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梦见未婚夫的暴君叔叔》 第1章 洞房花烛 “姑娘,太后给您赐婚了!” 侍女绿芽喜气盈腮地跑进屋内,脚步轻快得像廊檐下蹦蹦跳跳的小雀,左顾右盼一番,在书案前找寻到云姒的身影。 云姒正端坐在书案前作画,细细的画笔落在身前的仕女图上,画卷尚未完成,已掩不住其中的灵气。 手持画笔的云姒,比画卷中的美人更美。她在闺房中,穿着清凉简便,一身天水碧色的纱衣,脸上也未施粉黛。即便如此,依旧让日日服侍在云姒身边的侍女绿芽看呆了一瞬。 云姒貌若天仙,肤如凝脂,一双盈盈的双瞳尤其动人。精心打扮时艳若桃李,如今这样不施粉黛也毫不减损她的美丽,犹如清水芙蓉,亭亭玉立。 绿芽走到云姒身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说出来:“瑞王妃今日进宫觐见太后,紧接着太后就赐下了您与谢郡王的婚事。” 绿芽口中的瑞王妃,是云姒的亲姨母。 云姒的母亲嫁入丞相府,云姒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云姒的姨母嫁入瑞王府,膝下也只有谢小郡王唯一一个嫡子。 与云姒订婚的谢小郡王谢长泽,是云姒的表哥,也是皇上的亲侄子。 “您和谢小郡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合适的婚事!” 绿芽滔滔不绝地说着,双眼亮闪闪的,整个人都处在兴奋之中。 “最妙的是,等您日后嫁进去,婆母就是亲姨母,万万不必担心婆媳不和……” “好了。”云姒纤细白嫩的手指拈起一块小小的莲花酥,塞进绿芽口中。 绿芽两颊鼓鼓,三口两口将莲花酥咽下,惊奇地看着云姒:“姑娘,您脸红了!” 云姒嗔了绿芽一眼:“点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绿芽捂着嘴笑道:“姑娘害羞了呢。” 绿芽看着云姒香靥凝羞的模样,舍不得移开目光,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姑娘这么生动的样子了。 丞相府家风严谨,云姒自十岁起身边就有出身宫中姑姑教导礼仪。身为名门闺秀,云姒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京城中,上到太后太妃,下到世家贵妇,无一不对云姒交口称赞。可不知为何,绿芽近些年看着越来越娴静端庄的姑娘,总是怀念姑娘小时候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哭的模样。 今日听说太后赐婚,云姒脸上露出的娇羞,让天上的仙女沾染上了人间烟火气,变得更美更灵动。 绿芽打心底替自家姑娘高兴:“姑娘成亲后的日子定会圆圆满满!” 云姒颊染绯红,匆忙找了个借口将绿芽打发走:“我想吃酥山了,去厨房要一碗来。” 等绿芽走了,屋内只剩下云姒一个人,云姒将玉白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的心跳。 跟着宫中出来的姑姑学了几年,云姒的养气功夫不敢说学到家了,最起码学到了些皮毛。她脸上表现出的羞涩,不过心中的十之一二。 即便她早在几年前就知道自己将会嫁给表哥……到了赐婚的这一天,云姒依旧忍不住脸红心跳。 是了,这门亲事,丞相府与瑞王府从前几年就开始谈。 瑞王妃是云姒的亲姨母,自云姒小时候便极疼爱她。待云姒与谢张泽逐渐长成,瑞王府透出想结亲的意思,云姒的父亲母亲斟酌一番,也觉得这是天作之合的好亲事。 男方与女方都愿意,这婚事谈得极顺当。 今年春日里,云姒及笄,瑞王妃在及笄礼上便给了厚礼。 如今不过夏初,瑞王妃就进宫求了太后赐婚,将两家的亲事彻底定下来。 她的婚事,好得简直不像是真的…… 无论是家世门第,还是相貌才华,长泽表哥都堪配她。而且,云姒深闺之中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皇上今年二十有四,后宫美人无数,却至今无子。 不仅无子,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后宫佳丽三千,未有一人曾有过喜信。皇上不仅没有生下来的子女,甚至连怀上的都没有。 民间隐有流言,说皇上性情暴虐,此乃天罚…… 云姒一个激灵,连忙止住脑海中的念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她这样的世家贵女该想的。可皇上至今无子乃是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的侄子们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假如皇上一直无子,谢长泽作为皇上的亲侄子,是有可能继位的! 而谢长泽是朝臣宗亲最看好的人选。 如此种种,让云姒的母亲忍不住感慨过:“我们姒姒真是好福气,这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岳父对女婿总是诸多挑剔,可云丞相从谢长泽身上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能得到这样一门亲事,云姒心中有庆幸、有期待。 今日太后赐婚,她羞涩之余,也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可羞涩逐渐褪去,紧张与无措像泉水一般咕嘟嘟地往外冒…… “姒姒,怎么在发呆?”郑国夫人掀开水晶帘,步入屋内。 云姒恍然回神,自己竟连母亲来了都不曾察觉,赧然笑道:“女儿失态了。” 郑国夫人端详着云姒的脸色,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可是因为赐婚之事?” 云姒轻轻点头:“女儿……女儿舍不得父亲母亲。” 太后既已赐婚,接下来便是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年半载之后,她便要从云家女变成谢家妇。 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嫁进一个陌生的家庭。 谢长泽虽是她的表哥,可两人幼时一起嬉戏玩闹的画面早已如烟如雾般淡去。自云姒十岁后,除父亲与亲兄弟,外男一概不见。 算起来,她与表哥已经五年未见了。 姨母虽常常见面,可是从姨母变成婆母之后,还一样吗? 云姒心中一片茫然。 郑国夫人伸手将女儿搂在怀里,笑道:“女儿家都要经历这一遭的。” 郑国夫人隐约记起自己闺中待嫁时的忐忑,一眨眼,她的女儿都要嫁人了。 “等你日后生儿育女,再回想起今日,便会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了。” 云姒心想,才不会! 五岁时写字歪歪扭扭的是她,十五岁时精通琴棋书画的也是她。她如今十五岁,并不觉得五岁的自己幼稚可笑。 待她二十五岁生儿育女后,同样不会笑话如今紧张无措的自己。 郑国夫人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还好你嫁得不远,婚后也能常回娘家,娘也能去看你。” “好啦,若是你这样的婚事还要哭哭啼啼,全天下女子的眼泪早就要流成河了。” 云姒本就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被母亲劝解了一番,心中的烦忧逐渐如冰雪般消融。 她轻轻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许久不曾在母亲怀里这样撒娇,有些脸红耳热。 郑国夫人伸手拢一拢云姒的发丝:“好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瑞王府要来纳采。” 这是绿芽不曾带回来的消息,云姒大吃一惊:“明日?” 竟然这么快吗? 今日太后刚刚赐婚,明日就要进行六礼中的第一步了? 郑国夫人对此倒是很满意,瑞王府这般可见心诚。 “明日要见你姨母和表哥,今夜好好休息,睡好了才更美。”郑国夫人叮嘱道。 云姒又是一惊:“要见表哥吗?” 郑国夫人微笑颔首,太后已经赐婚了,云姒和谢长泽这对未婚夫妻,在长辈在场的情况下见面,便不算失礼了。 “绿芽、白毫,伺候你们姑娘沐浴。”郑国夫人笑着叫来云姒的两位贴身侍女。 侍女服侍云姒洗头,她的头发又浓又密,竖起来像一朵乌云,散开像乌黑的缎子。看起来极美,可每次洗头都费很大一番功夫。 今日侍女们洗得格外仔细,香膏、香露……在云姒的脸上身上用了七八种。 沐浴完毕之后,绿芽帮云姒穿里衣时,一不小心,里衣从云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绿芽连忙伸手按住,心想书中写的冰肌玉骨、肤如凝脂,她见到自家姑娘才知道是什么样。 沐浴的时间太长,云姒有些疲惫,然而躺到床上,又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睁开眼睛,盯着百蝶穿花的帐子顶,忍不住去想,她上一次见到表哥已是五年前,那时表哥还是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 听说表哥如今玉树临风,云姒却无论如何无法在脑海中描摹出表哥长大后的模样。 不过人的相貌会变,性情难移。表哥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性格,想到这里,云姒又感到了几分安心,她与表哥定会举案齐眉。 她会当好一名贤妻,为表哥打理内宅、主持中馈……想到这里,云姒心中迟来地泛出一丝甜蜜。 明日就能见到表哥了,不知道表哥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约莫睡前一直在想婚事,云姒入眠后,梦到了洞房花烛夜。 红烛摇曳,云姒身穿嫁衣,侧坐在床边。 新郎疾步如飞地走进来,掀开她的盖头,将她按在鸳鸯锦被上,解开她身上的嫁衣。 嫁衣敞开,露出里面妃红的里衣,男人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一颗颗盘扣,露出一抹如羊脂白玉般的肩头。 男人动作一顿,紧接着,火热的手掌贴上去,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 他覆下身,贴在云姒身上。男人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云姒第一次接触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身体,全身烧得通红。 她羞得想要逃走,可男人的一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按住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隔着衣衫,云姒也能感受到男人身躯的火热。 烛光将男人的身影投在一旁的锦屏上,男人的身形劲瘦,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犹如顶尖大师雕刻而成的作品。 宽肩窄腰,背影甚至略显单薄,可身体里蕴含着云姒无法反抗的力量。 “等……等等……”云姒在梦中隐约觉得不对劲,五年未见的表哥,身形与气质竟然变化如此之大吗? 云姒抬起头,与男人四目相对。她看到男人的眼神无比火热放肆,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云姒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中与她洞房花烛的男人,根本不是她婚约在身的表哥! 第2章 梦中的野男人 云姒猛地坐起来,半倚在软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身体还残留着梦境中的余韵。 云姒羞愤欲死,她……她怎么能做那样的梦! 待字闺中的少女,做春.梦已羞死个人。更不要说,梦中的男人竟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一个她根本不认得的陌生男人! 虽然云姒从头到尾都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但她认识的外男本就寥寥无几。有着那样完美身材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侵略气息的男人,云姒绝不相识! 她竟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梦中这样那样…… 更让云姒无法接受的是,她在梦中没有丝毫的抵触,反而十分享受,那种欢愉的感觉甚至延续到梦境之外。 云姒紧紧抓着床上的蚕丝锦衾,本就白皙的手指,关节处变得青白。锦衾被她抓得皱皱巴巴,可云姒毫无所觉,她双眼含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子无比陌生。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白日里从不曾生过这些不该有的念头,为何还会这样? 值夜的绿芽被云姒的动静吵醒了,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要饮水?” 云姒听到绿芽起身,吓了一跳。 她虽然没有揽镜自照,但也能猜到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她浑身上下都烫得很,脸颊和耳朵尤甚,定然一片绯红。 眼睛酸酸胀胀,盈满了泪水,一滴眼泪在眼角将落未落。云姒伸手轻轻抹去,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烫的眼角,她知道自己连眼角也红透了。 睡前松松挽起的发髻,早已散乱,发丝凌乱地落在她的肩头,还有几缕被微汗打湿,凌乱地贴在她细白的脖颈上。 她这番模样,绝不能被绿芽看到。 云姒惊慌失措地说:“我不喝水,你别过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云姒紧紧咬住嘴唇。她从不知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微微沙哑,又带着几分慵懒……不胜娇羞的音调,让人听到就忍不住遐想她之前在做什么…… 绿芽一定听出不对劲了吧? 云姒用力抓着锦衾,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快从喉咙里蹦出来。 万幸绿芽睡得迷迷糊糊,没听出来云姒声音的不对劲,听云姒说不饮水,又问道:“姑娘是要去方便?我帮姑娘点灯……” “别!别点灯!”云姒脱口而出。 若是点灯,她这番见不得人的模样,就再也藏不住了。 云姒的声音太过焦急,绿芽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她奇怪道:“姑娘,您怎么了?” 云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在黑暗中镇定下来,语气恢复如常:“无事,我只是半夜醒来一下,不想饮水,也不想方便。” “啊……”云姒假装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要睡了,你也接着睡吧。” 绿芽被骗了过去,重新躺回云姒床边的小榻,“那姑娘有事再唤我……” 过了片刻,云姒听到绿芽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和缓,在黑暗中轻轻吐出一口气。 方才好险……绿芽差一点就点灯了…… 还好今日值夜的是性子活泼的绿芽,若是碰上心细如发的白毫、小心谨慎的银针,云姒方才定然蒙混不过去。 帐子里,云姒以十指作梳,小心翼翼地梳拢自己散乱的青丝,又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 她掀开锦衾,让夏夜微凉的风慢慢吹凉自己滚烫的身子,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没留下什么纰漏,才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后半夜,云姒断断续续地浅眠。她生怕自己再做那样荒唐的梦。每次将要熟睡时,便下意识地惊醒。 清晨,侍女们进屋伺候她洗漱梳妆,看到云姒的模样,全都吓了一跳。 云姒双眼下方一片淡淡的青色。 在她白瓷一般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姑娘昨夜不曾安睡?”银针问道,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云姒脸红了,她知道银针在调侃她因婚事而害羞,一屋子的侍女都如此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未曾安眠的缘由,并非如此简单…… 洗漱完,白毫打开八宝妆匣,轻声道:“今日要在姑娘脸上扑些粉遮一遮了。” 云姒往日上妆从不扑粉,最好的粉也比不上她如剥壳荔枝一般白嫩的肌肤,上粉只会污了好颜色。 现下为了遮挡眼下的淡青,白毫小心翼翼地在云姒眼下扑了一层粉,为了协调,脸上其他地方也扑了薄粉。 今日纳采,云姒不仅会见到未婚夫谢长泽,还会见到未来的婆母瑞王妃。白毫为云姒画的是端庄清雅的淡妆。 妆毕,一屋子的侍女都露出惊艳的神色。 银针促狭道:“等下谢小郡王见到姑娘,定要移不开眼!” “银针!”云姒轻声呵斥。 银针连忙捂住嘴巴:“姑娘我错了。” 屋里的侍女都笑起来,云姒知道她们都以为她在害羞,可云姒的心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听到银针提起谢长泽,云姒又愧、又怕。 愧的是,她已是表哥的未婚妻,却在梦中与别的男人那般,着实不该。 怕的是,几个时辰前刚做了那样的梦,即刻便要见到表哥和姨母,云姒深怕被看出端倪。 母亲派人来唤她时,云姒紧张不安地来到前厅。姨母和表哥已经在前厅了,云姒依次行礼。 向表哥行礼的时候,云姒根本不敢直视他,一直低垂着眼眸,声音小如蚊蚋。 好在今日,她一切的失常都可以用害羞来解释。 刚得太后赐婚,五年未见的表哥再见时成了未婚夫,她本该羞涩。 表哥一向守礼,也并未直视云姒,但云姒还是清晰地看到表哥眼中藏不住的惊艳。 姨母一向疼爱她,看到她今日的羞涩模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云姒略一思忖就明白,姨母本就喜欢端庄闺秀,今日她表现得越是羞涩,便越合姨母的心意。 或许姨母见到她如此羞涩,还以为是她对表哥有情,姨母心中更是喜悦。 虽是云姒订婚,可在纳采的流程上,却没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云姒只要端坐在一旁,露出温柔娴静的微笑便可。 她庆幸自己今日不必说什么话、也不必做什么事,否则定要被看出深思不宁来。 根据古礼,纳采之日男方要向女方送上寓意专情的大雁。 瑞王府不仅送了活雁,还有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的大雁玉雕。 这么大的一整块白玉,莹润无瑕,如冰一般通透,即便在王府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足以见瑞王府对这门婚事有多重视。 活雁和玉雁后头,还跟着一连串的礼物,各个名贵不凡。 纳采只是六礼中的第一步,瑞王府就送来了这么多礼物,可见其心诚。 男方诚心,女方满意,两家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谢长泽君子端方,可云姒已是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比他平生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更加美丽,犹如清水出芙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谢长泽偷看一眼,再看一眼…… 谢长泽偷看云姒的同时,云姒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表哥。 数年未见,表哥的身量拔高了许多,从稚嫩的少年长成了俊秀的青年。仪表堂堂,丰神俊朗。 若是打马游街,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儿家心折。 云姒看着表哥,不由自主地将他和梦中的男人比较。这样一比,表哥的腿仿佛短了两寸,表哥的肩窄了一些、腰也宽了些许。 当然这不怪表哥,表哥的身形已经很优越,是那个梦中的男人腿太长腰太细,身形如精心雕刻一般…… 瑞王妃看到面前一对小儿女,你偷看我、我偷看你。年轻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根本瞒不过他们这些过来人的眼睛。 瑞王妃高兴地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 云姒听到姨母的话,陡然惊醒。 她……她刚才是在做什么? 云姒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去,瞬间变得惨白。 她怎么能将未婚夫和梦中的野男人比较! 第3章 腰窝一点红痣 云姒惊慌失措的模样,落在姨母眼中,依旧是女儿家的羞涩。姨母笑了,以为是两个年轻人你偷看我我偷看你,被她戳破后不好意思了。 纳采流程结束,云姒母亲对谢长泽说道:“知道你们年轻人不耐烦和我们在一处,我们在这里聊天,让章儿带你去园子里逛逛。” 母亲口中的章儿,名叫云章,是云姒一母同胞的弟弟,方才八岁,私下里很是顽皮,但在人前从不失礼。 云章最亲云姒这个姐姐,对即将抢走姐姐的未来姐夫,心里就有点别别扭扭。 因着这份别扭,云章在谢长泽面前格外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模样。 听到母亲说要他带谢长泽去逛园子,云章郑重其事地行礼:“谢郡王,请您随我来。” 屋里的大人们都禁不住露出笑容。 过了片刻,母亲开口对云姒说:“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姒姒帮我折两枝回来插瓶吧。” 云姒心中了然,这是要给她和表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云姒带着侍女们到园子里折花,果然看到了静候在凉亭中的表哥。 云姒迈上石阶,侍女们留在石阶下。 说是独处,其实跟着云姒的侍女就有四人,跟着表哥的小厮也有两人,弟弟云章也在凉亭下。 凉亭四面敞开,云姒和谢长泽的一举一动,众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到底隔了些距离,若是两人轻声谈话,旁人是听不清的。 丞相府家风严谨,能允许云姒与谢长泽这对未婚夫妻这样见面,已经是看在亲上加亲的份上。 谢长泽看到云姒走上凉亭,连忙朝着她迎过来。 “噗嗤……”云姒没忍住笑了。 表哥太过紧张,走路竟同手同脚。 看到表哥这么紧张,云姒反倒不紧张了。 她站在表哥面前,看到表哥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谢长泽看了云姒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不知为何,他幼时常与表妹一起玩耍,如今却不敢直视表妹的花容月貌。 谢长泽望着远处的天空,飞快地说道:“表妹,能娶你为妻,实乃三生有幸。” “婚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姒看着表哥,心中一暖。 表哥真诚又热切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梦醒后一直惊慌无措的云姒内心安定下来。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再荒唐、再不堪……那也只是一个梦。 太阳升起,夜里的梦就如同草尖上的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跟着姑姑学了那么多年的规矩,喜怒不形于色、遇事冷静不惊慌,都是最基本的。怎么能因为一个梦就阵脚大乱? 梦是假的,眼前情真意切的表哥才是真的。 云姒心中清楚,表哥如今说出这番话,大多是因为她的容颜。少年慕艾,色在情先。 不过云姒并不介怀,不论表哥对她的情谊因何而起,她与表哥夫妻一体,携手共度余生,两人的情谊会越来越深。 云姒待字闺中,表哥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说不出口。 她低声说道:“日后……我定用心帮表哥打理内宅、主持中馈,秋凉添衣、春日共赏花……” 随着云姒的话,谢长泽情不自禁地畅想婚后红袖添香的日子,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谢长泽郑重其事地承诺:“表妹,我定不负你。” . 纳采,顺顺当当地完成了。 紧接着便是问名、纳吉…… 云姒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管家理事,可订婚后要学的东西还是陡然增多。 云姒的母亲感慨道:“真恨不得将你再留在家里十年,都学好了再嫁出去。” 母亲总是担心云姒学得不好,出嫁后会遇到难事。 不过她也宽慰自己:“婆母就是你的姨母,长泽心中也有你。新婚燕尔,便是做错几件事也不要紧。” 婆母和丈夫的宽容,对新嫁娘至关重要。 在繁忙的学习中,云姒不再惊慌失措。前几日的荒唐梦,已经在记忆中逐渐淡去。 她告诉自己,不过是一场梦,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到了晚上,云姒又做梦了。 梦中,还是同一个男人。她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可男人充满侵略感的气息她不会认错。 这一次的梦,比上一次还要过火。 云姒知道是梦,依旧吓得不轻。她在梦中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将身体缩成一团。 可是她的力气和男人的力气根本没法比,男人一伸手,就将她的身体展开了。 两只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云姒感觉自己像是沸水里的虾子,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男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她,云姒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块块腹肌的形状! 男人撩开云姒的衣服,火热的手掌按在她的腰间,生着薄茧的手指在云姒腰窝里一颗小小的红痣上反复摩挲…… “不……不要……” 这一回,云姒是哭醒的。 可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醒来后,她的心中有多悲愤,身体就有多愉悦。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云,悠然地飘在风中。 云姒再也忍不住,死死咬住锦衾,将哭声全数咽回肚子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 与此同时,皇宫,皇上就寝的甘泉宫里,谢琰猛地睁开双目。 方才,他又做了梦,梦到自己与一位少女在帐子中…… 虽然并未到最后一步,但对暴君谢琰来说,如此这般的亲密对他来说已是非同寻常。 谢琰极其讨厌别人的触碰。 哪怕在梦外,他也不曾与任何一个女子共赴云雨。 是了,这世上绝少人知道,暴君谢琰至今没有子嗣的真正原因,竟是他不曾与后宫的任何一位美人有夫妻之实。 谢琰并非有病,他只是……只是对那些美人都不感兴趣。 因为那些美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究其缘由,这也和谢琰的梦境有关。 从许多年前,谢琰就经常做一些特殊的梦,那些梦模糊又零碎,醒来后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琰总感觉梦中有重要的东西,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要一想,就头痛欲裂。 谢琰头痛的时候,性情极为狂暴。谁在这时候惹到他,都没有好下场。 谢琰虽然想不起梦境的内容,但他知道,梦中有一个女人,是他真正倾心的女人。 直到前几日,谢琰第一次做了不一样的梦。那一次的梦是完整的 ,醒来后他不觉得头疼,反而神清气爽。 如果说第一次,谢琰还怀疑那只是因为自己日有所思而做的一个寻常的梦。 今夜,谢琰第二次梦见同一个女人时,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是否存于这人世间? 只要她在人间,他身为帝王,一定能将她找出来。 “廖明知——”谢琰声音沙哑地唤来身边的宦者。 “陛下。”廖明知立刻回应,等待着谢琰的吩咐,心想不知道皇上是想饮水还是想方便。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事,皇上半夜也曾突然叫人来奏乐、跳舞。 廖明知正想着,听到了皇上前所未有的吩咐。 “传旨,朕要选妃。” 廖明知愣住了:“选……选妃?” 谢琰:“是,朕要广征天下美人。” 廖明知倒吸一口冷气:“陛……陛下想要怎样的美人?” 谢琰仿佛陷入回忆之中,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肤白赛雪,腰窝上有一点红痣。” 第4章 越过男女大防 第二回做梦,云姒醒来的动静比第一回更大,她咬着锦衾哭,依旧露出一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今晚值夜的是侍女金茗,金茗睡眠比绿芽更浅,心也比绿芽更细,很快便发觉了云姒的不对劲。 “姑娘,您醒了吗?” “……您怎么在哭?” 金茗掀开轻纱软帐,惊讶地问道。 想要彻底瞒过去是不可能了……云姒半真半假地说道:“无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金茗担忧道:“姑娘做了什么梦,怎么哭成这样?该不会被梦魇着了吧?” “当真无事……”云姒为了让金茗安心,强忍着压下心中万般滋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不容易骗过金茗,云姒躺在床上,再也不敢睡了,生怕睡着后再做那种可怕的梦。 云姒捧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样羞人的梦,她做了一回、两回……该不会还有第三回? 第二回的梦,比第一回还要不堪……云姒不敢想,若是还有第三回,她又会梦到什么。 白日里,她刚和表哥订婚,夜里,就梦到和别的男人那样……难道是她天生水性杨花? 她……她,她怎会是这样的人? 后半夜,云姒一瞬也没有合眼。早晨向父母请安时,云丞相和郑国夫人一眼便看出女儿的憔悴。 “可是病了?”郑国夫人担忧道。 云姒试图遮掩过去:“只是昨夜没睡好……” 郑国夫人不放心,还是要传大夫来诊脉。云姒本想拒绝,后来心念一转,答应下来。 许大夫来到云姒的流云苑,他已须发皆白,云姒与母亲看病与日常诊脉,都由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许大夫。 丞相府注重男女大防,只有这个年纪的老大夫才能为女眷看病。 即便许大夫已经如此年纪,他为云姒诊脉时还是隔着一道帘子。云姒将手腕伸出来,手腕上垫着一条薄薄的素面帕子,许大夫隔着帕子为云姒诊脉。 丞相府中,素来如此。 云姒自幼便习惯了这样诊脉,往日里从不多想。可是今日,云姒忍不住想到,她是丞相府中尊贵的嫡女,连年纪比她祖父还要大的许大夫都不能看她的脸,为此甚至免去了望闻问切中的第一步。 谁又知道,在梦里,矜持尊贵的她,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早已越过了男女大防不知多少步…… 隔着锦帘,许大夫为云姒细细诊脉,沉吟道:“姑娘并未生病,只是近来是否时常惊惧?” 金茗一头雾水:“惊惧?姑娘并不曾惊惧啊?” 云姒半真半假地说道:“想来是我在梦中吓到了。” “大夫,近日夜里我常做噩梦。有没有什么药,喝了之后可以让人不再做梦?” “自是有的。”许大夫挥毫写下一副安神的方子,“于睡前半个时辰喝下,便可以安眠少梦。” “不过这药不可多喝,至多连喝上七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要夜里安眠,还需白日里少思虑。” “多谢许大夫!”云姒声音轻快,仿佛搬开了一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她笑逐颜开。 许大夫开的汤药一向顶用。睡前喝下这副安神的汤药,不管是好梦噩梦荒唐梦,一概不见踪影。 那种无法启齿的梦,定然不会有第三回! 云姒紧紧捏着药方,像是捏着救命的稻草。 她可真笨!怎么没早点想到安神汤这个好主意? 白姑姑替云姒送走许大夫后,云姒喜气盈盈地吩咐侍女去抓药煮药。 身边的侍女都发现云姒心情极好。 绿芽问道:“姑娘因何这么高兴?” 云姒笑道:“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当然高兴!” 好事成双,傍晚,云丞相回家,又带回来一个让全家人倒吸冷气的消息—— 皇上要遍征天下美人! 选美的要求只有两条,那就是肤白赛雪,腰间有一颗红痣。 作为丞相,云丞相怒斥道:“陛下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可作为父亲,云丞相庆幸不已,云姒恰在腰间有一颗红痣! 天下皆知,如今在位的皇帝谢琰是一位暴君。 进宫为妃,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皇上杀死的后宫妃嫔可不止一个! 位高至贤妃,皇上也说杀就杀了。 云姒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云丞相和郑国夫人绝不想让女儿入宫。可天命难违,若是云姒在应召女子当中,他们也只能让女儿进宫。 如今妙就妙在,太后前几日刚为云姒赐婚。 云姒得太后赐婚,已与谢长泽订婚,不管皇帝怎么选美,自然都选不到她头上了。 一家人又是欣喜、又是后怕,太后的赐婚当真及时。若是太后赐婚晚上那么几天,这次选美云姒便逃不过了…… 郑国夫人连忙向神佛烧了几炷香,庆幸云姒逃过一劫。 云姒也后怕极了,她虽然没见过陛下,可身为丞相之女,陛下的各种残暴事迹她可没少听说。 以陛下的性子,她若是进了后宫,说不准陛下白天与爹爹吵架,晚上就要杀了她泄愤。 比起嫁给残暴无比的陛下,云姒当然愿意嫁给君子端方的表哥。 郑国夫人奇怪道:“陛下虽然做过不少荒唐事,可向来不好女色,如今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云丞相气道:“谁知道!” 皇帝选妃,当然要看容貌,可也不能只看容貌。家世、品德、才华……都很关键。 可如今皇上后头那些竟然全不管了,哪怕出身贱籍、哪怕品行不端,只要肤白赛雪、腰间有红痣,就要选进宫里来! 肤白这一点便罢了,可腰间有红痣这一条该怎么办? 好人家的女儿,除了至亲的父母,外人哪里能得知这样的私密之事? 难道还能大告天下,皇帝要腰间有红痣的女子入宫? 皇帝不嫌丢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却不想跟着皇帝一起遗臭万年! 云姒担忧地看着父亲:“爹爹,您也不要和陛下硬对着干……” 皇帝可不止在后宫杀人,在前朝照样杀人,哪个臣子触到他的逆鳞,直接拖下去砍头。 云丞相让女儿放心:“爹爹心中有数。”他当然不会去试,他的脖子和皇上的刀谁更硬。 云姒依旧不能放心,她长叹一口气:“怎会这样……” 怎会这么巧? 陛下怎么这么巧要找腰间有红痣的女子?云姒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可是那个念头消失得太快,细想时早已无影无踪。 第5章 梦竟然是真的? 入睡前,白姑姑为云姒熬了安神汤。 白姑姑是流云苑里的管事姑姑,她担心侍女们太年轻,做事不够仔细,一定要亲自为云姒煮药,以免影响药效。 以往,云姒怕苦,最畏惧吃药,吃药时总要身边的姑姑和侍女们千哄万哄,捧着糖果蜜饯在旁边候着,喝完苦药立刻吃甜食。 可今日,云姒的举动令白姑姑和侍女们都惊呆了。她端过药碗,将温热的药汤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云姒甚至没有吃蜜饯,侍女送到她嘴边,云姒摇头:“吃这个会不会影响药性?罢了,端清水来,我漱漱口。” 侍女们震惊地瞪大眼睛,姑娘这是怎么了?夜里究竟是什么噩梦,竟然将姑娘折磨到如此地步吗? 喝了安神药,在床上静躺片刻,云姒的睡意很快涌上来。 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云姒欣慰地想,她今夜再也不会做梦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云姒还是做梦了。 还是那个睡房,还是那个男人,云姒拼命想要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偏偏安神药在此时起了作用,她怎么也醒不过来! 第三回的梦,比前两回更进一步,她看到男人褪下衣衫…… 云姒又羞又怕,男人的身子怎么会是那般模样? 直到天光亮起,云姒终于从梦中醒来,她忍着怒意问值夜的侍女银针:“昨夜我被梦魇着了,你怎么不唤醒我?” 银针惊讶道:“姑娘昨夜又做梦了吗?可是姑娘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去床边瞧了姑娘几次,姑娘看起来睡得很是安稳呢。” 云姒心中震惊,她昨夜拼命想从梦中挣脱出来,以为床上的自己必定伸胳膊踢腿,没想到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云姒气道:“那个安神药,一点用都没有,我再也不喝了!” 岂止是没用?完全是帮倒忙! 不喝安神汤时,她只做一刻梦就醒来了。昨夜喝了安神汤,她一整夜都被困在那个梦中! 梦中的那些画面……云姒略想到一点,就面红耳赤。 不过昨夜的梦中,有一点让云姒感到安慰。前两回梦太真了,让她怀疑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 这一回的梦,却非常离谱,她醒来立刻就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男人的衣衫之下,身躯怎会是那番模样? 云姒虽然从未见过男人的身子,但她觉得根本不可能。 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都是人,总该长得差不多吧? 既然这一点是假的,那整个梦也都是假的了,世上根本没有那样一个男人。云姒想到这一点,大松一口气,倘若她梦见的不是真人,云姒心中就轻松多了。 不过……她梦到的真的是假的吗? 虽然云姒这样觉得,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要确定一下才能安心。 云姒思来想去,一咬牙,唤来做事最牢靠、嘴巴最严密的金茗。 云姒的嘴巴贴在金茗耳边,声音极轻地吩咐了一番。 金茗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云姒:“姑娘,您要我去买……春宫图?” 云姒连忙捂住金茗的嘴:“你你你,你怎么能说出来呢!” 金茗心想,明明是姑娘你先说出来的呀。 当然,金茗不能直接对云姒说,她不解道:“姑娘,等您出嫁前,夫人会帮您备好的。” 云姒:“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 金茗神色极其复杂地看着自家姑娘,心想,自家姑娘定是对和谢小郡王的婚事极满意、极期待吧……这也太迫不及待了。 云姒吩咐了,金茗只能照做。她找了一个借口出府,戴了一顶帷帽,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在卖春宫图的店铺前绕了好几圈,终于一咬牙走进去,忍着羞意随手指了一本,替自家姑娘买回家。 金茗不知道的是,她如此小心翼翼,依旧被熟人认了出来。 认出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长泽。 谢长泽记忆力绝佳,又将云姒放在心上,见过她身边的几个侍女后,将她们的模样都记在心里。 今日谢长泽出来买书,看到带着帷帽的金茗,看身形便觉得是她,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是丞相府中侍女穿的衣服,更确定她的身份。 金茗出来买东西,难道是替云姒买的? 谢长泽好奇之下,留意了一下金茗买什么。 然后就看到金茗旁的都没有买,只拿了一本春宫图册走…… 谢长泽的脸瞬间变得滚烫。 表妹……表妹竟然这么着急看这些吗?都是为了他吧? 谢长泽真没想到,端庄矜持的表妹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表妹定是深爱他,才会抛下大家闺秀的矜持,做下这样的事来。 这样做虽然出格,可是谢长泽一点都不生气。 这个小秘密,他定会牢牢为表妹保守。 等到两人大婚之后,成为真正的夫妻,他在表妹耳旁提起这件事,不知道表妹会怎样害羞…… 谢长泽想到表妹对他的心意,脸上就满是幸福的眩晕。 金茗像做贼一样把春宫图藏在衣服里,溜回丞相府。到了夜里给云姒铺床的时候,偷偷把春宫图塞在她的锦衾之下。 云姒一上床,就感觉到金茗藏在床上的东西。 等到万籁俱寂,其他侍女都睡下后,云姒才偷偷从被窝里摸出春宫图,在昏暗的灯下飞快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云姒便心神俱震。 这这这,这春宫图上的男人,怎么会和她梦到的一样? 不,并不完全一样,梦中的男人的腿更长、腰更细…… 可是男人的身体,竟然真的长那般模样。 男人的身子和女人的身子竟然真的完全不一样! 刺啦一声,吓得发抖的云姒将春宫图撕破了。 怎么会这样?一个人能梦见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吗? 她从未见过男人的身体,在昨夜之前根本不知道男人的身体长什么样子,甚至梦醒之后,都觉得自己梦到的一定是假的。 为了让自己安心去买春宫图,可她从春宫图上看到的内容,却打破了她坚信的念头。 难道她的梦……竟然是真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那样一个男人? 第6章 和皇上一模一样 金茗听到“刺啦”一声,看到她胆战心惊了一路才买回来的春宫图被云姒撕破了,连忙心疼地伸手去接,想要将撕成两半的春宫图拼到一起。 金茗同样云英未嫁,不知男女之事,不小心看到春宫图,立刻吓得惊叫一声,捂住眼睛。 “姑娘!您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亲眼看到自己帮姑娘买回来的春宫图画着什么后,金茗快吓哭了。 云姒第一次看到春宫图,初知男女之事,本就心神不稳。金茗这一声惊叫,吓得云姒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偷看春宫图,已是十分的羞耻。 她偷看的春宫图被贴身侍女也看到了,心中的羞耻更是翻了几番。 云姒真想变成一只小小蚂蚁,在地上找一个缝钻进去。 她又羞又臊,一把夺过撕成两半的春宫图,又狠狠撕了好几下。撕碎的春宫图如片片雪花般落下,云姒扭过头去,一眼也不再看,吩咐金茗:“你悄悄去烧掉。” 金茗收拢起撕碎的春宫图,藏在袖子里,偷偷去小茶房,点上炉子烧掉了。 她仔细翻看一遍,确定都烧成了灰,才跑回姑娘的闺房。 云姒看到金茗回来,连忙问道:“烧干净了吗?” 看到金茗点头,云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快睡吧。” 金茗吹熄了灯,然而一主一仆,在黑暗中都迟迟没有睡意。 云姒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轻声问道:“金茗,你睡了吗?” 金茗连忙应声:“姑娘有事?” 云姒:“我没事,就是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云姒磨磨蹭蹭半天,极小声地说出自己憋不住的问题:“金茗,那张图里画的……你觉不觉得可怕?” 金茗的声音也极小:“是有些吓人……” 云姒用低不可察的声音说道:“男人怎么会长那样呢?” 她心想,金茗只是看到了一张图就吓成那样,她在梦中看到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将她禁锢在怀里逃脱不得的……活色生香的男人。 那个男人和春宫图里画的也不太一样,除了腰更细腿更长之外,还有一处也…… 云姒不受控制地想到,不知道如春宫图中画的那般是多数?还是如梦中男人那般的是多数? 唔,既然那么细的腰那么长的腿都不常见,那梦中的男人或许各处都不寻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云姒猛地用锦衾蒙住脸,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直到在锦衾中憋闷地喘不过气来,才将掀开一条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金茗已经睡着了,她今日里虽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心事比云姒少多了。 云姒听着金茗和缓的呼吸声,眼皮也越来越沉。她已经连着几日不曾休息好了,但是每当她快睡着的时候,脑子里就像是有一根弦被铮地拨动,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云姒不敢睡。 她怕极了自己入睡后又做那样的梦。 云姒这样硬生生地熬了一个晚上,打个瞌睡便立刻醒来。这一招还是管用的,一直到天亮起床,云姒都没有做梦。 只不过这样一夜几乎不曾休息,云姒满脸憔悴,吓了侍女们一大跳。 云姒吩咐侍女:“给我上一点淡妆。” 淡妆根本遮盖不住云姒的憔悴,清晨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母亲担忧地看着她:“又没睡好吗?” “许大夫开的药,你可按时吃了?” 云姒在母亲慈爱的目光下,鼻梁一酸,差点没有哭出来。 从小到大,她都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母亲将她保护得极好。云姒无忧无虑地长大,从不曾有什么秘密瞒着母亲。 如今,她在母亲面前也有了秘密,心中的愧疚和煎熬将她淹没……甚至在一瞬间,云姒生出对母亲和盘托出的冲动。 她告诉母亲,母亲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最终云姒还是将这个秘密牢牢藏在心底……做梦之事,哪怕对着最亲密的母亲,她也无法启齿。 云姒装作若无其事。她第一次发现,姑姑教给她的喜怒不形于色,她竟然学得这么好。 她浅笑着朝母亲撒娇:“许大夫开的药,一点都不管用,又那么苦,我不想喝了!” “你啊……都定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吃个药都怕苦。”郑国夫人以为云姒还是像从前那样嫌药苦不肯吃。 “罢了,你年纪轻轻,也不该喝太多药。我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安眠的食疗方子。” “你如今用的是什么香?先把屋子里的香换成安神香。” “若是再睡不着,睡前让金茗她们给你念几页书。”郑国夫人叮嘱道,“夜里不许自己看书,伤眼睛。” 丞相府底蕴不凡,云姒身边的四个贴身侍女,金茗、银针、白毫、绿芽,年龄都与她相仿,从小伴着她长大,跟她一起读过一些书。 学问不敢说,四个侍女都是识字的,给云姒念书不成问题。 云姒听到母亲的谢谢叮嘱,鼻梁又是一酸,险些没有落下泪来。 她娇娇地靠在母亲怀里:“让娘替女儿担心了……女儿没事的。” 云姒晚上睡不好,白天吃不下,很快便消瘦下去。 她原本就生得纤细,又瘦了许多,下巴更尖,一双眼睛更大,腰肢细得仿佛一双手就能掐住,像春日里随风飘荡的柳枝。 窄窄的肩膀、单薄的背影,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云姒衣带渐宽,前一阵子刚裁的夏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郑国夫人看着女儿一日比一日消瘦,心焦极了,担心女儿生了什么大病:“叫许大夫来为你诊诊脉。” 云姒赌气道:“我不要许大夫诊脉,许大夫上次开的药又苦又没用!” 云姒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她的梦来的蹊跷,安神药不起效用也很寻常。 可云姒一想起自己上次喝了安神药,本以为能一夜无梦,结果被困在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时长是前两回做梦的好几倍,比前两回做梦经历的更多…… 云姒嗔怒:“我再也不喝许大夫开的药了!” “好好好。”郑国夫人极宠她。云姒不肯看许大夫,就求了太医下值后来为她诊脉。 太医隔着帘子,询问云姒有什么症状。 云姒告诉太医,她无法安眠、夜夜多梦,之前喝了安神药被梦魇住醒不过来……想让太医帮她开一种药,喝了之后就不会在做梦。 太医听着云姒的话,越听越惊讶。 前两日他刚为皇上诊过脉,皇上说的话和云姒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太巧了吧?丞相府的嫡小姐,怎么和皇上的症状一模一样? 太医隔着帕子为云姒诊脉,发现云姒的脉象和皇上也极像。 真是奇怪……失眠多梦又不是疫症,不会传染。 再说皇上和丞相府嫡小姐两人又从不曾见面,便是传染,也不可能在这两人之间。 太医心想,这只能是巧合了。 皇上的病症,太医自然不敢向外吐露一个字。 他什么都没说,提笔刷刷写下一副和皇上一模一样的方子。 第7章 今夜你很不一样 太医的方子,云姒试着吃了一次,依旧无用。 夜里,她依旧梦到了那个男人。 不过这一次,郑国夫人没那么好说话了,云姒消瘦得厉害,郑国夫人让侍女盯着她喝药。 云姒找机会偷偷把药倒掉,侍女们会帮她打掩护,但碰上郑国夫人亲自来盯的时候,云姒也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喝下去。 喝了安神药后,那一夜会格外难熬…… 但云姒也没有法子,若是为了不做梦,夜夜睁着眼睛熬,她早就把自己熬死了。 六月初,云姒接到了永嘉郡主的帖子。永嘉郡主要举办生辰宴,宴请了诸多京中贵女。 银针消息灵通,告诉云姒:“永嘉郡主这次不仅邀请了贵女们,还邀请了不少年轻儿郎呢。” “永嘉郡主只比姑娘小一岁,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润王府多半是要借着这次机会为永嘉郡主相看呢。” 云姒吃了一惊:“那爹爹肯定不许我去。” 银针说道:“男女宾客自然是分开的。” “男宾在东侧,女宾在西侧,中间隔着一道流觞曲水,谁也越不过去。” “姑娘放心,永嘉郡主的生辰宴,润王府定会办得妥妥当当,没人敢乱来的。” 云姒依旧有点犹豫:“隔着流觞曲水?” 云姒约莫记得润王府的格局,流觞曲水是一条贯穿王府的水道,上面的小桥只要让人守住,确是谁也无法从一侧走到另一侧。 可是流觞曲水却不算宽……贵女与儿郎们各在一侧,还是能遥遥望见彼此的身影的。 按本朝风气,这并不过甚。 只是丞相府家风向来严谨,云姒还从未赴过这样的宴会。 “爹爹会应允吗?”云姒不太肯定。 云姒捧着永嘉郡主的帖子去找爹爹,云丞相犹豫片刻,想到云姒近来在家中恹恹的,答应下来:“出去散散心也好。” 云姒如今已经定亲了,云丞相对她的管束也松泛了一些。 “身边多带几个侍女,不要乱跑,不要落单。”云丞相叮嘱道。 云姒乖乖应下,心中生出了几分期待。其实她和永嘉郡主没什么交情,但是永嘉郡主的生辰宴邀请了不少贵女,云姒的几个手帕交都收到了帖子。 想到即将见到几个手帕交姐妹,云姒满心期待。 云姒消瘦许多,之前的夏日裙衫不够合身,在永嘉郡主的生辰宴前,又量体裁衣,新做了好几身。 新裁的裙衫送到流云苑,侍女们服侍着云姒穿上身,全都露出惊艳之色。 “姑娘真是太美了。” “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绿芽俏皮地说道:“被姑娘穿在身上,这些衣裳可真是有大造化。” 云姒敲了一下绿芽的额头:“促狭。” 侍女们帮着云姒精挑细选,选出了一套赴宴时穿的衣裳,又配好首饰。 到了赴宴的日子,云姒进了润王府,先去给润王妃请安,然后就去找永嘉郡主,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献上。 接下来就自在了,云姒不爱和半生不熟的人交际,直接和两个手帕交坐在安静一隅。 云姒的两个手帕交,傅雪和罗璇玑,看到云姒齐齐露出惊艳之色。 罗璇玑伸手挽住云姒的胳膊:“阿姒,你瘦了好多!” “你怎么瘦下来的?快与我说说!” 罗璇玑是光禄大夫之女,云姒听爹爹说,光禄大夫身形颇为……雄壮。 罗璇玑的娘,云姒也见过,是个丰腴的美妇人。 因此罗璇玑从小时候起,便生得珠圆玉润。 这样的相貌,小时候人见人爱,都夸她像年画上的娃娃。可步入少女之龄,罗璇玑便天天想着办法将自己变得消瘦一些。 云姒自是知道罗璇玑的心病,可她这一回瘦下来的缘由,却无法与罗璇玑说。 云姒只能说一半:“这一段日子夜里睡不好,白日里便没有胃口,不知不觉便瘦了些。” 罗璇玑快羡慕哭了:“不知不觉!你不知不觉就瘦了这么多!” 罗璇玑每次饿得浑身难受,腰也瘦不了一寸。 更让罗璇玑无法理解的是:“夜里睡不好,白日怎么会没胃口呢?我若是碰上夜里睡不好的时候,第二日便格外易饿、格外贪吃!” 云姒忍着笑:“你这样也很好。” 云姒知道罗璇玑在羡慕她,可她又何尝不羡慕罗璇玑?最大的烦恼就是想让腰细上两寸…… 若是能让她摆脱那些梦,云姒愿意让自己的腰粗上两寸,甚至四寸都行! 永嘉郡主的生辰宴安排得颇为丰富,除了宴席之外,如今夏日里的荷花开得正美,永嘉郡主邀请一群少女们去湖畔阴凉处赏荷。 既是赏荷,自然少不了吟诗、作画。 这些云姒都不惧,可后来不知谁牵的头,玩起了投壶,输了的还要罚酒。 云姒投壶一向不好,她天生力气小,每次竭尽全力地投出去,箭飞到一半便软绵绵地落下去,根本扔不进壶中。 每一轮,云姒都饮下一小盅酒。 为了应景,今日的酒也是荷花酿。荷花酿是专给她们这些女儿家饮的酒,甜味有七分,酒味只有三分,多喝几杯也不易醉人。 云姒以往喝荷花酿,从未醉过,便有几分大意。 然而这一次,几杯桃花酿下肚,云姒很快便感觉两颊发烫,脑袋发沉。 “金茗、绿芽……扶我去那边的空亭子里歇一会儿……” 云姒心中直呼糟糕,她有些醉了。约莫是连日没有休息好,本就困倦,或是近来消瘦了许多,酒量也不复从前。 云姒坐在凉亭上,倚着凉亭的柱子,眼皮合上的前一瞬,看到侍女都围在自己身边,傅雪和罗璇玑也都急匆匆地跟过来。 这么多人围着她,倒是不必担忧……云姒精神一松,立刻昏昏睡去。 . 云姒入眠后,立刻坠入梦中。 不知为何,梦外,云姒喝醉了,梦中的她也饮过酒,身上带着酒气,半醉半醒。 醉酒之后,人会格外大胆。 不知道是梦外的酒还是梦里的酒让云姒胆子大起来。 她两只手捧住男人的脑袋,睁大眼睛凑近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说你不是人?” “是妖?是魔?是鬼?” 云姒的眼睛已经快贴到男人鼻尖了,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脸上。 可是男人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白雾,云姒怎么也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样。就如同前几回一样,两人已经离得那么近,云姒却看不清男人的脸。 男人的声音有些惊讶:“今夜你很不一样。” 云姒一见面就如此热情地凑上来,男人将云姒的动作当作对他的邀请。 男人的大手握住云姒单薄的肩膀,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 云姒饮了酒,嘴唇比平时更红嫩娇艳。 谢琰低下头,直接贴上她的唇。 第8章 这一回的梦格外磨人 云姒浑身僵住,挣扎着想要从谢琰的怀抱中逃脱。 谢琰直接摁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乱动。 对谢琰来说,这也是全然陌生的体验。他后宫中美人无数,但谢琰从未触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她们接近他,他只会觉得厌恶。 双唇紧贴,谢琰觉得还不够,他本能地想要索求更多。他张开嘴,一口将云姒的唇瓣含在嘴里。 谢琰一怔,女人的唇瓣都这么软吗?软嫩嫩、滑溜溜,比他吃过的最嫩的豆腐还要嫩滑…… 谢琰忍不住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片刻后,他还觉得不足,牙齿咬在软嫩的唇瓣上,又碾又磨。 云姒感觉这一回的梦格外磨人,她在男人毫无章法的吸吮下,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嘤咛声。 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后,云姒瞬间满面通红,咬紧牙关,坚决不许自己的唇齿间再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男人显然不满意她这样的反应,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探进她口中。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 云姒羞恼地攥紧拳头,捶在男人的胸膛上。然而男人的胸膛坚硬似铁,她的手捶得又红又痛,男人的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 一开始,男人的动作明明那么生疏,只过了一会儿,竟无师自通地熟练起来…… 可云姒已经顾不上羞耻了,她……她喘不过气来! 云姒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做梦,梦中死了也不会真的死。她拼命地张大嘴巴,想要吸入新鲜的空气,可谢琰始终牢牢堵住云姒的嘴,让她无法呼吸。 云姒感觉自己几乎站不住了,软软地倒在男人怀里,全靠男人的一双手撑着,才没有软倒在地上。 终于,男人有了短暂的停顿。云姒连忙扭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双眼微红,眼角挂着一点泪珠,将落未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云姒眼角的泪珠,目光往下移,停留在云姒娇艳欲滴的嘴唇上。 小姑娘的嘴唇怎么这么红? 方才他又吸又吮那么久,口脂还没被蹭掉? 谢琰好奇地伸出手,指腹贴在湿漉漉的嘴唇上,用力抹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什么颜色也不曾染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想起初见面时,小姑娘的唇瓣还是淡淡的粉,如今这娇艳欲滴的红色全拜他所赐。 “疼……”云姒皱眉,男人手指上长着茧子,动作又一点都不温柔。她的嘴唇早就被亲得又肿又胀,都快破皮了,男人的手指这样用力擦过,火辣辣的疼痛。 云姒话音未落,发现男人眸色陡然变得更深,脖子和耳朵都红起来,连眼角都泛起红色。 好吓人…… 云姒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内心拼命叫嚣着想要逃走。可男人握着她的双肩,轻轻一拉,云姒整个人就再度跌进他怀里。 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紧,云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揉碎了,融进他的身体中。 谢琰感受着怀里娇小玲珑身躯,小姑娘紧紧贴着自己,他甚至能感受到她飞快的心跳。 和以往截然不同,与女人如此亲密,他不仅不觉得厌恶,还深深地渴求更多…… 小姑娘的身子怎么这么软、这么香? 和男人的身体完全不同…… 香味从哪里来?谢琰情不自禁地去探寻。 云姒头上斜插着一支桃花钗,白玉的钗子剔透无瑕,仿佛冬日挂在屋檐下的冰凌,钗子上缀着的桃花精致细巧,花瓣与花蕊在云姒身形摇晃时,仿佛真的一样。 春风吹拂下,朵朵桃花在枝头轻颤个不停。 从钗子顶端坠下来的那一朵,摇晃得尤其厉害。 不知何时,桃花钗从云姒乌黑顺滑的发丝间滑落,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玉钗碎成几截,上面精致的朵朵桃花,更是被摔得四分五裂,小小的花瓣和花蕊都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谢琰轻笑一声,他竟仿佛很喜欢白玉碎裂的声响,将云姒头上的珠玉都拆下来,一件一件地扔到地上。 最后,他的目光凝在云姒全身上下最后一件“珠宝”上—— 那是云姒胸前的玛瑙扣子。 男人伸出修长灵活的手指,捏住扣子,用力一拽,缝扣子的丝线崩开…… “阿姒,醒醒,醒醒!” 云姒在罗璇玑的呼唤声中,迷茫地睁开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惊呼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 她……她这是在哪里? 她刚在做梦时有没有失态? “阿姒,可是吓到你了?”罗璇玑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云姒一把抓住手帕交的袖子,慌乱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润王府的景致落入眼中,云姒发现自己正在流觞曲水旁的凉亭中,笑闹的少女们就在不远处。 她方才倚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睡着了。 哦,是了……记忆渐渐回笼……云姒想起自己之前输了投壶、饮了荷花酿…… “我是喝醉了吗?我睡了有多久?” “可曾说梦话了?” 傅雪和罗璇玑连忙安慰云姒:“阿姒,无事。” 两人告诉云姒,她方才的确是醉了,在凉亭里睡了两刻钟。 “并没有说梦话,更没有失礼,阿姒不必如此紧张。” “是我们看到你眉头紧皱,睡得十分不舒服的样子,担心这里风凉,吹出风寒,才叫醒你的。” 傅雪和罗璇玑只以为云姒家教严格,自己又极要面子,担忧在润王府酒醉失礼。 云姒听到两个手帕交的话,松了一口气。 万幸,她做了那样一场梦,在旁人眼中只是安静地小睡了两刻钟。 云姒站起身来,想跟着两个手帕交重新回到贵女之中,然而却猛地变了神色。 第9章 罗裙下的秘密 云姒向前迈步的动作定格了。 她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再动。 怎么……怎么会这样? 罗裙之下异样的感觉,让她完全没办法忽视。 云姒在一瞬间的慌乱后,立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她在梦中便是如此…… 梦里身体的反应,竟然延续到了梦外。 云姒心中已经被吓哭了,可她必须强忍着泪意! 此时她不在自己的闺房,而是在润王府,周围都是热闹的人声。傅雪和罗璇玑就在她身旁,围在一起玩乐的贵女们近在咫尺…… 甚至隔着清浅的流觞曲水,对面就是年轻的儿郎们。 少年郎的笑声、喝彩声清晰地传过来,他们正在比试弓箭。 贵女与儿郎的玩乐之处隔着流水,彼此看不清脸。可是越过流水飘过来,远远望去,也能看清彼此的衣衫与身形。 她竟然在不远处就都是少年郎的地方,听着他们的笑闹声,醉倒在凉亭里做了那样一场梦…… 这比她在闺房中做梦还要羞耻一万倍! 更何况今日她的罗裙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姒第一次恨自己耳聪目明,她听到流水对岸少年郎清越的声音。 “长泽,你今日这么拼命,该不是想夺得第一后,把赢到的彩头送给未婚妻吧?” 说话的人该是表哥的朋友,声音中满是调侃。 