多岁,也不过才是合道境而已,想要斩一只大妖都有些困难,而这七情大道,竟然只要七年即可入第五境。 “青云门竟然有七情大道作为传承?” 何红念开口道:“回禀前辈,这七情大道,是当年蓬莱圣地的一位化神境仙子所留,可惜传承并不完整,但莫小姐若能修行圆满,可以有机会入圣地……” “原来如此。” 莫凡尘略作沉吟,七情大道虽好,可一旦入此道,那这般活泼可爱的孙女,以后可能就会变成冰冷冷的性子。 掌门玄机子见状,心中有些不妙,他思索片刻,已有对策,咳嗽一声,对众人道:“以我等的身份,还无法做莫小姐的恩师,只可授业,这样罢,莫小姐身份不凡,又是无垢圣体,修行之路事半功倍,六峰之主以及长老,皆可教莫小姐,当然,我也可以指点莫小姐修行,莫前辈,你看这样可行?” “善。” 老者只言一字。 他虽然常年与圣书为伴,是书呆子,可读书明心知人,众人的心思他早就洞若观火,明白得很,博学也好,致一也罢,说来说去,无非是青云门内部在权衡利弊,六峰可学,未必都要学。 玄机子不愧是当掌门的。 若是莫晚云只拜一人为师,那只是单纯的师徒之谊,可一旦六峰皆学皆练,那就是和青云门有授业之情。 莫凡尘读书半生,早已豁达。 看穿也装糊涂。 见到莫凡尘应允,玄机子面色一喜,随即问六峰峰主及其长老,遥遥一指顾余生,“顾白之子,谁愿意收为弟子?” 刚刚露出喜色的众人,表情陡然呆滞。 搞半天,这一口屎还是得落在某个人头上。 “落尘峰不收男弟子,掌门师兄,你是知道的,赵师兄,你刚刚不是说丹霞峰需要些炼丹的弟子吗?” “咳……我说了吗?”赵三钱两手一摊,直接摆烂,“我可没说,四位师弟,丹霞峰向来人少,而且需要有炼丹天赋的弟子,你们四峰人丁兴旺……” “赵师兄此言差矣,我们各峰人虽多,每次开门招收弟子,都是有固定名额的。” “行了!” 掌门摆了摆手,他的目光落在莫家小姑娘身上,这丫头早就小嘴微扬,要暴走了,万一她要是反悔不入青云门,那就白忙活了。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莫前辈远道而来,自是需要清雅之地与诗书草木为伴,图个清静,正好,青萍山的桃花满山,柳师伯上了年纪,无心打理桃花树,把那少年安排在桃花林,其余待遇与宗门弟子一样。” “掌门英明。” 各峰主和长老面露喜色,并暗自松一口气。 莫晚云溜溜的眼睛扫过这些峰主和长老,又看了看那镇妖碑前的少年,内心暗道:“小泥鳅,咱们又不是朋友,我又不是小善人,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镇妖碑前。 顾余生目光从那一把剑上收回,他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剑拔出来,可他明白,就算自己这样做,依旧无济于事。 顾白不是懦夫。 他每向一人澄清一次,就会如一把钝刀狠狠的刮开旧伤口。 弱小是罪。 面对顾白的剑,顾余生只能保持沉默。 内心笃定向前。 顾余生再次捏住腰间木剑,暗暗对自己说:“顾余生,你一定要争气,争一口气,就算青云门不待见你,也要默默向前,努力修行,就总有一天,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出这把剑,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心中有宏愿。 顾余生只觉浑身都充满力量。 修行。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片刻后,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剑,微愣了一下,他的手心中,有一根红绳系着的钗珠。 “那丫头片子的。” 顾余生抬起手,却只看见那一道蹦蹦跳跳的身影在远去,身后,有一群青云门的长老在簇拥着,热闹无比。 顾余生默默低头,看一眼沾泥染血的茫鞋。 山鸟与鱼不同路。 此道修行。 独自行舟。 此时,已经有更多的弟子通过青云梯考核。 这些年轻的弟子当中,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大部分是借助一种叫做‘避妖丹’的药丸,轻松就入青云门。 这种避妖丹,正是青云门在各地坊市售卖的,价格极其昂贵。 显然,深厚的家族背景和财力,本身也是青云门考核的一环。 这很公平! “看,有一把剑在乌龟背上。” 通过青云门考核的弟子,在拜过镇妖碑后,有些百无聊赖,有人注意到那一把插在乌龟背上的剑。 “那是一把耻辱之剑!” 被接引弟子齐明带上来的陆晨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扬高声音,带着恨意看着顾余生。 “你们知道它是谁的剑吗?” “难道是顾白?” “没错,就是那个见到大妖就屁滚尿流的家伙!” 陆晨肆意的笑着,周围的人也跟着笑,“顾余生,你的父亲被钉在耻柱上,你怎么不辩解了?” 顾余生阖目咬牙。 “好了!都给我安静!”陆展等众人笑够,才假装站出来,目光一扫众人,“既然你们知道那是一把耻辱之剑,就给我好好记住,你们修行,是为了斩妖除魔,不要遇见妖兽,就被吓得连剑也不敢拔,现在,各峰长老开始遴选弟子。” 当完陪衬的六峰峰主和长老已经复返,他们的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 并自动忽略那被其他人排挤,孤独站在一处的瘦弱少年顾余生。 虽然这些人大多数都还没有修行,但也不排除一些世家子弟提前修行,以药物蕴养元胎的可能性,而资质上佳者,无疑是如莫晚云那样的先天道体,千年难遇。 “咦!” 一名虬髯的负剑男子眼睛一亮,他是云峰的峰主雷江横,他的目光落在一名被数十名奴仆拱卫着的皇子身上,少年穿着华贵,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身着皇服,一身贵气,那皇服上印着特殊的九龙朝天图案,那皇子一只手捂着鼻子,正一脸嫌弃的看着顾余生,好似离顾余生太近,顾余生身上的泥土气息让他感到不适。 “玄龙王朝?离青萍山万里之遥的超级帝国,怎会派皇子前来?等等,那是……游龙剑体?” 雷江横眼皮一跳,又惊又喜,他纵身一跃,出现在那身着贵族的皇子身边:“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入我云峰学剑,我保你十年之内,成为青云第一……不,第二天才,最得意的剑道天才!” 那一身贵族的少年一脸冷傲地道:“我叫楚尘,是玄龙王朝的第九子,我要成为帝国第一天才,三年之后的竖冠成人礼上,我要拿青云第一,我要向莫家小姐求婚,我是游龙剑体,是天生的练剑天才,你,有资格教我吗!” “有,当然有。” 雷江横完全没了之前的架子,眼神甚至有些谄媚。 “哼,青云门,不过是三流宗派而已,要不是因为父皇探听到圣人之后的莫家小姐要来青萍山待上三年,本皇子压根看不上。” 那皇子说到这,忽然伸手指向顾余生。 “这就是小国的贱民,泥腿子也想修行,笑话!” 第6章 太上元胎引,玄妙酒葫芦 雷江横一脸赔笑,他看一眼顾余生,眉头一皱,同样有些嫌弃,他对陆展说道:“陆长老,此子已被掌门安排到桃花林,差个弟子送去吧,免得在这里丢人。” 陆展闻言,有些不满,掌门之前明明暗示过他,他有权力全权处置这小子的,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的儿子发下天道誓言,一决生死,他早就恨之入骨。 听说被安排在桃花林,陆展冷笑一声,掌门还是爱惜名声,给这小子留了一线生机,不过桃花林虽然好,却是背山之地,当年人族和妖族在那大战,血流成河,所以才能千年桃花不败。 陆展看一眼身侧,立即有一名弟子走到顾余生面前。 此人生得尖嘴猴腮,双眼如鼠,对顾余生自是不太客气。 “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吧!” 顾余生瞥一眼那叫楚尘的皇子,转身走向桃花林。 那一片桃花林,他熟。 “师兄,不用送我。” “谁愿意送你似的,拿好你的东西。” 那尖嘴猴腮的男子正烦躁领了这么个倒霉差事,听见顾余生不要他送,他自是万分乐意,随手从肩膀上拿下为新晋弟子准备的宗门用品,手指一扣,从包袱顺走入门包袱中的一锭银子。 “记得老实点,不该走的路不要走,违反门规,是要被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接下包袱,说道:“那师兄顺走我的银子,算不算违反门规呢?” 