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枝的愚话》 第 1 章 每周整理一次自己所收到的信件,忙碌的学院生活总是让阿拉瑞无暇顾及来自亲人朋友的问候。 阿拉瑞是魔法学院高年级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他的锋芒甚至让院长都无法忽视。低年级视他为无暇的榜样,导师们视他为注定的接班人。 直至周末,他才分出时间查看那些堆砌成山的信件。尽管大部分都是些重复的话语,但他不会忽视其中蕴含的关心。 不过这次,他那失踪已久好友居然会寄来信件,这可让他好奇不已。 展开信件,其长度让他有些诧异,毕竟在学院时,此人可是名沉默寡言的阴郁之人。这次不知出于何事才会写出这样长的信件。 怀抱着好奇心,阿拉瑞开始。 [亲爱的阿拉瑞: 这几个月来,我销声匿迹,过着如同阴沟老鼠的生活——仅仅是因为我那不该产生的善行。我曾以为自己被恶魔吞噬,不再对人抱有期待。 然而,我发现自己这样的姿态是多么愚蠢,为了一些无可救药的人改变自己曾经的理想。而造成我心态转变的原因,还得从一个人说起。请务必读完这封信,如此你便能理解,为何那人如此不可思议。 我该从哪里说呢?就从我决定离开魔法学院的庇佑,去往平民所在之地历练开始吧。 我是个认为理想高于一切的人,你知道的。身在学院时,我的灵魂就如火焰般炽热燃烧,我期待自己成为魔法界的贤者,平民的救世主,但是平庸的天赋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如果我拥有感知万物的能力,我必然能借此称颂自己的美名,获得导师争先恐后的抢夺,数不尽的资源。或者,我能出生在贵族的家庭,拥有更高的台阶,便能凭借这常人难以到达的地位,忘却自己的不堪。 可我仅仅是个凭借幸运成为魔法师的平民,即使我的咒语熟练到每门课的老师都对我赞不绝口。外人实在难以想象,我在深夜之时,付出努力点灯背诵。 这么说或许有些傲慢,但在努力一途,实际上没有能超过我的人。我因此沾沾自喜,浪费时间于这无用的夸奖。 直至时间如指尖的砂砾快速流逝,而我除了背诵一无是处,老师和同学称我为无用的书呆子。这种后来的鄙夷逐渐累积,将我压垮。 “与其过这样的日子,不如成为平民所尊崇之人。”我认真考虑起来,既然自己在魔法学院无法实现那理想,不然去往那我等轻视的平民之处追寻地位。 于是我不顾尊敬师长的挽留,一意孤行到达了人世间。 我为饱受寒冷之人变出火焰,为深陷疾病之人配置药剂,为被霸凌之人寻回公道。 我的妄念如燎原的野火一般越烧越狠。此时,我的心里冒出一份妙计:借此宣扬我的美名,让贵族不得不承认我之高尚。 我得承认那时我被恶魔的低语蛊惑了心智。尽管这样的想法如梦境一般荒唐,我却近乎魔怔了般反复思考着这样的美景。 我以第一次到达的村庄为起点,将魔法师的威名与美德传播至此地,并在日后继续向西,向着更接近中心城市的地方前进。 每一个我经过的地方都有我的信徒,每一个被我创造之奇迹所震撼的人都在称颂着我。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即使是他们所信仰的虚无缥缈的神也无法阻止我的新生。 我的心脏被贪欲腐蚀,我的大脑被傲慢侵吞。曾经拯救世人的理想不再,唯有权力与财富将其掩埋至满是枯骨的墓地。 我错了。 神之信徒拥有最强的武力,无与伦比的地位,足以将我掀翻的威严。我之美名被称之为反叛,我之行动被称之为恶魔的诱饵,我之力量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 我在牢狱中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却狞笑着宣布我的死刑。曾经的信徒厌弃我,将放置腐烂的食物投掷于我。我如地里的烂泥,食用枯骨的乌鸦一般,被视为恶兆。 直至押上刑场的最后一刻,我仍在祈祷神的原谅。直至脖颈被套上粗糙的绳索,我扔在祈祷奇迹的发生。 “神啊,我从未做过真正的恶事!”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我如饿了许久的野兽一般,呜咽着道出自己的委屈。 尽管我如此卑劣,但他们对我的污蔑我绝不承认。我的善行即使不出自本心,却如日月更替一般不可否认。我从未做过恶行,为此我可立下最恶毒的誓言,或是趟过最浓郁的圣水。 在我绝望之际,那位被我称之为不可思议之人出现了。 他的长发如贵族花园中娇养的玫瑰,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的眼睛如荡漾着碧波的春水,泛出阵阵涟漪。他的盔甲似是被沾染了太阳的光辉,或是侵吞了闪烁的星光,华美到不可思议。 如此美丽之人,手持着那把猩红的长枪,将我从刑场劫下。 哪怕是最强的骑士,也不过他的一合之敌。他是如此仁慈,即使被那些凶恶的人围攻也不曾松开抓住我的手。他是如此仁慈,即使面对敌人也仅仅将他们击晕。 狂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我几乎感动得要为这自由落下泪来。我害怕他只是一场荒诞的美梦,愈发抓紧他闪耀的盔甲,却不想让其染上脏污。 阿拉瑞,你可能已经发现,这就是我所说的那人。 而后发生的事更加不可思议,他将我带至荒无人迹的山林,询问我是否相信“纯美之女神”。 不不不,世界上怎会有比他更像“纯美”之个体呢?可在他那双盛满恳求的眼睛中,我吞下了那点反驳的念头。 “我相信。” 阿拉瑞,你知道吗?他那时的眼睛就像明媚的太阳,耀眼到让我不敢直视。我已经确信了他是神,他品德不容置疑,他的外表完美无瑕,他的武力强大到可杀死世间最凶恶之兽。 面对卑劣如我之人,他用那张盛满世间美丽的头脑温柔安慰,他的话语如沾了蜂蜜的蛋糕,甜美到最苦的毒草也能变成旺盛生长的美丽之物。 