谢长泽面对友人的调侃,竟然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今日我若是拔得头筹,就将赢下来的彩头送给表妹。” 云姒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在一众少年郎中看到了表哥。 巧的是,表哥也正看向她的方向! 铮的一声,云姒脑海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表哥知道她在这个凉亭中! 表哥定不是第一次看向她! 方才她在梦中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时候,表哥的目光也曾这样落在她的身上吗? 云姒呜咽一声,愧疚与羞耻将压垮了她纤细的脊背,她痛苦地弯下腰。 “阿姒,你怎么了?” “可是腹痛?” 傅雪和罗璇玑同时发觉云姒的痛苦神色,连忙问道。 “我……我没事……”云姒在两个手帕交不相信的眼神中,顺着她们的话说道,“方才是有一瞬间腹痛,许是岔了气,现下已经不痛了。” 傅雪担忧地看着云姒:“真的没事了?是不是方才在凉亭里着凉了?” 云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真的没事了,我们过去吧。好不容易出来赴宴,你们都没能好好玩,一直在凉亭里陪我。” 罗璇玑快言快语:“能见到你俩就很欢喜了!” 云姒刚走出凉亭,就听到对岸的少年郎爆发出一阵欢腾声。 云姒回头,看到表哥夺得头筹,被一群少年郎簇拥在中央。 表哥真的很好,可她…… 云姒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各位贵女一起玩耍交际,然而罗裙之下若有若无的异样感觉一直提醒着她…… 云姒煎熬地看着天色,等到有人告辞离开后,立刻也对傅雪和罗璇玑说自己要走。 罗璇玑一脸惊讶:“这么早?我们好久没见了!” 傅雪性子比罗璇玑更敏锐:“阿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感觉你今日心不在焉的?” 云姒对着自己的两个手帕交,心中愧疚极了,都是因为她,傅雪和罗璇玑今日都没有尽兴。 “方才怕是真的吹到风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 “过几日请你们两个来我家玩。” 罗璇玑快人快语:“你祖母礼佛是不是快回来了?” “若是能赶在你祖母回家之前,我们还愿意去你家玩,若是在你祖母回家之后……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去给你祖母请安!” 傅雪轻轻碰了罗璇玑一下,觉得她说话太直了。 云姒一点也没生气,祖母那个人,别说她的朋友了,就连她见到都头疼:“好,我知道了。” 云姒向主人告辞,刚要离开润王府,就看到谢长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表妹,你要回家了吗?”少年情热,谢长泽的目光牢牢黏在云姒脸上。 他拿出今日射箭拔得头筹赢到手的一对黄玉带扣,将略小的那只送给云姒。 云姒面红耳赤地接过来。 她知道表哥温润如玉,向来不爱出风头,今日是为了她……或是为了在她面前展现英姿,或是为了将自己赢得的彩头送给她,才拔得头筹的。 一阵风吹过,云姒的罗裙随风而动,小衣紧贴着肌肤,这感觉奇怪极了。 手中的玉扣,和表哥的眼神,一样灼人。 云姒感觉自己要被灼伤了。 “多谢表哥赠礼,我……我先回去了。”云姒将一切秘密都藏在罗裙之下,对着未婚夫露出矜持的微笑。 她想飞一般地从未婚夫面前逃开,逃回自己的闺房,褪去贴身的小衣,在浴桶中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刷干净…… 可她又不能让表哥发现自己不对劲! 偏偏谢长泽还不肯放她离开,难得见一次面,谢长泽总想多看她几眼、多和她说几句话…… “今日醉酒,可有头疼?”谢长泽关切道。 聊旁的话题便罢了,偏又聊的是醉酒! 云姒今日遭遇的一切羞耻,都缘自那几杯荷花酿! 一瞬间,云姒脸红到了耳根处:“没……没事,醉得不厉害。” 云姒终于再也忍不住,在谢长泽面前落荒而逃,逃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谢长泽看到云姒粉面含春的模样,一时间看呆了。 他呆呆地望着云姒的马车,直到马车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表妹也太容易害羞了,谢长泽心想。他不过提到表妹醉酒,表妹就羞得逃走了。 谢长泽想,成亲后,他对表妹一定要温柔些、再温柔些。 第10章 姻缘上上签 云姒强忍着心中百般滋味,在马车上忍着,回府后给母亲请安时忍着,一直忍到她的闺房中,立刻吩咐备水沐浴。 冒着热气的水端过来,侍女们向往常一样要服侍云姒沐浴,云姒将她们都赶出去,“我自己洗。” 云姒身体缓缓没入香汤之中,借着沐浴的水声遮掩,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云姒大哭一场,她该怎么办?究竟怎样才能摆脱那恼人的梦? 出浴后,云姒没忘记将小衣丢进浴桶中,然后出声唤侍女来换水。 白毫和绿芽进来,看到云姒双眼通红的模样,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云姒:“沐浴的时候眼睛不小心进水了。” 紧接着,白毫又看到浴桶里有一件小衣:“这是……” 云姒装作不好意思:“不小心掉进去了。” 绿芽连忙说道:“姑娘,您偏要自己沐浴!您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啊?以后还是让我们伺候吧!” 云姒点头,若不是今日特殊,她也不会自己沐浴。只是一头又长又浓密的头发,就洗得她手酸死了。 而且云姒总觉得没洗干净……不是真的没洗干净,而是想起那个梦,云姒就很想多沐浴几遍。 云姒让侍女们换一桶水,再伺候她重新沐浴一遍。 睡前,绿芽端着牙刷、牙粉和漱口的香汤过来,云姒将牙齿刷了一遍又一遍。 绿芽紧张地看着云姒:“姑娘,不能再刷了,您已经刷了两刻钟了……” 云姒嘴里有点痛,她也知道该停下了,可是嘴里总有种洗刷不掉的感觉…… 侍女们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再刷下去,云姒实在找不到借口,她只能强迫自己忽略那种忘不掉的感觉,放下牙刷。 睡前,云姒破天荒地读起了佛经。 白毫惊讶道:“姑娘,您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的吗?” 云姒瞪了白毫一眼:“不要乱说!” 没错,她以前的确不爱礼佛,她总觉得神佛虚无缥缈,世上又可曾有人真正见到? 求神拜佛,不如自渡。 莫向外求,但从心觅。 可是如今,云姒真的想不到别的法子了。许大夫开的安神药不管用,太医开的安神药也不管用,她夜里硬熬着不睡觉不做梦,白日里饮了两杯淡淡的荷花酿后打了个盹就又做了一场梦…… 云姒开始抄经。 郑国夫人也是礼佛之人,如今京中贵妇少有不礼佛的。郑国夫人得知云姒抄经后,也觉得是好事。 “定了亲就是不一样,能沉下心来了。” 数日后,郑国夫人要去大国寺上香,以往云姒都是不去的。 然而这一次郑国夫人再问她,云姒毫不犹豫地说要一起去。 大国寺在京郊山脚下,古寺清幽,庙宇庄严。 云姒刚一迈进大国寺,就觉得浑身凉爽,连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佛像前,云姒虔诚祈求,佛祖救她于困苦之中。 上香完毕之后,云姒跟在母亲身后,一起去听大师讲经。 经堂在寺庙后面,云姒在庙宇间的小路上走过,转过一个弯,又转一个弯。 谢琰今日也在大国寺中,他隐瞒身份,未让寺庙闭门谢客。 大国寺的上一任住持曾赠过他一味药,服下之后能缓解他的头痛,谢琰曾经常来大国寺求药。 后来,太医验出此药有损身体,上一任住持被砍了头。 但住持变了,谢琰来大国寺的习惯却没有变。 偶尔他还是会吃那种损伤身体的药,他又不想长命百岁,头痛难耐时吃上几次又何妨? 今日,谢琰在大国寺中漫步时,看到一抹水绿色的裙角在前方翩然而过。 不知为何,谢琰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然而追到前头转过弯去,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身边的新任住持低声问道:“陛下?” 谢琰摇头:“无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那样。 是因为那一抹水绿带来的熟悉感吗? 可是他并不曾认识任何一个穿水绿色裙衫的女子啊……这世上的女子,不管穿什么裙衫,他都不感兴趣。 谢琰很快将方才一瞬间的异样感觉抛到脑后。 . 云姒丝毫不知自己方才与梦中的男人擦肩而过。 阳光从经堂高高的窗户中斜射进来,穿过窗外翠绿的树,温柔地落在云姒和母亲的身上。 云姒跟着母亲在经堂里听大师讲经,面容沉静。以往听起来枯燥无味的经文,如今每一句都让她在心中反复回味。 云姒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如此虔诚了,因为人世间有许多事,是穷尽自己的努力依旧无法改变的,此时能寄托的便只有神佛。 大师讲经完毕,母亲恭敬地行礼,云姒也连忙跟着一起行礼。 走出经堂后,郑国夫人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云姒:“你如今越来越有规矩了。” 云姒没想到反倒得到母亲的夸赞,心中惭愧。 “娘,我想抽一支签。”云姒说道。 郑国夫人讶异地看着云姒,片刻后露出恍然的神色,她记起自己定亲后的少女时光,在闺中也是一般无二的忐忑,不知自己所嫁是否良人,不知自己婚后的日子如何。 女儿如今定然也是这般。 郑国夫人不舍得看着女儿,轻声说道:“去吧。” 云姒看到母亲的神色,就知道她必定是误会了,但她无法解释,只能沉默。 她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将沉甸甸的铜签筒握在手中,晃动中,佛签彼此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云姒闭上眼睛,诚心求问,她的出路在哪里?她该何去何从? “啪嗒——”一根签掉落在地上。 云姒捡起来,看到上面的经文。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解签的僧人面带笑意,“这是姻缘的上上签,姑娘好事将近。” 第11章 狠狠咬下 听僧人说云姒抽到的是姻缘的上上签,郑国夫人露出舒心的笑容:“真是准。” 云姒已经定亲了,再过一年半载就要成亲,可不是好事将近?云姒和长泽表哥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自然是上上签。 云姒凝神看着签文,眉心微蹙。 她求签时心中所想并非姻缘……为何会得到一支姻缘的上上签? 片刻后,云姒展颜。既然她会有好姻缘,那就说明如今困扰她的事一定会解决! 神佛是在告诉她,在成亲之前,她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吗?然后她顺顺利利地嫁给表哥,两人“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云姒偷偷松了一口气。 女儿抽到了一支好签,郑国夫人心中畅快,临走前又给大佛寺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回相府的路上,白毫问道:“姑娘今日心情很好?” 云姒摸摸脸蛋,惊讶白毫怎么看出来的。 白毫也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同,总之姑娘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不同了。 “前些日子,总感觉姑娘无精打采的。” 云姒暗自心惊,她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极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贴身侍女看出问题来。 白毫笑着说道:“可见大国寺是个好地方,姑娘去了一趟,沾上了禅意,心情都变好了。” 云姒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大国寺当然是好地方。” 然而大国寺中浓浓的禅意,依旧阻拦不住那恼人的梦。 从大国寺回来的夜里,奔波了一整日的云姒头一沾枕就睡着了,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这一回的梦中,云姒清晰地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她入梦前便想好了,她要找出那个梦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大国寺中的签文说,云姒会有好姻缘。但以云姒的性子,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等着表哥来迎娶她。 云姒外柔内刚,从小便极有主意。 她不是那种端坐在闺房中,一切都等着父兄奉上的闺秀。云姒上头没有哥哥,她是相府中第一个孩子,在下头的弟弟妹妹面前,她说一不二。 她要在成亲前彻底摆脱这个梦,一身轻松地嫁给表哥。 否则,难道她成亲后和表哥躺在一张床上,夜里还要梦见别的男人? 云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个男人的身份。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梦,说不准那个男人知道,或者就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待她找出那个男人是谁,就有了破解这个梦的法子! 当然,云姒也怀疑,世上是不是当真有这样一个男人,或许那个男人只在她的梦中……但她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出去,既然如今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以云姒的性子,她必定要走出去试一试!而不是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她不是什么都不敢做的弱女子,身为相府嫡女,她自幼得到了极好的教导。 之前茫然无助,只因她一个深闺少女陡然做那样过火的梦,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才懵了一阵子。 今日的梦和以往的梦类似,云姒一边忍着羞意与男人亲密无间,一边用眼睛寻找所有能找到的线索,在脑中一一牢记。 男人约莫二十多岁——虽然云姒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她依旧可以用男人的身形、肌肤、声音来推测男人的年龄。 男子及冠之前,身量未成,稚嫩青涩。梦中的男人定然已经及冠,但又血气方盛,绝未到而立之年。 男人的身份必定不凡——云姒看不到男人所居宅院是何模样,但是仅仅一间寝殿,也能看出很多。 男人的寝殿比云姒这个相府嫡女还要华贵,这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寝殿。 云姒醒来,写了一个名单,是京中能住如此寝殿的人家,然后又悄悄用火盆烧掉。 收集这些线索,不是一蹴而就。云姒像一个小仓鼠一般,每一次做梦都收集到新的线索。 心中有了信念,云姒不再夜夜熬着不敢入睡。她睡得好了,胃口也好了,气色跟着变好,身上也长了几两肉,从之前瘦削过头的样子恢复了些许。 身边的侍女们都以为云姒好了,郑国夫人也放心了,都以为云姒之前的失眠消瘦是刚定亲太过忐忑。 只有云姒自己知道,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依旧每隔几日便闯入她的梦中,不容云姒拒绝。 男人身上的线索,云姒已经收集完了。除了男人的脸她看不清楚,她将男人的一切都牢记于心,男人的肩有多宽、腰有多细、腿有多长……若是能遇见他,云姒笃定,只要一眼,她就能将男人认出来! 还有男人的声音,云姒也牢牢记在心里,云姒听声音也能辨人! 在床榻间,云姒能搜集到的线索便只有这么多。 她想去外面寻找更多的线索,然而她在梦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无法走出寝殿,被困在床榻之间。 这个梦着实古怪…… 不过云姒也有进展,最初做梦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像一叶扁舟,在梦境的长河中随波逐流。 如今,云姒每一次都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就像是她手中有了一支船桨。她手握船桨奋力划船,虽然依旧无法逆流而上,只能顺着河流向下飘去,但她能稍稍改变一些方向。 云姒在梦中聚精凝神,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当然,她依旧很吃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她沉溺下去,沉溺在男人火热的胸膛里…… 云姒必须凝聚全部精神,才能在梦中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你……你叫什么名字?”呼吸交缠间,云姒将双唇贴在男人耳畔,用尽全部力气才能问出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住,声音很小很小,微不可闻。 短短一句话说完,云姒感到一阵头痛,浑身虚弱无力。又是这样……她在梦里每凭借自己的意志做一点事,都会剧烈消耗精神。 她用尽全部力气问出来的问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男人根本没有听到她声音,只感觉热气喷洒在自己的耳朵上,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作为回应,男人一翻身,将云姒狠狠搂住,滚烫的双唇覆上来…… 云姒气得伸手捶他。然而她本就力气小,此时虚弱无力,拳头落在男人身上就像挠痒痒一般,像是一勺油浇了上去,将男人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不……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今夜梦中,她怕是真的守不住自己的清白了…… 云姒又气又恼地张开嘴,雪白的贝齿狠狠咬在男人的耳廓上。 “嘶——”男人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丝腥甜在云姒唇齿间漾开。 耳朵都被咬出血了,云姒以为男人必定要停下。没想到,这样也只阻挡了男人一瞬间,一瞬之后,男人的动作越发凶猛。 第12章 一起沐浴 云姒从梦中醒来,发觉软枕已经被泪水沾湿,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她掀开锦衾,许久才平静下来,纤细的手指拂过眼角,将最后一滴泪水擦干。 方才在梦中,最后,是男人自己停下的…… 云姒看不清男人的眼睛,却莫名读懂了他眼神中的自傲。 拥有这样眼神的男人,是不屑于强迫的。 男人最后停下来的一瞬,云姒感觉那道眼神突破了重重束缚,终于落在她的脸上。 难道这些梦不是男人搞的鬼? 难道……梦中的男人和她一样? 生出这样的念头后,云姒再次做梦时格外留心。她逐渐可以确定,梦中的男人也被一种力量束缚着。 她在梦中用尽全力说出的那些话,问出的那些问题,和她亲密交缠的男人根本听不见。 有时,云姒趴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伸出手,贴在男人的脖颈上,从男人喉头的震动确定他正在说话……可云姒也什么都听不见。 就像她之前的很多问题,男人也听不见一样。 可两人的声音,也不总是彼此听不见的。男人在床榻上说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云姒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究竟什么话听不见?什么话听得见? 云姒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试探。 云姒:“我想用膳。” 男人毫无反应。 ——这句话听不见。 云姒:“你喂我喝汤吧。” 男人的胸膛一颤,似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这句话能听见。 “好,我喂你喝汤。”男人的声音藏着笑意,仿佛云姒说了什么极好玩的话。 片刻后,一位侍女端着汤碗进来。 云姒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 第一次!她第一次在梦中看到了其他人! 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上来一碗乌梅汤,然后翩然退下。从头到尾,云姒没看到侍女的脸,但她看清了侍女的穿戴、身姿和举止。 果然,她之前猜测男人出身世家大族是准确的,非世家大族养不出这样出色的侍女。 云姒将见到的侍女记在心里,心潮澎湃起伏。虽然得到的线索不多,但她的路子走对了! 她虽然走不出这间睡房,但她不能被困在床榻上,她要尽量做更多的事、见更多的人,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云姒见到了送汤的侍女,已经达成所愿,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 男人的动作很是生疏。 第一勺,勺子磕到了云姒的牙齿,一阵酸痛。 第二勺,勺子一歪,一缕乌梅汤顺着云姒的唇角流下来。 云姒连忙伸手去擦,然而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片火热贴到了她的唇上,却不是男人的手, 而是男人的唇。 酸酸甜甜的乌梅汤在两人唇齿间流转,终究还是有一缕溢了出来。深红色的乌梅汤,沿着她莹白如玉的肌肤缓缓往下流,钻进她的领口中。 男人追着那一抹深红色的痕迹一路向下,直到目光被云姒的衣领阻拦。 下一瞬,男人猛地抓住云姒的衣襟,目光火热得仿佛能将她融化…… 云姒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口干舌燥……梦中口干舌燥的感觉延续到了梦外。 她掀开帐子,看到外头天光大亮,恍然想起自己方才只是午后小睡。 恼人的梦越来越频繁了,竟然连午睡片刻都不放过她。 云姒声音干涩地呼唤侍女:“水……” 绿芽端着一只大肚细颈的白瓷壶进来,白瓷壶在冰里镇过,壶肚上凝出冰沁沁的水珠,看着就凉爽。 绿芽执壶倒了一杯,送到云姒唇边。 “姑娘,膳房刚送了冰镇的乌梅汤过来,您润润嗓子。” 炎炎夏日中冒着冷气的酸梅汤,最是生津止渴,让人燥意全消。 云姒夏日里最爱喝冰镇乌梅汤,绿芽以为姑娘正口渴时自己端上这杯乌梅汤,姑娘定会喜出望外。 没想到的是,姑娘看到乌梅汤立即变了脸色,伸手将乌梅汤往外推:“撤下去!” “啊?”绿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云姒又长又弯的睫毛垂下,咬着下唇,不去看那杯冒着冷气的乌梅汤。 绿芽碰巧端过来的酸梅汤,让刚从梦中出来的云姒又一次想起了那活色生香的场面。深色的乌梅汤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去,男人伸出舌尖…… 看到云姒的脸染成绯红色,绿芽手忙脚乱地把酸梅汤端下去。 姑娘都气得脸红了! “姑……姑娘,没有凉茶了,只有热茶。”绿芽小心翼翼地说道。 云姒轻轻嗯了一声:“那就热茶吧。” 绿芽奉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云姒等着热茶慢慢晾凉。 绿芽偷偷看着姑娘,心想姑娘今日真奇怪。炎炎夏日午睡醒来口干舌燥,竟然不喝冰镇的酸梅汤,等着喝热茶…… 姑娘真是令人看不透啊! . 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试下来,云姒发觉了规律,她知道什么样的话在梦中对方能听到,什么样的话听不到。 凡是有关两人身份的话,对方一概听不见。 其余的闲话,也未必能听见,只有一种话,是一定能听见的。 那便是两人之间的情话,说出口后可以让两人更亲密的话。 譬如,云姒说自己想用膳,男人听不见,她让男人喂她喝汤,就能听见了。 云姒发觉这个规律之后,强忍着羞意说了不少类似的话。 梦随心意而动,她说过的话一定会变成真的。比如说她说要男人喂她喝汤,那接下来在梦中男人一定会喂她喝汤。 云姒为了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变着花样试下去。明明她和男人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可是不知为何,喂汤这些小事,让云姒觉得比帐子里的事更亲密…… 云姒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安慰自己是在寻求结束这一切的办法。 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一切回归正轨。 她依旧是父母精心培养的端庄大方的相府嫡女,嫁给表哥后,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梦中的男人显然也是个聪慧的,云姒刚开始尝试,男人就领会了她的意图,在配合她。 接下来的几场梦中,男人的话时而听得见、时而听不见,显然他也在探索同样的事。 云姒的手掌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着男人胸腔的震动。 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一句一句又一句,都是云姒听不到的内容…… 云姒听不到男人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男人越来越焦躁。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云姒恐惧,男人仿佛压制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欲念。 云姒在男人怀中,仿佛一只被天敌盯上的猎物,本能地瑟瑟发抖。 男人感觉到云姒的颤抖,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他揉着额角,耐心彻底告罄。 “我们一起沐浴。” 云姒终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惊愕地抬起头。 男人不是知道梦中的规则吗? 这样的话一出口,由不得他们再反悔。接下来的梦境,谁也无法控制,朝着云姒无法接受的方向飞快滑去…… 她将要和男人共浴…… 云姒闭上眼睛,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不过梦境显然不会因为她闭上眼就停止,男人一弯腰,轻松地将云姒打横抱起。 云姒惊呼一声,双臂紧紧攀住男人的脖颈,生怕自己摔下去。随着她的动作,又轻又软的纱衣袖子滑落到肩膀处,两截玉臂径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男人抱着她走出睡房时,云姒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 做梦这么久,她第一次走出睡房! 她竟然能走出睡房了! 云姒再也顾不上羞涩,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睡房外面什么样。然而下一秒,她就失望了,睡房外面都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白雾,云姒什么也看不清。 “你……你要抱我去哪里?”云姒忍不住问道。不是要共浴吗?为什么男人将她抱出了睡房? 片刻后,云姒恍然大悟,男人抱着她走进了温泉浴池! 原来男人沐浴不用浴桶,而是在府中砌了一间浴池,引来温泉水。 云姒看清温泉浴池的模样后,心中先是一惊,接着一沉。 之前根据她收集的线索,云姒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的人家。然而如今她将那几个人家都否定了,他们都没有财力砌筑这样的温泉浴池。 男人赤着足,踏着白玉阶一步步走上去,将云姒放在浴池边上。 男人朝着云姒腰间伸出手。 云姒低头看去,她在梦中穿着的衣裳,是她近日里穿的最多的一套。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确实有些道理,云姒将常穿的衣裳带进了梦中,同样带进梦中的还有她近来日日佩在腰上的白玉带扣。 细细的腰带织着金线,从白玉带扣中穿过,勾勒出云姒纤细柔韧的腰。 这枚白玉带扣,是前些日子表哥在宴会上迎来的彩头。表哥留了一枚,赠与她一枚。 她与表哥成双成对的白玉带扣…… 男人伸手握住,毫不费力地解开,丢在一边。 第13章 玉扣碎裂 白玉带扣被扔在坚硬的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云姒腰带被抽出,罗裙翩然散开,犹如一朵花,在风中落下。 她紧闭双眼,身子缓缓浸没在温泉池中,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哗啦一声,男人的长大腿往前一跨,跳到云姒面前。 水花飞溅到云姒脸上,男人的胸膛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脸,然而这样便无法遮挡自己的身体。 云姒惊呼一声,手掌径直覆在男人眼睛上:“你……你不许偷看!离我远一点!” 男人神色一冷,陡然散发出暴戾的气息。 云姒被吓到了,不敢再盖住男人的眼睛,颤抖着想要将手移开。 她早就发觉,男人有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大多数时候都是正常的,但也有些时候,男人会陡然变成另一番模样,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就在云姒即将移开手时,男人轻笑一声,又变回了寻常的模样,火热的手掌抓住云姒细细的皓腕。 “这样也不错。”男人声音中藏着笑意。 “不过眼睛被捂住,我无法自己沐浴,要你来帮我。” 云姒的脸色在温泉蒸腾下本就粉润生光,听到这话更是红得要滴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男人轻笑一声,似乎在笑云姒气了半天,连一句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 不知道是怎样在深闺中养大的小姑娘,一颗心比这池温泉还要清澈透亮,让人一眼就望到底。 男人声音悠然:“要么我睁开眼睛自己洗,要么我闭上眼睛你为我洗。” “你来选。” 云姒咬着唇:“我……我……” 煎熬了许久,她一咬牙一狠心,说道:“我给你洗,你不许睁眼睛!” 男人唇角勾起:“一言为定。” 既然说了要共浴,云姒知道不沐浴这一关是过不了的。她一只手牢牢捂着男人的眼睛,一只手拿起搭在一旁的帕子,在温泉中浸湿后,飞快地在男人身上乱擦一通。 给男人擦身的时候,云姒自己也紧紧闭着眼睛。 直到男人伸手捏住她的皓腕:“这里……可不能这么用力……” 云姒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回手! 帕子被她慌乱地丢到水中,“好……好了……给你洗好了!” 男人转了半圈,背对着她:“这一面还没有擦。” 云姒弯腰去捞刚扔到水中的帕子。她额角的碎发沾着细碎的水珠,弯弯曲曲地贴在粉嫩的脸上。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一缕碎发柔顺地垂下来。颈窝里的水珠儿从湿漉漉的肌肤上滚落,落进温泉水池中。 水珠滑过的肌肤痒酥酥的,云姒伸手抹过那一片肌肤。 谢琰闭着眼睛,眼睛看不见,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微弱细碎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听着那些声音,心中遐想云姒此时的模样。 谢琰闭着眼睛,喉间微滚。 云姒捡起帕子,飞快地将男人的背擦了一遍。隔着帕子,男人背上的热度依旧传了过来。 轮到她自己,云姒确定男人始终闭着双眼后,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她,速战速决地给自己擦了一通。 哗哗不断的水声停下来,男人听到云姒走出温泉池,用棉布胡乱擦干身子,窸窸窣窣地穿上衣裳。 云姒穿戴整齐,背对着男人:“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男人轻笑一声,似乎在表示自己根本不怕云姒看。 云姒在男人的笑声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从茫然到清醒。 男人的笑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云姒猛地坐起身来,立刻伸手摸向腰间。 腰间空空荡荡,她没有摸到带扣,一颗心猛地缩紧了。 然后云姒回过神来,她正穿着寝衣,腰间自然没有带扣。 “绿芽……”云姒出声唤人。 绿芽连忙掀开帘子进来:“姑娘,您这么早就醒了?” 外头天色才蒙蒙亮,夏日里天亮得早,云姒平日里不会这么早起床。 “姑娘,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绿芽问道。 云姒摇头,问绿芽:“带扣呢?” 绿芽没听懂:“啊?” 云姒声音焦急:“表哥送我的带扣呢?” “在匣子里收着呢,姑娘最近不是天天戴它?” 绿芽奇怪极了,昨日睡前姑娘刚将带扣摘下来收进匣子里,怎么姑娘大清早一睁眼就问? 云姒:“拿来给我看看。” 直到绿芽将带扣放在云姒手中,云姒抚摸着完好无损的带扣,才松了一口气。 梦都是假的。 表哥赠与她的带扣没有碎。 绿芽更不解了:“姑娘,到底怎么了?” 云姒:“无事,只是梦到带扣摔碎了。” 她吩咐绿芽:“将这枚带扣好好收起来,我以后不戴了。” 云姒不想再看到这枚带扣。 “诶!”绿芽清脆地应下,以为云姒是太过珍惜,生怕摔碎这枚玉扣,才不肯再佩戴。 绿芽掩唇笑道:“小郡王送来的带扣,姑娘真是珍惜呢。” 珍惜吗?云姒垂眸。 方才在梦中,这枚带扣由另一个男人从她腰间解下,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14章 温泉浴池 云姒从十岁之后便藏在深闺,不见外男,如今却在梦中与男人共浴…… 虽然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人知晓,可云姒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云姒羞得一整天都躲在闺房里。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要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云姒不得不承认,男人确实下了一剂猛药。昨夜的梦里,云姒第一次走出睡房,走进温泉浴池。 这的确是一个大进展。 温泉浴池……京中谁家能建造这样的浴池? 浴池中,铺地的白玉砖竟还不是最奢侈的,最奢侈的是将温泉从山中一路引入宅子中。 能做到的能工巧匠屈指可数,一路引入温泉所需的花费更是不菲。 整个京城,云姒并不曾听说何人的府宅中引入温泉。 京郊山上有温泉,倒是有些人家在山下建造别院,引入温泉。 云姒暗下决心,她立刻想办法去打听清楚,京郊的温泉山庄都是谁家的。 云姒将自己关在睡房里一整日不肯出去,引得郑国夫人过来看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的手温柔地拂过云姒的头发,云姒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她依恋地将脸颊贴在母亲的手上。 “我没事……”云姒找了一个借口,“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郑国夫人算了算日子:“该是你小日子快到了,身上疲乏。” 绿芽在一旁点头:“是呢,姑娘的小日子该在前两日,不知这个月为何迟了几天。” 云姒听到绿芽的话,心尖狠狠一颤,藏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指节泛出青白。 她的癸水向来准时,可这个月已经推迟数日了……怕不是与她夜里的梦有关? . 哪些人家在京郊有温泉山庄,云姒很快就打听出来。 之前那份长长的名单,又删去了不少人家,变短了许多。 和以往一样,云姒写下一份名单,又在火盆里烧掉,看着火苗将纸张燃烧殆尽。 从夏初到夏末,云姒白日备嫁,夜里做梦,就这样度过了炎炎夏日。 梦中同样有四季轮转,不过睡房中的温度四季如春,夏日堆着冰山,天气方凉,便生起了地龙。 如此豪奢的做派……云姒想着名单上的那几家,一时间竟想不出会是谁家? 难道并不在京城之中,而是外地的名门望族?云姒心想,那就糟糕了,外地的望族她可一个也不认识。 寝殿四季如春,连厚被都用不着,始终是薄衾。不过锦衾和帐子都花样,都是随着季节更换的,秋日里换成深红色。 云姒雪白的肌肤被深红色的锦衾趁着,越发显得色泽如玉,分外诱人…… 她忍着羞意,不敢看自己。 男人的肌肤竟也不匡多让,云姒早就偷偷写下过这条梦中线索。男人一定很少晒太阳,或者天生晒不黑。他的皮肤竟然与云姒一样白,只不过云姒是暖暖的莹白,男人是冷白。 在深红色的榻上,男人的肌肤也白得让云姒不敢看。 突然,云姒的目光定格住。 新换的床帐,用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云锦乃贡品,除非皇家赏赐,否则不得私用。 前不久,丞相府便得了陛下赏赐的云锦,和这个帐子的花样相仿…… 云姒心脏怦怦跳,仿佛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她距离真相又近了一点! 她只要去打探一番,陛下前些日子将云锦都赏给了哪几家…… 再加上哪几家在京郊有温泉山庄,两厢合在一起,圈出来的人家定然屈指可数……甚至只有一家! 真相呼之欲出,云姒一颗心怦怦跳,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么久了,她终于看到希望了! 这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云姒忍不住落下泪来。 云姒梦见云锦的第二日,恰是瑞王府来送聘礼的日子。 云姒清早一掀帐子,就被窗外的明亮刺得眯起了眼睛。今日是一个大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云姒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她在大国寺抽到了婚嫁的上上签、她在梦境中找到了足够的线索、婚事顺顺当当地推进、表哥今日来下聘……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烦恼即将烟消云散,甜甜蜜蜜的日子正在前头等着她! 云姒坐在妆台前,金茗为她梳妆:“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云姒想了想:“坠马髻。” 话音落下,屋里的侍女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姑娘已有好一段日子无心梳妆,日日都只梳最简单的发式,今日总算有了打扮的兴致! 金茗脆生生地答应了:“诶!我为姑娘梳一个坠马髻。” 绿芽笑着说道:“姑娘可是要去前头看热闹?” 云姒嗔了绿芽一眼:“该打!” 今日瑞王府来下聘礼,云姒一个待嫁的女儿家,自然要在后头躲着,哪有女儿家自己去看聘礼有多少的?侍女中也只有绿芽敢和姑娘开如此促狭的玩笑。 侍女们全都被逗笑了,绿芽笑得尤其灿烂,她看得出来,姑娘今日心情极好,声音里满是女儿家的娇嗔。 绿芽笑着说道:“姑娘害羞,我替姑娘去看!” “我记下来聘礼都有什么,回来一样一样地告诉姑娘!” 绿芽话音落下,一溜烟地跑走了。 云姒嗔怪道:“绿芽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侍女们嘻嘻笑着,都看出来云姒并没有生气。 到了晌午,绿芽脚步轻快地跑回来,一脸神秘地站在云姒面前:“姑娘,您猜猜小郡王下聘都送了什么来?” 云姒对屋子里的侍女说:“我们都不问她,看她能憋多久!” 绿芽憋了不到一刻钟,就气得跺脚:“诶呀,我再不说,就记不齐全了!”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小郡王送来了一匣金饼、一匣玉璧、一匣东珠、一匣碧玺。” “一箱云锦、一箱织锦、一箱雨花锦、一箱浣花锦……” “游龙仙子耳杯一对、锤錾松鹿金盘一对……” 绿芽像报菜名一样报了好半天,一样样珍宝从她嘴里蹦出来,“当然还有三牲四味六果八糖。” 随着绿芽的话,屋子里的侍女们个个喜上眉梢。小郡王送来的聘礼极多极重,满满的都是对自家姑娘的爱重之意。 与聘礼一起送来的,还有三书——聘书、礼书、迎书。 瑞王府送来三书,丞相府收下三书。这意味着她和表哥的婚事真的定下来了。 婚事对女子而言,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随着婚事定下来,云姒的心也稳了下来。 她有条不紊地核对名单,想要揪出梦中究竟是何人。 然而结果完全出乎云姒的意料—— 在京郊有温泉山庄的人家,与皇上赐下云锦的人家,竟然无一重合! 云姒的线索,又断了! 第15章 强夺人妻 本以为真相呼之欲出,没想到又陷入绝境。云姒整个人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若是以往,云姒有一点风吹草动,母亲定要过来关心她。可这一回,母亲也暂时顾不上她了,母亲正为父亲的事发愁—— 早朝时,云丞相被皇上从大殿里轰出去了! 缘由是皇上选妃这件事。 皇上又不知抽了什么风,之前下旨要年岁在十四到十八之间、身量在四尺七寸到四尺九寸之间、肤白赛雪、腰间有小小一颗红痣的女儿家。 臣子们虽然觉得荒唐,但终究还是退让了,按照皇上的旨意去办。 没想到过了一阵子,皇上又下了一道旨! 凡是符合这些要求的,不仅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要来参选,已经嫁做人妇的年轻媳妇也要应召! 这一下,朝中哗然。 云丞相作为朝臣之首,不得不站出来说话:“皇上,万万不可,不可强夺人妻啊!” 然后云丞相就被皇上从大殿里轰出去了。 郑国夫人听说这个消息后,双腿一软,若不是侍女搀扶着就跌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你忘了未央宫的白玉砖全都被鲜血染红的模样了吗……”郑国夫人声音颤抖。她害怕极了,皇上在殿上是真的敢杀人的。 云丞相摇头:“陛下不会杀我。陛下总要人帮他处理政务。” 陛下是一个暴君,却不是一个傻子。相反,他非常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帝王,知道如何驾驭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倘若杀了他,换别人当丞相,会有一番麻烦。 “陛下最怕麻烦。”云丞相说道。 郑国夫人依旧担忧:“万一呢……陛下此番如此失常,究竟为何?可能找到症结?” “找到症结方能对症下药啊!” 云丞相摇头苦笑:“无人知道原因。” 父亲和母亲一时间都顾不上云姒,云姒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最近正希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太关注她,否则她的秘密就不好隐瞒了。 不过父亲和母亲忙起来,照顾弟弟云章的事就落在了云姒头上。 云章今年八岁,衣食琐事自有身边的姑姑和侍女操持,不需要云姒操心。但是姑姑和侍女可管束不住云章,八岁正式淘气的时候,父母顾不上,就只有云姒的话云章才肯听。 “听先生说,你在家学里,又和云程吵架了?”云姒问弟弟。 云章听到云姒的话,眼睛瞪得溜圆:“吵架?他也配和我吵架?是我骂他,他可不敢还嘴!” 云姒头疼极了:“这更糟糕……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你不敬兄长、无法无天,而云程他友爱弟弟、心地仁善。” 云章听到姐姐的话,立刻像小斗鸡一样梗起了脖子:“兄长?他算我哪门子的兄长?” “我才没有兄长,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云姒叹气。她今年十五岁,云章今年八岁,母亲唯有他们两个亲生的孩子。 她和云章相隔八年,在云章出生之前的八年,母亲没再有孕,丞相府一直无子,府里添了两房姨娘来开枝散叶。 乔姨娘进门后,先后生下一子一女。 庶子云程,今年十三岁。 庶女云莺,今年十一岁。 嫡出和庶出天生就对立,丞相府的情况更是不同。在云章出生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郑国夫人已经生不出孩子了,就连母亲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就是说,云程长到五岁,一直是云丞相唯一一个儿子。 丞相府上上下下,对待他自是不同。 乔姨娘生了府里唯一一个儿子,一颗心也越来越大,不再安分,处处拿起乔来。 那些年,母亲真是左支右绌。云姒已经记事了,她记得母亲是怎样左右为难的。 她既要管束乔姨娘,不能让乔姨娘挑战自己相府女主人的尊严和地位,又不想伤害到自己与云程之间的情分,毕竟云程是相府唯一的儿子。待到父母老去,云姒出嫁后,还要靠这个弟弟撑腰。 云姒不知道多少次看到过母亲偷偷垂泪。 直到弟弟云章出生,母亲终于能放手整治府里的风气,让府里嫡庶分明、尊卑有度。 可是乔姨娘、云程和云莺又怎能甘心? 尤其是云程,他当了五年的“相府唯一的儿子”,突然变成“相府的庶子”,处处都要低云章这个嫡子一头! 云程心中自然有恨。 云章对这个庶兄,也是厌恶到了极点。 这一次家学里的矛盾,云姒很快问清楚了。是云程先端着兄长的架子教训云章,教训他读书不用心,没有认真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 云章立刻被气得火冒三丈!云程凭什么端着兄长的架子教训自己?而且云程说的根本不对,他读书明明用心了,先生布置的作业也认真完成了! 云章气得和云程大吵一架,将云章胡说八道的地方一一点出。 云章在云姒面前骄傲地扬起头:“他被我说的哑口无言!” 云姒叹气,伸手摸傻弟弟的头:“小傻子,你中计了,云程是故意这样的。” 云章一脸茫然:“啊?” 云姒:“你觉得云程教训你的都不对,是不是?” 云章点头:“是。” 云姒:“你觉得云程不是一个好哥哥,根本没资格教训你,是不是?” 云章猛点头:“是!” 云姒:“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我问你,云章教训你的话,别人听见了吗?” 云章回忆一番,摇头。 “对啊,别人根本不知道云程教训你的话是不对的,也不知道他在府里怎么对你,别人只知道云程是你的庶兄。” “你骂云程,云程不还嘴。别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你不敬兄长,是你在欺负云程。” 第16章 这是书房! 云姒告诉弟弟:“云程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就是他的目的。” 云章目瞪口呆:“啊?他……他真恶心!” 云姒叹气,乔姨娘、云程和云莺,三人真不愧是亲生母子,都爱用这种恶心人的手段。 云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姐姐:“那,那我该怎么做?” 云姒犹豫片刻,说道:“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能骂人,有理有据地反驳他,让周围人都明白他做了什么事。别人也不是傻子,会看明白他的险恶用心。” 云章皱着眉,显然对姐姐说的办法不满意。 “我能不能也这样对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云章问道。 云姒严肃地问了云章两个问题:“你做这样的事,自己不会觉得恶心吗?” “为了云程这样的小人,打破自己的原则,你觉得值得吗?” 云章愣住了,他沉默片刻,摇头:“不值得。” 云姒摸了摸弟弟的头顶,心想云程用阴恶的手段对付弟弟,自己却不能教弟弟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 云章还小。小孩子,教给他一,他就能自己学会二,甚至是三、四……她不能让云章走上歪路。 云姒对弟弟说:“去把你的课业拿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用心学了。” 云章一张小脸顿时皱成苦瓜,磨磨蹭蹭地将书本拿来:“姐姐考我吧。” 云姒自幼读书聪颖,读过的书丝毫不比男儿少,考校小她七岁的云章十分轻松。 考了半天,将云章考得晕晕乎乎,彻底将今日和云程的矛盾抛在脑后,云姒才停下来,挥手放过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看书看多了,到了夜里,云姒做梦,竟然不在男人的寝殿,而是在男人的书房。 云姒一惊,连忙四处打量男人的书房。 男人的书房很大,长长的书案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许多本摊开的书。 他听到云姒的脚步声,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云姒顿时气闷,她又无法控制梦境的内容,她如何知道自己怎么来了?若是她能控制,她永远不想来! 男人似乎感受到云姒的气闷,轻笑一声,“看来今日是在书房睡着了。” 云姒敏感地捕捉到男人话中的信息,男人在书房中睡着,她入梦后便在书房吗? 以往她入梦时都在男人的寝殿,男人那时在寝殿入睡? 云姒忍不住对男人说:“喂!你以后倒是多换几个地方睡觉啊!” “下次睡在院子里,让我看看你家的院子什么样啊!” 男人毫无反应。 显然,云姒的这些话男人又听不见。 这也听不见,那也听不见,云姒知道这是梦境的限制,但还是气得骂人:“你这个聋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偏偏又让男人听见了。 男人动作定住,回头看向云姒,笑道:“你不也一样?小聋子、小瞎子。” 云姒气恼,男人说的没错,她在梦中也是聋子瞎子,连男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男人说的很多话也听不见。 在她听不到的时候,男人都说了些什么? 是不是也骂过她? 男人骂了她什么?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云姒百爪挠心地想要知道! “喂,你都骂过我什么?”云姒问道,偏偏男人又听不见了。 或许是今日的梦境在书房中的缘故,或许是两人上来就互相对骂,今日的梦境中,云姒和男人都比往日更清醒,不像以往一样沉沦在梦中。 清醒的男人在书房中翻看着书案上的书。 清醒的云姒躲到距离男人最远的角落。 云姒静悄悄地观察书房的环境,将书房的装潢都记在心里,远远眺望男人摊开的书。 书页摊开,上面有男人写的字。 云姒忍不住皱起眉头,读书人都会在书上批注,可男人的批注的字极大,竟将书上原本的字迹都遮住了…… 男人的字龙飞凤舞,倒是极好的。 然而批注的内容却又不堪入目——“狗屁不通”! 云姒探过头去,想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书得了这样的批注,可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 云姒犹豫了一下,在靠近男人和放弃看清书中的内容这两者间,选择了后者。她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男人的距离。 男人也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在书房的两端,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不打扰。 云姒心中升起浓浓的喜悦! 第一次,她第一次在梦中和男人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她能控制梦境了?她在梦中自由了! 不过渐渐的,云姒发觉不对劲。 时光流逝,窗外的天色从白天到黑夜,她这个梦已经做了很久很久……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久的梦…… 现实中呢?现实中她睡了多久? 如果睡得太久,她的家人会发现不对劲的! 云姒焦急地想要醒过来,可是她在梦中拼命睁眼睛、掐自己、甚至故意摔倒在地上,不论她怎么做,都没办法从梦中醒来! 云姒狼狈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时,男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过来。 男人一弯腰,轻轻松松地将云姒抱起来。 云姒在男人怀中挣扎起来! 男人手上陡然加重力度,像铁钳一样抓住云姒,将她紧紧按在自己的胸膛前。 男人声音冰冷:“你想一直留在我的梦里,再也醒不来?” 云姒一惊,男人的话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原来男人也发现了——在梦中,他们若是没有亲密举动,这个梦就不会结束,他们会一直被困在梦里。 云姒连忙说道:“不想……”她紧紧咬住舌尖,说不想,岂不是要和男人亲密的意思? 她连忙改换了说法:“想……”可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怎么能说想一直留在男人的梦里呢? 怎么说都不对,云姒一张脸越来越红,连细白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都泛起粉色,眼神躲闪,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男人长臂一伸,将云姒放在长长的书案上。 隔着单薄的衣衫,云姒的背贴上坚硬冰冷的书案,冷得浑身一颤。 在男人的注视下,自己这般被平放在书案上,仿佛一本即将被翻开的书…… 云姒一张脸红得要滴血,她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然而男人就势俯下身来,仿佛云姒方才主动把他拉过来一样。 男人按住云姒的肩膀,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拨开她衣襟上的扣子。 云姒双眼紧闭,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书房!” 从云姒三岁开蒙起,父亲和老师便教导她,书房是用来读书的、极神圣的地方。 云姒年纪小小时便知道,不能在书房中玩闹、不能在书房中吃东西。 如今,她竟要在书房中做下比玩闹和吃东西更荒唐无数倍的事…… 一滴眼泪从云姒微红的眼角缓缓滑落。 男人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云姒的泪水,轻叹一声,“这么多回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 “还是我来吧。” 男人伸手将云姒拉进怀里。 第18章 鱼儿上钩 云丞相一抬头,看到女儿面色惨白,几欲晕倒的模样。 “姒姒?姒姒!” “你怎么了?” 云姒恍恍惚惚,根本听不清爹爹在说什么,她耳朵里像是进了水,眼前也蒙上了一层白雾。 直到云丞相拉着云姒的胳膊,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云姒才露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爹爹,女儿无事……” 云丞相担忧地盯着云姒:“姒姒,你到底怎么了?” 云姒脑子里混乱一片。爹爹一定发现她的不对劲了吧?她应该赶快找个借口遮掩过去,可是她现在什么借口都想不出来。 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两个字,陛下……陛下……怎么会是陛下?! 万幸,云丞相自己为云姒找到了一个借口。 “姒姒,你是不是被陛下的旨意吓到了?” “别怕,爹爹会尽量劝陛下收回旨意的。” “就算陛下执意下旨,也与你无关,你是太后赐婚,陛下总要给太后几分薄面的……”云丞相的声音越来越弱。 云姒颤抖着打断爹爹的话:“真的吗?” 太后的赐婚,真的挡得住陛下的旨意吗? 当今陛下,真的把太后放在眼里吗? 云丞相也沉默了。 “总之,爹爹不会让你进宫的!”片刻的沉默后,云丞相掷地有声地说道。 云姒看着父亲,知道父亲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就算是欺君、就算是抗旨……爹爹也不会让她进入那样的龙潭虎穴。 云姒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在一些小事上,爹爹不是完美的父亲,但爹爹爱护她的心是真的。 可是爹爹……知道的并不是全部。 站在爹爹的角度,他以为陛下下旨选妃不过是又一次毫无缘由的荒唐举动! 云姒不过是恰巧符合陛下选妃的标准,在无数应召的少女之中,陛下未必会选中云姒。 可是云姒自己知道……假如,假如梦中的男人真的是陛下,陛下的选妃旨意就是为她而下! 陛下要寻找的人就是她! 这两种情况,父亲要承担的风险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前者,父亲身为丞相,隐瞒女儿腰间有一颗红痣的事,陛下应会宽恕。 可如今陛下寻找的人就是她,父亲隐瞒这件事,若是有一天被陛下发现,她会连累父亲,不……她会连累全家! 云姒轻启双唇,想要将一切都告诉父亲。可是她对着母亲都难以启齿,对父亲更是一字都说不出来! 她与陛下本该素不相识,她该怎么解释陛下知道自己腰间有一颗红痣? 最终,云姒几次张开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在父亲的安慰声中,浑浑噩噩地离开父亲的书房。回到流云苑后过了许久,头脑才渐渐清醒了些许。 陛下……梦中的男人若是陛下,倒确实能对的上。 云锦是贡品,除了得到赏赐的人家有,陛下自己自然也是有的。 温泉浴池也是,宫中就有温泉浴池。 还有陛下的年岁、身姿、笔墨…… 陛下今年二十有四,常年练武身姿不凡,书法更是自幼习从大家…… 云姒在梦中得到的每一样线索,都能与陛下对的上。 梦中之人是陛下这件事,已十有八九。 可云姒这人做事,更喜欢百分百的笃定。 或许是她不愿相信梦中的男人是陛下的事实,总之,她要亲眼看到陛下才能确定! “唉……” 云姒长叹一口气,倚靠在贵妃榻上,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 如果梦中的男人是陛下……那就太难办了…… 云姒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她是相府嫡女,身份贵重,虽然在梦中便猜到男人身份不凡,但云姒想着男人的身份至多与自己相当。 等他找到那个男人之后,总有办法终结那种梦。 可若是陛下……若是陛下的话,她就算找到了人,又能做什么呢? “姑娘可是为丞相的事烦忧?”金茗看到云姒叹气,问道。 云姒摆手,不欲与侍女说,她心中的烦忧根本无人可说。 金茗去厨房端来了一盘杏仁豆腐,送到云姒手边。 云姒看到后惊讶道:“厨房今日怎么做了这个?” 杏仁豆腐并不是真的豆腐,是用甜杏仁磨浆后做成的,只是形状像豆腐,吃起来比豆腐可要美味得多,不过这道甜点做起来也颇费功夫。 云姒吃了几口,甜滋滋、凉津津、细嫩柔滑,心情变好了不少,整个人都更有了些力气。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小银勺,下定决心—— 她要亲自见到陛下!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根据身形和感觉就能认出来梦中的男人,她要亲眼看一看,梦中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陛下! 可是要怎么才能亲眼见到陛下呢? 云姒虽然身为丞相嫡女,但她从未有过面圣的机会。 她也不能以面圣的机会见陛下——她不能让陛下见到自己! 她只能偷偷去看陛下! 云姒潜心等待,很快,她就等来了机会。 陛下要秋狩。 陛下出宫,她偷偷见到陛下就容易多了。而且这次秋狩陛下要带上不少臣子,云姒的爹爹也在其中。 爹爹要跟着陛下去秋狩,云姒决定让爹爹偷偷带自己去! 当然,秋狩是没有女眷的,她不能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去。 云姒想了想,她决定女扮男装,扮成爹爹的侍卫或者仆人。 可是以爹爹的古板,她若是直接与爹爹说,爹爹定然不会同意。 云姒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的确是出格了,不该是名门淑女所为。 可是云姒也知道,每次她受到委屈后,爹爹对她就格外没有原则,她提出让爹爹怎么补偿她,爹爹都会答应。 云姒托腮,她能受什么委屈呢? 这个丞相府里,还有谁敢给她委屈受呢? 云姒皱着眉头,第一次觉得母亲将丞相府全都收拢在自己的手心里,也不全是好事。 乔姨娘、云莺和云程,以前还敢给云姒找麻烦,如今早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不过云姒灵机一动,那三人的心是歪的。他们不敢主动动手,可若是她来钓鱼,那三条鱼儿一定会上钩。 “云莺……就你吧!” 云姒选中了从小就爱和她抢东西的庶妹。 明明嫡庶有别,可是云姒这个嫡女有什么,云莺一个庶女也想要什么。 母亲宠爱云姒,从小就喜欢给她买各种首饰打扮她,每每云莺见到,就会央求父亲也送她一份。 最近,云姒收了那么多聘礼,里头全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云莺一定眼红了吧? 云姒悄悄将金茗叫过来:“过两日,等云莺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你们将聘礼送去母亲的院子里,请母亲帮我收着……” 几日后,云莺去正院请安,恰巧碰上云姒的侍女将一箱箱聘礼抬进正院:“夫人,姑娘请您先帮她收着这些。” 郑国夫人奇怪道:“为何?” 金茗当着云莺的面,故意说给她听:“姑娘说,最近收了这么多礼,她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怕自己收着少一件、丢一件,她根本都发觉不了。” “还是让夫人收着安心。” 郑国夫人笑着摇头:“这点东西都理不清楚,嫁人后该怎么办?” “罢了罢了,既然都搬过来了,我先帮她整理一遍。” 金灿灿亮闪闪的聘礼,每一件都吸引着云莺的目光,让她移不开眼睛……每一件都是云莺从未见过的宝贝,她真想伸手摸一摸。 云莺请完安,急匆匆地离开正院,不敢被嫡母看出她的渴望。 从正院回去的路上,穿过一条小径,四周无人,云莺看到云姒的一个侍女抬着一小匣聘礼,正往正院走,突然被另一个侍女叫走了。 那一小匣聘礼就放在无人的路边。 云莺走过去看,她起初真的只想看一眼,但是走过去就被晃花了眼,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少一件、丢一件,根本都发觉不了。” 云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伸出手,将匣子里不算起眼的那一串碧玺手钏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第19章 又蠢又贪 藏在袖子里的碧玺手钏仿佛是滚烫的,烫得云莺心神不宁。 