男子表情一僵。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顾余生盯着尖嘴猴腮的男子,作势要开口。 “晦气!” 男子冷哼一声,老实把银子丢给顾余生,灰溜溜的走了。 “第三个。” 顾余生转身,默默念道。 青萍山风微凉,青云门很大,也很小,顾余生一个人在走,路上的山川景色皆过往,他一身泥泞,如同一棵路边的野草,无人在意。 顾余生同样明白,孑然一人,人生如同无根蒂,飘飘如陌上尘土。 他走过镇妖碑后的路,如同小时候有父宠溺的时候一样,那一条羊肠小道长满野草,山涧小溪涓涓细流。 那一院饱经风霜的茅屋已经变得残败不堪。 桃花落了一春,一年又一年。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古朴亲切。 但顾余生再也没有父亲了。 他仗剑而行,推开院。 伸手摘下一片桃花,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顾余生,你要努力修行啊,从现在。” 简单扫罗旧庭院后,顾余生坐在小院的一架小摇虎凳上,伸手抚摸小木虎凳上被触摸得光滑的痕迹,凝目良久。 当他还是稚童时,还可以在父亲面前撒欢打闹。 如今只剩下旧物可追忆。 顾余生拔出腰间木剑,解下背后酒葫芦。 从包袱中取出一本青云门新晋弟子的见面礼。 一锭银子,一枚身份令,两套青云门的服饰和一本入门修炼秘籍以及数本宗门手册。 《太上元胎灵引诀》。 这是所有青云门弟子入门时都要修行的秘籍。 这本入门修行秘籍,是当年三大圣地立在青萍山立镇妖碑开青云门时由三大宗门的大能之士共同传下来的,非青云门弟子,绝对不能私自传授。 所以即便是顾余生的父亲当初把他带到青云门来,亦不敢私自传授秘籍中的修行法门。 修炼一途,起于后天元胎,圣人认为,人在初生之后,沾染五谷之气,先天元气丧失,需要重新培本固元,凝练元胎。 只有凝练出元胎,才有资格修行,如果无法凝练元胎,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江湖武夫而已,虽然也能强身健体,却无法打破天地法则,逆天改命,增添寿元。 凝练元胎因人而异,故而有品阶之分,入门秘籍中,将凝练元胎的好坏分为上中下品,每个品阶又细分三个等级。 九品最差,一品为最佳。 元胎入三品者,即可为上品元胎。 上品元胎为青,下品元胎为灰。 元胎凝练至二品者,元胎银光闪耀如苍穹之月。 元胎凝练至一品者,元胎金灿灿如日升之阳,可引动天象。 凝练何等品阶的元胎,因人而异,天资太差或是先天身体有缺者,只能凝练出残缺的元胎,而一些天纵奇才,不光凝练元胎不需要耗费多少时日,更是可以凝练出上品元胎。 凝练元胎大道始,少则三月,多则十年,天资出众者,勇猛精进,一蹴而就,天资平凡者,如水磨铁杵,岁月不可得…… 顾余生读到此处,面露思索之色,他目光明澈且相信自己。 就算内心有所焦躁,也不过一闪而逝。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只能天天向好。 “我要凝练一品元胎!” 顾余生捏紧拳头。 可就在此时,肚子不争气般咕咕叫了起来。 顾余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明白,千从万始,也得先填饱肚子。 顾余生来到桃花林畔的小溪边,脱下沾泥的茫鞋清洗,山涧的冷水沁骨,他撕下一块布条缠在右腿的伤口上,用一根木棍扎鱼,数次而不得,无奈只得围阙捕鱼。 “现在的我连刺中一条鱼都办不到,更别说应付妖兽了,三年后,我与陆晨将有一战,必须得努力才行。” 顾余生在小院生火烤鱼。 山林桃花沾雨,衣衫微湿又冷。 顾余生取来酒葫芦,瘦弱的他吸了吸鼻子,一口酒入喉,啃咬着鲜美的鱼。 “好酒!” 顾余生也学着老头赞叹一句。 他并不懂酒。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在山外与那神秘老人相见的一幕。 那剑动星河灿烂,深深的掠动着少年的心。 “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斩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剑!” 顾余生又品了一口,他只觉腹中升起一道奇特的暖流,身体也飘飘然,起初,顾余生并未在意,只想借酒驱寒,但片刻后,顾余生只觉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逐渐燃烧身体,浑身滚烫无比,好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横行无忌。 “这酒怎么会这么霸道?” “难道被下了毒?” 顾余生难以置信的盯着手中酒葫芦。 这是顾白生前珍视之物,那年中秋月圆,顾余生曾听顾白说过,这是他当年游学至仙葫洲时,以诗酒三千斗换来的奇物,因为换取此物,被同行人视为大冤种,所以顾白一直置而不用。 顾余生记得这个酒葫芦饱含了一段故事,是关于他父亲和他母亲的良缘。 “我一介微末,那老人也没理由害我才是!” 顾余生只觉身体蒸腾起层层水雾。 他心思一动,翻开太上元胎灵引诀,按照里面铸造元胎的法子开始修炼,引导着身体里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余生那微醺涨红的脸上开始沁出豆大的汗粒,他右腿上的伤口,渐渐的弥合如初。 待天上星河流转。 已是半天功夫。 顾余生渐渐醒来,他茫然般睁开眼,凝望一眼自己的双手,浑身油腻湿透,脏兮兮的,还夹杂着泥尘污垢的味道。 “这酒葫芦……” 顾余生拿起酒葫芦奔向茅屋,把门紧闭,点燃蜡烛,洗尽身上污垢,顾余生在烛光下细细凝望手中葫芦。 它的确是那么的普通。 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完全成熟的青葫芦挖光了瓤掏出来的。 顾余生取来几个竹碗,从酒葫芦中倒出一碗酒,这一次,他变得谨慎许多,细细品一口酒,等待腹中灼热之气升起。 片刻之后,腹中又好似燃起一团火焰。 “果然!” 顾余生面色一喜。 这酒葫芦,竟然是个好宝贝! 怪不得,一壶平平无奇的酒,那一方高人会觉得好喝。 顾余生又引导这一股灼热之气凝练元胎,待这一股力量散尽,他的身体内再一次排出不少污垢,而他根据入门功法中的描述,果然感受到身体丹田位置,有一团青色的雾气如白云般汇聚。 “这是元胎显兆?” 顾余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照书中所言,凝练元胎的过程,如同日登一梯,待云生日处方见景,至少也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显兆才对。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葫芦,如获至宝。 “此物看似寻常,却有不可思议的作用,只是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内有乾坤?” 顾余生正准备把碗中酒重新倒入酒葫芦,却意外的发现碗中酒上浮起一层白雾,须臾间消散不见。 “嗯?” 顾余生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快饮一口,这一次,酒入喉,那种突兀的呛喉辛辣之感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拧皱。 “这才是酒最初的味道。” 顾余生仔细等待,这一次,他腹中没有升起那一股奇特的力量,反倒是醉意袭脑,晃晃悠悠倒在桌子上迷糊睡去。 是夜。 桃花林外山林醉。 一面松发散的老者夜打灯笼靠近小院,他没有进院,而是墙外听着少年匀称的呼吸声,一双浑浊的目光在夜色下深邃无比,他伸手一招,桌上的竹碗落在他手上。 老者鼻子动了动,一脸嫌弃。 “这也算酒?” “刚刚闻着的美酒味呢?” 老者摇摇头。 把竹碗放归原处。 转身负手而行。 “一群被世俗沾身的家伙,稍微有些麻烦的人,就往老夫这里送,当老夫是什么人?顾白阿顾白,我柳元这些年承你酒水的情分,可别指望我会指导你儿子修行,能收留他平平凡凡的过一生,也算是天大的情分了。” 第7章 少年坐演武,剑道始从心 灵鸟啼空山,桃花香可闻。 