当时,我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倘若追随着他,我是否能见证如此之美丽传遍这个世界。为此,我的理想重新燃烧,变为柴火的正是名为“银枝”的存在。 阿拉瑞,想必你已明白,银枝正是如此不可思议之人。 当你读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经行走在宣扬“纯美”的路上。我最相信的挚友,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欢欣,我从未感觉自己的生命如此鲜活。 若你能亲眼看看他,我的一切言语都如灰白的石头般无力。若你能亲眼看到他,便会相信世间一切爱与美汇聚于此。 祝,知识增长。 凯卢姆] [真是疯狂。] 阿拉瑞有必要相信,他那位挚友是被恶魔迷了心智。 看看他信上都写了些什么吧,因为拯救平民被教廷逮捕处以死刑,疯狂夸赞那位有着其他信仰的异教徒。 魔法之神在上,把凯卢姆那以前的样子还回来吧。只要一想到他会仰着脸如嘴中流淌着河水一般疯狂夸赞另一个人,阿拉瑞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凯卢姆这封信也让阿拉瑞燃起了对名为[银枝]之人的好奇心。假设凯卢姆没有彻底疯狂,那此人必然是有些过人之处。 第 2 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葱绿色的树叶映照在眼前人的盔甲上。完成对肉—体和精神的锻炼,是纯美骑士每日的必修功课。 划破空气的劈砍声反复响起,后方是凯卢姆和科尔顿正在为一根坚硬的面包棍而苦恼。 “如果把它做成城墙,城墙也能挡住圣骑士的攻击。” “磨练意志的最佳食品,石头都没它硬。他居然平常就吃这种鬼东西。” 来自银枝提供的,不知放了多久的干粮,硬到科尔顿把旁边的石头都砸成了粉末也没撼动半分。凯卢姆正打算对着面包棍念咒,打算来展示一下魔法师的尊严。 “怎么了?” 晨练完的银枝,走到了有些苦恼的两人旁边。连汗水都没落下的他,玫瑰红的头发上沾染了些清晨的露珠,显得整个人闪闪发光。 “银枝大人,我们正在对面包进行切割。” 凯卢姆坚持认为面包棍是银枝对信徒的考验,尽管很饿,却还是不愿意求助。甚至银枝过来询问时,他还感觉有些惭愧,居然连这样的小问题都不能解决。 “这东西太硬了,你来切一下。” 相较之下,科尔顿就随意多了,他不顾凯卢姆的阻止,大大咧咧地用面包棍戳两下银枝的手。 “我都觉得以前的面包片配脏水也挺好吃的。” 至少已经切好了,不至于和石头比硬度。 银枝欣然接过,将自己刚刚清洗干净的长枪将其切片。凯卢姆看得愈发愧疚,眼睛一斜又冲着科尔顿瞪过去。 科尔顿直接对凯卢姆回了个鬼脸,让这个老古板又开始生气起来。 银枝本人倒是没他那么在意,毕竟比起长枪的整洁来说,还是拯救一个即将饿死的人更加重要。 “请用。” 银枝按照自己的习惯,切成较薄的几片,一一给两人分了过去。 “谢谢您。” 凯卢姆尚且保持着一点矜持,满怀感激地向银枝道谢。 这是银枝到达这个地方的第5天,也是他带走科尔顿和凯卢姆的第3天。 很难想象两人是怎样在同一天被银枝从两个相隔甚远的地方带走的。 最开始是科尔顿先遇见银枝,他看见这个长得像贵族的傻小子差点被工头骗走了盔甲,本着还不如便宜自己的想法,把人顺走。 结果在他一个没看住的时候,银枝不知看见了什么,杀死了那片的管理者,放走了所有人,还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您是否愿意信仰‘纯美’星神伊徳莉拉?” 银枝的原话是这样的。 “信了你就能带我走?” “当然,如果是你的请求。” 科尔顿自然会同意,他就是被困在这里的孤儿,要不是出去了也没身份没活路,他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忍受工头的毒打。撞到了银枝这个冤大头,说句虚无缥缈的谎言总比留在这里好。 “好吧,呃......我是说,纯美女神伊徳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在银枝的提醒下,科尔顿赶紧说完了这句拗口的话,就催着要走。 毕竟,银枝可是直接击杀了这里的管理者,现在不知道多久才会被外面的人知道消息。 其他人乱跑的时候,科尔顿就这样被银枝夹在手臂下面,迎着呼呼的寒风,不知来到了何方。 他认为银枝大概真的是脑子不清楚的贵族,虽然嘴上说着让他听不懂的东西,但居然愿意为了给他换一套衣服摘下了自己盔甲上的配饰。 “......” 当时的科尔顿,眼神便可以用无语两字形容。他可不管什么善良不善良,他只知道要被坑钱了,来不及解释就直接把人拉走。 现在想来银枝那时虽然迷惑但顺着他的力气走出去的样子一定很可笑。衣着华贵的贵族大人,居然被一个满身黑灰像个瘦猴的臭小子拉走了。 后面的店家看他的眼神灼热得恨不得直接把他烧穿,但科尔顿抓着银枝的饰品握得死死的,愣是没让其他人看见。 [看起来真傻。] 怎么会有人像银枝这样,即使快被骗了还能露出毫无芥蒂的笑容呢? 科尔顿看着银枝那张“傻乎乎”的脸,愣是毫不心软地骂了他半天,顺带给他科普了一下物价。 就这外面摆出来卖的衣服,都不值银枝拿出来东西的几十分之一。 [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老爷。] “科尔,你在担心我吗?” [这家伙真的很没边界感。] 科尔顿听着他的话,被梗了一下。这当然是骂,骂这家伙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却硬生生被他理解成这个样子。 “不必多言,您如漆黑夜空中的一颗耀眼明星,散发出美丽的光芒。