她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方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能拿姐姐的手钏呢? 云莺想将手钏放回匣子里,可是伸出手去,又犹豫了。 成色这么好的碧玺手钏……姐姐那里有很多,怕是未必能排得上号,可她一条还没有呢。 姐姐的侍女的话又在云莺耳边回响,最近姐姐收进来的东西太多了,数也数不清、理也理不顺……一条小小的碧玺手钏,在一堆堆的金玉珠宝中一点也不显眼,丢了之后没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呢? 就算有人发现,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云莺又飞快地环视一圈,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今日她向母亲请安,恰巧没有带侍女。 她做了什么,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 就算发现丢了碧玺手钏又如何?就算有人怀疑她又如何? 没人看见、没有证据,难道还能因为莫须有的怀疑来搜她的院子? 相府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父亲和嫡母都不会答应。 若是嫡姐不肯善罢甘休,父亲和嫡母再补给她一条就是了,这样的碧玺手钏对他们来说都是轻易便能得到的东西,可却是自己得不到的好成色…… 云莺伸出去的手又飞快地缩回来。 藏在袖子里的碧玺手钏,她舍不得再放回去。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云莺自是紧张的,可她并不害怕,她笃定没被任何人看见,不会有任何后果! 云莺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个岔路口,突然有个侍女像被狗撵的兔子一样从岔路蹿出来,狠狠撞到云莺身上。 “啊!”云莺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铛——”藏在袖子里的手钏在跌倒时被甩出去,在青石板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啊!”云莺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连忙去捡地上的手钏。 “二姑娘,二姑娘您没事吧?都是婢子的错!”侍女连声道歉,看到云莺去捡手钏,侍女动作更快,帮云莺捡起来。 云莺心中一紧! 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她的全身,她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惊慌失措地想要将手钏抢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 她听侍女说道:“二姑娘,您的手钏摔坏了吗……咦?这不是我们姑娘的手钏吗?” 云莺一脸惨白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撞倒她的侍女,不是别处的,正是流云苑里云姒的贴身侍女金茗! “不……不是……”云莺伸手去抢手钏,可金茗紧紧握着不松手。 “二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去找丞相和夫人分说清楚吧。” . 接下来,二姑娘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正院的。 不知道父亲、嫡母……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母亲,何事唤儿来?”云姒款款而来,看到云莺面无人色地模样,面露惊讶。 “这是……怎么了?” 云姒的惊讶并不是装出来的,她真的很惊讶,没想到云莺这条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 这是云姒第一次出手,她自己都没想到第一次就能成功,后头她还准备了很多招……没想到云莺比她想的更蠢。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云姒的预料之中。 母亲和父亲质问云莺,云姒的聘礼中的手钏为何会从云莺的袖子里掉出来。 云莺哭得喘不过气来,不肯承认是自己偷的,非说是自己在路边捡的。 然而金茗与正院的侍女仲夏互为见证。 金茗说:“我搬着匣子去正院,突然腹痛,便将匣子交给仲夏,让她帮我看一会儿。我记得清楚,那时碧玺手钏就放在匣子的最上头。” 仲夏承认确有此事:“我替金茗姐姐看了一会儿匣子,看到有一只彩蝶从旁边飞过,我就去捉彩蝶了。丞相与夫人恕罪,我只离开了两炷香的时间。” 郑国夫人问:“你离开的时候,这条碧玺手钏可在匣子里?” 仲夏点头:“还在匣子里,就在匣子的最上头。” 郑国夫人:“两炷香后你回来,碧玺手钏就不见了?” 仲夏点头:“是。” 郑国夫人又看向云莺:“然后这条手钏就从你的袖子里掉出来了?” 云莺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事实如何,屋里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定论。 郑国夫人用心痛的目光看着云莺:“莺儿,你出身相府,生来便不必如贫民一般操心生计。吃喝用度从不曾少你,衣裳首饰也足以维持体面。你为何做下这等事?”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还有父母的教导、姑姑的教导,你一个字都不曾学到心里?” 云姒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指冰凉,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云姒以为云莺会狡辩、会求饶,万万没想到,云莺竟然都没有。 云莺竟然承认了! “是,女儿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拿了姐姐一条手钏。可女儿为何会如此?” “父亲与母亲看看姐姐的妆匣里有多少好东西,女儿的妆匣里又是何等模样,就明白了!” 郑国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你……你这是嫌我们亏待你了?” 郑国夫人气得头脑发晕,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股脑地说出来。 “府里的份例,你一个庶女,只比嫡姐少两成。四季衣裳、时鲜果蔬,从未少过你。” “你放眼全京城,庶女的份例只比嫡女少两成的人家,又有几家?” “你眼红姒姒的好东西多。可姒姒大半的好东西也都是今年得的。” “年初,姒姒及笄,亲朋故交都添了礼。” “前不久,瑞王府又抬进来十八担聘礼。” “你比姒姒小两岁,两年后等你及笄,自然也有人赠礼。等你定亲,自然也有聘礼拿!” 云莺听到嫡母的话,依旧不服气:“除了及笄礼与聘礼,姐姐的好东西还是比我的多得多!” “母亲平日动不动就给姐姐添东西,从不记得我!” 郑国夫人气笑了:“那都是我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姒姒添置的,没花公中一分钱。” “你想要,也让乔姨娘自己花私房给你添置啊!” 郑国夫人都懒得说,她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云莺也添置过几样首饰,当然比不上给云姒添置的多,可云莺竟然全然不记得了! 郑国夫人彻底寒心,云莺是庶女,她对待云莺与云姒自然不同。但她也是一个公平大方的嫡母,十几年所作所为不愧于心。 万万没想到,云莺竟然从根子里就坏了。 不知感恩,又蠢又贪! 从此以后,她对云莺,只会尽嫡母的本分,再也不会付出一丝感情了。 郑国夫人转头看向丈夫:“云莺该怎么罚?” 云丞相也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了:“禁足半年,每日抄写一卷经书。” 云姒在此时开口道:“偷东西,不应该报官吗?” 云丞相惊讶地看向女儿。 郑国夫人开口道:“姒姒,不要胡闹。” 云姒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衙门里对偷东西的贼,罚的可没这么轻。” 当然,报官是不可能的。 云姒这么说,也不是为了把云莺送去衙门。 她只是要让父亲母亲都看到她的委屈。 云丞相看到云姒眼圈通红,扭过头不肯和他说话,甚至连母亲也不理了的模样,知道她是气狠了。 “爹爹补偿你……你想要什么补偿?” “爹爹给你买首饰?” 云姒扭头:“我又不缺首饰!” 云丞相许诺这个、许诺那个,许诺了一大堆,云姒都说不要。 最终,云丞相说道:“那爹爹带你出去玩?” 云姒没有立刻反驳,露出一点犹豫之色。 云丞相立刻发觉有戏,一连串地说道:“你想去哪里玩?去爬山?还是去看水?” 云姒顺理成章地说道:“爹爹马上跟着皇上去秋狩,能不能带上我?” “我女扮男装,跟着爹爹一起去秋狩。” 第20章 带着表哥一起去偷看? “胡闹!秋狩都是男人,怎么能带你一个女儿家?” “女扮男装更不像话!” 云丞相听到云姒的话,立刻不答应。 云姒一脸委屈地看着父亲:“我请求爹爹按照律法惩罚妹妹,爹爹不肯。” “爹爹知道我受了委屈,说要补偿我,原来也不是诚心补偿。” 云丞相:“爹爹自然是诚心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首饰珠宝,爹爹都给你,可你要女扮男装去秋狩……” 云姒:“我又不缺珠宝首饰!我就想去秋狩散散心!” “等我嫁人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嫁为人妇之后自是不比做女儿家时松快,无形的束缚多了许多。 云丞相看到女儿一脸委屈的模样,想到女儿眨眼便要嫁人,顿时心软了。 “好吧,那这次秋狩便带你去。” “不过女扮男装还是不妥。”云丞相担心女儿女扮男装后,被不知情的男人冒犯。 “不如你扮作爹爹的侍女,爹爹让其他侍女服侍你。” 陛下秋狩向来不带女眷,随行的臣子自然也不带女眷,但侍女总是要带的。 云姒扮作侍女的话,云丞相的侍女也无人敢冒犯。 云姒无奈地看着爹爹:“爹爹可是犯蠢了!秋狩那么多人,定有人认得我,若我是女装,一眼便能看出来我的爹爹的女儿。” “只有我女扮男装,旁人方才认不出来。” “而且我扮作侍女,既不能骑马,又不能打猎。女扮男装才能畅快地玩一趟。” 云姒说的都是真话,不过是一半的真话。 她藏着没说的原因,是她只有女扮男装,才不会被陛下认出来! 假如梦中的男人真的是陛下,陛下必定也能根据身形认出她来! 云姒绝不能被陛下认出来! 若是女扮男装,她便能合理地改变身形。男人与女人的身形本就不同,她为了乔装得像,自是要改变身形的。 到时候再模仿一下男人的动作与步态……相信她就算站在陛下身前,陛下都认不出她来! 当然,云姒也绝不会站在陛下身前。她躲得远远的,不让陛下看到他,远远地偷看陛下一眼就能确定。 最终,如云姒预料之中的那般,云丞相同意了云姒女扮男装去秋狩。 有一点出乎云姒意料的是,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将这件事告诉了云姒的未婚夫谢长泽。 这次秋狩,谢长泽作为瑞王府的小郡王,自然也要去。 “到时候让长泽在你身边陪着你,便是女扮男装,也不必担心有人唐突你。” 云姒一惊:“让表哥陪在我身边吗?这不妥吧!” 因为那恼人的梦,云姒如今对表哥又羞又愧。上次见表哥是在宴席上,她醉酒后小睡片刻,罗裙下湿了一片,表哥偏偏要在那时拦住她赠给她玉扣…… 想起玉扣在梦中被男人解开,扔在地上摔碎的一幕,云姒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她如今不想见,也不敢见表哥。 尤其知道梦中的男人很有可能是陛下之后……云姒这次去偷看陛下,确定这件事,万万不想将表哥牵连进来。 可惜在这件事上,没有云姒置喙的余地。父亲母亲意见一致,将这件事告诉了谢长泽。 谢长泽郑重应下:“秋狩时我一定时刻守在表妹身边,寸步不离,护表妹周全。” 云姒听到表哥的话,发愁不已。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遭。 表哥时刻守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要带着表哥一起去偷看梦里的男人? 第21章 束胸 秋狩时表哥时刻守在她身边的事,已经无法更改,云姒也拿不出更改的理由,只能默默接受。 等到秋狩的时候,她看看有没有办法甩开表哥一小会儿,去偷看一眼陛下。 大不了……大不了就真的带着表哥去偷看陛下! 她可以假称自己对陛下长什么样十分好奇,表哥不会怀疑的,好奇陛下的容颜也是人之常情。 云姒唯一要克服的就是自己心中的羞耻,若是真的和未婚夫一起去偷看梦中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 这实在是太…… 云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面神色如常,会不会被表哥看出端倪。 她担心真的要走到这一步,避免出纰漏,在家中便提前一遍遍地在心中想象那一幕。 云姒手中拿着一面清晰的铜镜,心中想象表哥在身边,她偷看陛下,努力将每一个细节都想到……然后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有没有变红。 一开始,刚开始想这一幕,云姒的脸蛋就红过夏日的晚霞。 她还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会紧张得呼吸变快,一下又一下眨眼睛…… 这番含羞带怯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来,绝对瞒不过表哥。 云姒对着镜子,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想象那一幕。直到不论自己心中什么滋味,白嫩的脸皮一点也不变红,终于满意了。 侍女们看到云姒每日揽镜自照,都以为她是女为悦己者容。因着接下来秋狩时要与未婚夫朝夕相处,才如此注重自己的容貌,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给未婚夫。 金茗笑道:“姑娘天姿国色,不论怎样都美极了。” 绿芽轻哼一声:“谢小郡王能娶到我们姑娘,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白毫笑道:“姑娘放心吧,哪怕是女扮男装,姑娘也定会美得让谢小郡王忘不了。” 云姒佯装发怒:“你们胡说什么,再不许说了!” 侍女们以为她日日揽镜自照是为了谢长泽,只有云姒知道并不是。 因着侍女们觉得云姒注重自己的容貌,女扮男装时也尽量将她扮得好看。 “姑娘放心,您女装是最美的小娘子,男装也定将您变成最风流倜傥的小郎君。” “绝不会将您画的面皮黑黄、眉毛粗黑。” 以云姒的容颜和气度,那样画也不像,反倒引人注目。将云姒从女装的美人画成男装的美人,温柔娇媚画成英姿勃勃,才是最浑然天成的。 侍女们在她脸上试了一次又一次妆容,梳了一个又一个发式。 最终将妆容和发式确定下来后,云姒去给父亲和母亲看,两人俱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英姿勃勃的美儿郎!” 在发式和妆容的帮助下,云姒的脸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是十四五岁尚未长成的精致少年,并不显得女气,只让人感慨女娲造人时的偏爱。 “你阿弟长大后,若是有你七分,咱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女儿家踏破了。”郑国夫人捂着嘴笑道。 弟弟云章新奇地看着男装打扮的姐姐,真心实意地说道:“姐姐真好看!” “我长大后定比不上姐姐。” 女扮男装唯一的苦恼,就是要束胸。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云姒让侍女将她的胸紧紧缠起来。 ……有点痛。 还有点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绿芽和银针都不忍心下手紧紧缠,最终是金茗与白毫一起,试了几次,试出来哪种松紧既看不出端倪,也不至于让云姒痛得受不了。 金茗一边缠一边说道:“若是去年,姑娘还能少受些罪。” “姑娘今年比去年丰腴多了……” 金茗说的丰腴,指的只是那一处。云姒的纤纤细腰今年还更细了些,更显得玲珑有致。 “好像最近几个月变化格外大?”白毫回忆道。 云姒脸红了,不许侍女们再说。 “腰上也缠几圈布,把腰缠粗一些。” 她也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云姒羞涩难言又惊慌无措,她怀疑这也与夜里的梦有关。 她无法与任何一个人说。 第22章 陛下就是她梦中的男人! 云姒女扮男装的妆容和衣服都准备好了。 还从身边挑了两个侍女,金茗和白毫,一起女扮男装,在秋狩的时候照顾她。 性格跳脱的绿芽没被挑中,气得直跺脚。她也想去秋狩啊!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银针指着绿芽笑:“带你去?你打扮得再像男人,生气了这么一跺脚,就全都露馅儿了。” 绿芽是贴身侍女中性格最跳脱的一个。至于银针留下,则是因为她的长相最柔美,化妆后也能看出来是女人。 万事俱备,云姒只等着秋狩的日子到来。 没想到去秋狩之前,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云姒的手帕交罗璇玑定亲了! 云姒听说这件事后,立刻给罗璇玑下了帖子,邀请她来自己家玩,想要问问罗璇玑定亲的事。 罗璇玑没来云姒家,反过来给云姒下了一个帖子,邀请云姒来自己家。 云姒去了之后,罗璇玑立刻挽着她的胳膊说道:“我娘不许我出门,说我刚定亲,至少三个月不能出门,方才显得稳重。” 云姒笑道:“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罗璇玑高兴地将她准备的几样点心推到云姒面前:“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好吃。”云姒夸赞了几句点心,问道,“怎么忽然定亲了?” 罗璇玑脸红了,小声说道:“其实也不忽然……两家早就在谈了。只是我娘说,亲事定下来之前一个字也不许我往外说……” 罗璇玑小心翼翼地看了云姒一眼:“姒姒,你没生气吧?” 云姒笑了:“这有什么好气的。” 罗璇玑定亲前被家里死死摁着,不许她往外说一个字,如今定亲了,总算能对云姒说了,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与罗璇玑定亲的人家,门当户对,处处都相衬。 云姒听到这个好消息,看着罗璇玑羞涩中藏着喜悦的模样,也替罗璇玑高兴:“真好。” 罗璇玑害羞了,不肯说自己的事,转而打趣云姒:“比不上你的婚事,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婆母就是亲姨母。” 云姒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不许罗璇玑再说。 然而只有云姒自己知道,她的羞涩和笑容都并非发自内心。 夜里的梦仿佛一片巨大的乌云,时刻笼罩在她的头顶,阳光照不到她的身上。 云姒心想,等到哪一天,她彻底摆脱了那个梦,才能再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不过她还是真心地替罗璇玑感到高兴。 罗璇玑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 希望她们的日子,都能越过越好。 秋狩的日子很快到了。 云姒天不亮就醒了,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侍女为自己化妆、束发、更衣,打扮成男儿模样。 金茗和白毫也都扮上男装,跟着云姒一起去正院。 父亲母亲正在用早膳,云姒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丞相、见过夫人。” 父亲和母亲都愣住了。 片刻后,母亲噗嗤一声笑了,指着云姒对云丞相说道:“你看看她,这就扮起来了!” 云丞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越大越淘气了……” 等到云丞相收拾妥当,云姒跟在云丞相身后出门。 云姒作为云丞相的贴身僮仆,和云丞相一起坐在马车里。 金茗和白毫和其他僮仆一起,挤在后头的马车上。 谢长泽早早就等在丞相府的大门外。看到云丞相的马车驶出来,立刻上前请安,然后骑马紧跟在云丞相的车厢旁边。 车马一路从丞相府到了宫门口,在宫门口等了许久。 等到陛下的御驾从宫门口出来,各个王府的车驾跟在后头,然后相府的的马车就跟了上去。 云姒坐在车里,盯着轻轻晃动的车帘,一颗心怦怦跳。 陛下……此时就在车队的最前方,离她不过百丈。 她若是掀开帘子,探出头去,便能看到陛下的车驾。 云姒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掀开车帘的冲动。 谢长泽身为瑞王府的小郡王,车驾本该在更靠前的位置。然而谢长泽不在自己的车驾里,一路骑马跟在云丞相的车驾旁,为云丞相鞍前马后。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笑着调侃。 “云丞相这个女婿,比儿子还要体贴啊!” “儿子不如女婿啊!” 云丞相表面笑呵呵地应下来,夸自己这个女婿确实体贴,心里不知道冷哼了多少声。 什么为岳丈鞍前马后……谢长泽鞍前马后哪里是为了他这个老头子?哼!还不是为了马车里的云姒! 今日,谢长泽一看到女扮男装的云姒,就移不开眼了。 从丞相府到宫门口的一路上,谢长泽的眼神不停地往云姒身上飘。 等云姒上了马车,谢长泽的目光恨不得将马车的帘子烧一个洞。 谢长泽今日第一眼看到云姒,就被狠狠地惊艳到了。他本以为女扮男装,必定要扮丑。没想到云姒并没有扮丑,只是靠化妆将自己的五官和脸型调整得英姿勃勃。 再穿上剪裁利落的男装,这样的云姒和平时温婉柔美的模样,犹如春花秋月,各有各的美,难分高下。 谢长泽看到这样的云姒,一颗心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他何其有幸,能有表妹这样的未婚妻。 想到秋狩这几日,他日日都能见到云姒,谢长泽就感觉自己胸膛里有一团火,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谢长泽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亲,成亲后,他每天都能看到云姒了! 云姒知道谢长泽一直跟在马车旁,可云姒如今根本顾不上谢长泽,她一心只想见到陛下,验证自己心中的怀疑。 一路上,云姒对谢长泽很是冷淡。 谢长泽只以为云姒在避嫌,云姒对他越是冷淡,他心中就越是火热。 到了猎苑,所有人都从车马上下来。 云姒趁乱第一波跳下马车,遥遥望向陛下的车驾。 没想到她运气格外好,刚扭头看过去,就看到陛下从车驾上下来。 云姒最先看到的是男人修长笔直的腿。 然后是男人的腰、男人的背影…… 云姒心神俱震! 男人背影的每一根线条,全都和她梦中的对上了。 她梦中的男人就是陛下! 陛下就是她梦中的男人! 就在这时,陛下回过头,云姒第一次看到陛下、看到梦中男人的脸。 她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白。 陛下的肤色竟然比她还要白,是冷冷的苍白色。 他鼻梁高挺、双目狭长、一双瞳仁的颜色格外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紧抿的薄唇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容貌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是过于漂亮了些。 男人的五官如此精致,容易显得女气,可陛下的气势太盛,云姒第一眼就被他的气势所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云姒望着男人的时候,男人突然转过头,眼神如利射一般,直直地朝着云姒的方向射过来。 第23章 她被发现了? 云姒对上谢琰的眼神,悚然一惊! 她被发现了? 云姒感觉自己仿佛一只猎物,被天敌用目光锁定。她立刻想要后退,又意识到此时动起来更惹人注目。 这么远的距离……陛下根本看不清她。 云姒克制住逃跑的冲动,站在原地不动,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男人移开了目光。 云姒偷偷松了一口气,男人方才只是恰巧看过来吧?隔着那么远,男人肯定看不清她的脸。其实就算看清她的脸也没关系,她女扮男装并没有任何破绽。 所有人纷纷跪下,向陛下请安。 云姒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动作不快不慢,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陛下不理会请安的众人,径直走进自己的帐篷。片刻后,一名身边的宦者从帐篷里走出来,让众人起来。 云姒第一次来秋狩,很快就发现了帐篷的排布规律。陛下的帐篷最高最大,被众星拱月地围在正中央。其余人的帐篷按照地位与亲疏排列,皇亲国戚的帐篷距离陛下的帐篷最近,再外圈是臣子的。 云丞相的帐篷是臣子中距离陛下最近的那一顶。 云姒站在帐篷前,望向陛下高高的帐顶……她真的找到了梦中的男人,此时此刻,梦中的男人近在咫尺。 只是男人的身份,又让云姒觉得他远在天边、高不可攀。 云姒不知道,在她望向谢琰的同时,谢琰在帐篷里,也正想着云姒。 “没想到……云丞相看着一本正经,竟然也爱年轻貌美的侍女。” 贴身宦者廖明知没听懂:“陛下,您说什么?” 谢琰摇头,没再说话。 谢琰的耳力目力远胜于常人,方才距离那么远,他一眼便看出云丞相身后的那个“僮仆”其实是女儿身。 女扮男装跟着云丞相来秋狩,定是云丞相近来极宠爱的侍女吧? 谢琰早就听说,云丞相家中除了妻子,唯有一妾,还是因为妻子没生儿子才纳了小妾。 谢琰原本以为云丞相是个难得的真正经的人,没想到和天下人一般,也是个假正经。 家中只有一个小妾,也不妨碍他带着乔装的侍女出门。 啧啧,不知道是云丞相架不住侍女的央求,还是他自己老不羞,短短几天也舍不得与侍女分开。 方才离得远,倒是没看清楚那个侍女长什么样。谢琰心中生出好奇,一会儿他要好好看看那个侍女有多美貌,竟然将假正经的云丞相迷得晕头转向。 女扮男装这种事,谢琰不追究也就罢了,若是他追究的话,立刻便能治云丞相一个欺君之罪! 谢琰在帐篷里休息了半日,出去跑马。 让他惊讶的是,他刚一出帐篷,竟然看到云丞相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侍女正骑在马上,骑术看起来还相当不错! 谢琰眯起眼睛,一名侍女,怎么会有骑马的机会? 看来云丞相当真是极宠爱她,在丞相府里教过她骑马。 谢琰骑马靠近那个小侍女,神色冷冷地打量她。小侍女扮男装时应是将自己的皮肤抹黑了,眉毛也描粗了,身段也伪装得和男人一样…… 周围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 扮得这么像男人,属于女人的美貌必定被遮掩住。谢琰看着面前“翩翩少年”的脸,努力从五官中还原小侍女的美貌。 啧……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怕是云丞相那个老头老糊涂了吧! 云姒看着陛下骑着马,不断向自己靠近,不敢直视陛下,余光紧紧地关注着陛下的动静。 近了……更近了…… 陛下的目光向她这边望过来,陛下不会是在看她吧? 云姒紧张得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余光看到陛下夹着马腹的两条大长腿,玄色的骑装勾勒出流畅的腿部线条…… 不知怎么回事,云姒脑海中浮现出陛下在梦中的模样,她早就知道布料包裹之下的双腿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云姒脸颊通红,烫得简直要冒烟,还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不不不!快停下,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陛下一定没有在看她,她既不必做贼心虚,也不能胡思乱想…… 云姒正在心中默默念经,让自己平静下来,突然看到陛下骑着马直冲过来,在她面前一勒缰绳,然后长臂一挥。 “你、你、你、你……你们这些人来跟我赛马。” 云姒呆立在原地,陛下点的这些人里……有她! 云丞相看到谢琰点中云姒,心焦如焚,连忙上前告罪:“陛下,我这个僮仆不擅马术,陛下赛马还是不要带他了,免得坏了陛下的兴致。” 陛下轻飘飘看了云丞相一眼:“叫她去。” 云丞相急得快晕过去了,但也不敢再说第二句,陛下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越劝陛下就越不听。 说得多了,云丞相也怕陛下怀疑。 云丞相立刻换了一个说法:“陛下,老臣也想与陛下一起赛马,陛下带上老臣一起吧!” 谢琰心想,看来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侍女,真是云丞相心尖上的爱宠。 小侍女离开云丞相的视线,一个人扎进男人堆里,云丞相就不放心了。 云丞相越这副样子,谢琰就越不能让他如意。 他手中握着马鞭,指向云丞相:“卿老胳膊老腿的,就不用跟过来了。” “方才我点中的人,一个都不许少,跟上!” 谢琰在半空中甩了一下空鞭,马鞭破空,发出清脆的声响,“走!” 云丞相快要急死了,他同意云姒女扮男装来秋狩,前提是他以为自己能时刻将女儿保护在自己身边,金茗与白毫也女扮男装陪在身边。 云丞相万万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把女儿留下来,陛下不让!他想自己跟过去,陛下也不让! 云姒也懵了,她无助地看向父亲,把惊慌失措藏在眼底。 她害怕的比父亲更多。父亲不知道她是陛下梦中的女人,不知道陛下选妃找的那个腰间一点红痣的女人就是她,更不知道她面对陛下会有一种难以抵挡的异样感觉…… 云姒特别害怕被陛下看出她的不对劲。 陛下好像已经有点发觉了,正用狐疑的目光在云姒和云丞相脸上来回扫视…… 就在这时,谢长泽挺身而出:“皇叔,赛马带我一个!” 谢琰唇角勾起:“好啊!走!” 有趣,有趣!谢琰满脸兴味,他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谢琰早就发觉,在他选中那个小侍女去赛马后,不仅小侍女和云丞相脸上各有各的精彩,自己的侄子谢长泽,反应也极其有趣。 这和谢长泽有什么关系? 看来他的侄子也知道女扮男装的事,岳父的风流韵事没瞒过他啊…… 不过他这个侄子,是不是太巴结岳父了? 向自己这个皇叔主动请缨,亲自去保护岳父的爱宠? 谢长泽虽然是谢琰的亲侄子,但是谢琰向来不重血缘,对自己这个亲侄子并不了解。 谢琰心想,谢长泽好歹也是个小郡王,怎么对岳父这么谄媚?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对未婚妻极其满意? 不知道云丞相的女儿长什么样?不过长得再美貌也没用,云丞相的女儿,定是老古板养出的小古板。 谢琰扬鞭疾驰,方才被他点到的人们连忙跟上。 其实点到的人除了云姒之外,都是谢琰身边的侍卫,谢琰跑马时本就要跟随在他身边。 云姒生怕被看出与众不同,连忙也轻轻一夹马腹,让自己的马跑快一点。 谢长泽刚想提醒云姒,没想到云姒的反应比他更快。他骑着马,跟随在云姒身侧,如果云姒遇到危险,他立刻就能出手相救。 谢琰的剑眉微微一挑。 有趣……真是有趣。 不论是谢长泽对“小侍女”的保护姿态,还是“小侍女”娴熟的骑术,以及身下不凡的骏马……都让谢琰觉得有趣极了。 第24章 给朕按摩 谢琰高高扬起马鞭,他的骏马与他心意相通,谢琰一个小动作,骏马就高高扬起马蹄,加速疾驰。 侍卫们看到后也连忙加快速度。 云姒紧抿嘴唇,她从来没骑马跑这么快过,这太疯狂、太危险了……可是现在她别无选择,她不能落在后头,被人看出来是女扮男装! “驾——”云姒又抖了一下缰绳,让自己的马加速。 猎苑上的风无遮无拦,径直吹在她的脸上,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周围的一切飞快向后掠去。 云姒心中的紧张害怕渐渐消散,变成了兴奋和畅快! 原来在猎苑上纵马驰骋是这样的感觉! 和她在家中学习骑术的感觉完全不同。 云姒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自由与畅快,她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鸟,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下。 “吁——”谢琰让马停下的时候,云姒竟然冒出一丝不舍的感觉,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也让自己的马停下。 这一停下来,云姒心中猛地一颤。 她方才跑得太畅快,竟然忘记了控制速度。 停下来才发现,她竟然超过了一群侍卫,跑到了第二的位置,成了距离陛下最近的那个人! 远远地将表哥甩在了身后! 云姒心跳如鼓,连忙低下头去,此时她离陛下真的太近了……陛下不会看出她脸上女扮男装的痕迹吧? 陛下不会因为那些梦觉得她熟悉吧? 云姒正琢磨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离陛下远一点时,突然听到陛下说:“你,过来,给朕揉揉肩。” 云姒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谢琰正伸手指着她:“不错,就是你,跑第一的那个。” 云姒后悔死自己跑第一了! 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从未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能给陛下一个外男揉肩? 就算他们在梦中已经做过更亲密百倍的事,可梦中与现实中是两回事! 更何况她已经定亲的未婚夫,此时就在身边看着她! “陛下恕罪……奴不会揉肩。”云姒低头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见到陛下非常惧怕的模样。其实她不必装,已经快要吓死了,她要怎么办? 她总不能当着未婚夫的面,为另一个男人揉肩吧? 谢琰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姒,感觉在看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说来奇怪,谢琰向来对女人避之不及。后宫中的那些女人略靠近他一点,他就被她们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心烦。 唯一一个他愿意亲密接触的,只有那个梦中的少女…… 可他下旨选妃,却至今没找到他。 谢琰想,或许那名少女并不在人世间,是天上的仙女。 奇怪的是,眼前女扮男装的小侍女也并不让他厌烦。或许是女扮男装身上没有脂粉味? 总之,谢琰不想将她轰走,还想把她叫到身边逗弄她。 “你不是相府的僮仆?在云丞相身边伺候,怎么不会揉肩?”谢琰故意问道。 “陛下恕罪,奴真的不会揉肩……” 谢琰:“没事,就算你揉的不舒服,朕也不会怪罪。” 谢长泽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走到谢琰身边:“皇叔,侄子为您揉肩。” 谢长泽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谢琰拦住。 谢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何必侄儿动手?让那个僮儿来!” 谢琰看向云姒:“你还磨蹭什么?难道想抗旨?” 云姒的心狠狠一沉,陛下这么说,这件事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除非她现在说出自己是女扮男装,可那也是欺君之罪! 谢长泽眼看已经按捺不住,要拦在云姒和陛下中间。云姒连忙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冷静下来。 她恭敬应下:“是,那奴斗胆为陛下揉肩。若是揉的不好,请陛下恕罪。” 云姒话音落下,再也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快步走到谢琰伸手,双手覆在谢琰的肩膀上。 在她触碰到陛下的一瞬间,她看到谢长泽猛然瞪大的双眼。 云姒心中像是被针刺一般。 看到长泽哥哥的反应,云姒再也无法逃避——此时此刻,她正当着未婚夫的面,为另一个男人揉肩! 长泽哥哥会怎么想她? 云姒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长泽哥哥会体谅她的苦衷吗?还是会嫌弃她? “动作快一点,力道重一点……没吃饭吗?”谢琰催促道。 云姒连忙忍住打转的泪水,用力为谢琰揉肩。男人的肩膀和梦中的触感一模一样,硬邦邦的都是肌肉,云姒一用力,男人身体的热度透过布料,传到她的手掌上…… 云姒低着头,丝毫不敢看面前的未婚夫。 长泽哥哥,对不起…… 云姒强忍着,她此时不能露出一点不对劲来,否则她的牺牲都白费了。她绝不能连累父母家人! 若是表哥介怀,她就和表哥退婚。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去庵里当姑子去! 云姒下定决心后,专心致志地给谢琰揉肩。听说宫中每年都死很多个宫女宦者,后宫的妃嫔也年年都有人死,云姒可不想试试惹怒暴君的下场。 谢琰感觉在自己肩膀上揉捏的力道越来越稳,惊讶地挑了挑眉,身后这个小女子的表现可真是令他惊讶。 “好了,不用揉肩了,你给我捏捏腿。”谢琰说道。 捏……捏腿? 云姒浑身一颤,腿比肩更私密得多。 可是她根本无法拒绝,云姒无助地看向未婚夫。看到谢长泽双眼通红,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谢长泽的面色更加苍白。 云姒紧咬嘴唇,在未婚夫目光注视下,缓缓伸出双手,触碰到谢琰结实有力的大腿,感受着透过布料的热度…… 一下又一下地揉捏。 第25章 给朕擦身 陛下看着她,未婚夫也看着她。 云姒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但是一道灼热一道冰冷的目光一起落在她的身上,冰火交加的感觉,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时间变得格外慢……云姒连一条腿都没有按摩完,手就酸得不行了。 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陛下的腿怎么长这么长! 云姒的手都酸死了,陛下还嫌她力气小:“没吃饭吗?” 云姒忍着入骨的酸痛,拿出全部的力气在陛下腿上揉捏。没过一会儿,云姒酸的不止是手,酸痛的感觉沿着两条胳膊一直蔓延到肩膀。不是她不想用力,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用力——”陛下话音未落,看到面前的小侍女的眼圈都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过让她按个腿,怎么露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琰心想,她是云丞相宠爱的侍女,肯定给云丞相按摩过吧。给丞相按摩不委屈,给皇上按摩倒是委屈上了? 更不要说云丞相是个半老的老头子,他比云丞相年轻得多,也俊美得多。 谢琰盯着云姒看了一会儿,看到她眉头紧皱,小口小口地吸气,一副正在忍痛的模样。 这是骑马的时候伤到了?也不像啊……过了一会儿,谢琰才猜到,或许是捏的手酸了。 这是什么小侍女?简直比千金小姐还要娇贵。 “用拳头捶吧。”谢琰微阖着眼睛说道。 云姒听到这句话很是意外,飞快地偷看了谢琰一眼。谢琰发现她手酸了?他怎么发现的? 改成拳头捶,云姒就轻松多了。她握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在男人的大腿上。 片刻后,云姒突然变了脸色。她看到男人玄色的骑装上蹭上了灰黄色的粉末。 她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手,为了遮掩白皙如玉的肤色,她的手上也上了妆,用灰色黄色的粉将肤色变得和大多数男人差不多。 白毫上粉上得极服帖,按理说是不会蹭掉的。 可是给男人按摩,又是揉又是捶地这么久,每一下都和男人身上的布料摩擦。她手上的粉终究是扛不住,蹭掉了一点点,露出白里透粉的肤色来。 云姒紧张地一颗心提起来。 谢琰发现了吗? 她女扮男装的事,绝不能被谢琰发现! 云姒忍不住抬头看了谢琰一眼,没想到正对上谢琰的目光。他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来,直直地插进人的心里,仿佛能看透人心中一切所想。 云姒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她拼命控制着自己,才忍住没有发抖。 云姒又煎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她听到男人开口:“好了。” 男人站起来,云姒也连忙起身退下。 起身时,云姒与表哥四目相对,第一次在表哥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 方才几炷香的工夫,不仅是云姒平生最难熬的时间,也是谢长泽平生最难熬的时间。 谢长泽心中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里的各种调料,酸、苦、辣、咸……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按摩,一下下揉捏着另一个男人的大腿…… 他视若珍宝的未婚妻……他自己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触碰过的未婚妻……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出声、不能阻拦,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点不对劲。 谢长泽紧紧咬着牙关,直到品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发觉自己已经咬破了舌头。 谢琰享受完按摩,站起身来,目光扫了一圈,竟又嫌跟来的人多了。他长臂一挥:“你、你、你……你们几个继续跟上,其他人都回去!” “咚——”仿佛有一块大石头砸在谢长泽心里。谢琰这一次点的人,有云姒,没有他! 谢长泽连忙上前央求:“皇叔,带上侄儿一起吧!” 然而这一次,他的央求没用了。谢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 谢长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叔将女扮男装的云姒带走了,一小群人骑着马扬长而去,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谢长泽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方才当着他的面,皇叔让云姒为他按摩捏腿,一会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皇叔又会对云姒做什么? “小郡王,我们回去吗?”被谢琰抛下的大半侍卫中领头的人请示道。 谢长泽满嘴都是血腥味,声音嘶哑:“回吧。” 不……不会发生什么的…… 他很清楚,他的皇叔不近女色,何况皇叔又不知道姒姒是女儿身,以为她只是丞相府的僮仆。还有许多侍卫跟着,大庭广众之下,什么也不会发生…… 谢长泽找出无数个安慰自己的理由,依旧压不下心中纷乱的想象。 他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同意未婚妻女扮男装来秋狩。姒姒这样的珍宝,就该在高门大院内好好珍藏。 云姒也后悔了,她一个人骑在马上,被迫与父亲和未婚夫分开,身边只剩下陌生的男人们……从她与陛下第一次见面开始,发生的一切就都脱离了她的控制,像脱缰的野马,朝着不知道的终点飞奔而去。 一行人又狂奔了许久,就是云姒将要脱力之时,陛下停了下来。 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云姒才惊讶地发现,面前横着一条平缓宽阔的河流,河水清澈,深处的游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鱼看起来很好吃……云姒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到身边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谢琰竟然跳进河里抓鱼了! 云姒目瞪口呆地看着河水瞬间沾湿谢琰的裤子,紧紧包裹在他的长腿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谢琰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水深齐腰之处,他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剑。站在水中低头凝视片刻,等一条鱼从身边游过时,猛地将手中的剑向下刺去! 云姒看到这一幕,心想这一下肯定刺不中,谢琰分明刺偏了,他刺下去的方向没有鱼。 然而下一瞬,谢琰抽回剑,上面串着一条鱼。细剑不偏不倚地从鱼腹正中央穿过,出水的鱼正甩着尾巴挣扎。 谢琰随意一甩,将鱼甩到岸上,又一次刺下去。 云姒这回连忙睁大眼睛看,可她看到的还是谢琰朝着水中没有鱼的地方刺过去,把剑提起来,上面就串着一条鱼。 这是怎么回事?云姒想不明白。 谢琰抓鱼的速度很快,一条又一条鱼被甩到岸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侍卫们显然都很有经验,分别去杀鱼、刮鳞、捡柴、生火……一副要在河边烤鱼、煮鱼汤的样子。 丝丝缕缕的血色染红了清澈的河水,云姒看得不太舒服。她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自己下河抓鱼,衣裳沾染了血水,感觉很是肮脏。 就在云姒这样想的时候,谢琰逆流而上,走到上游的河水清澈处,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裳! 谢琰竟然不顾秋日河水冰冷,要在河中沐浴。 侍卫们竟然无一人出声劝告。 云姒连忙扭过脸去,不敢看在河中洗澡的谢琰。她不能闭眼睛,那样就太明显了,云姒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脸红,装出一副丞相府里的僮仆没有见识,不敢直视圣体的模样。 听着身后哗哗撩水的声音,云姒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梦中两人在温泉浴池中……那时的水声比现在更响更缠绵……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突然,身后的水声停了,云姒悄悄松了一口气,仿佛结束了漫长的刑罚。 就在这时,她听到谢琰开口。 “你,云丞相身边的那个僮儿,过来给朕擦身。” 第26章 “我不怪你!” 云姒整个人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之所及一片莹白! 云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一瞬间脸蛋涨得通红。 陛下不着寸缕地从河中走上岸,姿态舒展、神情坦荡。 看到云姒站在原地不动,谢琰催促道:“快过来。” 陛下身边的宦者捧着一大块棉布递给云姒,云姒双手颤抖着接过,不明白陛下明明有贴身宦者,为什么要让她来擦身? 难道陛下发觉她不对劲了? 云姒心中一凛,咬牙走到陛下身边,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用棉布一点点吸干陛下身上的水珠。 云姒浑身发烫,感觉自己像是锅里蒸熟的大虾。梦中,她与陛下曾在温泉池中共浴,可……可现在不是梦! 现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脚下踩的土地是真的,周围那么多侍卫是真的,她手指颤抖时不小心碰到的滚烫的胸膛也是真的…… 她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陛下擦身! 假若她真的是丞相府的僮仆就好了,可她不是,她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她已经定亲了。 今日之事,这么多侍卫都看到了,若是传到未婚夫耳中,她该如何自处? 云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帮陛下擦干全身、伺候陛下更衣,吃了烤鱼喝了鱼汤,又骑马回到扎营之处的。 直到看到父亲和未婚夫隐含担忧的面庞,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云姒猛地清醒过来! 她现在太失常了,若是不想被看出不对劲,立刻收起失魂落魄的模样。 云姒深吸一口气,将神态恢复如常。 云丞相和谢长泽看到云姒平安归来,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云姒借口骑马疲惫,回到帐篷里休息,金茗与白毫连忙在帐篷里偷偷服侍姑娘。 她们帮云姒脱下骑装,惊呼一声:“呀,姑娘身上都磨红了呢。” 方才骑马又快又远,云姒以前从未这样骑过,白皙娇嫩的大腿内侧磨红了一大片,又红又肿,眼看就要渗血了。 还有穿靴子的脚踝,持缰绳的掌心,也都磨红了一片。 白毫连忙找出药粉,敷了一层在云姒的伤口上。药粉敷上去的一刹那,云姒的泪珠滚滚而下。 白毫吓了一大跳:“姑娘,疼得厉害?” 云姒摇头,让她继续敷药。 她的眼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屈辱、不甘……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何要承受这样的屈辱? 陛下在梦里梦外,究竟为何要那样对待她? 这次秋狩,云姒亲眼验证了梦中的男人就是陛下,可她也因此走到了绝路。 前方无路可走。 之前,云姒以为梦境多半是梦中的男人搞鬼,找到梦中的男人,就能结束难捱的梦境。 可当她确定梦中的男人是陛下时,一切都变了。梦境不可能是陛下搞的鬼——陛下只要下一道旨意就能召她入宫,根本不必这样做。 她既无法结束这个梦境,也不能让陛下知道她就是梦中的女人。 人人皆知,陛下暴躁易怒、杀人如麻。后宫的嫔妃每年都要被赐死好多个,甚至还有陛下亲手掐死的…… 云姒想到这里,浑身发抖。若让陛下知道她是梦中腰间有红痣的女人,召她入宫后,不知道她能在宫中活多久? 不行!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 云姒深吸两口气,转念间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为陛下擦身的事,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讲。 有可能将这件事说出去的,除了她,还有陛下,还有在场的侍卫们。 可云姒觉得,陛下贵人事忙,每次与父亲相见只谈公事。那些侍卫们,更没有与父亲与未婚夫交谈的机会。 今日发生之事只要她自己不说,极有可能便这样过去了! 若是事情败露,她便去庵里当姑子! 云姒一咬牙,决定赌上这一回。 . 打定主意后,云姒心中也不是没有反复。秋狩接下来的几日,云姒日日躲在帐篷里,生怕再被陛下看见。 她运气不错,陛下早出晚归,打猎打得不亦乐乎,云姒一次也没再撞见陛下。 至于谢长泽……云姒其实也不想见的。可她躲得过陛下,躲不过自己的未婚夫。 在京中,谢长泽与云姒碍于规矩在成婚前不该见面,秋狩成了两人难得见面的机会。 谢长泽日日都假借找云丞相的机会,与云姒见上一面。 自从那日随陛下去跑马后,云姒再见谢长泽就别扭得很。 看到未婚夫的脸,云姒心中就泛起愧意。谢长泽在云姒面前也不太自然,云姒能感觉得到,表哥终究还是介意的…… 也是,亲眼看到未婚妻为别的男人按摩,哪个男人能不介意呢? 云姒下决心赌一回,可看到未婚夫这番模样,又觉得强求的姻缘也没什么意思。 “长泽哥哥,若是你介意那日我和陛下……” 云姒话音未落,谢长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表妹,我不怪你!” 谢长泽用力握着云姒的手,握得云姒吃痛。 “这几日我一直想对你说,那日的事我不怪你!” 亲眼看到未婚妻为别的男人按摩,谢长泽心中滋味是不好受,他掐破了手心,嘴里也满是血腥味。但他知道……但他知道表妹也是没有办法! 那可是陛下。 他身为陛下的亲侄子,那时都不敢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未婚妻,又怎么能强求姒姒一个弱女子勇敢拒绝? “表妹,那日的事我们一起忘了吧。” “我们就当……就当做你从不曾来秋狩。” 表哥的体温,沿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传到云姒的手上。和陛下身上的滚烫不同,表哥的体温只比她高一点,紧握的双手温柔又踏实。 云姒鼻尖一酸。 表哥的确有君子的胸襟气度。 可是表哥只知道自己为陛下按摩之事,不知道陛下在河里洗完澡后,让她擦干陛下全身的水珠…… 如果表哥知道这件事,还会说不怪她吗? 细碎的泪珠挂在云姒的睫毛上,如果表哥知道,表哥定然无法再说不怪她了。 这样的事,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 第27章 请期 云姒的眼泪让谢长泽慌乱不已。 他手足无措地说道:“姒姒,我真的不在意!我……我是不是不该提那件事?我以后都不提可好?” “咳咳!”云丞相的咳嗽声在帐篷外响起,谢长泽飞快地松开云姒的手。 “表妹,不论如何,我定不负你!” 云丞相走进帐篷,用警告的目光看着谢长泽,谢长泽连忙告辞。 云丞相警告云姒:“这次秋狩,你不许再和他见面了。” “是,父亲。”云姒应下。 数日后,秋狩结束,云姒车马劳顿回到家中。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平安回来,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以后再不可如此任性。” 郑国夫人告诉云姒一个让她极其震惊的消息:“罗璇玑这个月要成亲了。” 云姒瞪大眼睛:“什么?她不是刚定亲?” 罗璇玑定亲比云姒还晚,云姒如今六礼尚未走完,还没定下大婚的日子。怎么罗璇玑这个月就要成亲了? “这……这也太快了……”云姒不敢相信,成亲这样的大事,按理说不该这样仓促。 郑国夫人向云姒解释了缘由:“她未婚夫的祖母……摔了一跤。” 祖母年事已高,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情况不太好。请遍名医都说无法医治,只能用药拖延一些日子。 等祖母去了,罗璇玑的未婚夫要守孝三年,三年都不能成亲。男方家里等不及,罗璇玑的父母也不愿意让女儿在家里等成老姑娘。 两家商量一番,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这个月。也是想着来一场喜事冲一冲,虽然大夫都说祖母是不成了,但是男方家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说不定这一冲喜就好了呢? 云姒听到之后,替罗璇玑感到委屈。 成亲这样一辈子只一次的大事,因为冲喜这样的理由,办得如此仓促。 郑国夫人伸手轻轻抚平女儿的额头,安慰道:“只能这样选,这样也对罗家最好。” 云姒想了想,无奈同意。在男方的祖母摔倒之后,罗璇玑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与拖上三年再成亲,甚至干脆取消亲事相比,赶紧成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郑国夫人转移话题:“你想给罗璇玑送上什么添妆?” 云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让金茗拿出自己小库房的册子,对着册子精挑细选。 郑国夫人伸手抚摸云姒乌黑的秀发,说道:“我已经和谢家说了,让他们挑一个靠后的日子。” “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不会仓促,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 郑国夫人摩拳擦掌,要让女儿拥有一个圆满的婚事。 云姒看着母亲的目光,鼻梁一酸。圆满的婚事?她真的还能拥有吗? 秋狩回来之后,她还在继续做那样的梦。 她费尽心思筹划的秋狩之行,并没有改变什么。她亲眼确定了梦中的男人是陛下,可是也因此走入了死路。 她找不到做梦的缘由,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这样的梦。 这次秋狩,她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长泽哥哥亲眼看到她为陛下按摩。虽然长泽哥哥说他不怪她,云姒却不敢全信。 如今情浓,长泽哥哥不怪她,等到来日感情变淡之时,焉知这不会变成扎在长泽哥哥心中的一根刺? 何况,除了长泽哥哥知道的她为陛下按摩,还有长泽哥哥暂且不知的她为陛下擦身。后者若是长泽哥哥知道了,云姒可不信他依旧不怪她。 还有姨母……姨母知道云姒女扮男装去秋狩这件事后,十分不悦。 中秋节前,姨母来送节礼,拉着云姒母亲说了一会儿悄悄话。 等到姨母离开后,郑国夫人脸色不太好,叹息一声:“姨母和婆母确实不一样。” 云姒反过来宽慰母亲:“那倒也未必,姨母一向喜欢贞静的女子。便是姨母自己的亲女儿去秋狩,她也要说上几句。” 郑国夫人心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等你嫁了人,可就不如在闺中的日子轻松了。” 为了表明丞相府的态度,中秋节的前前后后,云姒都没再出门。各府邀她去玩的帖子她都拒绝了,在家中摆出一副待嫁的贞静模样。 中秋节刚过完,便到了罗璇玑成婚的日子。 云姒与傅雪作为罗璇玑最亲密的手帕交,在罗璇玑闺房中为她添妆、送她出阁。 云姒与傅雪手握着手,都哭成了泪人。 罗璇玑的婚事的确太仓促了。虽然办得盛大隆重,但细节之处还是能看出来准备不周。 婚礼上,男方家里忙前忙后的僮仆婢女们,有许多看起来都像没头苍蝇一样。一点小事要好几个人做,还做不好。 云姒看得直皱眉,丞相府里可不养这样的僮仆婢女。 从家里的仆人如何,就能看出来家里的主人如何。云姒不禁为罗璇玑婚后的生活担忧,她嫁进的人家,看起来不太有规矩啊…… 云姒只盼着,罗璇玑婚后能过好她的小日子。 罗璇玑大婚后不久,云姒就迎来了六礼中的第五礼——请期。 一大早,云姒尚未起床,就听到窗外有叽叽喳喳的喜雀叫声。 绿芽推开窗户,探头向外看,然后笑盈盈地回来说:“窗外有好几只喜鹊呢,看来今日要有喜事。” 没想到还真被绿芽说中了。上午,谢家来人,择定结婚佳期。 写着佳期吉日的红笺,装在镶金嵌玉的匣子里,送到丞相府。 谢家向云家请示迎娶的日期。 绿芽听说谢家遣媒人来请期后,面露惊喜之色:“我就说今日一早喜鹊叫是有喜事!” “我去厨房要一些小米,洒在窗台上,喂一喂喜鹊。辛苦它们一大早来报喜!” 绿芽话音未落,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云姒看着绿芽跳脱的背影,无奈摇头。什么要小米喂喜鹊,不过是绿芽的借口,绿芽肯定是去前头打听消息看热闹了。 金茗笑道:“难道姑娘不想早点知道,婚期定在哪一天?” 云姒抿嘴不答,她自然是想知道…… 之前她已经对父亲母亲说过好多次,希望将成亲的日子定的晚一点,她不想那么早出嫁,想在家中再多陪父亲母亲一会儿…… 也不知道她的话,父亲母亲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又有没有和谢家商量好。 “晚一点,晚一点,一定要晚一点……”云姒在心中拼命祈祷,成亲的日子越晚越好。 再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想办法解决做梦的问题。 秋狩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定了梦中的男人是陛下,见到了陛下长什么模样,云姒的梦境又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她在梦中看不到男人的脸,如今的梦境中,男人的脸每一次都十分清晰,俨然就是陛下的模样。 看清脸之后,云姒在梦境中,与男人耳鬓厮磨之时,羞耻的感觉变得更浓。 云姒每看到陛下的脸,就会想到陛下的身份。谢琰是谢长泽的亲叔叔! 待她与谢长泽成亲之后,她也该叫陛下一声皇叔! 她竟然在梦中与未婚夫的亲叔叔如此这般…… 求求了,求求了,云姒在心中祈祷,祈祷自己的婚期定的晚一些,再给她一些时间解决那恼人的梦。 她实在不想成亲后一边与侄子同床共枕,一边在梦中与叔叔耳鬓厮磨。 第28章 定下婚期 “姑娘,我听到成亲的日子在什么时候了!”绿芽蹦蹦跳跳地跑回来,却卖个关子不肯说,故意先说一些其他事吊起云姒的胃口。 “谢家请期还送来了大雁呢,如今还肯遵循这样古礼的人家可不多了,可见谢家对姑娘有多看重……” “谢家请人算了好几个吉祥的日子,请丞相和夫人挑选。最终挑选哪一天,全看咱们丞相府的意思……” 绿芽叽叽喳喳地说着,云姒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终于,绿芽实在没什么旁的话可以说了,她挫败地看着云姒。 “姑娘,您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呀!您一点都不着急吗?” 云姒微笑摇头,若是以前,她定是着急的。 可是如今,她每一个夜里隐藏着的秘密,让她比以往更会隐藏自己的心思。 绿芽憋不住了,说出成亲的日子:“来年三月十二。” “夫人从送过来的几个日子里,挑了最晚的一个!” 云姒眉眼间闪过一丝烦忧:“三月啊……” 这竟然已经是最晚的一个日子了吗?可如今距离明年春日也没多久了呢…… 云姒已经努力了好几个月,拿夜里的梦境一点办法都没有。再过几个月,她真的能解决这个烦恼吗? 谢家来请期,还送来了礼烛、礼炮和礼饼。 择定日期后,丞相府立刻派了许多人出门,将礼饼分给亲朋好友,将定下的大婚日期广而告之。 云姒在流云苑里,听到外面的车马声不绝。 她在心中默数着,丞相府差不多将所有僮仆都派出去报喜了。 谈婚论嫁到这一步,两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大婚的日子。 整个丞相府都充斥在喜悦之中。云姒的父亲和母亲人逢喜事,今日也格外宽容,让侍女将云姒叫到花园里,允许云姒和谢长泽见上一面。 在花园的凉亭里,侍女在不远处的陪伴下,云姒在秋狩后又一次见到了谢长泽。 谢长泽看起来高兴极了,在巨大的喜悦下,他的脸庞通红,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天上的星星。 云姒刚远远地走过来,谢长泽就看着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表妹……”谢长泽高兴得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再等半年,我和表妹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谢长泽左右环顾一番,看到周围的侍女都没有看向这边,伸出手飞快地从云姒鬓边掠过,将云姒的一缕碎发挽到她的耳后。 下一瞬,云姒看到谢长泽的耳朵变得通红。 云姒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将自己并没有变红的脸藏起来。 