晨光熹微,小院中,一把木剑落井边,一只葫芦挂栅栏,少年已凝练元胎一个时辰,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凝练元胎的过程,是以自身丹田为基,沟通天地元气的过程,如同在平地打井,一口井的深度,决定了井中水的甘咧清澈与否。 元胎品质的高低鉴别,取决于凝练元胎时自身能够感应到的元气入丹田形成的元气颜色,以青为佳,以灰为次,而想要凝练出银色,甚至是金色,则需要天大的机缘以及个人要能承受住天地驳杂的元气入体时对身体洗练造成的极大痛楚。 顾余生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 “呼!”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余生睁开眼,他瘦小的身体微微摇晃,整个人处于脱力状态,嘴唇上咬出牙痕。 “还是青色。” 顾余生喃喃自语,这几日,他日夜熬打,凝练元胎,在丹田中形成的元胎之气为青色。 也就是说,他的凝练的元胎为三品。 勉强可以算上品元胎。 但顾余生并不满意。 元胎境是修行之路的起始篇章,元胎的品阶好坏影响以后的修行大道能走多远,能攀多高。 “不够,还不够努力!” 顾余生稍作休息,再一次修炼太清元胎灵引诀,天地间的元气引导入丹田,一开始是呈现湛蓝色,但在顾余生的凝练下,逐渐转化为一团青色的元胎之气。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但青色想要再一次凝练为银色,顾余生却好似瞎子过河,摸索着前行。 又坚持了一阵。 丹田中的青色元气似乎多了一些。 顾余生倚栏凭坐,手微微颤抖,摘下挂在墙上的酒葫芦,从中倒出一小口入喉。 身体的疲乏之感很快消退,但酒中蕴含的元灵,却没有当日的那么神奇。 经过这几日的测试,顾余生已经弄清楚这神奇葫芦的作用,它应该能自动吸收天地间的元灵化入酒中,而这一过程,需要三五天时间,融入酒中的灵元,一旦离开酒葫芦,就会很快消散。 “修行的速度还是太慢了,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三年后,我最多能入开脉境,而开脉境需要打通人体的大部分经脉,过程更加漫长,这样下去,我凭什么与陆晨斗?我又何年才能取回那一把守护之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 他已来桃花林数日,并无人师指导他修行,每日只能到镇妖碑前聆听各峰派来的长老开讲如何凝练元胎。 噹。 噹。 噹。 青云门的钟磬声悠扬。 顾余生换了一套青云门服饰,快步向镇妖碑后方的演武场奔去。 演武场上,早已坐满了人。 都是新晋的青云门弟子,青云门占据六峰之地,新晋的弟子虽然被分配到六峰,但很多人天资平庸,只能在六峰的山脚开辟小院洞府,以外门弟子的身份修行,只有少数的人能够被六峰长老看中成为内门弟子,而被六峰峰主选中的人,则是青云门的亲传弟子。 青云梯有高低,青云门的弟子同样分等级。 而似顾余生这般,则是属于冷落的弟子,虽然也是外门弟子身份,实则连一个指导他修行的长老都没有,只能每日来演武场听轮值的长老授业。 当然,这些长老授业也未必肯倾囊相授,只是为了完成宗门任务,赚取不菲的宗门贡献点数。 顾余生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盘坐,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目光向他看来,并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顾余生早已习惯,不予理会。 少年盘坐身姿挺拔,目光中饱含期待。 不知今日又是何峰长老授业讲课。 演武场上声音嘈杂,窃语之声不断,这也难怪,从一开始入青云门的新鲜好奇到渐渐的领悟人也分三六九等,对于这种演武场上授课,很多人已经开始摆烂,感觉到被宗门放弃了,浑浑噩噩过日子,有的人甚至是为了来这里混个脸熟,就算三年后的宗门考核不过关,被赶出山门,也能有些人脉,混得风生水起。 “安静!” 突兀的声音从演武场最前方传来,赫然是青云门的长老陆展,他眼睛逡巡人群,第一时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冷笑。 “今日陆某非授业长老,而是来宣布几件事。” “从即日起,每个人都必须领取一项宗门任务,并且在三个月之内完成,否则逐出山门。” “什么?宗门任务不是自愿的吗?” 立即有人提出反对。 “我等还要修行呢!” “哼,你们当然可以不用去做宗门任务,但是,没有宗门贡献点的人,别想在宗门内享受到任何修行资源,不要忘了,你们修行的功法,丹药,都是需要贡献点来兑换的,没有贡献点,难道靠每日在这里聆听长老讲课吗?” 陆展说到此处,又深深的看一眼顾余生。 “宗门不养废物!” 众人顿时沉默。 陆展目光一扫众人,补充道:“事物殿那边已经发布了数百条宗门任务,你们一会可以去领取。” 话音刚落,演武场上的众弟子心中不由地一惊,并暗暗盘算起来。 新晋弟子近千人,只有数百条宗门任务,这意味着有人领不到任务,就算宗门后续发布任务,可任务也分简单的和困难的,当然是要早点去挑选宗门任务。 在场的人并不傻,有人闻言,立即起身,生怕去晚了一步。 唰唰唰。 一人动,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 顾余生那瘦弱的身影被众人遮挡。 “哼,本座的话还没有讲完呢。” 陆展冷笑一声,众人僵住,立即有人醒悟过来,大声说道:“陆长老,你的儿子没有来演武场,他们是不是已经先去领宗门任务了?这不公平!” “公平?” 陆展冷哼一声。 “想要公平,得看你们的实力,当入宗门的那一刻起,乾坤皆定,只是你们不认命罢了!” 众弟子闻言,又气又恼,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 乾坤皆定? 无人的角落,顾余生暗自捏紧袖中的手掌。 “修行路漫漫,现在就定乾坤,还太早!” 同时,陆展这般露骨刺激人的话,也让顾余生更加坚定修行之路。 乾坤未定! 你我皆在山脚。 未入青云端。 演武场上的氛围很压抑,但陆展又说了一条让众弟子如遭雷击的话:“忘了告诉你们,入门后的宗门考核,由原来的三年考核变成一年,一年之内,没有凝结出元胎者,将被赶出山门,宗门没有那么多资源养你们,好自为之!” 陆展说完,拂袖而去。 “一年凝结元胎!” “疯了吧!” “三年凝结出元胎的人,已经是天才了!” “青云门没资源,干嘛招收这么多人?” “嘘,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几年青萍州各处都有妖兽横行,青云门上一任的弟子已经战死了很多,我们没准会成为炮灰!” 探讨声此起彼伏,有人精明,已经朝事物殿奔去。 无论怎么说,先完成宗门任务再说。 原本刚刚还人山人海,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纷纷奔向事物殿。 “一年么?” 顾余生喃喃自语,他想要凝结元胎,随时都可以! 陆展的话大概是说给他听的。 但他心中只有冷笑。 顾余生看着这么多人奔走去领宗门任务,心中并不焦躁,他来这里,是为了聆听授业。 若是就这样从众,未必能挑选到容易完成的宗门任务,而且也忘了来这里的初心。 眨眼间,偌大的演武场变得空荡荡的。 顾余生看着演武场最前方的授业席,面露思索。 今日,应该没有授业长老了吧。 朝阳落在少年脸上,那一双期待的眼神依旧明澈,尚未长开的年纪,如同一株幼苗,略显青涩,需要奋力生长滋养阳光。 “你为何不走?” 身后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穿着一袭青衫的老者出现在顾余生身后,老者身形消瘦,挂着宽大的长袍,身后负一把长剑,颧骨微高,双手从袖袍露出,指节粗大有力藏茧。 顾余生连忙起身,他理了理青云服,双手拱在身前,作揖道:“我等先生授课。” 老者上下打量几眼顾余生,摆了摆手。 “坐。” 顾余生盘坐,等待老者走到讲席授课。 谁知老者走了几步后,便在顾余生对面随意坐下。 “老夫俞青山,在云峰练剑的,你怀中藏剑,想来对剑感兴趣吧?” 顾余生点头,凝望着老者身后的剑怔怔出神。 “不必看别人的剑,要看自己的。”俞青山一脸和善,“我只授课半日,论道什么的肯定说不完,不如谈谈剑吧,凝练元胎,如同锻造一把剑,既然你已经有一把剑,那就应该练剑,哪怕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 顾余生默然片刻,眼睛陡然变得明亮,再次起身作揖。 “请先生教我剑道。” 俞青山微微摇头。 “青云门有自己的规矩,你未入云峰,便与我无师徒之缘。” 少年抱拳行立,面色戚然,随后咬牙,坚持道:“先生今日授业,教我半日剑道,也是好的。” 俞青山盘坐在地,抬头看见少年的身影单薄,那一束光从少年的头顶映照在他脸上,俞青山面有沉吟,“剑道之路,行之最难,前路荆棘,你可曾想好?” 顾余生没有任何犹豫,答道:“我也想负剑在背,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思考,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善。” 俞青山没有让顾余生再坐下。 而是缓缓将自身放在背后的剑摘下,双手一控,剑悬在身前而不出鞘。 “三千世界,大道无数,剑道行一,直中可取,我不传你剑诀和剑招,只说剑道之路和修行,你且听好。” 少年竖耳聆听。 第8章 少年形影单,站着如喽啰 骄阳渐渐爬上少年的头顶,偶尔有一朵朵桃花被青萍山的风吹拂掠过少年的眼帘,但他保持着站姿,一动也不动,他的脸上时而出现好奇,疑惑,沉思之色,神态变化之间,偶尔也会开口询问几句。 席地而坐的负剑老者俞青山并非健谈之人,但他对顾余生的提问,皆是详细解答,言简意赅,通过观察少年的神态和眼神,确认少年听懂后,才会继续往下论剑。 “剑道之路虽然充满荆棘,可仗剑在身行江湖,却最为可靠,这天地间的大道理以及对与错,皆可在剑尖之上。” 俞青山说到此处,苍老的脸上略有追忆,失神之态一闪而过,骨节粗大的手指微抬,指着顾余生腰间的剑。 “剑分品质,剑道同样有高低之分,如同修行境界一样,由浅至深可为本剑,剑气,剑势,剑意,剑心,剑灵和剑域七个境界。” “本剑无我,无胎无根,如同凝练元胎一样,人间有不平,茫然四顾剑,别小看本剑初境,有人一生寻剑而不得,迷失自我,以我观之,你已入本剑境,若非如此,老夫绝不多费口舌。” 正听得出神的顾余生闻言,抱拳道:“先生是说,我腰间的木剑,就是我的本剑?” 俞青山极为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打量着眼前站着聆听他授剑道已两三个时辰依旧站得笔直的少年,“难道不是?” 顾余生沉默。 他腰间的木剑,是他心中的一道执念,这一把剑,也寄托了很多哀思。 “寻得本剑,便具备练剑的资格,所谓剑气境,只是最入门的境界,就算没有招式,身有力且身法迅捷者,亦可挥动剑气,这本是寻常之事,不足为奇,不过剑气的凝练,在于藏而不在于放,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顾余生凛然,默记于心。 俞青山虽未得到少年的回答,可心中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着实不错,小小年纪,不急不躁,敏于心,谦于表,他的脑海中甚至产生过一刹那想要收徒的念头,可一想到顾余生的身份,又只得放下不提。 “剑势之境,精要在于力,剑气藏于剑,而剑势长于攻,附着于剑招之上,天下剑诀,招式再精妙,倘若无剑势之利,如同钝箭穿鲁缟。” “剑意之境,则是剑一重,山一重,其中之精妙,于你而言还太过于遥远,至于剑心,剑灵和剑域三个境界……”俞青山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向往,唏嘘叹息,“随缘吧。” 顾余生这时忽然开口道:“俞先生,倘若有人能一剑断斩苍穹而动星河,究竟是什么境界?” “你见过?” 俞青山浑浊的目光忽然盯着顾余生,他露在袖口外的手暗自捏扣着剑诀。 “没有。” 顾余生摇头。 “我曾听人说这世上有剑仙。” “传说罢了。” 俞青山神色颓然,突然间兴趣寥寥。 顾余生看了看时辰,知道俞青山已过了授业时间,他大着胆子道:“晚辈斗胆,请前辈赐我三招两式。” “不行,我也是守规矩的人。”俞青山断然道,起身见少年站着一动不动,抿唇黯然,他站的方寸之地,始终没有动分毫,连滴落的汗水都几乎弥合在一处,老者本已转过身,忽而回头道:“你学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活下去。” 顾余生平静的回答。 “没别的?” “没了。” 顾余生坚持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学剑斩妖呢。” 俞青山反手将背后的剑旋转在掌心,剑并不出鞘,而是以手抚剑鞘,向前一刺。 “剑刺千万次,你自然就明白了。” 老者掌心再旋,负剑而行,留下顾余生一个人在空旷的演武场。 “谢谢俞先生授课。” 顾余生朝老者离去的方向行礼,好一会,他才移动僵硬的步子,刚走一步,就听得嗤的一声,前方不远处,刚才老者剑柄指过的地方,仿佛有一道细密的光穿透了石头的裂缝,虽然只有刹那的剑光浮影,却深深的震撼了着顾余生的心。 好快的剑。 快到剑无声无息穿透石头,又让石头在宗门的阵法下一点点的弥合。 石头并没有真正的弥合,只是那一条线实在太细。 少年凝望那一块石头,呆呆的站了许久,才迈着有些僵直的步伐,一步步的朝事物殿去领取宗门任务。 那些去事物殿领了宗门任务复返的人,看见顾余生竟然在演武场守望了半天的时间,皆在笑顾余生是个傻子。 亭台楼阁,陆晨居高临下,打量着顾余生去事物殿,嘴角露出一抹嘲笑与怨恨,他摸了摸眉心,转身对陆展道:“爹,我应了天道誓言,你帮我抹掉吧,我总觉得睡觉的时候不安稳。” 陆展负手而立,神色冷凛道:“除了圣人,没有人能解除天道誓言的契约,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契约规则内打破誓言之咒。” “我一定会杀了他!” 陆晨咬牙道。 陆展取出一个盒子递给陆晨,“这是我找丹霞峰长老买的凝元丹,你要抓紧时间凝练出元胎,你如果能够凝练出中品元胎,我会想办法让云峰修剑的长老收你成为关门弟子。” “爹,你太看不起你儿子了吧,中品元胎?我怎么也要凝练出上品元胎来。” “哼,你以为上品元胎那么好凝练?” 陆展冷笑一声,他才刚刚晋升为青云门执事长老,掌握的资源并不多,光是购买这一枚凝元丹,就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宗门贡献点,宗门突然要求新晋弟子要一年之内凝练元胎,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但一年的时间,凝练出中品元胎,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了。 “爹,那个玄龙王朝的九皇子楚尘已经凝练出一丝元胎之气,呈现蓝色,以后可能凝练出三品青色元胎。”陆晨眼中藏着羡慕与嫉妒,“你儿子不比别人差。” “人家是一级王朝的皇室血脉,自小就有丹药洗练身体。”陆展看一眼儿子,神色一动,“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与此人多多接触,总归是有些好处的,至于那顾余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一个连授业之师都没有的人,翻不起多少浪花的,甚至可能死在做宗门的任务途中。” 陆展话音刚落,忽见一老者负剑朝亭子这边走来,他连忙拉着儿子陆晨上前,脸上再无半点跋扈:“拜见俞师叔。” “有事?” 俞青山消瘦的身影直接从陆展身边掠过,并没有停留。 “俞师叔,犬子有意学剑,俞师叔是云峰上屈指可数的大剑修,若能指点犬子几招……” 不等陆展说完,俞青山便以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陆展的话。 “大剑修?老夫可当不起,整个青云门,能当得起大剑修的,除了柳师叔之外,再无第二人,少给我戴高帽,不教!” 陆展被晾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爹?他谁啊,这么嚣张!” 陆晨一脸不服气,却被陆展一个耳光扇在脸上。 “逆子,你在青云镇上跋扈我不管,但这里是青云门,不要给我惹祸。” 陆晨低下头,脸上露出一抹怨恨和不甘。 因为他发现,刚刚那个老头,竟然在演武场上给顾余生讲了三个时辰的课! “顾余生……又是你!” 陆晨把这一巴掌恼怒的记在顾余生的头上。 云峰路上。 负剑的俞青山被雷江横和掌门萧让拦住去路。 “掌门找我有事?” 俞青山依旧神色冷淡。 身为青云门掌门的萧让不好开口,看一眼云峰峰主雷江横,雷江横咳嗽一声,道:“俞师弟,你修‘一字剑诀’已入化境,玄龙王朝的九皇子陆尘想要学精妙的剑诀,对方身份尊贵,虽然是我青云门的弟子,却同样是我青云门的贵客,得罪不起的人物,我思来想去,还是由你出面传授其剑诀比较妥当一些。” 俞青山沉默片刻,回应道:“若是早一些来寻我,我或许就答应了,现在嘛……我要闭关悟剑,没功夫,告辞!” 雷江横面露尴尬之色,“师弟,这是为何?对方是天纵奇才,很有可能凝练出上品元胎,这样的人物,不教他是你的损失。” “你是云峰之主,又有天纵剑在手,何人教不得?” 俞青山袖子一挥,御剑而飞,眨眼不见了踪影。 “掌门师兄,俞师弟他……他太放肆了,简直不把师兄你这个掌门放在眼里。” 玄机子哑然道:“你若练成数百年也没有人练成的一字剑诀,恐怕掌门这个位置,早都轮到你来坐了,俞师弟比起你,可是低调多了。” 雷江横皮肉跳动,“师兄,我哪敢……我只是为了宗门考虑,俞师弟虽然剑法超群,可他毕竟当年斩妖时被妖兽围攻伤了本源,天不假年,岁月无多,若是他不传授一字剑诀,又不知道要几百年,才有人学会这门剑诀了。” “你不要忘了,现在青云门可不止楚尘一个天才。” 玄机子这时捻须一笑。 雷江横恍然。 “掌门师兄,你是说,圣院书山莫先生的孙女?” “没错,昨夜何师妹来寻我,那莫家小姐根骨奇佳,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入门太清元胎灵引诀才修炼三日,就已经凝练出青色的元胎,假以时日,可能凝练出二品元胎,甚至是一品元胎,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 雷江横眼睛瞪大。 半响,他才呐呐的道:“何师妹因何半夜来寻师兄?” 玄机子也傻了。 他说的话,雷江横没有听懂吗? …… 第9章 余生如樊笼,挥剑对桃花 事物殿,顾余生到的时候,殿内外已经没有几道人影,有人长吁短叹,显然没有领到合适的任务,加上青云门这次新招弟子比往年的要多,又加上宗门资源匮乏,很多任务对新晋弟子而言,还是非常有挑战性的。 像为宗门某个长老送信,或是帮忙照看一下灵宠这些任务,自然是被人抢破头皮,而一些类似于历练狩猎妖兽的任务,具有挑战性的,稍微在搁置一下后,依旧被宗门当中一些入山时就已经有修行的弟子接下。 顾余生年纪比其他弟子要小几岁,瘦小的身影走进宽大的事物殿,执事长老早就趴在柜台后面假寐,修行之人,最烦被人叨扰,所以顾余生进来,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会和他交流,所有新发布的宗门任务都被悬在柜台后方的墙壁上,被人画上圈的,就表示已经被人接领了。 顾余生只比柜台高出一头,抬头张望了一阵,发现剩下的寥寥几个任务中,都是极具挑战性的,要么是帮忙寻奇珍异宝,要么就是需要凶狠妖兽。 别人都接不得的斩妖任务,顾余生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忽然,顾余生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块任务牌上,上面的字迹与其他牌匾上的不同,歪歪斜斜的写着:觅佳酿,奖励宗门贡献点一百点。 其他任务的宗门贡献点,大多都在二十以内。 任务牌上原先标记了一个圈,但后来又画了十几个叉。 这任务有很多人接过,还都失败了? 顾余生微微一愣,拱手道:“晚辈顾余生,叨扰前辈清修,请问这个‘觅佳酿’的任务还能接吗?” 老者睁开稀松的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顾余生,顾余生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再次拱手行礼。 “可以。” 老者神色冷淡。 随手把两块接任务的令牌放在柜台边。 “自己写上申领任务的编号即可。” “多谢前辈。” 顾余生接过牌子,柜台上有一根绳子悬系着毛笔,他吃力的抬起手臂握住毛笔,在任务的令牌上方方正正的写下‘壬戌六’三个字,虽然写字的姿态有些吃力,但字写得很好。 老者有些意外,塌着的眼皮多看一眼少年,问道:“顾白的儿子?” 顾余生点头,郑重道:“回前辈,是。” 老者目光平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有色目光看顾余生,“这任务失败的几率很大,大玄王朝的宫廷御酒交上来也没能通过,要不领一个其他的,免得来回跑动,对了,这个任务,一个月之内必须来交还,无论失败与否。” 顾余生拱手道:“前辈,我曾见父亲酿过桃花酒,所以我想试试,倘若失败,再来叨扰。” “去吧。” 老者挥挥手,目送顾余生走出大殿。 他凝望着回执牌上的字,叹息道:“懂礼貌的小家伙,字也有几分风骨,可惜……”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山林小径。 山脚的桃花正开,高处的桃花含苞待放。 桃花林,宁静的小院。 衣服略显宽大的少年正在院落手持木剑,向前刺剑。 今日演武场之行,是顾余生入青云门后学到知识最多的一天,他犹记得那负剑的俞青山以剑柄为剑尖斩落青石细缝惊天光的场景。 手中木剑向前刺出。 剑尖指向小院一棵桃花树。 没有剑光,也没有剑影。 虽然他身体凝练出元胎之气,但还不懂得运用。 俞青山也并没有教他一招半式,只是告诉他此剑千万次。 而顾余生也是个心性执着的人,他相信一个仗剑在身的人,不会骗他。 唰! 唰! 木剑一下一下的刺出。 对准一朵桃花。 剑动花不动。 夕阳的余晖映照斑驳几缕,落在少年清秀的脸庞。 沁出的汗水随着挥舞的剑化作一滴滴晶莹的珍珠落泥尘。 顾余生心中此剑而内心笃行,少时,顾白曾持书对他言,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纵然桃花纹丝不动,顾余生依旧挥剑两个时辰。 待天色暗沉沉烛光一朵映照桃花枝,顾余生才收了木剑,用清水洗去脸庞的汗水,顾余生嘴角露出一抹充实的笑容,就在刚刚,他手中木剑已经能挥出一缕剑气,而这一缕剑气,正是他一次次挥动木剑后尝试着与凝练元胎的诀窍结合在一起。 身体已经异常疲乏,随便饱食后的顾余生开始如往常一样凝练元胎。 片刻后,顾余生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今夜凝练元胎之气的速度,似乎要比往常快上许多。 翌日清晨。 顾余生拎着竹篮在桃花林中摘一篮桃花,又摘了一些山中野果盛放在小溪边准备闲暇之余用来酿酒,虽然他有一只奇特的葫芦,但顾余生入青云门后遭遇冷落,深知这青云门中同样狼顾虎视,凡事都要谨小慎微,他小的时候,就学着酿桃花酒,这一次领觅佳酿任务,他已做好打算,先摘一些桃花,再寻觅一些山林中的寻常灵药混淆,等最后几天,才把酒装进葫芦摆放一夜,最后交出去。 当务之急,凝练元胎是最紧要之事。 新晋的弟子,需要在一年之内凝结元胎,对顾余生而言,这意味着他需要在一年之内凝练出一品元胎的想法,时间上变得极为迫切。 借助朝霞晨光凝练元胎两个时辰,顾余生再一次感受到丹田位置的青色元胎之气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好似随时都能凝练成元胎,但顾余生却没有进行最后的凝练。 “元胎灵引诀中说过,身体容纳的天地元气驳杂,想要凝练出精纯的元胎之气,必须不断的淬炼,可是,如何淬炼天地元气,却需要用宗门贡献点去藏经阁兑换相应的修炼功法。” 顾余生手持木剑陷入沉思。 他本想尽快酿酒完成任务换取宗门贡献点,忽然,他想到昨日练剑之后,身体中元胎气流的变化。 “或许练剑是个不错的法子。” 顾余生眼睛一亮。 他走到一株桃花树下,手持木剑,端正身子,一剑刺出。 一道剑芒从木剑尖溢出,刺落桃花一朵。 顾余生面色一喜,他已初窥门径,掌握剑气境的修炼门槛。 接下来,顾余生又连刺了数剑,每一剑都有桃花落下。 但第一剑时的喜悦已经退去,顾余生猛然想到,俞青山对他说过,剑气境的精要,在于藏! “若我能剑出花不惊,才算是真正的剑有所成,而现在,我的剑气控制都极不稳定。”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为刚刚取得一点点进步就沾沾自喜感到愧疚。 重新调整呼吸,顾余生不再炫技于剑,就凭着感觉,一剑一剑的刺出。 “三百八十九!” “三百九十!” 顾余生默默记数。 