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盗笔]不可思议之旅》 门 无形的震波横扫空气,无数只透明的镰鼬飞舞着,带来风的讯息。 没有。 还是没有。 无论使用多少次言灵,镰鼬返回的信息始终是空无。风之妖精不断向远处进发,却什么也无法碰到,什么也无法反馈,直到到达一个极限,戛然而止地断开连接。它们像是义无反顾地飞进深渊,然后彻彻底底地被虚无吞噬。在这个似乎连一切物质都不存在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脚下笔直延伸到无穷远处的青铜神道才是真实的存在。 恺撒恍惚了一瞬间。 路明非惊呼:“老大,老大,你流鼻血了。” 恺撒回神,伸手一摸,果然一手的血迹。 数个小时之前,他们正在近千米深的大洋底下的尼伯龙根里和神话中的北海巨妖鏖战不休,九头海怪的力量端是恐怖,位格已经无限逼近了初代种。他们引爆了特制的炼金水银硫磺复合炸弹,龙类遭受了重创,现场蒸发了巨量的硫磺与水银,对于混血种来说同样剧毒的物质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他们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血液循环开始攻击每一寸组织。 “他怎么样?”恺撒不在意地擦掉鼻血,不愧是贵公子,就算是擦鼻血这个动作也潇洒帅气得惊人,即便浑身上下的装备已经因为战斗变得破破烂烂,依然丝毫不失风度。 他们走在笔直宽阔的青铜直道上,身前身后都遥远得看不到尽头,神道两边是翻卷的雾气,不管用镰鼬试探多少次,里面都是无止境的空虚。 在成功斩杀北海巨妖之后,他们扯淡的在尼伯龙根里迷失了。 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恺撒看向路明非背上的楚子航。执行部的王牌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孔靠在路明非的肩膀上,仿佛一个幽灵。他经历了大量的失血,就算是超A级的混血种,现在还能呼吸也是一个奇迹。 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们已经行进了好几个小时,可直道依旧看不到尽头。 “师兄的体温越来越低了。”路明非忧心忡忡地说,背上僵硬人体简直冰冷得像个尸体。他已经数次尝试使用“不要死”的言灵,结果以往百试百灵的言灵彻底哑火了,不祥的预感一直挑动着他的神经。如果不是经过了特训,这种强度的体力消耗早就让他趴下了,但他现在还能坚持着走下去,只是每迈一步,直觉就不停地向他发出警告,告诉他不能再往前,仿佛前方是不可知的绝境。 尼伯龙根进入和离开都要遵照一定的规则,但他们现在一筹莫展。 最开始,只是一个勘察任务。 冰岛附近的海域出现疑似龙类苏醒的迹象,在执行部实习的路明非接到了任务,楚子航是他这次的指导人与观察员,恰好恺撒在附近结束了一个任务,学院干脆征召他作为后备支援。 三人乘坐潜水器下潜,熟悉的情景让人不由回忆起之前在日本的那次任务,当时他们差点连人带潜水器彻底沉在海底。 心里有阴影的路明非刚想说点白烂话缓解紧张心情,结果忽然之间天地变化,他们不知怎么地被拉进了尼伯龙根里,惨遭龙类骑脸。 短暂的对话之后,两个人继续沉默地前进,他们的体力都已经到警戒线了,但谁也没有提出要停下来休整。随着时间的流逝,某个人的生命也在滴答流逝,在这个绝对安静的空间里,他们可以听见楚子航的心跳正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 他们推测楚子航正处于一种冬眠的状态,这种状态可以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存时间,但这种延缓是有极限的,他们在这个尼伯龙根里耽误太长的时间了,黄金治疗时间早已过去,每一分每一秒其实都是在与死神赛跑,紧张与焦虑正撕扯着他们的神经。 优美流畅的音乐在这个时候撕裂了紧张的沉默,路明非还有点懵,差点惊得跳起来,条件反射地一抖衣摆,暗金色的双刀短刀左右滑落在手中。恺撒也拔出了猎刀,另一手握紧了□□,要是有敌人从空气蹦出来,就得吃他的子弹。 旋即,恺撒的目光落在了路明非身上,音乐的源头就是他。 路明非脸都绿了,摸索了好半天,才掏出一台手机。音乐声顿时大作。这台手机早就进水成一块板砖了,屏幕也因为遭受冲击如蛛网般碎裂,可现在一通电话成功地打进了这台理论上不可能打进的手机! 来电显示的号码是诡异的一连串零,这其实也不难做到,如果是网络电话,可以很方便地用软件修改号码。但这里是尼伯龙根,自成一体的封闭空间。尼伯龙根的信号理论上应该是与外界完全断绝的,就连学院的那些黑科技黑魔法都派不上用场,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能把电话打到了路明非的手机上?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路明非和恺撒面面相觑。要接吗? 下一秒,通话自动接通。 刚一听到那个声音,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是小魔鬼! 路鸣泽的声音急促,不似以往轻松,他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跑!不要回头!你们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负担着如山一般的沉重压力,又有皇帝一般的威严。 路明非不假思索地决定照他的话去做,他看了一眼恺撒,想着对方可能不相信这个陌生人,正打算直接拉着老大先跑,剩下的之后再解释。但恺撒比他还快,黄金瞳越发明亮慑人,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声音,如同齿轮咬合! 一度爆血! “走!”恺撒毫不犹豫地开了爆血状态,刀光一闪,固定楚子航的绑带被割断,他把自己这个老对手甩上后背,爆血状态下,他比路明非更有体力优势!他在手机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已经释放了镰鼬,通话接通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镰鼬向他传来讯息,前方竟然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扇门! 两个人撒丫子狂奔,通话仍在继续,那个陌生人在倒数。 倒计时十秒时,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扉在浓雾中现出身形,它差不多有三十米高,六十米宽!威严而沉默矗立在青铜直道上。这样巨大的青铜门究竟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又是什么样的生物需要这样巨大的门才能容纳?! “三” 就在恺撒即将撞在门上时,空间微微一震,青铜门打开了一条一米宽的裂缝。 “二” 来不及多想什么,两个人一鼓作气地冲了进去。 “一”小魔鬼话音刚落,青铜门刷地一下擦着路明非的脚后跟合拢,通话自动结束,手机瞬间黑屏,仿佛一场幻觉。 路明非心有余悸,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想如果没能及时进来后果大概会很严重。他刚想说点什么缓解紧张,下一秒却警惕地拔出了刀与枪。 周围一片黑暗,就算是混血种的超强视力也很难视物。路明非不确定黑暗中是否有危险,但他相信恺撒,恺撒的呼吸变得悠长,心跳却越发急促,如同高昂的鼓点,那是……备战的姿态。 黑暗中潜伏了什么? 恺撒喝道:“这边,快跑!” 如果是以前的路明非,早就抓瞎了。但日本之行后,学院为他量身打造了强化方案,经历了地狱式的训练,就算是现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他也能通过听声辨位跟上恺撒,踏着凹凸不平的碎石如履平地。 他们一口气突进了约三百米,耗时二十几秒,比世界短跑冠军还快。扑棱扑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像是有无数只鸟在扇动翅膀。 “我靠,这是什么东西!”路明非听着风声,凭感觉扣动扳机。 枪焰一闪,在转瞬即逝的微弱光亮中,一张张苍白的“死人面孔”一晃而过。 此起彼伏的振翅声让路明非头皮发麻!妈耶!这就算长八只手也搞不过啊! 他接连开枪,银色的□□发出雷霆般的轰鸣。同一颗子弹贯穿两只甚至三只不明飞行生物。 路明非很清楚这是杯水车薪,然而在枪焰的闪光中,他看见“死人面孔”如雨一般下落。是恺撒,血统精炼技术带来的不只是混血种身体素质的全方位提升,还有言灵! 在爆血状态下,无害的“镰鼬”进化为超高攻击性的“吸血镰”。虚幻的镰鼬在飞舞,它们撕咬,挥舞刃爪斩切,不明飞行物在交错间纷纷坠落! 他们快速翻越过小山一样的巨石,路明非的身体擦到了岩壁,周围的空间在迅速收窄,他们冲入了裂缝之中。 振翅声越来越远,大概是发觉终于失去了猎物,难听的号叫从身后远远传来。 路明非听见悉悉窣窣的声音逐渐接近,他警惕地转身,恺撒终于有机会空出手来,他疲倦地收起言灵,摸出打火机给路明非照明,咔哒一声,近一米长的火焰跃动而出。 “妈呀!这是什么鬼!”路明非一惊一乍,手上却不停歇地打空了弹匣,每一发子弹都准确地命中了目标。猴子尸体掉在地面上,红彤彤的,就好像没有皮肤,它们没有嘴唇,獠牙锋利,脖子上还挂着青铜的六角铃铛,端是诡异。路明非心里嘀咕,怪了,刚刚也没听到铃铛响啊? 尽管心里有一堆疑问,两个人没有多停留,路明非重新背上楚子航,恺撒一言不发地在前方领路,两个人沉默着在黑暗的缝隙中穿行,通道时而狭窄,时而宽阔。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空间豁然开朗。 路明非点燃打火机,惊叹地发现了温泉。 恺撒忽然停住脚步,路明非有些奇怪,疑问很快变成了惊呼:“老大?……老大!” 眼底流淌的金色黯淡得不可思议,体表因为爆血出现的鳞片缓缓隐没在皮肤之下。紧绷的意识到了极限,就像突然断电一样,恺撒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新世界 恺撒动了动眼皮,意识慢慢自黑暗中上浮,他似乎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但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没有。伴随着逐渐清晰的意识,疲惫从四肢百骸如潮水般涌来,沉重无比。 啪的一声,眼前点亮了火光。 一双有力的手把他扶了起来,熟悉的声音凑过来嘘寒问暖:“老大。你感觉怎么样,来来来,吃点东西。” 还不等他回答,他手里就被路明非塞了一个被温泉水加热的罐头。 恺撒有点想苦笑,因为维持言灵被抽干体力昏迷过去,这种事情说出去委实有点丢人。 可那个时候他也没多少选择,他们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照明的工具都丢了,就剩一个打火机还勉强能用,能够带路的只有具备镰鼬言灵的他。镰鼬无止境地吞噬他的体力与精神,可身边是他这辈子的对手和接班人,怎么样都不能在他们面前露怯,怎么样都必须活着把队友带出尼伯龙根。 他是那种骄傲的英雄式的人物,无论什么样的绝境都会昂首挺胸地面对,无论如何都不退缩。 火光下,路明非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不过神情倒是很淡定,几个月不见这家伙简直脱胎换骨,要换了以前的废柴,早就慌得不知所措。 楚子航躺在他旁边,他呼吸悠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表情见鬼地安详!恺撒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这人要立地成佛了。 恺撒伸手探了探楚子航的额头,他听见对方逐渐有力的心跳,手底下的温度一片滚烫,就好像这具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燃烧。 “他在恢复。”恺撒欣慰:“情况比预想的好。” “挺奇怪的,师兄本来状况很不妙,但莫名其妙地他就开始自己恢复了。”路明非耸肩。 他没说自己那个时候有多慌乱,两个队友倒下了,在黑暗中,只能听到那个总是罩着自己的人心跳逐渐微弱。他没什么能做的,“不要死”三个字翻来覆去嘴巴都快念秃噜皮了,结果一点用处都没有。 然后突然某一个时刻,楚子航的呼吸平稳起来。他的心脏就像是重新打火的发动机,强劲地跳动起来,体温也在上升。 虽然不明白缘由,这大概是一件好事。 “说不定是爆血的缘故,在这方面,这家伙走得比我们都远。”恺撒说。 路明非耸肩,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也只能归因于混血种顽强的生命力和血统精炼技术结合带来的奇妙反应。 咔嚓。 他合上打火机,顿时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这是他们唯一的照明工具了,要省着点用。小小的打火机本来就装不了多少燃料,还每次用就跳出一米来长的火焰柱,看得路明非心疼不已。 恺撒摸黑吃罐头,路明非一边总结现在的状况。在恺撒没醒来之前,他就已经清点过三个人身上的物资了,子弹还有一百来发,干粮还剩一天的量,不过考虑混血种的身体素质,凭这点食物他们还能撑个三天。 便携的应急医疗物资还有一些,子弹虽然不多了但他们炸药有够!装备部一向喜欢把任何东西都加上爆炸的功能,他们携带的高能炸药足够炸开十几个银行金库,最最重要的东西也还在,路明非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身边的金属箱,里面的机件嗡动,有生命一般长吟。 七宗罪,传奇的炼金刀具,诞生之初便是为了审判龙王。 简而言之,他们依然是执行部的一条好汉,就算前方有什么魑魅魍魉等着,也能把敌人炸得稀巴烂,然后用刀砍掉它们的狗头……唯一的缺陷就是他们现在没水喝,考虑到他们大战之后又跋涉数小时,身体已经出现脱水迹象,这要是两天之内找不到水源,妥妥跪了! 继续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再度启程上路。 依然是恺撒走在前面,路明非背上楚子航,接下来的路程无比漫长。 他们走了将近十几个小时,不曾停下来休息,随着时间的流逝,楚子航的体温也在缓慢降低,逐渐接近正常人。到了后半段路,他断断续续清醒过四五次,但每次没过多久又重新陷入昏迷之中。 周围的温度一直维持在三十几度左右,考虑到之前的温泉,他们很可能身处一座巨大的火山山体中。路明非没选过地质学的课,但如果这是海底火山,那山体空隙为什么没有被海水填满?那些怪鸟和猴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他们还在尼伯龙根里? 身旁的热风吹得越来越急,不多时,山体裂缝陡然变宽,路明非点起打火机,“火焰之剑”跃动,顿时照亮了这个约莫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空腔。 地底满是碎石,碎石间有热气腾腾的温泉眼。路明非仰头环视,随即微微一怔,山壁上赫然是巨幅的彩色壁画,时光流转已让它黯淡破碎,天女飞天的形象在其上若隐若现。 混血种瞅了两眼,但他现在没有研究古代艺术的时间,首要的任务是赶紧离开这里,和诺玛接上头。后续的一切完全可以交给学校处理,有的是人来研究壁画。 恺撒伸手指向裂缝重新收拢的另一端,“继续沿着这条裂缝走,镰鼬已经探测到了出口,但出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准备好炸药。” 这次换路明非走在前面。 他一路摸黑前进,缝隙陡峭向上,有些地方还狭窄得惊人,只能一个人匍匐爬过。空气中飘浮着难闻的硫磺味,地面上的石头十分尖利,如果不是这一身装备部出产的布料十分坚韧,路明非甚至怀疑自己会被石头开膛破肚。 过了狭窄的那一段,裂缝逐渐变宽,路明非前进了差不多十分钟,周围的温度也在迅速降低。他已经感到有微微的冷气流吹到自己脸上。又前进几步,路明非摸到了冰冷坚硬的石头,石头表面光滑与周围的石头十分不同,将去路完美地堵住了。 路明非用炼金短刀在石头又戳又凿,弄出几个小洞,把剩下的几个炸弹打火机取出大部分炸药后放进去,设置成倒计时引爆的状态。 他连滚带爬地后撤了没几米,砰的一声巨响,火光乍现,冲击波扬起碎石。 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在岩石上蔓延开来,在装备部出产的高能炸药下,这石头居然没有直接四分五裂。路明非已经能看到透过裂缝照过来的光,他用上拳头和短刀,又砸又削,大大小小的黑色石块不断滚落在脚边,不多时他就掏出一个容一人通行的大洞。 他身子一缩,钻了出来,然后一脚踩进雪堆里。 新鲜的冷风扑面而来,路明非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太阳,他环顾四周,只见远处群山巍峨,四方白雪皑皑,天地一色纯白,世界万籁俱静。 “我去,这是哪里???”路明非彻底傻眼了。 状态 “你醒了。”恺撒说,他象征性地鼓掌,“欢迎来到新世界。” 楚子航睁眼。 恺撒·加图索就坐在窗边,他右手边放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看起来是那么地光辉灿烂,自信从容,连简陋的房间也像是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了。 “北海巨妖呢?”他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极了,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冒出血腥气。 “死了。”恺撒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楚子航,道:“喝点水吧。” 水温正好,楚子航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楚子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什么,这点上他从来表现得像个百分之百的执行部杀胚,执行任务就像是在日程表上打卡,目标死亡就画上一个勾,然后冷漠专业地移开目光,继续下一项日程。 不过,他现在也不是没有疑问。 在醒来的时候,一贯的警觉性就让他把这个差不多二十平方米的房间观察了一遍。房间简陋至极,墙壁用水泥和白灰粉刷,地面是水泥地面,没有瓷板,也没有多少家具。除了自己这张床和旁边的木头衣柜,就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张折叠桌。 他通过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判断出自己已经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小队已经重新联系上了学院,他应该早就在校医院接受治疗。 但这里不是校医院的病房,简陋的房间也完全不符合学院财大气粗的作风。如果这个地方不是学院安排的,他们又在哪里? 楚子航直接问:“我们在哪里?” “中国吉林省长白山,安图县城。”说到这里,恺撒顿了顿,满意地看到楚子航面无表情的冷淡脸因为自己的话流露出几分诧异。 他等了几秒钟,十分体贴的留时间让楚子航思考自己怎么从冰岛来到了中国,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丢出了最大的炸弹,“2003年。” 楚子航皱眉,好一会儿:“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吧,我也觉得很神奇。”恺撒摊了摊手,“从尼伯龙根出来我们才发现居然到了长白雪山。顺带一提,下山的时候你还差点挂了,生命体征几乎消失,路明非差点哭死。最后还是遇到了好心的村民,才救你一命,把我们送到县城。” 恺撒叹了口气:“坐车的时候听广播才发现时间变成了2003年。诺玛的电话打不通。到了县城里面想办法上网,结果学院和密党的网站全部消失了。是的,没有学校,没有加图索家族,我们在身份上是根本不存在的人,连医院都进不了。最后只能找那种小诊所,给你输了血,然后打点葡萄糖什么的希望你自己撑过去。” 恺撒没说的是,整个过程根本没有这么轻描淡写,正规医院需要证件,他们签发日期在03年以后的证件根本用不了。时间紧急,只能去找小诊所。但他们没钱,只好COS□□用枪劫持了诊所的医生,给三人做了紧急的治疗。走的时候恺撒还礼貌地留下了自己的手表作为诊金,那可是价值数十万美元的奢侈品。 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这家诊所的医疗设备那么齐全,连血浆都有了。因为这是家黑诊所,专门为当地的社会闲散人员和走私贩子服务,县城里的好几位大哥发动了手下的小弟们满世界寻找他们三个人的下落。 熟悉的窘境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当初被困在日本的时候。与学院的联系被辉夜姬中断,变成了通缉犯被官方追捕,整个日本□□都在搜索他们的踪迹。没有资金,没有武器,最后不得不躲在高天原当牛郎,简直是黑历史中的黑历史。 但就算日本之行,他们也从未这么孤立无援过。 就算被通缉,被追杀,他们也没有绝望,因为他们是卡塞尔精英,是屠龙勇士,只会无所畏惧地面对一切绝境。更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密党,站着希尔伯特·让·昂热,他们失去联系的每一秒,数不清的人力物力都在为他们调动,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支援与营救。 所以他们就算躲到高天原当牛郎也没放弃过进行反击,只有三个人也敢杀进源氏重工。 而在这个世界,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放眼望去一片陌生,偌大的世界所熟悉的只有身边的两个同伴。 活脱脱的孤魂野鬼。 两个人简短地交流了一会儿,楚子航听着恺撒讲述从青铜门出来他们遇到的一切,也许是因为虚弱,楚子航难得地走神了,好在他是万年面瘫,面无表情的样子谁也看不出来。 在那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呢,当学院发现他们消失在尼伯龙根会认为他们已经牺牲了吗?说不定还会在英灵殿举行盛大的葬礼。校长大概会被加图索家族找麻烦,因为他们失去了宝贵的继承人……楚子航发散着思维,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苏小妍,他的妈妈。 他内心一揪,那个女人会怎么样呢?她以为自己儿子在外国找了一个软件工程师的工作,满世界飞来飞去为客户解决系统问题。上一次他们视频通话,女人还催着他找一个女朋友,带回来给她看…… 她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要从陌生人那里接到儿子的死讯。 门外传来脚步声,钥匙转动,一个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寒风走了进来。 路明非手里的大包小包落在了地上,耷拉的两撇眉毛一下子立了起来,他又惊又喜:“师兄!你醒啦!” 他围着楚子航嘘寒问暖。“师兄,你醒啦。”“师兄,你感觉怎么样?”“师兄,你饿不饿……”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楚子航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 喂喂,你还记得自己是学生会主席么?! 敌我立场在哪里! 这个人可是狮心会的前任会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小弟,百分之百狮心会派来的奸细呢! 恺撒虚着眼,觉得有些不妙,这种不妙感在这几天里可谓是反复出现。自己当初把学生会交给路明非是不是……上当了? 看着架势,好家伙!自己毕业之后这两人在学校一定没少暗通款曲! 苏醒之后的楚子航状态比两个人预料的要好很多。 他试探着下床走了几步,活动因为昏迷而倍加沉重的身体,这种沉重的感觉很快就散去了,除了有些虚弱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不便,身上的伤口也都已经很好地愈合了。 他一边活动,一边和恺撒继续交流信息,没过多久,在厨房里忙活的路明非就招呼他们准备吃饭。 窗外是寒冷的长夜,房间里有暖气,还算暖和,三个人围着简陋的小桌吃晚饭,头顶的灯泡发出并不刺眼的淡黄光芒。 楚子航是昏迷好几天的病人,只能喝粥,高压锅炖煮的瘦肉粥很香,喝下去之后温暖的力量就从胃部发散到四肢百骸。 在他们的那个时间线,人们已经很少用高压锅了,这个味道好像只存在于小时候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出租屋吧,只是没有这么简陋。 女人不太擅长厨艺,煮粥倒是会一点,男人却像吃上了什么山珍海味,一边说着烫,一边大口地喝,喝一口就大声地吹老婆的彩虹屁,女人被他逗笑了,笑意在眉梢眼角流淌,如春风一般柔和……像是会发光一样。 楚子航很沉默地回忆着,路明非和恺撒都没注意到他的出神,恍惚间他听到轻轻的哼笑声,少女的声音如风铃般飘散。 “呵……” 信号 等待楚子航恢复这段时间里,三人一边准备装备,一边商讨下一步的行动。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那扇青铜门。 当日他们离开得太仓促,因为始终无法联系上学院,而同伴身体状况逐渐变差。恺撒和路明非不得已之下,只在裂缝出口留下了定位器,然后背着楚子航径直下山。 时间正处冬季,长白山大雪封冻,他们把自己的外套给楚子航裹紧,一路上经历失温差点冻死,全是靠着混血种的体质硬抗过去。下山之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到最后天色昏黑,两人完全不辨方向,意识陷入混沌,最后的念头就是一路往下,直到意外遇到了一个村民,被救到附近的小山村才脱离危险。 那看到夜色中一点灯火时劫后余生的激动心情,委实让人毕生难忘。 没有学院的卫星,定位器接收发送卫星信号的功能不起作用,反复比对记忆和地图之后,恺撒和路明非也只能大概确定几个可能的位置。 楚子航皱眉,“我记得我们带的那种定位仪除了卫星定位,本身也会发送特定频率的无线电波,有效距离在10公里左右,如果我们有接收器的话……” 他还没说完,恺撒就一脸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所以就得靠你了啊,我和明非都是文科生,你也不能指望我们懂这些对不对?”恺撒循循善诱。 路明非则不好意思状:“师兄,当初装备部给的说明手册太厚了,我没看完,那些设备的参数都不记得了,不过师兄你一定有印象吧。” 其实是根本没看。 自从多次误炸事件之后,在执行部的强烈抗议之下,装备部每次任务都会针对专员使用的装备出一本说明手册。大到重型装备,小到一粒纽扣,都有详细的使用说明与工艺参数。导致这玩意儿厚得跟个板砖儿似的,路明非每次装模作样翻两页就放一边去了。 迎着两人期待的目光,楚子航沉默地点点头。他就是那种会认真看说明书,还记得住的人。 “我就知道师兄你很靠谱!”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差不多又用了三天时间,一行人终于准备停当,来到了长白山下。 巍峨连绵的山脉扑面而来,令人震撼,远远看去,高耸的主峰覆盖着洁白的冰雪,与天相接,纯净而圣洁。 三人驾车前往营山村,那是长白山上的一个小山村,当时他们就是被好心的村民带到这里才获救。这一次,他们便打算从营山村出发,寻找当时的裂缝。 车是买的二手面包车,开在路上发出吭吭哧哧的声音。路两旁的景色也在不断变化,开头是繁茂的阔叶林带,杨树、枫树、椴树交错分布,绚丽多彩,生机勃勃。海拔越往上气温越凉爽,挺拔的云杉逐渐多了起来,到了后面就变成了整片整片的墨绿针叶林。 路明非开头还饶有兴趣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到了后来看得有些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路明非活动僵硬的脖颈,揉了揉眼睛,透过车窗看到了不远处的灯光。 营山村的村支书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尤其是恺撒奉上一大叠红票票感谢上一次村民的帮助之后。他们用上早就打好草稿的理由,自称是为了写论文上山测绘的大学生,希望雇佣向导带他们上山。 他们当时出来的地方有很厚的积雪,意味着这个地方在海拔2200米以上;现在是冬季,过了雪线之后有些地方的积雪甚至超过半米,行进困难,意味着需要相应的工具。而且他们不熟悉长白山环境,也没有学院强有力的后援,最好的选择还是雇佣一个当地的向导带他们上山。 村支书给他们安排好住处,话语中没有任何怀疑,就是不知道他心里信了多少。第二天一早,三人整理好装备,又付钱租了村民的马和爬犁,跟着向导上山。 随着行进,山势逐渐陡峭,周围的风力也大了起来。大片的针叶林逐渐被岳桦取代,地面上生长着大片苔藓。这里的土壤更加稀薄贫瘠,不仅如此,生长在这里的植物还需要面对大风大雪,因而变得低矮弯曲。 他们在一个废弃的哨岗过了一夜,第二天正式迈过雪线。越往上走,积雪越厚。他们开始骑马,后面改成用马拉爬犁。 