云姒低着头想,只剩下半年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谢长泽太高兴了,没发现云姒的不对劲,而且云姒也很擅长用羞涩作为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 她看着乐陶陶的谢长泽,心中生出羡慕。她多么希望自己出嫁的时候,也不再有任何烦忧,能够真正满心欢喜地嫁给表哥。 送走表哥之后,云姒去见母亲。 “娘……”云姒隐藏起自己真正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说定个晚一点的日子吗?怎么这么早?” 郑国夫人惊讶地看向云姒:“不早了啊。” “娘也舍不得你……”郑国夫人不舍地看着云姒,“但是你的婚期不算早了。” 谢家算出来了好几个吉祥的好日子,因为云家想挑一个晚一些的日子,从中挑了最后一个。 郑国夫人也觉得罗璇玑的婚事有些太仓促了,大婚之日乱糟糟的,很多细节都没做好。 郑国夫人以为云姒担忧自己的婚礼也仓促间办不好,让她放心:“还有半年时间呢,足够了。” “姒姒放心,你的婚礼一定圆圆满满的。” 其实从今年春日,云姒的婚礼就已经筹备起来了。到明年春日大婚,整整一年的时间,婚事必定准备得妥妥当当。 到了下午,丞相府派出去向亲朋好友报喜的僮仆们陆续回来。 厨房早早忙起来,准备了比平日里更丰盛的美食,犒劳出门送信辛苦的僮仆们,一起庆祝府里的喜事。 除了京中的亲友,还有外地的,云丞相和郑国夫人一起写信,给外地的亲友们送去,邀请他们明年三月十二来参加云姒的婚礼。 婚期已经定下,不论云姒觉得是早是晚,都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了。 云姒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流云苑的晚膳极其丰盛,可惜云姒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一点就都赏给了下面的人。 夜里,她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静静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 白日里表哥的欢喜、府里的热闹、父亲和母亲又欢喜又不舍的表情……一起浮现在云姒的脑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姒缓缓睡去,又一次梦见了陛下。 云姒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一次,她心中的滋味格外复杂。 白日里,她刚刚定下婚期,表哥小心翼翼地伸手拂过她的碎发;夜里,她又一次梦到了陛下…… 这一回,云姒在梦中没能再逃掉,她与陛下如同她偷着买回来的春宫图中的那般…… 真正地交融在了一起。 第29章 “今夜和我洞房。” 白天,云姒刚刚定下婚期。 夜里,她又一次出现在其他男人的床榻上。 一瞬间,心中的羞耻击溃了她,云姒脱口而出:“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已经定亲了!” 话音落下,云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呆愣愣地看着谢琰,心中祈祷,他听不见、听不见…… 然而谢琰听见了。 他看向云姒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你已经定亲了?” 他哄骗着云姒说出更多的信息:“你和谁定亲了?” 云姒心脏砰砰跳,她意识到自己闯了怎样的祸,接下来双唇紧闭,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谢琰看到云姒这副模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怀里的少女根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谢琰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越烧越旺。 云姒不肯张嘴,谢琰就一口咬住她的唇瓣,又急又狠,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狼咬住了一块美味的肉。 锋利的牙齿咬在柔软的唇瓣上,毫不留情地反复研磨。 云姒吃痛得哼了一声,紧接着就品尝到了血腥味。谢琰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她吃痛而慢下来,两瓣粉嫩的樱唇被他一口含住,吮得啧啧作响。 云姒挣扎不开,气得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打着谢琰的肩膀和后背。 然而云姒的力气对谢琰来说就像挠痒痒一般,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反倒又加上几分力气,吻却越来越狠、越来越深。 谢琰用舌头撬开了云姒紧咬着的贝齿,强势地钻了进去。 柔嫩的唇瓣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他的舌头撬开云姒紧闭的樱唇。 谢琰好像真的生气了,做了这么多次梦,云姒第一次在梦中被如此粗暴地对待。 她的嘴巴被迫张到最大,下巴痛得仿佛要掉下来,最要命的是,在啧啧作响的水声中,听得云姒脸红心跳。 她羞耻极了又气愤极了,谢琰是陛下又怎样?他怎么对她,她就怎么报复回去,牙齿用力地咬他,直到他听到谢琰吃痛的抽气声。 谢琰又立刻报复回来,一只手紧紧掐着云姒的腰,将她禁锢在怀里,让她逃脱不得,另一只手在她胸口用力地抓了一把。 床榻变成了两个人的战场,云姒名门闺秀,从未打过架,可是今夜她就像是无师自通一样,知道该怎么让男人不好过。 没过多久,两人就都出了一身的汗。被汗水沾湿的皮肤格外滑腻,肌肤摩擦时的滋味与往日皆不相同。 云姒不明白,为什么她说了一句自己已经定亲,谢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和往日梦中一点也不一样了,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面团一样,谢琰是揉面的厨子,在她身上又揉又抓个不停,不知道要把她揉成什么样才满意,仿佛要把她揉碎了、拆散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姒痛得直哼。可除了痛,还有一股痒意从她的心底泛起来,这股恼人的感觉,云姒越是想忽略,就越是忽略不了,到了后头,仿佛有许多小蚂蚁在她的身体里头爬。 只有谢琰微凉的大手揉过的地方,才能略微舒解些许。 因为这样的感觉,云姒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在谢琰的怀抱里沉沦。 她已经做了那么多次梦,每一次在梦中与谢琰亲密无间,谢琰从未越过那条真正的底线。 云姒在今夜的梦中,穿着的就是她白日里的衣裳。 白日里,她穿着这一身衣裳与谢长泽相见,看到定下婚期之后谢长泽高兴得像个傻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挽过鬓边的一点碎发。 可是现在,云姒的头发全都散乱得不成样子,她身上的粉底绣着白色梨花的薄裙,原本是一条极仙极美的裙子,又轻又薄的布料用了好几层,穿在身上飘逸得像是仙宫中的仙女。 可是此时,一层又一层的薄裙全都皱在了一起,高高地纵上去,露出一双白皙粉嫩的双腿。 谢琰的目光落上去,定格在这一处。 云姒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一下子急了,绷紧身子,拼命推开谢琰:“不……不行!” “你快停下!” 谢琰却仿佛没听到云姒的话。 不,他应该是听到了,但是并不理会。 云姒急得一口咬在谢琰的肩上,她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谢琰紧紧搂着云姒,两人交叠着躺在床榻上。云姒想要逃跑,可她不管怎么逃,都逃不出谢琰手臂的距离,只能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别白费力气了,今夜你逃不掉的。” 谢琰的挺拔的鼻梁压着云姒的鼻尖,又一次张嘴含住她粉嫩的樱唇,方才微凉的手掌已经变得滚烫,摸到哪里,就像在哪里点燃了一把火。 他一把掀起云姒身上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罗裙:“白日里敢和别人定亲?” “那今夜就和我洞房。” 第30章 突破底线 云姒猛地瞪大了水雾迷蒙的杏眼。 她现在彻底地清醒了。 可是已经太晚了。 云姒就像一只已经被狼叼在嘴里的兔子,早已错过了逃跑的机会。 谢琰的动作比他的语言更加直白,让云姒无法再心怀任何侥幸。 云姒知道自己的力量没办法与谢琰抗衡,转而低声哀求:“求你……求求你……” 谢琰的动作同样生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姒心中闪过疑惑,谢琰的生涩让她感到茫然。她已经知道了谢琰的身份,陛下后宫妃嫔无数,不应该……不可能…… 可是谢琰的生涩太过明显,连云姒这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谢琰和她一样面红耳赤、浑身发烫、呼吸不稳地慢慢探索。 “你……你从前也没有过……” 云姒话音未落,就被谢琰咬牙切齿地堵住了嘴。 他仿佛报复一般,在云姒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云姒看到谢琰的反应,刚才七八分的猜测,变成了十分的笃定。这……这太让人惊讶了…… 怪不得宫中一直没有孩子…… 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云姒迷惑不解地想着,谢琰对她的分心显然很不满意,在她的颈窝用力吮了一口,留下一朵红痕。 “嘶……别!”云姒哀哀求饶。 可云姒的声音不仅没让谢琰冷静下来,反而在他的心头又添了一把火。 谢琰贴在云姒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云姒的声音含娇带嗔,像是在蜜水里泡过一样甜,就像是在口干舌燥的他面前摆了一杯凉滋滋甜津津的冰饮子…… 谢琰又一口叼住了云姒红润润的嘴唇,用力嘬了一下,恨不得从中嘬出一汪水来解渴。 “刺啦——”清脆的声音响起,云姒早已皱得不成样子的罗裙,被谢琰轻松地撕成了两半。 云姒莹白的肤色与谢琰苍白的肤色交叠在一起,在玄色与深红的床榻上,两人的皮肤白得晃人眼。 云姒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知道谢琰的寝殿一向如此,床榻上的枕头锦被用的都是深色,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嗔怪,干嘛要用这么深的颜色,看起来简直像是在故意衬托肤色…… “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和别人定亲也没用……我一定会找到你!” 谢琰最终还是突破了那条底线,他的动作又凶又狠。 云姒吃痛,狠狠咬在谢琰的肩膀上!可谢琰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 云姒承受不住,哼哼唧唧地求饶。她再也顾不上面子,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泪水和汗水混合着流下来,小小的水珠儿挂在睫毛上,遮挡住她的视线。 谢琰还不许她扭头、不许她闭眼,火热的大掌捏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在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谢琰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记住,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云姒紧紧咬着嘴唇,因为谢琰不许她的视线移开一瞬,云姒很快发现谢琰也处在痛苦之中。 谢琰的面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眉头紧皱着,脸上的汗水一点也不比云姒少。 他紧紧咬着牙,但是齿缝间依旧漏出一两声闷哼。 ……男人也会痛吗? 这件事,女人也痛、男人也痛,到底有什么趣味? 男人的手紧紧钳着云姒两条纤细的皓腕,按着她不许动,姿势带着十足的侵略感。 云姒迷迷糊糊地想,怪不得人们都说陛下是个暴君…… 他骨子里就透着暴戾! 云姒狠狠瞪着男人,她紧咬牙关,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倔脾气犯了,既然她百般求饶,男人都不肯温柔一点,她索性一声不吭,就当作是在行刑! 反正不只她一个疼,男人看起来也一样疼! 没想到谢琰自己渐渐变了,变得温柔轻缓。他发现少女的不对劲,脸色惨白,整个人痛得发抖,一张脸写满了无声的抗拒。 他不想将这变成刑罚。 谢琰之前的确没有经验,但他自幼在宫廷中长大,即使自己没有经验,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 “放松……放松……”谢琰凑近云姒的耳朵,轻声说道。 云姒没什么反应,谢琰知道她肯定是不会配合了,嘴唇下移,直接用自己的行动让她放松。 谢琰在这上头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分。 云姒紧紧闭上眼睛,面红耳赤,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直到她紧咬的牙关再也卸了力气,不由自主地泄出一点声音,谢琰知道到火候了。 这一回的谢琰格外温柔耐心…… 他长着茧子的手指,不停摸索在云姒腰间的红痣上。在云姒耳边轻声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 “你说你已经定亲了,你和哪家定亲了?” 男人的话瞬间将云姒拉回白日里的场面。 几个时辰之前,她刚刚定下婚期,谢家郑重其事地来请期,云家将谢家送来的礼饼送给亲朋好友,广而告之这个好消息,还有未婚夫谢长泽,谢长泽欣喜异常又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那时,云姒打死也没有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她会这样躺在未婚夫的皇叔的床榻上,两人突破了一直小心恪守的底线。 谢琰的声音在云姒耳边响起,温柔得像是在叹息:“我该怎么找到你……” 谢琰的眉头紧紧皱着,他显然在费力地克制着。 云姒的心中充满了羞耻,可是身体的感觉却无法骗人,疼痛褪去,她的身心像是泡在温泉里。 谢琰为了云姒的感受,正在拼命克制着自己,牺牲了自己的感受。 云姒看着艰难忍耐的男人,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下来,落在她的颈窝。她很难将面前的男人与他的身份联系起来——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她未婚夫的皇叔。 云姒知道不应该,可是她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当她想到高高在上的陛下在为了她而竭力忍耐着自己的时候,云姒心中不可控制地涌起一股满足感。 云姒醒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头,她浑身脱力,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是陷在天上的云朵里。 第31章 处子之身 天色蒙蒙亮,守夜的侍女已经起身了。 云姒掀起帐子一角,盯着外头似明未明的天色,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她在自己的寝殿里,刚从梦中醒来。 云姒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她在睡梦中除了流了一些汗、流了一些眼泪,似乎没什么其他问题。 可是云姒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昨夜的梦与以往的都不同,在昨夜的梦里,男人终究还是突破了她一直小心守护的那条底线。 云姒双手交叠,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梦中酸酸胀胀的感觉仿佛还残存在她的身体里,就像是真的一样…… 云姒劝慰自己,只是梦罢了,梦都是假的。不管她在梦中做过什么,都和现实没有关系。 可是以往都能让她快速冷静下来的劝说,这次却失去了效用。云姒的心一直在怦怦跳,她忍不住担心,梦真的与现实无关吗? 感而有孕的神话……云姒听说过不止一个。 伏羲与女娲的母亲,就是踩到雷神的脚印而怀孕的,生下了伏羲与女娲。 踩脚印和做梦毕竟不一样……云姒刚想这样安慰自己,又立刻想起,炎帝的母亲就是梦见神龙而怀孕,然后生下了炎帝! 可见因为做梦而怀孕的事情虽然少,但也是有的! 云姒心中慌乱极了,她第一次恨自己读过的书太多,知道的故事太多,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云姒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她吓哭了。 她会怀孕吗?如果她怀孕了该怎么办? 她还没成亲,她该怎么向父亲母亲交代?该怎么向定亲的谢家交代? 倘若她未婚先孕,还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会被父亲和母亲打死的!丞相府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料! 冰凉的泪水顺着云姒的脸颊滑落,假如她梦见的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或许不会这么担忧。 但她梦见的偏偏是陛下,是天子。 上天之子,与普通人不同,神话中感而有孕的女人,她们梦到的男人与生出的孩子,都有不凡的身世。 ……她也一样。 云姒越想越害怕,如果普通的男人无法在梦中让女人怀孕,天子一定可以吧? “绿芽,我想要沐浴。”云姒出声唤道。 绿芽连忙掀开帘子进屋,一脸惊讶,大清早的姑娘要沐浴? 云姒点头,告诉绿芽她没有听错,“夜里出了汗,身上不清爽,我想沐浴一下。” 绿芽立刻张罗着让厨房送热水,为云姒沐浴。反思是不是昨夜睡前用汤婆子将被褥烘得太热了,决定今夜睡前少烘一会儿。 还是锦被太厚了? 绿芽将床榻上的锦被都抱出去洗晒,为云姒换上干净清爽的。想了想,还是换上了同样厚度的,如今天气已经凉了,被子太薄要着凉的。 云姒沐浴的时候,让侍女留下一面小镜子,然后将侍女都赶出去,不让她们留下伺候。 “姑娘,真的不要我们留下吗?”绿芽担忧地问道,心想姑娘又犯这个毛病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姑娘隔三差五就不让她们伺候沐浴,可是姑娘哪里会自己沐浴?自己一个人又弄不好,经常要她们伺候着再洗一遍。 云姒坚持要自己沐浴,侍女们没有办法,只能退下。 等到侍女们都退下之后,云姒侧耳倾听,听到侍女都走远了,像做贼一样拿起小小的铜镜。 她想要看一看……看一看自己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云姒湿漉漉地从浴桶里出来,忍着羞意,将小镜子伸到下面,眯起眼睛看映照在小小铜镜中的画面…… 可是看了好半天,云姒也没看明白。 有经验的姑姑们会辨别是不是处子之身,云姒知道,宫中选秀时会有这一道阅选。 可云姒她不会啊! 谁能告诉她,什么样是处子之身,什么样的不是? 云姒强忍着羞意看了好半天,最终也没有看明白。 门窗明明都牢牢地关着,可是寒风依旧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吹得云姒肌肤冰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嚏——” 云姒打了一个喷嚏,连忙重新回到浴桶里,不得不放弃自己用铜镜判断。 她本来想着,倘若她依旧是处子之身,那她应该就是安全的,不会因为做梦而怀孕。 倘若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那就危险了,说不定真的会像神话中那样感而有孕! 除了担忧自己怀孕这件事,云姒还有别的担忧——等她成亲的时候,洞房花烛夜,床上可是要铺一张洁白的喜帕,来验证新娘子是不是处子之身。 倘若她已经不是了……新婚之夜的喜帕该怎么办? 这件事她一定要在成亲前弄清楚! 可云姒万万没想到,她的困难是自己根本不会分辨。对着小铜镜看了好半天,什么也看不明白。 这种事又没法子去问别人! 云姒气得将小铜镜哐当一声扔出去! “姑娘,怎么了?”守在外面的侍女立刻问道。 云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无事,是我不小心把铜镜摔了。” “你们进来伺候我沐浴吧。”云姒说道。 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云姒沐浴。 绿芽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您哪里会自己沐浴啊,以后还是让我们来吧!” 金茗和白毫对视一眼,两人心细,都发觉云姒藏着心事。 等到与云姒独处的时候,白毫偷偷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心事?” “我们愿意为姑娘分忧解难。” 云姒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可是她的心事没人能帮她。她摇了摇头:“无事。” 过了一会儿,云姒轻声问道:“白毫,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婚期推迟一些你?” 白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姑娘不想嫁给谢小郡王?” 云姒沉默片刻,说道:“想啊……” 她想嫁给表哥。 可是她不想做着这样的梦嫁给表哥。 她如今害怕极了,害怕自己会怀孕,害怕自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这样的她,怎么能安心地做表哥的新娘呢? 云姒想亲自弄明白这一切、结束掉这一切,然后坦坦荡荡没有秘密地嫁给表哥。 第32章 我不想嫁人! 云姒病了。 她的病来势汹汹。午膳时,头就昏昏沉沉的,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小菜就让侍女们撤下去了。 到了下午,云姒就起了烧。身上滚烫,偏偏还不出汗,一张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 郑国夫人立刻来看云姒,看到女儿躺在床上难受的模样,心疼极了。不肯让府里的大夫来看,直接叫了太医。 太医把脉的时候,云姒心中紧张极了,生怕被太医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这病是怎么来的,云姒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要么是她清晨沐浴的时候从浴桶里出来,用小铜镜看了太久,着凉了。 要么是因为她的心事,她担忧自己会怀孕、担忧自己失去处子之身……忧虑成疾。 若是太医把脉发现她忧虑成疾,她该怎么对父亲和母亲解释? 云姒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医摸着花白的胡子,摇头道:“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么重的心事?” “遇事要放宽心。心事太重,不是长寿之象。” 郑国夫人听到太医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问云姒:“你有什么心事?” 云姒心中直呼糟糕,她的心事没办法对母亲说。可母亲又是极难敷衍的,云姒心念急转,想出来一个半真半假的说法:“我……我不想嫁人。” 郑国夫人吓了一跳:“你不想嫁到谢家?” “你不喜欢长泽?” 云姒靠在母亲身上:“不是……我,我就是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陪在父亲母亲身边!” 郑国夫人松了一口气,伸手点了点云姒的额头:“孩子话!哪个女孩子长大了不嫁人?” 云姒趁机说道:“娘……我知道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们,那多陪两年行不行?” “一年……半年也行。” “我想将婚期延后,多陪一陪你们。”云姒在母亲怀里撒娇。 郑国夫人从小对云姒百依百顺,但凡云姒说出口的,她都想办法满足。 可是这一回,她伸手摸了摸云姒的头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行,婚期已经定好了,怎么能延后呢?” “娘知道你心里忐忑。别怕,等你成亲以后,也可以常常回家来,娘也可以去看你。” “娘给你精挑细选几房陪嫁,定不会让你嫁人后日子难过……” 不管云姒怎么撒娇,这一回都没用。母亲坚决不同意将她的婚期推迟,哪怕只是去探探谢家的口风都不行。 母亲都如此,更不用说父亲的态度了。 云姒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养病,又苦又酸的汤药每天都要喝三次,发热却一直反反复复。 这样在病床上躺了七八天,云姒的病终于好了。她因此消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服变得松松垮垮,圆润的少女脸庞一下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下巴尖尖的,衬得一双杏眼越发显大。 云姒病了这一场,府里解了云莺的禁足。 云姒病好了才听说,她在床上发热昏睡的时候,云莺和乔姨娘日日都在为她抄经祈福。 云莺一日抄两卷经书,除了吃饭和睡觉都在抄经。乔姨娘更加诚心,是跪着抄的。 云姒还听说乔姨娘日日都在说,愿意以身替之,自己替云姒生病。 云丞相得知云莺与乔姨娘的所作所为后,立刻解了云莺的禁足。 就连郑国夫人听说后,也觉得她们为云姒抄经是好事。 只有云姒心中不太舒服。 绿芽说透了她心中所想:“假惺惺!” “她们要是真的关心姑娘,怎么一次也不来看姑娘?” “母女两个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姑娘过了病气。抄经都是抄给丞相看的罢了!” 云姒轻叹一声:“算了。反正早晚要解开云莺的禁足。”又不可能将云莺关一辈子。 不过母女两人这样用生病的云姒来达成自己的算计,的确让云姒感到厌恶。 在解开云莺的禁足后,丞相府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寺里礼佛半年之久的祖母,回到了丞相府。 云姒去向祖母请安,祖母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对丞相府唯一的嫡子云章也不冷不热。 反倒是将乔姨娘生的庶子云程叫到身边,好生一顿亲热。 祖母赏赐给云章和云程的东西,给云姒和云莺的东西,也几乎都齐平了。 云姒担忧母亲生气,去母亲院子里劝慰她。母亲和祖母关系不和,由来已久,连带着祖母也不喜欢云姒和云章,反倒是乔姨娘所出的云莺和云程很得祖母的偏爱。 至于祖母和母亲的矛盾,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因为郑国夫人出身太高,又生性骄傲,不讨祖母的喜欢罢了。 乔姨娘带着她所出的庶子庶女,最会做小伏低讨祖母的欢心,祖母的心就偏得没边了。 郑国夫人明明正在因为祖母的做法而生气,看到云姒来她的院子,立刻装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娘,别忍着了,忍着对身体不好。”云姒说道。 郑国夫人知道瞒不住云姒,轻轻叹了一口气。 郑国夫人想到云姒不想成亲,一直说要在家里再留两年,又担心女儿看到婆媳不和想到自己的婚事,连忙说道:“你成亲后,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婆母是亲姨母,不会为难你的。” 云姒在心中反驳母亲。 亲姨母作婆母……就一定不会难为她吗? 她女扮男装去秋狩,不是已经让姨母不喜了吗? 假如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假如她在新婚之夜没有落红……姨母也不会宽恕她吧? . 云姒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太舒心,自从祖母回来之后,乔姨娘和云莺与云程在府里一下子高调起来。 本来这也不关云姒的事,可是祖母非要让云姒只要出府交际,就一定要带上云莺。 “你的婚事定下来了,你妹妹的还没有呢,多带着你妹妹出去交际一下,让各府的夫人太太能看到你妹妹的好。” 祖母如此吩咐,云姒只能应下。 云姒出府交际的次数本就不多,以往这是难得放松的时候,与罗璇玑、傅雪两个手帕交聚在一起谈谈天,云姒心情能愉快很久。 可是如今,罗璇玑嫁人了,作为新嫁娘,轻易不能出来。 傅雪倒是还能见到,可云姒只要出门,就不得不带着云莺这个小尾巴。 偏偏云莺还不是一个老实的,每当人多的场合,都要想办法表现自己。 仿佛郑国夫人根本不会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她的亲事全都要靠自己在夫人太太们面前说几句俏皮话争取来似的。 云姒还要时时刻刻盯着她,一看到不对的苗头,就将她摁下去,省得让丞相府出丑。 这样一来,出门交际这件事也变得无趣极了。 一直到腊月,云姒终于有了一桩心中期待的交际——罗璇玑的婆母办寿宴,郑国夫人收到帖子,带着云姒和云莺一起去。 云姒终于能见到罗璇玑了! 自从罗璇玑成亲之后,云姒还没见过她呢! 她兴冲冲地赴宴,本以为在宴席上立刻就能见到罗璇玑。 没想到听说罗璇玑在后头理事,不来前头陪客。云姒让宴席上的侍女带她去找罗璇玑……侍女面露犹豫,还去请示了一番,才回来为云姒带路。 云姒跟着侍女走到后宅的院子里,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罗璇玑。 她看到罗璇玑后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第33章 小日子迟迟不来 罗璇玑瘦得令云姒吃惊。 成亲前,罗璇玑天天将想要变瘦挂在嘴边,可云姒等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等到罗璇玑的腰变瘦一寸。 罗璇玑太贪吃了,她管不住嘴,总有美食让她魂牵梦萦。 可是如今出现在云姒面前的罗璇玑,腰围怕是瘦了三寸有余! 她整个身形都变了,从圆滚滚的身形变得又扁又瘦,简直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云姒刚生了一场病,消瘦了不少,何况她一直比罗璇玑瘦得多。可是如今的罗璇玑和她相比,云姒觉得还是罗璇玑更瘦! 罗璇玑的脸色不再像以前那样白里透粉,整张脸透着蜡黄,双眼下隐隐有两片青黑。 云姒看着罗璇玑这副憔悴的模样,整个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罗璇玑的手:“璇玑,你怎么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云姒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当着府里的侍女,云姒不方便直接问,她用眼神问道:你成亲后过得不好吗? 罗璇玑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是办寿宴太忙了,忙起来就没什么胃口,不知不觉就瘦了一些。” 云姒半信半疑:“你这也瘦太多了……再忙也要吃饭呀。” 腊月里,外头虽冷,可屋子里烧着地龙,是不怎么冷的。 云姒一进门就脱了外衣,可罗璇玑在屋子里,脖子上还围着一个毛茸茸的围脖,一副极怕冷的模样。 云姒记得罗璇玑以前的体质是极怕热的,约莫是瘦得太快,身子也有点亏损了,竟然变得如此畏寒,在暖和的屋子里也要围着围脖。 “回头我给你送几株参来,冬日里你煮鸡汤喝,补一补身子。” 罗璇玑笑着点头:“多谢了。” 成亲之后的罗璇玑,看起来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沉稳了许多,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能依稀看到少女时的影子。 云姒感觉从小到大的手帕交有一点陌生:“今日这场寿宴……是你主事操办的?” 罗璇玑点头:“是。” 云姒有些惊讶,又替罗璇玑高兴。罗璇玑刚成亲没多久,就能操办这样的大事,可见她在后宅里有不小的主事的权力。 云姒心头担忧的阴云因此消散不少,主事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看来罗璇玑成亲后过得不错。 至于她瘦了那么多,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康健……应该真的如她所说,是最近太忙太累的缘故吧。 云姒叮嘱罗璇玑:“权力再重要,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若是把身子累坏了,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罗璇玑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寿宴结束后,回家的马车上,云姒对母亲说道:“娘,我总觉得罗璇玑笑得不太开心。” 罗璇玑的笑意未达眼底,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 云姒说道:“和她成亲之前笑得不一样。” 郑国夫人说道:“成亲前和成亲后肯定不一样……” “她婆母让她主事,办这么大的寿宴,可见是极看重她的。” 郑国夫人生怕云姒又说不想成亲的话,抢先堵住她的话头:“不许乱说。” 云姒闭上嘴巴,她真的觉得罗璇玑成亲后没有成亲前开心了,为什么人一定要成亲呢? 不过很快,云姒就顾不上为罗璇玑担心了。 云姒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她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有准时来。 自从初潮之后,云姒的小日子一向准时。 每个月都在同一天,最多不过前后差上一两日。 因着小日子的准时,云姒连衣裳都没怎么弄脏过。算着要到日子了,云姒便提前准备好,躺在床上休息。 直到她夜里做了那样的梦之后,约莫是身心有了变化,云姒的小日子第一次推迟了。 可那一次的小日子也没推迟太久,后头又来了,云姒就放心了。 这一次……这一次推迟得格外久。 云姒每天清晨醒来,都盼着自己的小日子能来,每天晚上睡去的时候,都着急自己的小日子怎么还没来。 推迟了十日……十五日……二十日…… 云姒心中的惶恐日益积累,她每一天都更加害怕。 小日子迟迟不来,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云姒每一晚都在恐惧中入睡,她再一次梦到陛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了上去,一边狠狠咬着她,一边对他拳打脚踢! 她才不管谢琰是什么身份! 一切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这样担惊受怕! 谢琰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云姒这样,他有些生气了。可是怒火刚刚燃烧起来,就被云姒的眼泪浇熄了,他感觉到云姒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小小的少女无助地看着她,整个人哭到气息不稳。 “娇娇……娇娇,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 谢琰追问,云姒紧紧咬着嘴唇,闭口不答。 一直到梦境结束,谢琰醒来,也没有追问出答案。 云姒的小日子推迟许久,侍女们都替她忧心。 几个侍女轮番建议云姒:“姑娘,还是告诉夫人,请大夫来看一看吧。” 然而云姒坚持不肯请大夫,每一次都摇头:“不必。” 她……她不敢请大夫。 云姒害怕极了,她担心大夫把脉的结果是她真的怀孕了。 第34章 她不认命! 夜深人静的时候,云姒自己一个人躺在帐子里,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试着给自己把脉,拼命感受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喜脉。 她从来没有学过医术,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徒劳。 云姒咬牙往后拖,拖一天算一天。每次侍女让她请大夫的时候,她都说感觉自己的小日子快来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感觉,真的快来了。” 可是云姒知道她快拖不住了……侍女们不会拿她的身体开玩笑,若是她的小日子再不来,即使知道会被她骂一顿,侍女们也会将这件事禀告给母亲。 过了几日,云姒听说了陛下抢了好几个美人入宫! 这一次陛下抢的美人,都是刚定亲的女人! 陛下强夺臣妻,劝谏的声音满天飞,可是陛下浑然不顾。 他抢了好几个刚定亲的美人入宫,然后又说那些美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一夜之后就将那些美人都赶出宫了。 据说有几个美人哭哭啼啼地不想离宫,陛下发怒,然后那几个美人就都死了。 云姒听说这个消息后,当晚就吓得发烧了。 陛下……陛下果然是暴君。 一旦触怒陛下,就会死。 云姒紧紧裹着被子,浑身发抖。 如果她之前还想着嫁给陛下也是一条可以选择的路,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这条路。 她是陛下一直在寻找的梦中的女人,可是陛下找了她这么久,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出现在陛下面前。 以陛下的脾性,找到她的那一天,是会将她接到宫中疼爱,还是会愤怒地杀了她? 就算陛下一开始宠爱她,可是天长日久,谁能保证她没有惹陛下生气的时候? 到时候,她的下场会和那些死在宫中的女人一样! 约莫是吓得狠了,云姒的身体受到心情的影响,因祸得福,一阵热流涌出——她迟了许久的小日子竟然被吓出来了! 云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床上。 她没有怀孕! 她的小日子只不过是迟了一些…… 宫中死了好几个女人和云姒没有怀孕的消息叠加在一起,促使云姒下定决心。 她在梦中与暴君洞房花烛了又怎样? 她不要嫁给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她就是要嫁给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表哥! 表哥对她发乎情止乎礼,表哥将她视若珍宝。她与表哥成亲后,两人一定会举案齐眉……最起码她不必担心表哥哪日发怒就杀了她! 那些梦,又不是她要做的! 她向来恪守女德,从不曾做过任何错事! 凭什么因为那些她无法控制的梦,就断送掉她的好姻缘,去嫁给杀人如麻的暴君? 云姒不甘心、不认命! 云姒心里憋着一股劲,她不想被打倒。这一次发烧,她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恢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在火焰上烧了很久。 然后对着铜镜,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的尖端刺进自己的腰窝! 云姒嘴里咬着厚厚的布,用匕首在红痣上飞快地剜了一圈! 硬生生地剜下一小块肉来! 将腰间的红痣剜掉了! 鲜红的血蜿蜒流下…… 云姒疼得视线模糊,耳朵嗡嗡响。 她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将提前准备好的帕子紧紧按在流血的后腰上,然后又颤抖地在伤口处撒上伤药。 弄脏了好几条帕子,终于勉强止住了血。云姒将沾着她的鲜血的帕子一条条扔进火盆里,全都烧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晨,云姒醒来后,立刻对着铜镜查看自己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她松了一口气。 穿上衣裳,云姒带上一个气味浓烈些的香包,遮掩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伤药味。 她连侍女也瞒着,穿衣服的时候不让侍女帮忙,自己动手,几次牵扯到伤口处,痛得直冒冷汗。 走路的时候,云姒后腰上的伤口也会痛。 不过和嫁给暴君随时丧命相比,云姒觉得这点痛楚不算什么。 她慢慢地走到祖母的院子,先给祖母请安,又去母亲的院子给母亲请安。 每走一步,布料摩擦过伤口,云姒都要疼一下,但她从头到尾面色都没有变。 她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暴君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一直靠她后腰上的这一颗红痣在找人。 暴君暂时没有找到她,可是她不保证自己嫁给表哥后,暴君一直找不到她。 一旦找到她之后,她不仅自己有危险,还会牵连表哥、牵连家人! 到时候云家和谢家两家所有人都要承受暴君的怒火! 云姒不想牵连家人。 她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但也不能为疼爱她的家人带来灾祸。 如今一切都解决了,剜掉腰间的红痣,暴君再也找不到她…… “姒姒今日很高兴?”郑国夫人发觉女儿心情的愉快。 云姒忍着腰间的痛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在光可鉴人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原来一个有秘密的女人,可以笑得这么甜、这么美。 第35章 肮脏的血 谢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发狂地想要找到一个女人。 在梦见那个少女之前,他对女人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厌恶。 准确地说,谢琰不是厌恶女人,而是厌恶男人与女人在一起。 他是一个男人,他不想接近任何一个女人,所有女人的靠近都会让他头疼、发怒。 他的后宫中有很多女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将环肥燕瘦的女人塞进他的后宫中。 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孩子,来继承他的皇位。 可是谢琰想到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就对生孩子这件事充满了厌恶。 奇怪的是,谢琰很少见到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很热衷于生孩子,最起码没有人像他一样抵触。 所以奇怪的人是他? 或许吧……他的体内流着肮脏的血。 来自他的父亲的,肮脏的血。 深宫之中,有一个隐藏的秘密—— 谢琰并非太后所出,他的生母是前朝的亡国公主。 他的父亲是一个疯子,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与前朝公主留下任何血脉,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深宫之中,少有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说谢琰的父亲爱他的生母爱到痴狂。 可谢琰并不这么觉得,如果那是爱的话,爱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谢琰的生母,作为前朝的亡国公主,名义上已经被赐死了。她本该是一个死人,却被藏在深宫之中。 谢琰的父亲将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堆在她的面前,却不肯给她一双鞋子。 那个生出谢琰的女人,从不被允许用自己的双脚踩在宫殿的地上。 她想去哪里,只能等着谢琰的父亲来看望她的时候,将她抱过去。 身边所有伺候她的宫人,不被允许和她说一句话。 在深宫之中,唯一一个会和她说话的人,就是谢琰的父亲。 在谢琰七岁之前都是如此。 七岁之前,谢琰一直不知道自己生母的存在,哪怕她就在宫里,生活的地方和谢琰相距不过百丈。 七岁时,谢琰发现了这个巨大的秘密。他聪明地躲开所有人,偷偷去看望那个可怜的女人。 有一次,他刚溜进那个女人的宫殿,父皇就来了。谢琰连忙躲进衣柜里,然后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父皇是怎么对待那个可怜的女人的…… 谢琰强忍着恶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宫殿,吐得天昏地暗。 年幼的谢琰认定,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天下最恶心的事。 谢琰的诞生是一个意外——他的生母是前朝公主,绝不该生下皇子,混淆血脉。 可是在谢琰诞生之后,除了他的生母之外,后宫中竟然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够诞育孩子。 谢琰之前,还有一个皇兄,就是当今的瑞王,谢长泽的父亲。 瑞王天生有疾,两条腿一长一短,这样的皇子注定无缘大位。 谢琰是唯一一个健康的皇子——直到他一把大火烧死父皇。 谢琰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的生母自己走入了那场大火中,最终没有在她被囚禁了十几年的深宫中留下任何痕迹。 谢琰作为唯一的登基人选,登基为帝。 登基后,谢琰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他记不住那些女人的脸和名字,更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生孩子。 源自他父亲的肮脏血脉,不该再流传下去。 谢琰知道自己的侄子们对皇位虎视眈眈,不过他并不在乎。 在他死后,不管皇位传给谁,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昏君、暴君、亡国之君……谢琰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那些人的确没有说错。 谢琰听到这样的话,不仅不会生气,反而隐隐期待。 如果王朝真的断绝在他手中,也很不错。 一切都太无趣了,亡国……听起来有一点意思。 感觉一切都很无趣的谢琰,在做梦之后,第一次有了强烈地想要做到的事——他要找到梦中的少女。 这是第一个让他不觉得厌恶,相反,对他充满深深吸引力的女人。 梦中的少女,像是甜蜜的花朵、诱人的毒药……引诱着他一步步接近、占有。 然而他寻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梦中少女的踪影。 那些笨蛋送进宫里的女人,全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还有心怀不轨的人趁机把探子送进来,谢琰杀了几个,以为那些人会聪明地停手。 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依旧不肯停下,谢琰只能继续杀,把送进来的探子全都杀掉。 他不在乎亡国,可他不想被人当作傻子。 谢琰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梦中的少女,她腰间的红痣是那么明显的记号。 可是送进宫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他只能夜夜盼着少女来入梦。 谢琰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他在梦中听到少女定亲的消息,再也克制不住。 梦中,少女成为了他的女人,可是在梦外,他依旧找不到她的踪影。 谢琰下令,将最近定亲的女人全都调查清楚,写成一个名册给他看。 那些臣子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谢琰这一次没再用他们,让侄子谢长泽来做这件事。 谢长泽将名册呈上来,谢琰突然想到:“朕记得你也刚定亲?” 谢长泽心中一紧,恭敬回答道:“是。” “哦,我想起来了,你和云丞相的女儿定亲了。”谢琰说道。 谢琰立刻对谢长泽的未婚妻失去了兴趣。 云丞相的女儿,那个老古板生的小古板,定然不是他要找的少女。 第36章 关门弟子 云姒自己发狠忍痛将腰间的红痣剜去,伤口用了半个多月才好。 她瞒得过母亲,瞒不过贴身伺候她的侍女。 侍女们伺候云姒洗澡的时候,看到她后腰上的伤口,吓了一大跳。 云姒骗侍女们,是她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桌边的簪子上,被簪子扎破了。 侍女们半信半疑,她们不太相信簪子能扎成这样,但是更想不到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剜掉腰间的红痣后,云姒去掉一桩心病。她不会再连累家人,可以放心地嫁给表哥,追求幸福安稳的生活。 决定嫁给表哥之后,云姒专心备嫁。向来不爱女工刺绣的她,支起绣棚,开始一针一线地刺绣。 云姒亲手为谢长泽绣一双鞋子,为姨母绣一架屏风。 幸福来之不易,是她流过血、剜过肉才得来的,云姒要好好珍惜经营。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每日在屋子里刺绣,既欣慰云姒长大懂事了,又心疼云姒辛苦。 “每日别绣太久,小心伤了眼睛,让你的侍女们帮你劈线。” 郑国夫人虽然舍不得女儿辛苦,但还是说道:“你亲手绣的屏风,你姨母一定会喜欢的。” 郑国夫人知道姐姐的性子,她最喜欢女子贞静贤惠,她喜欢的儿媳妇,不必会读书作诗,但是要能沉下心来刺绣抄经。 云姒绣了一段日子的屏风,心中也有了一些感触。难怪世人都喜欢让备嫁的女子在家中刺绣,因为刺绣是一件极需要专心的事。 云姒坐在绣棚前刺绣时,脑袋里全都放空,除了手中的绣活之外什么都不会想。 即将嫁人的女儿家最容易胡思乱想,在这时候让绣活占据她的全部心神,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最起码这一招对云姒来说很管用,她白日里想的都是表哥和姨母,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她绣的鞋子和屏风。 夜里,云姒还会梦见陛下…… 但她已经逐渐学会,让梦里的归梦里。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云姒再也不会去回想梦里的事。 一进腊月,春节就近在眼前了。云姒想到这是自己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就格外珍惜,等她嫁人之后再过年,只能初二那一天回娘家看看了。 云姒和母亲一起,早早安排起府里的打扫布置。所有侍女和僮仆都忙起来,将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再挂上红绸,处处张灯结彩。 祭祖、宴请……过年最重要的就是吃,云姒在烧得暖乎乎的屋子里,依偎在母亲身边,和母亲一起定菜单。 郑国夫人教了云姒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没教够、没教好,恨不得将自己会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云姒的脑袋里,等她嫁到婆家后才不会吃亏。 年前的事情最多最忙,郑国夫人一边忙着筹备过年的事,一边教云姒,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 “诶……扶我一下。” 云姒看到母亲面色苍白的模样,连忙伸手扶住她,“娘,你又头晕了?” 郑国夫人坐着缓了一会儿,摆手道:“无事。” 她近来时常头晕,让大夫把脉也没找出什么缘由,大夫只是让她注意休息。 郑国夫人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太忙,休息的时辰不够。” 大概是白日里太忙太累,夜里也总是睡不沉,郑国夫人说道:“等过完年就好了。” 云姒努力替母亲分担。 弟弟云章的功课,以前都是母亲在监督,如今云姒接手,想让母亲轻松一些。 云章读书很用功,云姒倒也不费什么心思。最近,云姒甚至要盯着弟弟,让他不要熬夜读书太晚,伤了身体。 白鹤山人要收一名关门弟子。 这是难得的机会。 再加上云章自幼便极崇拜白鹤仙人,极爱他的诗书,有机会成为白鹤山人的关门弟子,云章从早到晚抓紧一切时间读书。 白鹤山人收弟子的考校就在年前。 白鹤山人出卷子,想当他弟子的学生一同答卷。白鹤山人看完答卷之后,还要面对面地提问,考察学生的品性。 当然,如果卷子答得不够好,那就得不到这个面对面提问的机会。 云章为了成为白鹤山人的关门弟子,连吃饭的时候手中都拿着书——云姒发现之后,不许弟弟再这么做。 “这样会把身子搞坏的,若是生一场病,便有好几天不能读书。这样得不偿失,对不对?” 云章想了想,乖巧地点头。 白鹤山人收关门弟子的考试,云章准备的极认真、极用心,甚至因此变瘦了一些。 云姒看着自己的弟弟,奇怪他什么时候从一团孩气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有了自己的梦想与追求。 万万没想到,云章为了这场考核准备了许久,却在考核当日出了岔子。 考核当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云章进了考场便昏昏欲睡。 他拼命睁大眼睛,甚至用力掐自己的手背,抵挡不住的困意依旧一阵阵袭来。 答着答着题,竟然打起了瞌睡。瞌睡时,手中的笔滑落下来,弄污了卷子,云章猛地惊醒。 一出考场,云章见到在外面等待他的姐姐云姒,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小小少年满腹委屈:“姐……我怎么会睡着呢?” 因为不停地打瞌睡,云章弄脏了卷子,还没答完题目,许久以来的辛苦准备全都白费了。 云章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云姒连忙安慰弟弟:“没事的……没事的……就算当不成白鹤山人的关门弟子,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以后也一定会遇到很好的老师。” 云章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可我最崇拜白鹤山人……” 云姒问弟弟:“你昨日是不是熬夜了?” 云章摇头:“没有!我知道今日考核,昨日怎么会熬夜?” 云姒皱起眉头,她想不明白,既然弟弟昨日没有熬夜,今日怎么会如此瞌睡? 明明考核在上午,就是弟弟平日读书的时候,他平日上午读书都很清醒,怎么偏偏在考核时困成这样? 一直到睡觉,云姒都想不明白。 睡着后,云姒又做梦了。 她又来到了宫中,梦到了陛下。 决定将梦境与现实彻底分开后,云姒在梦中就平静多了。她出现在陛下的寝殿里,依旧在皱眉思索弟弟白日考核时打瞌睡的事。 谢琰看到云姒皱眉沉思的模样,问道:“有心事?” 云姒隐去具体的细节,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谢琰嗤笑一声:“平日里都不会犯困,偏偏在重要的考核时昏昏欲睡,答不出题?” “这还不简单,被下药了呗!” 云姒悚然一惊,这是她从未想到的角度! 弟弟云章被下药了? “是谁?是谁下的药?”云姒心中万分焦急,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等她明天早晨醒来再去查,下药的人肯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让她找不到证据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又一次笑了。 “证据?为什么要找证据?” “你只要想一想,谁能从这件事中获利,不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谢琰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云姒瞬间清醒。 她眼中闪过锐利的锋芒——乔姨娘! 盼着云章不好的人,府里只有乔姨娘! 云章与云程一嫡一庶、一幼一长,天然对立。 云章得到的越少,云程得到的就越多。 府里只有乔姨娘会给云章使绊子! 第37章 不必手软 “娘!”云姒从梦中醒来,立刻去找母亲,“我怀疑弟弟昨日被下药了!” 郑国夫人悚然一惊:“什么?” 云姒将谢琰在梦境中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母亲。 郑国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怪不得……我就奇怪,章儿平常从不打瞌睡,怎么偏偏在考核的时候困成那样……” 郑国夫人比云姒见多识广,不必云姒多说,就笃定这件事逃不脱乔姨娘、云程和云莺之手。 可惜这一回她们反应慢了,已经查不出证据了。 郑国夫人恨得牙痒:“府里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竟然养出了会害你弟弟的仇人。” 乔姨娘毁了云章成为白鹤山人关门弟子的机会,郑国夫人觉得怎么惩罚都不为过。 可这件事偏偏就难在没有证据上。 没有证据,乔姨娘、云章和云莺三人都咬死不承认。 云丞相也不相信是他们做的。 郑国夫人与云丞相大吵一架。 云丞相气得摔碎了一对花瓶,朝着郑国夫人喊道:“不可理喻!” “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分明就是你自己疑神疑鬼,平白污蔑乔姨娘!” 郑国夫人气得一阵阵头晕,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 云丞相吵架时根本没发现郑国夫人的不对劲,直到郑国夫人倒下后,才吓了一跳,连忙叫大夫。 云姒得知这件事时,郑国夫人已经看过大夫,悠悠转醒。 云姒伏在母亲的床榻前,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母亲……” 郑国夫人伸手抚摸云姒的秀发:“无事,大夫说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养一养就无事了。” 云姒担忧道:“母亲最近总是头晕,和这次晕倒可有关系?” 郑国夫人声音虚弱地说道:“大夫说没关系……之前头晕是累到了,这次晕倒是气到了……” 郑国夫人让云姒不必担忧:“到我这个年纪,有点小病小痛很正常……” 云姒垂泪:“爹爹怎么能将娘气成这样?爹爹为何不信我们?” 郑国夫人叹气:“在我们心中,自然是章儿最重要。可是对你爹爹来说,章儿和云程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一样重要。” 云姒瞪大眼睛:“可是嫡庶有别……” 郑国夫人摇头:“云程比章儿大六岁。” 与父亲多了六年的相处时间,这六年,是云章难以超越的优势。 庶子比嫡子年长六岁,嫡子还是一个懵懂幼儿,庶子早已有了心机算计。 云程读书的天赋一般,但是一向勤勉,生在丞相府,从小到大都有名师教导,学问是不差的。 更重要的是,云程从小就会看人脸色,很会说甜言蜜语,总是能将云丞相哄得浑身舒畅。 而云章年纪还小,贤愚难辨,云丞相对他的期待并不比对云程的更多。 云姒听到母亲的话,神色落寞:“我……我以为我们和爹爹是一家人,我以为爹爹和我们是一条心。” 郑国夫人露出怅惘的神色,曾何几时,他们的确是一家人。不过后来有了乔姨娘,有了云莺、云程…… 丈夫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也不再是姒姒一个人的父亲。 郑国夫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冷硬,这一次是她大意了,以后她一定会抓到铁证。 ……丈夫靠不住,她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 云姒又一次做梦时,谢琰虽然看不清云姒的脸,但是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心事。 谢琰慵懒地靠在床头,问道:“你弟弟的事还没有解决?” 云姒模糊掉细节,大致与谢琰说了一下:“没有找到证据,父亲不肯相信我们,觉得母亲在污蔑姨娘,和母亲大吵一架……” 谢琰惊奇地看着云姒:“你们竟然指望父亲为你们做主?” 云姒神色黯然:“没想到父亲与我们不是一条心……” 放火将自己父亲烧死的谢琰,无法理解梦中少女的烦忧。 他心想,她定然拥有一个还不错的父亲,家庭也还算和睦。 如果他遇到这样的事,他绝不会指望父亲来主持公道。 云姒好奇陛下会怎么做,开口询问。 谢琰懒洋洋地斜靠着,引诱道:“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小娘子,我就帮你解决这件事。” 云姒自然不会说,但也不想让谢琰发现她在隐藏身份。 她灵机一动,假装开口对谢琰说话,其实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 梦境中与两人身份相关的话,对方是听不见的。云姒想让谢琰以为,她说了,但是谢琰听不到。 为了让谢琰支招,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太不划算了——让乔姨娘和云程付出代价,云姒自己也能做到! 谢琰没听到云姒的回答,并不意外。 他苦苦寻觅许久的答案,本也没指望这么轻松地得到。 这两回的梦境,他收获还是不小的……他知道少女父母双全,她是家中的嫡长女,家中还有姨娘、有庶弟…… 谢琰耐心十足,愿意当一个倾听者,倾听小少女的烦恼……慢慢拼凑出她的身世。 谢琰将云姒搂在怀里,拇指摩挲着云姒后腰上的红痣。 云姒的身子贴在男人的胸膛上,一颗心怦怦跳。如她所想,在梦境中,她腰间的红痣还在。 而现实中,她已经自己剜掉了红痣。 谢琰想靠这颗红痣找人……永远也找不到她。 她与家人都是安全的。 云姒的确不需要谢琰教她怎么做,她聪慧清醒,能看透问题的关键—— 云章与云程天然对立,两人争夺这个家中能给他们的一切。 既然乔姨娘已经对云章动手了。 她也不必对云程手软。 数日后,云程发现身边的书童每日晚上都不见人。 “说,你去哪里了?”云程问道。 起初,书童不肯说。 在云程的逼问下,书童终于说了实话:“我去了一个好玩的地方……不过少爷您不能去!” 云程:“我怎么不能去?你到底去哪里了?” 又过了两日,云程换上书童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和书童一起来到了好去处—— 一家赌坊。 第38章 朕的侄媳妇 云姒可以轻松对付云程,却没办法让云章得到第二次白鹤山人的考核机会。 好在云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更加认真地念书。 “或许白鹤山人明年会改变主意,再收一个弟子呢?” “或许白鹤山人看我读书读得好,会在关门弟子之后,再多收我一个呢?” 云姒看到弟弟满怀希冀的天真眼神,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对,努力了才会有机会。” 云姒很想帮弟弟一把,可惜在白鹤山人收徒这件事上,她实在无能为力。 就连父亲云丞相,在白鹤山人面前都没什么面子,没办法让白鹤山人收下云章。 云丞相吹胡子瞪眼:“那个糟老头有什么好的?你非要拜他为师?” “爹爹不比他差,爹爹来教你!” 可云丞相说是这么说,他哪里有空教云章?每日早出晚归,连和云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云章好几日也和父亲说不上一句话。 府里的大事小事,云丞相更是没空管,过年前的所有事都是云姒帮着母亲筹备。 虽然忙了一些,不过云姒自己也享受到过年的喜悦。过年最让云姒高兴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宴席,她可以开心地和朋友小聚,出门多一些也不会被人说不够淑女。 云姒很期待与罗璇玑和傅雪见面,上一次罗璇玑的婆母过寿,云姒都没来得及和她多说一会儿话。 然而这一次,云姒又失望了。 各府的宴席,罗璇玑竟然都没有出席。 连丞相府的宴席,罗璇玑都没有来。 云姒和傅雪十分不解,写帖子去问罗璇玑。过了两日,罗璇玑还回帖子解释,她年前太忙太累,身子有点不适,正在家中养病。 云姒皱起眉头,罗璇玑一个新嫁娘,竟然如此辛苦吗? 她连忙回了帖子,要去看望生病的罗璇玑。可是云姒与傅雪一起去看望罗璇玑时,罗璇玑却隔着床帐,不肯与她们相见。 “璇玑,你掀开帐子啊!” 罗璇玑沙哑的声音从帐子后传来:“我脸上生了疹子,太丑了,不想让你们看见。” 云姒与傅雪连声说她们不在乎:“我们情同姐妹,你的疹子再丑,也不必在我们面前遮掩。” 可是罗璇玑就是不肯掀开帐子,云姒与傅雪多说了几句,罗璇玑的声音竟然带上了哭腔。 两人连忙说不必掀开帐子了,隔着帐子宽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离开时,云姒对傅雪说道:“你今日有没有觉得……璇玑有些奇怪?” 在云姒心中,罗璇玑并不太注重自己的容貌,性子也不拘小节。 傅雪:“可能成亲后她变得爱美了?” 云姒皱起眉头,成亲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大吗? 自从罗璇玑成亲之后,云姒感觉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夜里,云姒梦到谢琰的时候,又一次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他。 她知道谢琰的身份,而谢琰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的关系让云姒很有安全感。 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和谢琰聊一聊,谢琰每次都能带给云姒不一样的启发。 云姒隐去姓名,说了罗璇玑的事。 谢琰毫不犹豫地说道:“你的朋友有事瞒着你。” 云姒不相信:“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谢琰懒得猜测女儿家的心事,除了梦中的少女之外,他对其他女人都不感兴趣。 他懒洋洋地说道:“可能她不是起了疹子,是掉光头发变成秃子呢,不想被你们看到。” 云姒认真等待谢琰的回答,万万没想到听到这么不靠谱的,气得直瞪眼。 “好好的人怎么会掉光头发变成秃子!除非和人打架被揪掉了头发……” 一个念头在云姒的脑海中飞快划过。 云姒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晃了一下神,然后很快将那个离谱的猜测抛到脑后。 谢琰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完全没必要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谢琰则在心中又默默记下了一条,梦中的少女有一个刚成亲不久的好友。 还有,她的好友成亲后似乎过得不太好。 一直到元宵节的灯会,罗璇玑的病也没有好。 往年,云姒都是和两个手帕交结伴看灯会。可是今年,罗璇玑在家中养病不出门,傅雪的小日子碰上了元宵节。 傅雪每逢小日子都腹痛难忍,自然是没办法逛灯会的。 两个好友都不能出门,云姒对灯会都没什么兴趣了。 没想到表哥约云姒一起看灯会。 元宵节这一日,是青年男女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出门玩乐赏灯的日子。 云姒和表哥已经定下婚约,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一起去看灯会更是天经地义。 两人在侍卫和侍女的簇拥下出门看灯。长长的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好不热闹。 在灯火的辉映下,云姒小巧的脸藏在兜帽里,一张脸白得发光。 谢长泽好几次看得痴了。 云姒看到谢长泽呆呆的模样,脸上一红,轻声道:“表哥看什么呢……” 谢长泽一颗心怦怦跳,飞快地将嘴唇凑到云姒耳边:“姒姒,你今日真美。” 云姒两颊绯红,飞快地看了谢长泽一眼,快步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假装没听清谢长泽刚才的话。 “我……我要猜灯谜!” 云姒饱读诗书,又颇有几分机智。在猜灯谜的摊子前连着猜对了好多个,老板摘了一个又一个花灯给云姒,最后脸色都变了,不想再给云姒猜。 谢长泽看到后,悄悄塞了一块银子给老板,老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热情地招待两人。 云姒看到表哥的小动作,心中一阵温暖,表哥的一言一行都当得起君子两个字。 谢长泽的目光在云姒脸上移不开,表妹的美貌与灵慧同样让他心动。 她在流光溢彩的灯火下,读完灯谜,眼睛一亮的瞬间,美得让他像是喝醉了一般。 元宵灯会后,谢长泽回到家里,在书房中画了一张又一张云姒的画像,都是她在灯会上的一颦一笑。 谢长泽自幼学画,擅长丹青,可他画了这么多张,感觉自己没有一张画出表妹的美貌。 从正月、到二月、到三月…… 谢长泽每画完一张画,距离成亲的日子就近了几天。 他一天又一天地数着日子,盼着三月十二的婚期,他与表妹结为夫妻的那一天。 谢长泽心想,等自己和表妹结为夫妻之后,日日与表妹同床共枕,年年与表妹共赏花灯。 两人还会有一个又一个孩子,健康的可爱的男孩和女孩…… 谢长泽觉得自己即将娶到最好最美的妻子,他想给表妹最好最风光的婚礼。 谢长泽左思右想,决定去邀请皇叔。 虽然他知道皇叔一向不耐烦这样的场合,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没什么比皇上亲自去参加更风光了。 谢琰听到谢长泽的请求,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哦?你娶的不是云老头的女儿?” “难道云老头的女儿还是个美人不成?” 谢琰心想,就算是个美人,那也是个木头美人。 谢长泽听到皇叔的话,结结巴巴地解释:“臣的妻子……在臣心中自然是最美的……” 谢琰笑道:“还没成亲,就是你的妻子了?” “看你这番样子,朕还真有点好奇云老头的女儿长什么样了。” 谢琰身边的宦者廖明知说道:“陛下,谢小郡王随身带着未婚妻的小像呢。” “方才谢小郡王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奴看到谢小郡王拿出小像看了。” 谢琰听到后,更好奇了:“随身带着小像?” “拿出来给朕看看,朕的这个侄媳妇长什么样。” 谢长泽没有犹豫地从衣襟里拿出云姒的小像。他知道皇叔向来不爱女色,即便是云姒这样的美人,皇叔也不会生出任何念头。 “是我自己画的,我画艺不精……”谢长泽有些羞愧地说。 他没有注意到,谢琰在看到云姒小像的那一瞬间,陡然变化的脸色。 “皇叔,您会来吗?”谢长泽关切地问道。 谢琰垂眸,遮掩住眸中的万千情绪。 “来。” “朕当然会来。” 第39章 大婚 过完年,日子过得就像长着翅膀会飞似的。明明婚期在阳春三月,可云姒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离婚期还远的时候,云姒盼着早日成亲,成亲之后一切就尘埃落定,再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了。 可婚期近在眼前的时候,云姒又恨不得每一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相府,更舍不得离开父亲母亲和弟弟。 不论云姒如何祈祷日子过得慢一点,大婚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丞相府嫁女,瑞王府娶媳,场面注定繁盛至极。 丞相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大红喜绸挂了满树,比过年时更热闹喜庆了无数倍。 阖府的侍女僮仆,不论是做粗活还是细活的,全都被赏赐了新衣新鞋,还有三个月的月钱! 到了云姒成亲这一日,阖府的下人们都穿着簇新鲜亮的新衣裳,喜气盈腮地忙来忙去。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府里在办喜事。 郑国夫人对下人们管理有方,对云姒的喜事又极上心,早早就筹备起来,准备得滴水不漏。 因此下人们虽然忙个不停,但是忙而不乱,府里人人各司其职。 婚礼明明在黄昏时分,可天刚蒙蒙亮,云姒就被侍女们叫醒了。 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侍女们可不会给云姒任何赖床的机会。 云姒躺在床上哼唧了两声,她太困了,一对眼皮像是黏了浆糊一样,根本睁不开。 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可昨夜又不可控制地做了那恼人的梦…… 昨夜的梦格外漫长,而且梦中的谢琰和以往都不一样。 他简直像是……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 折腾了云姒整整一夜! 尽管知道梦中都是假的,可梦中的感觉还是延续到了梦醒后,云姒觉得腰膝酸软,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更让云姒不安的是,谢琰昨夜在梦中的样子太不寻常了,仿佛蕴藏着满腔的怒火,只要一个火星掉落就会爆炸一般…… 云姒回想起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昨夜梦中的谢琰究竟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格外令他愤怒吗? 云姒迷迷糊糊地想着,还没想明白,一方冰凉的帕子突然贴在了她的脸上。 云姒一个激灵,顿时困意全消! 她连忙伸手将脸上冰凉的帕子掀开,金茗却按着她的手不许她动。 “姑娘,用帕子冰一冰脸,脸上的皮肤更紧致,一会儿上妆更漂亮。” “这也太冰了……”云姒想少敷一会儿,侍女们却毫不留情。 “不行!姑娘今日一定要最漂亮!” 云姒一张脸被帕子敷得冰冰凉之后,终于被允许拿掉帕子。 白毫端着一碗红糖荷包蛋过来,这便是云姒今日的早膳。 云姒看着满满一碗荷包蛋直皱眉,让她吃上一口还行,吃这么一碗也太腻人了…… 白毫看云姒不想吃,连声劝道:“姑娘,今日可来不及吃午膳。红糖荷包蛋最顶饿,吃了这一晚,要一直顶到晚上呢……” 云姒皱眉,心想成亲也太折腾人了。 她怕自己接下来饿肚子,只能咬着牙吃了大半碗荷包蛋。 云姒吃完早膳,专门为新娘子梳妆的喜娘已经候在妆台前,等着为她梳妆。 为新娘子梳妆的喜娘不是谁都能当的,越是高门大户就越是讲究,必须要父母俱在、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有福之人。 今日为云姒梳妆的喜娘不止如此,还有一手梳头化妆的绝佳手艺。不知道为多少京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家的新娘子梳妆过。 喜娘见过的贵女不计其数,可看到云姒的刹那,一下子就愣住了! “乖乖……”喜娘惊叹出声,她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新娘子! 喜娘在云姒面前,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感觉面前的少女仿佛天上的仙女,生怕喘气声大一点就惊扰了仙女。 喜娘小心翼翼地为云姒上妆,胭脂水粉自然都是最顶尖的,即便如此,喜娘还是不敢多用,担心污了云姒天生的好颜色。 她格外小心地在云姒脸上妆点,用一点胭脂擦过脸颊,口脂润一润樱唇…… 淡雅出尘的仙女变成了明媚娇艳的新娘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喜娘心想,今夜的新郎官可真是好福气。 怕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能娶得这样一位美娇娘。 云姒梳妆妥当,走出流云苑拜别父母。 弟弟云章见到新娘子打扮的姐姐,一时间也看呆了。 “姐……你今天真漂亮……”云章盯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头戴金凤衔珠头面的姐姐,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凶巴巴对他的亲姐。 云姒含泪拜别父母,郑国夫人哭得止不住眼泪,云丞相也红了眼眶。 “新郎官到了!”僮仆前来报喜。 喜娘在看了看时辰,新郎官到的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不少 ,看来这一路上着实心急。 云章蹲下身去:“我背姐姐上花轿!” 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由兄弟背着上花轿。云姒没有哥哥,只有弟弟,庶弟云程、亲弟云章。 云丞相原本让十四岁的云程背云姒上花轿,可云章年纪虽小,志气却高。 他坚决不许云程背姐姐:“我能背得动!” 云章为了能顺顺当当背着姐姐上花轿,特地找武师傅加强了每日的习武,苦练了几个月。 今日,云章蹲在姐姐身前,用单薄瘦小的身形,稳稳当当地背起了姐姐,将云姒背上了花轿! 云姒坐进花轿里,听到弟弟稚嫩却有力的声音:“姐姐,若是日后姐夫敢对你不好,我绝不会饶他!” 云姒坐在大红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手中握着红彤彤的喜果。 她听到弟弟的话,含着泪嗯了一声。 喜娘高昂的声音响起:“吉时到——起轿!” 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地向前移动,云姒被蒙在红盖头里,什么都看不见,听到喜庆的鞭炮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她知道,表哥此时也穿着一身大红衣裳,骑马走在最前方,为她的喜轿开路。 她的花轿跟着表哥的高头大马一路走,马上就要走到两人的新婚府邸中,走进两人婚后甜蜜蜜的日子里。 第40章 “陛下驾到!” 红盖头在云姒眼前摇摇晃晃。 她很想偷偷掀起盖头,看一看外头热闹的景象。可是想起喜娘的话,红盖头要一直盖在头上,等入了洞房由新郎官掀开才吉利,云姒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喜果,红盖头下的脸上满是紧张。 在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谢长泽,脸上的紧张一点都不比云姒少。 谢长泽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骑在佩着金鞍的白马上。 他平日里的衣裳都是白色、青色,清新淡雅、俊逸出尘。今日极难得的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鲜艳的红色衬得他的肤色更白,衬得脸上透着淡淡的红色。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谢长泽脸上的红色并不全因为喜服的映衬。 满满的喜悦与浓浓的紧张,让谢长泽的脸色在春日微凉的风中泛着红色。 额角甚至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眼就能看出来,新郎官是多么心悦于新娘子,又是多么期待看重这门婚事。 送嫁的云丞相和郑国夫人,看到谢长泽这番模样,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谢长泽对云姒的珍宝与爱重,一目了然。 得丈夫如此珍爱,云姒婚后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 迎亲的队伍经过之处,大街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行人。 新郎官常见,像谢长泽这样英姿不凡的新郎官不常见。 他身材颀长、器宇轩昂,略显瘦削的身形透着极文雅的气息……翩翩君子的气质已经令人心折,更不必提他丰神俊朗的容颜。 “今年游街的探花郎,都没新郎官好相貌!” “新郎官不止相貌好,家世也不凡,是王府里的小郡王呢!” “呦,看来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听说陛下也要在今日纳一位娘娘呢!” “郡王娶妻、陛下纳妃,都在今日,今日必定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听说陛下极看重这次纳的妃子,特地修缮了一座宫殿呢……” 云姒坐在轿子里,隐隐约约听到外头的动静,听得不太真切。陛下……今日要纳妃? 云姒心中滑过一抹复杂的滋味,酸酸涩涩,像是吃了一颗未熟的果子。 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异样,陛下纳妃再寻常不过,这半年来,陛下应召了无数女子入宫。 只是不知这一次陛下又要纳哪一户的女儿家? 竟然直接给予妃位? 打住!这些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陛下纳哪户的女儿家都和她无关,给妃位甚至给皇后之位都和她无关! 她正坐着大红花轿,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云姒只盼着陛下也能找到心爱的女人,以后再也不要想起她。 她与陛下各自嫁娶,再不相干! 迎亲的队伍慢悠悠地从丞相府走到了瑞王府。 瑞王府中张灯结彩,热闹喜庆丝毫不亚于丞相府。 宾客更是众多,身份非富即贵,全都翘首以待,等着看新娘子和新郎官拜堂成亲。 成亲所用的喜堂,在瑞王府最为气派的正院里,早早修葺一新。 朱红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喜堂里,红烛高烧,与室外一般明亮。 大红花轿停在喜堂外,一对侍女上前帮云姒掀开轿帘,谢长泽连忙走到花轿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姒下轿。 大红色的喜绸,一端握在谢长泽的手中,另一端握在云姒的手中。 谢长泽在前,云姒在后,新郎官用喜绸牵着新娘子往里走。 走到门槛前,谢长泽特地放缓脚步,看着云姒的脚快碰到门槛时,轻声提醒:“小心门槛,步子抬高一些……对。” 提醒新娘子跨门槛原本是喜娘的活,喜娘没想到竟被新郎官抢先了,连忙紧跟着喊道:“跨过门槛,顺顺利利!” 喊完这一句,喜娘在心中啧啧感叹。她在不知道多少场喜事上干过活,第一次见到这样体贴的新郎官呢。 谢小郡王长得又俊、身份又高,还这么将新娘子放在心尖尖上……新娘子成亲以后可要享福咯! 云姒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喜绸传过来。 谢长泽走得很慢,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喜堂的正中央。 “吉时到!”喜娘满含笑意的声音高高扬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突然,喜娘的声音被打断! 一道更为高昂响亮的声音响起,强势地打断了喜娘的声音,“陛下驾到!” 第41章 “你要嫁给谁?” “陛下驾到!” 一时间,在场的宾客无不哗然。 谁都知道,陛下向来不耐烦与皇室宗亲来往。陛下的侄子有好几个,已经成亲了的也有不少,可是之前侄子成亲,从来不见陛下亲临。 如今谢小郡王成亲,陛下竟然亲自来了! 是陛下格外看重瑞王府?还是陛下格外看重谢小郡王? 一时间,满堂宾客猜测纷纷。 拜过天地与高堂,谢长泽与云姒转过身来,相对而立,正要夫妻对拜,没想到突然被打断。 毫无来由的,谢长泽心中一慌。 不过听到陛下驾到后,谢长泽立刻充满了喜悦! 之前,他大婚时邀请皇叔前来,其实心中没抱什么希望。谢长泽知道皇叔向来不耐烦这些场合。 万万没想到,皇叔竟然答应了! 瑞王府上上下下喜不自胜,做好了迎接圣驾的准备。 可是今日所有宾客都到齐了,到了拜堂成亲的吉时,依旧不见陛下的身影。瑞王府上下都以为陛下不会来了,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 陛下的性子就是如此,做事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别说瑞王府的婚事不来了,就是臣子齐聚的大朝会,陛下也是说不来就不来,让一众臣子吹着冷风白等一场。 万万没想到,陛下这一次竟然没有食言。 虽然来的晚了一点,但在他们拜堂成亲的时候,陛下真的来了! 谢长泽喜不自胜,朝着皇叔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云姒的双手藏在大红嫁衣的袖子下,紧张地握紧。 陛下……无数个夜晚在梦中与她纠缠的陛下……为何会突然来到她大婚的喜堂? 身上的嫁衣仿佛一下子缩紧了,束缚在云姒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陛下今日不是要在宫中纳妃吗?怎么会有空来瑞王府参加喜事? 难道她在花轿上听错了? 今日她穿着嫁衣,无法掩饰自己的身形,陛下不会通过身形认出她来吧? 云姒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只靠身形就能认出梦中的男人,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认出她? 没事的……没事的,云姒安慰自己,她的嫁衣还算宽松,又牢牢盖着红盖头,陛下应当认不出来…… 何况她已经剜掉了后腰的红痣…… 可就算陛下认不出来,云姒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慌乱与恐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在陛下的注视下,与表哥成婚。 一个是她在梦中夜夜亲密无间的男人,一个是她即将拜堂步入洞房的男人…… 云姒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亲叔侄,可却从未想过皇叔会来侄子的婚礼…… 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姒的心尖上。 她蒙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但听觉和嗅觉因此变得格外敏锐。 陛下身上熟悉的熏香气味……透过红盖头钻进来,萦绕在云姒的鼻尖。 陛下他……站得是不是离她太近了? 云姒低着头,透过喜帕的缝隙,甚至看到了陛下的靴子尖。 云姒心中猛地冒出一股寒气! 陛下双脚所站的位置,就在云姒与谢长泽两人中间! 热闹的喜堂陡然安静下来,所有宾客都觉出不对劲。 陛下径直走到喜堂正中央,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强势又霸道地横在新郎官和新娘子中间! 将本该夫妻对拜的一对新人隔开了! 巧的是,陛下今日竟然也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看起来竟然与喜服别无二致。 此时此刻,陛下与新郎官一对叔侄,同时站在新娘子面前,一眼看去让人心生恍惚,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哪个才是新郎…… 看距离的话,陛下距离新娘子还要更近一些。 仿佛两人才是今日大婚的一对璧人。 在陛下到来之前,全场的宾客都觉得今日的新郎官俊美极了。可此时陛下站在谢长泽身边,宾客们恍然发觉,谢长泽竟然处处都被比了下去。 陛下的身量更高、双腿更长、宽肩窄腰,还有仿佛女娲造人时精心雕刻般的绝美容颜…… 久居上位的通身气度,更是谢长泽无法相比的。 太古怪了,这样的场景太古怪了。 所有宾客都不曾见过,在新郎新娘大婚之时,两人中间硬生生地插进去第三个人。 倘若插进去的第三人是别人,此时定然被带到别处去了,可这个人偏偏是陛下。 有谁敢说陛下站在了不该站的地方? 整个喜堂中针落可闻,气氛古怪极了。 人人都知道陛下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意。可今日陛下的所作所为,还是让所有人都茫然不解。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有人心中生出了极离谱的猜测,陛下该不会是想抢侄子的新娘子吧? 这不可能吧? 陛下看中的女人,直接召入宫就是了,哪里轮得到旁人? 哪怕是亲侄子,也绝不可能与陛下抢女人。 若是陛下看上了新娘子,根本不会有今日这场婚礼,陛下何必到喜堂里抢人? 谢长泽看着面前满面寒霜、气势惊人的皇叔,心中生出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皇……皇叔……您……” 闻着陛下身上传来的龙涎香,云姒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男人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包围了,可此时不是梦里,是她的婚礼上! 云姒像坠入冰窟的一只小兔子,牙关止不住地发颤。牙齿打架的声音太响,云姒担心除了自己之外,旁人能不能听见…… 不过此时,她最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云姒极为恐惧,陛下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除了这个原因,云姒想不到陛下为什么突然闯入她的婚礼…… “你们方才可是要,夫妻对拜?”谢琰寒意森森的声音响起。 “谢长泽,你可知道,你要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云姒……云姒……”谢琰玩味地叫着云姒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极为有趣一般。 “云姒,现在告诉朕,你要嫁给谁?” 第42章 还敢嫁给别的男人? 喜堂里,鸦雀无声。 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 谢长泽微仰着头,看着他自幼就畏惧极了的皇叔,心中惊惧不已。难道皇叔见色起意,看上了他的新婚妻子? 可皇叔向来不爱女色,何况姒姒一直盖着红盖头,皇叔根本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啊! 谢长泽猜不透皇叔的心思,可哪怕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叔,他此时也必须挺身而出,将他的妻子护在身后。 “陛下,微臣与妻子青梅竹马,相知相爱,自然只知道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陛下前来恭贺微臣新婚之喜,微臣不胜荣幸,不胜感激。” 云姒听到表哥不由分说地护着自己,心中升起一股勇气。她自己的幸福, 要靠自己争取! 云姒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出来,颤抖却坚定:“陛下,今日是妾与表哥的大喜之日,妾自然要嫁给表哥!” “好、好、好!”谢琰连道三声好。 云姒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他方才给过云姒机会,是她自己放弃了最后一次机会,亲口说要嫁给别的男人! 谢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郎情妾意,情比金坚,那还愣着做什么?继续行礼啊!” 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喜娘,拼命想从声音中挤出一丝喜悦,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依旧干巴巴的。 “夫妻对拜——” “步入洞房!” 谢琰后退半步,站在云姒与谢长泽面前,看着两人夫妻对拜。而后各牵着喜绸的一端,缓步走入洞房。 走进洞房里,坐在喜床上的刹那,云姒有种死里逃生般的庆幸。 陛下就这样放过了她? 她亲口对陛下说,自己要嫁给表哥。陛下那般骄傲尊贵之人,定然不会再看她一眼吧? 谢长泽拿起喜秤,挑起云姒的红盖头。 刚挑起一角,瑞王妃急匆匆地走进来:“长泽,快出来,陛下叫新郎官敬酒。” “等我。”谢长泽扔下两个字,就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洞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云姒一个人。她想掀开红盖头,想起喜娘的叮嘱,又放下手,等着表哥回来为她掀盖头。 喜娘说这样才吉利。 云姒如今不敢做错一点事,她心中不停地祈求满天神佛,希望陛下放过她,希望她和表哥的婚事顺顺利利。 云姒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喜床边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云姒心中一喜! 表哥回来了? 陛下真的只是来喝喜酒的? 突然,云姒的红盖头被猛地掀起。 她惊喜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根本不是表哥! 一阵天旋地转,云姒被男人粗暴地推倒在大红喜床上。 喜床上撒的花生桂圆还没有收起,硌得云姒后背生疼。 “刺啦——”谢琰俯身压下来,一把撕碎云姒身上的大红嫁衣。 他盯着云姒,声音狠戾:“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嫁给谁?” 云姒咬着唇,不说话。 谢琰捏住她的下巴:“你早就是朕的女人了,还敢嫁给别的男人? 第43章 乖乖跟朕回宫 清脆的裂帛声,仿佛一个耳光扇在云姒脸上。 被撕碎的不仅是身上的大红嫁衣,还有她的体面、她的尊严、她虚妄的幻想…… 她本以为嫁给表哥就能摆脱谢琰,如今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 瑞王府红烛高烧的喜堂,谢琰长驱直入,所有人都只能恭敬地迎接陛下。 她与表哥拜了堂又如何? 谢琰肆无忌惮地闯进了她和表哥的洞房,没人能拦、没人敢拦…… 谢琰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云姒,闪过一丝兴味。 的确是她没错了,在梦里,小姑娘也是这样直接“你啊 我啊”地和他说话。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调……谢琰伸手捧起云姒的脸,原来她梦中的小姑娘长这样。 眼前的小姑娘,和梦中又有所不同。梦中的她总是穿着家常衣裳,打扮得简单素雅。 今日是新婚之日,脸上的妆容十分娇艳,头上戴着珠光宝气的发冠。 看起来更为诱人。 谢琰的手指在小姑娘比最嫩的豆腐更滑嫩的脸上捻了捻。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梦中的小姑娘就要嫁给别人了。 云姒被谢琰盯得心慌。 这是瑞王府,是她和表哥成亲的洞房,谢琰闯进来想对她做什么? 云姒樱唇微张,又抿在一起。她想要喊人,可是喊人也没用……谢琰是陛下,谁敢阻拦陛下呢? 外面一片静悄悄,云姒听不到一点人声。 宾客们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你把外面的宾客都怎么样了?” “你把姨母怎么样了?你把表哥怎么样了?”云姒惊慌之下忘记了规矩,直接对谢琰说“你”。 谢琰皱起眉,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云姒如此焦急担忧,看来她很是心悦自己那个侄子?那她和自己在梦里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琰头痛时,最没有耐心。 他轻嗤一声:“外面的人,自然都杀了。” 刹那间,云姒瞪大眼睛,泪水滚滚而落。 “都……都杀了?所有宾客都杀了?” 今日的宾客非富即贵,不乏皇亲贵胄啊…… “你把我姨母也杀了?表哥也杀了?” 云姒在谢琰森寒的目光下,打了一个寒颤,“瑞王呢?你把瑞王也杀了?” 谢琰杀死了自己的亲兄长和亲侄子? 谢琰唇角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对啊,都杀了。” 谢琰滚烫的唇贴在云姒耳畔:“我亲爹都是我杀死的……何况兄长和侄子?” “云姒,你决定嫁进瑞王府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天吗?” “我谢琰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别人?” “你竟然敢嫁,那我只能把他们都杀了……”谢琰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惜了,还连累了那么多宾客……他们今日高高兴兴地来吃喜酒,肯定没想到自己会命丧黄泉吧?” 随着谢琰的话,云姒脑海中浮现出洞房外血流成河、人间炼狱的场景,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暴君……暴君! 他们怎么这么惨,碰上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云姒恶狠狠地看着谢琰,盯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她真想一口咬上去! 她和谢琰距离这么近,谢琰身边也没有护卫。她拼着自己的命不要,出其不意地一口咬破谢琰的喉咙,说不定真的能让谢琰偿命! 给表哥和姨母偿命! 可是不行……云姒绝望地闭上眼睛,就算她真的能杀了谢琰,她也不能这样做。 她还有父亲母亲、九族的亲人啊…… 若是她杀了谢琰,九族都要丧命。 她已经害死了表哥和姨母,她不能再害死父亲母亲和弟弟! 云姒双眼紧闭,泪流不止,几次差点喘不过气来。 谢琰盯着云姒的脸,微微出神。 这张脸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不,不是梦中的熟悉感……他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云姒! 突然,云姒的脸与记忆中的一块碎片重合。这张脸若是黑一点、眉毛粗一点……赫然就是秋狩时云丞相身边的“僮仆”,是为谢琰按摩擦身之人! 怪不得……怪不得…… 谢琰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平日里极为厌烦任何女人靠近,那一日却对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没有丝毫抵触,甚至想要亲近她逗弄她。 怪不得云丞相时刻将那个“僮仆”带在身边,怪不得谢长泽对一个“僮仆”那么紧张…… 当初谢琰以为云姒是云丞相宠爱的侍女,没想到她竟是云丞相的亲女儿!是谢长泽的未婚妻!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已经见过梦中的小娇娘。 而他近在眼前都没有认出来! 可他没有认出云姒,难道云姒也没有认出他吗? 谢琰一双眸子乌沉沉地看着云姒。 云姒一个世家贵女,为何会女扮男装,扎进男人堆里去秋狩? 刹那间,谢琰就猜到了真相。 今日云姒见到他的种种反应、再加上她曾经女扮男装去秋狩…… “你早就知道梦中的男人是朕。”谢琰眯起眼睛。 “你知道朕的身份,还敢嫁给别人?” 云姒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琰嗤笑:“你不承认也没用。” “在嫁给别的男人之前,让朕看到了你的画像,上天注定,你是朕的女人。” 云姒愣愣地看着谢琰:“画像?” 谢琰从哪里看到她的画像?她的画像怎么会流到外头? 谢琰笑了,露出白灿灿的牙齿,像是一匹捕获猎物的狼。 “是你今日拜堂的‘夫君’给你画的像啊。” “他看起来很是心悦于你,画得十分传神,让朕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呢。” 云姒泪如雨下,表哥满含爱意为她画的画像,竟然成了谢琰认出她的契机……上天为何这样对她? 谢琰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充满蛊惑:“你注定是朕的女人,乖乖跟朕回宫吧。” 话音未落,谢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怀里抱着一个人,谢琰却走得极为轻松,大步流星地抱着云姒走出洞房。 “啊——”云姒惊呼一声,她的嫁衣已经被谢琰撕破了。衣襟散开,露出贴身的里衣。 薄薄的里衣透着肤色,一抹如白玉般的肩膀若隐若现。 她这番模样,怎么能出去被人见到? 陛下竟要如此折辱她?还是说……洞房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云姒将头紧紧埋在谢琰的胸膛里,鼻尖仿佛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不敢睁眼看外面的尸山血海。 外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云姒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双眼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恰巧看到被五花大绑,连嘴也被塞起来的谢长泽。 谢长泽亲眼看到谢琰将衣冠不整的云姒抱出去,目眦尽裂! 云姒与表哥四目相对,愣住了。 谢琰不是说,表哥已经死了吗? 如今表哥还活着!姨母是不是也活着?宾客们都还活着! 云姒立刻扭头看向周围,喜堂空空荡荡,红烛倒了、椅子翻了……但她没有看到一滴血! 谢琰没有杀人! 刚才的那些话竟然都是骗她的! 一瞬间,云姒喜极而泣。 “表哥,忘了我吧,好好活着!”云姒声音沙哑地朝着谢长泽喊道。 谢琰猛地用力,强壮的手臂箍得云姒生疼,仿佛她整个人要被揉碎了按进谢琰的身体里。 谢琰声音阴沉如水:“你再敢和他说一个字,朕立刻要他的命。” 谢长泽拼命地挣扎着,他看向云姒的眼神里写着无尽的话语,可嘴巴被牢牢塞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琰看到谢长泽这副狼狈的模样,轻笑一声。 “唔,朕忘了。” “你们以后想要说话,也没机会。” “你在宫里,他在宫外,你们此生再不得相见。” 云姒在谢琰怀中打了一个哆嗦。 谢琰要将她一辈子锁在宫中吗? 第44章 嫁衣彻底撕碎! 云姒被谢琰打横抱着,一路抱出瑞王府。 一路上,云姒没碰到第三个人。 谢琰抱着云姒走到他的汗血宝马旁边,想将云姒放在马上,看到云姒衣冠不整的模样,啧了一声:“麻烦。” 片刻之后,陛下的八轮马车行驶过来,驾车的太仆头低得仿佛脖颈要折断。 谢琰掀开车帘,径直将云姒塞进车里。然后自己长腿一迈,轻松地跳上了车。 “回宫!” 马车里极为宽敞,布置得舒适又奢华。全天下,只有天子才能坐八轮的马车,云姒自然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马车,却一点也顾不上看马车里什么模样。 她上车后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双臂环抱在胸前,将撕破的嫁衣牢牢裹在身上。 然而谢琰长臂一捞,就轻松地将云姒从角落里拉了过来。 谢琰大马金刀地坐着,将云姒放在自己的长腿上。 还是面对面的姿势。 云姒纤细的腰肢被谢琰牢牢掐住,她一寸也后退不了,柔软的身子被迫与坚硬的胸膛紧紧相贴。 梦中,两人不止一次摆出这样的姿势…… 云姒浑身僵住,她怎么能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梦中的画面? 与她紧紧相贴的谢琰,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很明显,谢琰与云姒想起了同样的事。 两人在梦中对彼此太过熟悉,一点细微的反应都瞒不过对方。 云姒知道谢琰想到了什么,谢琰也知道云姒想到了什么。 云姒羞愧地闭上眼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马车上。 谢琰修长的手指,像一尾小鱼,灵活地钻进了云姒紧紧攥着的衣襟,动作如梦中一般熟稔。 云姒用力拽着自己身上的嫁衣,可这是一场力量过于悬殊的拉扯,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谢琰就轻松地扯开了她身上的大红嫁衣。 “不……不要……” 云姒吓得发抖,这是在马车上! 驾车的太仆就在前方,马车两侧的帘子随风飘动,时不时在微风的吹拂下掀起一条缝隙,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 圣驾所过之处,自然要静街。 可街道上没有了闲杂人等,不代表没有人了,禁卫军早就站立在街道两旁,每隔数米,就有两位禁卫军披坚执锐相对而立! 马车前方有驾车的太仆,马车两侧有矗立的禁卫军。她与他们只隔着一层飘飘荡荡随时会被风吹起的帘子…… 谢琰竟然在颠簸的马车里,将她的嫁衣大敞,生着薄茧的手无比熟悉地钻到她的里衣之中…… 云姒拼命反抗,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两侧的禁卫军听到马车里的动静。 甚至她的动作幅度也不敢太大,如果马车摇晃得厉害,坐在前头驾车的太仆就会发觉不对劲吧…… 云姒顾忌重重,自然一败涂地。 谢琰的手很快就伸到了云姒的后腰,指尖习惯性地去摩挲云姒腰间的红痣…… 突然,谢琰的动作一顿。 云姒腰间的触感与梦中不同,谢琰的指尖触到了一枚……小小的伤疤。 谢琰的眉眼陡然冷若寒霜。 云姒吓得一动不敢动,她感受到谢琰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此时的谢琰,比在婚礼上看到她时更生气!比将她从婚礼上抢出来更生气! 谢琰双手青筋暴起,将云姒的大红嫁衣彻底撕碎! 碎成两半的嫁衣,在云姒的身上再也挂不住,纷纷扬扬地落下。 云姒身上单薄透光的里衣,上衣被毫不留情地高高推起,里裤被男人一把扯下! 一截肤白如雪的纤细腰肢,陡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云姒紧咬嘴唇,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声吞回去,两只手徒劳地捂住腰窝。 谢琰握住云姒的手腕,云姒痛得紧紧皱眉,谢琰轻轻一拨,就将云姒的手腕移开。 小小的伤疤,无遮无拦地暴露在谢琰面前。 谢琰伸手,在伤疤处狠狠一刮! “啊!”云姒再也忍受不住,痛得惊叫出声。 谢琰露出一个极邪气的笑:“原来你会痛。” “剜掉那颗红痣的时候,比现在痛的多吧?” “就这么怕朕找到你?” “为了躲朕,硬生生地剜掉自己一块肉……” 谢琰双手掐着云姒的腰,强迫她在马车里半站起身。谢琰微微低头,舌尖抵在云姒的伤疤上…… 然后用尖牙重重咬下去! 云姒痛得瞬间流泪。 马车停了下来,谢琰毫不留情地将云姒扔在车上,自己跳下车。 云姒知道自己此时一定狼狈极了,但她提不起一点力气整理自己。 巨大的痛楚席卷而来,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 突然,车帘被掀开。 云姒惊呼一声,连忙抓起旁边被撕碎的嫁衣遮挡身体! 第45章 贵妃 “姑娘……” 云姒听到发颤的声音,这才发现上车的人是侍女金茗。 她大松一口气,猛地脱力,身子一软跌在马车上。 紧接着,白毫也上来了。 金茗与白毫的眼睛都红红的,明显哭过,衣裳沾着灰,头发也有点散乱,不知道方才受了怎样的苦。 可她们再狼狈,也不如云姒狼狈。 两个侍女看到倒在马车里的云姒,全都心疼地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走过来扶起云姒。 云姒头发散开,头上的首饰歪歪扭扭,耳坠也只剩下一枚,另一枚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大红嫁衣撕碎了堆在一旁,身上的里衣皱得不成样子…… 白毫眼尖,一眼就看到云姒身下垫着的白狐狸皮上,蹭着一抹鲜红的血迹! “姑娘!”白毫心疼地抱住云姒,泪珠滚滚而下。 陛下竟然丝毫不怜惜姑娘,在马车里在大路上就把姑娘…… 直到两个侍女一起将云姒扶起来,白毫看到云姒后腰上不停流血的伤口,才发觉自己方才是误会了。 “姑娘,这……这是怎么弄的?” 云姒摇头,她已经没力气开口了。金茗与白毫什么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金茗与白毫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件大氅,紧紧地裹在云姒的身上,又为她戴上幕篱,遮住云姒的所有狼狈,扶着云姒下车。 “银针与绿芽呢?”云姒担忧地问道。 金茗连忙说:“她们没事,也跟着车队进宫了。” “陛下让我们四个进宫,继续服侍姑娘。” 四个贴身侍女都平安,这是云姒今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姨母与瑞王呢?” “还有婚礼上的宾客……可死人了?” 金茗与白毫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云姒为何这么问。 “没有死人啊!宾客们都回家了……” 陛下闯到婚礼上抢亲,这样的热闹谁敢看?身着甲衣佩着剑的禁卫军们鱼贯而入,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开了。 至于瑞王与瑞王妃,被陛下“请”到屋子里看管起来。 “谢小郡王试图阻拦陛下,被捆起来了……”白毫小声说道。 云姒立刻捂住白毫的嘴:“不许再提他!” “以后一个字也不许提!” 云姒无比庆幸陛下说的将所有人都杀了,是在骗她。 可这次是假的,以后未必不是真的。她若是再提起谢长泽,不仅是给自己招祸,也是给谢长泽招祸! 云姒下了马车,除了一个引路的宫女,深宫之中没见到第二个人。 “宫女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啊?”金茗鼓起勇气和宫女搭话。 宫女看了金茗一眼,回答道:“去流云殿。” “……流云殿?” 听到宫女的话,云姒主仆三人脸上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宫中何时有一座流云殿?她们从未听过! 姑娘在丞相府中的院落叫作流云苑,宫中的宫殿叫作流云殿,这难道是巧合? 宫女回答道:“流云殿离陛下的寝殿不远,之前一直空着。” “陛下前些日子刚下令打扫修葺一新,赐名流云殿。” 金茗与白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讶。 很明显,流云殿就是为她们姑娘准备的……陛下竟然早就准备好今日抢亲了吗? 可陛下以前从未见过姑娘啊? 云姒也愣住了,她想起今日成亲路上听到的话。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说今日必定是个黄道吉日,郡王娶妻、陛下纳妃,都在今日。 那时云姒还在想,不知道陛下又要纳哪一家的女子入宫。 万万没想到,陛下要纳入宫的女子竟然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宫女领着她们走进流云殿,跨进殿门,云姒的脚步惊讶地顿住。 流云殿里,处处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喜绸绑在树上,俨然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喜庆热闹,竟然胜过丞相府与瑞王府。 “这……这……”金茗惊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纳妃自然是喜事,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纳妃根本不该如此布置!处处都是大红色! “婢为夫人沐浴梳妆。”宫女恭敬地说道。 云姒心中一紧,她才刚被带进宫里,宫女就唤她夫人了? 这是陛下的吩咐,还是…… 云姒心中最后的一丝妄想被打碎,看来陛下不可能再送她回家了…… 流云殿极为宽敞,里头的装潢也处处奢华。云姒跟着宫女去沐浴,本以为会看到房间里的浴桶。 没想到宫女竟然将她领进了一间与梦中极为相似,只是略小一些的温泉浴池! “这……可是宫中每处宫殿中都有温泉?”云姒问道。 宫女恭敬答道:“自然不是。” “宫中只有陛下的长乐宫与夫人的流云殿,这两处宫殿中引入了温泉。” 金茗与白毫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云姒眸中也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云姒沐浴时,让宫女退下,只让金茗与白毫伺候自己沐浴。 浴池一旁放着干净的新衣,云姒沐浴之后穿在身上,竟然不大不小,恰是她的尺寸。 云姒垂下双眸,不愿去想这衣裳是哪里来的。 “夫人,婢为您梳妆更衣。” 宫女站在温泉浴池门外等待云姒,引着她走进不远处的屋子。 这一看就是女子梳妆的屋子,窗边放着紫檀的妆台,又大又平的铜镜磨得闪闪发亮。 妆台旁的百宝阁上,摆着一层层珠光宝气的首饰。 饶是云姒出身丞相府,自幼见过无数珍宝,走进来还是心尖一颤。 好在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梦境中,练得极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然而云姒脸上的平静,在宫女捧出正紫色的嫁衣与七尾凤钗时,彻底被打碎了。 此时捧到她面前的正紫色嫁衣,比刚才被撕碎的那件,更华丽、更贵气。 嫁衣上赤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振翅欲飞,每一片羽毛都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云姒面露惊愕之色。 这……这怎么可能? 能穿正紫色嫁衣,戴七尾凤钗的妃嫔,唯有…… 宫女迎上云姒惊诧的目光,微微一笑。 “陛下早已下令,以贵妃之礼迎夫人入宫。” 第46章 两次拜堂 本朝的后宫妃嫔等级,延续自前朝,一共分为六级。 最高的是皇后,而后是贵妃、夫人、美人、才人、良人。 可贵妃的品级虽然设在这里,却鲜少有人得封贵妃。 因为贵妃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难免让皇后觉得地位受到威胁,让整个后宫动荡不安。 前朝的贵妃,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本朝的话……云姒是本朝的第一个贵妃! 更何况陛下并没有皇后,云姒这个贵妃,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这……这……”金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陛下封自家姑娘为贵妃了! 那可是贵妃啊……陛下一定极爱重自家姑娘吧? 可陛下为何不早点纳自家姑娘进宫呢? 若是陛下在姑娘成亲之前早日下旨,姑娘进宫当贵妃,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可像今日这般,陛下将姑娘从成亲的洞房里抢走,这……这让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金茗与白毫忧心不已,世人对女子总是更加苛刻。陛下抢亲,没人敢议论陛下的不是,可一个惑国妖姬的名头就安在自家姑娘头上了。 云姒听到自己封贵妃,也十分惊讶,但她比侍女更早回过神来。 贵妃听起来是风光无限,可她这个贵妃又能活多久呢? 云姒比侍女更清楚陛下的残暴! 宫中死掉的妃嫔不计其数,陛下想杀人的时候可不看位份高低。 之前宫中没有贵妃,位份最高的四夫人,陛下也说杀就杀。 陛下的心情难以捉摸,今天封她当贵妃,说不定明天就把她这个贵妃给杀了…… 云姒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身上精致华丽的嫁衣、珠光宝气的首饰,叹息一声。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只是平平安安。 可是如今……她若是流露出想要出宫的念头,恐怕谢琰立刻就会杀了她,还会连累到她的家人。 她只能在宫中苟活,小心着不要触怒陛下,多活一天算一天。 至于青梅竹马的表哥……她终究没有缘份成为表哥的妻子。 她只能选择忘了表哥,希望表哥也早日忘了她。 希望陛下心胸开阔,不要为难表哥…… 与表哥相比,云姒更担心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此时已经听说她被抢亲的消息了吧? 父亲性子古板,认定天下间的女子都该从一而终。听闻她被抢亲,定然无法接受。 不知母亲正怎样为她忧心。过年前母亲太过劳累,时常头晕,还晕倒过一回,大夫叮嘱母亲要好好休息,切忌大悲大怒…… 母亲听说她被抢亲,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贵妃,吉时快到了,要去拜堂了。” 云姒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拜堂?” “册封贵妃,不该拜堂啊?” 金茗脱口而出,说出云姒心中的疑问。 贵妃的位份再高,也不是陛下的正妻,哪里有资格与陛下拜堂? 宫女回答道:“陛下如此吩咐的。” 陛下在宫中说一不二,自然是陛下怎么吩咐,下面的宫人都照办。 不过宫女没说的是,流云殿的修葺翻新、张灯结彩…… 这些都是陛下早早吩咐下去的。 但是与云姒拜堂,这是陛下将云姒抢回宫后刚刚吩咐的。 廖总管争分夺秒地筹备,差点没跑断腿。 宫女心中怀疑,陛下心血来潮要与云姒拜堂,是因为今日看到了云姒与谢长泽拜堂…… 侄子有的、陛下也要有,还要更好? 在云姒沐浴梳妆的短短时间内,廖总管让宫人们布置好了一个更华丽喜庆的喜堂。 喜娘临时找不到,陛下就下令将方才瑞王府里的喜娘带回宫里。 云姒在宫女的引领下走进喜堂,看到身穿大红喜服的陛下,与方才刚刚见过的喜娘,一阵恍惚。 一日之内,两次拜堂成亲,喜娘没有换,换的只是身边的男人…… 谁能不恍惚? 假若不是亲身经历,谁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 云姒与喜娘目光相触,然后又飞快地移开,两人都尴尬极了。 喜娘这辈子从没有过,一天来两场昏礼当喜娘。 更何况,这两场婚礼是同一个新娘子,只换了新郎官。 第二个新郎官还是至尊至贵、杀人不眨眼的陛下。 喜娘战战兢兢地按照廖总管的吩咐做事,一句也不敢多说,一眼也不敢多看,然而开口时,依旧藏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一拜天地——”喜娘话音落下,谢琰一动不动。 “我命由我不由天。” 谢琰不想拜天地,喜娘自然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接着喊:“二拜高堂——” 谢琰皱起眉头:“他们不配我拜!” 不论是被他一把火烧死的爹,还是那个蠢到自己走进火场烧死自己的娘,谁也不配他一拜。 喜娘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拜堂不都是这三拜?陛下既不肯拜天地、又不要拜高堂,怎么不早点告诉她? 第三拜,夫妻对拜,喜娘也战战兢兢不敢喊了。 夫妻对拜……可陛下与贵妃并不是夫妻啊?贵妃再尊贵,也不是陛下的妻子…… 喜娘迟迟不敢开口,陛下不耐烦地看向她:“怎么,不会喊了?” 喜娘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喊出第三声:“夫妻对拜!” 喊完之后,喜娘紧张不已地看向陛下。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谢琰唇角微微翘起,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云姒也紧张地看着谢琰,看到谢琰动了,她连忙跟着弯腰低头,与谢琰夫妻对拜。 谢琰直起身,唇角翘得更高了。 “不拜天地与高堂,那就对拜三次吧。”谢琰看向喜娘。 喜娘瞠目结舌,这……这样的事听都没听说过! 喜娘看到谢琰不耐烦的眼神,连忙再次开口。 “夫妻对拜——” 云姒与谢琰又对拜一次。 “夫妻对拜!” 云姒与谢琰对拜第三次。 两人直起身子后,喜娘又卡壳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谢琰的眉头牢牢皱起,瑞王府找的是什么喜娘?什么都不会! 廖明知在一旁,拼命地用口型提醒喜娘。喜娘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高声喊道。 “步入洞房!” 仓促间没来得及准备喜绸,谢琰直接牵起云姒的手,拉着她走进红烛高烧的洞房。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在朦胧的烛光下,谢琰手上一用力,两人一齐跌倒在喜床中央。 第47章 妾愿与陛下洞房 宫中的喜床很软。 比云姒今日在瑞王府中坐过的那张喜床要软得多。 云姒和谢琰一起跌倒在喜床上,两个人深深地陷进去。 床上撒着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硌在云姒的身下。不过因为床铺得极软,并不觉得痛。 这一床零零碎碎的东西让谢琰心烦,他一把掀开锦衾,将床上的干果哗啦啦地抖落在地。 谢琰伸手去解云姒嫁衣上的扣子。 云姒在梦中早就知晓他的手指有多灵活,可现下谢琰的手指突然变得笨拙起来,每一颗小小的扣子,都要半天才能解开。 云姒低头看去,看到谢琰修长的手指正慢悠悠地把玩着嫁衣上的扣子。 云姒别开脸,止不住地脸颊发烫。 方才在瑞王府的洞房里,谢琰一把撕开云姒的嫁衣,都不曾让她如此脸红心跳。 方才在瑞王府里,她毫无反抗之力,脑子也紧张到转不动。 可是现在,谢琰并没有束缚着她,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浑身上下的一点接触,只有他的手指捏着她衣襟前的纽扣…… 这样的姿势,仿佛她随时可以拒绝谢琰,随时可以起身离开。 倘若她不走,那就说明她心甘情愿。 她怎么敢走?她自己的命、她全家的命,都捏在谢琰手里。 可是心中屈辱的感觉无法冲淡。 谢琰的动作太慢了,慢得像一场难熬的酷刑。 一点点地细细品尝,比一口吞掉更令人难捱无数倍。 过了许久,谢琰终于解开嫁衣的扣子,云姒白玉般的肩膀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谢琰的手指握住她的肩膀时,云姒仿佛被烫到了,打了一个哆嗦。 谢琰感受到云姒的僵硬,低头盯着她:“你不情愿?” 云姒连忙答道:“妾……妾情愿。”然而她藏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呵。”谢琰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嘲讽声,他伸手捏住云姒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今夜不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 “你不想和朕洞房,难道是想和你那个表哥洞房?”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否认:“不,不是……” “妾愿与陛下洞房。” 云姒听到自己的声音,面红耳赤。 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嫁人自然只会是正妻。她自幼被按照正妻教养,端庄自持,从未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对着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抛下自己的自尊,谢琰却依旧不满意。 他揉着额头,仿佛失去了所有耐心,伸手将云姒推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云姒一个人跌倒在喜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宫女将她的四个侍女领进来。 四个侍女看到云姒的模样,全都被吓了一跳,连忙端水拿帕子,帮云姒梳妆。 金茗大着胆子问道:“宫女姐姐,陛下今夜还会来吗?” 宫女摇头:“不知。” 陛下的心思,任何一个人都猜不透。 侍女们伺候云姒就寝。在宫中的第一夜,侍女们和云姒同样害怕。 绿芽说道:“我们今夜都睡在姑娘身边吧。”话音未落就要去抱被子铺在地上。 云姒摇头:“你们今夜都睡在旁边的厢房里。” 流云殿很大,云姒还没有各处看过,但只是她的寝殿就很宽敞,寝殿两侧连着东厢和西厢。 绿芽:“姑娘身边总要留个人值夜……” 云姒摇头:“不。” 她不知道陛下今夜会不会再来。万一陛下再来……不能让侍女碰到陛下。 “若是陛下再来找我,你们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云姒叮嘱道。 四个侍女听到云姒的话,刷得一下吓白了脸。 绿芽不肯答应:“姑娘若是有难,我们定要来救姑娘!” 云姒无奈地笑了:“傻丫头,若是陛下要我的命,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跑过来不过是再白白添上几条人命罢了。” 云姒觉得自己有必要早早交代清楚:“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应是能出宫的。” “父亲母亲定然不会再留你们在府里。”看到之后徒增伤心。 “你们要么去庄子上,要么离开丞相府嫁人。” “我没办法帮你们挑人了,你们自己好好相看,挑可靠的……” 云姒几句话,说得四个侍女都红了眼圈。 绿芽第一个跳起来,朝着墙角连呸三声:“姑娘说什么晦气话!” “难道陛下把你从洞房里抢回来,是为了砍头玩的?” “陛下既然封姑娘当贵妃,姑娘定能平安顺遂、荣华富贵地当一辈子贵妃!” 绿芽安慰云姒:“我看姑娘嫁给陛下比嫁给谢小郡王更好,先不说权势地位,陛下的容貌就胜过谢小郡王许多……” 金茗吓了一跳,连忙去捂绿芽的嘴。 云姒也连忙说道:“噤声!陛下的容貌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第48章 失节事大 云姒睡在大红喜床上,心惊胆战地熬过了宫中的第一夜。 宫苑深深,夜里的宫殿大得吓人、也静得吓人。 寝殿里的床也格外大,比云姒闺房中的床大上许多。空荡荡的让她很不习惯,倘若可以,云姒真想让四个侍女都到床上来陪着自己一起睡。 可为了她们的安危,云姒不会让她们进自己的寝殿。 一整夜,云姒都无法熟睡。半梦半醒地打了几个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看来陛下是不会来了。 