稳住心神的他,尝试着将丹田中的元胎之气注入到手中木剑,虽然依旧是简单的一剑动作,每一剑,都让顾余生有不同的感悟。 时间一点点过去。 桃花林中,少年对着一棵桃花树,不知疲倦的挥舞着手中木剑。 “今日任务,三千剑!” 顾余生为自己定下目标,他已经感受到手中木剑变得有分量,沉重压手。 已经在脱力的边缘。 他每次挥动剑的频率并不快,倘若以快而刺,或是仅仅为了目标,一天一万剑都可以完成。 但顾余生明白,一个人的努力并不是要感动外人,也不是感动自己,而是内心笃定且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才是真正的努力。 “快看,桃花林有人练剑!” 每日午后,都有青云门的弟子从六峰过云桥来镇妖碑前默礼。 站在那仙雾飘荡的云桥上,可以看见青萍山最美的桃花,每年二月到五月,青萍山的桃花从山脚一直开到山顶。 “还真是,满山桃花虽然美,但入林后却雨露沾衣潮湿无比,那是谁?” 云桥上站着几名从落尘峰走来的女弟子,一个个好奇的看着那隐约中的瘦弱少年。 “不知道。” “练剑不应该是去云峰吗?” 一名女弟子神色疑惑。 “可他是顾余生啊。” 又一名女弟子掩嘴一笑。 其余女弟子听后,皆是咯咯的掩嘴笑起来。 一青衣女子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听师傅她老人家说过,桃花三千枝,虽是人间春景,却易画地为牢,让我们莫要深入桃花林,以免尘泥染心,耽误修行,这顾余生也是可怜,其父之罪,加之在身,似他这般练剑,难道能斩尽桃花出樊笼不成?” 一众女弟子莺莺燕燕行于云桥,只当那少年也是桃花林中一景,给枯燥的修炼增加一些快乐。 “两千九百九。” 顾余生心无旁骛,面色苍白,手中木剑在颤抖。 “只差一剑了!” 顾余生咬牙,手中木剑从指尖掉落。 最后一剑,目标没有达成。 “明日目标三千一百剑,增罚一百剑,如果完不成,再罚一百剑!” 顾余生捡起木剑挂在腰上,衣衫被汗水湿透,一点点行走在桃花林。 回到小院,顾余生取下葫芦,轻抿一口,恢复了些许力气。 将桃花洗净放入土瓮,把山中野果置于木桶中,以时间去酿酒,不急不躁。 关闭小院门扉,顾余生尝试着凝练元胎,原本疲乏的身体,如同干涸的稻田,忽然遇见天降雨露,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天地元气正蜂拥入体。 顾余生默默掐诀,引导着充盈的元气扩宽丹田。 第10章 少年青涩,桃花林中遇晚云 翌日。 那一道身影又在桃花林挥剑。 午时,云桥上又出现那几名女弟子。 “快看,那傻小子又在对着桃花不断的戳剑。” 青衣女子特别把‘戳’字咬得重一些,身边花枝招展的女弟子,正是阳春白雪般的芳龄,一个个皆面露红润带羞,掩面羞笑起来。 “那般瘦小身体,又是一把木剑,能戳些什么,师姐莫不是春来多思,起了杂念。” “哎呀,不和你说!” 女弟子嬉嬉闹闹的走了,只当又在枯燥的日子中多了几分快乐。 顾余生一直在。 但他又不在青云门弟子的眼中。 对于顾余生而言,修行的日子。 同样单调。 且枯燥! “三千一百九十九。” 顾余生咬牙,最后一剑,他总是握不住剑,木剑再次落在地上。 “明天三千四百剑!” 顾余生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剑,心中有些懊恼,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剑他还能挥出去,只剩下最后一剑的时候,就会突然卸力,没法完成任务。 时间无痕,扰动几朵桃花绽放。 顾余生如往常般来到桃花林。 “今日目标,五千五百剑!”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开始重复枯燥的动作。 云桥上。 往日从落尘峰赶来默礼的女弟子们不由地停下脚步。 青衣女子手托腮,盯着云雾中那一道有些不太真实的瘦弱身影,一双眼睛充满好奇和不解:“他好像每日都在罚自己,和那一棵桃花树有仇一样。” “晓风师姐,练剑不应该是这样,你看人家莫姑娘,师父教的云水剑诀,一学就会,根本不是这样埋头对着桃花树。” 青衣女子点点头,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嘲笑练剑的少年,而是为少年辩白一句:“但他每天这个点都在,不是吗?” “好像是嗳。” 云桥上,数名女子面面相觑。 气氛忽然间变得沉默,凝固。 她们之所以能嘲笑,是因为她们站在高处,可以凝望比她们矮的地方,但青萍山有多高?青云门也不过是在山之脚罢了。 再说一个人努力又有什么错? 临渊而行,何尝不是一种勇气呢。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没意思,我要回去练功了,听说莫姑娘已经凝练出元胎之气成青丝,与她相比,我们与那顾余生又有何异?” 桃花林,顾余生挥动木剑半月,整个人焕发出生机与朝气。 如同他猜想的那样,丹田中的青色元胎之气,比起挥剑之前多要浓郁数倍,而且最初的青色元胎之气也化作一缕缕奇特的纹路丝线,如鸿鹄筑巢,将丹田一点点的筑造牢固。 身体的极限,如同他能够挥动最后一剑的次数一样,每日都在突破自我。 又是一日春光明媚。 顾余生挥剑如常,他的眼眸中,剑尖的那一朵桃花若初次相遇,从它蓓蕾未开,到如今芳香四溢,顾余生见证一朵桃花的盛开。 香气扑鼻,沁人清香。 顾余生蓦然转过头,只见身后桃花树上,一少女灿烂若花,踏枝蹦跳落地,一瞬便出现在他面前。 少女眉眼盛桃花,身着白衣素裙。 肌如玉,珺璟如晔。 貌盛花,雯华若锦。 顾余生与那扑面而来双手压枝桃花的少女对眼相望,怔怔发呆,那一双碧玉美眸如藏了满堂星河,灿烂人间比不过美眸碧波。 顾余生有些手足无措,手中木剑依旧保持着直立而刺的动作,手指紧捏,生怕伤到少女,他嘴唇颤抖,想要与少女打招呼,却又心生怯弱,不知如何说起。 但他还是露出一个恬静淡然的笑容。 “你挡着我练剑了。” “喂,原来她们说的人是你啊。” 莫晚云双手抱怀,桃花遮面,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微风吹过她的面庞,撩动几缕发丝,豆蔻之年,身若蒲柳抽枝初长,荷叶露尖尖,不谙这世界风情,只有少女的天真与烂漫。 “什么?” “那个天天对桃花练剑的人啊。” 莫晚云说到这,掩嘴一笑,灵动的眸子见顾余生手持剑一动也不动,格外的拘谨以及局促,噗嗤笑出声来,伸出玉手隔着桃花树,藕带般的小手指轻轻在顾余生的木剑上一扣。 “别戳着我。” 她绕过桃花枝,双手叉腰,重新露出野蛮的姿态,一脸凶巴巴的。 “把东西还我。” 顾余生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眼前明眸而刁蛮的少女在要什么东西,他明明想要老实的奉还,只是话到嘴边又改口。 “我不明白。” “不老实。” 莫晚云上下瞪顾余生几眼,手指撩动发髻上的银色蝴蝶。 “我发钗上的一颗珍珠。” “用红线串着的。” 顾余生摇头。 “没见过。” “真的?” 顾余生点头。 少女手指在粉腮浅窝上敲了敲。 突兀的把脸往顾余生的面庞伸了伸,吓得顾余生身体后仰,恍惚间,他闻见少女的香气,比那桃花味道迷人。 少年顿时面目涨红,慌乱道:“小心点啊,我剑戳着你。” “哼,脸红了,你撒谎了!” “我……我没有。” 顾余生往后退,身体站不稳,反倒跌坐在地面,模样有几分狼狈。 少女却咯咯的笑起来。 “那就当你没撒谎好了。” 莫晚云伸手,摘下顾余生天天用剑指着的那一朵桃花,将其挂在发髻上,古灵精怪的朝少年吐了吐舌头。 “好看吗?” 顾余生呆滞片刻,只是默然点头。 “走咯!” 莫晚云这时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她穿梭在桃花林间,偶尔惊动一枝两枝桃树,飞落片片桃花。 好一会。 顾余生才起身持剑。 一剑刺出。 心绪不宁的他,斩落无数桃花,这桃花林中的莺飞草长,逐渐模糊了那远去的少女背影。 唉。 顾余生莫名怅惘,挂剑在身。 今日这剑。 练不成了。 转身走到小院,那尘封在角落里的桃花酿,今日可以启封了。 顾余生将其盛装一些在酒葫芦中的陈酿混杂一些,装了个酒坛,抱着往事物殿交宗门任务。 “这就是你找的佳酿?” 执掌事物殿的长老阮继睁开稀松的眼,打量着顾余生递在柜台上的土坛。 “是的,前辈。” 阮继伸了伸脖子,凝望眼前的少年。 