那样的环境,这样珍贵的善心......” 银枝喜欢善良的人,因为他认为这是一种纯美。所以,他也喜欢在那种肮脏环境下,仍旧顶着压力骗过工头的科尔顿,现在他也因为刚刚的事情更喜欢了一点。 科尔顿觉得银枝的眼睛一定是被恶魔上了一层蛊惑人心的咒语,不然他怎么会被看得不想动弹,听着这种羞耻的夸赞。 [天呐,他的嘴巴是什么做的。] 大概是一些刚采蜂蜜甜香,一点新鲜的玫瑰香,一点用爱美之心做成的精华,再来一点源自诗歌的夸张修辞。 科尔顿感觉自己热得像块烧红的煤炭,再听下去就要溅出火星子了。 于是他快、准、狠地趁着银枝停下来的间隙,提出了赶紧找个休息的地方的请求。 “好的。” 银枝眨眨眼睛,微笑着接受了这个请求。 “等等,买个斗篷吧。” 银枝这个样子,真的很显眼。科尔顿觉得,再不挡挡那群盯着他们的饿狼可就要直接扑过来了。 [到底是什么地方养出来的家伙?] 科尔顿深深叹息,觉得银枝好好活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 银枝显然不太理解科尔顿的烦恼,毕竟他那身夸张的装扮已经成为了他日常追求纯美的仪式。 但是,既然是同行者的请求,那他也不会拒绝。 “你把帽子再往下拉一点。” 科尔顿叹了口气,即使是穿了斗篷,那露出来的脸蛋还是很容易吸引目光。 银枝任由同行者将他的帽子往下拉,连整理好的头发都有些乱了起来。 第 3 章 相比科尔顿之前所待的地方,这里称得上是干净。没有粪便堆积,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各种垃圾。 在神的笼罩范围内,不允许出现不洁的东西,更何况是称得上繁盛的城镇。 这里更多的房子是用石块和砖块建成的。科尔顿小心翼翼走在路上,他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旁边就算是随便一个摆摊的商人,衣服上就算是有补丁也称得上整洁。 “不用紧张,科尔,走在街上的你就像一颗黑珍珠,蕴含着内敛的光芒......” 银枝对人的低落情绪很敏感,第一时间就开口安稳科尔顿。 “不,我没有紧张。” 科尔顿绷着脸,抬头挺胸着观察自己眼前的一切。从矿洞里跑出来的他总是要适应这些,就算得迎着别人异样的目光。 被科尔顿强行闭嘴的银枝笑了笑,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自驾驶“稀世难得”号来到这个星球,便看见了不少东西。对于他曾经到达过的地方,这里称得上是落后。 但是...... “非常美丽。” 银枝轻轻捏起一根堪称粗糙的亚麻丝带,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柔顺的丝带上处处是你精心编织的痕迹,我可以想象到你的手指如鸟雀般在上面轻盈跳跃,这是美的体现......” 少女穿着将身子裹了半边的长衣,右半边露出一只圆润的胳膊。她的头发被编成长长的辫子,其上点缀着少许颜色艳丽的鲜花。 “谢谢,您夸得太过了.......”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略带羞怯地底下头去,不敢看向银枝那张连斗篷都挡不住的俊美的面庞。 “我可以买下这个发带吗?” 银枝含着笑意,轻轻将科尔顿刚刚给他换来的散钱递过去。 “可以......当然可以。” 少女连看都没看,就随便从钱袋里意思一下地掏了一枚硬币。 正是此时,一张印着头像的纸飘了过来,被银枝直接捏住。 “凯卢姆......于今日执行死刑。” 银枝念起上面的内容。 “噢,是那位妄图取代吾神的罪人啊,没想到是今日处刑。” 少女听见银枝的话,有些惊讶,忙于生意的她只是听说过和这个人有关的传闻。 “罪人?可以和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银枝看着那张画艺精湛的告示,上面的人憔悴不堪,唯有一张紧抿的嘴昭示着他的不屈。 “没问题。” 被美色迷了眼睛,少女毫不犹豫地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内容。 “唉,听说这人是从其他国家来的魔法师呢.......” ...... 听完这故事,银枝给少女留下一些赞美与好心情,便携着那丝带翩然离去。 少女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也没再出声挽留。 “哎呀,什么时候。” 当她低头时,看见她的小摊子旁放了一枝玫瑰,下面压着一把零钱,足够再买几条丝带了。 快速地穿过一个个正在挑选蔬菜水果的人,银枝寻到了那站在偏僻角落似乎在等着人的身影。 “你这个人,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科尔顿不耐烦地抱着手臂,瞪着在后面一眨眼就失去踪影的银枝。要不是这家伙看起来实在太傻,他可没打算在这里等着。 [再慢一点,我就干脆自己走了。] 科尔顿脑袋里想得欢,身体却诚实地站在那里,甚至向着银枝微微侧过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 银枝伸手递过去刚刚购买的丝带,脸上的表情还是格外无辜。 “嗯?给我的?” 科尔顿一愣,没想到银枝走丢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 “是的,眼睛是观察美最重要的器官之一。若是被头发遮挡住的话,一路上看见的美总是会带着残缺的遗憾。同为纯美女神伊徳莉拉的信徒,我期待着你能全面地观察世界的美。” 银枝总是有一套能说服自己又能说服别人的道理,核心还是围绕着“美”。 