云姒松了一口气,熹微的晨光让她心中踏实了一些,折腾了一天一夜,又困又乏的云姒精神一松,终于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姒是在香味中醒来的。 她在睡梦中深深吸了几口气,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睁开眼,看到侍女正将食盒里的膳食一一摆到桌子上。 云姒缓缓坐起身,顿时感到一阵饥饿袭来。 算起来,从昨日早晨的红糖鸡蛋之后,她再也没有用膳。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在极度的紧张与害怕之下,竟然也没觉出饿。 如今闻到香味,感觉整个人都要饿得晕过去了。 “快……快帮我盛碗粥。”云姒指着桌子上的粥说道。 热乎乎的粥落入饥渴已久的肚子,云姒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鲜虾瑶柱粥里,鲜美的大虾去头剥壳,切成大小均匀的相颗粒,与鲜甜微咸的瑶柱一起,给散发着浓浓米香的粥米染上鲜美滋味。 每一勺入口,都有鲜虾、瑶柱和煮得开花的粥米。 云姒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才伸筷子夹起一颗精致小巧的龙眼包子。 一口咬下去,蓬松的面皮里藏着丰富的汁水,常见的猪肉大葱馅,云姒在相府里也常吃。 可不知道为什么,宫中厨子做出来的味道比相府更胜一筹,是云姒从未尝过的美味。 接下来,云姒又一一尝过桌上的小菜,滋味各有千秋。 吃饱之后,云姒才想起来问:“你们去哪里提的膳?” 金茗答道:“不是我们去取的,是膳房送过来的。” 金茗她们刚进宫,连膳房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原本想着去问问路。没想到到了时辰,膳房的宫女主动将早膳送过来了,还告诉金茗她们去膳房的路怎么走。 “膳房的人还说,若是我们人手不够,他们可以顿顿都送过来。” 金茗看了一眼云姒的脸色:“膳房的人们……很是热情。” 其实是很是巴结。 云姒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膳房的人们恐怕将她这个贵妃当作高枝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从进宫后,陛下从不曾给过她好脸色,说不准下一次就下令砍了她的头…… “不必让膳房送过来了,你们商量一下,日后谁去膳房取。” 云姒话音落下,看到四个侍女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怎么?” 金茗说道:“流云殿有十余个宫女与宦者,正等着拜见姑娘呢。” 取膳这样的活,按照宫中的规矩,不归她们四个贴身侍女来做。 云姒吓了一跳:“这么多人?” 不过转念一想,流云殿这么大,日常打扫就要不少人,自然要比她在丞相府中的下人更多。 云姒打起精神:“帮我梳妆,然后将宫女和宦者都叫过来见一见。” 在她的宫殿里服侍的人,她总要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 云姒在议事的正殿里见人,十余个宫女与宦者,面对她都极为恭敬。 云姒让他们依次说一说自己会什么,宫女有会裁衣的、有会梳头的、有会调配养肤的香膏的…… 宦者有会养花的、有会养鱼的、有会养鸟的…… 最让云姒惊讶的是,一个身量娇小,看起来一团孩气的小宫女,对她说:“婢子擅长打听消息。” “哦?”云姒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小宫女名叫豆子,听到云姒问话,眨巴着眼睛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从昨日贵妃入宫后,阖宫都极为关注流云殿的动静。” “徐美人去太后宫中,想让太后出面训斥陛下,不愿让陛下封您为贵妃,被太后赶出来了。” “凌夫人掌管后宫事务已有三年,昨日听说陛下封您为贵妃后,将其掌管的宫印取了出来,大约今日想将宫印交给贵妃您。” 云姒没想到豆子消息如此灵通,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赏给她。 豆子接过发簪,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她看了云姒一眼,鼓起勇气继续说:“今日早朝,许多官员都上了奏疏……劝谏陛下……” “陛下将上疏的官员都轰出去了。” 云姒点头,不必豆子说,她也能想象出有多少人骂陛下、又有多少人骂她。 “那我父亲……”云姒想问又不敢问。 豆子惭愧低头:“婢子无能,并未打听到云丞相的消息。” 云姒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云姒最忧心的,就是宫外的父亲和母亲。 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 若是父亲和母亲能送信进宫就好了…… 云姒没想到,自己心中的渴盼,当日就成了真。 过了晌午,云姒收到父亲送进宫的信,她双手颤抖着迫不及待地打开! 下一瞬,云姒看到雪白的信纸上,只写着八个字——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云姒浑身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信纸上铁画银钩的字,分明是父亲的笔迹。 云姒从小到大临摹的字帖,都是父亲亲自为她写的,她绝不会认错父亲的字! 云姒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落在信纸上,洇开上面的墨迹。 从小到大,一直疼她爱她,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父亲…… 竟然让她去死? 第49章 宫外长跪 云姒不相信! 她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 “这不是爹爹写的……这一定不是爹爹写的!” 云姒的声音从颤抖到坚定,仿佛找到了真相。对,一定是有人伪造了爹爹的字迹。疼她爱她十几年的爹爹,怎么会让她去死呢? 云姒呆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绿树出神,这一片小小的窗景,与她在家中看到的十分相似。 曾经,父亲就在这样的窗景旁,教她练字、听她背诗……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的疼爱不是假的。父亲公务繁忙,但是在家中总会抽出一些时间过问她的功课。 云姒在京中略有才名,有一半是父亲的功劳。 从小到大,云姒最亲近的人是母亲,可最敬佩的人一直是父亲。 父亲怎么会让她去死呢?一定是有人伪造了父亲的字迹!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种可能,云姒方才仿佛被抽走的骨头,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一定是别人伪造了父亲的字迹想要害她,会这么做的人很多,云姒立刻就有了好几个怀疑的人。 乔姨娘肯定就想害她,把她害死了,母亲一蹶不振,乔姨娘能在丞相府得到更多权力。 还有瑞王府……虽然瑞王妃是她的亲姨母,可瑞王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一个,瑞王府的儿媳在大婚当天被陛下抢走,让瑞王府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只要她死了,瑞王府就不必再承受这份耻辱。 云姒刻意忽略掉信纸上的字迹和父亲的一模一样,连几处极难模仿的细微之处,都“模仿”得毫无破绽。 白毫关切地上前问:“姑娘,丞相来信都写了什么?” 云姒还是立刻将信纸藏在手里,不敢让侍女看到。 “没……没什么。”云姒慌乱地说道。 午膳,金茗和流云殿里的一个小宦者一起去提膳。 金茗说:“既然进了宫,咱们总得认认路。” 午膳比早膳丰盛得多,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金茗从膳房回来,高兴地对云姒说:“姑娘,膳房里专门腾出来一个灶台,指定了一个天字号的大厨,专门负责您以后的膳食呢。” 金茗压低声音,凑到云姒耳边说道:“除了陛下与太后,阖宫就只有您有这样的待遇。” 下面的夫人、美人、才人……全都没有专门的灶台和厨子,每日的膳食都在膳房里一起做,做好之后分别送过去。 金茗还说道:“如今负责姑娘膳食的厨子姓袁。袁师傅方才和我说了,您想吃什么尽管和他说,凡是他会的,一定尽心尽力做了给您送上来,若是他不会的,他也得想办法学会咯!” 金茗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白毫三个侍女听到后,眼中也泛出光彩。 膳房的热情和巴结,给刚刚进宫惶恐不安的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侍女们最清楚,下面的人做事全看上面的人的意思。 膳房里的人们对姑娘这么好,说明陛下想对姑娘这么好啊! 云姒对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却没什么胃口。她草草吃了几口,就分给了侍女们。 云姒忍不住去想那封信…… 侍女们看出云姒精神不好,劝她午睡一番。云姒躺在床上,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没想到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午睡醒来,云姒唤人,发现侍女们的脸色都不太对。 “出了什么事?说!”云姒命令道。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由领头的金茗开口:“姑娘听了可别着急。” “夫人……夫人正在宫门外长跪,想要进宫来见姑娘。” 云姒猛地起身:“陛下准了吗?” 金茗的声音越来越小:“夫人……夫人还跪着……” 云姒一颗心沉下去,那就是陛下没有准许。 突然,云姒想到一件事:“母亲在宫门外跪着,陛下知晓吗?可曾有人报给陛下?” 金茗愣住了:“这……应该知晓吧?难道宫人们还敢瞒着?” 云姒看到金茗的反应,就知道她也不确定。她们对宫中的一切都不熟悉,不知道宫中遇到这样的事如何处理。 “母亲跪了多久了?”云姒问道。 金茗垂头答道:“夫人午膳前就跪在宫门外了……”过了许久,消息才传进流云殿。 云姒心中一紧,这样算来,母亲在宫门外至少跪了两个时辰! 春寒料峭,母亲跪在冰凉的地上,如何能吃得消?何况母亲的身体从春节以来一直就不好…… 云姒一刻也等不及了! “我要去见陛下!” 金茗想要劝云姒不要冲动,可是对上云姒泫然欲泣的双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陪姑娘去。”金茗说道。 云姒却不让任何一个侍女陪伴,也不让任何一个刚分到流云殿的宫人作陪。 虽然她和那些宫人们还没相处出感情,但是宫人的命也是命,何苦让别人冒着丢命的风险陪自己去呢?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云姒安慰侍女们,“还不一定能见到陛下呢。” 云姒觉得她很可能被拦在门外。 那可是陛下……陛下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没想到云姒想错了,她从流云殿到陛下的长乐宫,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长乐宫门口,宫人们看到云姒,丝毫没有阻拦,甚至为云姒引路。 云姒隐约觉得不对劲,然而想要见到陛下的迫切心情,让她顾不上许多。 直到被廖总管带进陛下的寝殿里,看到陛下的那一刻,云姒才惊觉自己被害惨了! 陛下正在犯头痛之症! 云姒早就听说,陛下头痛的时候最爱杀人,谁碰上谁倒霉。 前朝的许多大臣和后宫的许多妃嫔,都是碰上陛下头痛的时候,被砍头的。 云姒心中懊悔不已! 她想偷偷溜走,可陛下已经睁眼看到她了! 怪不得这一路前来畅通无阻,宫人们处处行方便。 宫人们的心思,云姒一想便知。若是她这个贵妃能哄好头痛的陛下,最好。 若是她惹怒了陛下,也好。 她惹怒了陛下,陛下杀的就是她。那些宫人们就安全了。 她这个昨日刚受封的贵妃被宫人们狠狠坑了一把! 躺在床榻上的谢琰,一看就很难受,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发红。倘若不是他分外俊美的容颜,此时的他简直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鬼。 即便谢琰的容颜如此俊美,此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也足以止小儿夜啼。 云姒心中生出一种直觉,倘若她此时掉头就跑,那她就死定了! 云姒咬着牙上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和缓:“陛下,妾帮您按按头?” 第50章 他想杀人 云姒话音落下,谢琰没有回应。 她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慢慢上前,侧身坐在床边,双手轻轻按在谢琰头上。力道由轻到重,一点点帮谢琰按头。 云姒以前经常帮父亲按头。父亲劳累过度便容易头痛,云姒帮他按一按会缓解许多,她按头的手法很是娴熟。 按着按着,谢琰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和缓,云姒知道他睡着了,手上却不敢停。 这时候停下来,反倒容易惊醒谢琰。 云姒一直帮谢琰按着,双手酸痛也咬牙坚持。 谢琰小睡了一刻钟,悠悠转醒,发觉云姒还在帮他按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方才小睡的一刻钟,谢琰做了一场梦。 只是一醒来,梦境中的内容就飞速地忘记了。 谢琰只隐约记得梦中的几个画面,瓢泼的大雨、决堤的河流、滔天的洪水…… 谢琰没将方才的梦放在心上。他梦中的小娇娘是真的,不意味着每个梦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京城离河道远着呢,就算发洪水,也淹不到京城。 谢琰彻底将方才的梦抛到脑后。他震惊地发现,方才头痛欲裂的感觉,竟然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在以前从不曾有过。 谢琰的头痛一旦发作,就会让他度过痛不欲生的数日,一刻不停地连着疼上好几天。 这一次,他只是疼了几个时辰,竟然已经完全好了? 谢琰一脸沉思地看向云姒,他头痛好了,是因为云姒的按摩吗? 可是云姒的按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谢琰曾让御医为他按摩针灸,都没有效用。 云姒的按摩再好,也好不过御医吧? 难道是因为云姒这个人? 他与云姒定然有冥冥之中的牵绊,两人一次又一次在梦境中的幽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琰头一次不必忍受数日的头痛之苦,心情大好。 “开库,赏赐贵妃!”谢琰说道。 云姒连忙说道:“陛下,妾不要奇珍异宝,只想求陛下一事。” 谢琰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说来听听。” 云姒三言两语说出自己母亲跪在宫门外之事:“求陛下恩准,让妾与母亲见一面。” 谢琰听到后面露惊讶。云姒心想,陛下果然不知道母亲在宫外长跪的事。 方才陛下在头痛,宫人们自然谁也不敢用这样的事烦扰他。 倘若不是她来这一趟,母亲就白白在宫外跪着受苦,陛下连知晓都不会知晓。 谢琰看起来无甚所谓:“那就让你母亲进来吧。” 云姒没想到谢琰答应得如此痛快,大喜过望:“谢陛下!” 云姒连忙派流云殿的宦者去宫门口,将母亲接到流云殿。 云姒看到母亲面无血色、嘴唇惨白的模样,眼泪瞬间涌出来。 郑国夫人看到女儿的一刹那,就紧紧抱住她。 “姒姒,你可千万别听你爹的话!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答应娘,不管你在哪里,瑞王府也好、皇宫也罢,都要好好地活着……都要好好地活着!” 郑国夫人盯着云姒,让她答应自己。 云姒看着母亲,一瞬间,天旋地转。 若不是郑国夫人紧紧搂住了她,云姒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 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封信,真的是父亲写的?” 郑国夫人紧紧搂着云姒,痛哭失声。 “虎毒不食子,我这是嫁给了个什么东西啊……” 一墙之隔的宫殿里,谢琰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廖明知心中狠狠一颤,每当陛下做出这个动作,就说明他想杀人了。 不知道陛下这次又想杀谁? 廖明知原本以为自己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能将陛下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从陛下冲进瑞王府抢亲的那一刻起,陛下做下的每一件事,都让廖明知猜不透。 向来不近女色的陛下,竟然想和贵妃洞房花烛!——廖明知大吃一惊。 贵妃不愿意,陛下怒气冲冲地走了!——廖明知大吃两惊。 陛下这样竟然都没有杀了贵妃!——廖明知大吃三惊! 陛下头痛时,从不肯让任何人触碰他的头,竟然让贵妃帮他按头,按完头还一脸愉悦!——廖明知吃惊的次数太多,已经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次惊了。 方才,陛下带着他一起听墙角,廖总管都觉得不算什么了。 堂堂陛下听墙角,他好像应该惊讶。 可是这两日惊讶的次数太多,廖总管实在是惊讶不动了。 如今陛下按眉心,想杀的人左不过那几个。 廖总管觉得肯定不是贵妃,应该也不是郑国夫人,那就剩下云丞相了? 啧啧啧,云丞相想让贵妃死,陛下就想让云丞相死! 陛下这是真的将贵妃当作自己的女人护着了啊! 廖总管没猜错,次日早朝,陛下端坐在最上方,看向站在下首的云丞相。 “丞相,朕从瑞王府抢走你的女儿,封为贵妃这件事,你怎么看?” 云丞相愣了一下,立刻谏言:“臣以为,陛下强夺臣妻,实为不该!” “臣冒死劝谏,请陛下尽早改正!” 谢琰勾起唇角:“哦?丞相冒死劝谏?” “丞相现在一头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朕就改过。” 第51章 禁锢在怀 前朝的消息很快传到后宫之中。 云姒的四个贴身侍女初来乍到,消息不灵通。流云殿里的宫女和宦者可全都听说了,早朝时陛下让云丞相撞死在柱子上。 只是这件事,宫女和宦者一时间都想不好要不要告诉云姒。 他们刚被分到贵妃宫中,还不知道贵妃的脾性。 早朝上发生的事,又不是好事。宫人们摸不准抢着告诉云姒这个消息,云姒是喜是怒。 宫女豆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一咬牙,去求见云姒。 第一次拜见贵妃时,豆子便发觉贵妃很看重她擅长探听消息这一点,豆子想赌上一把! 豆子将早朝上发生的事告诉云姒,云姒果然一脸急切地想要知道。 豆子根据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地道来。 “……陛下看着云丞相,说:‘丞相若是死谏,朕便诚心改过。’” “‘丞相为心中道义而死,必将青史留名。’” “陛下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齐刷刷地看向云丞相。云丞相身边的上将军连忙喊道:‘丞相!万万不可!’” 云姒听到这里,紧张地攥紧了绿芽的手。 绿芽着急地说道:“丞相究竟如何了?你快说啊!” 豆子连忙说道:“丞相无事。” 绿芽大松一口气,拍着胸脯:“没事就行,吓死我了。” 云姒脸上仿佛覆盖着一层霜雪,声音也冷冰冰的:“继续说下去。云丞相接下来怎么做的?” 绿芽震惊地看向云姒,姑娘竟然不肯管云丞相叫“爹爹”了? 豆子口齿清晰流利:“云丞相听到陛下的话,仰头高呼,‘陛下——陛下——’” “然后急火攻心,晕倒了。” “御医上殿针灸,才将云丞相唤醒。” 云姒:“然后呢?” 宫女豆子卡壳了,她茫然地看着云姒,不明白云姒还想听什么然后。 云姒:“御医叫醒云丞相后,云丞相可有再寻死?” 豆子愣住,结结巴巴地说道:“未……未曾。” 云姒颔首,让金茗拿一个荷包赏赐豆子。豆子接过荷包,朝云姒叩首行礼,然后安静地退下了。 四个贴身侍女谁也不敢出声。 宫女豆子不知道昨日丞相给姑娘送的信,她们知道。 昨日夫人在宫门外长跪不起,跪肿了膝盖,一定要进宫见姑娘一面,就是怕姑娘真的听了丞相的话,以死捍卫自己的名节。 丞相让姑娘去死,可是自己却不肯去死。 丞相对姑娘说名节比生命更重,可丞相自己却在名节和生命之间选择了活着。 “姑娘……”侍女们担忧地看着云姒。 云姒让侍女们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 “从今往后,我没有父亲。” 她还有母亲。 昨日,云姒与母亲抱头痛哭。郑国夫人让云姒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郑国夫人对云姒说,她回去就和云丞相和离——她无法忍受一个想杀死自己女儿的人,继续做自己的丈夫。 云姒也让母亲对自己发了同样的誓,让母亲答应自己,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云姒当着侍女们的面,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寝殿的大床上,厚厚的幔帐放下来,云姒藏在幔帐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一夜之间失去了疼爱自己十几年的父亲,失去了她一直崇敬的有君子之风的父亲。 原来父亲疼爱的不是她,是那个名节不能有损的女儿。 原来父亲根本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贪生怕死,又自私凉薄的小人。 云姒的眼泪不停地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变空了。 她枕着湿湿凉凉的枕头,不知道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 半夜,云姒口干舌燥地热醒了。 她刚想唤侍女倒水,突然发觉不对劲。 睡前枕着的枕头不见踪影,她此时正枕在硬邦邦的手臂上,身边多了一具火热的身躯!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在梦外还不曾同床共枕,云姒一下子脸红了,她想偷偷溜下床,去厢房睡。 然而她刚一翻身,谢琰就牢牢抱住她,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一动不能动。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云姒浑身僵住,她以为谢琰醒了。然而谢琰紧紧抱住她后,半天都没有别的动作。 云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这才发现谢琰根本没醒。 云姒试着掰开紧抱着她的手臂,然而她一动,睡梦中的谢琰也动了。 谢琰将头埋在云姒的脖颈处,深深连着吸了几口气。 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云姒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陛下在梦中吃什么?可千万别咬她一口啊! 第52章 幽香袭来 谢琰失眠了。 失眠对他来说是常事,每次头痛发作前后都会连着几日失眠,每个月里能睡好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一次的头痛,刚刚冒了一个苗头,就被云姒不知道怎么按好了。可头痛好了,失眠的毛病却没跟着好。 谢琰在寝殿里翻来覆去到寅时,起身绕着长乐宫转了好几圈,依旧毫无睡意,无聊至极。 “廖明知,叫教坊的舞姬来献舞。”谢琰说道。 “诺!”廖明知恭敬应下,不见丝毫惊讶之色。陛下睡不着觉半夜把教坊里的所有舞姬叫来跳舞,这样的事隔三岔五便有一次。 廖明知刚转身要去教坊司叫人,又听到陛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 “朕不看跳舞了,去流云殿看贵妃睡觉。” 廖明知:“……?” 看贵妃睡觉有什么意思? 陛下想说的是“和贵妃睡觉”吧? 深更半夜,谢琰不叫随从,只他和廖明知两个人,提着一个小灯笼,从长乐宫走到了流云殿。 谢琰走得无聊:“流云殿离长乐宫太远了。” 廖明知:“陛下,流云殿已是离长乐宫最近的后宫宫殿了。” 陛下居住的长乐宫属于前殿,流云殿属于后宫,前殿与后宫本就相隔一段距离。 谢琰不假思索地说:“那回头在前殿里挑一处宫室,让贵妃搬过来。” 廖明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陛下深夜造访流云殿,将值夜的小宦者吓了一大跳,连忙要去禀告云姒。 陛下摆手:“不必叫醒贵妃。” 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云姒的寝殿。 廖明知瞪大双眼,陛下三更半夜来找云贵妃,还真是要来看云贵妃睡觉的啊? 谢琰掀开床帐,听到云姒均匀和缓的呼吸声,她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躺在了她的身边。 谢琰嫉妒又不解,怎么有人能睡这么?岂不是在睡梦中被人掐死都不知道? 谢琰盯着云姒的安睡的脸,心想,看来她小时候和他不一样,身边没有人总是想弄死她。 大概家中真的挺和睦? 怪不得听说父亲想让她死,那么伤心。 谢琰枕在云姒的枕头上,然后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好恶心……谢琰嗖的一下将枕头抽出来,远远扔到帐子外头。 云姒没有了枕头,翻了个身,竟然也没醒,自己找到了谢琰的手臂,枕了上去。 谢琰在黑暗中嫉妒地看着云姒,她睡的可真香啊…… 谢琰想把云姒叫起来,然而盯着云姒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躺在云姒的身边,谢琰竟然很快有了一丝睡意。 谢琰心想,今夜来流云殿,还真来对了。 他来流云殿的原因很简单。以往,他的头痛与失眠总是相伴发作。 既然云姒能治好他的头痛,或许也能治好他的失眠? 谢琰原本想着叫醒云姒,让云姒为他按一按头,看能不能将他按到睡着。 没想到刚一进云姒的床帐,谢琰闻到阵阵幽香,便有困意袭来。 云姒熏了什么助眠的香吗? 助眠的香他也用过无数种,没一种管用。不知云姒的香是怎么调配的?竟然让他一闻到就有了困意! 谢琰在云姒的帐子里到处寻找,发觉掀开锦被时香气最浓。 然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香囊香袋。 最后,谢琰发觉香气不是来自别处,竟来自云姒身上! 她轻薄柔软的里衣之上、她乌黑浓密的发丝之间……无一不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谢琰掀开云姒身上的锦被,自己也躺进去。 他不由自主地追寻香气最浓之处,最后,将自己的鼻尖抵在云姒的颈窝之中。 这里散发的香气不仅最浓,还带着一丝暖意。 谢琰刚一阖上双眼,就睡着了。 . 云姒半夜醒来过一回,被自己与陛下亲密相拥的姿势吓得浑身僵硬。 陛下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对着她的脖子又闻又舔。云姒真害怕陛下在梦中将她的脖子当成了什么美味,一口咬下去,她说不定就没命了! 她以为自己要在惊恐中睁眼到天亮,然而不知道怎么又睡着了,再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云姒连忙扭头,看到身旁的床榻已经空了。 半夜醒来见到的陛下……是她又做梦了吗? 侍女金茗听到动静,掀帘子进来。 云姒双颊绯红地问道:“陛下……半夜可曾来过?” 金茗点头:“是。陛下半个时辰前方离开。” 陛下离开的时候,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副很是餍足的模样。 金茗走到床榻前,扶着云姒起身:“陛下今晨离开时给您留了话。” 云姒看向金茗。 金茗脸红了,陛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可又不敢少说一个字。 她将嘴唇凑到云姒的耳畔,悄声说道:“陛下说他今夜再来找贵妃睡觉。” 第53章 陛下不行? 豆子听到的时候,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脸蛋激动地红红的:“婢子日后定全心全意服侍贵妃!” 余下的宫女,暂时都是二等。 宦者云姒还不熟悉,暂时也都是二等。 但是豆子被封为一等,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贵妃不止会重用自己带来的侍女,他们这些宫人,只要能帮到贵妃,同样会被贵妃重用! 云姒直接挑明了说:“这次分的一等二等只是暂时的,你们当中有做的好的,随时会被提为一等。” 一句话,说得流云殿所有人心潮澎湃、干劲十足。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你们之中若是有包藏祸心的,做出背主之事。或者借我的名头在外头作威作福做坏事,我也绝不会轻饶!” 云姒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将流云殿上上下下都收拾服帖。 被封为一等宫女的豆子尤其干劲十足。 她多少忖度到云姒的心思。云姒十分看重消息的灵通,宫里的宫外的消息,凡是与她相关的,都想要最快知晓。 云姒想要的不是报喜鸟,不论好事坏事,她都要听。甚至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坏消息,早早做出应对。 豆子心想,上一次她将早朝时陛下让云丞相撞死这个消息告诉贵妃,就赌对了! 自己的一等宫女就是这么来的! 既然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豆子决定以后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云姒觉得自己在宫中的开局还不错,流云殿里的宫人归心、流云殿外的宫人巴结…… 虽然有一个动不动杀人的陛下在身边,但是陛下目前还不想杀她。 云姒想开了。 在陛下杀她之前,与其日日生活在恐惧之中,不如好好享受每一天。 这几日,陛下日日来找云姒睡觉。 一开始,云姒还提心吊胆,生怕陛下晚上想做点什么。 后来发现陛下每晚真的都是纯睡觉之后,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与陛下要说不准哪天要睡她相比,还是陛下说不准哪天要杀她更可怕啊! 侍女们都误会云姒昨夜和陛下圆房了,可这种事,云姒也不好意思开口解释。 云姒自己也想不明白,陛下深更半夜来流云殿,是想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抱着她纯睡觉的吧? 陛下说今晚还要来找她睡觉……又是哪种睡觉? 最后,云姒索性什么都没有说,反正她与陛下在梦中也早就不清白了。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陛下与她“圆房”这件事,仿佛一根定海神针,定住了流云殿上上下下的心。 其实云姒是在宫人们安定下来后,才恍然发觉前两日大家都很不安。 如今大家各司其职,按部就班的做事,流云殿的气氛明显和前两日大不相同。 因着陛下今夜还要来,流云殿中大半的宫女都围在云姒身边,叽叽喳喳地商量该如何打扮云姒。 沐浴时用什么香膏、洗头时用什么香露……铆足了劲想要将云姒洗得白白的香香的,今夜在榻上等待陛下。 这群宫女们年纪都不算大,但个个都是人精子,看出云姒与四个贴身侍女的情谊非比寻常,立刻以四个侍女为尊。 原本云姒还担心,流云殿的宫人们在宫中这么多年,金敏她们四个初来乍到,宫人们难免想压她们一头。 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宫人们不管年纪大小,全都一口一个“金茗姐姐”,叫得既恭敬又亲热。 金茗绷着一张小脸,也没露怯。既然宫人们愿意听她的,她直接将流云殿里的所有宫人都管了起来。 绿芽笑道:“金茗姐姐如今可威风了,以前只管我们三个,如今要管二十几个人呢。”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姐姐心慌不慌?” 金茗是有一点慌的,怕自己初入宫廷做错事,但她强撑着不肯承认:“我有什么可慌的?左右有姑娘在背后替我撑腰呢!” 云姒安慰她:“对,你就放心大胆地做。” “触犯宫规的大错,你肯定不会犯。犯点小错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 云姒封金茗为流云殿的掌事女官。 云姒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名副其实”有多重要。 陛下册封她为贵妃,流云殿的宫人们全都挤破脑袋在她面前表现。 在大家都以为陛下与她圆房之后,宫人们对她的热情又蹭地窜高了一大截! 不仅流云殿里的宫人们争相表现,外头的宫人动作也极快。 今日的午膳,膳房立刻送来了一道极费功夫的佛跳墙,还有好几样精致至极的点心。云姒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云姒自己尝到了“有名有实”的甜头,对流云殿里的宫人们,也都处理得清楚明白。 跟着她进宫的四个贴身侍女,云姒摆明了最信重她们。 金茗是掌事宫女,在她下头白毫、银针和绿芽都是一等宫女。 原本就在宫中的宫女和宦者,云姒也给每个人都留了机会。 豆子就封了一等宫女! 与白毫、银针和绿芽同在一等。 每一个清晨,云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都由衷地感谢上天!她还活着! 有时候云姒醒来,谢琰已经离开了。但更多时候,谢琰不早朝。云姒醒来是发现谢琰就躺在她身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还挺吓人的…… 不过吓着吓着她有点习惯了。 谢琰奇怪地问道:“你每日醒来都很高兴?” 谢琰连着观察自己的小贵妃好几天了,每个清晨她醒来之时,都露出很感激很愉悦的神色。 云姒:“…………” 她总不能说自己每天睡前都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被谢琰杀死,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吧? 云姒委婉地说:“每一日妾都很珍惜,醒来都很欣喜。” 云姒如今的日子比待字闺中时舒服多了,她在家中要学琴棋书画女工管家……在流云殿中每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今天当作人生的最后一天来过! 谢琰天天来找她睡觉,云姒真怕哪一天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她,她就没命了。 谢琰没听懂:“每一日都很珍惜……怎么珍惜?” 云姒:“把想吃的东西吃了,把想做的事情做了。” 谢琰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朕倒是有一件想做的事。” 云姒一点也不想问是什么,但是谢琰一直盯着她看,满脸都写着你快来问。 云姒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问了:“陛下,您想做什么事?” 谢琰:“不告诉你。” 云姒:“…………” 约莫是她的表情太过无奈,陛下又补了一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云姒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难道陛下想做的事与她有关? 她一个字也不肯再多问,她还是好好享受人生中的每个最后一天! 云姒在宫中过着宠妃的生活。不过骄奢淫逸这四个字她都是不沾边的,只不过每天变着花样地从膳房点菜,再尝一尝膳房额外送来的孝敬。 膳房的手艺当真是好。丞相府中的厨子已经是顶尖的,可手艺压根不能和宫中的厨子相比。 然后就是,早晨睡到自然醒,晌午后歇上一觉,夜里也不用等谢琰,她困了就先睡。 谢琰来流云殿的时辰她实在摸不准,最晚的一次,谢琰过来时天都蒙蒙亮了。 云姒发觉谢琰睡觉的时辰和吃饭的时辰都没有定数,与寻常人也不一样…… 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长大的? 寻常人家三岁小儿都比他有规矩。 当然,这种话云姒只敢在心中想想,是万万不敢说的。 她一开始忍着困意等谢琰,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后来发现谢琰对她提前睡觉这件事并不会生气,云姒索性就自己睡了。 反正陛下有话想和她说的时候,不管半夜什么时辰,都会把她摇醒的。 陛下日日来流云殿睡觉,一日不落。这样过了半个月,云姒感觉阖宫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掌管宫事三年的凌夫人,捧着金印来流云殿拜见云姒,主动将宫权交给云姒。 云姒:“…………” 笑话!她才不会接宫权好吗? 先不说凌夫人是不是不安好心,不说陛下没有下令她自己把宫权接过来陛下会不会砍了她……难道她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吗? 云姒把每一天都当作活着的最后一天,她活着的最后一天可不想给人管家! 不过凌夫人这么做,云姒也很不解。 “她就不怕我真的接了宫权?”云姒问道。 白毫在一旁回答道:“依婢所见,凌夫人当真想将宫权交给您。” 云姒更不解了:“为什么?陛下都没发话呢?” 可是握在手中的宫权,谁舍得交出去啊? 只因为她是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还是因为陛下夜夜来找她“睡觉”? 外人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和她“睡觉”的,约莫都以为她极为得宠吧…… 云姒不解地问豆子:“难道陛下以往不曾夜夜去找同一位妃嫔吗?” 这才半个月,日子也不算特别长吧? 豆子左右环顾一圈,将嘴唇贴近云姒的耳朵,悄声说道:“在您之前,后宫中所有妃嫔,都有名无实。” 云姒一时间没听懂:“什么?” 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陛下从前……不曾召任何一位妃嫔侍寝。” “与陛下同床共枕,您是第一位。” 云姒这回听懂了,万分震惊地看着豆子。 不……不是吧? 后宫佳丽三千人,结果全都是摆设? 忽然,云姒想起自己与谢琰在梦中的第一次。 谢琰起初的确极为生疏! 云姒当时还在心中诧异了一瞬,不过谢琰很快无师自通地熟练起来,云姒就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了。 她万万没想到……谢琰竟然真的是第一次…… 这,后宫美人无数,陛下以前就干看着? 云姒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谢琰他是不是不行啊?! 宫人都以为她和谢琰夜夜春宵,可云姒自己知道,谢琰这半个月找她都是纯睡觉啊! 云姒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虽然陛下在梦里很行……可是说不准那些玄而又玄的梦,正是因陛下心中强烈的渴盼所生。 陛下乃天子,上天听到了陛下的渴盼,让他在梦中一展雄风? 云姒恍然大悟! 她终于找到了梦境的缘由! 第54章 中毒 云姒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为什么后宫佳丽三千都是摆设? 为什么陛下与她同床共枕半个月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陛下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杀人? ——答案只有一个! 陛下因为某方面的缺陷,内心已经扭曲了! 没想到自己初入宫闱,就窥破了深宫中最大的秘密……云姒决定将这个秘密牢牢藏在心底,绝不对任何一个人吐露半个字。 最要紧的是,绝不能被谢琰发觉她已经知道了! 云姒对着铜镜,提前演练一番。谢琰今夜再来流云殿时,自己脸上绝不能露出同情…… 不对!陛下确实没什么可同情的! 陛下虽然不能睡嫔妃了,但是他能杀嫔妃啊! 陛下只要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她还同情陛下? 云姒想到这里,对陛下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入夜,陛下来到流云殿时,云姒正在屏风后更衣,准备就寝。 陛下突然闯进屋子,云姒吓了一跳!她连忙裹紧睡觉穿的衣裳,匆匆系上带子,掀开锦被躲到床上。 “这么早就睡了?”谢琰皱眉。 云姒已经躺上床了,谢琰自然不可能自己在床下干坐着,他也走到屏风后,让宦者替他更衣。 谢琰的侧影被烛光投在屏风上,云姒侧躺在床上,恰巧看得一清二楚。 薄薄的腰、修长的腿、抬起的手臂露出流畅的线条、紧致的后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云姒看得脸红了,连忙将脸埋进软枕里。 陛下这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行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谢琰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掀开锦被,和云姒躺进一个被窝里。 云姒心中想着陛下不行的事,目光时不时朝着陛下脸上飘去。 仔细一看,她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陛下的肤色太白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白的男人,是不是阴阳失衡的缘故? 还有陛下的嘴唇,殷红的颜色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滴出血来,唔,莫非是因为体内的欲望无法纾解? 还有眼下两片淡淡的乌青…… 谢琰早就发觉,今夜云姒与以往不同,眼神不停地往他身上飘。 云姒的眼神像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刷得他心痒。 在朦胧的灯火下,云姒洗去铅华,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下来,衬得一张脸又小又白。比白日里更加楚楚可怜,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尤其是云姒的一双乌黑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眸中帆仿佛含着一汪水,在灯下泛着潋滟波光,倒映着谢琰的身影。 但凡一个男人被这样看着,心中定然欲念丛生。 更不必说,如今这样看着他的,是他已经拜过堂的贵妃,名正言顺已属于他的女人。 两人盖着一床锦被,云姒的发丝散落在谢琰的脸侧,清幽的香气从她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地传来…… 谢琰甚至怀疑云姒的发丝碰到了他的脸,不然怎么会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脸颊上一直钻到骨子里? 谢琰喉结微动,口干舌燥得厉害。 梦中的一幕幕,一齐在谢琰的心中翻腾。 他想立刻翻过身,将身旁的云姒紧紧禁锢在怀里,将两人在梦中做过的事,全都再对她做上一遍! 可谢琰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知道,云姒的人进宫了,可她的一颗心还没有在宫中安定下来。 是他将云姒强掳进宫的。 ——就像他的父皇曾经对母亲做过的那样。 他的身体里,流着和父皇一样肮脏的血。 那又怎样?他终于找到了梦中的神女,绝不会再放她离开。 他唯一坚守的底线,便是不在床榻上强迫云姒。 他会等到云姒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谢琰喉咙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烧起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翻过身去背对云姒。 片刻后,谢琰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还在煎熬之中,云姒却睡得这么香、这么快。 谢琰气得在云姒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 . 云姒在宫中的日子吃喝不愁、悠闲自在。 只是从丞相府中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更让云姒忧心。 母亲铁了心要和离。 云姒知道母亲做出这个决定后,便绝不会回头。 云丞相起初不愿和离,好言好语地劝郑国夫人。可等到云丞相发觉,郑国夫人已经彻底寒了心,再也不会如往日一般勤勤恳恳地主持中馈、教养子女、为府中交际……云丞相便也答应和离。 乔姨娘此时跳了出来,趁乱要分家。 乔姨娘和云莺一起,想趁着这个机会,分出一大笔家产给云程。 郑国夫人自是不同意! 众人各怀各的心思,丞相府中乱糟糟一片。 郑国夫人被云丞相的凉薄狠毒与乔姨娘的狼心狗肺气得晕过去! 云姒听说后,连忙请了宫中治疗头痛头晕之症最好的卢御医为母亲医治。 没想到卢御医一去,发现了大问题! “回禀贵妃,郑国夫人不是生病,乃是中毒。” 云姒听到御医的回禀,也差点没晕过去! 她整个人靠在金茗身上,全靠金茗和银针一起搀扶着她才没有倒下,浑身软塌塌的根本站不住。 云姒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毒?何人给我母亲下的毒?” 卢御医答道:“倘若臣未诊错,郑国夫人所中应为乌栎之毒。” “乌栎?”云姒皱起眉头,她从未听过这种毒药。 卢御医言道,乌栎乃是极南之地的一种罕见的草药。 “乌栎是药,也是毒。”适量服用可以治病,过量便成了毒物。 “乌栎极为罕见,倘若不是臣之前恰巧诊治过一位乌栎中毒的病人,臣定然也辨认不出。” “依郑国夫人的脉象,中毒怕是已有一年之久,毒物在身体中日积月累,缓缓蚕食身体。” 云姒听到这话,心中又是一阵急跳! “一年之久?”云姒不敢置信,母亲竟然在一年前就中了毒? 第55章 妾想出宫 卢御医看到云姒的神色,心中不忍,但还是要将他所知的一切说出。 “乌栎之毒,倘若一次使用大剂量,人会在几个时辰内身亡。口吐白沫、面庞乌黑,一眼便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可若是控制好剂量,每隔几日服下一点点,天长日久,人的身体逐渐亏空,与老弱而亡十分相近。” “这期间即便请大夫来诊治,除非碰到像臣这般恰巧知道乌栎之毒的大夫,不然大夫都不会发觉中毒。” 云姒听得浑身发寒:“那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下毒,我母亲多久会……”云姒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卢御医低声答道:“倘若不曾发觉,再过上约莫半年,郑国夫人便没救了。” 云姒脊背发麻,乌栎之毒吃上一年半就会死,母亲如今已经吃了一年! “请问卢御医可知晓解毒之法?我母亲的毒可能解?”云姒焦急地问道。 卢御医:“臣知晓解毒之法。” 云姒一口气刚松到一半,又听卢御医说道:“郑国夫人的毒,可解,但解毒所需时日比中毒更久。” “中毒一年,解毒需三年。” “解毒之后,身子也无法立时恢复如初。”卢御医打了个比方,就像一个木桶破了一个洞,再拿木头补上,也难免有漏水的缝隙。 “日后只能慢慢调养,饮食作息都要仔细,不能劳累、不能动气。” 云姒的泪水滚滚落下。 她想问卢御医,会不会是他诊错了?但是看到卢御医笃定的神色,以及对乌栎之毒知之甚详,就知道他不是诊错。 可她终究还是不死心,委婉地问道:“我母亲并非第一次晕倒,之前也请过大夫,府里更有大夫日常来请平安脉……为何之前的大夫都不曾诊出我母亲中毒?” 卢御医叹气:“乌栎之毒实在冷僻,京中少有大夫知晓。” “整个太医院中,也只有臣一人识得。” 云姒愣住了。 今日请卢御医为母亲看病,实乃不幸中的大幸! 倘若不是请到了卢御医,她的母亲岂不是逐渐中毒而死,还会被所有人误以为自然身亡? 只有下毒之人知晓真相,不知道在背后笑成什么样子! 云姒给卢御医送上厚厚的赏赐,又朝着卢御医行了一礼:“我母亲的解毒与调养,全都托付给御医了。” 卢御医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云姒行礼。 “此乃臣之本分,当不得贵妃大礼。” “臣必当尽心竭力,为郑国夫人医治。” 送走卢御医后,云姒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流云殿的床榻上,泪水滚滚而落。 “娘……娘……” 母亲中毒,她却被困在宫中,无法陪在母亲身边。 云姒将床榻上的软枕当作谢琰,狠狠地捶了一通、又恨得用牙撕咬,依旧不能解气。 倘若不是谢琰强掳她进宫,她此时一定陪在母亲身边! 突然,云姒愣住了。 倘若谢琰没有抢亲,她嫁给了表哥,是定然请不到卢御医为母亲看病的—— 卢御医是宫中御医的第一人,尤擅长头疼头晕之症。 陛下常常头痛,卢御医虽然无法根治,但偶尔也能缓解一二。 因此卢御医寻常不会出宫,时刻留在宫中准备陛下召唤。 今日是她这个贵妃相请,才去丞相府中一趟,为母亲诊病。 往日里,丞相府中请太医的次数不少,可只能请到那些不常为陛下看病的太医。哪怕是云丞相相请,也绝请不到卢御医! 云姒的神色刹那间变得极为复杂。 难道……她还要感激陛下强掳她进宫? 倘若她顺遂地嫁给表哥,便请不到卢御医为母亲看病,便发觉不了母亲中毒,母亲半年之后……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入夜,谢琰来流云殿,第一次见到云姒站在殿门口等他。 谢琰心中涌起无限的惊喜。 云姒看到谢琰,连忙上前迎了两步,朝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妾想出宫一趟,查清何人毒害我母亲。” 谢琰心中刚涌起的惊喜,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云姒站在这里等他,是有事求他。 无事时从不见她的好脸色,有事求他也不过是在殿门口站一站…… 谢琰想到后宫中那些他记不清脸的妃嫔,不知道给他送过多少亲自做的汤水和点心。 云姒有事求他,怎么连吃的都不肯为他做? 谢琰想狠狠地拒绝她,让她知道临时抱佛脚太晚了。看着她哀哀哭泣,跪在自己脚边,卑微柔顺地祈求。 然而他张开嘴,却听到自己说:“朕派人帮你查清,是何人下毒。” 第56章 陪你回家 谢琰一刻也没有耽搁,在深深夜色中唤来廖明知:“派禁卫军围住丞相府,让廷尉去查清是何人给郑国夫人下毒。” 云姒愣住,她早该想到,谢琰做事与她完全不同。 倘若她自己来查,顶多将府里的下人查问一遍,再搜查一遍证物,通过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谢琰来查,直接派禁卫军围住丞相府,廷尉去查清真相。禁卫军围府、廷尉审案,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谁也别想从丞相府跑出去,谁也没办法销毁证物! 廷尉询问,与云姒询问根本是两回事。 廷尉中酷刑无数,凡是进了廷尉的人,无一不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不管多铁骨铮铮的汉子,廷尉都有手段让人招供。 谢琰登基之后,任用了不少酷吏,云姒听闻廷尉中刑讯的手段也多了不少花样。 京中,提起廷尉,无人不色变。没进过廷尉之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有多少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进过廷尉之人,在廷尉里的日子将是一辈子的噩梦,出来后个个避之不及,再也不愿提起半个字。 谢琰同时派出禁卫军和廷尉,必定能查出真相。 但云姒十分担心,如此大的阵仗,会惊吓到府中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 云姒看向谢琰,软声请求:“陛下,可否允妾派人回丞相府,先向妾的母亲报个信,省得母亲担惊受怕。” 谢琰皱眉,不解道:“朕查的是何人给你母亲下毒,你母亲有什么可怕的?” 云姒心中微黯,看来陛下不会答应了。 禁卫军和廷尉光是听到名字就极可怕了,令普通人闻风丧胆! 两者一齐出动,卧床中的母亲必定会吓一大跳…… “你想派人回去传话,就去吧。”谢琰无所谓地说道。 云姒没想到谢琰竟然答应了,顿时大喜过望! “谢陛下!” 云姒连忙叫来做事最沉稳可靠的金茗,让她回府里一趟,与郑国夫人仔细分说清楚,让她不必惊慌。 云姒叮嘱金茗:“你这趟回去,就在府中陪伴母亲。等到禁卫军和廷尉的人都撤走了,你再回来。” “这期间要是有什么事,你不用自己跑,叫人来给我传话。” 云姒叮嘱完,金茗干脆利落地应下,连夜就出宫了。 禁卫军与廷尉的人也都连夜前往丞相府。 谢琰一下令,便是立时、立刻,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云姒早就发觉了,谢琰过日子仿佛不分白日黑昼。 白日里若是困了,便睡觉。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用膳、沐浴、读书、练武,甚至大半夜地将教坊司的歌姬舞姬叫来,听歌赏舞都是常事。 平日里,谢琰极少主动处理政务,因此大臣们不必遭受半夜被陛下从被窝里召唤出来的苦头。 今日陛下用得着禁卫军和廷尉之人,可不管是什么时辰。 云姒想了想,没说什么。她也心焦如焚。早半日查案,下毒之人就少半日遮掩的时间。半夜去丞相府,定能让下毒之人措手不及。 禁卫军和廷尉三更半夜赶往丞相府查案,金茗也要连夜出宫,回府让郑国夫人安心。 金茗背了一个包袱,急匆匆地离开流云殿。 谢琰拉着云姒回到寝殿:“这下放心了?” 云姒连忙说道:“多谢陛下!” 她不是恩怨不分之人,这一次母亲中毒之事,陛下助她良多。 倘若不是陛下,她请不到卢御医,根本不会发现母亲中毒之事。如今要查清下毒之人,陛下派出禁卫军与廷尉,定然也比云姒自己去查要好得多。 “就寝吧。”谢琰夜夜都来流云殿,就是因为他发觉流云殿比他的长乐宫更好眠。 云姒夜夜睡得又快又香,谢琰在她身边,入睡也变得容易一些。 然而这一夜,谢琰发觉身旁的云姒迟迟没有睡着。 虽然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也一直紧闭不曾张开,但是谢琰听呼吸声就知道云姒没睡着。 云姒睡着后的呼吸声会变得轻柔舒缓。谢琰躺在她身边,哪怕自己睡不着,听着她的呼吸声,心中也觉得平静悠然,浑然没有自己在长乐宫中失眠时的心烦意乱。 只是这一夜,云姒躺在床上快两个时辰都没有睡着。 她一直在装睡,隔上很久,同一个姿势躺得太累了,才小心翼翼地翻个身。 黑暗中,谢琰突然开口:“怎么睡不着?” 云姒吓了一跳:“妾吵醒陛下了?” 谢琰心想,他从没见过云姒这么傻的人,连他睡没睡着都分辨不出。 “为什么睡不着?”谢琰声音有些不悦。 云姒不敢说谎:“妾有些担心母亲。” 谢琰眉头紧皱:“有什么好担心的?” 禁卫军和廷尉都派去了,传话的侍女也派去了,谢琰想不明白云姒为何还担忧得夜不能寐。 “那你怎么才能不担心了,好好睡觉?”谢琰问道。 云姒以为谢琰生气了,立时想要起身告罪。然而她在黑暗中突然灵光一闪,谢琰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更像是一句真心的询问…… 云姒大着胆子说道:“若是妾能回家亲眼看一看母亲,便不担心了。” 谢琰掀开锦被,坐起身来,开口唤道:“点灯!” 云姒吓了一跳:“陛下半夜点灯做什么?” 谢琰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不是你说回家后才能睡着?” “朕陪你回家一趟。” 云姒大惊:“可如今已是卯时!” 谢琰向来不将时辰放在心上:“那又如何?反正你现在也睡不着。不如现在去丞相府,回来用完早膳,我们再一起睡觉。” 云姒震惊地看着谢琰,她早就知道陛下荒唐,也没想到陛下这么荒唐…… 哪个陛下在深夜卯时带着贵妃出宫? 然而谢琰已经决定的事,根本不容云姒拒绝。他连梳妆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云姒,直接拉着云姒往外走。 第57章 陪贵妃回娘家 上了马车,谢琰也没将云姒放下来,依旧将她抱在怀中,就像是抱着一只大娃娃。 云姒挣扎着想要下来,可她刚动了两下,谢琰的手臂就箍得更紧。 云姒突然浑身僵住,她发觉谢琰的身体起了一些细微变化…… 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再动! 云姒疑惑地想,陛下不是不行吗?怎么还会…… 难道他不是一开始就不行,是到后头才不行?云姒感觉自己又窥破了更深一层的秘密! 担心被陛下看出不对劲,云姒连忙将这件事丢到脑后,逼着自己快点想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说……卯时的京城是什么模样? 车轮从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滚过,骨辘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明显。 马车驶出宫门时,天色还是漆黑的。 云姒从未见过深夜的京城,她出门的机会本就不多,每次出门自然都在天光大亮的白天。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半夜三更坐着马车穿过京城的大街。 云姒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真想掀开车帘看一看,半夜的京城是什么模样…… 云姒悄悄回头,偷看一眼在身后圈着她的陛下。陛下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闭着双眼,鸦羽一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影子。 云姒偷看许久,都没见到陛下睁开双眼,搁在她肩膀上的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俨然一副已经熟睡的样子。 趁着陛下熟睡,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应当不会被发现吧? 云姒慢慢抬起手臂,纤细的手指勾住车帘,轻轻掀起一角。 她猛地瞪大眼睛,半夜的京城的确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街道上没有车也没有人,显得格外空旷,两侧的店铺大门紧闭,远处的房屋也全都熄了灯,在黑暗中看不清轮廓。 站在道路两旁的禁卫军,更无一人敢直视御驾。 只有云姒和谢琰坐着的这一驾马车,前前后后都有许多宫人举着灯照明,被璀璨的灯火包围在最中央。 让云姒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寂静的天地间只剩下她与谢琰乘坐的这辆马车。 云姒坐在谢琰的双腿上,感受到谢琰身上的热度隔着衣裳传过来,恍惚间竟不觉得谢琰的怀抱是束缚,而是暖暖的依靠。 马车转了一个弯,行驶到丞相府门前的路上,云姒这才回过神来,悄悄放下车帘。 她回头偷看了一眼谢琰,看到他还双目紧闭着,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谢琰刚想睁开眼,感受到云姒的小动作,又无奈地闭上。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动作他不知道? 就算他真的睡着了,也早就被云姒吵醒了,何况他并没有睡着。 上马车后,谢琰确实有点犯困。 云姒身上的淡淡的甜香,很快就溢满了整个车厢。 说来奇怪,谢琰将云姒用的香,一样不落地全都拿了一份到自己的长乐宫。 可是他在长乐宫里用同样的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香气,他却一丝困意也无。 只有闻着从云姒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才会有困意。 在马车上,谢琰将云姒抱在怀里,云姒发丝间和寝衣里的香气源源不断地飘进他的鼻子。 再加上马车微微的颠簸、马车轱辘发出的单调声音,谢琰很快感到阵阵困意袭来。 可云姒的那些小动作也太明显了。 她扭头看他的时候,发丝擦过他的脖颈,痒痒的,麻酥酥的。 掀开车帘后,春夜里微凉的风吹进来,带着夜间的湿润雾气。 云姒怎么会觉得他不知道? 谢琰觉得云姒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好笑极了。 掀个车帘而已……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她是贵妃,就算把马车的车顶掀了,又有谁会说她一句? 马车停在丞相府的门口,谢琰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下了马车。 云姒跟在谢琰身后,正犹豫着自己该怎么从高高的马车上下去,就被谢琰拦腰抱了下来。 她看到丞相府外,身穿甲胄的禁卫军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将丞相府围得像铁桶一般,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御驾半夜前来,立刻惊动了在丞相府办差的禁卫军首领与廷尉。 两人战战兢兢地跑过来,以为陛下是来责怪他们查案太慢。 谢琰挥手让他们退下:“无事,朕只是陪着贵妃回一趟娘家。” 死里逃生!禁卫军首领与廷尉齐齐松了一大口气! 云姒坐着马车一路走来,路上都黑漆漆的,丞相府里因着连夜查案,却是灯火通明。 陛下驾到,下人们纷纷退避,云丞相急匆匆地来拜见陛下。 谢琰不耐烦地皱眉:“不见。” “母亲在哪里?”云姒焦急地问道。 正院的侍女回话:“府里折腾了半夜,夫人刚刚身体不支,回屋里睡下了。” “姑娘……贵妃可要去看望夫人?” 云姒虽然心焦,但听到母亲刚刚睡下,不欲吵醒母亲。 “那我等一等,先让娘睡一会儿吧。” 云姒说完之后才想起来,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陛下呢。她能在丞相府里等着,可陛下…… 云姒正为难,谢琰就扭头看了过来:“你现在不去看郑国夫人?” “那带我去你的院子里看看。” 云姒十分惊喜,陛下愿意陪她在丞相府里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云姒连忙在前头带路,领着陛下进了流云苑。 流云苑里一如往昔。自云姒出嫁后,郑国夫人依旧让家中下人日日打扫流云苑,打理院中的花草,喂养池中的锦鲤。 云姒踏入小院中,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她从未离过家。 不曾嫁人,也不曾在拜堂成亲时被抢进宫。 第58章 闯入香闺 恍惚间,云姒走得很慢,谢琰没有催促,跟在云姒身后一路左看右看。 谢琰心想,她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锦鲤? 怎么不见她在流云殿中养这些? 谢琰皱起眉,是她没有把流云殿当成家……还是不敢? 他想起云姒在马车上偷偷摸摸掀开帘子一角的模样,感觉云姒的胆子比老鼠还小。 她不会连流云殿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不敢动吧? 