这才半月的时间,眼前的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那被阳光琢刻的面庞,看起来如同一块经过风吹雨打的石头,有一股说不明的韧劲。 阮继本欲开口,鼻子微动,他忽然嗅到酒的香气,伸手在坛子上抚了一圈,当着顾余生的面,反手取出一个小竹杯,从里面打一杯,轻轻的浅酌一口。 “这酒……” 阮继的眼睛陡然变得明亮。 再酌一口,这位阮先生赫然双目微阖细细的品酒中味。 顾余生在殿内安静的候着,他的脑海中,犹自回荡着那桃花林中突兀出现的明眸少女,至于这桃花酿,他反而并不担心。 这时。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只见四名大汉挑抬着一个巨大的玉酒坛,坛口用特殊的酒封红布盖着,玉酒坛上还印着玄龙王朝的标识。 宫廷玉液。 九皇子楚尘手持一把摇扇,身边有几人跟随,其中一人,正是陆展之子陆晨。 而那抬酒的四个大汉,虽然不是修行者,却一个个暗藏精光,显然是一等一的凡尘武夫。 “阮长老,九殿下差人从玄龙王朝不远万里运来宫廷百年珍藏,觅佳酿这个任务,九皇子今天又接了。” 陆晨不知怎么攀上了楚尘这根富贵藤,甘愿当起吆五喝六的人。 阮继这时突然睁开眼,眼中好似有一抹怒意,就像是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突然被唤醒一样。 左右的登记弟子吓得低下头,眼前这事,不好掺和。 他们并非畏惧陆晨,而是因为那位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身份实在显贵,从万里之遥,让四名宫廷禁卫搬酒,就为了那一百宗门贡献点?这等手笔当真是大气,或许楚尘根本不在意那一百点宗门贡献点,而是借此机会炫耀玄龙王朝的宫廷御酒,光凭这一份态度,那发布此任务的主人,也要给个面子。 想到这,阮继身边的两名弟子偷偷看向顾余生。 这少年,运气还真是不好呢。 看阮先生刚才的表情,这酒,定然是不错的。 只可惜……再好的佳酿,比得上玄龙王朝的御酒吗? 陆晨被阮继一个眼神吓到,目光飘忽中,他注意到大殿中身形单薄的顾余生,又看一眼那柜台上的土坛子,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他对顾余生嘲笑道:“我还以为谁接了这个任务呢,顾余生,你怎么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你酿的酒,也能交任务?” 顾余生看向阮继。 阮继看一眼顾余生,心道,这少年不争一时长短,这份气度就比陆晨咋咋呼呼的要顺眼得多。 不过,这位九皇子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能不能交任务,不是我说了算,都在这候着吧。” 阮继起身,袖子一拂,无论是顾余生放在柜台上的土酒坛,还是那四个宫廷禁卫搬来的一大坛酒,皆凭空飞起,阮继脚踏地面,飘然远去。 原本一脸孤傲,有些看不起青云门修行者的四名宫廷禁卫顿时神色凝重。 青云门虽然是三流宗派,到底还是有些底蕴的。 第11章 桃花酒酿惹祸端,九皇子藏仇怨 “顾余生,怎么哪都有你,我看你是成心和九皇子过意不去。”陆晨刚才没有讨到好脸色,自然想把气撒在顾余生身上,“我要是你,就好好的当一条夹尾巴狗,一个人躲在无人的地方好好的苟活着,而不是出来丢人现眼。” 顾余生淡然道:“陆晨,你不就是一只好狗吗?” “什么!” 陆晨闻言,脸一片铁青,他回头看一眼楚尘,只见这位九皇子鼻子朝着天空,显然也没把陆晨当作人。 “你再说一次!” 顾余生轻蔑一笑:“哦,你不是一条好狗!”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陆晨捏起拳头,却不敢对顾余生下手。 青云门禁止一切私斗,违者是要直接逐出山门的。 顾余生神色不变,回应道:“不用那么急,你还有三年的时间当狗。” “哦?你的意思是说,本殿下的狗,你想杀就能杀?” 一直摇着扇子的楚尘忽然开口,玩味的看着顾余生。 而一旁的陆晨,则是忽然像吃了一只苍蝇,神色难看,楚尘的话,就是把他当狗。 “如果咬我,我一定会杀。” 顾余生目光落在神色高傲的楚尘身上,他和这位玄龙帝国的九皇子并无交集,但是那一日入青云,此人当众辱他,以苍生为泥贬低众生,顾余生心中同样有着凌云志,不服输。 既然这是一个践踏着他人往上爬的世界,人们奉行这一套规矩,那就按这一套规矩来办。 “很好。”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压根没有正视过顾余生。 “我见过太多说大话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过是一条在泥泞土中蠕动的草蛇罢了,陆晨,你要攀附我玄龙王朝,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来,三年后,我要见你咬死他,你是不是一条合格的狗,到时候自然会知晓。” 陆晨嘴角微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里可不是你们耍横的地方。” 门外传来阮继的声音,他去而复返,玄龙王朝万里送来的御酒缸被阮继轻飘飘的拂放在地,他迈步进来,对那宫廷四禁卫说道:“这酒过于贵重,我们青云门只是小派,没有这样的口福,哪里来,哪里去吧。” 原本摇着扇子的楚尘动作一滞,表情一僵。 这么好的酒,也不行? 到底是何人饮酒! 天下美酒,琼浆无数,玄龙王朝都能弄到,对方的口味这么刁钻? “把任务牌给我。” 阮继没有理会吃惊的众人,经过顾余生身边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 “是。” 顾余生神色淡然,取出一块任务令,又把一块宗门令恭敬的递到柜台上。 阮继提笔,在身后的墙上任务牌上打了个圈,回头看一眼顾余生。 “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这一百宗门贡献点会发到你的宗门令里,记得妥善使用。” “多谢前辈提醒。” 顾余生双手接过宗门令,转身发现楚尘和陆晨以及四名宫廷禁卫都在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 “等一下!” 楚尘上前一步,仿佛他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践踏。 “阮长老,我的酒都没有能入那位发布任务之人的眼,这小子酿的酒凭什么可以?” 第12章 春雨惊蛰起惊雷,小院初来客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莫凡尘手捻胡须,“那少年郎如今身在泥渊,若你是同情,则大不可必,少年之志,最难斗量,他日攀青云,你若不勤奋修炼,只怕到时候需要奋起直追的人是你也说不一定。” “同情?”莫晚云双手抱怀,“我才没有呢,我去讨要东西的,我打算揍他的。” “讨要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 莫晚云手抚总角青丝,话语一噎。 “没什么,爷爷,这么多书,我真是不想看。” “不看也得看。”莫凡尘突然神色一肃,“从今日起,我得考校你学问,我交给你的书,你必须默记于心,不得使用灵识强行记忆!” “啊?” 莫晚云顿时变得一脸痛苦。 “还有,从今天起,你要学一些傍身的功夫,太平的日子没有多久了,我画了几式剑招,你看着练,若是不用心,我会罚你背更多的书。” 莫老者手一抖,从袖子里掉落几张纸帛,纸上画着几副浅显的剑招。 莫晚云拿起这些纸帛随意看了几眼,嘀咕道:“好像比云水剑诀简单很多啊。” 老者呵呵一笑。 出门品酒去了。 “看书什么的,真伤脑筋啊。” 莫晚云嘟囔一下嘴,两手托腮,把莫凡尘给的几片纸帛挂在墙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凝视良久,小脑瓜往桌子上一磕,呼呼睡去。 云峰。 陆晨赔笑地站在一脸阴鸷的九皇子身边。 “殿下,都怪那个顾余生,要不是他,你就可以轻松赚取那一百点宗门贡献点,兑换一枚培元丹了。” “兑换培元丹?” 楚尘冷笑一声,手从袖子里伸出,一个精美的皇室瓷瓶摊在手心。 “本皇子缺这种东西?” 说着,把瓷瓶打开,倒出一颗颗珍贵无比的培元丹。 一旁的陆晨看得暗自吞咽唾沫,眼里满是贪婪与渴望。 “殿下……这些丹药,是真的吗?” “怎么,你想要?”