礼物都送来了,科尔顿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他的头发和野草一样旺盛生长,就算寻了机会割掉不久后也能长回来,平白给他添了许多烦恼。 “行吧,谢了。” 科尔顿接过丝带,将那头和海藻一样卷曲的长发竖起,露出一双带着野性的金色眼眸。 平心而论,科尔顿长得不差,其外貌甚至有种源自丛林的旺盛生机,只可惜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矿洞工作,让他显得又黑又瘦。 “科尔,你的眼睛像是正在捕猎的豹子一样,带着十分的生机......” “免了免了。” 科尔顿已经有点习惯被银枝赞美淹没的感觉了,任谁身边天天跟着个夸夸怪都会慢慢无动于衷吧。 “科尔,你知道中心广场在哪里吗?” “中心广场?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去看看那个即将被行刑的人。” 银枝还有一半没说出来的是,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惯会被流言蜚语引导了对他人的评价,所以银枝只听进去了那位死刑犯所做过的事情。 配制药剂医治大范围的疾病、驱使火焰带着一个村庄的人度过寒冬、拒绝一切物质上的答谢...... [这样的人听起来可不像恶魔。] 很多时候,银枝都使用着“论迹不论心”这一判断标准。无论人心如何复杂,当那人做出来的一切已经拯救他人时,便可称之为“美”。 “所以科尔知道那个地方吗?” 早就观察过城内地图的科尔顿:...... “算了,我带你过去。”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银枝大概干不了什么好事,但科尔顿还是被他刚刚那通行为搞得不好意思,急切地想要还一个人情。 “走吧。” “谢谢你,科尔。” 看着在前面脚步踏得飞快的科尔顿,银枝笑得更灿烂了些,也快步走着,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人就越来越多,直到科尔顿转身揪着银枝的斗篷防止分散时,银枝才透过人群,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跪着的人影。 第 4 章 当银枝拨开人群时,他看见了一个浑身脏乱不堪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上布满泥泞,连那身长袍都像是刚从地沟里捞出来一样。长长的头发与胡须覆盖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微弱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他的背脊笔挺,头颅扬起,直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群与即将行刑的刽子手。 银枝的耳边满是对他谩骂。 他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头,继续观察着那个死刑犯。 行刑台旁的骑士正在宣读其罪名。长长的带着华丽修辞的语句从嘴里吐出。 “哈......” “哈哈哈哈——” 迎着所有人的唾弃与蔑视,凯卢姆似乎发疯了一般对着天空狂笑。银枝似乎看见一点不易察觉的晶莹泪滴,从他眼角滑落,不甘地落在地上。 “神啊!我从未做过真正的恶事!” 他费劲力气嘶吼出一句话,很快就被在旁边看守的圣骑士按下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对他如狂风骤雨般的唾骂。 “到了现在还打算开脱自己!果然是花言巧语的恶魔!” “杀了他!” “砍头!把他挂在城墙上!” ...... “......” 铺天盖地的恶意笼罩在周围,银枝一直看着凯卢姆,自然也看见了因为被按倒从头发了露出的那双眼睛———一双愁苦、悲伤却绝无憎恨的眼睛。 银枝做出了选择。 “科尔,待会儿躲远点。” 银枝将斗篷脱下,披在科尔顿身上,对他轻轻嘱咐。 而后,他就不顾科尔顿的反应,开始自己的表演。 “纯美,永驻!” 猩红的长枪自他手中出现。他用力一蹬,纵身跳上高空,再将手中长枪转了个向,朝着聚集在凯卢姆身前的圣骑士们砸去。 长着尖刺的玫瑰藤从地底疯狂涌出,将试图阻拦银枝的人直接缠住。 [那可是至少三阶的教廷骑士啊,居然就这么轻易......] 那么轻易地被银枝击倒,甚至没能拖延他几秒。 科尔顿站在下面看花了眼,直到这时,他才知晓银枝那么横冲直撞的底气———他那强大的实力。 被银枝突如其来的行为惊吓到,生怕这个暴徒牵连到他们,人类慌乱地四处奔走,远离这个处刑台。 科尔顿像一颗被钉死在地面的钉子一样,根本迈不开脚步。因为,他正用目光记录一位即将震撼教廷的怪人。 “非常抱歉。” 将最后一位阻拦的骑士敲晕,放置在一旁,银枝站在凯卢姆的前方,向其伸出手来。 “这位先生,请容许我向你询问——你是否认为自己的所有行为发自内心,并非恶行?” 即将坠落的太阳,将最后一点光辉照耀在银枝身上。在此刻,他随风轻轻飘动的红发如不断燃烧的火焰,将凯卢姆即将枯萎的心彻底点燃。 “是的......是的,我的一切行为......从未愧对他人。” 他说出话语哽咽,从干渴的嗓子里挤出的每一词都像是宣誓。 “请您相信我!” 银枝左手拉住凯卢姆有些瑟缩的手,右手按着心脏的位置,注视着眼前之人。 “那么,若你愿意承认纯美女神伊徳莉拉美貌盖世无双,我便会帮助你离开这个地方。” 这滑稽的话语一出来,连科尔顿都有种眼前的华丽“舞台剧”变成“喜剧”的错乱感。 但银枝不会尴尬,满心满眼只看得见银枝的凯卢姆也不会尴尬。 “我愿意承认纯美女神伊徳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凯卢姆轻轻将头抵在那只被银枝抓住的手的背上,话语里满是虔诚,一句荒诞的台词硬生生被他念成了正经的祝祷。 “好的。” 银枝直接将凯卢姆抗在肩上,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直线冲刺。 “?” “!” 看着银枝的身影渐行渐远,被落在原地的科尔顿先是愣了半晌,紧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脚步飞快地跑动起来。 “等等!” “慢点!” 科尔顿拼尽全力,跑得肌肉酸痛、呼吸困难,他还在大声向着银枝呼喊。 他绝望地发现,银枝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他的眼前。 “呃——” “银枝!帮帮我!” 他不慎摔倒在地,看见地上尖锐的石头。 [没办法了。] 他一咬牙,用力在腿上划了长长一道伤口,然后大声痛呼,终于让前方的人停下脚步。 “我跟你一起走。” 科尔顿看着转回来的银枝,语气坚决。 “你不会以为闹出那么大事情,和你有关系的我不会被查到吧。” 谎话,科尔顿从小就很会隐藏自己了,凭借这项本领,他才能活到现在。 “况且我现在受伤了,走不动。” 谎话,他没有到走不动的地步,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以银枝那无药可救的同情心,肯定会转头回来看。 “好。” 银枝答应了,将他夹在手下,一同带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经历第二次迁徙的科尔顿已经有些晕头晃脑了。连凯卢姆都咬着牙忍受着胃部因为频繁颠簸,带来的呕吐感。 银枝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两人放下,温和地询问他们的情况。 科尔顿沉着脸,莫名地有些咬牙切齿。 “你想把我放在那里吗?银枝。” 这是科尔顿自相遇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叫了银枝的名字。 “是的。” 银枝直接承认了。 “放在那里很好,科尔你可以远离原来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 他的脸上如以前一样挂着完美的微笑。他的眼睛仍旧有星光闪烁,荡漾着令人心动的碧波。 大概用这样的形容最为合适。 银枝就像抓住了一只流浪猫,把它洗干净、驱虫,给它无微不至的鼓励和呵护,将已经有点想亲近的它毫无留恋地赠送给其他人。 那么冷静,那么果断。 科尔顿却莫名觉得有些浑身发冷,或许是这夜晚降温太快,又或者是发现这好骗的人早已安排好他的结局。 银枝做了什么呢?帮他改头换面,给他足够生存的钱财,带他到达了能够寻到工作的城镇。 看啊,多么体贴! 自己应该感恩戴德! 科尔顿收到了很多好处,先入为主地认为银枝会一直带着他,甚至已经在规划怎么在日后回报银枝。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过别人,除了他所追随的神。] 科尔顿有些恼怒,正是因为理解了银枝的行为,他才发现自己成为银枝同伴的想象多么可笑。 “银枝,你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科尔顿用力拽住身上的斗篷,指节被攥得发白。他想说很多,但在银枝纯粹且疑惑的目光里,最终只能吐出这样一句话。 “?” 银枝有些不解,但面对正在怒火中烧的科尔顿,他明智地选择不再说话。 “明明傲慢的,是你吧。” 那个被银枝救下来的死刑犯,凯卢姆,用一种嘲讽的、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科尔顿。 “人不该有太多妄想。” 第 5 章 科尔顿狠狠瞪了凯卢姆一眼。 凯卢姆不以为意。 银枝对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毫无察觉,只是看着已经挂上天空的月亮,对今日的休息地有些忧愁。 好吧。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听晚风唱安眠曲,伴鸟雀同眠。 [这何尝不是一种美丽。] 银枝转而愉快地倾听风中的“沙沙”声,即使在此时,感官所带来的各种体悟,都能让他安心。 因为每时每刻,他都是被[纯美]所包围着的。 “......” “......” 旁边用眼神争斗的两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致地看着微微侧头闭眼的银枝,然后又是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不知名的协议。 “走啦,你不会就想睡这里吧。” “银枝大人,请容许我去寻找适合休息的地方。” 银枝睁开眼睛,看着两人站在那里等他的模样,欣然答应。 “好的,我们走吧。” ............ 科尔顿和凯卢姆很快察觉,银枝似乎对这样的野外并不陌生,甚至还能带着他们走。 “有点神奇。” 科尔顿嘴上嘟囔,似乎没想到银枝这种穿着讲究、形容得体的贵族老爷会精通这样的事情。 若是他直接问银枝,那银枝自然不会隐瞒。 在追寻[纯美女神伊徳莉拉]的路上,他去过许许多多的星球,其中不乏有野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地方,一来二去,银枝也慢慢有了点生存经验。 可惜他没能直接问,于是对于银枝的来历,也只能是埋藏在他心底的疑问。 “去那里吧。” 一个洞穴出现在他们眼前。 