谢琰想到云姒住进流云殿后,处处都不曾改变模样,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 谢琰跟着云姒走进书房,看到书房中摆的琴,还有云姒画的画、写的字。 谢琰拿起来细看:“你这画倒是不错。” 云姒有些意外:“老师们都夸我的字比画好。” 谢琰摇头,云姒的字过于板正,失了几分灵气。 “你习的是谁的字帖?”谢琰随口问道。 云姒脸上浮起一丝黯然:“妾……妾自幼……” 谢琰看着云姒的字,猜到了:“和云老头的字有七八分相似,你练的是你父亲的字?” 云姒喉头仿佛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艰难地点点头。 谢琰一扭头,就在旁边的书架上看到了好几本云丞相写给云姒的字帖。 还有琴、棋、诗……各方面的书。 谢琰拿起来翻了翻,每一本书都极正经。他的目光依次从书架的每一层扫过,发现全都是这般极正经的书,竟然连一本话本都没有。 “啧。”谢琰摇头,他还真是没想错。 云丞相是个老古板,云姒是个小古板。 谢琰在书架旁看到了几口箱子,随手打开了一个,惊奇道:“怎么都是小孩玩意儿?” 箱子里,有泥捏的小娃娃、木雕的小马车…… 谢琰小时候自然是没玩过这些的,翻了一通,倒也觉得有些野趣。 他一抬头,看到云姒的眼睛里泪汪汪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色。 谢琰恍然:“这都是小时候你爹送给你的?” 云姒哽咽点头。 回到流云苑中的书房,看到这些旧物,云姒想起旧日的时光。 云丞相曾亲手为她写过一本又一本字帖。 琴棋书画都为她请来名师。 幼时,父亲每每在外头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泥塑、木雕、草编……都会给她带回来,装了满满几箱子。 每当她生病时父亲也忧心不已,早朝前绕到流云苑,询问侍女她昨夜可退烧…… 云姒喃喃道:“他……他对我十几年的疼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谢琰轻松地笑了一声:“那就将云老头也加上吧。” 云姒不解道:“什么?” 谢琰:“本想过几日让你看看,你的表哥究竟爱不爱你。” “既然你想知道云老头爱不爱你,那就将他也添上吧。” 云姒看到谢琰的神情,打了一个寒颤:“你想做什么?” 谢琰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仿佛顽皮的孩童准备了一场极为有趣的游戏。 他伸手抚过云姒的脸,手掌顺着云姒滑腻的脖颈一路滑下。 “别着急,用不了几日,你就能亲眼看到了。” - 谢琰不愿说,云姒自然不敢追问。 她一颗心在胸膛中乱跳,总感觉谢琰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极为不安。 她没想到谢琰会主动提起谢长泽。 她还以为,谢长泽会是横在她与谢琰之间的一根刺,一碰就痛。 然而谢琰提起谢长泽时,神色和语气都轻松极了,仿佛根本不曾将他看在眼里。 谢琰……不会想杀了谢长泽吧?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杀人如麻的谢琰当真能做出来。 谢琰发觉云姒的害怕,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故意在此时牵起云姒的手,将云姒揽在怀中,感受到她明明想要发抖却又不敢,拼命压制自己却仍控制不住的轻颤。 “带朕去你的闺房。” 谢琰话音落下,感受到怀中的云姒突然僵住。 “诺……”云姒声音颤抖着应下。 是了,谢琰要来流云苑的时候,她怎么没想到,他要进她的闺房呢? 云姒的闺房从不曾进过男人。 流云苑的僮仆,只能在外头做粗活,万万不许进她的闺房。 连她亲生的父亲、同母的弟弟……都不曾进过她的闺房。 可是如今,谢琰却大步流星地横闯她的香闺。 她还要为谢琰引路。 谢琰掀开门帘,闯进闺房的一瞬间,云姒的心尖狠狠一颤。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闺房会闯进一个男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嫁给表哥时,也偷偷想过自己与表哥的洞房花烛夜……但那自然是在瑞王府中! 后来,她被陛下抢进宫,云姒也想过自己会成为陛下的女人……但那自然是皇宫之中! 不论是表哥还是陛下,按理说都不该有进入她闺房的机会! 这是她待字闺中的房间,是从未有男人踏足过的地方…… “朕有些困了,你陪朕小睡一会儿。” 谢琰脱下斗篷,掀开床上的帐子,坐在云姒闺房中的床榻上。 他轻轻一拉云姒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拥着她一齐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 第59章 难以言喻的满足 谢琰手臂半撑着,俯身看着云姒,胸膛离她不过半拳。 云姒伸手去推谢琰,可刚抬起手臂,柔软的寝衣便顺着滑溜溜的肌肤一滑到底,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呀!”云姒惊呼一声,连忙去拉寝衣的袖子。 就在这一瞬,谢琰的身子欺下来,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 云姒口干唇燥,眼睁睁地看着谢琰的鼻尖就快贴上她的鼻尖,然后他脸一偏,一口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谢琰轻笑一声,热气喷在云姒的耳廓上。云姒的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她紧张地一把攥住身前的锦被。 没想到慌乱之下,将谢琰的寝衣也抓住了,一下子扯开了胸衣的前襟,露出大半个肌肉紧致的胸膛! “啊!”云姒连忙闭上眼睛,松开谢琰的衣襟,慌乱之中手指又擦过了他的胸膛。 云姒的脸红得要滴血,谢琰一个大男人,怎么皮肤这么滑?胸膛的触感还极有弹性…… “这么着急?”谢琰声音含笑,贴着云姒的耳朵呼热气。 云姒的心跟着一颤一颤,她今天还能逃掉吗? “陛下,妾不想在这里……回宫去好不好?”云姒温言软语地哀求。 谢琰佯装不懂:“回宫去……回宫去做什么?” 云姒实在受不了谢琰的目光,和他直白到让人禁受不住的话。谢琰的手环住她的腰,云姒借着力道,身子一软,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谢琰又是轻轻一声笑:“在帐子里,就别自称妾了。” “就像以前在梦里那样,说你和我。”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越发口干舌燥得厉害。 谢琰的话让她想起梦中的一幕幕,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齐齐鲜活过来,像烟花一样在她脑中炸开。 云姒晕晕乎乎地想,明明这半个多月在宫中同床共枕,两人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回了一趟丞相府,谢琰突然变回了梦里的样子? 谢琰也正回味着那些梦。 “第一次梦见你,你脸上就像现在这样,没抹什么胭脂水粉……” 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云姒,谢琰感觉她美得不似凡人,还以为自己梦到了天上的仙女。 他疯了一样地找她,终于找到了,却得知她要嫁给自己的侄子。 谢琰闯进喜堂,目之所及,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刺痛他的双眼。 谢琰头痛欲裂,想出一百种将云姒抢回宫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可一掀开盖头,他就舍不得了。 盖头下的云姒浑身都在发抖,赤金发冠闪着光,上头缀着的明珠一颤一颤。双眸含着泪水,在红烛的映衬下晶晶亮…… 就像他在梦中无数次见过的那样。 如今,天上的仙女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谢琰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谢琰的手沿着云姒寝衣的衣襟,滑到了她的脖颈。云姒的肌肤竟然比绸缎更滑,纤细的腰肢藏在宽松的寝衣里,影影绰绰。 谢琰伸出另一只手,掐在云姒的腰上,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蒙蒙亮了起来。 在朦胧的晨光中,谢琰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梦到云姒的时候。他低下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鬓边,精致小巧的耳垂白里透粉,谢琰用手指拨弄几下,又一口含住。 云姒抵在谢琰胸膛前的手臂,不知何时变了位置,松松垮垮地勾在谢琰的脖子上。 谢琰手指轻轻一勾,就拉开了云姒寝衣的带子…… 闺房中的梨花木雕花床,不如宫中的床那么稳当,不知怎的发出吱扭一声响。 惊醒了窗外树上的鸟雀,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叫声。 一只胖喜鹊胆子格外大,跳到窗棂上,一边叫一边啄着窗框。 云姒想起她大婚的那一天,也是一大清早就听到了喜鹊叫…… 那时,身边的侍女们都一脸喜色,说这是个好兆头! 侍女的声音,仿佛又在云姒的耳边响起…… “夫人醒了,要不要去叫姑娘?” “千万别!陛下和姑娘一起进了屋……” 云姒猛地清醒过来! 她听到的并不是回忆中的声音,金茗真的正在屋门口说话! 母亲醒来了? 云姒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过来,跌回了现实中。 谢琰也听到了外头的声响,他反应比云姒更快,立刻停下动作,轻轻推了推她:“你去看看……” 倒是云姒没办法这么快平静下来,微眯着双眼,胸脯一起一伏地喘了半天气,才有了从床上起身的力气。 她站在铜镜前,看到铜镜里粉面含春、发丝散乱的自己,连忙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打开妆匣,取出一把玉梳,将头发梳顺,动作笨拙地盘了一个发髻在脑后。 又打开窗吹了一会儿冷风,才觉得自己能见人了,急匆匆地走到门外。 候在门外的金茗吓了一跳,连忙对云姒说道:“姑娘,夫人醒来了。” 云姒将斗篷围在身上,脚步匆匆地朝着正院走去。 “娘……”云姒走进正院,看到斜靠在床头的母亲,喉头一哽。 郑国夫人醒来后,金茗已经禀告过,云姒回府了。因此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走进来,并不曾惊讶。 郑国夫人的目光从云姒脸上扫过,看到她气血充足,身量也比在家中更长开了一些。 膳房日日变着花样地给云姒做好吃的,云姒在宫中的日子又悠闲无事,相当于日日都在养身子,看起来由内而外的好气色。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这副模样,放心了。 又想到陛下大半夜地随她回家,必定是极为宠爱她的。 不过郑国夫人有一事要教导云姒:“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让陛下大半夜陪你回家?” “就是嫁进寻常人家,也不能如此任性!” “更何况你嫁入君王家!” “娘……”云姒看到中毒的母亲,依旧在为她操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坐在床头,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的身子都有什么不适?” 郑国夫人性情坚韧,她已知自己中毒之事,但却比云姒更为豁达。 “不必担心,就是偶尔头晕一下,和过年的时候一样。” “能早日察觉中毒,是好事,多亏神佛保佑。” 云姒想到御医说母亲被毒物伤了身子,即便好好调养,也很难完全回到从前,便心如刀绞。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这番模样,知道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说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了。” “人上了年纪,本来便没有这病,也有那病,身体怎么可能一直和年轻时一样?” “本就不必强求回到从前,只要日常生活无碍便可。” 云姒伸出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反倒让母亲来宽慰我。” 母女两人正坐在床上说贴心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云姒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正院,看到廷尉正低头恭候在正院门口,看到云姒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禀贵妃,给郑国夫人下毒之人,审出来了。” 第60章 王府丧事 “乌栎之毒乃乔姨娘所下,其女云莺、其子云程,均知情。” “听命于乔姨娘动手之人,乃郑国夫人身边侍女蕙兰。” 廷尉三言两语说出最终的审查结果,然后将审问的记录双手奉上。 云姒接过来看,一眼便看到写在开头的刑具和刑讯方法,连忙掠过去不看,只看后头的口供。 廷尉审案极有一套,连专门培训过的探子都受不住他们的审问,更不必说乔姨娘这样的后宅女眷。 云姒看过一遍,乔姨娘、云莺、云程和蕙兰四个人的口供,全都能合得上。 廷尉审问出的结果,并不让云姒意外。 只是,其中一点让云姒格外关注。 ——乌栎之毒如此冷僻,整个太医院只有卢御医一个人识得。 乌栎生长于极南之地,从未离开过京城的乔姨娘,是怎么知道乌栎之毒的? 这一点,廷尉呈上来的口供中也写了。乔姨娘知道乌栎之毒,是听她院子里一个僮仆提到过。 那个僮仆家乡便在极南之地,倒是有可能知道乌栎。 可有一点让云姒不得不在意,那个僮仆于两年前刚被买进丞相府,直接分到乔姨娘的院子里。 在那个僮仆进府不久,乔姨娘便听说了乌栎,然后动手给母亲下毒…… 这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将那个僮仆送到了乔姨娘身边? 倘若不是巧合的话……是谁将这个僮仆送到乔姨娘身边的? 能决定府里下人去留的,只有祖母、父亲和母亲。 乔姨娘一个姨娘,没办法自己买卖下人,也决定不了自己身边用哪些下人。 母亲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那就只剩下祖母和父亲。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僮仆来到乔姨娘院子里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如果说家中近来还有争吵和摩擦,两年前的家中,母亲与父亲关系十分和睦,母亲和祖母之间也只有一些小矛盾啊? 难道真是巧合? 云姒想不明白,两年前,父亲和祖母有谁会处心积虑用如此狠毒的法子,想害死母亲? 谢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他站在云姒身侧,看到云姒嘴唇苍白、瑟瑟发抖的模样,竟然一眼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想知道真相的话,那就再让廷尉审一审你父亲和祖母好了。” 谢琰语气十分轻松,仿佛他在说的根本不是当朝丞相和丞相的母亲。 “不出半天,就什么都招了。” 云姒看向谢琰:“乔姨娘、云莺和云程……他们还活着吗?” 云姒想到自己方才不小心看到的刑讯手法,在那样可怖的刑讯之后,还能活命吗? 谢琰:“这几日还死不了。” 云姒又打了一个寒颤,那就是不保证几日之后还能活的意思? 以祖母的年纪,进了廷尉……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吧? 父亲年纪也不轻了……云姒可以不认父亲,却做不到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父亲送进廷尉。 她的流云苑里,处处都是父亲这十几年间疼爱她的痕迹。 “若不是父亲……他岂不是白白遭受审讯之苦?” 谢琰看到云姒一时间无法下定决心,也没有催促她。 云姒的家事,全看她自己的意思。 谢琰不在乎真相,只要云姒开心便好。 “你父亲的那个姨娘和一对子女,你想怎么处置?”谢琰问道。 听谢琰的意思,竟是她想怎么处置便能怎么处置。 倘若她现在说一句想要三个人死,谢琰立刻就会令人砍掉三人的头。 然而云姒却并不想自己决定他们的生死,她看向谢琰:“按照律法该当如何?就按照律法来吧。” 谢琰记不清律法,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廷尉。 廷尉连忙说道:“乔姨娘及其子女,按照律法,当流放。” 云姒点头:“那便流放吧。” 谢琰对三人的下场丝毫不感兴趣。 他扭头看向云姒:“这回能睡着了?朕困了。” “去你闺房里睡,还是回宫睡?” 云姒想到方才在闺房里两人差一点就收不住了,连忙说道:“回宫睡!” 第61章 热情似火地吻住 灵堂悬挂的挽联,写着她的名字。 飘飘荡荡的白幡,全都在为她祭奠。 隔着一道屏风,前头的亲朋们来来往往,每个人口中都说着悼念她的言语…… 恍惚间,云姒甚至怀疑自己是生是死,难道她已经变成了女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姒紧紧抓住谢琰的手,只有指尖上传来的灼热,才让她觉得自己活着。 谢琰轻笑一声:“你这么聪慧,难道猜不到?” 屏风外,谢长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作为亡者之夫,他要接待每一个来吊唁的宾客。 云姒还听到了云丞相的声音。 还有姨母、瑞王…… 除了母亲,她本该最亲最近的家人,全都在为活着的她办丧事。 云姒浑身颤抖:“陛下是想让我假死,再也不现于人前,一辈子把我关在深宫之中吗?” 谢琰笑着摇头,仿佛在和云姒玩一个极有趣的游戏:“不对。” “提出办这场丧事的人,可不是我。” 谢琰的眸中闪烁着异乎寻常的亮光,他的薄唇贴在云姒耳边:“……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哥。” 谢琰不过是朝着谢长泽和云丞相稍加暗示了一番。 他当着谢长泽的面叹气:“朕也不想令你蒙受夺妻之耻。” 当着云丞相的面摇头:“朕也不愿毁你家族清誉。” “可朕着实喜爱云贵妃。” 谢琰一脸为难:“若是有两全之法就好了。” 谢琰说完这番话后,没过几天,谢长泽便呈上奏疏,要为急病亡故的新婚之妻云姒办丧事。 云丞相也写了悼念爱女的祭文。 谢琰微眯着双眼,不愿错过云姒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瑞王府与丞相府想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妙极了?” 只需要一场丧事,瑞王府办丧事,丞相府来吊唁,云姒在所有人眼中就都是一个死人了。 云姒死了——谢长泽的新婚妻子死了,丞相府刚出嫁的嫡女死了—— 至于宫中冒出来的云贵妃,和丞相府、和瑞王府,可都没有半点关系! 陛下没有强夺人妻、谢长泽没有遭受夺妻之辱、云丞相也不曾教女无方有损家族清誉…… 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继续和和乐乐、圆圆满满! 谢琰的话像锋利的冰锥,一下又一下刺进云姒的耳朵。 是啊……这个办法当真是妙极,只要一场丧事,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只要她死了,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父亲在她被抢进宫第一天,就送信进来,劝她去死…… 是她不肯死,不,是陛下不舍得让她死,瑞王府和丞相府才联手做了这一场假死的戏! 可他们难道就没想过,这场丧事之后,她又该怎么活……一辈子被幽禁在深宫之中吗? 云姒冷极了,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声响。 她想怒斥谢琰,他说的都是假的!全都是他的阴谋! 可云姒心底已经相信谢琰的话都是真的……父亲连自己真死都舍得,又怎会舍不得自己假死? 连疼她爱她十几年的亲生父亲都舍得,只拜了一半堂的表哥,又有什么舍不得? 谢琰揽着云姒颤抖的肩膀,再一次将她从屏风后带出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灵堂。 云姒看到谢长泽身穿孝衣,满脸悲痛。 谢长泽双目通红,强打精神招呼每一位宾客。 宾客们低声宽慰他:“节哀顺变。” 按照本朝习俗,夫为尊、妻为卑,丈夫为妻子守孝,不必穿戴重孝。 可谢长泽从头到尾都穿着白色麻布缝成的孝衣。他皮肤细嫩,往日里穿惯了柔软的绫罗绸缎,如今手腕和脖颈都被粗糙的麻布摩出了片片红痕。 谢长泽浑然不觉,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看到谢长泽这番模样,不少人都在一旁低声议论,谢长泽当真深情。 她隔着很远,都能清晰地听到两位夫人夸赞谢长泽这样深情的男人世上罕见。 云姒胸中一阵翻涌,差点干呕出声! 她青梅竹马十几年的表哥、承诺会爱她护她一辈子的表哥……竟然如此恶心! 云姒后退两步,撞进身后谢琰的胸膛里也浑然不觉。 表哥在她眼中,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没想到他的君子之风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骨子里竟然是一个如此虚伪卑劣的小人! 在一场杀死她的假丧事上,做出如此深情悲痛的模样,为自己博得美名。 云姒站在假灵堂后头,感觉不仅这场丧事是假的,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也都是假的。 她从未看清过疼她爱她的父亲、青梅竹马的表哥、还有这人世间众人的真实模样…… 倘若陛下不曾抢亲,或许这一切都会延续下去,父亲疼她、表哥爱她,她糊涂又美满地过完一辈子…… 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谢琰将她完美虚幻的人生狠狠撕开一道口子,外头夹杂着冰雪的寒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她很冷、很疼…… 但她也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日日活在一片虚假之中。 云姒抬起头,看着挽联上自己的名字。 丞相府和瑞王府,一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一个她以为会生活几十年的家,一起对外昭告她死了。 那么在世人眼中,她便真的死了。 她再也不是丞相府的女儿、瑞王府的儿媳。 她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没有了来处,孤零零地飘在这世上。 一刹那,云姒感觉自己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吞没了…… 可紧接着,她感受到,随着无边无际的孤独一起来的,还有无边无际的自由。 ——死亡之后,便是新生。 丞相府的嫡女、瑞王府的儿媳死了。 同一瞬间,宫中的云贵妃活了过来。 在她自己的灵堂里,在飘飘荡荡的白幡之下,在谢长泽亲手为她写的悼词旁…… 云姒回身,踮起脚尖,紧紧勾住谢琰的脖子。 梦里梦外,她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热情似火地吻住谢琰。 将她冰凉的双唇与谢琰火热的双唇,紧密相贴。 第62章 灵堂接吻 谢琰愣了一瞬,伸出双臂,一只手搂着云姒不盈一握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单薄的背。 云姒的舌头一下一下轻舔着他的双唇。他刚一开启牙关,云姒小小的舌头就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呲溜一下钻进他的嘴里。 她反客为主,模仿着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事,在嘴里勾勾缠缠,用力吸吮。 云姒动作生疏,可她汹涌澎湃的热情弥补了一切不足。 像一粒火星掉进了油锅里,轰得一下全都燃烧起来。 谢琰浑身发烫,抱着云姒的手臂瞬间收紧,他本能地想要夺回主动,又硬生生地压抑着自己,想看看云姒会做到哪一步。 谢琰同时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云姒的心跳,像是比赛一样,都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随口暗示两句,让瑞王府办这场丧事,只是为了让云姒看清谢长泽是什么样的人。 让他对青梅竹马的表哥彻底死心罢了。 后来,他见到云姒为父亲而苦恼,便又将云丞相也添进去,一举两得,让云姒也看清云丞相。 从今日云姒的反应来看,她以后再也不会对表哥念念不忘了。 当然,谢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并不比谢长泽和云丞相高尚。 但他本就是暴君,将云姒强抢进宫,在云姒心中从来没当过什么好人。 可谢长泽不同,谢长泽一直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今日让云姒看到他如此不堪的一面……云姒再也不会惦念他。 谢琰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温柔地回应着热情似火的云姒,用自己宽大的怀抱,稳稳接住云姒不停颤抖的身躯。 云姒身子软绵绵地站不住,整个挂在谢长泽的身上,嘴唇移开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喘气。 谢长泽轻笑一声,伸手抹去云姒亲得红彤彤的嘴唇上的水渍。 在灵堂里亲嘴……谢长泽自己从未想过,云姒的胆子倒是比他料想得大得多。 “这样亲我……你是想报复谢长泽?”谢琰问道。 云姒晕晕乎乎的,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她盯着谢长泽一开一合的红唇半天,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缓缓摇头,她并非想要报复谢长泽…… “就是想亲你。”云姒又一次将嘴唇贴上去,这一次她不仅用了舌头,还用上牙齿。 “嘶……”谢琰痛得吸了一口凉气,他再也忍受不住,双臂一托将云姒抱了起来! 抱到和他视线平齐的高度,最好下嘴,然后反客为主地亲回去! 云姒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坠在谢琰的手臂上,晃悠悠心里发慌,生怕谢琰将她摔了。 谢琰感受到怀中小姑娘的挣扎,不耐烦地皱眉,将她放下来。 云姒站立的地方就在棺木前,谢琰一俯身,云姒的腰肢软软地向后倒去…… 谢琰将她压在了自己的棺木上! 云姒的后腰紧紧贴在棺木上,又冷又硬,冰凉的棺木仿佛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她的体温。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发觉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被掀了起来,后腰上一大片肌肤直接贴在冰冷的棺木上。 如果说身后的冰冷还能忍耐,可她的身前紧贴着谢琰滚烫火热的胸膛…… 前面有多火热,身后就有多冰凉…… 云姒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突然听到脚步声朝着后头走来! 有人来了! 云姒吓了一跳,一头扎进谢琰怀里。 谢琰伸手将云姒牢牢抱在怀里,侧过身去,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来人的视线。 来人的脚步陡然顿住。 云姒头埋在谢琰怀里,心想,走过来的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肯定也看到她的头发。看到陛下在灵堂上,怀中搂着一个女子…… 云姒吓得浑身僵硬,直到来人转身走回去,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抬起憋得通红的小脸。 谢琰笑道:“你怕什么?” “在你的灵堂上看到你,该害怕的是别人。” 云姒轻声问道:“方才是谁?” 谢琰:“你那个表哥。” 云姒不信,觉得谢琰在骗她,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如果是表哥的话,只看到她的头发和背影,也一定能认出她来吧? 谢琰捏住云姒的下巴,低声问道:“是谢长泽还是别人,在你心中难道不一样?” 云姒连忙摇头。 谢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又低头亲下去。 对他来说,还是不同的。 他没有骗云姒,方才走进来的,真的是谢长泽。 谢长泽显然一眼便认出了他怀中的云姒。谢琰带着云姒翻墙偷溜进来,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瑞王府,谢长泽陡然撞见,自然吓坏了。 谢琰与谢长泽四目相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谢长泽根本不敢再看,低着头落荒而逃。 想到那一幕,谢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被点燃了。 谢琰动作太大,吱扭一声,将棺木的盖子又撞开了一点。 这次的声音很响,云姒一颗心瞬间提起来,心惊胆战。 好在外面道士开始做道场,勉强盖住了后头发出的声音。 谢琰看着敞开一半的棺木,轻声问云姒:“想不想试试,躺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的灵堂……她的棺木……不知怎么回事,云姒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谢琰长臂一捞,将云姒稳稳当当地抱了进去。 云姒缓缓躺下来,没想到谢琰紧接着长腿一迈,也进了棺木中! 云姒连忙伸手推他! 窄窄的棺木里,根本无法并肩躺下两个人。 尤其谢琰的身材格外高大,腿长手长,在云姒的棺木里根本伸展不开。 两人的身影被迫上下交叠在一起。 谢琰一只手撑着棺木的底座,另一只手拉住上面的盖子——吱扭,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 棺木的盖子盖上了,只余下一条窄窄的小缝。 云姒的眼前陡然变得漆黑一片。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和触觉瞬间变得格外敏锐。 云姒感受到谢琰滚烫的手指,灵活地绕过她的衣裳,伸到她后腰的腰窝那里…… 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摩挲着她剜掉红痣后,留下来的小小疤痕。 谢琰的双唇贴在云姒耳畔,声音蛊惑:“你的父亲和表哥给你办了丧事……” “你想不想……也给他们办一场?” 第63章 真假丧事 “你想不想也给他们办一场丧事?” 漆黑狭窄的棺木里,谢琰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云姒耳边响起,撩拨起她内心深处的恶念。 给父亲和表哥也办一场假丧事…… 她经历过的事,让父亲和表哥也经历一遍。 她体会到的滋味,让父亲和表哥也亲身体会一遭! 云姒双唇轻启,差一点就答应下来。 忽地,云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警觉地问谢琰:“你说的是假丧事,还是……真丧事?” 谢琰轻笑一声:“自然是真的,假的有什么趣味?”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云姒浑身上下都冷得发抖。差一点……只差一点她方才就答应了。 倘若她答应了,谢琰就会杀了父亲和表哥,给两人办一场真丧事! “不……不要办真的……”云姒连声哀求。 谢琰叹气,一副十分遗憾,没有好戏可看的样子。 他的指腹绕着云姒腰窝的小伤疤,一圈一圈地反复摩挲。 “不想办真的,那你更喜欢假的?” “看来今日这场假丧事,你从中尝到了不少趣味?” 想到自己与谢琰在这场假丧事里都做了些什么……云姒的脸蹭一下红了。 此时,她与谢琰还极为荒唐地躺在棺木之中,身影交叠、四肢相缠。 棺木盖子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会闷死,但换气也不算通畅。 云姒与谢琰脸对脸贴着,呼吸相闻。谢琰闻到云姒身上散发的香气,从未如此浓郁。 云姒也闻到谢琰身上的气息。不知为何,他最近不再用以往的极为霸道的龙涎香,新换的香与云姒用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冷冽一些。 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难分你我。 云姒吸入的每一口气,都让她脸红心跳。明明两人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可此时一呼一吸间的暧昧,让云姒觉得胜过以往种种…… 前头的灵堂,道士们在做法事超度,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云姒知道,父亲、表哥、姨母和瑞王都在数丈之隔的前方,前来吊唁的宾客中也不乏她熟悉的亲朋好友…… 可厚厚的棺木隔绝了声响,她只能听到隐约的动静,仿佛置身于另一方安谧的小世界。 时间慢慢流淌,云姒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切都归于寂静。 谢琰推开棺木的盖子,跳了出去。 云姒揉了揉被谢琰压得发麻的臂膀,慢慢坐起来。她想出去,却被谢琰伸手按住。 谢琰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姒:“朕的贵妃被欺负了,这件事可不能这么过去。” 云姒一颗心提起来,生怕谢琰下令将父亲和表哥砍了。 “陛下,妾的父亲罪不至死!” 云姒连忙替父亲求情:“父亲近日所为虽屡屡伤了妾的心,可父亲对妾毕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何况妾如今好好的,不管父亲想做什么,都并未得逞。” “还望陛下深思熟虑后,再为妾的父亲定罪。” 谢琰眯起眼睛:“那你的表哥呢?” 云姒深吸一口气:“表哥虽不是妾本以为的谦谦君子,所作所为卑鄙无耻,但也罪不至死。” “妾的亲生父亲都为了清誉,舍去妾的性命。表哥与妾并未做过一天夫妻,如此这般……不过是小人的趋利避害罢了。” 云丞相与谢长泽两人对云姒做了同样的事,在云姒心中,父亲伤她要深得多。 大抵是,她与表哥不过曾订婚,云姒对表哥感情尚浅。可她与父亲父女一场,云姒曾由衷地敬爱父亲,也曾坚信父亲疼爱自己! 因此,看到父亲如此决绝地舍弃她的性命,才会如此难以接受吧。 “你说不死,那就饶他们一命。”谢琰一副可惜的样子。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帮朕想想,要怎么处置他们,才能让朕出了这口气。” 谢琰俯身看着云姒,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棺木,发出咚咚的声响。 两人的姿势时刻提醒着云姒,谢琰与她之间强弱悬殊。 谢琰身长玉立地站着,她半仰着身子躺在棺材里,看向他时只能后仰着脖颈,玲珑的身形如山峦起伏。 云姒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说出让谢琰满意的回答。 倘若她的回答不能让谢琰满意……谢琰自己想出来的处置父亲和表哥的法子,云姒想到这里浑身一冷,她可不想知道。 片刻后,云姒沉声说道:“那就将这场丧事是假的,昭告世人。” “让父亲和表哥做的事,世人皆知!” “让人人都知道,表哥不是君子、父亲不配清名!他们两人为了一己之力,做下了多么荒唐无耻之事!” 谢琰听完云姒的话,伸手将她从棺木里拉出来。 他拊掌大笑:“有趣、有趣。” 谢琰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一幕。 云丞相和谢长泽最爱名声和面子,让他们的名声臭掉、把他们的面子一把撕下来! 让他们失去自己最在乎的,怕是比一刀杀了他们,更令他们痛不欲生! 谢琰伸出手,摸了一把云姒滑嫩的脸蛋,“朕的贵妃果真聪慧!” “廖明知——传旨下去,就按云贵妃说的办,为贵妃办一场封妃大典!” 云姒愣住。 等等……她什么时候说要办封妃大典了? 第64章 召人入宫 谢琰看到云姒傻愣愣的模样,无奈摇头:“朕刚夸你聪明,怎么又傻了?” 云姒着实跟不上谢琰的思路:“陛下为何要办封妃大典?” 谢琰满脸都写着“贵妃怎么这么笨”。 “不是你说的,要令世人皆知,云老头与谢长泽做下了什么事?” 云姒一脸茫然,可是这又和封妃大典有什么关系? 谢琰面露不耐,但依旧为云姒细细解释:“让世人都知道,云老头和谢长泽给你办了一场假丧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让人们看见你还活着!” “人越多越好!” 云姒终于跟上谢琰的思路了。云丞相和谢长泽敢办假丧事,就是以为陛下日后会将云姒藏于深宫,不被任何人所见。 云姒今日知晓这场丧事为她而办,最恐惧的也是余生将被囚于深宫! 只有云姒“死了”,云贵妃不见外人,才能达成云丞相和谢长泽的目的。 哪怕有些猜测、有些流言……人们终究没有证据,便不足为惧。 可没想到,陛下根本不打算配合两人。不,是陛下从一开始就给两人设了一个圈套。 云姒此时已经想明白了,陛下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让她对表哥彻底死心吧? 可她看明白了又如何?她的确对表哥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父亲和表哥在她心中的模样,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如今,谢琰要撕下云丞相和谢长泽的脸面。 第一件事就是,要让世人看见云姒还活着! ——那就办一场封妃大典吧! 可……可事情需要如此复杂吗? 她还活着这件事,只用陛下一句话啊! 陛下金口玉言,亲口说她活着,谁敢不信? 想让人看到她,也不需办一场封妃大典那么麻烦。云姒可以出宫,也可以传召人进宫,她每日见几个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尽皆知了! 陛下非要一口气让一百人见到她吗? 那也不必封妃大典……还有很多其他办法啊,譬如说正逢春日,她可以在宫中办一场赏花宴,邀请京中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进宫。 赏花宴可比封妃大典省钱省事太多了。 云姒刚想开口提醒谢琰,还有很多更好的办法,就看到谢琰一脸兴味盎然地吩咐起来。 “让尚衣局来为贵妃量体裁衣,快点赶制封妃大典上要穿的礼服。” “让尚宫局制首饰,贵妃的发冠不要用金子,东珠更衬贵妃的肤色。” “封妃大典在……唔,贵妃的流云殿不够大,就在朕的长乐宫前头的空地上办。” “将内命妇与外命妇都请来观礼。” “外命妇要请至少一百个夫人、一百个小姐。”谢琰做事最不耐烦磨磨蹭蹭,如今一朝便要天下知。 他扭头看向云姒,下令道:“今日回宫,你写一份名单出来。” “一百个夫人、一百个小姐,全都要请你认识的。” “站在远处观礼,一眼便能认出你的脸的。” 云姒倒吸一口冷气,一百个夫人和一百个小姐! 她……她哪里认识这么多人? 第65章 运道绝了 云姒很是担忧罗璇玑。 她忧心忡忡地对傅雪说道:“不知为何,璇玑嫁人后,我总觉得她过得不太好……” “璇玑以前身子骨那么好,我们三人中,数她生病最少。” “如今嫁人才多久?已不是第一次生病了。我上次见她,她就一脸病容,还瘦了许多。这次竟病到起不来床!” “她在王家是不是受欺负了?” 傅雪迟疑道:“王家不敢吧?” 王家与罗家都在京城,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倘若王家欺负罗璇玑,娘家定然会上门要个说法。 “或许只是璇玑嫁为新妇,劳累了些许。”傅雪说道,“王家的名声向来不错。” 云姒摇头:“名声这个东西,不过是骗骗外头那些不知底细的人罢了。” “说起名声来,难道丞相府的名声不比王家好?” 论公,云丞相刚正不阿,论私,云丞相身居高位却只有一妻一妾…… 可内里呢?家中的小妾竟敢给主母下毒!亲生女儿没死就办一场假葬礼! 从今往后,云姒再也不信任何人的名声了。 云姒将傅雪送出流云殿,将她送上车辇,叮嘱道:“我在宫里,与宫外来往没那么方便。你帮我多打听打听璇玑的消息。若是她无事,我也能放心了。” 傅雪点头:“贵妃放心。” 云姒摇头:“你我之间的称呼,还如以前那般便可。我身边的侍女,我也没让她们改口,依旧叫我姑娘。” 如今流云殿中,金茗四人叫云姒姑娘,余下的宫女和宦者叫她贵妃。 傅雪不敢:“这不合宫中规矩……” 云姒笑了:“宫中有什么规矩?最没规矩的一位就住在长乐宫里呢!” 傍晚,最没规矩的一位来流云殿用膳。 不知何时起,谢琰养成了来流云殿用膳的习惯。 已连着好几日,谢琰每日三顿膳食都直接从御膳房送进流云殿。 为此,陛下身边的宦者们,特别是廖总管,大大地松一口气。 膳房中的御厨们也个个都盼着贵妃的宠爱长盛不衰,日日相伴于陛下身侧! 大家这么想只有一个缘故,那便是自从陛下与贵妃一起用膳后,陛下变得好伺候太多了! 以往,伺候陛下用膳,是一件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苦差事。 因着陛下用膳的时辰极其不准时。 有时一日只吃一顿,有时一日吃两顿,有时一日三四五六顿…… 有时在巳时,有时在申时,半夜三更突然叫膳亦是寻常…… 陛下叫膳后,可没人敢让陛下久等。因此膳房从早到晚甚至半夜三更都要时刻预备着,陛下一旦叫膳就要赶紧做好呈上去。 否则陛下饿的是肚子,他们掉的是脑袋。 这般时时刻刻准备着,身体上的劳累还在其次,精神上的紧绷最难忍受。 自从陛下与贵妃一起用膳后,陛下用膳的时间就固定下来—— 早膳辰时初,午膳午时半,晚膳酉时末。 膳房的御厨们再也不必时刻提心吊胆,陛下身边的宦者们也不必再日日煎熬,不知该不该提醒陛下用膳。 以往,若是提醒陛下用膳时,陛下并不饿,便会发怒。若是没提醒陛下用膳,陛下饿得胃痛,也会发怒。 更要命的是,陛下还极其挑食,口味也令人捉摸不定。 膳房最怕陛下让他们看着上,宦者最怕陛下让他们点膳。 陛下的口味变幻莫测。常常前几日还爱吃的东西,今日就不爱吃了;之前一直不吃的东西,又有一日突然想吃! 有了贵妃之后,一切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陛下今日几时吃?随贵妃! 陛下今日吃什么?问贵妃! 自从陛下去流云殿与贵妃一起用膳后,廖总管和御膳房就争先恐后地将点膳这件事丢给了贵妃! 他们早就想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了,就是以前后宫佳丽三千,陛下愣是不曾与任何一位夫人一同用膳。 让他们想找个替死鬼都找不着。 如今可算等来了云贵妃。 云姒根本不知为陛下点膳,背后藏着如此多凶险。廖明知与御膳房都请示她,云姒就接过了这桩事。 照料陛下的衣食住行,本就是她这个贵妃的责任所在。 看着云姒一无所知地答应下来,廖明知与膳房主管打赌:“你猜贵妃能撑几日?” 膳房主管:“两日?” 廖明知笑着摇头。 膳房主管皱眉:“那你觉得贵妃能撑几日?三日?四日五日?” 看到廖明知一直摇头,膳房主管的眼睛越瞪越大,廖总管竟如此看好贵妃? 廖明知哈哈大笑着揭晓答案:“我看她半日都撑不下去!” 陛下的口味,他这个在陛下身边陪伴十几年的都摸不准。贵妃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不出错? 然而廖明知猜的半日,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两日、三日、四日…… 连着过了小半个月,贵妃点菜都没出错。 而且每一次用膳,陛下看起来都很喜欢的样子,用的比以往明显更多! 廖明知和膳房主管,都懵了。 忍了好几天,廖明知终于忍不住去向贵妃请教:“您是怎么摸准陛下的口味的?” 廖明知太想跟着贵妃学一学了。学会这招,他的脑袋能在脖子上呆得更稳! 万万没想到,贵妃听到他的话,一脸茫然之色。 “啊?我不清楚陛下的口味,就按照自己的口味点膳了。” 每一次用膳,云姒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 “总管觉得陛下也爱吃?”云姒问道。 她倒是没看出来,她觉得陛下挺挑食的,用膳习惯也不太好,有时候吃得太多、有时候吃得太少。 廖明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陛下如今用膳比以往强了一千倍! 云姒:“那或许是我与陛下口味相似。” 廖总管无话可说了。 服气……真服气! 这是什么运道啊? 怪不得人家能当贵妃呢! 今日,廖明知看到贵妃点了一道虾仁豆腐,心中诶呦一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看到好戏了! 陛下最讨厌豆腐! 他记得几年前,膳房上了一道豆腐羹,惹得陛下不悦。陛下把御膳房里所有厨子都换了一遍!连烧火的小丫头都没放过! 啧啧啧,不知道今日贵妃能不能承受住陛下的怒火啊…… 下一瞬,廖总管就看到陛下的勺子伸向了虾仁豆腐。 陛下吃了一勺、两勺、三勺…… 廖总管站在陛下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这,究竟是陛下爱吃?还是陛下给贵妃面子? 若是前者,贵妃这运道真是绝了,若是后者,陛下爱贵妃爱到了骨子里啊! 第66章 禁卫军 廖明知真服气了,陛下只要和贵妃一起用膳,就吃得特别香。 倒是贵妃,今日看着神色忧虑、无心用膳。坐在陛下对面,好半天才下一次筷子,夹起寥寥两根菜。 廖明知都看出来了,谢琰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皱起眉头:“今日没胃口?” 谢琰日日都来找云姒用膳,就是因着爱看云姒用膳的样子。 在谢琰眼中十分寻常,甚至早就吃腻了的饭菜,云姒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一脸享受。 谢琰觉得云姒用膳的时候,是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享受劲儿,让他也跟着感到轻松愉悦。 而且谢琰惊讶地发现,一起用了这么多顿膳,他竟然没见到云姒不爱吃的食物。 每次用膳少说要有十来种食物,云姒还不爱点重复的,连着几天不重样…… 谢琰看着云姒吃了几十上百种食物,竟然没见到她不爱的? 谢琰震惊极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也爱吃、那也爱吃? 当然,云姒也有些偏好。譬如说如今春日里正鲜嫩的荠菜尖儿,西边贡上来的百合,云姒都极为喜欢。 奇怪的是,云姒极喜欢的菜,也不会连着两顿点,至少要间隔三日,才会再点下一次。 明明云姒每一次吃完都意犹未尽的样子,下一次再吃的时候特别迫不及待! 宫中又没人管着云姒的吃喝,真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谢琰自己与云姒恰好相反,他吃到爱吃的东西,一定日日吃、顿顿吃,一直吃到吃腻为止。 谢琰看到云姒数够日子才会再点自己想吃的东西,看得直想笑。 云姒这番模样太意思了,谢琰一直没提醒她,她如今可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今日,桌子上摆着云姒最爱吃的凉拌荠菜尖,还有茉莉花蒸百合。 谢琰盛了一勺茉莉花蒸百合送入口中,西边进贡的百合蒜甘甜无渣,蒸熟后细腻绵软,轻轻一抿就在口中化开,沾染上茉莉花的香气又多了几分清爽宜人。 谢琰跟着云姒吃了一次,便爱上了。 然而今日云姒却一次也没伸筷子夹她最爱的这两道菜,一直闷头夹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道。 谢琰皱眉,他最喜欢看云姒开心用膳的模样,今日云姒用膳时这般闷闷不乐,让谢琰也失了胃口。 “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谢琰问道。 云姒愣了一下,往日她与陛下用膳都不说话,今日陛下想要聊天了? 既然陛下问了,云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三言两语说了派车出宫请罗璇玑,结果没请来人,金茗也没见到人。 “听说是病得起不来床,妾有些忧心。” “也有些担忧,她嫁人后在王家受了欺负。”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立时脸色一沉。 “朕的贵妃去请人,竟然没请来?” “王家好大的胆子!便是病得起不来床,抬也要抬上车。” “就是立时要病死了,也要死在来宫中的路上!” 云姒连忙说道:“不……不不……不必!” 谢琰又问道:“哪个王家?朕现在派人去请!” 云姒后悔死自己和谢琰说实话了,陛下可千万硬要让生病的罗璇玑进宫给她看一眼啊! 云姒连忙说自己听说罗璇玑生病后,已经不想再见她了。 “妾也不想过了病气呢。” 慌乱之间,云姒找对了理由。谢琰听到这句话,果然不再说让罗璇玑进宫了。 不过谢琰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去催一催礼部,将贵妃的封妃大典,再往前提一些日子。” “场面再办大一些。” “快去。” 云姒看着谢琰,他似乎认为,是因为还没办封妃大典,大家才对她这个贵妃不够敬畏。 云姒倒不觉得根源在这里。世人皆知陛下喜怒无常,人人都觉得她这个贵妃只是昙花一现。 宫女豆子无论好话坏话,都不会隐瞒她,云姒从豆子口中也听到了不少宫中的闲言碎语。 许多人都说,陛下从亲侄子手中将云姒抢来,才对云姒生出兴趣。 等到陛下的新鲜劲儿过了,还不知云姒的下场是死是活呢。 云姒自己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盛宠不衰,也不敢奢望自己平安终老。 如今不过是能活一天就活一天。 能过一天好日子,她就不会自己过成坏日子。 云姒明明没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将内心的想法藏得很好。可是谢琰不知怎么的,一下子便看出来她的不以为然。 “也是,一场封妃大典,未必能吓住那些老奸巨猾之辈。” “这样,朕给你一队禁卫军。” 云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队……禁卫军?” 别说本朝,就是前朝、前前朝……她从未听说过哪个贵妃可以养兵! 云姒的呼吸变得急促:“一队禁卫军,是多少人?” 谢琰笑道:“多了你也用不着。” “朕给你一百人。” 一百人! 云姒双眸亮得像在火焰中炙烤过的宝石。一百人!比她想的人数还要多得多! 谢琰笑着看向云姒:“既然给了你,你要自己花钱养。” 云姒一愣,养一百人的禁卫军,所耗不小。禁卫军个个都是精锐,要让他们始终保持精锐的状态,自然要花钱操练。 但云姒也立刻意识到,陛下让她自己花钱养这队禁卫军,才是真正将这队禁卫军给她! 那不再是陛下的军队,而是她的军队! 只听命于她一人的军队! 谢琰饶有趣味地看着云姒,好奇她会如何选择:“怎么,要不要?” 云姒毫不犹豫:“要!” “谢陛下!” 第67章 听她号令 谢琰听到云姒的回答,拊掌大笑。 他的目光落在云姒脸上,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云姒此时的样子,是如此迷人。 她的双眸流光溢彩,仿佛将朝晖与晚霞一齐收入眸中,气象万千,变幻莫测。 谢琰捏住云姒的下巴,细细品尝云姒此时光彩夺目的美。 他封贵妃的时候、赏赐奇珍异宝的时候……都不曾在云姒眼中看到这样的光彩。 谢琰低声笑了:“朕就知道,你和朕是同一种人。” 云姒果真是上天赐给他的女人。在梦中,他便知道,云姒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婉贤淑。 谢琰的眼神极亮,像泛着光的刀锋。云姒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剖开,谢琰的目光直直地看到她的心底。 ……这比在床榻上被他扯开衣裳,还要让她心慌意乱。 云姒着实承受不住谢琰的目光。人人都说谢琰是昏君,可谢琰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浑浊,反倒是云姒在别处从未见过的清亮。 云姒抬起手,捂住谢琰的眼睛。 她不敢看倒映在谢琰眸中的自己。 此时的她,甚至让她自己也觉得陌生。 一百人的禁卫军,为她所有、听她号令。 云姒一想到一百个禁卫军威风凛凛、披坚执锐地站在她身前,听她号令的场面,就忍不住热血沸腾,甚至感到一阵阵眩晕。 她从小到大,拥有过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禁卫军。 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从贵女到贵妇……哪怕她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一等命妇,也绝不可能养兵! 哪怕是父亲,身居丞相之位,依旧不能养兵。 瑞王府也和丞相府一样,只有一些看家的护卫罢了。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陛下任命的武将替陛下掌兵,达官贵人都只能用护卫,连护卫的人数也不能太多。 拥有一百位禁卫军的云姒,是京中的独一份! 当然,按照规矩,她这个贵妃也是不能拥有禁卫军的。可谁让陛下是最不守规矩的人呢? 陛下给她,她实在舍不得拒绝…… 这一百人的禁卫军,她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保护母亲! 保护一切她想要保护之人! . 三天后,云姒在长乐宫外的空地上,见到了整装肃穆的一百名禁卫军。 禁卫军首领名唤关策,是个身高八尺、皮肤黑亮、满脸英武的青年。 禁卫军是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的军队,不仅要赤胆忠心、要武艺高强,还要相貌端正。 云姒目光在整齐的队伍中横扫,看到的每一个禁卫军都是相貌堂堂的英武男儿! 禁卫军恭敬地垂首,无人敢抬头直视云姒的容颜。 云姒下令,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记住本宫的样子,日后才知道谁是你们要保护之人!” 禁卫军们齐声应道:“诺!” 一百个人同时应答,声音整整齐齐,简直像是从一个人口中发出来一样,声音响亮直冲云霄! 云姒听得热血沸腾。 不过这一次,她不像初听这个好消息时在陛下面前那么外露了。 云姒在禁卫军前绷着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们从陛下手下来到本宫手下,先与你们说一说,在本宫手下的规矩。” 召见禁卫军之前的这三日,云姒做足了功课。禁卫军之前由陛下统领时的待遇如何、日常做何……云姒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日后,你们军饷从每人每年一万文,涨到一万两千文。” “另有十石粮,百斤猪肉。” 云姒话音落下,从一百位禁卫军脸上看到惊喜、激动、不可置信等诸多神色。 禁卫军的军饷本就高过普通士兵一截。他们万万没想到,从陛下手下到贵妃手下,他们的军饷不但没有降,反而增多了足足两成! 云姒看到禁卫军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陛下位高、她位卑,陛下权盛、她权小。禁卫军们从陛下手下到她手下,是往低处走,难免会有怨言。 她想收服禁卫军,让这些精锐尽数效忠于自己,最有用的就是增加军饷! 紧接着,云姒声音一沉:“禁卫军向来纪律严明,来到本宫手下,亦是有赏有罚。” “倘若有吃里扒外、偷奸耍滑者……” 云姒所用的手段,和收服流云殿中的诸多宫人,本质上并无不同。 先说赏,再说罚,赏罚分明。 这一招虽简单直接,但非常有用。 云姒一番训话之后,禁卫军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恭敬。 云姒召见禁卫军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一小队二十人禁卫军“护送”金茗,又去了一趟王家。 这一次,王家再也不敢阻拦金茗去探望罗璇玑。 金茗走进罗璇玑的寝殿,里头竟然一个侍女也没见着,她正奇怪,就见罗璇玑自己掀开了帐子,露出一张瘦到形销骨立的脸。 金茗吓了一跳,她差点没认出来罗璇玑! 罗璇玑从小到大都珠圆玉润、一脸福相,这是生了什么病,竟然瘦成这样? “罗姑娘……”金茗看到罗璇玑自己坐起来都吃力,连忙上前扶她。 罗璇玑声音虚弱地说道:“你把那个大枕头塞到我腰后头……” 只有这样,罗璇玑才能半歪着坐在床头。 “罗姑娘……”金茗刚想问清楚,罗璇玑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问你,阿姒真的当了贵妃?” 金茗愣住了,姑娘入宫已经两月有余,连街头巷尾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小儿都嚷着“宫中多了一个云贵妃,是陛下从亲侄子洞房里抢来的”。 罗姑娘这样问,怎么看起来竟像是不太确定? 金茗点头:“是……” 罗璇玑攥住金茗的力气更大了:“那阿姒在宫中可得宠?” 金茗又点头。 罗璇玑猛地坐直身子:“我要进宫!我要进宫见阿姒!” 金茗懵了:“好……婢子今日本就是来接姑娘进宫的……只是姑娘的身子……” 罗璇玑:“我的身子没事!我要进宫!” 金茗见状,连忙与小宫女百灵一起,一边一个搀扶着罗璇玑上车。 马车进宫,一路驶到流云殿门口。 云姒听闻金茗这次终于将璇玑带回来了,以为璇玑身体痊愈了。 她欢欢喜喜地迎出来,却见到罗璇玑面色蜡黄、站也站不住的样子。 “璇玑……你,你这是怎么了?”云姒震惊又心痛。 罗璇玑泪水滚滚而下:“阿姒,你留我在宫里吧!我当你的侍女!” “王家杀死了我的孩子,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云姒呆住:“孩子?什么孩子?你刚成婚,怎么会有孩子?” 罗璇玑低头看自己的小腹:“我小产了……” 云姒震惊地得知,罗璇玑是被丈夫打到小产的! 第68章 怪可怜的 罗璇玑一边哭一边说,好几次泣不成声。 云姒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听明白,罗璇玑的丈夫王四郎在外风光霁月,在家中却极为暴虐! “他打死过不止一个侍女!” “成亲后,相比侍女,他更爱打我!” 罗璇玑新婚不过半月,便第一次遭受了王四郎的拳脚。 云姒面色一变:“上次你婆母过寿,我们见面时,王四郎已经打过你了?你那时怎么不和我说?” 罗璇玑艰难地点头:“是,过寿前两日,他刚掐过我的脖子。我脖子一圈都青紫了,声音也沙哑,只能穿领子高高竖起的衣裳遮掩,还骗你说声音沙哑是因为生病。” 云姒瞪大眼睛:“新婚不到半月他就打了你一次、过寿前又掐了你的脖子、后来你有孕他又把你打到小产……王四郎已经打过你三次了?” 罗璇玑眼泪止不住:“还有一次,一共四次了。” 云姒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丧心病狂……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不对,难道你不曾与你父母说?” 罗璇玑听到云姒的话,脸上的神色越发灰败:“说了……没什么用……” 云姒瞪大眼睛:“怎么会没用呢?娘家难道没为你撑腰?” 罗璇玑:“我要和离,我父母都不肯。” “他们来王家为我‘撑腰’,我公爹狠狠罚王四郎,王四郎朝我认错,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我一手指头……” “然后便是下一回。” “王四郎打了我四次、我父母来王家四次、公爹罚了王四郎四次、他朝我认错四次……” 罗璇玑知道,一定还会有第五次、第六次…… 到后来,她不仅怨恨王四郎、怨恨她的公爹婆母,甚至也怨恨她的父母。 父母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做完全无用的事? 难道他们还没看出来,他们的警告、教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根本帮不到他们的女儿吗? 罗璇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死了,她小产时,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有孕。 大夫告诉她是小产时,才知道孩子曾经来过。 如果她不逃离王家,下一个死的就会是她,就在不久后的将来。 她满心欢喜坐上喜轿的时候,谁能想到,喜轿将她送到了要她命的地方。 “阿姒,将我留在宫中吧。让我做你的宫女,金茗她们会做的,我都能学会……” 云姒紧紧握住罗璇玑的手:“你放心,我不会看着你回王家送死的!” “但也不能真让你做宫女……” 罗璇玑听到云姒的话,吓得浑身一僵,云姒连忙说道:“我是说,做宫女是最后的一条路。倘若实在没别的办法,你再留在流云殿做宫女。” “我们先试试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路。” “王家欠你的,总要让他们还回来!” 罗璇玑摇头,她如今实在生不出什么报仇的心思。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必每一日都担惊受怕,怕自己要挨打。不必每一次挨打都惊恐万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一次。 云姒让罗璇玑躺在偏殿休息,她自己去找陛下。 她从宦者口中得知,陛下此时正在长乐宫的温泉浴池中沐浴。 云姒在温泉浴池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陛下出来。她一咬牙,自己进去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第69章 朕喂你 流放的犯人们自然不会从皇宫门口经过。 云姒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来后,神色有些怔忡:“陛下,这要去哪里看?” 谢琰:“自然是去城门看。” “犯人们走北边的横门,朕带你提前去横门候着。” “上回欠你的坊间小吃,这回给你补上。” 云姒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又要出宫?” 自她入宫以来,短短数月出宫的次数,快抵得上她未嫁时几年出府的次数了。 “陛下,这次出宫,妾可否带上自己的禁卫军?”云姒试探道。 陛下看到云姒跃跃欲试的目光,大笑着应允了:“可!” “到时候让你的禁卫军和朕的禁卫军比一比,比一比谁手下的禁卫军更厉害!” 云姒听到谢琰的提议,霎时心潮澎湃。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我手下的禁卫军,陛下刚赐给我没几日呢!” “比试出来的,不都是之前在陛下手下训练的结果?” “再说了,妾手下的禁卫军,哪里敢赢您手下的呢?” 谢琰笑看云姒:“那就不比了?” 云姒咬着嘴唇,犹豫半晌,又舍不得这个机会,她也很想亲眼看看禁卫军的本事。 云姒一咬牙:“比!” “妾先与陛下说好,若是妾手下的禁卫军赢了陛下的,陛下可不许生气。” 谢琰伸手在云姒鼻尖上弹了一下:“收起你的小心思,朕可没有这么小气。” 三言两语间,云姒便与陛下约好,去城门看犯人流放的那一日,两人先在坊间用些小吃,再在京城外的空地上让两人的禁卫军比试一番。 乔姨娘、云莺、云程与罗璇玑的公爹婆母流放的日子,竟成了云姒与陛下出宫玩乐的日子。 