向导是个很健谈的大叔,他看上去倒是信了三人编出来的理由,毕竟楚子航一看就是那种气质干净的乖乖牌好学生。尤其楚子航拿出那些会发出滴滴声,看起来就不明觉厉的探测器,一边说着让人听不懂的术语,完全让向导大叔深信了他大学生的人设。 恺撒则发挥出自己侃大山的能力,按照他的人设,他是一个留学生,去过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向导大叔一听这老外中文这么好,还带着河南口音,谈兴也来了,好奇地和他打听国外的事情,恺撒的描述又是那样的身临其境,让人神往,向导大叔的注意力成功被引开了,都没空关注楚子航在干什么。 至于路明非,他的人设是学渣,只需要蔫头耷脑地往爬犁上一缩,看上去就是学习小组里好大一条混日子的咸鱼。 一行人按着预定的路线前进,在一个废弃边境岗哨建立了宿营地。次日一早,向导大叔留下剩余的补给上路,三人组按照计划设定的路线开始进行搜索任务。 接下来,一连数天毫无进展。 山上积雪很厚,跋涉极尽艰难,饶是以三人精英混血种的身份也被恶劣的环境折腾得够呛。路明非已经累得失去思考能力了,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期间,楚子航手里的仪器也收到过信号,但十分微弱。而且时断时续,只出现了不到十秒钟就消失,难以定位。这让他们不得不担心起另一件事,雪山的环境非常严酷,低温会严重影响电池工作,定位器可能坚持不了预计的那么久。 搜索期间唯一能放松的时刻就是泡温泉。靠在温泉边的石头上,懒洋洋地躺进温暖的泉水里,周围雪地反射出银亮,洁白的光,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这个时候抬头望天,能够看到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上面点缀着无数繁星。 他们经历了两场落雪,期间向导大叔又来送过一次补给,之前惊鸿一瞥的信号期间又出现了两次,但微弱至极,几秒钟之后又倏忽消失,简直如同幽灵一般,只是略略缩小了他们搜索的范围。最终还是靠恺撒的言灵让他们在上山第十天找到了地方。 言灵·镰鼬,序列57,能够捕捉领域范围内的声音,高频的、低频的、听得见的、听不见的,都会被无形的镰鼬捕捉,送回到主人那里,如同一个大型的雷达。声波在环境中传播、衰减、来回反射,收集起来就能够在脑海中形成周围地形的轮廓。 捕捉到符合印象中的地形之后,恺撒立刻带着两人朝那里赶去。 走了没多远,楚子航手上的仪器也开始震动,接收到了稳定的信号。 路某人咸鱼惯了,除非任务时间和学生会众同僚面前,他很少支棱起来,尤其此刻有恺撒和楚子航这两位神队友在身边,他自觉转换成了抱大腿状态。但本质上,他早就不是刚来卡塞尔时的废柴了。校长和副校长给他准备的地狱式训练,锻炼的是他全方位的能力,自然也包括观察力。他打起精神,扫视一圈,周围的地势和记忆一一吻合起来。片刻之后,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向不远处的洁白雪地。 难怪一直收不到信号。裂缝的出口是在一个小山谷的底部,但现在山谷已经被雪填平了大半。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山谷陡峭的地形本身就会影响无线电信号传播,更别提还被积雪埋了那么深。 “老大,不会在这底下吧……”路明非露出死鱼眼,这么多雪,要怎么清理啊。 积雪的质地非常蓬松。无形的镰鼬顺着空隙一直进入地下,飞进裂缝。恺撒点点头,肯定了路明非的猜测,补充了一句:“小心一点,这些雪非常蓬松。” 果不其然,三人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积雪就在一层一层地往下塌。 楚子航观察周围的地势,道:“如果那个山谷与你们描述过的一致,这附近应该发生过雪崩,单纯的降雪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埋这么深。” 他沉吟片刻,说:“让我来。” 楚子航越过两个人,走到了前面。他脱下臃肿的登山装,衣着单薄地站在了雪地里,黑色的保暖内衣之下,强健的肌肉起伏。脚下的雪层在坍塌,他却不慌不忙,调整身体的平衡,稳稳地下落。路明非与恺撒看不到他的身影,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个无形的、高热的领域正在前方展开。 分子高速运动,空气迅速升温! 楚子航的嘴唇张合,念诵神圣的古老文字,黄金瞳放射出融金一般的光辉,冷峻而威严。 ——序列89,言灵·君焰! 发现 就算不进行爆血,君焰的温度也可以到达八百度以上。君焰领域放出了巨大热量,雪融化成水,水接着蒸发,又在空中凝结为水滴落下;积雪层迅速消融,露出底部嶙峋的怪石,白雾一般的水蒸气缭绕在山谷中,夹杂着蒙蒙细雨与片片飞雪。 山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斗型坑洞,深度近五米,倾斜的壁被融化的雪水打湿,结成了冰,变得光滑而坚硬。 恺撒和路明非走到楚子航身边,看到了一块颇有些眼熟的黑色石板,它有三米宽、五米高,上面雕刻着起伏的线条,明显是人工制品。黑色石板中间偏下部分还有一个大洞,洞口后面是一条裂缝,充满硫磺味的热风从裂缝中吹了出来。 恺撒左右转了转,找到定位器,把它捡了起来。定位器的出现也证明他们确确实实找对了地方。 他感觉有些振奋。 这些天一直遍寻不获让他内心其实很有些沮丧,但恺撒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他自认为是这支小队的领导,一个合格的领袖是不该在困难面前表现出负面情绪,影响整个队伍。 现在回去的希望就在眼前,恺撒抬头习惯性地想说两句话,鼓舞士气,却看到了路明非哭丧着脸,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 天色已经很昏暗了,三个人早就打起了手电,手电筒的光芒把黑色石板上的浮雕照得纤毫毕现。那是一条遒劲的石龙,身体蜿蜒,身下是无数支蜈蚣一般的脚,密密麻麻,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惊悚感……直到龙头位置的大洞破坏了一切。 三个人做任务多了,什么样奇奇怪怪的生物没见过,路明非惨淡的表情倒不是因为这个浮雕有多恐怖。当时离开的时候石板上还有积雪,路明非和恺撒也没什么心情仔细查探。现在看到石板的真面目,路明非心里不由得大叫一声卧槽。 “这个不会是什么文物吧!” 这石雕一看就很有些年头,造型也很生动大气,长白山人迹罕至,说不定这石雕就是古代人留下来的遗迹…… 楚子航的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节肢上停留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这种异化的龙纹。”楚子航回忆道:“当时是学院任务需要交易一个古代东夏国的文物,任务里面有相关介绍。” “东夏是宋朝时期东北地区的一个小国,存在时间很短。建立者是当时金国的一个将领,反叛后占据了金国领土,后来又被蒙古打败。这种百足龙就是他们的图腾。” 说完,楚子航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确定这个世界历史是否一致。” 宋朝文物……距今怎么也有七八百年了,路明非不动声色,内心抓狂,这要被抓了妥妥牢底坐穿的节奏! 楚子航拿出相机,给石板拍了几张照片,接着三个人一起清理石板底部的碎石,让重达数吨的石板顺着陡峭的山壁下滑,将背后的裂缝完全暴露。 三人没有急着进去,商量之后他们返回了露营地,收拾装备与补给,决定先休息一夜,养精蓄锐。第二天一早,三位硬汉就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地出了门。 向导要是能看到这一幕绝不会再认为他们是学生,而是妥妥的□□分子。 路明非背着七宗罪的金属匣,左右袖子还藏着两把小太刀,楚子航带上了童子切和蜘蛛切,恺撒带着他的猎刀迪克推多,腰间别着沙漠|之鹰。 他们身上的子弹不多了,还有一百来发,在安图县城也没找到路子补充弹药,但装备部的炸|药绝对是带够了。 生活补给物资堆在爬犁上,他们在雪中拉着爬犁前进。 他们露营的废弃边陲岗哨离小山谷有相当一段距离,来回一趟约三个小时左右。他们清晨出发,上午八点多就到了地方。 恺撒领头,路明非居中,楚子航在后,三个人换上贴身作战服之后,带着物资按顺序进入裂缝。 之前没有照明,现在带着手电筒,路明非总算看清了裂缝内部的样子。 裂缝约莫一人宽,底部到处都是棱角分明的石头,越往下石头的颜色就越黑,表面也变得光滑,就像经历高温后融化过一般。 路明非嘀咕:“怎么看着像是有岩浆流过的样子。” 他本来是没话找话,身后却传来楚子航的声音:“看岩壁上的痕迹,应该是云母高温熔化后留下来的,这里应该是火山喷发时的熔岩通道。” 大哥!你不要如此淡定地说这么恐怖的话好不好。 路明非心里一咯噔,不禁胡思乱想起来,他当然知道长白山是一座活火山,从遍地的温泉就能知道这一点。虽然它这么些年好像很平静,但万一突然喷发了呢?! 那就惨了。 在这种裂缝里跑都没地方跑,三个人直接就被一锅端,路明非悲观。 “那个,我们不会这么倒霉遇到火山喷发吧。”路明非有点慌。 恺撒淡定道:“不要怕,你看,怕也没有用对不对,你们中文俚语不是说怕什么来什么吗?” 中文俚语,我还墨菲定律呢!不行,这么一想更慌了好不好! “上山之前我查过地震局的资料,长白山目前处于休眠期,地壳非常稳定,不会轻易喷发。”楚子航解释道。 “那就好。”路明非放心不少,心说还是师兄靠谱。 他们往下爬,窄小的缝隙间回荡着楚子航的解说。 “这个世界有关长白山火山活动的记载和我们世界的记载相当一致,最后一次喷发在1702年,也就是清康熙四十一年。” 楚子航背诵,像是讲师引经据典:“史料记载:‘午时,天地突然晦螟,时或赤黄,有同烟焰,腥臭满室,若在烘炉中,人不堪重热。四更后消止,而至朝视之,则遍野雨灰,恰似焚蛤壳者……’” “师兄,你连这都记得。”路明非惊讶了一下。 “我在狮心会的文件里看到的。前几天在这边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同样的记录,所以留心了一下。” 楚子航顿了一下:“20世纪初,学院刚建立,当时中国军阀混战,大量文物流向海外,秘党的视线也转向中国。学院的□□们对这片古老大地上的龙族活动非常感兴趣,派出了大量人员进行探索,其中就有长白山。” “通过地质勘查与考古,负责人提交了调查报告,其中认为历史记载的最后一次喷发并不是自然的,而是一位至少次代种级别、青铜与火之王的血裔苏醒导致的。” “但在当地的县志和其他历史资料中都没有龙类的下落,没有记载目击怪物出现,或者大规模的灾害,不知道龙类是隐藏混入了人类社会,还是被当地的混血种击杀了。”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话,这个世界的火山喷发也和什么怪物有关?”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事,但路明非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日本那次不就是神话中的怪物在现实苏醒了么。 恺撒说:“这个世界不一定有龙类,不过山底下的奇怪生物确实不少。” 路明非顿时想起了那些惊悚的“死人面孔”,还有恶心的“无皮猴子”,一脸菜色。 说话间,裂缝陡然变宽,他们来到了当初看到壁画的空洞。地上有好几个温泉眼,硫磺味很重。 恺撒把物资卸下,把手电筒打向岩壁,“我记得,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壁画。” 路明非像咸鱼一样靠着背包哼哼,对此不感兴趣,楚子航则凑近观察起来。 仔细看了两眼,他顿时有了发现。 “这个壁画……好像有两层?” “咦!”恺撒听了,用手指甲在壁画上刮了两下,壁画久经风化,颜料层早就脆弱不堪,几乎是一碰就碎。 楚子航说得果然不错,旧的颜料层剥落之后,露出了新的底色,颜色鲜红如血。 路明非也来了兴趣,三个人一起合作,没用多久就把第一层壁画全部剥了下来。 绚丽的色彩终于完整地展现在三人小队的面前,壁画展现的是战争的场景,画师使用了大量红色的颜料,如同鲜血一般铺在岩壁上,以刺目的鲜红烘托惨烈的战争。 壁画开头是两军对垒,一方披着裘皮和盔甲,另一方是骑兵,人数压倒性地多。随着壁画往后,骑兵取得了胜利,一面倒地屠杀敌人。 恺撒道:“这些骑兵,看起来像是蒙古骑兵。” “和他们对峙的军队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应该不是宋朝军队吧?”路明非瞪大眼睛,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恺撒鄙视:“你不是历史系的么?” “历史系也得学得是正常历史啊,我们学的那叫屠龙史,讲得全是历史中的龙类和混血种!”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挠头,“再说老大你也知道我成绩一般,龙族谱系学完全是补考过的,4.0的GPA全靠实践任务。” “别看我,我GPA2.7。”恺撒自豪地说,“你不能指望一个及格生懂历史。” 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一直看着壁画,有点迟疑地说:“我觉得和蒙古人对抗的军队或许是东夏人,这些人看起来是游牧民族,装备也不像是金国人。” “东夏的政权在东北区域,壁画的内容也符合蒙古灭亡东夏的历史。” 三个人围着壁画讨论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把壁画画在这里。 楚子航用相机拍照保存好资料。他们继续深入缝隙,向下走。 恺撒估算过缝隙的长度,约莫有几公里,他们带着物资行动不便,用了大约四个小时才到达下一个休息点。裂缝在这里陡然扩大,地面上有温泉眼,继续往前裂缝会逐渐收窄,最后连通到他们出来的青铜门附近。 三个人卸下物资,点起煤油灯,利用温泉水加热食物,美美地吃了一顿,再轮流睡了一会儿。 完成休整之后,混血种们将生活物资留在原地,带上武器与照明设备,再度上路。 地下裂谷 照明弹“嗖”地一声升空,在黑暗中划过一条长长的轨迹,随后倏然炸开。 炽白的明亮光球照亮了这个不知在黑暗中沉眠了多少年的地底世界。路明非屏住了呼吸,略带敬畏地看着眼前的奇景—— 他们正身处一个巨大的裂谷中,裂谷底部有五六百米宽,两侧漆黑的山壁似乎在无限地往上延伸,极目远眺也看不到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 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就镶嵌在不远处的山壁上,陷入青铜般的色泽,花纹繁复精美,看上去竟有十几层楼高,无比宏伟。 恺撒睁眼,冰蓝的双瞳已经转为了炽金,他开启了言灵,无形的镰鼬群瞬间充斥了地下裂谷。 半响,他收起黄金瞳,摇了摇头:“那些东西现在不在。” 路明非松了一口气。 照明弹的光渐渐熄灭,三人拧开强光手电,靠近巨型青铜门。 越是靠近,越是震撼。那是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雄伟,路明非顺着手电筒的光向上看,脖子都仰酸了,只见精美的花纹遍布巨门的每一个角落,复杂到不可思议。 如果只是大,还不至于让人震撼到如此地步,真正让人惊心的是这花纹,是这一切所代表的……文明。 三人小心地接触青铜门,有些担心会触发灵视或者机关,这扇门既然能连接到他们世界的尼伯龙根,很有可能就和龙族有关;在这种地方陷入幻觉不是什么什么好事,路明非和恺撒都没忘记从门里出来时遇到的诡异生物。 他们仔细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开门的机关,也试过推动大门,青铜巨门巍然不动。三个人的力量加在一起对比青铜门的吨位,渺小如蚂蚁,根本无从撼动。 楚子航仔细检视花纹与花纹之间的连接,不错过一点细节,越是检查,他神情越是冷峻,犹如戴上了厚重的铁面具。 楚子航说:“没有接缝,这扇门很可能是一体成型的。” “这不可能。”恺撒条件反射地说,但他的目光紧接着在这些花纹上扫过,想说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居然是真的……”恺撒呆住了,神情无比困惑。 炼金技术基础是卡塞尔的必修课,课程设计包括动手实践。第一节实践就是亲手浇筑青铜器。学生们需要严格仿照古人流程制作炼金器物,回顾炼金术最原始的发展过程。 路明非也意识到了不对,他回忆教授讲的内容,因为是需要动手的实践课,他稍一回忆,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不少。 他立刻意识到一点—— 这扇门如果真是由一般的青铜铸造,早该因为自身沉重到极限的重量严重变形甚至断裂了。 恺撒挑眉:“你们不觉得很有意思么?要浇筑这样的门,需要万吨质量以上的金属液,不算其他成分,意味着至少十倍于金属原液质量的铜矿石,在古代,那是大型铜矿几十年的产量。” “如果还要一次浇筑成型,就需要巨大的熔炉与模具……单纯以古人的生产力与技术,不可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模具越大,想要得到合格的铸件,浇铸的工艺就越复杂,需要控制的参数也就越多。当工艺复杂到一定的极限,那就是不可逾越的技术鸿沟。其中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一个正常的古代王朝根本难以负担。如果要进行这样的超级工程,国家财政甚至都有可能破产,这么大的动静更不可能在历史中没有留下丝毫记载。 “这或许是历史中隐藏的另一种文明,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文明。”楚子航淡淡道。 三个人对视一眼,他们都在想同一个东西——三峡之下的青铜城 同样地宏伟,同样地不可思议,其建筑规模甚至远超这扇门。 青铜城是根本不可能的工程,古往今来的混血种用上炼金、言灵和现代科学加在一起都不可能建造成功……它能存在的唯一理由是诺顿。 诺顿,尊贵的初代种,伟大的青铜与火之王。祂司掌火焰,操控金属,掌握究极的炼金技艺,愤怒时的火焰甚至能够烧毁整个世界!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文明建造了这扇门?会是如诺顿一般的存在吗? 他们还在吗? 这个文明消亡了?或者和他们世界的龙类一样,隐藏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等待着归来的契机? 空气有些沉闷,楚子航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他凑近看着青铜门严丝合缝的门缝,拔出童子切,用刀尖挑起了一个边缘呈不规则状的黑色薄片。 “这似乎是某种生物组织。”他用密封袋把残片装了起来,递给其他人。 恺撒用手电照着看了几眼,“这是人皮吧,学院收缴过很多古代黑魔法物品,用人皮做的书在‘冰窖’至少两打。” “老大,你别吓我!为什么这门上会有人皮啊?!”路明非伸手接过,有点膈应地拿两手指拈着,仔细一看,那种黑得发紫的颜色真的和干涸的血迹一般无二。 “这些人皮是用来封闭门的缝隙的。”楚子航在门缝两侧找到了更多的皮肤残片,他把手电筒照向地面,下方黑色火山岩中竟散落着大片的从门上脱落的皮肤组织,黑色的颜色让它们混在火山岩中分外不起眼。 恺撒退后了几步,让手电筒打向青铜门的光斑扩大,只见门缝两侧的金属与外围的部位显示出不同的金属反光。 恺撒道:“看氧化的痕迹,这些人皮绝对是最近才脱落的!” “难道是我们出来的那一次?!”路明非惊呼。 路明非想象着那个时候的场景,高大的青铜门静静地立在深渊之中不知多少年,没人知道它后面连通着什么……不,也许有人知道,但他或者他们一定极为惧怕,所以用人皮封印了门缝。这些人皮上浸透了黑色的血,血腥而恐怖,好似用这种原始而残忍的祭祀方式就能阻挡门后的事物来到现实。 但不知多少年后的某一天,黑暗中,这些人皮突然纷纷爆裂,从门上脱落;门开了,未知的存在迈步而出…… 只是,出来的不是什么恶魔,而是三个误入的混血种。 路明非盯着门缝,突然打了个寒颤,一种直觉击中了他。这扇门并不真的是什么通往异世界的通道,他们的误入只是一个偶然、一个bug,门后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那才是这扇门存在的真正意义。 路明非眼花了一下,那条黑线一般的门缝似乎变宽了少许,无穷寒意似乎从窄缝中源源不绝地泄露,有一种莫名的存在感。好像有什么东西站在门后,隔着厚厚的金属墙,与他对视。 他像被魇住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门后,盯得眼睛发酸。 “!” 路明非突然回神,惊魂不定地跳起来,炼金短刀滑落在手中:“什么鬼东西!” 再定睛一看,门还是那个门。门缝也没有丝毫变宽的迹象。路明非把刀尖对准门缝,用力也没能把它插进去。 “你发呆结束了么?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摸鱼。”恺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路明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恺撒和楚子航都在裂谷中央的石台上。石台是金字塔形的,有明显人工的痕迹,上面放着巨大的金属棺椁,颜色看起来同样是青铜。 三个人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个石台,只是优先探查青铜门。想必因为青铜门上没有开门的线索,楚子航他们才转而去研究这个青铜棺,试图探究这个地底遗迹的真相。 路明非连忙朝他们走去,走了几步顿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青铜巨门。青铜巨门静静地矗立着,看不出有丝毫变化。 “真让人毛骨悚然啊……”半响,路明非低低地嘟囔了一句,移开目光,抓了抓自己的一头乱毛,若无其事地重新迈步向前。 ### 路明非踏着金字塔石台上的阶梯漫步而上,有些新奇地左顾右盼。台阶两侧是一盏盏青铜人形灯座。 平台上,恺撒和楚子航正在研究青铜棺椁后的石壁,楚子航手里拿着相机,恺撒举着手电筒替他照明。 路明非凑近一看,石壁上雕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这些符号十分有规律,看起来应该是某种文字。 拍完石壁,又研究了一会儿旁边的青铜大鼎。三人小队齐刷刷地把目光移动到了重头戏上:石台中央的青铜棺椁。 “要开棺吗?”路明非伸着脖子上下打量青铜棺椁表面的精美花纹,“盗墓……这个职业跨度有点大诶。” 楚子航点头:“里面的随葬品很可能与墓主人的身份信息有关,能够帮助我们了解这个地方。” 楚子航是行动派,他收好相机和佩刀,走到一边,双手抵住了厚重的棺盖。 路明非有学有样,走到楚子航身边,他的骨骼爆发出一阵脆响,如同零件咬合锁紧,切换到了更适合发力的龙骨状态。 恺撒点起一支雪茄,先抽了一口,吐出烟雾,然后对着指南针,把雪茄放到了石台的一个角落,用字正腔圆的河南话念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路明非看得眼角抽搐:“老大,你在干什么啊。” “这不是中国的传统习俗吗?开棺之前要先在东南角点一根蜡烛。据说这是一种与墓主人谈判的方式,蜡烛不熄灭就代表墓主人同意开棺。我们现在也没有蜡烛,只好用雪茄将就一下。” 恺撒望着雪茄点燃部位冉冉升起的青烟,满意地点头:“没有熄灭,看来对方是同意了。” 路明非只觉得一口大槽梗在心里,脱口而出:“老大你也看鬼吹灯吗?你的黑驴蹄子放哪里去了,现在正是拿出来的时候!” “什么鬼吹灯?”恺撒莫名其妙,“这是查克告诉我的,他之前在中国执行过盗墓的任务,这些注意事项都写在执行部的任务手册上。卡塞尔是个国际化的学院,我们得尊重当地的传统习俗。” “我想执行部对中国盗墓界的行业文化大概有点误会……”路明非虚弱地说,心说这帮人不会拿鬼吹灯之类的当参考资料了吧。 我去!这么一想,以这些天才的神奇脑回路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是第一次做揭死人棺材这种缺德事,路明非还是有点小紧张,尤其在恺撒的脱线行为之后,他以前看过的盗墓惊悚的画面纷纷流入脑海,一幅幅画面生动无比。 当恺撒加入两人行列,正要一起用力推开棺盖时。路明非压低了声音,突发奇想道:“你们说,要是我们打开这个盖子,里面会不会蹦出一个粽子啊?” 粽子?楚子航眼神迷茫了,他常常觉得自己跟不上师弟的脑回路;不过,在这个时间和地点提粽子是什么意思?端午节已经过了,是师弟肚子饿想吃粽子了吗? 楚子航谨慎地开口:“至今的考古发现,好像没有墓主人在棺椁里贴身随葬粽子的记录。” 恺撒顿时觉得自己胜了宿敌一筹,于是非常乐意给无知的楚子航解释,他道:“路明非说的粽子不是指食物,那是中国盗墓贼用的一种暗号,指代坟墓里出现的丧尸。” “不过……”恺撒若有所思,“我听说在中国墓葬里出现丧尸是一件概率很大的事情,确实应该小心一些。先推开一条缝隙,我让镰鼬进去确定一下。” 说着,恺撒点亮了黄金瞳,开启言灵。 人面鸟 打开言灵的一瞬间,外界的声潮如海浪一般涌来,恺撒已经很习惯这种听觉被放大的状态。 镰鼬在空中肆意飞舞,收集最细微的声音传递给主人。恺撒神情一下子变了,他听到了心跳。这些心跳声来自四面八方,数目成百上千,简直无处不在。 他条件反射抬头,因为最多的心跳声就来自他们的上方。恺撒记得他们头顶是一条条连接两侧山壁的巨大青铜锁链,他还和楚子航讨论过若是沿着这些锁链一直爬到顶会看到什么。 “小心,有东西来了。” 他警告同伴,一手拔出狄克推多,一手举枪射出照明弹。 路明非和楚子航几乎是同时做好了准备,楚子航的村雨在与北海巨妖的激战中已经损毁了,于是他拔出来蜘蛛切和童子切。路明非警惕地抓着自己的炼金双刀,装着七宗罪的金属匣放在了身前,只待随时拔刀。 照明弹亮了,路明非抬头向上看。 他们正上方两边的山壁被一条条“线”连接着,密集到数不清,在照明弹炸开的一瞬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这些疑似锁链的东西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突然骚动起来。 楚子航低声道:“我们被包围了。” 路明非条件反射看向四周,果不其然,在离石台几步到十几步的范围内不知何时落满了鸟。 他们进入裂谷之前恺撒还用言灵确认过没有别的生物。是以他们放心大胆地打着手电研究着遗迹。但这些东西不知何时回到了它们的巢穴,瞒过了三位混血种的感知,在他们视线之外的黑暗中潜伏包围了过来。 路明非终于看清了当初袭击他们的“死人面孔”。 那是一种鸟,体型巨大,羽色纯白,面部形似人脸,深深凹陷下去。羽毛与眼睛的形状组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细眉深目”视觉效果,冷不丁一对视,仿佛真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人在看着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物? 路明非看着诡异的人面鸟,不禁头皮发麻。 恺撒的狄克推多横在身前,刀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冰蓝色的双眼中凝聚起融金一般的烈光。 锁链上的黑点们纷纷起飞,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只有恺撒听到了。 ——他的言灵捕捉了空间中每一丝细微的声音,那此起彼伏的振翅声如浪潮般呼啸汹涌! 黑点们成千上万,铺天盖地。照明弹徐徐下落,如同一颗落下的明星。白炽的光芒笔直刺向大地,却被遮天蔽日的无数羽翼阻挡! 眨眼间他们就被人面鸟包围了,无数只巨鸟环绕着他们盘旋,一张张苍白的死人面孔盘旋俯瞰,幽幽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钉子一样钉在三人身上。 “看它们飞过来的地方。”楚子航低声说,“锁链上面似乎挂着尸体。” 以混血种的视力,能够隐约看出锁链上悬挂物的人形轮廓,这些东西密密麻麻,竟一时之间数不清数量。如果都是尸体…… 路明非打了个寒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背后寒毛直竖。 他没话找话,试图缓解紧张情绪,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这些鸟把尸体挂在锁链上……是熏腊肉吗?” “大概是吧”恺撒淡淡地说,他再次打出了一枚照明弹,“现在它们看起来很想把我们也变成腊肉。” 越来越多的人面鸟降落,在地面上更显得它们的体型之大,将近有一人高。 不知为何,它们没有一只直接落在石台上。 楚子航俯视着人面鸟,他已经取下来美瞳,无法熄灭的黄金瞳明亮如汽灯,一如他体内沸腾的龙血,人面鸟直接面对了古龙般的威压,它们混乱了一阵,似乎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氛围,随后依然黑压压地朝他们逼近。 “它们似乎并不畏惧我们。”楚子航若有所思道。 恺撒耸耸肩,露出一个微笑,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没有关系,它们不会畏惧,我们就让它们学会畏惧……把对黄金瞳的恐惧深深的写入DNA!” 就像龙类,祂们消失了沉眠了,可对龙类与黄金瞳的敬畏依然存在于地球上所有生物的遗传基因之中,证明纪元之前曾有那么一个时代,伟大的生命以暴力与强权统治世界,万千生灵都要在他们面前匍匐! 