银枝率先走进去,确认里面没什么凶猛的野兽、有毒的气体、深不见底的更里层,便招呼着两人走进来。 凯卢姆顺手将路上捡的干燥树枝堆在一起,小小地施展了一个火焰的魔法,便让这个原本漆黑的洞穴被橘红色的火焰照亮。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银枝,似乎这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从容不迫——即使跨过荒林,银枝的盔甲仍旧闪闪发光。 [不愧是“纯美”。] 凯卢姆内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珠子都快看出来了。” 科尔顿在旁边横叉一脚,冷哼了一声。 凯卢姆淡定地收回目光,还向科尔顿反问了一声。 “难道你不会看吗?” “没你那么夸张。” 言毕,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眼神攻击。 银枝坐在一边低头擦拭长枪,模样无比虔诚。他凝视着长枪,正如凝视着自己。 将自己变得像长枪一样锋利,如此便可在捍卫[纯美]时取得胜利。 将自己变得像长枪一样华丽,如此便可在将己身归于[纯美]。 另外两个人莫名看得有点奇怪,因为银枝看长枪的眼神深情地像在注视着自己的恋人。 好吧,世界上不乏有将武器视作自己半身之人,在他们魔法师的世界尤其如此。 凯卢姆自顾自地给银枝找了个理由,顶着科尔顿还不肯放弃的目光闭眼入睡。 之前经历了坐牢、行刑、银枝的颠簸车技,凯卢姆早就又累又困了。 “......” 科尔顿抓紧身上的斗篷,翻了个身背对着其他人,蜷缩成一团。 银枝半坐半睡,手上时时刻刻握着长枪,这样也好在危险来临时快速应对。 他们足够幸运,有了一晚上的安稳睡眠。 次日清晨,最早醒过来的就是被生物钟叫醒的银枝,他轻轻嗅这带着点潮湿的空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面包棍。 再坚硬的面包棍,尽管口感不太好,吃到胃里都是能饱腹的。 银枝轻手轻脚地用长枪切片,给自己切了足够的量,又将其他的部分放在凯卢姆和科尔顿中间。 对于他来说,[纯美]骑士的必修课正是抛却懒惰,淬炼完美的□□。 他借着周边潺潺的溪流洗去自己昨日的狼狈,再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便是开始练武。 “嗖————” “嗖————” 划破空气的声音在森林中响起,银枝甚至没有褪去那身沉重的盔甲。 第二项必修课,学会赞美。 银枝练完以后,找了颗生机旺盛的野草,深情款款地对它的优点进行描绘。 “小草啊,你是多么得美丽。一点闪耀的碧绿映入我的眼帘时,我便知晓你坚强的生长,知晓你对自然的向往......” 但凡草成精了,都能被他夸得瞬间钻到地下,更别说面对他赞美的人。 也不是谁都能有这种毅力,每天对着植物夸两个小时的。 不愧是纯美骑士,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绝对不懈怠。 等到一切事情解决完毕,他才回到洞穴,还看见了因为面包棍太过坚硬而苦恼的另外两人,伸出援手。 “银枝大人。” “嗯?不必如此,叫我银枝就行。” 昨天银枝没怎么听见凯卢姆的称呼,现在人走到自己面前叫了才发现。 “好的,银枝先生。” 凯卢姆稍稍改了一点称呼,但不多。 “我是否可以恳求追随您,加入宣扬[纯美]的行列。” 尽管凯卢姆不曾知晓[纯美]的教义,但当他注视银枝时,他便看见了崇高的美德、强盛的武力。 “唔......” 银枝有些犹豫。 宣扬[纯美]注定是一条孤独的道路,即使是曾经的同伴也不免会被恶兆侵染。 再是因为对[纯美]的不同理解,其他的纯美骑士也因此产生过分歧,最终决定还是由自己孤身一人踏上道路。 如果是凯卢姆,如果是一个未曾见识过这条道路艰难的人,是否会在未来反悔,是否会成为恶兆之一。 银枝不想将人带入这条道路。 只要他们相信[纯美]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抱歉......我觉得你还需要多加思考,这条道路并不是那么容易。” 银枝委婉地拒绝了。 “不,我早已认清了。” 凯卢姆抚上心口。 “若是不能追随着您,看您实现自己的理想,我的人生便会陷入痛苦的沼泽。” “若是在见证过如此纯粹之人,再与其他人同流合污,我的心便会被巨蛇的毒液腐蚀。” 第 6 章 当天的银枝,并没有直接答应凯卢姆的话。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吧,凯卢姆。世界上并非只有我一人拥有理想,也并非只有我一人在追寻纯美。” 银枝轻轻笑了笑,不再对满脸不赞同的凯卢姆多说。 若是许多话说出来就能改变一个倔强的人,那银枝倒是也不会吝啬。 [真可惜啊。] 可惜凯卢姆太早被银枝的纯美迷了眼睛,再也看不下去其他的事物。 但他甘之如饴。 最后,银枝默认了凯卢姆和科尔顿的跟随。 ............ 银枝在森林不断地修炼里,慢慢感受到这个星球的不同之处。 这里的动物,并非如能供常人驯养的普通野兽,反而是拥有一定的特殊能力,通过能力的强弱从下至上被划分为一阶到九阶的魔兽。 “这里的能力,都是按照阶级划分的吗?” 银枝有些好奇,他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人人都可以用不同方式锻炼的尚武星球。 “是的,虽然也有其他称呼,但大部分人都是按照这样的方法喊的。” 唯一一位对外界有常识的凯卢姆,偶尔会充当一位讲师,给毫无常识的银枝和只对钱有常识的科尔顿补补课。 “哈......” 科尔顿听得打了个哈欠,被凯卢姆拿不知何时削成杖的树枝敲了一下脑袋。 “好好听着。” 