楚尘一脸高傲,“当我的狗,我可以赏你一颗。” “你!” 陆晨神色难看。 “九皇子,我爹再怎么说,也是青云门的长老,我……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吗?不愿意?” 楚尘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青云门长老怎么了?这些年,不是我玄龙王朝镇守天妖城,你们这些小国,早就被妖族践踏了,我会看中青云门的区区一百宗门贡献点?我只不过是想要用美酒去换取一个见莫小姐的机会而已。” 陆晨神色微愣,堂堂的一等帝国皇子,竟然也是一只舔狗?那圣院书山的莫先生,到底是什么背景?陆晨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顾余生与莫家小姐有交集,心中嫉恨不已,尝试着仇恨转移,开口道:“九皇子,可你庇护的人,是顾余生那样的蝼蚁,根本不值得。” “所以你得给他一个教训,最好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楚尘嘴角一扬,“三年之约什么的,两只蝼蚁之间的争斗,我没兴趣,事情办好了,我可以给你一枚培元丹。” 陆晨闻言大喜。 “九皇子等着就是,我正好中了他的天道誓言,夜不能寐,我虽然现在不能直接杀死他,但却有别的法子。” 陆晨转身离去,不一会,就在一处无人的地方与一名身材干瘦的男子见面。 “陆师弟找我有事?” 这名干瘦如猴的男子,正是当日准备顺走顾余生入门包袱中银子的家伙,也是陆展收的记名弟子,名叫赵志。 “赵师兄,我爹还没有正式收你为亲传弟子吧?” 干瘦男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机与狡诈,陆晨不过才十二岁,一点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一看陆晨满脸愤恨怒气未消,就知道他受了气,他知道这位陆长老的儿子最近在巴结玄龙王朝的九皇子,肯定没给他好脸色,赵志微叹道:“陆师弟,我资质平庸,只能认命了,不像你,父亲是宗门新晋的长老,又与九皇子交情颇深,前途无量啊。” “赵师兄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找我爹说好话,让你成为内门弟子。” “真的?”赵志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眼睛却是贼溜溜的一转,奉承道:“陆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顾余生。”陆晨咬牙道,“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巴不得他早点死,死了我才能安心修炼,赵师兄,这件事……” “残杀同门啊,这可是大罪。” 赵志一脸震惊,摇头拒绝,眼睛微眯打量眼前的陆晨,心中暗自盘算,怎么才能从这件事中捞到最大的好处。 “这我知道。”陆晨压低了声音,“他顾余生不过是宗门可有可无之人而已,他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反而会拍手称快,赵师兄有什么难处,不妨提出来,只要我陆晨办得到。” “这个嘛……本来难办,不过既然陆公子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去做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直接出手风险太大,但我知道那一片桃花林附近有一只妖兽,只要稍微运作一下,让那家伙死在妖兽爪下,还是很容易的,陆公子,在下也想在九皇子身边做事,不知道你能否……” “好啊,多一条狗,我少受些气。” 陆晨脱口而出。 赵志神色微眯,他深吸一口气,暗想道:做一条狗也不错,不过,要做一条不叫唤,暗中咬人的狗。 春雨微冉,云雾弥漫在桃花林,山脚的桃花已谢,那一处幽静小院附近的桃花开得正盛。 风雨中,桃花瓣一片片的零落。 唰。 一把木剑突兀横穿。 数十朵桃花瓣落在木剑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额头微汗的顾余生目光微凝,手腕微不可察的一抖,木剑上的桃花震飞,他再刺出一剑,木剑斩落桃花瓣,整整齐齐。 半个月的苦修。 他终于将剑道修炼到剑气境小成,距离登堂入室只一步之遥! “今天的目标,挥剑一万次!” 顾余生深吸一口气,他紧了紧手上的木剑。 昨日,是他第一次将自我惩罚的刺剑次数目标达成,而最后的一剑,他终于跨过内心的障碍,手中木剑没有掉落。 顾余生没有学任何剑招,但他手握着木剑时,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手臂与木剑浑然天成的结合。 顾余生凝望手中木剑 他有一种想要将剑气释放的强烈愿望,被他生生的克制住。 那位曾经在演武场上教了他三个时辰的负剑长老,对他而言,有半师之谊,顾余生也每天都会去演武场,只可惜,那位负剑的长老,再也没有出现,顾余生颇感遗憾,但他的话,顾余生牢牢的记在心中 ——剑气境的精要在于藏。 一旦释放出剑气,意味着他在剑道能达到的剑气境也就修炼到了尽头,会达到瓶颈,需要突破后进入剑势境,顾余生明白,过于迅捷的速度,未必是好事。 他凝神静心,手中剑如往常一样。 这一剑依旧没能凌动桃花。 可顾余生的丹田中,却有一团浑厚无比的元胎之气形成漩涡不断的压缩,宛若一个青色的球体,在球体的最中心处,出现一点银光。 这一点银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默默的照亮顾余生灰暗而枯燥的修行之路。 “这是!” 顾余生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藏的喜色。 他兴奋的手抱着桃花树,压抑着想要欢呼的内心。 顾余生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人生的四大悲事,他遇见两件:幼年丧父母,少年无良师。 青云门六峰弟子数千,热闹非凡。 可他却只能与桃花相依,黯然独居在小院。 这人间四季,美好无限,少年只能将所有的际遇暗藏心中。 他拥抱着面前的桃花树,无声的嘶吼着。 忽而惊蛰起春雷。 轰隆隆作响。 顾余生凝望苍穹,青萍山飘落的雨,打湿了少年青涩的面庞。 “喂,小泥鳅,下雨啦。”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余生回头,只见莫晚云站在那从未有人光临的柴扉小院旁,两手遮发髻,有些不满的用脚踢打紧闭的门。 “来了。” 顾余生心中喜悦,脚步轻盈飞快,快步走到小院,目光与眼前莫小姑娘相对。 春雨惊雷中,莫晚云绣面似芙蓉,娇丽胜桃花,细雨斜飞落香腮,微怒的眼波流转,玉手持半笺掩胸脯雪白之颈,人虽小,却如一朵莲花在微荡的水中含苞待放,婉约若雨中花影,好似蝴蝶绕春,十分动人。 顾余生本来要推手开门,竟似看得痴傻,愣着半响不动。 “喂,开门!!” 晚云姑娘小嘴一噘,生气地一脚踩在顾余生的鞋背上。 “跟个呆瓜似的。” “哦。” 顾余生手慌忙的捯饬几下,门本来没有上锁,只有个木闩,被顾余生折腾,反而把门紧扣着。 少年见这么好看的莫姑娘淋在雨中,手也有些暴躁的推搡几下。 “我翻过去。” 少年傻傻一笑,从篱笆墙翻跃过去,只听得噗通一声,一只茫鞋挂在篱笆墙上,少年却已翻墙去,依稀可见满脸春泥桃花瓣,着实透着几分憨厚。 晚云姑娘本来淋雨有几分焦躁,见到少年狼狈,单纯的掩嘴嗤笑起来。 “笨死了。” 她伸手,用力一推,小柴门吱呀打开。 少年挠头沉思,神色呐呐,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嘀咕:“这门怎么是推的?” 晚云姑娘闻言,又捧腹笑起来。 “你莫不是练剑练傻了?” 顾余生这才恍然,一只鞋掉了也不知,往小院屋檐下走,边走边道:“莫姑娘,这雨只怕还要下一阵子,不要被淋湿身子,春寒之雨,最容易染风寒,我小时候最是调皮,总喜欢下雨天淋雨,没少被我父亲拿着竹条追打。” 少年说到这,神色忽然一黯,用袖子擦拭本来就干净的木椅。 好一会,少年才抬起面庞,淡然一笑,一脸真诚道:“莫姑娘,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