如同自然选择一般,敢于挑战与反抗的会被撕碎,臣服与顺从的尚有机会生存,就这样一代一代,敬畏之心被刻入遗传基因。如今,专员们在深山老林中执行任务,只要亮出黄金瞳,再顶级凶猛的猎食者都要为之退避。 这个世界大概真的不曾存在龙族吧,对于黄金瞳的恐惧不曾存在于这种生物的体内,但没有关系,就像恺撒说的那样,如果怪物不会畏惧,那就让它们学会畏惧,用杀戮与暴力、用言灵与刀剑——把它们彻底驯服! 他们身处深渊!周围满是魔怪!空中悬挂着无数死人!如果世上有地狱,这里一定是地狱最深处! 但三个人脸上无一丝畏惧,如果真有地狱,他们就是杀穿地狱的那种人! 好像有人打响了无声的发令枪,人面鸟突然一拥而上,它们展开双翼扑击,有的从天空掠下突袭,有的伸长脖子,张开鸟喙试图撕咬。 这些人面鸟翼展宽大,极为有力,指爪锋利如弯钩,明明外形如猛禽,可它们张开鸟喙,却露出了一口森严的獠牙。 “这是什么鬼东西?!”路明非大叫着。 他控制着双刀无比灵动闪动,银亮的刀光连成一片,防御得滴水不漏。 人面鸟虽然速度极快,但还是跟不上路明非的快刀连闪,接连杀死数只巨鸟之后,人面鸟的弱点就被他一一解明。 于是刀势陡然一变,他慢了下来,但每一刀都精准地指向脆弱与致命的部位,绝不浪费一点力气,就算被数只巨鸟同时攻击,他也能不需要思考般的瞬间计算出最佳的轨迹,分配每一刀的力度与角度。 锋利的炼金刀具毫无阻碍地在空间纵横切割,切裂羽翼,割断喉咙,剖开胸腹,斩断脚爪……路明非的脚下很快堆起鸟尸。 洁白的羽毛飞舞,凄艳的血线倒映在漠然的黄金瞳中,杀戮者面无表情,如同穿戴威严冷峻的铁面具。 其实,路明非只是懒得做表情。 特训的时候,副校长为了锻炼他的反应力曾经把他丢到镰鼬群里。现在这个场景与那个时候何其相似,靠!这么一想连疲惫感都好像双倍地涌上来了! 楚子航再一次释放了君焰,火焰咆哮着向前横扫,清空了他面向的整个锥形区域,地面上留下燃烧的痕迹。 他开启了一度爆血,君焰的温度可以达到两千度,比殡仪馆焚化炉的温度还高! 被正面命中的人面鸟只会化为灰烬,黑红的气流在领域的边缘游走,那是极致的高温,空气也随之扭曲!碰触到的人面鸟会瞬间被引燃成一个火球,哀鸣着死去。 他挥动童子切与蜘蛛切,高效冷酷地杀戮,鸟的数量聚集得多了,就释放君焰。他释放了三次,三次君焰之后,人面鸟就开始避开他飞行。 更大的杀戮领域包裹着楚子航和路明非,他们无须防御来自上方的敌人,也不担心有漏网之鱼,因为有恺撒的“吸血镰”——三个人中的杀戮效率之首无疑是他!无形的镰鼬在空气中飞舞,它们挥动指爪,薄而锋利的空气刃能够切碎一切! 如同昨日重现,领域内的人面鸟雨点般坠落,在空中四分五裂! 恺撒再次射出一颗照明弹,动作潇洒地点起一只雪茄,号令着群鸦,俨然万军之领袖。 “地上!小心地上!” 路明非眼睛不经意一瞟,只见地上死去的巨鸟尸体有了更诡异的变化,猕猴一样的生物从它们的嘴巴里爬出来,它们没有皮肤,红通通,血淋淋的样子十分恐怖。 他条件反射地跳上来棺材,拔出沙漠|之鹰对着地面连续射击。 “长牙就算了,为什么它嘴巴里还有这么大的猴子?!”路明非严重掉SAN。他在执行部出任务,奇形怪状的生物见多了,倒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 楚子航一刀从一只人面鸟的鸟喙横切而过,连带里面的形似猕猴的生物一起,一分为二。 借着这一刀,他把人面鸟喉部的结构尽收眼底,冷静地分析:“这种鸟似乎没有舌头,也许这种外形类似猕猴的生物与它是一种共生关系……有点像自然界中的缩头鱼虱,鱼虱在幼虫时寄生到鱼的口腔部位,吸食舌头的血液,等到舌头萎缩了,长大的鱼虱就会把自己的尾部与鱼舌连接起来,代替鱼舌的功能,从寄生转为共生。” “听起来简直毛骨悚然!”路明非大声道。 恺撒那边也出现了状况,尽管攻击他的人面鸟还没靠近石台就会被击落,但陆陆续续地有“猴子”沿着台阶爬上来。 只有楚子航那里没有这种怪物,因为鸟的尸体都被烧掉了,这些没有皮肤的生物对高温也很敏感,根本不往他那边去。 “见鬼,它们脖子上都有这种青铜六角铃铛,别告诉我这是自然生成的。”恺撒的言灵已经在尽力地防御天空的敌人,面对这种东西他不得不用上了沙漠|之鹰,被打爆的“猕猴”把石阶染的血红。 “难不成还有人驯养这种东西?!”路明非大惊。 “未必是人吧。”恺撒淡淡地说。 “我要没子弹了。”换了两次弹匣的路明非快心疼死了。 楚子航也感到深深的疲倦,多次释放君焰大量消耗了他的体力。 另一边,恺撒在咬牙支撑。 爆血一开始,使用者会感到自己被史无前例的增幅,暴虐的龙族之心会开始在精神中咆哮,巨大权与力似乎唾手可得。 而一旦消耗过度,虚弱感也会成倍增强,意志不坚者会被这种前后天差地别的失落感推动,忍不住把爆血推上更高的程度,取回那种仿佛将世界握在手中的权力。 恺撒很清楚里面的界限,但他的直觉正疯狂叫嚣,告诉他只要进一步解放血统,他的言灵强度就会再一次提升,可以轻易解决此刻的窘境,彻底消灭这些怪物。 原来这就是爆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它能让你升上天堂,也能让你坠下地狱。你以为群星唾手可得,但实际都是幻觉,在这条路上你每走一步,就是向地狱堕落得更深! “fuck……!”恺撒咬牙,他的皮肤上浮现出坚硬的鳞片,双瞳中似乎涌动起更明亮的金色。 “恺撒!”楚子航低喝。他感觉到更强大的灵正在恺撒身体里蠢蠢欲动,天空中的镰鼬也在骚动。 “老大,冷静点!”路明非慢了一步才意识到恺撒要做什么,有些惊恐地喊出了声。 “等等!老大,等等!这些怪鸟在撤退了!”路明非忙不迭地大叫起来。 是真的,这些鸟似乎有一定的智商,大概是因为同类死去得太多,它们开始有了退意。 人面鸟慢慢散开,纷纷飞上锁链,或许是对三人的警惕,靠近石台上空范围近二十米的锁链上都没有鸟落下。 恺撒和楚子航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之后,才散去言灵,退出了爆血状态。 一结束爆血,恺撒就住了额头。他满头冷汗,面色苍白,眼神在茫然与狰狞之间切换。 路明非有点吓到了:“老大,你没事吧!”这反应完全不正常啊!如果在这种环境恺撒失控了……路明非心里一紧。 楚子航神情平静,他略带疲倦道:“对于混血种而言,我们的脑海中同时存在着人类属性和龙类属性的两种精神,爆血的本质就是压抑人类属性的主人格,让龙类性格的次人格活跃起来。龙类基因会感到精神领域的变化,开始侵蚀修改人类基因。” 路明非沉默,昂热校长也曾这么告诉过他。 “恺撒你应该能感觉到,那个逐渐壮大的另一个自我。”楚子航警告着道:“爆血是拿灵魂和魔鬼做交易,这种技术太危险了,你最好不要再更进一步了,现在放弃,还有停下来的机会。” ——不要像他,他已堕落得太深太深,没有回头的可能。 恺撒抬起头,人类的精神压过了龙类的精神,他冷冷地与楚子航对视:“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做得到做不到。”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路明非看看楚子航,又看看恺撒,有点头大:“那个,要不我们回营地休整一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路明非的提议,恺撒冷冷地看了一眼楚子航,拒绝了他的搀扶,硬撑着站起来。 三个人沉默着下楼梯,突然,他们听到了一连串咔哒咔哒的声音,这声音又微弱又密集,没能逃过混血种敏锐的感官。 恺撒射出最后一发照明弹,弹头还没炸开,三个人的手电光中就有黑影一闪而过。 “砰!” 一阵大力横扫而来,路明非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摩托车正面撞飞了,他摔落在地面,撞在棱角分明的碎石上,剧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简直怀疑自己的脊椎骨是不是要碎了。 七宗罪甩脱了手,金属箱框框当当地滑出老远。 下一秒,天地骤然明亮。 路明非的瞳孔惊骇地缩小,一道黑影刷的一下在他面前立起,足有三四米高,张开了巨大的鄂牙! 百足龙 黑影的身侧是无数长长的节肢,足以激起人的密集恐惧症,路明非一眼认了出来——是百足龙!是石台底部的那些浮雕! 那不是真的浮雕,而是一种体长五六米的节肢动物!它们蜿蜒盘绕着石台沉睡,三个人竟一直没有察觉! 他们不该在石台上开启杀戮,一定是温暖的鲜血唤醒了它们! 电光石火之间,百足龙凶狠地朝他咬了过来,两侧的节肢如同牢笼一般收拢—— “砰砰砰——” 路明非开枪了,剧痛没有影响他的准头,子弹打在百足龙的甲壳上崩开,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尽管没有造成伤害,但子弹的动能还是打得它后仰! 路明非没有试图逃跑,他不知道这种节肢动物为什么能长到怎么大,但从一般的生物特征来说,昆虫的肌肉远比人类多,它们的身体结构更能发挥杠杆原理的效率。 如果跳蚤和人类一样大小,它的弹跳可以达到近三百米!如果蚂蚁和人类一样大小,它就可以举起几吨重物! 他没有认出这种巨大化昆虫是什么,但对方一定比他快!比他力量大! 这种情况,逃跑一定是死路! 他闪电般起身,反而向百足龙冲锋。他没有攻击腹部,昆虫没有大脑,一般来说它的神经节在消化道下方的腹神经索,但路明非不确定这种虫子的血液是否有毒,贸然攻击腹部很有可能让自己被淋得一头一脸。 他伏低身体,手里的炼金刀具闪电般斩向百足龙支撑在地面的节肢! 这一刀那么迅捷,又那么凶狠,在切进关节的时候路明非却明显感觉到了刀势受阻,百足龙的外骨骼比他预料的还坚韧! 他一连斩断了三根节肢,然后顺势从缺口朝一侧翻滚出去。百足龙身体歪了一下,但没有彻底地失去平衡,它扭转身体,像触手一样的长长节肢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抓向路明非。 路明非跳了起来。体型小也是一种优势,他竖起炼金刀具挡了一下,手骨震得发麻。但他成功从节肢间的空隙钻了出去,跳上了百足龙的背部,在光滑坚硬的背甲上如履平地。 他一刀刺向背甲,刀锋在甲壳上划开,擦出火星。这印证了他的猜测,第二刀毫无动摇地刺向背甲与背甲之间的连接处,百足龙猛地反曲身体,外骨骼甲板用力地合拢,路明非的刀被死死地夹住了。 路明非毫不留恋地放手,因为他不只留下了刀,还在接缝处丢下了一个打火机! 混血种踏着巨型昆虫飞跃,爆炸的震波后发先至,路明非的身体在半空中震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十分狼狈地落地。 他的手在地面扶了一下,被锋利的石头割伤,鲜血淋漓。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照明弹都没来得及熄灭。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百足龙已经被炸成了两段。 一回过神来,胸腹部就泛起剧痛,口齿间血腥气弥漫。 一阵爆鸣,一只百足龙直接被君焰炸飞,落到了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他抬头看向石台上,心止不住下沉,更多的百足龙在上面围攻恺撒与楚子航,但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杀胚师兄。 楚子航被一只百足龙困住了,长长的节肢像笼子一样拢住了他,路明非已经发现这就是百足龙的捕食习惯,它会用触手一样灵活的节肢捕捉猎物,再用巨大的口器去咬! 路明非目眦欲裂,下一秒却看到楚子航脱困而出。 三度爆血! 楚子航直接将爆血推到了第三度,这一刻他所具备的暴力足以成为混血君主,他看上去比这些巨大化的昆虫还像怪物,他的面部被铁青的骨骼覆盖,头角峥嵘,鳞片覆盖了体表,带血的骨刺伸出。 君焰的领域在他身边形成了黑红色的光弧,温度已经达到了数千度,百足龙此刻等同置身于太阳表面,它的节肢被瞬间烧断,楚子航甫一脱困,君王的怒焰就爆发而出,火焰瞬间将它吞没。 楚子航收起了言灵。因为石台上还有恺撒,高温不只会伤害敌人,还会伤害自己的同伴! 但他已经不需要言灵和刀剑。因为他自身就是武器——楚子航的膝关节反弯,那是类似昆虫的腿部结构,让他获得了不亚于百足龙的速度与力量,他双手已经变化为龙类的利爪,能够撕开百足龙坚硬的外骨骼! “靠!”路明非看到这一幕,转身就跑。 这种程度的爆血完全是在地狱边缘行走,路明非心知不能让楚子航一直保持在这种状态,还有恺撒,恺撒的吸血镰对这种有外骨骼的生物杀伤力绝对不够,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一瘸一拐地狂奔,速度让短跑冠军都望尘莫及,最后几步的时候他狼狈地摔了一跤,狠狠地扑倒在地。 路明非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眼里只有前方的金属匣,他凶狠地把带血的手拍在了金属匣的表面,嘶吼道:“打开——” 金属匣打开,内部机件滑出,带出七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剑,路明非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刀剑暴戾的意志与残酷的杀机,虽未出鞘却已满地流淌。 七宗罪,青铜与火之王铸造的究极炼金武器,它的工艺不可思议至极,具备历史上一切冷兵器的美德。每一柄刀剑都寄宿着活灵,展开的领域能够审判龙王。 正如它外壁铭刻的古希伯来文——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路明非已经试验过了,普通的炼金武器无法破开百足龙的外骨骼,楚子航选择爆血,将自身变为武器也一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普通的武器或许不行,但诺顿为了杀死其他龙类君主所铸造的屠龙圣器一定可以。 路明非用力拔出了“暴怒”,一把一点五米的□□,那是七宗罪中最长的武器。 他转身,庞然大物就朝他扑了过来,速度风驰电掣。 那是刚刚被楚子航炸飞的百足龙,它没有死。路明非冷冷地看着,黄金瞳前所未有地炽烈,然后挥动了“暴怒”。 在挥动的同时□□的外形也在变化。刀身部分如熔化般延长,从原本的一米多长延展到四五米长。熔岩一般的辉光在刀身流淌。 刀中寄宿的活灵苏醒了,它回应着路明非的意志与血统,如同侍奉君王。 变化到最后,这已经不是挥刀了,而是挥出了一条活龙,活龙暴怒的朝目标撕咬。 目标没有丝毫抵抗。 它被一个强大的精神领域笼罩了,神经节病变一般地放电,瘫痪了它的身体。所以百足龙只能僵在原地,瞬间被“暴怒”撕裂。 路明非没有停留,他把变回原形的暴怒投掷向石台,继而又拔出了“贪婪”与“妒忌”,一把苏格兰阔剑,一把弧形唐刀,这是七宗罪中仅次于“暴怒”的长武器。 “师兄、老大!接剑”路明非大喊。 他自己抓着“懒惰”,一把日本武士刀,另一只手拎着七宗罪的金属匣狂奔。 恺撒跳上青铜棺,百足龙用力撞击在青铜棺椁上。它步足的关节全部被吸血镰摧毁了,失去了全部的长足,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攻击。 恺撒伸手抓住了“贪婪”,这把刀剑的手感异常丝滑,就像热刀切开黄油一样,顺畅无比地将百足龙一分为二。 楚子航爆血之后已经成功杀死了两条百足龙。他稍稍压制活化的龙族之心,同时握住了“暴怒”与“妒忌”。爆血之后身体素质让他轻而易举地单手握住巨大的□□。两把绝世神兵瞬间把爬过来的百足龙肢解。 等到路明非登上石台,所有的怪物都被解决了。 一共九只百足龙,路明非杀死了两只,恺撒杀死了两只,剩下的全部被楚子航解决了。 “喂,你没事吧。”恺撒冲着他的背影问,如果不是并肩作战了许多回,他会觉得自己的这位宿敌已经堕落成为了死侍。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恺撒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楚子航的体温高得吓人,恺撒的目光扫过他的脖子,瞬间定格,因为楚子航的颈动脉竟显出墨一般的沉重黑色。 恺撒骂了一句,推起他的袖子,面色凝重地看向手臂上无法消退的鳞片,以及蛛网般的黑色脉络。 “老大,师兄怎么样了。”路明非喘着气停下来,他看到楚子航的手臂,目光顿时也凝固了。 “他需要洗血!现在就要!fuck!”恺撒爆粗口了,因为他们现在不可能有足够的血清以及洗血的设备。 路明非突然不说话了,恺撒诧异地抬头,他的继任者正死死地盯着他身后的某一点,右手握着的“懒惰”微微倾斜,那是蓄势待发的姿态。 恺撒抱起楚子航,闪身来到路明非旁边,然后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有完没完!”恺撒抓狂了。 大概是有人又是火焰烧烤,又是坟头蹦迪,终于让不堪其扰的墓主人起来抗议了。 只见青铜棺椁厚重的棺盖不知何时移开了一条缝。一只皮肤青紫的手从漆黑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很快,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棺材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手臂伸了出来,它们在空中乱挥,奇长的指甲边缘锋利。 “老大,你带师兄先走。”路明非的手按着刀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铜棺椁。 危险面前让其他人挡在自己面前绝对不是恺撒的风格,甚至足以称得上耻辱,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现在三个人中战斗力最完整的是路明非,他没有用言灵,也没有进行过爆血。 他背起楚子航冲下石台,回头看了一眼路明非,那个废柴已经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啊…… 粽子 路明非恨不得把身上装备部出品的炸弹全部丢进棺材里。但他克制住了,楚子航说过墓主人身边的随葬品很有可能记载了与这个遗迹有关的信息。直接丢炸弹会连棺材里的随葬品一并摧毁,他要等到这个大BOSS完全现身才行。 棺材里伸出的手越来越多,路明非的神情逐渐古怪。他开始还觉得这是不是个夫妻合葬墓,但看现在这状况……莫非墓主人找了一群人在里面开party? 青铜棺椁的空间总共只有这么点大,看这些手臂的数量里面岂不是人挤人?哇这未免也太破廉耻了。 他心里上演着不着调的小剧场,甚至都不那么紧张了。 青铜棺椁的盖子猛地翻到了一边,一具高大的男尸一下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上半身环绕排列的十二只手臂,当场就惊了:“天!千手观音啊!” 生长畸形的死侍路明非见多了,但看到奇形怪状到如此地步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僵尸将近三米高,穿着破烂腐坏的铠甲,十二只手臂伸展开来,就像一只漆黑的大蜘蛛。这种人类异化到极点的姿态委实令人毛骨悚然。 石台的表面被人面鸟的血淋了一层又一层,半干不干的,踩起来有种湿滑的腻歪感。路明非冲刺,起跳,踏上青铜棺边沿的一瞬间,如雄狮暴作——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起手式一鼓作气; 拔付!切下! “懒惰”在空中挥出一轮明亮的圆月!那是难以言喻的优美,难以言喻的杀机! 路明非撞向了青黑古尸,他们之间忽然扬起了轻风,轻风所过之处万物支离破碎。 古尸的手臂伸向路明非,还来不及合拢,抓住猎物,法度森严的刀锋就已经逼临咽喉。青黑的表皮、坚韧的颈椎,在刀锋面前如纸一般破裂。 他斩下了古尸的头颅,头颅坠向地面,那些抓向他的手臂紧随其后纷纷断裂坠落。 然后……血振,纳刀! 神速、美妙、天人合一! 完美的居合斩! 路明非将武士刀收回虚构的刀鞘,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回味着挥刀那一刻心如止水的禅意。僵死的古尸倒落,摔进了漆黑的棺材内部,他稳稳站在青铜棺的边缘,垂眸俯瞰,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寂寥,无悲无喜。 他又想起了昂热,在尼伯龙根计划中,校长负责教他剑术。这位白发老绅士居然还是一位剑圣,拿到了“二天一流”最高级别的免许皆传。 昂热口头上对他奉行鼓励教育,动起手来却比魔鬼还魔鬼。空旷的训练场里,路明非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每次狼狈地摔在地上他就自暴自弃地想放弃,想着这样死了也不错,只要不让他再挥剑。可又不知道那里来的一股狠劲,让他咬牙顶着剧痛爬起来。 当路明非终于能成功地斩出一记完美的居合,昂热的大笑声把他昏沉的意识唤醒了。白发老人的面颊被割伤了,但他却赞许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一边鼓掌一边大声喊:“Brav!” 路明非愣住了,他第一次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来自他人的欢呼与称赞,生平从未如此昂首挺胸。 恺撒的咆哮从前面远远传来:“路明非!跑!快跑!虫子来了!”,路明非回过神来,利落地跳下棺材,背起七宗罪的金属匣冲下台阶。 他本有些不解恺撒的示警,下一秒却看到了山壁两侧逐渐亮起的点点荧光。山壁是沉重的墨黑,荧光列于其上如星海一般,星海在涨潮,无数的光点如浪涌一般流向地面! 是虫子!有了恺撒的提示,路明非立刻明白了过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一定是那些被他们宰掉的大家伙,它们体内也许有什么特殊的信息素,一死什么妖魔鬼怪都被召唤了过来。 荧光很快从地面上蔓延过来,水流般朝人面鸟与大虫子的尸体汇集。路明非狂奔,一路上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虫子,鞋底虫子被辗爆的声音无比恶心。 他在峡谷尽头赶上了恺撒,路明非的脚步只稍稍慢了少许,就有虫子爬上了裤腿。 他们看着狭窄的缝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周围正有越来越多的虫子包围过来,如果虫子追着他们进去了,在空间狭小的地方他们更难应对。 楚子航从恺撒肩膀上抬起头,他恢复了一部分神志,面部还残留着未褪去的鳞片,黄金瞳比往日还要璀璨几分,很明显的血统失控症状。 他轻声说:“给我刀。” “你想干什么,这个时候用不着你添乱。”恺撒不客气地说,手上还是把蜘蛛切递了过去。楚子航接过刀,倒转刀锋,切向自己的手臂。 路明非惊叫了一声:“师兄!” 恺撒一把抢回蜘蛛切:“你在干什么?!” 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想从身上摸出包扎的药品,一低头却呆住了。在他愕然的目光下,虫子正飞快地撤退,如同遇到了天敌。 不一会儿,以他们三人为中心,就空出了一个没有任何虫子的圆。 路明非和恺撒齐刷刷地看向圆心,血液顺着楚子航的手臂滴落在那里,沥青一般的色泽,黏稠如石油。 两个人都无心去追究楚子航的血液怎么会有这种效果。他们更担心楚子航的状态。 一个混血种血液变成这种样子,差不多可以说没救了,等死吧。就算下一秒彻底堕落成死侍也不稀奇。 按照楚子航的血统,堕落之后两个人八成拦不下他。所以,要趁现在吗…… 卡塞尔学院大四都要参加实习,血统等级高的学生时不时还会有执行部的临时任务。路明非和恺撒亲手终结过很多死侍与堕落混血种的生命。楚子航已经违背了《亚伯拉罕血统契》,践踏了秘党的铁则,难道现在轮到他们亲手把枪口对准同伴? 恺撒压力山大,汗都出来了,他问道:“喂喂,你没事吧。”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慢慢合上黄金瞳,神色疲倦,仿佛坠入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两个人对视一眼。 路明非安慰自己,想想当初在北京地下的尼伯龙根,到最后不也没问题吗? 他鼓起勇气,弱弱地说:“那个……我啥都没看见。”他心里都默念不下一百遍“不要死”了,但这个奇迹般的言灵似乎彻底哑火了,路明非又气又急,心里大骂小魔鬼不靠谱。 恺撒被他噎了一下,恶狠狠道:“不要表现得好像只有你一个有同伴爱好不好。等等!现在是想着怎么包庇这家伙的时候吗?!问题是你师兄要变小龙人了!” 路明非脑袋耷拉下来,恺撒最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好歹是他选择的接班人,有点出息好不好。 两个人沉默着往营地走,恺撒背着楚子航,尽管知道背上的家伙是个大炸弹,他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到达营地之后,两个人继续一言不发的整理武器和弹药。空气死一般的沉寂,路明非与恺撒安静地听着楚子航的呼吸由急促变为平稳,偶尔目光交汇间,无形的紧张层层叠加。 ### “你醒了。” 楚子航睁开眼,看到了恺撒。昏黄的煤油灯下,男人就在离他一两步远的地方坐着,身前放着退下弹匣的沙漠|之鹰。 恺撒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从弹匣退出子弹,然后装入了“焚烧之血”。那是一枚特殊的子弹,弹头类似磨制的暗红水晶。 暗红色的水晶乃是贤者之石,里面富集了纯粹的第五元素·精神。它贯穿一切,能够湮灭物质与灵魂。 装上弹匣,打开保险,随后,沙漠|之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楚子航。 “三个小时前,你看起来快要堕落成死侍,三个小时后,你却正常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恺撒面无表情:“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轻易放弃队友不是恺撒·加图索的正义。他选择赌楚子航的意志,赌自己的宿敌能够在人类精神与龙族精神的争斗中取得胜利。 可他不能将其他人的生命作为赌注押上,他和路明非商量之后,没有把楚子航带出缝隙,而是原地等待。如果醒过来的是死侍,他就和路明非一起杀死它。 这里环境不适合使用君焰,狭小的空间也有利于近身战斗。就算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还有最后一招,不至于让死侍满世界乱跑,带来最坏的结果。 他们在裂缝中布下了所携带的全部炸弹,如果失败就引爆炸弹,将一切彻底埋葬。 然而楚子航的变化完全超乎他们的预料,他们什么也没有做,血统失控的症状却时光倒流一般在楚子航身上消失。 不可思议的反应在他的血管中进行,体表脉络中的浓重墨色居然在逐渐消退,随着时间推移,他面部的鳞片也一一消失在皮肤之下……这完全是在颠覆混血种世界千百年来已经视为铁律的认知! 历史上绝无这样的先例,如果堕落的进程那么容易逆转,就不会存在苛刻的《亚伯拉罕血统契》。 这种变化比堕落还要让人不安,没人能相信失控的血统能这样被轻易驯服……除非,是龙类本身。 楚子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黑暗不安地动了动,发出衣料摩挲的声音,恺撒头也不回,未卜先知地说:“你闭嘴,让他自己说。” 路明非往前走了一步,灯光照亮了他不安的脸,他欲言又止,看看恺撒又看看楚子航。像极了看到父母吵架离婚的小孩。 “我无法解释。”楚子航平静地说,“事实就是我也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你认为我不可信任可以开枪,我理解你的选择。” 他看着恺撒,四目相对,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但我一定会反抗,因为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僵持持续了数秒钟,恺撒收回枪,生气地冲着路明非说:“你看他这个样子!” 他站起来,走到一边的温泉眼,背对着楚子航,完全不想和这人再说话。 路明非犹豫了好半天,说:“师兄,你刚刚的样子真的让人很担心。爆血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不要轻易使用比较好。” 沉默了一会儿,楚子航说:“对不起。” “诶,师兄?”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楚子航对路明非解释,也是对恺撒解释说,“当时我判断出那种生物是巨大化的蚰蜒,大部分蚰蜒的鄂牙都带毒,这种变异个体更是不能确定其毒性强弱,以昆虫的肌肉构造,它的速度与力量一定远胜常态下的我们。” “我必须保证自己不被咬到,这个世界没有我们试错的余地。三度爆血时使用者全身都会被坚硬鳞片覆盖,速度和力量会成百上千倍提升,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全部解决它们。在来这里之前,我已能在一定程度控制三度爆血的力量,十分钟以内都是安全线,但,我失控了,没有任何理由的,失控了。” 楚子航按住了心脏部位。 昂热曾说爆血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但在失控的那一瞬间,他的感觉就像是在驾驶失控的航天飞机,没有什么能够影响那股暴戾的意志洪流,他勉强克制住不使用言灵,用尽全力只能保证将这股力量对准敌人。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他第一次进入三度爆血时,都不曾有这种程度的失控感。 “恺撒,我们都不该再使用爆血。”楚子航慢慢地说,“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可能非常危险。” 