这时候的凯卢姆真像个严师。 银枝似乎听明白了,但不太能理解每个阶段的实力———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极强的武者。 “凯卢姆,附近有人群居住的地方吗?我们或许需要补充一些东西了。” 哪怕银枝再强,也不能不吃不喝。而他对这个星球的植物动物并不熟悉,总不能乱吃。 纯美骑士死于中毒,那可真是不纯美的死法啊。 “我们需要乔装打扮。” 凯卢姆看了看过于显眼的银枝,觉得他大概能把所有人都目光都吸引过来。 这是魅力的证明,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种注视并不合适。 一个通缉犯,一个光明正大抢了通缉犯刑场的人。若是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到镇上,相必下一秒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了。 银枝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黑漆漆的斗篷覆盖在身上,覆盖整张脸的面具上只露出点摄人心魄的绿色,连那卷曲的红色长发都被帽子覆盖。任谁都无法认出这是敢于劫刑场的那位胆大之人。 这个地方又有一番截然不同的风景,许多人穿着些陈旧的护甲,或者是些厚实的野兽皮草。 “这里是魔兽森林的边缘,有很多冒险家聚集在这里。” 凯卢姆也曾体验过这里的生活,当时的他还是抢手的魔法师,没到现在人人喊打的地步。 “人们会为了生存接取任务,把那点命赌上看看能不能赚大钱。同样的,也有人借此赚取中间差价,慢慢地便有许多公会形成。” 科尔顿跨过地上不知何时堆积的脏肉,竟然有些适应的感觉。比起之前庄严的城市,这座布满冒险者的小镇似乎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唉,好吧。应该用熟悉的混乱感、铜臭味、血腥味来形容。 “好的。” 银枝从这里的布置中,莫名感受到一种原始的风情。 他还是很显眼,却更多地是因为他的挺拔身姿与独特的气质。但黑色的斗篷很好地把一切覆盖,将那些好奇之人的目光遮挡下来。 如他们所料,银枝和凯卢姆的通缉令已经满天飞了,可惜那画手的功力不高,又或者其他人的描述不够清晰。关于银枝的画像上,只有一团看不清脸的红色,还有玫瑰花。 就算拿通缉令抵在银枝旁边,别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呢?”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银枝还是会好好询问凯卢姆的意见。 “接下来,我们似乎该去赚取些钱财。” 凯卢姆听见科尔顿之前的举动不免有些痛心,因为他发现可怜的银枝先生竟然以极低的价格把自己身上的饰品贩卖了。 这也导致了,即使他们精打细算,之前换来的那点钱也无法买来足够长途跋涉的用品———包括食物、药物、衣物。 “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 科尔顿不以为意,反正他这么多年活得也很粗糙。 “你忍心让先生穿着脏衣服过活?” 凯卢姆痛心疾首,即使银枝不一定会在意,但他绝对不可能放任银枝陷入那种困难。 科尔顿真的很想说一句“忍心”,可一转头看银枝那好奇张望着四周的样子,这句话就堵在嘴巴里说不出来。 他实在想象不出,银枝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像个抠脚大汉一样———太破坏想象,也太浪费那张脸了。 “好吧好吧,我认输,随便你了。” 或许年长者的经验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虽然年长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狂信徒,但他在这件事上依旧值得信任。 于是首要的,就该接个任务赚点零花钱。 银枝稀里糊涂地被另外两个人拉着,穿梭过人流,来到了一个相较于其他地方,装修得非常精美的酒馆。 当然,他们不是来喝酒的。 他们是来登记冒险者小队的。 “明目张胆的家伙。” 科尔顿意有所指。 “只要做任务就好了,他们可不会管那么多,更何况是这种边陲小镇。” 凯卢姆从前台拿过一张表,开始填写。 “先来取个名字,你不会想顶着真名招摇过市吧。” “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 银枝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地,却很快敲定了这些事宜,不禁在面具底下露出点柔和的微笑。 在科尔顿和凯卢姆统一给自己取了一个非常大众,非常泯然众人的名字后,他们的目光转向银枝。 被问及想要取什么样的假名时,银枝微微思考了一下。 “斯里伏(Silver)吧。” 说到这里,银枝还想起了自己的仙舟朋友曾翻译过他的名字。银白色的枝条吗?在月光的照射下,也非常美丽啊。 第 7 章 一个看着粗糙,实际上也很粗糙的小队就这样组成了。 “走啦,约翰。” 科尔顿龇牙咧嘴,喊着凯卢姆。 “行啊,大卫。” 凯卢姆目不斜视,带着手上那张表回到前台。 即使收获了这样一张极其敷衍的表格,前台小姐姐还是尽职尽责地将他们的信息录入———源自于魔法师们的贡献,为了更方便地统计信息,制造了一份只需要在上面书写就可以共享的羊皮卷。 “好的,这位先生。接取任务按照队伍的等级来,我们这里分为铜、银、铂、金四个等级,其中每个等级具有三段。每次看任务时,请注意规定日期......” 这位前台的小姐用非常官方的语调为他们介绍了注意事项。