到了那一日,天还没亮,云姒突然感觉到一方浸着冷水的冰冷帕子,盖在了她睡得热乎乎的脸上。 她一个激灵醒来,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丞相府的闺房中,贴身侍女用冰帕子叫醒赖床的她。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陛下的脸。 陛下的脸凑得极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谢琰将冰帕子从云姒脸上拿起来,竟还想往她脖子里塞! 云姒从未如此眼疾手快过,嗖的一下拦住了谢琰的手。 谢琰一脸失望:“你醒了?” 用冰帕子唤醒云姒的法子,是谢琰问了云姒的贴身侍女,从侍女那里学来的。 谢琰不满地皱起眉:“你身边的侍女怎么还骗人?” “那个叫绿茶的侍女,把这个叫你起床的法子告诉朕后,还一个劲儿地告罪。说这样被叫醒的你会很凶,让朕不要怪罪你。” 谢琰还挺期待,想看看云姒到底能多凶。 结果云姒一点也不凶啊…… 云姒一脸无奈。陛下满脸都写着“想看好戏没看成”的可惜。 陛下也不想一想……她哪里敢对他凶啊? 略过这个话题,云姒低声说道:“妾的侍女不叫绿茶,叫绿芽。” 谢琰惊讶道:“你不是有个侍女叫金芽吗?怎么还有个绿芽?” 云姒看到谢琰写在脸上的“相府嫡女肚子里竟如此没墨水”,一口气堵在胸前,这一回真是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脸上的浅笑。 “妾没有侍女叫金芽,陛下说的或许是金茗呢。” 今日要出城,云姒穿了一身轻便的骑装。 谢琰还是第一次见云姒穿骑装的模样,合身的骑装将云姒的腰肢勾勒得更加纤细。 进宫后,膳房变着花样得给云姒献上各种美味,云姒身量又长高了些许,蹬着一双小羊皮靴,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谢琰打量一番,说道:“回头让尚衣局多给你裁几身骑装。” 云姒刚想婉拒,她觉得自己或许没多少穿骑装的机会。然而对上谢琰的眼神,她莫名觉得谢琰此时不想听拒绝的话,又想到自己进宫没多久就一趟又一趟地出门…… 云姒答应下来:“谢陛下。” 果然,谢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回出宫,云姒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坊间的小吃。 “我要一碗馄饨、一笼包子!”云姒兴致勃勃地说道。 坊间的小吃并没有太多花样,不过对从未在外头吃过这些的云姒来说,今日的体验还是极新鲜的。 馄饨摊的小贩战战兢兢地给云姒用粗陶碗盛了一碗馄饨,双手发抖不敢端过去,最后还是白毫伸手接过去放在云姒前头。 云姒看到敞口粗陶碗里的馄饨,和直接用蒸笼端上来的包子,惊呆了…… 好大啊! 馄饨和包子都好大啊! 无论是丞相府还是宫中,馄饨都精致小巧,面皮薄如蝉翼,直接透出馄饨馅的颜色,包子也不过龙眼大小,微启双唇就能一口一个。 可面前的馄饨,比鸽子蛋还大,包子就更夸张了,竟比云姒的拳头还大! 别说云姒懵了,就连提前为她试毒的宦者都不知道该怎么吃。 宦者连声告罪,才吃力地用筷子将拳头大的包子夹起来,当着陛下与云姒的面一口一口咬。 宦者试完毒,没有问题。 云姒却因为看到宦者吃包子时不雅的样子,不想吃了。 谁知道陛下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竟直接用手捏起一只大包子,送到云姒嘴边:“朕喂你。” 周围的宫女、宦者和禁卫军们,全都低下了头。 云姒默默腹诽,陛下这可不是在与她柔情蜜意,陛下只是想看她出丑! 一只大肉包按照云姒日常的吃法,要咬七八口,要命的是肉包里还有不少汤汁,云姒每咬一口都要往下流。 最后,云姒破罐破摔,索性拼命张大嘴,三口咬完一只大包子,一边咬一边往嘴里吸汤汁。 “哈哈哈哈哈!”陛下笑得前仰后合。 廖明知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陛下与贵妃,心想还是贵妃有办法,他从来没见陛下笑得这么开心过。 陛下与贵妃在一起,真是粗茶淡饭也开心啊! 谢琰看到云姒“狼吞虎咽”的样子,感觉这个大肉包看起来格外香,他拿起一只,自己也咬了一口。 “呸!怎么这么难吃!” 谢琰不解地看着云姒:“你是猪嘴吗?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吃得下的?” 云姒欲哭无泪,陛下喂她,她哪里敢不吃啊? 第70章 求大小姐饶命 最终,云姒被塞了一肚子难吃的坊间小吃,肚皮都快撑破了。 谢琰只咬了一口包子,还吐了出去。 然后便兴致勃勃地喂云姒各种坊间小吃。 “你不是早就想吃了吗?多吃点。” 直到云姒实在吃不下,谢琰才一脸遗憾地停手。 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出城。谢琰刚一上车,就唤廖明知:“朕饿了。” 云姒听到陛下的话,心中偷笑。她吃了一肚子难吃的小吃固然难受,但陛下饿着肚子的滋味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等两人看完流放再让禁卫军比试一番,陛下还要饿上大半天呢! 云姒在心里偷乐,然后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廖明知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上了马车,放在陛下面前。 然后又依次端上炸的金黄焦脆的虾饺、蒸得软糯非常的水晶丸子…… 云姒呆住了。 “这……这些是哪来的?” 谢琰拿着银勺,先喝了一口牛肉汤,露出满足的神色:“好喝。” 不必陛下说,云姒也知道有多好喝!牛肉汤的香味正一阵阵地往云姒鼻子里钻! 谢琰这才慢悠悠地回答云姒的问题:“自然是膳房做好了带上车的。” “一直用炉子热着呢。” 谢琰夹起一颗虾饺,一口咬开,故意让云姒看到其中一整只晶莹剔透的大虾。 “贵妃可要再用一点?”谢琰忍笑忍得声音发抖。 云姒眼底的怒气再也藏不住了。 贵妃不用了! 贵妃实在是吃不下了! 谢琰故意将牛肉汤端到云姒鼻子下面,让她闻闻香味,又在她痛苦的表情中端走。 然后一脸满足地说道:“嗯,贵妃是挺凶的。” “朕看贵妃的眼神……像是想吃了朕。” 云姒后知后觉,谢琰这是清晨叫她起床的时候没看到她有多“凶”,非要变着法子惹她生气? ……陛下今年几岁了? 她弟弟云章在四岁以后就不做这么幼稚的事了! 马车停在城门边,没过多久,流放的犯人们就叮叮铛铛地走来了。 犯人们的手上和脚上都锁着铁链,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碰撞的声响。 云姒睁大眼睛寻找乔姨娘和云莺、云程,一开始竟然没找到! 被士兵押送的犯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 可以说每个人都没有了人的模样,披头散发、面色蜡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囚衣,手腕脚腕被铁链磨破,不停地往外渗血…… 这番景象,实在是过于凄惨了些,甚至有些可怖。 云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想到中毒已深,若是再晚上一年半载察觉,便会糊里糊涂地丧了命的母亲! 想到被王家折磨得不成人样,小产后日日流泪、夜夜惊醒的罗璇玑! 云姒便一点都不觉得这些流放的犯人凄惨了。 她只觉得痛快! 云姒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终于靠着三人的身高,勉强认出了挨在一起的乔姨娘、云莺和云程。 此时,流放的犯人们穿过城门。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出声的,只在一瞬间,长长的一队犯人,回头望向他们此生再也回不去的京城,一齐痛哭失声。 一直垂着头走路的乔姨娘、云莺和云程,此时终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云姒。 三人先是愣住,然后猛地跪下磕头。 “求大小姐饶命!” “求大小姐网开一面,留我们一条贱命吧!” 第71章 酸溜溜 云姒靠在“温柔体贴”的谢琰怀中,作出一副“柔弱感动”的模样。 云姒好奇道:“陛下,那个小瓷瓶里,当真是乌栎之毒?” 谢琰:“自是真的,难不成你以为朕在骗人?” 云姒心想,谢琰说话真真假假,骗人的时候那么多,谁知道他哪句是真的?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云姒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轻声道:“妾不敢,妾只是奇怪,陛下怎会随身带着乌栎之毒?” 谢琰:“被不同毒物毒死之人,死前的反应、死后的模样,都不尽相同。” “乌栎冷僻,朕从前未曾见过这一味毒药,便让太医院凝制出来,想看看被乌栎毒死的人什么样。” “托你的福,朕今日见到了。” 云姒:“……妾不敢当。” 今日她让乔姨娘三人在流放与服毒二者之中择其一,只是被他们狠狠恶心到,脱口而出罢了! 云程选择服毒,在云姒的意料之外。 云程是男子,男子比女子身强、力大,流放路上遇到的危险也更少。 身为女子的乔姨娘与云莺尚且有求生之心,云程竟然自己喝下毒药去死。 乔姨娘千娇万宠,宠出个废物草包。 云姒心想,乔姨娘与云莺虽然蛇蝎心肠,可两人的坚韧远胜于云程。 既然云程服毒自尽是意外,陛下随身带着的毒药自然不是为他准备…… 云姒不敢细想,若是没有云程,不知道这瓶毒药陛下准备喂进谁的肚子里? 这样一想,云程服毒而死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陛下已经看到了服下乌栎之后的死状,日后便不会再抓无辜之人试毒了! 想到这里,云姒心中舒服了许多。她今日也算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 “陛下,你说好了要与妾的禁卫军赛一场呢!”云姒提醒道。 谢琰有些惊讶地看着云姒,没想到云姒第一次见到死人,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谢琰第一次见到活人抽搐几下死在他面前时,连着好多日子吃不下饭,夜夜惊梦。 没想到他的贵妃比他厉害得多。 谢琰忽略了,云姒已成人,而他当年只有三四岁。以及死在云姒面前的是她的仇人,当年死在他面前的却是贴身照顾他,最让他依赖的宦者。 马车行驶到开阔处,谢琰回过神来:“就在这里比试吧。” 贵妃的禁卫军要与陛下的禁卫军比试,这件事,两边的禁卫军之前就听说了。 不过两边的禁卫军都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心想,这一看就是陛下换着花样哄贵妃玩呢! 贵妃的禁卫军早就打定主意,他们今日要略输给陛下的禁卫军一筹。 毕竟陛下为尊,而且陛下心情莫测,说不准为何事发怒。 虽然陛下对待军士与对待旁人不同,非同寻常地厚待,但禁卫军们依旧小心谨慎。 然而禁卫军们提前打好的小算盘,在云姒说出这次比赛的彩头后,全都不作数了! 云姒站在谢琰身边,高声道:“我的禁卫军,凡是能赢过陛下手中之人的,赏五两银!” “拔得头筹者,赏二十两!” 霎时间,禁卫军的眼神都变了。要知道他们一年的军饷,刨除要吃进自己肚子里的米与肉,折合成银子也不过十二两! 今日只要赢过陛下的禁卫军,就能得到五两银子的赏赐,几乎是半年的军饷! 若是能拔得头筹……云姒的一百名禁卫军已经在互相打量,估量自己的实力。 对自己的武艺有几分把握的禁卫军们,都决心今日搏一把。 二十两银子呢! 二十两银子已经够一个军户之家几年的开销了。 云姒只用两句话,就令自己这边的禁卫军士气大振! 谢琰眼睁睁地看着两边的禁卫军士气有了差别。 他看向云姒:“这么想赢?” 他原本的确是想着比试一场哄贵妃开心,但看到云姒这么想赢,谢琰立时便不想让她赢了。 “朕的禁卫军,拔得头筹者,封都尉!” 谢琰话音落下,一阵哗然。 云姒愣住了……她赏钱,陛下就赏官。 陛下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她想赏官也赏不了啊! 第72章 没银子了 比试的时间突然缩短,禁卫军们抓紧时间,最后一搏。 云姒屏住呼吸,心中拼命计算,如今她与陛下各有胜负,数目相当……胜负就看这最后一炷香了! 一炷香燃尽,云姒与谢琰异口同声。 云姒:“妾赢了!” 谢琰:“你赢了。” 因着激动,云姒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双眸亮晶晶的。 她真没想到自己能赢! 拔得头筹者的确是谢琰手下的禁卫军,谢琰当场就封了都尉。 可只有一人拔得头筹并不能决定胜负。两边的比试中,云姒手下的禁卫军赢得更多。 最终还是云姒这边赢了! 这个结果让她又惊又喜,方才她听到谢琰赏官的时候,以为自己输定了。可如今细想,谢琰赏官对士气的提升,并不如她赏钱。 毕竟谢琰赏的官只有一个,禁卫军中只有实力最强的几个人才有希望争一争。 云姒赏赐的五两银子不限制人数,只要赢过对方的禁卫军就能拿到钱! 最终,云姒这边足足有六十二人获胜,每人都拿到了五两银子。 回宫的马车上,云姒眉眼间的喜悦藏不住。 谢琰看到她的模样,笑道:“就这么想赢?” 云姒点头:“能赢的话,谁想输呀?” “不过我知道陛下让着我呢。”云姒赢了固然高兴,可她不知道谢琰输了会不会小气?连忙哄一哄谢琰。 “陛下大可以赏赐一样的银子,甚至更多的银子,还可以多赏几个官……那我肯定就赢不了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无奈地摇头笑了:“胡闹!” “一场随性而来的小小的比试,若是赏赐出太多银子与官职,日后遇到大事又当如何?” “在军中,最重要的便是赏罚有度。” 谢琰笑着捏了捏云姒的下巴:“你今日一口气便赏出去三百多两银子。” “照你这样养兵,朕看你能养多久。” “该不会养着养着就把银子花光了吧?”谢琰笑得坏丝丝。 “到时候朕可不会替你出银子。” 谢琰“好心”提醒云姒:“马上就是你的封妃大典了,这样大的喜事,禁卫军是不是还要得赏?” “流云殿上上下下的宫女和宦者,也都要赏赐。” “你的银子还够花吗?”谢琰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姒。 云姒心中一虚。 谢琰竟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若是以往,云姒还真不把这点钱看在眼里。三百多两银子,不过是办一场赏花宴的钱。 可如今,宫中的开销确实是大。 一百个禁卫军和几十个宫人,全都靠她养着呢! 按照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御膳房和尚衣局这些地方伺候得格外精心,云姒也要给赏钱。 云姒进宫几个月,花钱如流水。 最关键的是,她如今只有花钱的地方,却没有进账! 贵妃的月例很高,可月例却不是钱,大多是吃进嘴里的山珍海味、穿在身上的绫罗绸缎。 云姒吃的喝的用的,下头比她地位低的夫人们,是没资格享受的。可若是指望着贵妃的月例过日子,她便养不起这一百人的禁卫军。 想要养一队既忠心又精锐的禁卫军,军饷只是小头,在武器、铠甲、马匹等上头花的钱才是大头! 陛下赏赐过她一大堆东西,但赏赐的都是珠宝首饰,上面都带着尚宫局的印记,云姒总不能卖了换钱。 以陛下的性子,倘若知道她卖了他赏赐的东西换钱……也不知道这钱她还有没有命花! 云姒如今花的钱,都是郑国夫人上次进宫时送来的。 坐吃山空……云姒第一次体会到这个滋味。 每有一大笔花销,云姒看着账面上越来越少的数字,心里都有些慌。 丞相府为云姒备了不少嫁妆,可那些嫁妆一样也没带进宫! 十里红妆与云姒的喜轿一起进了瑞王府。 谢琰把云姒从瑞王府的洞房里抢回宫,可没把她的嫁妆一起抢回宫! 如今,她的那些嫁妆还停在瑞王府里,等着瑞王府与丞相府扯皮出一个结果来。 当初,云姒与谢长泽定亲,六礼的流程走了大半年,瑞王府往丞相府里一趟又一趟地送聘礼…… 丞相府为云姒置办嫁妆时,也动用了一些瑞王府送来的聘礼。 譬如说瑞王府送来一匣东珠,丞相府再添上金玉,打成一顶发冠。 瑞王府要退聘礼、丞相府要退嫁妆,可怎么退成了难题,难道要将发冠上的东珠一颗一颗抠下来? 倘若双方和和气气地谈,还能谈出一个章程来。 可云姒在大喜之日被抢进宫,一夜之间从瑞王府的儿媳变成了宫中的贵妃。瑞王府与丞相府之间如何还能和气相处? 郑国夫人与瑞王妃这对亲姐妹,也做不成姐妹了。 再加上,云姒的母亲与父亲要和离。和离时怎么分财产,更是一件麻烦事。 若是瑞王府将云姒的嫁妆退回来,究竟是退到云丞相手里,还是退到郑国夫人手里? 云姒的嫁妆究竟是母亲给她备下的,还是父亲为她备下的? 她与谢长泽只走了六礼,聘礼与嫁妆都夹杂不清,更不要说母亲与父亲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云姒自然想让她的嫁妆全都退到母亲手中……可无论是律法还是人情,母亲都很难拿到全部。 云姒也想过,那本就是她的嫁妆,若是能退到她自己手中最好不过。 可是不行。 能带着嫁妆进宫的唯有皇后! 后宫所有夫人,哪怕她身为贵妃,都只是进宫来服侍陛下的。 皇后是“娶妻”,她们只是“纳妃”。 服侍陛下的女人,自然由陛下养着,宫中不会让她们带嫁妆进来。 云姒自幼学习管家算账,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算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账! 云姒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缺钱的一天。 谁知道她这个听起来尊贵无比的贵妃……竟连养一百禁卫军都吃力呢? 谢琰看到,方才赢过他后神采飞扬的云姒,听到银子的事,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花草一样蔫下来,立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谢琰故意说道:“等你哪日养不起了,便还给朕。” 云姒哪里舍得? 她还不曾真的用到过禁卫军,可百名精锐只是站在那里就令她安心,更不要说她方才刚亲眼见识了禁卫军的本领! 云姒敢说,凡是手下养过兵的人,没一个舍得再将自己手下的兵交出去! 云姒温声道:“多谢陛下体恤,妾暂时还养得起。” 谢琰看到云姒咬牙强撑的模样,眼底泛起笑意。 他故意问道:“封妃大典之后,你准备赏赐多少?” 云姒轻咬下唇,她如今手头吃紧,封妃大典之后的赏赐,她原本想耍个小花招——先给禁卫军预支半年的军饷。 她说过给禁卫军涨军饷的事。 可对禁卫军来说,听到这个好消息,与实实在在地将军饷拿到自己手里,这两者的区别还是极大的。 在封妃大典后,她提前预支半年的军饷,禁卫军们高兴! 云姒也不必多掏钱,便将这次赏赐混过去了! 可如今陛下问起,云姒实在张不开嘴,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小算盘说出来。 她咬牙道:“封妃大典后的赏赐与这次相同,还是五两!” 话音落下,云姒的心在滴血……她这一句话,又支出了五百两银子! 谢琰怎么竟像是故意逼着她往外掏钱一般? 如此念头在云姒心中一闪而过,她并未细想。陛下坐拥四海,怎么也不可能惦记她口袋里的仨瓜俩枣。 云姒万万没想到,她一闪而过的直觉竟然极准。 谢琰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云姒没钱的那一天,等着云姒来找他要银子的那一天。 谢琰十分期待,不知到时候贵妃会怎么要银子? 是温柔小意,还是……投怀送抱? 第73章 宠妃妖妃 终于到了封妃大典的日子。 云姒在大典上要穿的礼服、要带的头冠,都是尚衣局与尚宫局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 听豆子说,尚衣局与尚宫局停下了后宫所有夫人的活,所有人都专心赶制云姒一人的。 不过冠服虽然赶得急,却无丝毫敷衍。 礼服与头冠送到流云殿,宫人捧在手里从阳光下走过时,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宫女要服侍云姒试穿礼服、试戴发冠。 绿芽伸出手,快要碰到礼服时,又缩了回去……如此华丽繁复的礼服,她从未见过,一时竟心生畏惧,不敢用自己的手碰。 穿这样的礼服至少要三个宫女,两人在身后捧着衣服,一人为云姒穿戴。 绿芽与银针都不敢碰,金茗与白毫两人不够,还缺一位宫女。 立时便有一位宫女毛遂自荐:“婢子斗胆一试。” 金茗先让宫女伸出一双手,看到她的双手白嫩细腻,不会勾坏衣裳,才轻轻点头,允她上前帮忙。 云姒对这个宫女有印象,看到她上前来,笑道:“你叫玉露。” 玉露从前并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没想到贵妃竟记得自己的名字,神情激动:“是!” 云姒笑了,流云殿的宫女和宦者那么多,她如今也还没记全。记得玉露的名字也是碰巧,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时,就觉得和金茗的名字能凑在一起。 金对玉,露水又正好泡茶。 终于有机会来服侍云姒,玉露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但服侍云姒穿衣的手极稳。 宫女们的月钱不多,有些宫女喜欢用在吃上,有些宫女喜欢为自己买胭脂水粉。 玉露的钱没花在这些地方,她全都花在买上好的脂膏,保养自己这双手。 她们是用手服侍人的宫女,一双手比一张脸更重要。 不负苦心,玉露今日便等来了机会。金掌事让她伸手的时候,她心中一喜,相信自己精心呵护的手定然能让金掌事满意。 果然,金掌事点头了,让她上前一起服侍贵妃穿衣戴冠。 云姒穿戴一新,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周围的宫女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镜前的云姒极美丽、极华贵、极有气势。 “封妃大典那日,贵妃的妆容还要再重一些。”玉露轻声说道。 云姒颔首,她也看出来了,如今她脸上的妆容淡雅,压不住如此华贵的礼服与头冠。 屋子里的宫女都露出惊艳的表情,云姒站在镜子前,自己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也不曾见过如此模样的自己,镜中的她,美得实在有些过头了,像极了人们想象中的贵妃、宠妃……妖妃。 自己这般现身封妃大典,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议论。 不是云姒自恃美貌,只是如今她在外已经有了妖妃的名声。 前朝的事用不了几日就会传到后宫,流云殿有擅长打听的宫女豆子,云姒的消息灵通不少。 自从陛下要办封妃大典后,前朝的反对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起初,朝臣上奏疏反对,说封妃大典太过铺张。 谢琰驳道:“朕不修帝陵,省下来的钱,办一千次封妃大典都花不完。” 谢琰自登基至今,一直不肯修陵,朝臣们求了一次又一次,谢琰始终不为所动。 这一次,臣子们自然又是声泪俱下地哀求陛下修陵。 谢琰态度依旧:“不修。” “诸位爱卿如此忠心,朕心甚慰。” “等朕死了,一把火烧成灰,诸位爱卿一人一把,拿回家供奉吧。” 谢琰话音落下,下头的臣子们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这桩事传到流云殿,云姒听豆子绘声绘色地描述,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想到朝臣们那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笑到后头,云姒强迫自己不许再想,她笑得肚子疼死了。 倒是金茗她们一脸担忧:“陛下不肯修陵,待姑娘百日之后,葬在哪里呢?” 云姒玩笑道:“陛下都让朝臣一人一把分了,要不然你们也一人一把,将我带回家?” 金茗几个扑通扑通跪下了,后头的宫女们也跪了一地。 云姒没想到将她们吓成这样,连忙将她们扶起来,“我开玩笑的。” “姑娘,您真是被陛下带……带……”金茗本想说带坏了,可又不敢说陛下坏。 支支吾吾半天后,说道:“姑娘与陛下越来越像了。” 第74章 封妃大典 云姒知道,自己在金茗她们眼中愈发离经叛道了。 她也知道自己变了。 当她过着与芸芸众生都不一样的日子,心中所想自然也与芸芸众生不同。 她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又何必在乎死后之事? 只是不知,陛下为何也不在乎。 云姒安慰金茗她们:“若是陛下不修皇陵,我便与母亲葬在一起。” 这才将金茗她们劝住了。 金茗她们都知道,倘若让云姒自己选,她定会选择与夫人葬在一起,而不是陛下。 谢琰在朝堂上说了这番话后,臣子们都看明白了,陛下铁了心都要封妃大典,没人敢再和陛下对着干。 可紧接着,又有了一桩令臣子们无法接受之事。 ——陛下竟然要亲自主持贵妃的封妃大典! 臣子们一片哗然。 这这这……这算什么事啊? 这比陛下非要和贵妃拜堂成亲还要离谱! 陛下与贵妃拜堂成亲是在宫里关起门干的,臣子们还能假装不知道。 封妃大典可邀请了上百名内外命妇前来观礼! 封妃大典后,陛下还要在长乐宫与流云殿两处赐宴。 流云殿接待观礼的内外命妇,长乐宫接待朝臣宗亲。 陛下将封妃大典办得如此隆重,他们这些臣子还要去长乐宫赴宴,连假装不知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啊! 封妃大典……臣子们翻遍史书,也只找出寥寥几次先例,不是皇后主持便是太后主持,哪朝哪代也不曾有陛下主持! 如今没有皇后,可太后是有的。 陛下直接让太后主持便好了,何必要亲自来? 陛下自己主持,又要将太后置于何地?请太后与内外命妇一同观礼?这也不像样啊! 朝臣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谢琰难得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诸位言之有理。” 朝臣们激动不已!以为陛下终于有一次听劝了! 第二日,太后称病了。 朝臣们:“…………” 傻子都知道,太后这病在贵妃的封妃大典前是好不了了。 他们也不必为太后主持还是观礼的事发愁了,太后在床上躺着“养病”,压根不会去封妃大典。 朝臣们真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主持啊? 云姒也猜不透谢琰是怎么想的! 谢琰不想让太后主持? 进宫有些时日,云姒多少也看出来,陛下并未将太后看在眼里。陛下自己从不向太后请安,后宫妃嫔也无一人向太后请安。 太后所居的甘泉宫,云姒几次从门口经过,都感觉静得吓人。仿佛太后不是住在宫中,而是被幽禁在宫中。 云姒不知太后与陛下这母子两人有什么矛盾。可就算谢琰不想让太后主持,择一位赞者便是。 何必一定要自己主持? 封妃大典的前一夜,云姒面露忧色。 金茗以为云姒是紧张了,凑过来与云姒闲谈,想分散分散她的心思。 还是白毫心细,看出来云姒真正在担忧什么:“姑娘这是在心疼明日要赏出去的银子呢!” 云姒轻轻瞪了白毫一眼:“我才不心疼!” 她可没那么小气……只是,只是这笔银子赏下去后,她手中剩下的银子真的不多了。 这样只出不进,很快便养不起一百人的禁卫军了。 她必须要趁着自己手中还有银子,想个能赚钱的法子才对。 不知道贵妃能不能在宫外开铺子做生意? 她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铺子是她这个贵妃开的,找人在外头帮她打理,她在宫中收银子……陛下会应允吗? “姑娘,早点歇息吧,明日有得辛苦呢。” 直到金茗催促她就寝,云姒才收起脑中纷乱复杂的念头,躺在床榻上。 今夜谢琰没来流云殿,云姒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竟觉得很不习惯。 谢琰夜夜都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已经习惯了。 半夜,云姒在睡梦中翻身,翻过身去发觉身旁无人,竟然猛地惊醒了。 她睁开眼,在黑漆漆的寝殿中盯着帐子顶,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睡去。 次日清晨,云姒早早地被金茗叫醒,竟比她成亲那日还要早。 封妃大典前的准备也比成亲那日更繁琐,礼服穿戴整齐就要好半天,更不必说头发与妆容。 宫门一开,早就候在门外的外命妇便鱼贯而入。 内命妇们更是早早来到流云殿,垂首而立。 云姒穿戴妥当,走出寝殿之时,内外命妇都已整整齐齐地站好了。 不过大家都低着头,云姒远远望去也分辨不清谁是谁。 后宫的诸位夫人,云姒从不来往,至今也没记住她们都长什么样。 今日请来的外命妇,也多是在谢琰的逼迫之下请来凑数的,许多夫人小姐云姒都不甚熟悉。 她最熟悉的只有罗璇玑与傅雪两人了,云姒将她们排在了第一排,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不过此时,两人也与其他人一样低着头,不敢看她。 偌大的流云殿前,唯一一个抬着头的人,是谢琰。 谢琰在耀眼的日光下,目光牢牢黏在云姒身上,大步流星地朝着云姒走来。 云姒看到逆光而来的谢琰,呼吸一滞。 霎时间,她明白谢琰昨夜为何没有歇在流云殿了。 若是他歇在流云殿,早晨必定要在流云殿更衣,云姒便会提前看到谢琰身穿礼服的模样。 今日,谢琰身上也穿了云姒从未见过的礼服,头戴高冠,打扮得华丽郑重。 将平日的十分俊美,变成了二十分! 令云姒呼吸一滞的是,谢琰身上的礼服与她身上的这套款式相近、用色仿佛,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云姒封贵妃的赞词,是谢琰亲自所写、亲自所念。 云姒不知他竟还有这样的本事,声音悠扬,内含韵律。 而后谢琰俯身,将玉简、金印,分别交与云姒左右手中。 云姒恭敬接下。 四目相对,云姒恍然想起两人在宫中拜堂成亲的那一幕。 其实那一幕她已经记不清了,彼时她突然被抢亲,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迫于陛下的淫威不敢反抗,陛下也是心血来潮想要与她拜堂…… 两人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拜了堂。 与那次相比,此时此刻,两人穿戴着成双对的礼服,举行着极庄重的仪式……还有在流云殿外站满的二百余名命妇来惯例…… 云姒一颗心怦怦跳,仿佛与陛下真正成婚了。 谢琰主持仪式,旁边还有一名赞者,指导观礼的二百余名命妇何时行礼、何时抬头。 命妇们在赞者的声音中齐齐抬头观礼时,云姒清晰地听到了下方传来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宫中的云贵妃便是丞相府嫡女云姒这件事,虽然早有传言。 在陛下宣布要举行封妃大典之后,这个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道理再简单不过,瑞王府刚为云姒办了丧事,谢长泽与云丞相一起在丧事上痛哭流涕。 假如云贵妃真是云姒,那云贵妃怎么能再现于人前? 一个“死人”,只能不见天日地躲在深宫之中,怎么可能赫赫扬扬地举办封妃大典? 然而此时此刻,观礼的所有外命妇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云贵妃,赫然便是她们以前见过的丞相府嫡女云姒的模样! 众人哗然。 与此同时,朝臣与宗亲齐聚长乐宫,等待开宴。 流云殿中的消息,长着翅膀一样飞到了长乐宫。 “云贵妃就是丞相府嫡女云姒!” “云贵妃就是与谢小郡王娶进门的云姒!” “云贵妃就是前不久刚办了丧事的云姒!” 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传播得极快,瞬间在所有朝臣宗亲之间传开!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云丞相和谢长泽! 人人面露古怪,目光中满是鄙夷! 云丞相与谢长泽机关算尽,全是为了名声与脸面。 然而此时,他们两人最看重的脸面,当着上百人的面,突然被扒下来扔在地上踩! 谢长泽在众人的目光下,面色惨白,满头冷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丞相比谢长泽更惨,他捂着心口,身子摇晃几下,咚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第75章 身败名裂 封妃大典后,长乐宫与流云殿同时开宴。 宫人们端着一盘盘美味佳肴,鱼贯而入。 今日云姒是绝对的主角,她本该留在长乐宫中招待内外命妇。 然而封妃大典的仪式刚一结束,云姒便被谢琰带着离开了流云殿,从长乐宫的后门悄悄潜入。 谢琰带着云姒躲在长乐宫的帘幕之后,偷看大殿内的朝臣宗亲。 谢琰掀起帘幕一角,大殿中乌压压的人头尽数落在云姒眼底。 云姒诶呀一声,连忙以袖掩面,转过身去。 长乐宫中赴宴的二百余名朝臣宗亲,都是男人! 都是云姒不该见到的外男! 谢琰看到云姒的反应,嗤笑一声:“难道禁卫军不是男人?在宫外吃坊间小吃的时候,那些小贩不是男人?” “禁卫军比试的时候,你可是看得目不转睛……” “如今又装什么大家闺秀的做派?”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立时愣住了。是啊……她看禁卫军比试的时候、在坊间小摊上吃小吃的时候,为何没觉得不妥? 云姒凝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无论是禁卫军还是小商贩,都是待字闺中的她绝无可能接触到的人! 因此看到他们,并没有触动云姒“男女大防”的那根弦。 朝臣与宗亲不同,这些本就是丞相府日常来往的人,是云姒从小到大被教导被灌输要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云姒见到他们,自幼的教导突然苏醒,她下意识便觉得不妥。 不过想想谢琰的话,其实很有道理。禁卫军和小商贩她都看过了,看看朝臣宗亲又有何不妥? 何况陛下在她身边呢,是陛下掀开帘子让她看的! 云姒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她转回身,聚精会神地看向大殿中乌压压的人群。 “陛下,您想让我看什么?” 谢琰方才脱口而出“看禁卫军看得目不转睛”,立时后悔得想要咬自己的舌头!他怎么会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来? 万万没想到,云姒竟完全没听出来…… 谢琰本该庆幸,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更气了! 突然,几个不起眼的宫女与宦者进殿,带进来的不仅有食物和酒水,还有“云贵妃就是刚办完丧事的云姒”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云姒很快就看出端倪,这几个散播消息的宫女与宦者,专门往爱谈是非的人身旁去、往与丞相府和瑞王妃不对付的人身旁去! 云姒轻拉一下谢琰的袖子:“陛下安排的?” 谢琰:“嘘,好戏要开始了。” 云姒亲眼看到这个消息如同一场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起初,人们窃窃私语,时不时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云丞相和谢长泽。 云丞相和谢长泽都察觉到不对劲,他们最恐惧的事……真的发生了吗? “云丞相的嫡女明明进宫做贵妃了,干嘛办丧事,假装已经死了?” “啧啧,给活着的女儿办丧事,这可太不吉利了!生死大事怎能混淆?难道他不怕当真咒死自己的女儿?” “他怕什么?以云丞相的性子,怕是早已经劝过女儿殉节了!” “啧啧啧,往日真没看出来,云丞相竟如此假仁假义!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谢郡王与这个没缘分的岳父,当真是一丘之貉。丧事那日,谢郡王身穿重孝,哭得双眼通红,我还当他是重情之人,没想到都是装的!” 众人的一句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云丞相与谢长泽的心口。 偏偏每一句都是实话! 他们最害怕听到的实话! 谢长泽一副摇摇欲坠,快要晕倒的模样。 云丞相年迈,看起来更惨上几分。 谢琰在帘幕后欣赏着两人的模样,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芒。 “唔,云老头要装晕了。” 谢琰话音刚落下,云姒便亲眼看到云丞相的身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咚地摔倒在地。 云姒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琰,谢琰竟然比她更了解她的父亲。 谢琰显然早有准备,他朝着身后的廖明知比了一个手势。廖明知立刻去叫御医。御医施针,立竿见影,云丞相诶呦一声醒来了。 其实是御医往扎针最疼之处下了狠手,云丞相忍不住疼喊出了声,自然装不下去了。 长乐宫中赴宴的朝臣宗亲个个都是人精,看到云丞相晕了之后也要被针扎醒,哪里还不明白陛下的态度? 云丞相这次醒来,众人可不只是远远地议论。 与丞相府与瑞王府不对付之人,直接走到云丞相和谢长泽两人面前议论,声音响亮地说给他们听! “我若是云丞相,定要告老还乡,一日也没脸在京城呆下去了!” “那怎么舍得?云丞相如今可是国丈了!” “什么国丈?云丞相总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死了、一个流放!宫里的云贵妃可和他没半点关系哈哈哈哈!” 接着,云丞相的死对头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高声问道:“老夫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丞相!” “既然办了丧事,为何又有封妃大典?” “既然有封妃大典,为何之前敢办丧事?” 云丞相张口结舌、有苦难言—— 因为他被陛下骗了啊! 陛下骗得他好惨啊! 云丞相算是看透了,宴无好宴。陛下举行封妃大典,就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谢长泽比云丞相更惨,人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更多几分嘲笑。 新婚妻子被陛下抢走,却一声不吭,这样的男人自然被人鄙夷。 云丞相和谢长泽在大殿之中,煎熬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本以为这已是最难熬的,没想到竟还有更深一层地狱。 陛下翩然而至,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今日丞相与长泽各赋诗一首,赞美贵妃。” 谢长泽在谢琰的目光下,浑身发抖,脑中满是周围众人嘲笑他的话、讥讽他的眼神…… 此时此地,他哪里能做出诗来? 谢长泽一个字也作不出来。 云丞相搜肠刮肚,硬生生憋了两句诗出来。刚念出口,周围人便哄堂大笑。 死对头大声嘲讽道:“丞相,您这诗,还不如启蒙小儿所作!” 云丞相与谢长泽面如死灰。 今日,谢琰彻底将他们的面子撕下来。 先让众人嘲笑他们的品德,再让众人嘲笑他们的才学。 从今往后,他们哪还有脸呆在京城里? 第76章 谢家祖传病 “陛下这一招真是高明……” 宴会散去,谢琰与云姒一同回到流云殿,云姒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陛下蛇打七寸,让云丞相与谢长泽失去了最在意的名声。 云姒在一旁看着,收获良多。 她感慨道:“最在意名声的人丢了名声,就好比最在意钱的人丢了钱。就是要丢掉最在意的那一样,才最痛。” 谢琰奇怪地看着云姒:“谁说只能丢一样了?”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难道陛下还有后手?” 谢琰一张脸凑近云姒,盯着她的眼睛:“怎么,舍不得?” 云姒连忙摇头:“没有。陛下如何处置他们,妾不敢置喙。” “妾只是担忧……”云姒犹豫一下,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我父亲正在与我母亲和离。” “两人争夺财产,不可开交。” “若是此时我父亲失去太多,争产时更要斤斤计较。” “我担忧母亲和离时分不到钱财,往后日子清苦。” “日后我母亲将养身体所需的银子,便是很大一笔。” 云姒说到这里,眼底浮现几丝黯然。今日她的封妃大典,母亲都因着身子的缘故无法前来观礼。 她低声说道:“其实我想让我娘亲眼来看……” 亲眼看到女儿穿上如此美丽的礼服!亲眼看到女儿接过贵妃的金印!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 云姒紧接着说道:“不过还是娘的身子要紧。” 云姒长叹一口气,十几年夫妻,父亲竟真的绝情至此,与中毒的母亲争抢家产,丝毫不顾及母亲中毒后身子不好。 谢琰看到云姒眉目间化不开的忧愁,叹气:“你最近几日在愁这个?” 云姒点头:“是。” 她实在替母亲忧心。 若是她手中有足够的银钱就好了,她养母亲一辈子!给母亲用最好的药和滋补之物! 可她身为贵妃,却也囊中羞涩…… 还花了那么多母亲送进宫的银子…… 谢琰叹气:“怎么一点小事就愁的吃不下饭?”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这关系到母亲的后半生!怎能算是小事? 谢琰笑着捏了捏云姒的脸蛋:“朕帮你料理妥当便是。” 这几日云姒胃口不开,谢琰也跟着没了胃口。 谢琰没想到云姒在为父母和离争产之事忧愁。 他本以为……云姒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封妃大典。 现下,谢琰得知云姒发愁的另有其事,还听云姒说遗憾母亲没能亲自来观礼。 谢琰这数日的不悦,霎时一扫而空! 至于云丞相与郑国夫人分产的事,对谢琰来说是再小不过的小事。 云姒期待道:“陛下,您要下旨为我母亲做主?” 若是谢琰下旨,母亲便不会吃亏了! 谢琰一脸神秘:“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云姒笑意盈盈:“妾先谢过陛下。” 她心想,陛下定是要下旨管这件事了。 接下来几日,云姒格外留心外头的消息,日日都让宫女豆子去打听。 宫女豆子不清楚云姒究竟要打听什么,便将外头的消息一股脑地告诉云姒。 有些寻常的消息,被豆子绘声绘色地讲出来,也很是有趣。 云姒笑道:“你这名字真没取错。” “听你讲故事,就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干脆利落。” 豆子抿唇一笑:“能博贵妃一笑,便是婢子最大的福分。” 和离分产的事暂时没听说,不过丞相府和瑞王府的消息倒是听说了不少。 那日封妃大典之后,云丞相和谢长泽一回府,就立刻传出生病的消息来。 据豆子所说,云丞相应是装病,谢长泽却是真病。 “应该还病得不轻!瑞王府大半夜十万火急地出府请大夫,前前后后请来了好几个大夫呢!” 过了两日,云姒又听豆子说:“如今人们都说,谢小郡王……谢小郡王……” 向来干脆利落的豆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 云姒着急道:“谢小郡王怎么了?” 豆子靠近云姒耳边,一咬牙一跺脚:“谢小郡王不能人道!” 云姒惊呆了! “啊?” 她突然想起自己对“谢琰不行”的猜测…… 她进宫的时日越来越久,谢琰夜夜来流云殿,却并未与她真的做什么…… 再加上云姒已经确定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都是摆设,她对自己的猜测愈发笃定! 谢琰不行! 谢长泽也不行? 合着这个病还是谢家祖传的? 认定这是谢家祖传病之后,云姒压根没怀疑“谢长泽不能人道”这个消息是假的,更没想到这是陛下的后招。 陛下等了好几日,没等到云姒的任何反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还没听说?” 云姒一脸茫然:“啊?听说什么?” 谢琰:“谢长泽的流言……” 云姒这才恍然大悟:“妾还在奇怪,这件事怎么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原来是陛下您在推波助澜啊!” 陛下可真狠啊! 封妃大典上彻底撕下谢长泽的脸皮还不够,如今竟连谢长泽的裤子都扒了! 云姒心想,陛下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明明陛下也有同样的毛病。往外传谢长泽的流言时,竟没有同病相怜、伤怀自身吗? 不愧是陛下,心性之坚远超常人! 谢琰神情古怪地看着云姒,听她的意思……她竟然觉得那些流言是真的?他只是帮着传开了? 谢琰只犹豫了一瞬,立刻将解释的话吞回肚子里! 就让云姒这般以为! 歪打正着,谢琰心情极为舒畅,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云姒看到谢琰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心想,陛下可真豁达啊! 竟全然不将身体上的缺陷放在心上! 第77章 抄家 封妃大典后,云姒在宫中的生活又生出许多细微的改变。 御膳房送过来的菜花样更多了。 尚衣局送过来的衣服绣工更精致了。 教坊司殷勤询问云姒想不想听琴赏舞…… 云姒吓得连忙拒绝:“不想不想!” 若是教坊司来人为她弹琴跳舞,她给不给赏赐啊? 不给吧,显得她这个贵妃太小气,给吧,云姒手头实在是不宽裕! 种种细微改变合在一起,流云殿的上上下下都觉得宫中各处都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是倒了一壶油那么滑溜。 流云殿里的宫人们唯一的烦恼就是,最近外头各处来巴结的、来拍马屁套近乎的宫人实在是太多了! 金茗她们四个,人人都知道她们和云姒最亲近,被缠得最厉害。 豆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既是云姒看重的一等宫女,又是宫中的老人,认识的宫人多,如今那些面熟的面生的全都来找她套近乎。 吓得豆子都不敢像往常那样天天往外跑着打探消息了。 宫人们一窝蜂地凑上来,后宫的夫人们也跃跃欲试。 上到夫人、下到才人,都有朝着云姒这个贵妃投诚的。 云姒全都让宫女们客客气气地送回去了。她真想实话告诉她们,你们来巴结也没用,她又不可能给陛下引荐她们—— 陛下他只在梦里行,梦外他不行啊! 只有找上门的凌夫人,让云姒有些许为难。凌夫人又一次捧着宫印来找她,想将后宫事务都交给她。 云姒:“这样的大事我也做不了主,要不然你问问陛下?” 凌夫人打了一个哆嗦,仿佛见陛下比见鬼还可怕。 “妾……妾不敢打扰陛下……”凌夫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云姒看到她吓成这副样子,说道:“那我来问吧,回头告诉你。” “多谢贵妃!”凌夫人大松一口气,满脸感激地看着云姒,眼中满是敬佩。 过了两日,云姒才想起这件事,请示谢琰:“凌夫人请我来管后宫,陛下的意思是?” 谢琰看向云姒:“你想管吗?” 云姒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 如果她掌管宫务的话,以后每天大笔银子在她手中进进出出……却都不是她自己的! 多难过啊! 最近几日,云姒忙着清点自己在封妃大典后收的礼,又一一回礼,已经很累了,而且还很烦。 这样收收送送折腾一大通,云姒努力俭省,还免不了要贴点钱进去。 谢琰听到云姒拒绝,也不问为什么,径直点头:“既然你不想管,那就不管。” 总得来说,云姒封妃大典后的日子,比以前更好过了。 谢琰最近的心情也很不错,与云姒一道用膳、就寝,两人在流云殿中的日子可称和美。 因此,宫女豆子突然浑身发抖地跑回流云殿时,云姒根本没反应过来。 “贵……贵妃,婢子听闻一个消息……”豆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云姒,声音颤抖。 云姒看到豆子的模样,便知道这一定是个坏消息。 然而豆子说出来的话还是完全超出了云姒的意料。 “陛下下令……下令……抄没丞相府全部家产!” 云姒一阵眩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抄家?” “丞相府犯了什么罪,竟要被抄家?” 云姒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竟没站稳。身旁的银针与绿芽连忙上前扶住云姒,两人的手也都一片冰凉。 云姒:“我要去问问陛下,究竟依的哪条律令,要抄没丞相府……” 母亲与父亲还未和离分家,丞相府的所有财产都还在一处。这一抄家,母亲的那一份也全都没了。 抄家以后,中了毒要养身体的母亲、年龄尚幼的弟弟……该怎么活下去? 云姒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早知道谢琰是暴君,但她以为他对她还是不同的……两人近来和和美美,为何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抄了她的娘家? 宫女们连忙将往外冲的云姒死死拦住。 “姑娘!姑娘别去!” “贵妃且慢!” 云姒被宫女拦住,也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她去问陛下又如何呢?难道还想让陛下收回命令? 若是惹得陛下发怒,没准把她也杀了! “等陛下再来,我能不能向陛下求情……”云姒喃喃自语,脑中飞快地想着办法。 依陛下的性情,她能求情吗? 怎么求情才能让陛下心软? 云姒冷静地找到问题的源头:“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陛下为何会抄没丞相府的家产……” 可这件事,一时之间根本打听不出来! 云姒决定再见到陛下的时候,见机行事。 若是陛下心情尚可,她便试着求两句。若是陛下发怒,自然还是人要紧,家产排在后头…… 晚膳前,陛下与平日差不多时辰来了流云殿。 云姒站在殿门外等候,远远便看到谢琰轻快的脚步与愉悦的神色。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 陛下可真是一个疯子!刚抄了她的娘家,竟满面春风地来见她? 是陛下身体上的缺陷,让他的内心扭曲了吗…… 谢琰走到云姒面前,神情自若地问道:“可曾听说丞相府被抄没的事?” 云姒竭尽全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干涩地说道:“是。” 谢琰伸手牵着云姒进屋,皱眉:“怎么这么冷?” “这都夏日了,是不是气血不足?让御医开个方子给你补补。” 谢琰十分自然地将云姒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还轻轻揉了揉。 云姒只觉得遍体生寒。 谢琰此时温柔体贴地对她,简直比骂她、打她、废了她还要可怖无数倍! 谢琰牵着云姒的手走进屋里,坐在软榻上。 “廖明知,将匣子与册子拿过来!” 廖明知连忙双手奉上。 谢琰随手接过,塞到云姒怀里:“喏,给你的。” 云姒不知道匣子里是什么,陛下难道以为抄了她的家,再送她一件珍宝就能哄好她吗? 不论陛下送的是什么奇珍异宝,也抵不上…… 云姒打开匣子,突然愣住了。 她看到匣子里厚厚一沓的房契与田契! 陛下伸手指向云姒怀中的册子:“喏,都写在这里呢,你翻开看看。” “还有一些库房里的东西没来得及添进去,需再花几天清理盘点。” 云姒晕晕乎乎地翻开册子,看到上头写着—— “花园一所,亭台九座; 正屋一所,五进,一百八十间; 东屋一所,三进…… 避暑山庄一所…… 田地两百顷…… 当铺一处、金银铺一处……” 云姒双手颤抖,手指捏着的纸哗啦啦地响。她的声音颤得更厉害:“这……这是什么?” 谢琰奇怪地看着云姒:“你家的财产啊。” “如今都是你的了。” 第78章 笨妃 云姒彻底呆住了。 她盯着陛下一张一合的殷红双唇,从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了,可是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陛下是说……您查抄丞相府,是为了将丞相府的家产全都交给我?”云姒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谢琰奇怪道:“不然呢?” 谢琰这才发觉云姒的眼尾有点红,眼睛周围都用妆容遮盖着。 他伸手托起云姒的脸,凑近细看:“哭过了?” 云姒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然而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让谢琰知道了答案。 “怎么,还担心朕私吞你的家产?”谢琰伸手在云姒脸颊上轻拍一下,“放心吧,朕还不缺你家那点钱。” 云姒:“妾……妾并未……”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谢琰解释,她倒是从未觉得谢琰抄家是为了私吞钱财,但更想不到……更想不到谢琰抄家是为了把丞相府的家产都给她! 陛下这神出鬼没的行事,谁能猜得到? 云姒现下依旧不明白:“那陛下为何不直接下旨将丞相府的家产给我?” “为何一定要抄家?” 谢琰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向云姒:“不查抄清楚,朕如何知道丞相府有多少家财?” “若是云老头有十座宅院,藏起五座,只给你五座,你如何能知晓?” 云姒无言以对,垂眸看向手中的册子。 确实……丞相府有多少家产,她一个要出嫁的女儿家,并不清楚。 如今写在册子里的这些,就有一大半云姒从未听说过。 五进一百八十间的正屋是她自幼长大的丞相府。除了这个她知道,旁的她都不知道。 她家在京城东南西北都有宅子? 在湖边有花园、在山上有温泉山庄和避暑山庄? 铺子足足有十几个,当铺、银铺、粮铺、绸缎铺、首饰铺…… 最赚钱的当铺和金铺,当铺的本金就有三千两!几家金银首饰铺子里囤着价值五千两的金银! 不过这个数目,和丞相府库中所存的金额相比,竟又不算什么了。 丞相府的金库里,囤着九百两赤金! 粗粗算来,一两赤金抵十两白银,九百两赤金便是九千两白银! 银库里有白银千两。 玉器库下头的名单最长,密密麻麻的一行又一行,看得云姒喘不过气来。 玉鼎、玉磬、玉屏风……这些大件便数不胜数,更不必说玉如意玉镯子那些小物。 还有珠宝、绸缎、书画、药材…… 云姒起初震惊,后头越看越怕,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我爹……我爹他是个大贪官吗?” 云姒从不知晓家中有这么多财产! 她所知不足十中之一! 就连母亲也根本不知家中有如此多的财产。母亲与父亲争产争得不可开交,可两人相争的仅仅是家中财产的一小半罢了,家中财产的大头连母亲都并不知晓! 云姒怕的是,陛下抄家之前也没想到丞相府有如此多的财产,抄家的结果令陛下大怒! 陛下不会下令把云丞相砍了吧? 她与母亲和弟弟会不会也受到连累? 谢琰看到云姒战战兢兢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他的贵妃善良又心软,云丞相盼着她死,她却不想让云丞相死。 谢琰笑着让云姒放心:“你爹好歹是一国丞相,有这些家财并不过分。” 丞相府抄没出来的家产,与谢琰心中所估之数相差无几。 “也就是你这个没见识的,才会被吓成这样。”谢琰笑话云姒。 云姒茫然地看向谢琰,是她没见识吗? 身为相府嫡女,她自幼便学着打理家产,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打理的家产如此庞大! “所有的这些,陛下全都给我了?”云姒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 谢琰:“自是都给你了。” 云姒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琰的神色:“陛下给了我……我还能再给旁人吗?” 谢琰面色微冷,看向云姒:“你想给谁?” 云姒:“我想等父亲与母亲和离之后,将这些财产都交给母亲。” 谢琰听到云姒想给郑国夫人,面色和缓下来,笑道:“既然朕给你了,自然由你支配。” “不过朕劝你,莫要如此。” 云姒一脸疑惑:“为何?” 云姒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谢过陛下:“妾知道陛下对妾好……” 谢琰将丞相府的所有家产都查抄了,然后悉数赠予她。 这样做对谢琰无甚好处,他这样做全都是在“对她好”。 只是谢琰行事过于惊世骇俗,云姒只感到了惊,没感到喜。 如今开口感谢陛下之时,云姒才后知后觉。陛下这一招,直接解了她两桩燃眉之急! 第一桩,是她手头紧、只出不进、快养不起一百人的禁卫军了。 她正琢磨自己能不能开个什么铺子,一下子就有了十几间铺子,个个都在赚钱! 就算不开铺子,那些存银也足够她养禁卫军了! 第二桩,云姒正发愁父母和离时母亲吃亏,争产争不过父亲。 云姒正想趁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求个情,让陛下允自己出宫,带着一百人的禁卫军去给母亲撑腰…… 没想到云姒还没开口,陛下就已经将丞相府的家产都抄没了,一股脑地塞给她了! 云丞相手中连一块银子都没剩下! 陛下这一次可真是帮了大忙,否则云姒与母亲根本不知道云丞相有这么多家产,争来争去也顶多争到些许零碎! 云姒想清楚这两桩事后,看向陛下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发自内心地感谢了陛下一番,然后说道:“这些家产,妾打算少留一些给自己。” 她要养禁卫军、赏赐宫人、回礼交际……手中要有一些银子铺子。 “不过大头,妾还是准备给母亲。” “丞相府的家产,在和离前该是妾父母共有,妾未曾为丞相府赚回一分一毫。” 这么多钱如果全拿在云姒自己手里,云姒觉得烫手。 云姒将自己的想法向谢琰分说清楚,谢琰依旧摇头。 “朕劝你不要。” 云姒眉头微蹙:“究竟为何?” 谢琰伸手戳了戳云姒的额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朕就降了你的品级,从贵妃降成……” “笨妃。” 云姒听到谢琰说降品级,心中一紧,听到他说“笨妃”,又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陛下是在开玩笑……等等! 云姒想到谢琰一声不吭就抄了丞相府把钱都给她的疯狂…… 陛下真的能做出来把“贵妃”改成“笨妃”这种事! 到时候阖宫上下都管她叫……云笨妃…… 云姒想到这里就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第79章 都错啦! 谢琰留给云姒的这道难题,她左思右想,想出来一连串的答案。 “陛下送给我的,不想让我再送给别人?” “陛下担心母亲偏心,我将财产交回母亲手中,母亲日后偏心弟弟?” “以陛下的性子,喜欢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握在自己手中的钱才是自己的钱?” 云姒回首,恍然惊觉自己的性子也变了不少。若是以前待字闺中的她,必定想着这些家产分文不留,尽数交给母亲。 可如今她先留出自己养兵和宫中所需,余下的才交给母亲。 哪怕她毫不怀疑自己将家产都交给母亲后,母亲绝不会亏待她,定会源源不断地往宫中给她送银子…… 可云姒不愿再向母亲要钱了。 禁卫军也一样,云姒想,哪怕她没有自己的禁卫军,陛下的禁卫军也有保护她的职责。 可既然陛下肯给她,云姒便收了下来! 她自己的禁卫军与陛下的禁卫军……这两者终究不同! 是因为陛下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因为她经历了种种之后,深知就亲生父亲也未必靠得住,更不必说旁人了。 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 握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不知不觉中,她也变了很多,再也不是待字闺中时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云姒一口气就想出三个答案,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对的,叫宫女们帮她想一想。 绿芽脱口而出:“我觉得是第一个!陛下很在乎姑娘的,送给姑娘的东西自然不愿姑娘再送给旁人。” 金茗摇头,她在第二个和第三个之间摇摆不定。 “或许陛下担忧这些家产日后都落在云章手中?陛下的性子,确实将重要的东西都抓在自己手里……说来说去,这其实是一回事?” “要不然到时候姑娘将这两个缘由合成一个,这样回答陛下?” 小宫女百灵为云姒端茶的时候,听到云姒与四个宫女姐姐说的话,着急死了。 错啦错啦都错啦! 在她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很简单啊! 小宫女百灵张开嘴巴,刚要说出来,又想到陛下说的答错了便要改成“云笨妃”,突然不敢说了。 万一她说错了,云贵妃变成云笨妃……百灵不敢想! 可小宫女百灵又觉得贵妃的三个答案都是错的! 她急得脑门冒汗,放下茶盏后磨磨蹭蹭不肯走。突然,百灵灵光一现! “贵妃,不如召郑国夫人进宫吧?” “郑国夫人肯定知道答案是什么!” 云姒朝着百灵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母亲明日便来。我今日先问问你们,明日再问问母亲。” 百灵偷偷地松了一大口气,原来贵妃已经召郑国夫人进宫了啊! 那她就不怕了! 百灵眨眨眼,说道:“我觉得郑国夫人肯定知道!” 第二日,郑国夫人进宫。 云姒一见到母亲,便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 “娘,抄家的时候,您可被吓着了?” 郑国夫人笑着摇头:“并未。陛下提前便派人告知我,丞相府的所有家产都归你。” 云姒这才松了一口气:“母亲没受惊就好。” 郑国夫人还带进宫一个好消息:“我与你父亲已经办好和离了。” 两人的和离文书上,盖上了官府的印,在官府记录在案。 既然丞相府已经抄家了,两人再无任何家产可争,云丞相也就没有理由拖着了,痛痛快快地办了和离。 云姒仔细打量着母亲,母亲这次进宫来,比她上次见到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多了一点肉。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好! 没什么比这更让云姒高兴,她心里比喝了蜜水还甜。 云姒担心母亲累着,让她在偏殿的榻上躺着,自己依偎在母亲身边,不疾不徐地将家产的事说了。 “娘,我想着给自己留几个铺子,留一些银子,留出够流云殿日常花销的钱来……”云姒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难得露出小儿女的娇态。 “然后将剩下的家产都给娘。” 郑国夫人刚要开口,就听云姒接着说道,“但是陛下劝我不要,还让我自己琢磨缘由……” “我琢磨不出来。” “娘,您觉得是为什么?” 郑国夫人笑了:“陛下说得对。” 云姒的双眼瞪得溜圆! 郑国夫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门:“都当贵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笨?你仔细想想!” 云姒一脸委屈,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她笨? “我……我想了啊……”云姒将自己想到的三个原因说出来。 郑国夫人连连摇头:“都不对!” “你自己想不出来,没问问你身边的宫女?”郑国夫人问道。 云姒:“我问了啊!金茗她们也只能想到这些!” 郑国夫人叹气:“你和金茗她们啊……你们都是当局者迷……” “你殿里的其他宫女,必定有人能想明白。” “她们不敢告诉你罢了。” 郑国夫人趁机教导云姒:“你不能只用金茗她们四个,也要给宫中的宫女们机会。” “你若是嫁进瑞王府,四个大宫女也够用了。” “可如今你当了贵妃,只有她们四个便不够。你得收服更多人,让她们做你的耳朵、做你的嘴巴、做你的手、做你的脑袋。” 云姒点头虚心受教。 她已经在有意识地收服更多宫人,如今看来还不够,她们还不敢和她交心。 不过她此时最急着知道,母亲说她错了,那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 郑国夫人笑了:“你把那么多家产都给母亲,母亲护不住啊。” “你是贵妃,那些金银田宅在你手里,才没人敢动。” 云姒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