恺撒没有说话,但楚子航明白他一定听懂了。 “不过师兄,你怎么知道你的血能够赶走那些虫子的?”路明非插嘴,生怕两个人再吵起来。 “我不知道。”楚子航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大概是,直觉?” 路明非没什么刨根究底的好奇,他自己身上也一大堆秘密,他耸耸肩,高高兴兴地说:“不管怎么样,师兄你没事就很好了。” 没事么? 楚子航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试图再一次拼凑起那些残存的幻影,那个时候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可他醒来记忆就像是阳光下的露珠,蒸发得一干二净。 一定,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楚子航的直觉这样说。 ### 他走过黑暗的森林,无数的黑影排列在道路两侧,一双双金色的眼睛明亮如火炬。 黑影身后矗立着高大的铜柱,无数的尸体悬挂其上,最上方的尸体已成枯骨,骨骼泛着暗金色的光泽,下方的尸体犹带余温,鲜血像瀑布一样向下冲刷。 那是最深沉的梦魇亦无法描绘的血腥与可怖。 年轻人面无表情,却也不觉得有什么恐惧。 他走啊走,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走出了黑暗的密林,沐浴新世界的光辉。 那个世界充斥着力与美,黑色的大地上竖起白色的高塔,每一笔线条都如此简单优美。 他不知疲倦地登上高塔,于阶梯尽头看到了山脉铸成的王座。 女孩像猫一样慵懒地缩在王座上,手支着下颌,怔怔的看着远方。 “你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惊喜,眼神顾盼生辉,仿佛一下子鲜活起来。 女孩的话语透着熟稔,他却想不起她是谁,年轻人呆住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在心中升起。 “觐见者,到我面前来。”女孩直起身子,威严地说。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王座,女孩站了起来,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微微用力,芊芊素手却有着山一般的沉重。年轻人顺着她的力量单膝跪地,他没有抗拒,内心深处也不想抗拒。 女王微笑地俯瞰着他,吟诵起神圣的文字。 大概很满意他的顺从,女王牵着他走到了瞭望台。 “看,这是我们的新世界。” 无尽的潮水从地平线的尽头涌了过来,漆黑的海洋淹没了一切。他们从高塔上俯瞰,不计其数的大船徐徐升起。 在死人指甲组成的大船上,亡灵扬帆起航。 漫长时光沉淀的怨恨,终于开出了花。 小魔鬼 “啊欠!” 路明非刚从裂缝钻出来,风雪就拍了他一脸。骤降的气温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呸呸呸地吐出嘴巴里面的冰粒子,抹了把脸,忙不迭地缩回裂缝里面。 今天是他们进入地下探索的第五天,路明非在猜拳比赛中败下阵来,于是负责返回营地拿向导大叔送来的补给。 其实跑腿的活也算不错,还能顺便泡个温泉。虽然地下也有温泉眼,可以打理个人卫生,不过怎么也没有直接泡温泉来的舒服。 然而外面却下起了暴雪,看这架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路。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外面的恶劣天气,叹了口气,准备老老实实回壁画洞窟蹲一会儿。这时,他突然从风声中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动静。 路明非警惕地抓住了刀。那是“□□”,七宗罪中最小的一柄武器,形似日本肋差。 自从发现还有大型蚰蜒这样能够挡住一般炼金武器的异化生物之后,三个人就决定随身携带七宗罪。 楚子航拿着“懒惰”,日本武士刀,符合他平时用刀的习惯。恺撒拿着“饕餮”,一把亚特坎长刀。 路明非选择“□□”是因为它带着最方便,“□□”没有被唤醒的时候只有30厘米长,看上去就是一把乌金色的小匕首,像工艺品多过像武器。 他仔细地捕捉风中的异动,那声音逐渐接近,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在风雪中艰难跋涉。随后,雪层垮塌,声音一下子变大。路明非目瞪口呆,只见一“串”人带着大大小小的碎雪块骨碌碌地滚下来。 真的是一串人,他们用绳子连接着彼此,一摔就全部一起摔下来。 山谷此前的积雪被楚子航加热融化过,随后又因为冰冷的气温凝固,最后形成了一个类似冰碗的漏斗状地形。这些人顺着光滑的坡面滚落,全部落到了“碗底”。 一个人直接滚到了他脚下,那人似乎摔蒙了,迷迷瞪瞪地睁开一双眼,看了路明非一眼,又很快闭上。 路明非有点慌了,回忆训练中学过的急救技巧,赶忙蹲下来扒拉人家的眼皮,去看对方的瞳孔变化。遇难的游客?登山者?路明非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头部,又伸手去摸颈动脉,“喂,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哥哥,你这么关心别人我会很嫉妒的。” 路明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惊喜地抬头。路鸣泽就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那张可爱又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落寞。 时间静止了,遇难的登山客都消失了。他们不知何时站在了积雪的平原上。世界如此空旷,小魔鬼静静地站着,像是孤零零地走丢了的孩子。 路明非一直觉得路鸣泽就是个催命鬼,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可现在看到这一幕,他心里竟隐隐地抽痛起来。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路明非一把抱住了小魔鬼。皮肤接触的一刻,一股奇异的暖流猝然升上心头,温暖得让人落泪。这个拥抱太熟悉,也太令人怀念!就好像在不知多久的过去他们曾无数次这样拥抱在一起。 世界那么大那么冷,他们仅有的就是彼此了。 路鸣泽乖乖地把头压在路明非的肩窝,轻声说:“哥哥,我终于找到你啦。” 路明非、瞳孔空茫,心底燃烧着说不出的愤怒。他一点也不喜欢路鸣泽不开心的样子。 他伸手摩挲路鸣泽的黑发,想说,不要难过,我已经在你身边了,不管是什么让你难过,我都会把它解决掉,如果是这个世界让你不高兴,我们就一起烧尽它…… 路明非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他愣愣地和抬起头的小魔鬼四目相对。 半分钟后,路明非一脸晦气地坐在雪地上,陷入对人生的巨大迷思。他到底是脑袋有多笨才会干这种事,难道就是因为小魔鬼一副好可怜,好缺爱,好需要抱抱的样子? 小魔鬼坐在他身边,贼贼地笑着,像是偷到鸡的小狐狸。他用欣慰的语气说:“原来哥哥这么爱我啊。” “去去去,不要这么恶心好不好。”路明非抱着胳膊,表示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正事,眼睛一瞪,一把薅住小魔鬼。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明非恶狠狠的逼供,“当时尼伯龙根里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你把我们弄到这个世界是想干什么?!” 小魔鬼一脸委屈:“冤枉啊陛下!我做的一切可是为了你啊哥哥,那个尼伯龙根非常特殊,我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迷失得太远啦,只好用作弊手段帮你们开了个门。我也不知道门会通到这里哦。”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们魔鬼作为灵魂贩子的专业性!我怎么可能让快要完成全部交易的客户白白跑掉。哥哥失踪的日日夜夜我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小魔鬼泫然欲泣。 路明非发现漏洞:“你说找不到我,那怎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小魔鬼歪了歪头,“隔着一个世界找一个人干扰实在太大了,就好比用鱼竿去大海里钓一粒沙子,操作难度不说,连目标都无法看清。直到哥哥你的信号在刚才突然变强了,我才联系上的。” “刚刚……”路明非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若有所悟。 小魔鬼直接替他说了出来:“啊,原来是这个人。” 路明非抬眼一看,雪地上突兀地多了一个人。路鸣泽就站在那人旁边,掏出一个放大镜,像看到什么珍稀动物一样仔细打量,啧啧称奇。 那是一个年轻的亚裔男性。他安详地躺在雪地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规矩得像是睡在棺材里。路明非拂开他脸上的雪花,一张安静带着书卷气的面孔映入眼帘。 果不其然,是刚刚他碰到的那个登山客。 路鸣泽围着登山客转了两圈:“哥哥你运气不错哦,满世界居然让你刚好撞见这么一个人。嗯……用哥哥你能理解的方式解释,这个人之前接触过某种炼金物品,这个炼金物品在他身上残留了一个炼金领域,哥哥接触到这个领域导致自身的信号放大,才能和我联系上。” 路鸣泽有些可惜:“只可惜这个领域时刻在衰减,不能当稳定的信号放大器使用,不然哥哥可以直接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门’之前,我就能通过他正确的链接两个世界啦。” “信号放大器?”路明非重复。 “这么说吧,‘门’的打开必须是双向的,而且必须要有一个定位才能连接到你想要的门,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如果没有‘信号放大器’,没有我的配合,哥哥就算打开这个世界的‘门’估计也会迷失到未知的地域。” “卖关子就不必了,要怎么做快说!” “好了,现在轮到网游发布任务的环节啦。”路鸣泽煞有介事的竖起两根手指:“哥哥要做的事只有两个,第一,找到那个炼金物品,把它带到‘门’之前,或者想办法把炼金领域稳定在自己身上;第二,找到开门的钥匙,把门打开。” “……之后就简单了,跨过门之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说不定还能正好碰上卡塞尔的搜救队!” “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任务物品’是什么,在哪里吗?”路明非狐疑,他见惯了小魔鬼无所不能的样子,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想坑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魔鬼每次拐弯抹角给他提示,最后必定有坑! “我也想啊,哥哥。”小魔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指了指安详躺在地上的仁兄,吐出一句十分出戏的话,“可这网不行,带宽不够嘛。” “哥哥,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惜臣妾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路鸣泽装模作样地抹眼泪。 “行了行了,别肉麻了。”路明非挠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哥哥,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小魔鬼话锋一转,正色道:“无论你在这个世界做什么,必须要记得自己是外来者。” 他用灿金的眼瞳深深地凝视路明非:“不要轻易使用言灵与血统的力量,这会刺激这个世界的防卫机制,就像外来病原体会刺激免疫系统。” 路明非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了,他看动漫多,脑洞奇大:“卧槽,你是说使用言灵会招来世界恶意那种?” 怪不得呢!他恍然大悟,难怪他们在地下裂谷刷怪刷得没完没了,感情是老天爷作对! 路鸣泽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虽然不知道哥哥你明白了什么,但你们恐怕只是单纯的倒霉哦。” 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说:“不过,哥哥你也不用担心从天而降一颗陨石把你们人道毁灭什么的。毕竟你们三个人相对于世界来说渺小得跟灰尘一样,防御机制对你们的作用很温和的。” “你越这么说我越不放心好么!”路明非捂着心脏,“我的承受力很好的,如果我遭了什么必死诅咒,请务必告诉我。” “是失忆啦。”小魔鬼似笑非笑,叹了口气,“哥哥真是一点都不敏锐啊。” “在这个世界使用言灵的代价就是记忆,从最不起眼的部分开始消失,越是使用记忆空白的部分越多,直到你彻底遗忘过往的一切。对于异世界的来客,‘记忆’=‘存在’,当记忆彻底消失,意味着自身的‘存在’被这个世界彻底修改,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那么你就变成这个世界的人啦,再也没办法通过门回去。”小魔鬼轻描淡写。 “我靠!那师兄和老大怎么办?”在地下裂谷他们俩可不止用过一次言灵,连爆血都用过。随后,路明非回过味来,怒视小魔鬼:“等等,我的言灵不能用了是不是就是你搞的鬼!” “我们两个世界的底层逻辑很接近,但不是完全一致。言灵的某些领域在这个世界不兼容,偶尔出点故障也是正常的。我这不是给顾客您上门修bug来了么……请务必五星好评啊亲!” 说着,路鸣泽仰头,路明非顿时被他瞳中璀璨的金色刺了一下。 路鸣泽认真的看着他,一字字地说: “从现在起,言灵·不要死对你解封。但你只有一次机会,哥哥,谨慎使用。” 沉重的语气让路明非愣住了,小魔鬼身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路明非慌忙伸手捞了一下,却捞空了。 “等下!只有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要是我用了两次会怎么样……” 路鸣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却是答非所问:“言灵对物质世界的干涉越大,越是会刺激世界的‘免疫系统’,所支付的‘代价’也是不同的。‘镰鼬’几乎对物质世界没有影响,因此代价极小;‘吸血镰’撬动了空气,就需要支付更多;‘君焰’触及了分子热运动的规则,代价远比‘吸血镰’更沉重。那么,‘逆转生死’呢……?”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落定,小魔鬼也彻底从冰天雪地的荒原里消失了。 周围的景物褪色,宛如被水洗去。 神秘的登山队 路明非打了一个寒颤,再一次感受到了真实世界的寒冷。他还保持着俯身检查登山客状况的姿势,刚刚的对话在现实似乎仅仅是眨眼的一瞬间。 他心乱如麻,大脑都快因为巨大的信息量当机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人从雪堆里翻了起来。 “吴邪,你没事吧?”他大声嚷嚷,扯起身上的绳子,顺着方向看过来,登时和愣愣看向他的路明非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眨巴两下眼睛,语调陡然一变:“我去!你小子谁啊?!” 这么会儿的工夫里,摔下来的人陆陆续续爬起来了。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扶了“信号放大器”一把。 他神色淡淡,路明非不经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得那双沉静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下意识觉得这人有些不简单。 岂止是这个人,路明非开始还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是登山队,现在看起来是他想当然了。整个队伍一行八人,除了一个看起来七老八十的干瘦老头,其他人都是青壮男性。 哪有老人会在这种天气来登山,更别提那几个中年模样的大叔竟隐隐以这老头为尊。 路明非不敢小看老人,毕竟他们学校还有个校长叫昂热,一百三十多岁高龄的人了。好家伙,砍起高危死侍跟揍小朋友一样。 队伍里的人都看到了路明非,却几乎没有人露出意外或者疑惑的神色。但路明非还是敏锐察觉了他们动作中的细微戒备。 胖子把路明非堵在了一边,混不吝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路明非还没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办,但他别的演技没有,装怂倒是一流,本能反应就拿出了自己最习惯最舒服的样子。 耷拉着眉毛,表情有点丧,气质如咸鱼一般渴望躺平,简而言之就是一条败犬。他的秘书伊丽莎白要是看到现任学生会长这副样子,估计会当场晕过去。 路明非回想着当初高中遇到校霸的情形,整个人又怂了几分,弱弱地看着胖子,硬着头皮说:“大、大哥……有什么事吗?” 胖子恶声恶气:“老实交代,你是谁?哪里人?身份证带了吗?到这里来干什么了?!快说!” 路明非老老实实通报了自己的姓名,籍贯。说自己是个大学生,寒假没事做跑来爬山挑战极限,结果迷路了,又遇上大雪,最后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小山谷。于是在山体裂缝里避风雪。 其他人听了,主动围了过来,对路明非所说的有温泉的地下洞窟很是感兴趣。那个神色淡淡的年轻人直接钻入裂缝进行查探。 “哟,大学生,哪里的大学啊?”胖子一把薅着路明非,场面像极了大狗熊威逼小白兔。 “卡塞尔私立大学。”路明非有心胡诌一个国内的学校,但想了想又怕这人问到具体的情况时穿帮。 胖子乐了,说:“这一听就是洋鬼子的大学,那个国家啊?没想到小路你还是个留学生,不过这大学这名字没听过,不会是什么野鸡大学吧。”他转头冲一个青年道:“天真同志,你有文化,你听过吗?” 那人走过来,拍拍胖子的手,没好气地看了胖子一眼:“放开人家吧,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胖子耸肩,松开箍着路明非肩膀的手。小路同学一脸心有余悸,朝那人的方向靠了靠。 青年安抚他:“胖子这人嘴上没把门的,你别听他乱说。他这人江湖习气重了点,不过没什么恶意。” “大家这种情况遇到,相逢也是有缘。我叫吴邪,我们和你一样,也是来登山的游客,没想到出了意外,遇到这种极端天气。” 路明非记下这个名字,他正想着要怎么接近这个人,寻找回去的线索,眼下正是瞌睡来了有人就送上了枕头。 他挠头,不是很介意的样子:“我们的学校在美国,没什么名气,你们不知道很正常。我高考成绩不咋地,就是混个文凭,到时候回国也有个海归的名头。” 美国,听到这个词,吴邪不动声色地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开腔了:“你放假没事不去享受美帝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跑到这个地方挨冻做什么?” “我和学校论坛里的人打赌,要是我能不靠其他人帮助登上山顶,他们每个人都要输我一千块。”路明非后悔,“我真没想到这么危险,其实我还有两个同伴,路上我和他们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躲雪的地方。” “要不是遇到你们,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他眼巴巴地看向吴邪,“吴哥,等雪停了,你们还上山吗?” 吴邪点点头,道:“雪停之后我们还是要继续原来的登山计划。你别太担心,你想下山的话,我们会给你留下指南针和补给。” “那能带上我吗?”路明非苦着脸,“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吴邪说:“你没受过专业训练,继续往上对你太危险了。” 他刚说完,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当然可以。”插话的是那个戴着厚底老花眼镜的老头,他站在一边,表情看不出喜怒。“等雪停了,你就和我们一起上路。” 他的话似乎有一锤定音的效果,吴邪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没说反对的话。 探查确认洞窟里确实适合修整之后,一行人都爬了进去。路明非这才注意到他们的队伍里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号。 吴邪说这人叫顺子,是他们从营山村雇来的向导。路明非瞅着这人倒是很面生,之前也没在营山村见过,可能那时刚好不在吧。 众人在岩壁上钉好矿灯,就开始生火取暖,加热食物,烧些汤水。 向导被放到一口温泉边,一个戴眼镜的大汉用温泉水浸了毛巾,给他反复地擦身子,擦完又喂热水。好半天,人才缓过劲来,勉强能睁眼。 忙碌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放下手上的活纷纷围了过去。路明非抬眼一瞅,发现他们都聚到了那幅壁画前,有人还略显惊奇地对着壁画指指点点。 壁画褪色得相当厉害,整体灰扑扑的,出现大量裂纹。左下角的部分黯得发灰,一摸上去像粉末一样腻了,一碰就剥落一大块。 路明非很是心虚。 之前三人组下去的时候,这幅壁画还好好的,线条精致,色彩绚丽。可今天他从底下上来,抬眼一看,险些以为自己爬错了方向。 路明非学的专业完全和文物保护不搭边,只能猜测是剥离了表面保护层,壁画外部环境骤然改变,导致了快速风化现象。他已经麻木了,反正这几天也没少毁坏文物。 壁画虽然受损得厉害,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内容。这些人的历史功底似乎都分外扎实,一人只细细瞅了几眼,便笃定地指地壁画说,这画的是东夏与蒙古人战争的场面。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路明非完全不知道历史上还有个东夏国,连楚子航也只是因为任务才有所耳闻。这些人看着也不像历史发烧友组团出游,却连东夏皇帝的名号与来历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看来这几位绝对不是所谓的游客,可如果他们进入长白山另有目的,那老头干嘛又带上自己呢? 路明非不擅长分析这种事,但不管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最重要的还是吴邪。必须想办法从他那里套话。 路明非在执行部实习很久了,是受过全套特工训练的人。有一项训练就是怎样接近目标,取信他人。给他讲课的导师是美国顶尖的行为分析师,从事反恐情报工作几十年的大佬。 大佬授课的时候盛赞路明非是绝顶天才,他说获取陌生人信任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让对方觉得你不是一个威胁,在潜意识中放下戒备,而路主席在这上面的天赋简直绝无仅有,只要再跟着自己稍微进修一下说话技巧,那就没人可以逃脱路主席的掌心。 说到尽兴处,大佬特别热情地给他发名片,问他有没有兴趣毕业之后到CIA工作。 路明非木着一张脸,心说合着我就是废柴气质藏不住呗。 学生会为了他的造型设计花老大心思了。 所有西装是伦敦萨维尔街定制的,他平时在学生会最常穿戗驳领,双排扣的西装三件套,线条利落,气势十足,让他看起来十分威严。风衣只穿Burberry,学生会希望用英伦风给他营造一种贵族感,和上一届主席恺撒相呼应。皮鞋是拿了三届全世界手工制鞋大赏的Crthay,路明非听都没听过的这个名字,账单上一长串零看得他心惊肉跳……就连发型也是到好莱坞找顶尖发型师设计的。 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不一样的人了,新来的学弟学妹都用敬仰的目光看他。但就算这样精心设计,他的废柴气质好像还是藏不住啊…… 路明非接名片时的心情很复杂,但到最后这些技巧也没派上用场。 他那次的任务是去欧洲的一个□□卧底调查,结果那老大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身份。路明非做好了大战一场杀出□□据点的准备,谁成想对方居然纳头就拜,甘愿退位让贤,做路主席的小弟。路明非想调查的事情也不用他开口,对方屁颠屁颠地一五一十地给交代了。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卡塞尔学院的S级在混血种社会有多瞩目。当初拍卖豪掷一亿的事件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和他同一架飞机去北京的混血种更是逢人就吹他……原来开学时学弟学妹对他追星一样的崇拜也不是没来由的。 路明非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慨压下去,努力回忆当时听讲的内容,仿佛又回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化身临时抱佛脚的学渣。 这时,食物已经热了,汤也煮开了。热腾腾的香味一飘出来,所有人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壁画上似乎没再发现有价值的信息,一群人兴趣缺缺地散开,开始分东西吃。 路明非发着呆,手上突然被塞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他抬眼一看,是胖子。他受宠若惊地道了声谢,埋头扒饭。 一群人围坐在火堆边开始狼吞虎咽,很快将食物扫荡一空。 吴邪坐到温泉边脱下鞋袜泡脚。把脚伸进温泉水里的时候,他不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路明非瞅准时机,凑过来搭话。 这正是他的鸡贼之处—— 吴邪一行人刚刚经历了十分恶劣的天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死里逃生。而现在他们脱离危险,有食物,又有温泉水可以舒缓疲劳,正是最放松愉快的时候。 这个时候出现在吴邪身边,很容易让他将此刻的放松愉快和离他物理距离最近的路明非关联起来,从而对路明非心生好感,用心理学的概念解释这叫“归因错误”! “吴哥,你是哪里人呀?”路明非好奇地问。 吴邪道:“我是杭州人,和你算是老乡。” 之前路明非被胖子盘问,吴邪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路明非说自己家在温州,温州虽然离杭州比较远,但两个地方同属浙江省。 路明非露出高兴的表情:“是啊,好巧。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老乡。” “不过,小路你普通话说得不错,完全听不出来是南方人。”一个声音大大咧咧地从旁边插话,胖子一屁股在路明非和吴邪之间坐下,把路明非拱得往旁边让了让。 胖子瞟了一眼路明非,嘴上夸奖说:“那什么,听起来跟电视里主持人一样!不愧是能出国留学的人。” 路明非感觉胖子这话味道有些不对,不过这人好像一直对自己带着警惕。 不过,口音变了,不像南方人也不能怪他,都是被卡塞尔学院的人给带的。好家伙,一个个中文流利,用的还是标准的播音腔,也就恺撒说话会带点河南味。 “是吗?”路明非惊喜道:“不瞒两位大哥,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当主持人,给全国人民播送新闻。还特意去报了播音主持的辅导班,高中时那些开学典礼,新年晚会,合唱比赛什么的都是我主持的。” 路明非眼皮不眨地瞎编一通,完全没浪费和芬格尔呆久了锻炼出的厚脸皮。说着,他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到国外之后没机会练习,都丢得差不多了。” 胖子顺势问:“小路你在国外这么久,应该也去了不少地方。胖爷我祖国天南地北都跑过,就是没见过美帝的花花世界,小路你说一说,让我们俩也见见世面。” 路明非挠头:“其实我也没去过很多地方,平时主要都呆在学校。美国消费很高,平时的钱不省着点花,到了月底就只能啃干面包。” 他这话说得真情实感,想到了被芬格尔坑得刷爆学生卡的日子。 说起来,他在美国上了三年半的学,最熟悉的地方还是卡塞尔。其他的城市他只去过底特律,还是因为学校任务,要和当地的一个□□交易。 他始终记得,曾经有一人说过要带他坐着灰狗大巴沿着洲际公路周游全美国,一路前进高歌,每到一个地方就请他吃当地的热狗。 路明非眼前浮现那张缓缓沉入三峡水库的喜感面孔,眼神不由地一黯。 他耳边又响起胖子标志性的大嗓门:“这外国大学和国内比怎么样,听说美国人很随性,很多人乱搞男女关系,还吸大麻。小路你在那边没学坏吧。” 