每年总会有许多新人想闯一闯魔兽森林,若是因为规矩几日白干,那他们免不了会回公会的酒馆纠缠。 “好的。” 凯卢姆压着嗓音,应下这些话。 他转身前往贴满铜级任务的布告栏,细细寻找一些适合他们快速升级且报酬较为丰厚的任务———有他和银枝在,其实森林外围的任务并不需要多少顾虑,唯有不接触其他队伍,防止暴露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点。 “凯......大卫总是很负责的感觉。” 银枝看着凯卢姆忙前忙后的,总有种被照顾的感觉。 “年纪大的人的通病吧,看他经验还挺多的。” 物质条件不丰富,凯卢姆根本不会有精力去搅风搅雨,实现他的妄想。可惜一朝通缉、全身搜刮、财产充公,他这个倒霉蛋也得从底层重新做起了。 “历经岁月的洗礼,才能淬炼出沉淀的阅历。他的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想必他定是一个坚定、美好而从未马虎的长者。正如一本经典的书籍,只有翻开后,才能感受到上面悠悠的醇香......” 银枝又开始了他的每日几十夸。温柔磁性的嗓音听得身边的人刚红了耳朵,却又瞬间被话语里的内容震得直想钻到地里。 正如之前所说,银枝足够显眼,有其他人会不自觉地关注到他。听闻这样一番话,就有一些意动的人主动走上前,尝试与银枝相识。 那是一位脸长得非常年轻的青年,有着一双蓝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和能在阳光下闪烁细芒的金色头发。他的五官端正,眉毛浓密,若是放在教堂里让人顶礼膜拜,想必也极其具有说服力。 他的身后又跟着他的同伴,一位是有着浓密的黑色长发的女生,幽幽的绿瞳再配上毫无波澜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另一位则有着张扬的火红色头发和眼睛的粗犷男生,让人接触之时便有被火焰灼烧的炽热感。 “这位先生,您好,不知是否有幸能与您相识。” 他俨然是一副极其诚恳的模样,话语间不失礼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不必如此庄重,我名为斯里伏,非常高兴认识你。” 虽然不能透过银枝的面具看见他的表情,但那话语里透露出来的高兴意味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银枝将刚刚凯卢姆叮嘱的别与陌生人有过多交谈,丢之脑后,与这位同样显眼的金发青年开始畅聊。 不聊不知道,一聊就停不下来了。 银枝喜欢聊也喜欢夸,青年则对那些诗歌有一番自己的见解,顺利地跟上银枝赞美他人的思路。 科尔顿与青年的两位同伴对视一眼,皆是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点无奈。 有这样一个诗兴大发的同伴,总是得学会等待的吧。 “好了,达瑞。你别耽误其他人时间了。” 红发的男生示意达瑞看看站在一边等着的凯卢姆。冷不丁来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旁边还是挺吓人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和银枝一样穿斗篷戴面具的黑衣人。 “快到时间了。” 另一位女生客观地说出这个事实———他们来酒馆总不是为了喝酒,自然是出于各种原因想去魔兽森林探险并且赚取钱财。 “啊,非常抱歉。” 达瑞赶紧站起来,向银枝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看样子似乎真的是想与银枝交流一下。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凯卢姆还是提起警惕,关注了一下他们后续在干嘛。和他们一样,带着自己揭下的任务布告走出酒馆。 面对银枝,他那点劝告的话语再说不出口,只是把这件事情带过去,将写满文字的纸放在两人前面。 “......我选择了最近的两个任务,寻找一颗寒冬蕨,再是猎杀一只角马。” 寒冬蕨,并不稀奇,但长在潮湿的沼泽地附近,采摘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且发布任务的人似乎急于使用这株草药,让提交任务的时间更加紧急。 角马,一阶,也是常见的魔兽,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但它那头上的角质地坚硬,会有许多人摘来做匕首之类的小武器。 凯卢姆瞥了一眼科尔顿,这位年龄尚小且并无狩猎经验的同行者需要得到锻炼才会不拖累银枝的行程。 “寒冬蕨,大部分都是长在一起的,我们采一部分交任务,再自己保留一部分,可以用来制作一些防寒药剂。角马也是与其伴侣一起生活的,剩下的角可以采来打磨一柄匕首。” 他规划得很好,包括面对即将到来的冬季,还有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同伴规划自保的用具———无论是银枝还是他,都有一定的武力值,这是一个刚刚从矿洞里爬出来的小野兽所比不上的。 “野兽”是他对科尔顿有时的称呼,因为科尔顿时不时展现出的像动物一样混乱无规矩的行为,还有那不教一下简直无法压制的野性。 “那我们需要什么时候出发?” 银枝做好准备,规划的事尚且需要同伴更,但狩猎的事有他在后面看着,自然是十拿九稳———剩下的一点不确定也只会是大规模的天灾人祸,发生的可能性极小。 “现在。” 凯卢姆收起纸张,循着自己刚刚从前台买来的地图带路。 两人随即起身,步履稳健地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