说着胖子上下打量路明非,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这上瘾的东西不能沾,金发大美妞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听听,这什么人啊这是?!路明非脸都绿了,连忙摆手:“不不不,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们学校管理很严格的。” “野鸡大学不是混文凭的吗?”胖子奇道,“还管你们私生活?” 路明非看到胖子明晃晃的怀疑眼神,忙道“虽然是混文凭,不过也要通过考试才有学分,我平时课业比较忙,没时间发展私人关系。学校不管私生活,但在滥用药物方面确实抓得很严。” 他看了一眼吴邪,转移话题:“吴哥,你是那个学校毕业的啊?” 吴邪没有隐瞒的意思,爽快道:“我浙大建筑系的,毕业好几年了。” “浙江大学,吴哥你好厉害啊!”路明非完全用仰望的目光看他,这是他这等学渣完全不能企及的学霸啊。 路明非在心里握拳,很好!知道名字,知道毕业院校与专业,就能在学校里查到档案,家庭住址和信息可以到手了! 就算没能从吴邪这里知道目标物品的下落,他们也可以通过调查吴邪的行动轨迹锁定目标! 他正想抓着这一点深入聊下去,与吴邪拉进关系,胖子又开口了。 他道:“不瞒小路你,我有个侄子,也打算出国读大学。你说,这上外国大学学什么比较好?” 学什么……不管学什么卡塞尔都没有参考价值吧。学他们苦修炼金术,没事捣鼓一下黑魔法,啊不对,那玩意儿叫古代祭祀仪轨溯源,然后在体育课天天练习CQB(室内近距离战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么? “我是学历史的,其他专业不太清楚。我们大学比较看重综合素质,课外活动挺多的。学校会组织音乐会舞会之类的活动。”路明非不太好说专业上的事,只能含糊其辞。 不过卡塞尔课外活动确实很多,昂热校长一直致力于把学生们培养成会屠龙的绅士淑女,不能光会打打杀杀。 路明非又转向吴邪,好奇问:“吴哥,国内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 吴邪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叹了口气:“高中的时候老师说进了大学就轻松了,结果根本不是这样。不想挂科就得熬夜,天天背书画图到十一点。辛苦学了这么几年,毕业之后没多久就还给老师了。” “那吴哥你还干建筑这一行吗?” 吴邪顿了一下,含糊道:“也算沾点边吧。” 胖子又插话:“小路你学历史,有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工作啊?” 路明非还真没想过以后干嘛,反正注定给秘党打工。说起来,他好像一直都在随波逐流啊,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别人推一下,他就走一下,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至少卡塞尔还给了他一个目标。 以这种方式再次认识到自己果真是一个废柴还挺惆怅的,路明非有些低落。这时,一个念头溜进了他的脑海,他鬼使神差道:“可能去打星际,做个电竞选手吧。” 胖子狐疑:“你梦想不是新闻联播主持人吗?” 完蛋,说溜嘴忘记前面的人设了。路明非正色道:“那是以前的梦想,现在我有新的梦想,我这人学习成绩一般,当电竞选手还能为国争光。” 胖子乐了:“为国争光?你这话说出去恐怕就是家长眼里的反面典型了。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出国天天在学校打游戏。” “也没有天天啦。”路明非挠头。 动手 他们在洞窟里呆了快两天。 两天时间,路明非当然废了很大功夫与吴邪套近乎。但那个胡搅蛮缠的胖子相当可恶,时不时就要插嘴带歪话题。到最后,路明非也只知道吴邪在杭州开了一个古董店,其他有用的情报完全没有。 他被那胖子搞得头都大了,自己的信息不知道被套去了多少。抓狂的心情让袖子里的“□□”也跟着蠢蠢欲动。 登山队里似乎分了两派人,不算向导,刚好4V4。 一派以那个老头为首,路明非只知道他姓陈,大家都喊他陈四爷,那三个中年大汉明显是他的手下。 三个人里个头最高大,还戴眼镜的叫华和尚。有点话痨,模样看起来比另外两个人都年轻的是叶成。最后一个叫郎风,他不怎么喜欢说话,往人堆里一站没什么存在感,但路明非却发现他带着的装备里有炸药。 东西其实藏得很好,只是路主席被装备部坑多了,对各种类型的□□都很熟悉。混血种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到了好几种炸药粉末的味道。 登山还带炸药?炸山么? 发现这一点,路明非就暗暗提高了警戒。热武器对混血种存在威胁,但不管什么样的热武器,使用者终究是人。队伍里真正让他戒备的人是那个神情淡漠的青年。 这个人和吴邪他们很熟,真名叫张起灵,胖子和吴邪有时会喊他闷油瓶。 外号很贴切。呆在洞窟里的两天时间,路明非愣是没和他搭上一句话。昨天晚上路明非被众人的呼噜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看到他靠着山壁静静地坐着,还以为自己看到了楚子航。 但只是一瞬间气质带来的错觉而已。 师兄只是有点面瘫,行动起来有点杀胚,其实内心很八婆的,话一点也不少。 闷油瓶给路明非的感觉是内心和外表都很淡漠,似乎没什么事能让他有情绪的起伏。他不喜欢说话,行动起来很利落,对自身肌肉控制得极其到位,一点多余的力气都不用。 这个人一定很强。 吴邪这一边的组合年龄层次比老头那边年轻多了。看起来最老的应该是那个叫潘子的中年人。他手上有枪茧,有一种真正上过战场的铁血气质。 虽然气质很彪悍,但总是围着吴邪小三爷长小三爷短的。 还有胖子,这人老是抓着路明非聊天扯淡,结果两个人满嘴跑火车聊了半天,路明非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王,别人都喊他胖子,但不会真有人名字就叫王胖吧。 胖子那张嘴,真的是什么混不吝的话都说得出来,路明非一时不慎被他套出来苦恋师姐不得,总是被他拿着这个话题调侃来调侃去。 路明非时不时就得练习一下瑜伽课上学过的冥想法,才能克制自己砍人的冲动。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看着都挺不好惹的,名字听起来也不是正经名字,混合着外号的称呼方式总让人想起上个世界的□□电影。 吴邪一身书卷气,看起来有点文雅,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混到一起的。简直就像一群熊瞎子中混入了一只小白兔。 “在想什么呢,小路同学。”胖子冷不丁地说,“想你那两个走散的同学吗?” “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路明非顺着话说。 胖子一提这事他就想捂脸,营地离这边路程三小时,他已经耽误两天了。要是恺撒和楚子航主动出来查探,不就和这帮人撞了个正着么。 两方发生冲突倒没什么,关键是他还没获得吴邪的信任,从他那里套到回去的线索。 “不过,我看你之前也不是很担心他们嘛。”胖子笑眯眯的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张口就来:“师兄他们以前也经常登山,很有经验,我想他们肯定安全下山了。” “这不挺好。”胖子一拍大腿,“你师兄他们肯定会联系救援队,我看你就留在这里等待救援好了。” 路明非慌慌张张:“别呀,胖哥,千万别留我一个人。” 胖子眼睛一瞪:“看你这怂样。你说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带上你不是给我们添麻烦么。” 路明非弱弱地说:“其实我体育成绩还不错啦。” “啊,你不是天天在学校一边打游戏一边暗恋师姐么。”胖子故作惊讶。 路明非: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路明非正要说点什么,缝隙里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大起来,一个脑袋探出来。 是叶成,他喘着气说:“外面雪停了。” 石窟内不见天日,等了这么久,大家士气有些低落。叶成的消息好比一剂强心针,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一行人又用了半个多小时,带着行李陆陆续续爬出缝隙。 山谷里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落雪,蓬松蓬松的,一脚下去能陷下大半个膝盖。 陈老头指挥着众人把行李重新分好,然后指了指一个背包示意路明非去背。 包有点小沉,路明非没忘自己弱鸡大学生的人设,脸上带着勉强的表情,龇牙咧嘴地把背包往身上背。 他刚迈出一步,空气中冷不防响起了凄厉的呼啸。 这样突然的袭击在尼伯龙根计划的训练中发生过无数次,路明非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出鞘,闪电般地往面前一划—— 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吴邪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陈皮阿四对着路明非射出了铁弹子。 陈皮阿四这手暗器已经练了好几十年,普通人连他的动作都看不到眼睛就要被打瞎了,但路明非的动作比铁弹飞行的速度还快,一道金色的流光从他袖子里窜了出来。吴邪听见“当”的一声,随即眼前一花,路明非已经向后拉开了四五米的距离。 他不知何时切断了背包的肩带,摆脱了阻碍行动的重物。铁弹子没有命中,而是被他神乎其神地一刀打飞了,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砸出一个小洞。 吴邪终于看清了那抹金色,年轻人抓着一柄乌金色短刀,形似日本肋差,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 上一秒他看起来还是个废柴大学生。而现在,他只站在那里,身上就自然而然流露出强势而淡然的气场,带着身经百战的自信,像是年轻又骄傲的狮子。 “不必这样吧,我对你们没有敌意。”路主席诚恳地说:“可以好好谈谈么?” 现场安静了几秒钟。 随即,空气撕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越发急促凌厉,路明非的身影几乎是在同时消失在原地,像是突然发力的猎豹。 短刀再度化为一抹金色流光,路明非信手砍飞数颗冲着自己飞来的暗器,一眨眼的功夫就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突进到陈皮阿四身前。 “还不动手!”老人果断喝道。 他那三个手下在他射出铁弹子的第一时间就纷纷拔出武器围了过来,形成了一道保护圈。他们似乎没有带热武器,手上抓的都是各种刀具。饶是如此,一旁的向导顺子也看呆了眼,嘴巴逐渐张大。 “老板,你们……”顺子快傻了。 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铿锵声淹没了。三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几乎响成一片,只一个照面,叶成等人手上的武器直接被击落。 身形最高大的华和尚与路主席错身而过,像是被车撞了一样,凌空飞出去三四米,落在雪地上。张大嘴巴,眼睛凸起,脸色青青白白,竟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气来。 而这一刻,陈皮阿四真正求援的对象终于动了。 一柄乌金古刀截住了路明非的进攻,它的质感看起来极为厚重,却被一人以举重若轻的姿态单手持握,动起来的一瞬间迅捷若雷霆。 两把刀碰撞在一起,发出极具穿透力的金铁长鸣,沉重的力道沿着肋差刀身传导到路明非的手腕,几乎要令“□□”脱手而飞。 路明非凌厉扑击的架势戛然而止,他转动手腕,化消力道,轻盈地跃向后方。 闷油瓶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前方,神情沉静而幽深。路明非打量着他,目光在乌金古刀上停顿了一瞬——“色|欲”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微不可见。 “色|欲”是青铜与火之王亲手铸造的兵器,技艺已是冷兵器所能达到的巅峰,而这把乌金古刀的工艺几可比拟“色|欲”! 他的预感没有错,这个人确实是队伍里最危险的那一个。他的速度和校长对打锻炼出来的,闷油瓶却跟得上他的速度,而从这短短的交手,他更能感觉到对方的身手和用刀的功夫相当不一般。 路主席有些后悔自己带的是“色|欲”了,“色|欲”是七宗罪中最短最轻灵的一柄武器,但它过轻的质量和过短的攻击距离对上闷油瓶手中的乌金刀完全不占优势。 那么,要解放么? 解放炼金刀具中封存的活灵? 示弱 路明非扫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张起灵身上。尽管是异世界,但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回避这一选项——在无关者面前暴露龙族的秘密。 黑金色的古刀横扫,沉重的风吹向路明非,势大力沉的一刀速度也快得惊人。路明非惊险地一闪,背后吓出了一层白毛汗,再不敢分神。 在其他人眼中,画面像是一下子由暂停切换到了快进。两道身影一下子战成了一团,动作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刀锋撕裂空气的声音犹如骤然而起的狂风暴雨。 胖子咋舌:“我滴个乖乖,这小子藏得好深。” 路明非专注地盯死了闷油瓶的动作,眼瞳中甚至隐隐泛起了金芒。当他这么专注的时候,世界仿佛也跟着放慢了,他甚至能在这种状态下跟上昂热的动作。 路明非的思绪也转动得飞快,但越是着急,他越是想不出办法。 没有装备部的支援,没有情报小组的分析,没有诺玛的支持,没有秘书伊丽莎白的建议……路明非只觉得内心的茫然挥之不去。 可他已经不是那个遇到危险就问“师兄我们该怎么办”的菜鸟了,现在终于到了一个必须自己做决定的时刻。 回家的线索在那个人身上,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东西。 路明非努力地思考—— 他不能撤退,他不知道登山队的目的地,缺乏应对雪山环境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补给,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不能保证之后还能追上登山队。 他也不能将吴邪挟持带走,因为雪山的环境,他没办法带着一个人快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吴邪的队友必然会追击他,除非他在这里就干掉除吴邪以外的所有人…… 雪沫飞扬四溅,路明非再次对上了那双平静又淡漠的眼眸。他的神思倏忽一动,脑中忽然浮现两段不相干的记忆。 数天前,地下遗迹。 他们等了许久,虫潮终于退去了,整个峡谷像是被扫荡了一遍,人面鸟与奇怪猕猴的尸体只剩下了白骨,巨大化蚰蜒也被吃得只剩下空壳。三个人打着手电往青铜棺所在的平台走,地面上铺着一层那些小虫子留下来的空壳,踩上去发出喀啦喀啦的脆响。 “啧,这些大家伙原来是人工豢养的么。”恺撒举着手电,光柱打在巨型蚰蜒甲壳的尾部,上面赫然连着一条青铜锁链,锁链上满是铜绿的锈迹,从铸造出来到现在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 路明非瞪大眼睛:“如果它们一开始就在这里,那岂不是活了几百年。” 恺撒说:“活没活几百年我不知道,要是正常虫子的话想来也长不到这么大吧。” “这个我知道。”路明非举手,“远古时代的昆虫体型是很巨大的,推测是因为远古时期的大气气压与氧含量远高于现代。这里会出现巨型蚰蜒或许就是因为环境很特殊……?” 楚子航已经登上了石台,他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学院古生物馆收藏有三亿年前古生代石炭纪的海底巨蝎化石,那是已知体型最大的节肢动物之一,但它的体长只有2.5米。” 恺撒和路明非同时默了,两个人一起看向那具空空的甲壳。 怎么看,这虫子的体型也超过五米了。 路明非琢磨着,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个地方有辐射!那些怪鸟,还有那个千手观音粽子,一定是变异过头了。” 恺撒说:“辐射也不至于搞出这种东西吧。” “那可不一定,老大你没看过哥斯拉吗?”路明非越想越害怕。 “你大可放心,就算有辐射你也不会变哥斯拉,最多小龙人。”恺撒无语地看着路明非提心吊胆的样子。 楚子航的身影在台阶上出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口相声。他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枚沁着血色的印玺。 “我在随葬品里找到了墓主人的印玺,只要能解读上面的文字,应该就能明确对方的身份,说不定能找到和青铜门有关的线索。” 楚子航顿了顿,若有所思:“我大概有个猜想……这些巨型蚰蜒,某种程度上很像东夏的图腾。” “是吗?百足龙的脚看上去比这多得多,话说我一直觉得那东西很像蜈蚣。”恺撒耸肩,“这里有九只虫子,风水课上是不是讲过九在东方是很尊贵的数字?” “咦……九龙拉棺?”路明非的脑洞也跟着开动起来,他突然伸出手,指着斜上方的棺材,恍然大悟道:“莫非这位千手观音兄是东夏皇帝?!” 另一段记忆是两天之前。 在洞窟里,登山队纷纷围到了壁画前,壁画色彩暗淡,图案和数天前相比就像安了一层深灰的磨砂玻璃,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还能勉强分辨出描绘的是战争的场面。 路明非若无其事地蹲在一边,实则很心虚,生怕被这些人发现壁画变成这样和自己有关。 壁画虽然模糊不清,却架不住遇上了明眼人。 只瞅了几眼,华和尚就一脸笃定地指着壁画说:“这应该是东夏万奴皇帝和蒙古人之间的战争场景,你看这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万奴王本人,这很可能是传说中东夏灭国的那一场战争。” 路明非伸长耳朵听他们讨论,心说师兄可真厉害一猜就猜对了,不愧是绩点4.0的学神……诶,等等,不对啊。这些人干什么的?历史知识这么丰富么?! 回忆一闪而过,路明非却被完全激发了灵感。 如果这些人不是单纯的知识丰富呢? 如果他们知道东夏完全是因为事先有意了解过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跳了出来,如果,如果是这样……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他仿佛又听见了路鸣泽清脆的笑声,小魔鬼曾庄严地对他宣告,言灵·不要死已再次对他解封。 路明非在一瞬间有了决定。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当”的一声,一道金色的流光掠过,乌金的肋差打着旋儿飞出老远,斜钉入山壁。 胜负瞬间宣告,闷油瓶抓着路明非一只手臂把他掼到了地上,雪花蓬地一下震散。下一秒,乌金古刀插入地面,刀锋紧贴着路明非的脖子。 路明非果断认怂,嚷嚷声回荡在山谷里:“好汉饶命!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么!” 陈皮阿四背着手走过来,大概是因为刚刚发力打出铁弹子的动作,呼吸有些急促。 路明非举着双手,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上脸上还挂着零碎的雪沫。他没精打采地抬起眼皮看了陈皮阿四一眼。这老头好卑鄙!他想要混进队伍的目的那么明显,正常人都会觉得可疑吧,可这老头却一口同意了。现在想来,前两天这老头估计就想动手了,只是他们人困马乏,状态不好,才假意说让路明非加入他们的队伍,等到今天突然发难。 陈皮阿四看了他几秒钟,慢条斯理地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这话一出,就像一阵冷风刮过,现场骤然一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义正词严:“喂喂,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就算把我开除人籍也没法增加你们行为的正当性!” “哟,还挺能言善辩。”胖子开始翻背包,“放着我来,胖哥这一黑驴蹄子怼下去,保管什么妖魔鬼怪都现出原形!” 他往背包里掏了掏,居然真拿出了一根风干的黑驴蹄子。 “我靠!你不要过来啊!”路明非脸都绿了。 合作 胖子还没上前,陈皮阿四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把一直带着的眼镜取了下来。 看到他的眼睛,路明非愣住了。一道长长的伤疤从老人的眼角划到另一边眼角,连鼻梁处都留下了切割的痕迹。 路明非可以称得上冷兵器的专家了,他能肯定老头面上的这一刀就是冲着他的一双招子去的,看刀痕的深浅,这老头的眼珠绝对不可能完好,这个人本应该是个瞎子。 但现在,这个瞎子却深深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看不出受过伤,只是有点老年人的浑浊,又和普通的老年人不一样,眼珠子是极有神的。 被这么注视着,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灵”被微妙地扰动了。 我去,这老头的眼睛……好像还真有点东西啊。 路明非低头不说话了,他垂下眼,炽金的光芒在眼底游动。要是这老头真有什么超能力准备动手,他就发动言灵,然后拿回武器,解放“色|欲”! 陈皮阿四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这样的老江湖,别人很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他也没说话,只是把眼镜重新戴上,背着手走了回去。 陈皮阿四给叶成打了一个手势,叶成上去搜身。他的动作很仔细,连衣角都仔细捏过,搜出来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出人意料,这个危险的青年随身物品里除了那把暗金色的刀,没有其他的武器了。叶成注意到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翻开一看,脸色却是变了。 他快步走到陈皮阿四身边,招呼起面色仍然十分不好的华和尚,翻开笔记本递了上去。 “这是女真字。”华和尚一眼认出了上面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他的神色凝重起来,一行行地看下去,心中的惊讶越来越深。笔记上只有百十来个字,他却看了差不多快十分钟。 华和尚皱着眉抬起头,发现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有些不确定道:“这些文字我只能识别一部分,但从能破译的那些字来说,应该是有关万奴王生平的记载。” “所以,这个人也是冲着云顶天宫来的?”吴邪警惕起来,“是裘德考的人吗?” 华和尚回头看了一眼路明非,然后把笔记本翻到另一面,拿起来展示给众人。“而且,你们看这个。” 那是一张笔触拙劣的简笔画,但其中绘画的内容直白明了:平台上放着棺材,上空横向画着多道锁链,下方,九只黑乎乎伸出很多只脚的怪物环绕着平台。 “错不了,这是九龙抬棺。” “你说这是龙?” “这是百足龙,东夏的图腾就是这个形象。”华和尚肯定地说。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路明非所在的方位,这个人似乎和他们的目的一样。 胖子不由分说,走过来,拿着路明非的肋差,金刀大马的往他面前一坐,“他娘地,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人!快说,你和裘德考是什么关系?”说着,他恶狠狠地拿着刀比划。 路明非迷茫:“这谁啊……我不认识啊。” 胖子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你美国来的不认识那老鬼?搁谁装傻呢,我看你受资本主义的腐蚀,良心大大滴坏了。” “我真不认识。”路明非正色:“大哥,我虽然在外国留学,可一颗红心向祖国啊!” “不是美帝走狗?”胖子看了一眼手上的刀具,嘀咕:“对了,你小子用日本刀有一手。” 胖子大喝:“我明白了,你这小日本鬼子,休想骗过胖爷的火眼金睛!” 路明非:“啥?” “小鬼子把你的阴谋统统吐出来!不然胖爷我现在就剁了你。”胖子挥舞炼金武器。 “我靠,我真是中国人啊,要不要我说方言给你听?!” “方言?”胖子冷笑一声,突然发难,“宫廷玉液酒。” 路明非莫名其妙,胖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突然灵机一动:“呃……一百八一杯?” “算你过关。”胖子悻悻把快要架到路明非脖子上的肋差收回来。 路明非风中凌乱,他突然深刻地明白了校长的那句话:神经病总是把别人也搞成神经病然后战胜他,因为在神经病的领域他们经验丰富! 胖子这一套组合拳搞得路明非七晕八素,这个时候,吴邪拿着他的笔记本走过来,路明非也不顾情报课上老师耳提面命的那些重点了,求救似的看了过去。 “你是来找云顶天宫的?”吴邪问。 路明非险些热泪盈眶,话题终于回归正常人的领域了!!! 看来这些人的目的真的和地底遗迹有关。路明非之前有猜测,只是他是那种被动型的人,要他直接做出很自信的样子去套话根本做不到。所以他选择给出地下遗迹的信息,再去观察对方反应。 吴邪问出这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测,路明非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只知道那里有宝藏,我是来找宝藏的。”路明非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我看你们好像也是冲着宝藏来的,所以才想混进来。” 吴邪无语地瞅着他,发出灵魂之问:“如你所说,我们不是普通的登山队,可为什么你会觉得你能很容易混进队伍呢?” 如果他们是来找宝藏的,怎么可能轻易接纳外人入队? “总得先试试嘛,老实说,我开始还觉得我蒙混过去了。” 吴邪哽住了,这小子……胖子还老喊他天真无邪,真正小白的是这个人吧! 说真的,吴邪和道上的人接触了不少,路明非给他的感觉完全只像个学生,和那些混江湖的人完全不一样。 可这人身手不差,吴邪就没见过能和小哥这样有来有回的人物,和他一身学生气自相矛盾。 吴邪把本子翻开,正面朝向路明非:“你为什么画这样的图?” 这是吴邪突然想到的疑点,图画的风格不像古代的画风,应该不是临摹来的,反倒像是对方见到实物,画出来的抽象画。 “这个图和那些符号都是我从藏宝图上抄来的。” “是吗?”吴邪盯着他。 “我之前说了,和我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里面有一个人是我社团的老大,他是意大利人,他家族传承几百年,在当地很有名。”路明非开始胡说八道,“他祖上参加过八国联军,抢了不少东西。里面就有幅地图,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文字,也没有人在意,一直随便放在阁楼里。后来老大发现了,觉得应该是藏宝图,我们才想着过来找宝藏的。” “结果我们在这边走散了,藏宝图在老大那里,我不知道路线,才想搭个顺风车。” 吴邪皱眉,路明非觉得自己都能听到他大脑里的思维齿轮在疯狂转动,咔咔响了。 吴邪看他:“作为学生,你的身手很不错嘛。” “是在大学里剑道课上学的,我们校长很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我可能在这方面天赋不错吧。”路明非有些不好意思,他废柴惯了,这种自夸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这种回答……好扯淡啊。吴邪再一次哽住,但想想,如果对方要欺骗他的话,反而应该编出更合理的说法。对方能一脸老实地说出这种超出一般常识的回答,说不定就是真的啊! 路明非抬眼瞅着吴邪,试探着说:“既然我们目的一样,要不你们带上我呗。电影里宝藏总是有机关守护,你看我身手不错,可以帮你们忙啊。” “到时候真有宝藏,你们看着分我一点就行。” 太可疑了吧。 吴邪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看这人的表情,吴邪又觉得他心里说不定真是这么想的。 吴邪目光无意间扫过站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闷油瓶。闷油瓶微不可察地朝他点点头。 这是要他带上路明非一起?为什么? 吴邪疑惑,但没有多问,他冲着路明非说:“可以,你和我们一起上路。” 他很干脆地起身,走到陈皮阿四那边交涉了几句,陈皮阿四看他心意已决,也没有摆出老江湖的那一套再说什么,只是要他负责把人看好。 吴邪又走过来,他把本子递给路明非,物归原主:“收拾东西吧,我们还得赶路,时间不多了” 路明非整理那些零碎,胖子就蹲在旁边数数,惊讶道:“……八,九,十。带这么多打火机,我瞅着你也不像个老烟枪啊。” “我喜欢收藏不行么。”路明非头也不抬,语气敷衍。 胖子伸手拿起一个打火机开开关关:“东西不错嘛。” 路明非傻眼,这家伙知道手上这玩意足够把他炸上天么? “快还给我。”路明非抢回打火机,心里捏一把汗。 胖子觉得这人怪有意思的:“哟,不装怂了。” “我应该先干掉你的……” 在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对口相声中,一行人再度启程。 ### 不久之后,壁画洞窟内,两道身影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见鬼,我现在全身上下都是那种怪鸟便便的味道。”恺撒打了个喷嚏,脸色诡异,“还有,路明非在搞什么,拿个补给而已,三天都不见人影。” 他们在底下左等右等不见人,最后食物都吃光了,只好上来。本来计划是路明非的补给一到,他们就沿着锁链爬到峡谷上方去探索,结果拖延好几天,让恺撒很是不爽。 “他大概遇到了什么人吧。”楚子航表情淡淡的,目光在洞窟内逡巡,不放过一个角落。“看起来有不少人在这里待过。” 他走近一个熄灭的火堆,蹲下,伸手一探:“还有余温,他们没离开多久。” “恺撒?”楚子航看向突然没声了的队友。 恺撒站在岩壁前,弯腰,手指仔细抚摸过岩壁上新出现的细微痕迹。 楚子航走过来,“这是?” “你应该觉得眼熟。”恺撒直起腰,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记得这是执行部战术手册上的暗号吧,意思是……” “发现目标,正在追踪。”楚子航接上他的话。 两个人没有继续交谈,而是钻进裂缝,没过几分钟,就来到了外面。裂缝外积雪很厚,看起来刚下过一场大雪,雪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 楚子航和恺撒盯着脚印看了片刻。 “路明非是我的继任者,早就能独当一面了,他既然这么决定,应该有他的道理。”恺撒看着脚印延伸的方向,“但这边还是不能放,不管路明非发现了什么,我们继续探索遗迹。” 楚子航赞同:“他最近执行部的任务都很出色。‘色|欲’也在他身边。” “我们去取补给吧,雪这么大,说不定营地会有变故。”楚子航自然转换了话题。两个人完全达成了将某人放养的统一意见。 “走吧。”恺撒伸了个懒腰,金发蓬松凌乱,像只懒洋洋的狮子:“我真的需要去泡温泉了。” “不过,等路明非回来,记得提醒我批评他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在路上 经过之前的事,向导顺子很快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根本不是什么观光客。 只是没等他想办法脱身,叶成和潘子就一左一右架住了他,好一通威逼利诱。吓得这人面如土色,哭丧着脸在前面带路。 走在雪山上,四面八方都是白色。路明非很快就晕头转向了,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走,一边和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脑袋里反复琢磨着怎么从吴邪那里套话。 走了大概几个小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路明非还不清楚状况,就见最前面的潘子打着手势让大家都隐蔽起来。 路明非满头雾水地和王胖子往旁边的雪坡一趴。胖子拿出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儿,回头见路明非正眼巴巴地看着他,顺手把望远镜递过去。 远处山坡上那些活动的黑点一下子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二十来人的队伍,有男有女,大部分人明显不是亚洲人的长相。他们带着马匹,装备齐全,也不知道是要到哪里去。 路明非环顾了一圈,吴邪的表情最明显。皱着眉,透着些许焦虑,神情很是担忧。 于是路明非朝那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是什么人?” 吴邪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但转念一想,他们和阿宁迟早都会在天宫撞上,现在说清楚倒也无妨。 他道:“那是裘德考的人,他们也在找天宫。” 这个名字路明非不陌生,因为胖子才用过类似的问题逼问过他。路明非知道这人大概是一个美国人,和他们有矛盾,其他倒一无所知了。 “所以,他们是我们的竞争对手。”路明非有些理解胖子对这个名字的敌视了。 胖子也凑了过来:“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那老头手段下作得很,黑心缺德玩意,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喏,看那边,对,就是那个长头发的女的。那是阿宁,裘德考那老东西的一号马仔。小路你要碰上她,万不可掉以轻心。这娘们美虽美,可蛇蝎心肠,下黑手眼都不眨一下,稍不留神就被她给坑了。” 说着这话,胖子却是用眼睛瞅着吴邪,后者被他看得讪讪一笑。 胖子拍路明非的肩膀,语重心长:“总之,千万别中美人计啊。” 路明非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接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那他们这不是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吗?” 吴邪没有说话,神色凝重。路明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没有在看阿宁的队伍,而是远远眺望着一座云雾缭绕的巍峨雪山。 阿宁的队伍越来越远,众人不用再担心被发现,凑到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路线,路明非听了两耳朵,就被王胖子薅到了一边。 “喂,我说小路,你知道我们是哪一行的了吧。”胖子和路明非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脸上笑嘻嘻的。 “……”要说心里没什么猜测,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路明非不太敢说,怕他们翻脸。 他偷眼瞅了瞅胖子,心里大叫完蛋,对方完全是不得到回答誓不罢休 “那个啥,你们,是那个,那个……”路明非期期艾艾。 胖子用力拍了一下他后背:“不就是盗墓贼吗?有啥不敢说的,你小子刚刚不是很威风,几个人都打不过你,现在咋又怂了。” 路明非尴尬地赔笑。 “算了,看你样子就知道你不是混道上的,整就一小白。”胖子鄙视。 你这法外狂徒还一副我很骄傲的样子!路明非凌乱。 真当我没混过□□吗?!蛇歧八家知道么!日本□□的本家,大家长等于是日本的影子天皇!我当年和日本□□皇帝称兄道弟,我骄傲了吗?! “你们俩一个天真,一个小白,搭配起来倒是完美。”胖子叹口气。 “诶?!” 胖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吴邪,淡淡地说:“胖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派的摸金校尉,在道上也有几分名头。那老头——陈皮阿四陈四爷的名号在南边也是金光闪闪的招牌。还有潘子和小哥,都是专业盗墓的,都是亡命徒。” “除了吴邪,他这人好奇心重,心又太软,运气也不太行。不是干这行的料。” “那他怎么和你们在一起?”关于吴邪的信息,路明非都很在意。 “他家三叔也是道上人,被阿宁他们绑了去找云顶天宫,吴邪是为了救他三叔才来的。” “这样啊。”路明非哦了一声,不禁又看向吴邪的方向。对方的气质确实和这些人不太一样。他是为了救人来的,难怪看到阿宁的队伍会那么着急。 慢着。 路明非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连忙装糊涂:“不过,你和我说这干啥。” 胖子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好似写着我看你演这几个大字。 “不是说了吗,你们俩天真小白,刚好组队。”胖子煞有介事地扔下一句话,往人群走去。 “哎,你们商量好没有,到底怎么走——” 路明非一个人留在原地,左思右想有些拿不定胖子的意思。但对方所说吴邪来找云顶天宫的目的他却是牢牢记住了。 阿宁的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吴邪这边,一行人商量了半天,最后是陈皮阿四观察周围雪山形势的时候有了新发现,决定重新规划路线。 小老头用手比划着地形,说着什么“大风水”,“群龙座”,“小龙头”之类听不懂的话。路明非在一旁双眼呆滞,简直梦回卡塞尔“风水课”的课堂。 因为风水学在寻找龙墓上很有参考价值,又是中国传统文化,因此在卡塞尔是必修。上课的老师是从香港专门请过来的大师。只可惜大师只会说粤语,每次上课,大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路明非就在底下神游发呆。 风水课还考实操,每年期末就能看到一大堆人左手周易右手罗盘地到处乱走,一个个口里还念念有词,跟魔怔了一样。 路明非熬夜背了一通天干地支伏羲六十四卦,结果连罗盘指针指南指北都记混了,最后不出意外地挂了科。 他的导师古德里安急得嘴角冒泡,生怕自己卡塞尔终生教授资格也要跟着不成器的弟子飞了,押着路明非复习补考。 德国小老头口齿伶俐的背《憾龙经》,左一句“平地龙从高脉发,高起星峰低落穴”,右一句“两水夹处是真龙,枝叶周回踪者是”。他师兄芬格尔负责拿教鞭,门神一样杵在路明非旁边,路明非胆敢走神或者瞌睡,他就教鞭伺候。 至今,只要回想起那个夜晚,路明非就打哆嗦。 陈皮阿四一通分析,推测小圣雪山处应该有与天宫连接的墓葬,最后敲定往那个方向走。 路明非不知道这老头到底靠不靠谱,看吴邪几人的表情也带着几分怀疑。 不过,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向导顺子很快带着队伍转向,去往小圣雪山口。 越往上,冰川地貌的特征越明显,危险系数直线上升。有些地方实在无法通行,只能绕路。等到当天傍晚时分,总算到达了小圣雪山下山谷。饶是以路明非强化的体质,都感觉精疲力尽了。 一行人在山谷的雪坡上就地扎营。为预防意外,物资是在不影响行进速度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带了的。之前在山洞,吴邪就给了路明非多余的睡袋,他倒不用担心睡觉的问题。 晚上有人守夜,第一班是潘子。 吃了东西,喝了热茶,饭后又休息了好一会儿,路明非感觉疲劳尽消。他心里有事,到了晚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路鸣泽的出现就像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不像无头苍蝇那样慌里慌张。可路鸣泽没告诉他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去,要说路明非心里不忐忑是不可能的。想着想着就有些烦闷,路明非干脆钻出帐篷,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潘子在无烟炉边自顾自地抽烟,路明非没和他搭话,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天。 在这个海拔,空气很是干净清澈,无数颗星星在黑丝绒一般的夜空上闪烁,璀璨无比。 在路明非印象中,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星空还是在新西兰。 他那时刚刚杀死一只A级死侍,执行部配的车报废了。死侍的言灵是“蛇”,他身上的设备都被电流瘫痪,联系不到人。他身上都是血,想着还是不要惊吓其他人了,干脆慢慢地沿着公路走。 偶尔抬头仰望,就会看到如画卷般铺展开来的星空,夜空中的银河清晰可见,满天繁星熠熠生辉,何其浩瀚壮丽……只是看着那样的星空,灵魂也跟着宁静,连鼻间浓郁的血腥味也闻不到了。 身后的帐篷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路明非揉着发酸的脖子,回头看见吴邪从里面钻了出来。 “你也睡不着吗?” “他们打呼噜太吵了,出来透透气。”吴邪点了支烟,坐在了路明非旁边。 他看了眼路明非,先打开了话匣:“你功夫真不错,我之前都没见过能和小哥打得这么有来有回的,练了多少年啊。” “两年多吧。”路明非想起自己经历的地狱式训练,心有戚戚然。 吴邪失笑:“我知道,大学学的嘛。” “是真的,没骗你。”路明非知道吴邪没信,无奈地挠头,“硬要说的话,教我的老师比较厉害吧。他拿过日本剑道流派‘二天一流’的免许皆传,活生生的剑圣,我们学校就没人打得过他。” 吴邪也不说信不信,笑了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你们学校的老师很厉害。” 话题一打开,两人聊得东西就多了。 吴邪给路明非科普有关古墓的知识,还有一些与下墓有关的仪式和传统。路明非甚是好奇吴邪提到的粽子,可惜遗迹里那只“十二手观音”早就被他砍死了,不然可以试试黑驴蹄子怼上去到底有没有用。 路明非则聊起自己在卡塞尔学院学习时发生的趣事,内容里把关于混血种不科学的那一面完全隐去了。执行部的任务也被他美化成了旅游史。什么去日本体验民俗风情啦,去新西兰黑暗天空保护区观星啦,去冰岛看极光啦。 吴邪听得很有趣,甚至觉得自己有空的时候完全可以出国转转。最近老和墓葬血尸禁婆之类的东西打交道,感觉怪晦气的。 见灵宫 第二天天不亮,一行人就出发了。 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又顾虑着雪崩的危险,队伍越发沉默地行进着,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越往上,众人或多或少地开始出现高山反应。爬到一个陡坡时,陈皮阿四作为队伍里年龄最大的人,最先撑不住了,被他的手下背着前进。 路明非在一旁感叹,觉得这老头真是执着,一把年纪了还敢拿命挑战这种地方。 所有人里面状态最好的是路明非和张起灵。 龙血赋予混血种极强的适应性,除了体力的消耗,其他负面buff完全与路明非绝缘。他一边向上攀登,一边偷眼看着闷油瓶。 胖子说这人在道上的外号是哑巴张,这可太贴切了。一路上路明非就没听过他讲几句话。 开始路明非还在心里管这人叫“楚子航二号”,两人乍一看气质确实很像,都很冷。但其实楚子航是面冷心热,而闷油瓶称得上表里如一,仿佛与世界都隔着一层膜,很疏淡的样子。 他们爬了快三个小时,总算爬上了陡坡,到达陈皮阿四点出的龙楼宝穴。 近六十度的山坡上覆满了厚厚的雪,路明非环顾四周,试图用风水课的知识点找出这个地方到底灵在哪里。 目光扫过闷油瓶,顿时愣住了。 他对着远处的三圣雪山跪拜了下去。路明非觉得是错觉,他似乎看见这人总是毫无波澜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悲切的神情。 闷油瓶也不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拜完之后就站在了一边,表情又变成了那副淡淡的模样。路明非本来还很好奇,以为这是什么特别的规矩,但看他这样,打消了去问的念头。 龙楼宝穴就在地下,这么厚的积雪靠手挖显然不现实。吴邪和陈皮阿四围在一起,讨论了没一会儿,决定通过爆破来清除积雪。 郎风胸有成竹地拿出一堆粉末开始调制炸药,据说他入伙之前是矿场负责放炮的,经验丰富。 路明非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试图偷学两手。 装备部对爆炸的审美出奇地一致,大就是美,多就是好。对爆炸威力的追求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恨不得一指甲盖的高能炸药就能炸掉一栋房子。 执行部的战术手册如出一辙,动不动就炮火洗地,饱和式攻击,风格过分狂野。 郎风的操作就很精细了。毕竟他们现在在雪山上,头顶上的悬崖就覆盖了不知道多厚的积雪,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引起雪崩,大家一起打出GG。 只见他小心调整炸药的用量,以及雷|管摆放的位置。没一会儿就打出手势,让大家爬到裸岩上。 伴随着微不可闻的爆破声,平整的雪坡一瞬间四分五裂,大块大块的积雪一下子就顺着陡坡滑下去,一下子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路明非还没来得及赞叹对方的工作,目光扫过上方的雪坡,整个人当场麻了。 “那个……不是我想的那样吧。”路明非嘴角抽搐,伸手往上方指了指。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往上一看,脸齐刷刷地绿了。 就在上方不到一百米的位置,纯白的积雪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缝,裂缝还在蔓延生长,宛如死神咧开的微笑。 郎风说话都磕巴了:“不可能啊……我,我算准了的。” “别说了,嘘!”胖子努力压低声音。 “快跑!往那边!”路明非从喉咙里挤出气音。 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显得格外鸡贼,左右一瞅发现一块格外突出的巨石,游刃有余地踩着光滑的冰川表面朝那边溜过去。 他手上也不忘拽了根绳子,系到旁边一块较小的岩石上,让其他人可以拉着绳子过来。 等到一行人都蹑手蹑脚地藏到了巨石下,碎雪流就像洪水一样从头顶上气势汹汹地倾泻而下。 雪崩了。 雪沫先是劈头盖脸地落了人一身,随后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视野一下暗了下去,只听见雪块噼里啪啦砸在身上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雪崩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那几分钟里,路明非的心脏擂鼓般狂跳,简直度秒如年。 雪崩的规模不大,他选来避难的石头位置也很好,大部分雪都被石头挡住了。 直到动静没了,路明非站起来抖干净身上的雪,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抬眼看向四周,空气中还飞扬着细小的冰晶,周围白茫茫的一片,而前方不远处,巨大的冰川表面彻底暴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为这一刻大自然所展现的壮丽给震撼到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想起正事,纷纷打起手电朝冰川里面照去。 一看之下,路明非差点跳起来,他朝胖子伸出手,“快把刀还我!” “搞什么,别拉拉扯扯。”胖子拍开他。 路明非扒拉着胖子,在他身上一顿乱摸,手再收回来,已经多了一把暗金色的肋差。 “你他娘地干什么?!”胖子骂骂咧咧,手捂着登山服,一副清白受辱的样子。 “冰底下有东西。”路明非压低了声音。 七八道手电光顺着路明非指的方向打了过去,顿时照出来冰川底下的那块巨大的阴影。 黑黢黢的影子蜷缩着,像是某种生物的胚胎,脑袋大得不成比例,让看的人心里一阵恶寒。 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会从其他地方找解释,什么视觉误差,什么光线折射啦。路明非不同。他委实见过太多怪物了,看到这影子的第一时间就认定它是某种生命体。满脑子就想着该怎么杀。 他在心里叫苦,这么巨大的体型,“色|欲”和它一比简直就是一根小牙签,砍上去四舍五入和刮痧也没多大差别了。就算解放“色|欲”,好像也不太好砍的样子。 其他人被他带得也紧张起来了,直到陈皮阿四虚弱的声音从一旁幽幽传来: “这……好像是‘昆仑胎’!” 陈皮阿四的手下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路明非一脸迷茫:“啥?” 华和尚替老头解说:“‘昆仑胎’是一种奇怪的自然现象。指在龙脉的源头,也就是俗话说的,集天地之灵气的地方。往往在岩石、冰川、树木之内,会自己孕育出一些奇怪的婴儿状的东西出来,这些古籍里就叫做‘地生胎’。风水中,‘昆仑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穴……” 路明非听了半天,又瞪大眼睛去看。然后默默地收起了肋差。 胖子却不肯放过他,拍着他肩膀大声嘲笑:“哈哈,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待会儿下去见到粽子还不得吓尿裤子。正所谓每逢大事要静气,小路你还要磨炼。” 吴邪想了想,昨晚他给路明非讲了不少在墓里面遇到过的诡异生物,路明非当时一点都不害怕,还很好奇地追问。 现在看来他多半是装的,不然怎会这样神经过敏。 “这种体型的怪物,从生物学上来说就很难存在。我之前给你讲的那些都是特例,不可能次次都遇到,你也不要太紧张。”吴邪安慰道。 路明非左看看胖子不怀好意地笑,右看看吴邪一脸诚恳地关心,嘴唇动了动,然后走到一边蹲下,自闭。 胖子经验丰富,吴邪是学建筑科班出身。两个人合计半天,断定下方的“胎影”应该是建筑。脚下的冰川极有可能是人工修建的冰穹,用来保护着下面的建筑。 这冰穹必然不可能太厚,否则会被自重压垮。这对于时间不够的众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经验丰富的盗墓贼们很快开始了行动,他们用无烟炉把冰软化,然后用铲子去削,逐渐在冰面上开出一个七八米深的冰井,成功连通了冰穹下面的空间。 冰穹之下,实际上是深不见底的峭壁深渊,有无数挂满冰棱的木梁从峭壁的山岩上竖起来,支撑着冰之穹顶。 黑色大头影子的真身其实是山腰上的一个胎形山洞。用手电光照过去,可以看见山洞中建筑的隐约轮廓,一部分建筑探出了洞口,如悬空寺一般,被木梁撑着。 这是陪葬陵的灵宫,也就是摸金校尉口中常提的龙楼宝殿。墓主人的墓就在这灵宫的底下,山体之内。 意外之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众人都很兴奋,甚至都不感觉疲劳。 连路明非心里也生出来一种冲动,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参加盗墓活动。 潘子第一个下去。他通过支撑穹顶的木梁走到峭壁上,再放下绳索降到下方一百多米处的建筑物上。后面的人,在顺着他的绳索下去。 木梁上都是冰,踩上去会发出冰块的爆裂声,有些吓人。下方就是无底深渊,简直就是玩高空杂技,走独木桥。 换成没经过特训的路明非,到这一步就该怂了。但对于现在的路明非来说,这种程度绝非险阻,很轻松地就顺着木梁走到了峭壁上。 他索降也练得不错,顺着绳子呲溜一下就下去了,稳稳当当地落地,速度竟是一行人中最快的。 他们很快从屋顶下到了灵宫正门。路明非有些小激动,忍不住四下探头探脑。胖子看他这模样,完全确定了这货就是一个雏儿。 “待会儿进去了紧跟队伍,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动任何东西。看到宝贝不要直接摸,小心机关——总之,你想做什么先问我,听我指挥。” 路明非收回左顾右盼的眼神,拖长声音:“哦,知道啦……” 他想了想,走到吴邪身边,看其他人用撬棍把殿内封闭的玉石大门撬开,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进入了灵宫。 手电筒照明有限,十几步外就是一团漆黑。他们走在灵宫中央的灵道上,两侧是高大的石柱,石柱中间是一盏盏黑色的大型灯奴。 黑暗总是能引发人内心的恐惧,路明非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黑暗中突然跳出什么,来个jump scare。 他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自然又被胖子嘲笑了一通。 走了几分钟,前方终于出现除黑暗外的东西。众人把手电光集中过去,照出了一个玉台,玉台上立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柱子雕塑,四周围着几只人头鸟身的巨大铜尊。 其他人在讨论“柱子”到底象征着什么,路明非左看右看,注意力却在那几只铜尊上,越看越觉得像是自己之前在地下遗迹遇到的人面鸟。 他凑过去,拿刀戳了两下。胖子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开骂,也不知道路明非戳到了哪里,人面鸟的嘴巴张开,露出了一只鎏金青面獠牙的铜猴。 铜猴身上雕刻着无数奇特的花纹,犹如纹身的小鬼。 真是这玩意啊……路明非对寄生猴子的印象格外深刻,因为委实过于恶心。 “放着,别乱动,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胖子扯着嗓子,用不符合体型的灵巧动作窜过来。他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捧出了铜猴。 几个人对着铜猴分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路明非却是心里大概有数。 他听吴邪说过,有些墓里会有一些邪异的东西,如果这个墓里面的怪物就是人面鸟的话,未知的恐惧消失,路明非反而安心不少。 胖子很快对铜猴失了兴趣,又想起路明非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抓着他喷了一顿。直到路明非发誓保证自己接下来一定听指挥行动这才罢休。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大殿的尽头又是一扇玉门,众人如法炮制,再次撬开门。 门后是一段画满壁画的走廊,通往灵宫后殿。路明非粗略扫了两眼,发现壁画上都是姿态各异的百足龙。不知道的一看还以为墙壁爬满了蜈蚣,叫人头皮发麻。 走廊不长,没一会儿到达了后殿。 殿内没有任何陪葬品,众人直接围上了停棺台后面的封墓石。那是一块四方形的巨大石板,凸出地面,石板上雕刻两只人面怪鸟,呈现环绕状,中间浮雕着太极八卦图。 地宫的入口就在这块石板之下。 除了陈皮阿四,其他人都热火朝天地挖起洞来。可扒开几层青砖之后,出现的不是通道入口,而是一只黑色的双头石雕乌龟。 雕像足有一只八仙桌大小,龟壳上的花纹像是女人的面孔。 路明非左右看了看,迷茫:“挖通道挖出石头乌龟正常吗?” “都挖到底了,哪里有通道!”胖子没好气地用铲子敲了敲坑底裸露出来的岩石表面。“咣当”的一下,他的铲子直接脱手而飞,粘在了石龟表面。 “什么情况?” 路明非差点跳起来。自从下到墓里他就十二万分警惕,脑内上演着诸如“鬼吹灯”,“木乃伊”等小剧场。此刻他看着这乌龟,虽然各种感知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死物,他还是一副生怕乌龟活过来咬他的样子。 胖子脑筋动得快,他丢出一个硬币,硬币同样吸附了上去。他鄙视地看了一眼路明非:“不要一惊一乍,这东西就是个磁石。” 陈皮阿四突然抬头:“你说什么?!” 他年龄早就该退休了,爬雪山这种运动根本不适合他。大家在挖坑的时候,他就在一旁休息着,恢复体力。此刻听到胖子的话,虚弱青白的脸气血上涌,看起来反而气色好了。 老头子威风八面地刷地一下站起来,从众人给他让出的道里走进去,拿出指北针一对,差点吐血,怒斥:“糟糕,我们给骗了!这个陪葬陵是个陷阱,我们中计了!” 此话一出,除了路明非,其他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空气一下子静得针落有声。 吴邪铁青着脸,路明非一头雾水,小声问他:“发生什么事,出问题了吗?” 吴邪苦涩:“错了,错了。三头龙的风水是假的,汪藏海利用这个磁石影响了我们指北针的指向,我们对龙脉走势的判断是错的!”说着,他内心油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好歹上了一学期的风水课,吴邪话说到这地步,路明非顿时醒悟。 ——风水是假的,墓葬的格局就不可能是三头龙,更别提通往云顶天宫的密道了。 他们抢时间的计划破灭了。 “那……你三叔。”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的补给已经不够转向去三圣山,只能返回营山村。这一趟完全白走。”吴邪越分析语气越是压抑,“时间损失不起,阿宁他们就算走得再慢,也到了。” 不!还有另一条路!他们从火山裂缝过来用了两天,原路返回从那里去到万奴王墓是有时间的! 路明非定定地看着他,像是下了决心,道:“如果你们要去——”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先回去。”出声的是闷油瓶,和众人难看的脸色不同,他的表情仍然淡漠。“只是,这乌龟必须毁掉,不然来几次都一样。” 路明非还想说什么,闷油瓶又叫住了他:“你和我一起搜一下其他地方,确认没有其他的磁石。” 两次想要说话都被打断,路明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跟着张起灵走到大殿的一边搜索起来。 路明非朝停棺台那边看了一眼,石龟已经被浇上燃料烧了起来,火焰照亮了大厅,其他人围在坑边,顺便取暖。 路明非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看向张起灵,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之前的火山裂隙就是通往万奴王的九龙抬棺墓! “我知道。”仿佛知道他的未尽之意,张起灵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路明非惊讶之情溢于言表:“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不是吴邪的朋友么?”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顿住脚步,安静地注视路明非,“我也知道,你是从门后过来的人。” 线索·鬼玺 任何修辞都无法描述路明非这一刻的惊悚,他直接后退了一步,背后寒毛直竖。 金色的烈光在混血种瞳孔深处游动,裂变旋转组成复杂的花纹,难以言喻的威严。 第一次,路明非在这个世界的人面前点燃了黄金瞳,以赤金之瞳森严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类。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都知道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他压低声音,连续的问题暴露他内心的震动。暗金色的古刀在他手中有心跳一般轻颤,期待着舒展身躯咆哮的一刻。 张起灵淡淡道:“我不知道。我失去了很多记忆。我知道你是来自门后的人,但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判断,我无法回答你。”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突然,从停棺台那边传来了一连串“喀啦喀啦”的声音。 路明非紧盯着张起灵,没有回头。 张起灵却偏移了视线,看向路明非身后。他的面瘫脸简直像是石头刻的一样,连眉毛丝都一动不动,只有眼神闪了闪。 “我们该走了。”张起灵说。 “走?”路明非怀疑。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迈动步子,与路明非擦肩而过。 随即,他的动作一下子急促起来,声音也变得十分紧张,朝着其他人所在的位置大声警告:“小心!烟里面有东西,快跑,不要回头!不管什么东西掉到你身上,也不要停,一直到出去,快!” 华和尚也惊骇得大叫起来:“这烟是虫香玉?乌龟里面有虫香玉!汪藏海想我们死。” 路明非转身,看见坑边的人都跑开了,一缕黑烟正源源不断地从坑里冒出来,奇怪的黑气在大殿上空盘旋着,越来越浓,有生命一样张牙舞爪——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其他人或许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路明非熟悉这种动静。他想起那天在地下看见的如星海一般的虫草,顿时色变,撒开丫子就跑。 “诶!等等我!” 他大呼小叫地追了出去,黄金瞳悄然隐没。 那扇被他们撬开的玉石门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悄然关闭了。但此时此刻没人还有心思追究这个。跑在前头的人不管不顾,砰的一下撞开玉门,路明非只慢了几步的工夫,踏出玉门时就看不见一个人了。 众人急促的跑步声和说话声飞速远离。四周的黑暗有生命一般起伏着,前方只有几点手电筒的光隐约闪烁,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密集,就像虫子爬在心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路明非出奇地冷静,他灭掉了手电,周围缓缓亮起了点点绿色的光芒,似星海沉浮。 他抬起头,只见更多的荧光点聚集在房顶上,若恒河沙数。 一只手从黑暗中探出,路明非本能地抬手,“色|欲”闪电般横斩。 “当” “色|欲”再一次与黑金古刀相遇,路明非从声音认出了那把刀。刀的主人并没有敌意,只是防御性地挡住了自己的攻击。 路明非收刀,打开手电。张起灵向前一步,在光线中暴露自己。 他一出现,似乎带着无形的领域,地面上的蚰蜒潮水般退开,连房顶上密集的绿色光点也出现了一大块空洞区域。 张起灵摊开左手,左手掌心横亘着一道割伤,血已经止住了,浸透了止血的纱布。 “纱布上有我的血,虫子不会靠近你。” “呃……谢谢?” 这种情况,路明非委实无法生出敌意。他挠挠头:“你的手没事吧。” 张起灵摇了摇头:“有一件事,我必须在进去那里之前告诉你。” “什么事。” “打开门的钥匙是鬼玺,你想回去,必须找到另一个鬼玺。” 路明非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回去的线索就这样直接送上门来。 但他惊讶得太早了,因为张起灵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玺印。 “这一枚鬼玺我必须带进门里面,你记住它的样子,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鬼玺,你要找到它。” 路明非有太多疑问了:“另一把钥匙在哪?还有,你说你要进到门里面,你要打开青铜门?我们可以一起。” “这需要你自己去找,你可以找吴邪打听。”张起灵凝视着他,淡淡地说道,“你不能和我一起,原因你应该明白。” 小魔鬼的提示一下子在脑袋里亮起来,路明非脱口而出:“因为……那不是正确的门!” 混血种还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为什么张起灵要帮他?门到底是什么?鬼玺应该怎么使用……但若说他这半年的执行部实习到底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必要之时的果断。 路明非不说话了。他接过鬼玺,仔细的端详,甚至打开了黄金瞳。在黄金瞳的注视下,一切纤毫毕现。再三确认过所有的特征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之后,路明非郑重地把鬼玺交还。 张起灵后退了一步,轻声提醒:“你该追上他们了。” 路明非诧异:“你,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接下来的路,只能是我一个人走。” “那么,请多加小心。”路明非颔首,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也没有问他要怎么通过这里前往青铜门。 “我有很多事不记得了,不过我还记得一点。”张起灵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关注吴邪,但你要快,因为时间不多了。” 路明非怔住,心里兀然一阵恶寒。 张起灵后退了几步,黑暗重新笼罩了他。没过几秒,黄金瞳也捕捉不到他的存在了。 路明非一边回忆鬼玺的细节,巩固记忆,一边全凭远处隐隐约约的声音,朝吴邪他们靠近。他走到哪,虫群就像退潮一样给他让开一条道。 不一会儿,他手电光里出现了一根石柱,石柱旁还有一支青铜灯座。 路明非松了一口气,看到这个,意味着附近就是灵宫中的灵道,他没有走错方向。 这时,空气中刮起一阵恶风,远处也传来了其他人的怒吼与惊呼。 路明非戒备地抄起“色|欲”,一个迅捷的黑影就忽地从他背后窜了出来,昆虫巨大的鄂钳像液压剪一样瞬间咬合。 混血种像鱼儿一样滑溜了出去,一个轻巧地转身就落在了四五步远的地方,面朝向黑暗中冒出的敌人。 那是一只巨大的蚰蜒,足有一米来长。但和地下遗迹处,那些体长五六米,把混血种们搞得灰头土脸的巨无霸们一比,就有点不起眼了。 蚰蜒一击不成,从地上飞快地朝路明非的方向爬去。长长的触肢优雅灵动快速移动,像一条黑蛇蜿蜒。这么会儿工夫里,又有四五条一到两米长度不等的蚰蜒从其他方向游走过来。 异化的巨大体型让昆虫特有的肌肉与节肢构造能够在一瞬间加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蚰蜒像是黑色闪电喀啦一下直起身咬向路明非。比它们更快的是一道寒光,“色|欲”舒展了身躯,刀长瞬间暴涨到一米二,它发出鼓点般澎湃的心跳声,宛如古龙苏醒。 若隐若现地咆哮回荡在路明非耳边,比起未知的存在,熟悉的敌人反而更让人镇定。他从容不迫地转动手腕,心如止水,在刹那间挥出了一轮完美的圆月。 极致的神速,极致的优美。 暗金色的光斩灭了袭来的黑色闪电,空气被割裂发出怪异尖啸,风压迟了一瞬间猛然爆发。 袭来的巨型蚰蜒全部被斩成两段,掉落在地上。 “色|欲”的心跳熄灭,重新变回了不起眼的肋差短刀。路明非挠了挠头,打起手电,小心翼翼地绕开虫子的尸体,生怕踩到地上的恶心黏液。 远处的怒吼声已经听不见了,路明非正担心着吴邪他们,空气突然传来了震爆声。地面震动,建筑物震动,房梁上的虫子雨点一样掉落。 冲击波紧跟着从空气中扫了过来,到这个距离,已经轻得像一阵风。 是爆炸,路明非几乎是不假思索确定了爆炸的威力和位置,他手忙脚乱地拍掉身上的虫子,然后飞快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张起灵的血依然起着驱虫的作用,但路明非速度太快,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来不及爬开的虫子成了他脚下亡魂,还顺手砍死几只巨型蚰蜒。 “人呢?”路明非刹车,看着地面上出现的大坑。 他马上明白过来——灵宫修建在陡坡上,但是地板是平的,必然有一部分悬空由梁柱支撑!吴邪他们被虫子围攻,很可能从这里下去了! 他伸着脖子瞅了一会儿,终于从洞口看到了零星的手电光,可仔细去听,底部的空间却像是死一般寂静。 他犹豫了几秒钟,随即一跃而下。 阶梯尽头 “妈呀!” 路明非一声惨叫,一拳打在突然出现在手电光中的青紫面孔上。 手骨隐隐作痛,拳头就像是打在一坨硬邦邦的死肉上,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直接歪倒。 路明非惊魂未定,一头冷汗,抓手电筒的手都在抖。作为执行部的一条好汉,他砍过不少稀奇古怪的龙血生物,可要面对灵异事件,他的腿还是有点打哆嗦。 “早知道进殿之前应该先在东南角点蜡烛。”路明非心里懊悔。 他战战兢兢地用手电照了一圈,不看还好,仔细一瞧他发现这陡坡上居然都坐着一层层的尸体,影影绰绰,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古尸一个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路明非看了看不远处的手电光,一想到要从这密得没有落脚之地的尸体堆里穿过去,整个人都不好了。此时没有其他选择,路明非只得胆颤心惊地推开一具具挡路的尸体,逐渐接近坡下的亮光。 好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吴邪等人的身影。路明非费力地侧着身子,小心翼翼从两具尸体之间挤出来。就见几人围成一个圈,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在干什么,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委实渗人。 “你们在干什么啊?”路明非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上前,站在一个安全距离小心发问。 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诸多恐怖片的经典场景:主角和同伴失散,好不容易找到同伴,对方却背对着他站着不动。等到主角上前,脑袋突然旋转一百八十度,咯咯笑了…… 吴邪转头,路明非一把抓紧了炼金古刀。还好,对方没有一百八十度转头,也没有咯咯笑,手电光下的面孔是属于活人的鲜活颜色。 吴邪朝他使眼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路明非这才敢靠近他们,走近了一看,他们围着的居然是胖子。胖子面色惨白,阴气森森地蹲着。 他身后是一具外形奇怪的尸体。外表青黑,脑袋几乎有普通人的三倍大,五官都看不清楚,犹如一个大头的还未发育成熟的婴儿。一条奇怪的舌头,从那具尸体的嘴巴里伸了出来,盘绕在胖子的脖子上。 “死侍!” 路明非条件反射地去尸体的五官上找黄金瞳。然后才意识到错了。 死侍的名字里虽然带个“死”字,但和粽子不一样,死侍是活着的。死掉的那叫尸守。 这种东西是血统失控的产物,身体异化,甚至长出多余的肢体和器官都是正常的事。路明非奇形怪状的死侍见多了,大头粽子给他的压力还不如那些普通的冻尸。 也许是感受到威胁,大头尸动了,用舌头扯着胖子,手脚并用向陡坡的下方飞速爬动。胖子不知道是怎么了,僵着身体,也不反抗,像是保龄球一样在坡道上滚动,把挡路的尸体通通撞倒。 斜坡上陡峭得很,表面冻着冰,还有起起伏伏的尸体和石头作为障碍物。吴邪等人只能像坐滑梯一样溜下去,速度比粽子慢了许多,眼看着它把胖子越拖越远…… 就在吴邪焦急万分时,一个身影忽然越过了他们。路明非在陡坡上奔跑,简直如履平地。几个眨眼的工夫,他就追上了胖子。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挥刀的。只见他跃上半空,直接跨越了最后一段距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如鹰隼凌空扑击。 吴邪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凌厉这样迅捷的刀光,如同闪电破开云层,决裂而出。 大头尸胎的舌头一下子被斩断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路明非落地,同时压低身体,脚步用力一蹬,速度爆发冲向大头尸胎。 路明非持着“□□”一记横斩,落到大头尸胎身上时突然意识到手感不对,也许是因为黑暗的环境让他估计错了距离,这一刀本来把大头尸胎砍成两节,现在却只在它的腹部留下一记深深的伤口。 伤口似乎也没能妨碍它的行动,它飞快地爬了几步,一下子钻进了一个洞里。 胖子带着惯性滚过路明非身边,路明非连忙一脚怼住他。下盘稳得像混凝土桩,居然硬生生地把胖子滚动的势头止住了。 “你……你他娘的…公报私仇!”胖子终于缓过劲来,喘着气,破口大骂。 后面的人赶来上来,七手八脚地扶起胖子。 胖子青白的脸色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他看了眼路明非,比大拇指。:“谢了,兄弟,欠你一次。” 路明非受宠若惊:“哎?!” 吴邪感叹:“太厉害了,这次多亏你了。” “还好吧,举手之劳。”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挠头。 吴邪笑了笑,好像经过这个小小的插曲,他们的关系一下子熟络起来。 胖子歇了好一会儿,终于活蹦乱跳起来。顿时恢复原本的匪气。抄起一把工兵铲,咬牙切齿地来到大头尸胎消失的地洞边。 “尸胎是不是躲在这里面?我看这个洞八成就是它的窝!他娘地都让开,老子炸了它,灭了这个祸害。” 陈皮阿四等人正围在洞口商量着什么,华和尚出言阻止:“先等等,尸胎又不是动物,哪来的窝。这个洞出现在这里,恐怕大有文章。” 胖子狐疑,拿着手电筒去照。仔细一瞧,地洞的洞口明显有人工修凿的痕迹,看起来像个竖井,最上面的井壁还镶嵌了几圈石板。 胖子咦了一声:“这里面有风,是通的!” “你看上面的印子,全是反凿的痕迹,说明这个洞是从里面开出来的。”华和尚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怀疑这是一条排道,而且很可能是从云顶天宫的地宫修过来的。” 吴邪皱眉:“这说不通,云顶天宫离这里太远,就算工匠要修排道逃命,也不至于修到这里来,工程量太大了!” 路明非探头:“这个洞是干什么的,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呗,来都来了……” “去!你以为逛景点呢。”胖子吹胡子瞪眼,“非专业人士不要瞎出主意。” 路明非耸肩,和顺子在一边找了块大石头坐着。两个人都没啥发言权,就在一旁看其他人讨论。顺子脸色不太好,对于自己混入盗墓团伙一事有些接受不能。 路明非盯着那边讨论的人,突然发现少了一个:“嗯?郎风怎么不在?” 他对这个人的爆炸手艺印象挺深刻。 “没了。”顺子含糊地说:“虫子从耳朵里爬到脑子里,又遇到一只大虫子,被咬死了。” 空气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的,好半天,路明非才吃惊地重复:“死了?” 路明非不是没面对过死亡,卡塞尔入学就要签遗体运送协议,阻止龙类苏醒也好,处决堕落混血种也好,都是危险的工作,总会有牺牲,就算他的言灵可以逆转生死,也救不了所有人。 后来在执行部实习,他满世界出任务,也亲手处决了不少堕落的混血种,不少人死的时候还很清醒,某种程度上和杀人没多大差别。 但他还是没有习惯面对生命的逝去。 他不禁看了看吴邪那边,郎风的死似乎对这些人没什么影响,真看不出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队友……这就是盗墓贼么?这些人的江湖,比他想得更冷漠,更危险。 等了好一会儿,其他人才讨论结束,决定还是下洞看看。 路明非先下去探路,确认尸胎已经不在底下之后,一行人打包好东西一个个下洞。 通道倾斜着下行,石壁上覆盖着熔化的云母,亮闪闪的。楚子航之前科普过,这是火山熔岩流留下的痕迹。这个通道就和地下遗迹的通道一样,是火山活动形成的天然缝隙! 随着他们越来越往下,缝隙逐渐变宽。一路上偶尔会看见锈蚀的工具和篝火的遗迹,年代都已十分久远。 走了好几个小时,通道已经变得十分宽阔。这时,前方的石壁上出现了人工修凿的台阶。台阶一路往上,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 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如果这条通道真的通往云顶天宫,那么按照两座雪山的走势,这条密道应该是先向下再向上的“V”型,台阶的出现无疑验证了这一点。 士气一振奋,接连赶路的疲劳感也消失了。众人一鼓作气,开始攀登台阶。 台阶是直接从岩壁上开凿出来的,逃命的工匠为了节省时间与工作量,这些台阶修得极窄,有些地方只有巴掌来宽。前头还好,越往后头攀爬的高度越高,体力消耗越大。手脚沉重疲劳不说,脚下还是万丈深渊,让人直捏一把冷汗。 路明非喘着粗气,越发庆幸当初的训练课程里还包括了攀岩教程。校长定下的训练目标简直变态,最后的考核居然是把他丢到加州的酋长岩,在零防护的状态下徒手攀登近九百米的垂直花岗岩壁!得益于这一魔鬼训练,路明非爬起来相当稳当。他的临时同伴们,虽然在盗墓上经验丰富,但显然没受过攀岩训练,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台阶,简直是一点点往上挪动。 路明非前头是吴邪,后头是胖子。两个人都需要注意。吴邪是任务目标,路明非随时警惕,怕他出意外。胖子则是因为吨位太大,就算紧贴峭壁,身体的重心有时也不完全在台阶之内。几个人都是用登山绳互相连着,他要摔下去说不定就带上一串人。 胖子爬台阶的时候,腿肚子还在抖。他和路明非一路上互损惯了,路明非逮到机会,好好嘲笑了他一把。胖子也不敢乱动,直嚷嚷等到了地宫要让路明非好看。 台阶狭窄的构造根本不适合停下来休息,一行人到后面几乎是机械性地攀爬,一路沉默无声。 陈皮阿四之前爬雪山还一副高山反应要顶不住的模样。可之前下坡走了数小时,现在又更费力地上楼梯,居然没拖后腿。寻常这个年龄的老人根本无法坚持这个运动量,更别提踩着巴掌大的石台阶在峭壁上稳稳攀登。 路明非心说这老头还说他不是人呢,结果自己看上去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嘛。 整个攀登过程用去了五六个小时。终于,伴随着骤然加强的乱风,缝隙和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死者 尽头处的空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通过了最后的阶梯,攀上尽头的山岩。几个人举起手电筒朝四面八方照过去,除了身侧的峭壁,他们的前面,头顶,脚下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笔直的光束最后黯淡地没入黑暗,空荡荡的。 不过,盗墓贼们准备的工具都很全。一发照明弹立刻被打了出来。照明弹在空中飞行,倏地炸开成一个耀眼的白色光球。白炽的光芒转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地下世界。 那是一个凹下去的巨大盆地,直径至少有三公里。在白光下,盆地灰蒙蒙的,那是灰色的玄武岩,来自冷却的火山岩浆……这个巨大的盆地是一个火山口! 火山口里面还矗立着大片的森林。但这些树木都死了,只留下一片片黑黢黢的枝干,在光线的映照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不知多少年前,这个火山口还暴露于大气中。火山活动的地热让它温暖如春,融雪带来宝贵的水分。它像是一个天坑,坑底是葱郁繁茂的植物,形成一片森林。但某一天,火山喷发了,这里的树木都硫化而死,只留下森林的遗骸。 更多照明弹被射向天空,整个盆地都被照亮了。 “我的天。”路明明低低地惊呼。 就在森林的中央,出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建筑群。它们通体由黑色的巨石搭建,威严肃穆。只是距离太远,光线也不足,无法看清细节。 这一遗迹的存在一旦公布,恐怕会引发考古界的十级大地震。 路明非转头,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狂热与痴迷。他一下子从震撼中冷静下来,心里暗暗提高了警惕。 等到其他人陆陆续续平静下来。他们开始整理装备,准备下去。装备里有事先准备好的防毒面具,张起灵和郎风不在,剩下的防毒面具分给所有人绰绰有余。 悬崖之下就是死去的树木,空气弥漫着连防毒面具也无法过滤掉的奇怪气味。路明非很熟悉这种味道,装备部实验精炼硫磺炸弹,偶尔也会失败,有时会产生大量剧毒的硫化气体。这时诺玛就会在全校范围内播送疏散警报。学生们从宿舍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涌出,带着防毒面具乌泱泱地往炼金实验楼撤离。那是学院防护等级最高的封闭式大楼,里面安装了最先进的空气净化系统…… 死去的森林并不是完全包围着中央的石城。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从森林深处笔直地延伸出来,一直铺到他们脚下。 靠着之前吴邪给他讲过的墓葬构造,路明非认出这是陵墓的神道。他站在神道上伸长脖子向前远眺,于尽头看到了一片沉默矗立的黑色影子。 皇陵近在眼前。哪怕经过了十几个小时连续不断地行进,队伍里也没一个人喊累。路明非不像他们这么狂热,到了这一步反而有点累了,感觉自己像是跑完了全程马拉松,应该好好歇一歇,再吃点东西。 他跟着队伍顺着神道一路小跑,很快见到了一扇石门。 这是天门,过了天门之后,神道两边开始出现排列整齐的石人石马。 雕刻是白色的,从这一点看,这个皇陵修建时这个火山口已经变成今天的样子了。否则火山活动毁灭森林的时候,这些白色的石人石马必然会被火山灰覆盖,不可能保持这样的颜色。 路明非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古人到底是怎么样在这里修出皇陵来的。 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他们带着现代的防护装备都不能多呆。如果不戴防毒面具,又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不可能长时间生存,古代东夏是哪来的人力与物力完成这样堪称奇迹的工程? 神道上的石门一共六扇,象征六道轮回。走完六道轮回神道也到了尽头。终点是一个破败的祭坛,登上祭坛后面六十阶阶梯,就是皇陵的正门。 钉满铜钉的大门倒塌在地面上。一行人踩着门板进去,来到了陵宫的门殿。 门殿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大,同样有些残破,地上都是掉下来的瓦片云当。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众盗墓界的专业人士对这里委实没啥兴趣,于是加快了脚步通过这里。 突然,胖子脚底一溜,直接在路明非面前摔了个大马趴。 “胖哥,我知道你心急,心急也得看路嘛,你这一摔我还以为地震了呢。”路明非坏笑,一边伸手去扶他。 胖子摆摆手,不要路明非的搀扶,龇牙咧嘴地自己爬起来,嘴里还直吸气,显然摔得不轻。 “我去你的,老子是被暗算了好不好!”胖子气呼呼打着手电筒看自己踩的地方,无果,又蹲下来翻自己的鞋子。 “看!”胖子得意地举起登山靴。 就在鞋钉里面,卡着一枚子弹壳。 7.62mm子弹,看长度在四厘米左右,应该是7.62X39mm的□□子弹!用这种子弹的有苏联的□□和中国仿制□□的五六式□□。路明非马上想起来射击课上学过的枪械常识,顿时警惕,因为热武器对于混血种来说依然是很大的威胁。 潘子捏了捏子弹,道:“子弹还有温度!” “难道是阿宁他们。”吴邪皱眉,“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开枪……” 皇陵中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这一点让众人都警惕起来,他们开始在门殿里搜寻,试图找出威胁所在。 门殿面积很大,但陈设很少,比较空旷。搜索的人没多久就发现了异常。 四五支手电一齐打向高高的横梁,照亮了上面悬吊着的数具尸体。 是阿宁的人。 他们清一色的登山服,身上挂着五六式半自动□□,周围的柱子上还分布着密集的弹孔,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 吴邪琢磨:“这么多人,这么多枪,粽子也顶不住几十发子弹吧。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把尸体吊在悬梁上?” 路明非沉思,觉得这场景有点怪眼熟的。 胖子却不管那么多,他一眼就看中了尸体身上的五六式。手里有枪,心中不慌。他顿时很有行动力地踩着雕像往横梁上爬。 吴邪抬眼一瞅,发现这人又在整幺蛾子,顿时头痛:“你搞什么?快下来!” 胖子头也不回:“慌什么?你胖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不对劲我自然会下来。” 说话间他已爬上横梁,试探着走了几步,横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整个门殿的檐顶都顺着他脚步的震动,大量的碎木屑从上面掉了下来。 路明非何等鸡贼,拉了拉吴邪衣服,眼睛瞄好了退路,已然是准备跑路了。 吴邪看看上面天不怕地不怕滚刀肉,又看看身边这位随时准备跑路的胆小鬼,整个人都老了三岁。 潘子扯着嗓子:“你悠着点,悠着点!” 胖子已经走到了尸体边上,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尸体身上的□□勾了上来。拿到手,马上退膛看子弹,然后从上面扔给潘子。又把尸体身上的子弹包挑了过来。背到自己身上,最后才去看那尸体。 他把尸体的防毒面具解开了,露出一张扭曲发青的脸。死者嘴巴张大到快要脱臼的地步,恐惧到极点的神情凝固在死亡瞬间。 “他,他们不会是吓死的吧。”路明非说话的声音有点抖。 路明非惴惴不安。 这人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伤,死相却又那么恐怖,仿佛是在恐惧尖叫中突然死去。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样的东西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稍微往深里一想,他就毛骨悚然,总觉得周围徘徊着一些看不见的阿飘。 妈的,“□□”能砍阿飘吗?!路明非胡思乱想,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吴邪看他觉得好笑,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身手这么好,胆子却那么小的。 “他们的脸是青的,看起来像是中毒。”吴邪仔细地瞅了瞅。 路明非支棱起来:“中毒?可他们不是带着防毒面具么……那我们不会也中毒吧!” 他的话,让其他人心中一紧。 这时,胖子又在横梁上开腔了,他走近瞅了瞅吊着尸体的绳子,满脸惊讶。 “把他们吊起来的是头发,不是绳子……”还不等底下人的反应,他又惊异道:“我靠,这头发是从他脖子里面长出来的,他娘地见鬼了!” 路明非又觉得空气有点凉飕飕了。 胖子拿刀去割“头发”,割了几下没有割断,吴邪在地下扯着嗓子阻止他,他才悻悻放弃。转而去拿其他尸体上的枪和弹药。尸体上的防毒面具他也没放过,一一解下来。 解到某一具尸体时,吴邪突然大喊:“别摘!别摘他面具,这个好像还活着!” 胖子惊讶,连忙摸了摸尸体的颈动脉,顿时感知到了手指下的微弱搏动。他灵机一动,拿出打火机。这“头发”质地虽韧,却是不耐火烧,打火机喷口的火焰一燎,这人就直接掉了下来。 路明非接了一把,稳稳地把他放倒在地上,旁边有人带着手套把他翻过来,只见参差不齐的断裂“发丝”从他衣领里面延伸出来,倒像是直接从这人的后背长出来的。 路明非按照受过的急救训练检查他的状况,他翻开后者的眼皮,手电光下,此人的瞳孔已经出现了放大的趋势。 “快死了,救不过来了。”有人在旁边说话。 路明非抬头,看到华和尚抽出了一把军刀,一手抓着那人的头发,把他脑袋扯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他中毒了,反正是要死的,我给他放放血,死得舒服点。” 神情仿佛在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搞什么?!”吴邪被这逻辑惊呆了,连忙摇头。 路明非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些人,他睁大眼睛,看看华和尚,接着目光又在叶成,陈皮阿四两人身上扫过。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这伙人很危险了,换在以前,他肯定有多远躲多远。 路主席只挠挠头,像是很不好意思地商量:“别吧,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我们也备了一些药品,试试救一救,说不定人家能活呢。能在这种地方遇到,多少结个善缘。” 暗金色的短刀出现在他手里,无言地显示他的立场。 华和尚嗤笑:“救得过来也是个累赘,我们带着他走后面遇到机关也是个死。小老弟,干这一行乱发善心,就是个死。害自己也害所有人。” 气氛突然一僵,就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的人的身体忽然大幅度地抖了一下,然后剧烈地痉挛。华和尚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 那人在地上打起滚来,极度痛苦地嘶吼着,以路明非全面强化的体质,在不开黄金瞳的情况下竟然有点压制不住他。再发狠地一用力,那人的手臂竟然直接折断了。 正在路明非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不动了。防毒面具已经掉落,露出一张亚裔模样的脸。他像无法呼吸一样,拼命地喘气,嘴巴越张越大,竟然张到了人类绝对不可能张到的极限。脖子也膨胀起来,好像要爆炸一样。 霎时,大股大股的发黑腥臭液体从他嘴巴里吐了出来—— “砰!” 路明非条件反射地闪避,那人的额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血洞。路明非向后看,潘子端着56式站在后面,食指还在扳机上,神情有些不忍。 路明非叹了口气,回过头,伸手合上死者的双眼。 人已经死了,之前争执的问题也不存在了。 路明非站起来,一边看向横梁上的胖子。胖子身上背了好几条枪。 得到武器虽然强化了队伍整体的实力,但对路明非不算太有利。若只是冷兵器,张起灵又不在,路明非可以吊打在场所有人。但如果其他人拿到了枪,要是起了冲突,就是威胁因素。 此时,意外又出现了。就在胖子身后,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它瞪着眼睛,面色惨白得毫无生气,阴森森地看着一切。 鸟群 路明非愣了一下。紧接着,吴邪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大叫一声,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踩着瓦片滑倒在地上。 剩下的人齐刷刷地往上头一看,一下子炸了锅。怪叫的怪叫,后退的后退。潘子僵着脸,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手上却是利落地给枪上了弹,枪口抬起来对着上面。 还有人手忙脚乱的去翻黑驴蹄子。在墓里,人背后突然冒出一张脸,不是见鬼就是遭了粽子。 只有路明非认出了那玩意。 能逃过混血种的感知突然出现,可不就是地下遗迹里的那些怪禽人面鸟。 胖子被众人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表面粗枝大叶,内里却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他仔细一看潘子枪口的朝向,顿时明白有异,连忙转头向肩膀后头看去。 那张脸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阴森森地和胖子静静对视。胖子手上还夹着一支烟,身体突然一动不动了。香烟直接掉了下来,显然已经吓呆。 “这好像不是粽子啊。”华和尚压低声音,他眯着眼睛,仿佛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慢慢地把手电筒的光柱移过去,生怕惊动了对方。随着光线一照,那张脸一下子转了过来,让底下的人看清了它的样子。 “这玩意儿……怎么像是猫头鹰?”潘子吃惊地说。 那张脸是凹陷下去的,没有鼻子,两只眼睛在手电的照射下像是会发光一样,嘴巴明显是鸟类的形状。 在看到人面鸟的时候,路明非的眼瞳中就冒起了两点“火星”。但他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自己异于常人之处,“火星”只是一闪,瞳色随即恢复正常。 他们有这么多人,不少人身手和反应能力都不错,又有枪。再加上自己的配合,对付一只人面鸟应该是绰绰有余。 路明非在心里衡量着双方战斗力,同时开口提醒:“猫头鹰也是猛禽,而且这货看起来好大只。” 或许是他说话的声音惊动了怪鸟,那张凹陷的面孔转眼间扭曲了起来,脑袋往后一仰,嘴巴张大到足以吞下一个人头的地步,露出了森森獠牙。 “什么鬼?!”吴邪声音都变调了,头皮发炸,什么样的鸟会长獠牙? 潘子拉动枪栓,但陈皮阿四比他还快,一枚铁弹子划破空气,直接化作一道黑芒,凌厉而精准地命中了那张脸。 怪脸猛地一歪,鸟喙一般的嘴巴上打出了一个缺口。它像是被激怒了,倏而往后面一退,变戏法似的消失在黑暗中。数道手电光来回搜索,竟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路明非神情一变,只来得及短促地提醒一句小心,“色|欲”已化作一道流光,被他掷了出去。 怪鸟发出嘲喳的怪叫,其他人这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陈皮阿四身后。在众人如此警觉的情况下,它飞行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怪鸟站在地上差不多有两米高。只要低头一叼,就能咬掉陈皮阿四的脑袋。但现在,它的眼眶里笔直地插入了一支暗金色的短刀,只有刀柄在外。 枪响了。 是潘子和胖子,两个人一个在梁上,一个在地上,同时瞄准巨鸟开枪了。怪鸟巨大的体型成为最好的靶子,两个人一口气打出了七八发子弹。枪声回荡在门殿里,白色的羽毛乱飞。 巨鸟还想挣扎,但路明非的那一刀破坏了它的脑部,它像个瘸子一样趔趄,胡乱扑腾翅膀,陈皮阿四被翅膀打飞。 “它嘴里还有东西。”路明非大喊。 “砰!” 吴邪开枪了。他的身位在路明非侧后方,从这个角度他也看到了巨鸟倒下去时,张开的嘴巴里隐隐约约露出的脸。 之前混乱中胖子丢了一把枪给他。他看到这张脸,背后一毛,条件反射地开枪。拉动枪栓,瞄准,开枪一气呵成。 子弹直接从怪鸟嘴巴张开留出的空隙飞进去,也不知道打爆了什么,汁水四溅。 这个时候,吴邪才回过神,对于自己这一枪的结果很是吃惊。他这辈子少有反应这么快,开枪这么准的时候。 还不等众人歇口气,门殿顶上传来了瓦片碎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东西正在爬上殿上的瓦顶,数不胜数。 “他娘地,这是打了一个,引来一窝啊!”胖子还在横梁上,他举着手电向上看,从瓦片的空缺间看到了更多的怪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顺子的神情突然变了。他在盗墓贼们暴露身份之后,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此刻他直起身体,语气出奇地镇定。 他抬高了声音:“刚才谁开过枪?!开过枪的人留下!其他人跑!一直往前跑!绝对不能回头。”此话一出,队伍一下子分成了两个团体。 众人面面相觑,顺子也不解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催促:“来不及了,还不快走!” 陈皮阿四看了吴邪等人一眼,一甩手,对华和尚他们说:“走!”说着三个人快速跑出了前殿。 路明非的选择不用说,他走到人面鸟的尸体旁边,拔出了“色|欲”。然后走回来,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顺子皱眉:“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们这是什么玩意儿,该怎么办。”胖子从柱子上溜下来,把子弹袋丢给吴邪和潘子,又把枪分给路明非和顺子。 现在这种状况,拿着这种半自动□□反而不利于路明非的战斗方式,跟不上他的节奏。路明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听到胖子的问话,顺子反而顿了一下:“不知道。” “那你让他们跑什么?!”潘子差点气乐了。 顺子看看路明非,后者已站到了吴邪身边,一副完全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他皱眉道:“我只是想让你们和那老头子分开来,这不是我的主意,你们三叔的吩咐。” 吴邪一听愣了。潘子却是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枪口直接对准了路明非。 之前顺子突然发号施令的时候,路明非就觉得有点不对,没想到接下来是这么大的料。 他与潘子对视,抓着短刀的手垂在身侧,看不出有任何警惕。语气却是从容笃定,如同陈述事实。“你可以开枪,但在那之前,你会死。” 距离太近了。对于枪手来说,近到不需要瞄准,近到扣动扳机即命中目标;对于超级混血种来说,近到能看清对方扣动扳机的细微动作,近到暴起杀人连半秒钟都用不了。 “搞什么?!”胖子突然嚷嚷起来,气急败坏:“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潘子,你他娘地给我把枪放下。” 吴邪也连忙上前,伸手压住潘子的枪口。 他看着路明非,也是对顺子说:“有什么话,等过了这一关,大家可以慢慢说清楚。” 潘子收起了枪,神情依然紧绷。 吴邪吸了口气,看向顺子:“陈皮阿四他们应该走远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顺子转头看了看身后,斩钉截铁地说“走!”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一鼓作气朝前殿的出口跑,跑了没几步,顶上的瓦片突然大片大片地砸下来。 众人闪躲,接着往头顶一看,跑动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仿佛屁股后面有火在烧。 只见屋顶已经裂开了几个大洞,人面鸟有条不紊地从洞里钻进来,而那些不足以通过巨鸟的缝隙里,手电光扫过,只看到一双双反着光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合作 “我靠,我靠!”打头的胖子连连拉动枪栓,向出口连开好几枪。 就在出口处,人面鸟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落了满地,阴森的目光从各个方向盯着他们。 子弹飞向的地方,不少人面鸟乱飞,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羽毛飘来飘去。有的人面鸟飞远了,但随即又有更多的影子落下来。 而后方,越来越多的人面鸟进入了大殿,纷纷围拢过来。几个人背对背围成一个圈,完全陷入了包围之中。 “现在怎么办?!”胖子大声道:“直接冲出去?” 潘子咬牙:“外面太空旷,冲出去就是个死。” “留在这里我们也死定了!”胖子拉枪栓,发起狠来:“他娘地,爷爷跟它们拼了。” 仿佛听懂了胖子的狠话似的,堵在门口的鸟群突然一阵骚动,竟然往后退了。 胖子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玩意儿听得懂人话?!”他匪夷所思,然后试探着说:“再不闪开,爷爷一枪崩了你!” 效果拔群,鸟群刷地闪开一圈,不少人面鸟直接飞走了。 胖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但转念一想,管他为什么,只要管用就好。他更大声地开始放狠话。 “看到了吗?五六式!一枪下去碗大个窟窿,快滚,不然胖爷我就把你们打成烂肉!全部做成烧烤!” 人面鸟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难道声音不够大,你们快点和我一起——” 胖子转头,剩下半截话一下子卡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不摆圆圈阵形了,其他人正像看白痴一样看他。 有人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回头,整个人像是迎面突然被锤子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路明非从他让开的身位走出去。他没有任何攻击的行为,但单单是走出去这一动作,就让剩下的人面鸟受惊一般起飞,连在空中盘旋的影子也纷纷飞远了。 胖子目瞪口呆,脑海里满是刚刚看到的那双眼睛。 金色的瞳孔放射出烈光,像是在燃烧。光在流动,神一般的威严自瞳孔流淌而出,森严地俯瞰世界。 ### “你的眼睛……”胖子喃喃。他混道上这么多年了,遇到过不知道多少神奇或诡异的生物,可面对这双妖异的眼睛,他还是一时词穷了。 正常人的眼睛怎么会发出光来? 地下陵墓之内,世界幽邃蒙昧,焰光流动着,宛若熊熊火炬,把人的意识卷入深渊。 胖子的头脑空白了片刻,再回过神来,门前身后的人面鸟全都不见了。 四周空旷,死寂。 只有地面上零落的羽毛证明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路明非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来,胖子条件反射地去看他的眼睛,没有金色,没有光芒,漆黑的眼瞳宛若温和的夜空。 青年垂下眼帘,神色带着淡淡疲倦。塌着两肩,耷拉着眉毛,一身气质泯然众人,属于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胖子印象中,那个无害到有些没出息的形象重新鲜明起来。 这小子之前也不止一次露过身手,为什么自己总是警惕了没多久,就觉得他无害得像只小白兔呢?胖子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反思之中。 “你他娘地到底是什么东西。”潘子死死的盯着路明非。后者向前走了几步路,他就紧张得连枪都端起来了。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邪性了。陈皮阿四说过的话再度回荡在潘子脑海中,教他背后寒毛直竖……莫非真叫陈皮阿四说中了,这家伙不是人,而是墓里面某种邪异的东西? 路明非抓头,顿了一下才有些弱弱地说:“我就是普通人啊,最多有一点小小的特异功能吧。”他用大拇指比着小拇指尖。 路明非之前一路上尽可能不亮出黄金瞳,就是担心被视为异类。 他是队伍的外来者,其他人对他心怀警惕,如果再显露异于常人的特征,恐怕只会刺激敌对意识。 混血种开启黄金瞳,体内的龙血就会活化起来。感官,体质,力量等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当被人面鸟包围,他判断只有点亮黄金瞳,再唤醒“□□”,才有把握在围攻中,保护好吴邪。但没想到,这些人面鸟一看到他的黄金瞳就退却了。 这种反应,他只在地下遗迹的人面鸟身上见到过。 他们在地下遗迹调查的时候,被怪鸟袭击了好几回,每次被袭击他们都会亮起黄金瞳一通乱杀。 怪鸟死多了就会引来大片大片的蚰蜒。蚰蜒会把他们一起当成点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爆血的副作用过了,楚子航的血液恢复鲜红色之后,驱虫效果也没了,他们只能手忙脚乱地撤回缝隙,等蚰蜒吃完怪鸟的尸体,或者蚰蜒被活着的怪鸟吃光。 来来回回四五次,三人组调查万奴王棺材和墓志铭的进度慢如乌龟爬。最后怪鸟种群损失超过一半,三人组灰头土脸,体力精力严重透支,万奴王墓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人与鸟才达成平衡,消停下来。 尽管人面鸟时不时还骚扰他们,但只要他们亮出黄金瞳,这些东西就会远远飞走。 地下遗迹在空间上的确与这个火山口是连通的,路明非想。 路明非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潘子喝到:“站住!” “我真是普通人啊。”路明非有气无力地举起双手,愁眉苦脸,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时,他眼睛余光一瞄,就见胖子正在翻那只疑似装着黑驴蹄子的背包,嘴角顿时抽搐。 “大哥,我真不是粽子!我是活人,我很废柴的,高中成绩不好,大学还经常挂科!”路明非大声叫屈,语无伦次。 “呵呵,休想骗过你胖爷的火眼金睛,那些鸟已经邪性得不行了,你小子能让它们跑这么快肯定比它们还邪性。”胖子终于翻出了压包底的黑驴蹄子,一脸狞笑:“你说你不是粽子,先过了我这二十年黑驴蹄子的验证。” “怎么验证?”路明非下意识问。 “当然是——”胖子用黑驴蹄子指着路明非,斩钉截铁:“吃!” “啥?” “小路啊,这二十年黑驴蹄子可是辟邪神物,你要能吃下去,我就相信你不是粽子。”胖子循循善诱。 我信你个鬼!路明非定定地瞅着蹄子好几秒钟。胖子眼神逐渐阴险,举着蹄子就要上前。路明非见势不妙,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小路,你就从了胖爷吧。”胖子紧追不放。 “你不要过来啊!!!”路明非声嘶力竭。 两个人在神道上开始上演老鹰抓小鸡。 吴邪无语地看着这俩活宝,抬手压下潘子的枪口,吸了口气,果断提高声音:“都停下,胖子你别折腾人家。” 胖子果真停住了脚步,耸肩,“行,小三爷发话,我当然要给点面子。” “你先把黑驴蹄子收起来。”路明非离他老远,警惕地看着他。 “切,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胖子鄙视,随手把黑驴蹄子踹兜里。 吴邪的目光在路明非和顺子身上扫过,一字一顿:“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路明非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吴邪正凝视着他。 “你是什么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吴邪问。 “啊?”路明非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吴邪这么直接。 “啊什么啊。”胖子斜眼看他:“你表现得这么明显,当我们看不出你是冲着天真来的啊!” “哈哈……你们看出来了啊。”路明非讪讪一笑,吞吞吐吐,“我其实是在找东西。” 吴邪皱眉:“你盯着我,难道是认为我知道下落?你要找什么?” 路明非摊手:“不知道。” 胖子不相信:“扯淡呢!你连要找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也看到了,我和平常人有一点点不一样。”路明非缓缓道出反复斟酌的说辞,“我的第六感特别强,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长什么样,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力量。” 小魔鬼告诉他的=灵视知道的=第六感,没毛病。 “吴邪,你应该最近就接触过这样东西,它的力量还残留在你身上。我在队伍其他人身上没有感知到异常,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与它有过接触。你可以回忆一下,或许就会有答案。” 吴邪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内心惊讶无比,因为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路明非到底想找什么……是秦岭青铜树,能够赋予人创造万物之力的青铜神树。 “它对你很重要?” “非常重要。”路明非神色凝重,语气低沉:“没有它的话,我会失去我所珍惜的一切。” 在谈判中,暴露目标对自己的重要性,并不是一个有利的选择。但路明非有一种奇妙的直觉,吴邪并不会利用情报来要挟自己。 吴邪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他没有用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术,而是直截了当地回应路明非的坦诚:“我大概知道你在找什么,不过我不能白白把情报告诉你,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可以!”路明非精神一振。随即,他语气又透着些紧张:“交易……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胖子一巴掌按住额头。 其他人纷纷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混道上的哪见过这样的傻白甜,三两句话的工夫,老底全交了。 吴邪良心都有点痛了,为啥他觉得自己不管提什么条件,都是在欺负小朋友呢?! “你也知道,我这次来天宫就是为了寻找我三叔。他现在情况不明,地宫内部可能有很多危险。你身手很好,接下来的行动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吴邪说出自己的条件:“你协助我们找到三叔。在我们安全离开云顶天宫之后,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路明非念头飞闪,这些条件……好像也不是很难诶。 吴邪的三叔既然能提前安排顺子,说不定还有后手,能让他们顺利找到人。 实在找不到,还有其他的办法。 他和登山队一起行动了快两天,应该足够师兄他们自行取完补给回到遗迹。如果地下遗迹和地宫是连通的,只要找到通道,他就能和师兄他们会合。老大的言灵是镰鼬,相当于大型的声呐探测器,可以用来找人! 地下遗迹有火山裂缝通往外界,到达了那里,想要安全离开云顶天宫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成交。”路明非果断同意,他伸出手,吴邪愣了一下,然后同样伸出来右手,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正式达成合作。 护城河 吴邪悄悄松了口气,这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他好歹经营了好几年古董店,自认为识人能力不差,可遇上路明非委实有些摸不清这人的路数。 初看他就像看一张纸,情绪、想法如同写在纸上的字一样,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但这人又时不时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特质。时而天真小白好欺负,时而犀利自信如领袖,时而胆小怕死,时而骁勇无惧。整得跟精神分裂一样,神经刀中的神经刀。 唯一能确定的是,路明非的身手不是一般地好。尤其是面对大头尸胎的那一次,手起刀落,迅捷如风。现在想来,雪谷里路明非干净利落被小哥拿下来的那一幕,说不准这两人就是在打假赛,演双簧! 吴邪又看向顺子,问:“你是我三叔派来的?他现在在哪?” “三爷现在应该是到地宫里了。”顺子说。 胖子眼睛一亮:“我们怎么下去?地宫入口在哪?” “三爷没有告诉我。”顺子摇头,他看向吴邪:“但他说,只要我告诉你一句话,你自然就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吴邪忙道:“三叔说了什么。” “他要我转告你,地宫的入口在玄武拒尸之地。” 胖子惊疑:“玄武拒尸之地?!皇陵怎么会建在这种风水上,开玩笑吧?吴三省真是跟你这么说的?!” 吴邪和潘子均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路明非一脸迷茫,完全把学过的知识点还给了香港大师。 “三叔这么说,一定是相信我能找到线索解开这个暗语。解开暗语的钥匙应该不是很难猜的东西……”吴邪皱眉,“你把三叔当时的原话,完整地复述一遍给我听听。” 顺子回忆着:“当时他似乎是这么说的:‘等吴邪到了,你告诉他,地宫的入口在玄武拒尸之地’,然后我就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说只要这么说,如果是你,就肯定能知道了。” 吴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纠结起来,冥思苦想,其他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指望他想出个答案。 潘子出主意:“三爷既然说,是‘你’一听就能知道,而不是‘我们’一听就能知道,那肯定是一个关乎你们之间共同点的暗号。不如想想你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就好了。” “共同点……共同点。”吴邪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忽然间愁眉尽展,笑出声来。 “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吴邪一口气道出关键:“这只是个简单的谐音游戏,解谜的关键在于我和三叔现在都生活在杭州。” “谐音……”潘子恍然大悟:“你是指杭州方言!是了,我们几个人里面只有你在杭州生活了多年,所以三叔才说‘你’一听就懂。” 吴邪微笑:“在杭州话里,‘玄’同‘圆’,又相似于‘沿’;‘武’同‘湖’,‘湖’在杭州话里既可以表示湖,又可以表示河,‘拒’和‘渠’同音,‘尸’和‘水’同音,‘之’和‘至’同音,‘地’和‘底’同音,所谓‘玄武拒尸之地’用杭州土话讲出来,真正表达的意思其实是——沿河渠水至底。”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一条河咯。”路明非举着手电,四处张望。 胖子则皱眉:“吴邪,你的解读确实没啥破绽,可这墓里怎么会有河?” “自然的河水不受控制,水太高了会淹,水太小就会破势,而且河水会暴露古墓的位置。所以正常修建出来的陵墓肯定是不能有河……除了一种情况。”吴邪胸有成竹。 胖子眼中异彩连连:“他姥姥的,我明白了!你说的是护城河!” 手电光已经很暗淡了,但还是能看出前方不远处拱桥的轮廓。 众人走近一看,这长桥竟似用一整块巨大的汉白玉雕刻而成,跨度超过五十米,石材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质地洁白坚实。 “底下河道好像是干的。”路明非站在石桥上,举着手电筒往下看。 胖子先扔了一只冷烟火,护城河果然已经干涸。于是他绑好绳子,开始往下爬。 桥面到河底的落差大概十几米,胖子胖虽胖,身手很灵活,眨眼的工夫就顺着绳子滑到了底。 他举着枪警戒,确认四周安全之后,才用口哨做信号,喊其他人下来。 “那是什么?一般会把兵马俑放护城河里么?”路明非眼神最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远处有一大片的黑色影子,仔细观察,倒有点像他在博物馆看过的兵马俑。 其他人也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四五支手电筒的光聚拢过去,却只看到了黑压压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路明非往那边丢了一支冷烟火,光线中出现了很多人形的影子,影影绰绰的。 “真有东西……小路,你这都能看到。”胖子深一脚浅一脚往那边走。 “眼神比较好,天生的。” “你那眼睛没那么简单吧,我滴个乖乖,胖爷我从没见过人的眼睛还会发光。” “这叫生物自体荧光,很常见的,自然界很多动物都具备类似的特征”路明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咋不说你萤火虫成精呢!”胖子眼睛一翻。 “我虽然不是萤火虫成精,但我祖上有基因变异啊。”路明非淡定,“常染色体显性遗传,能合成某种特殊的具有极高量子效率的蛋白质……就是那种蛋白质专业名词太长,我不记得了。总之,一切都很科学。” “科学。”胖子嗤之以鼻,“胖爷我在墓里什么邪性的东西没见过。你真要有什么特殊能力,别藏着掖着。之前你不是把那些邪门的怪鸟给瞪跑了吗,要是你眼睛真有驱邪的作用,那就是上天给咱们盗墓界降下的人才。” 胖子循循善诱,“这能力放着不用不是暴殄天物么。我觉得咱俩可以组一个盗墓天兵组合,我的经验加上你的身手,还有那火眼金睛,什么墓都可以横着走。保管你三年开大奔还住上小别墅。”胖子开始画饼。 “然后一起进去唱铁窗泪么!”路明非吐槽。 “说得好像你现在不是在别人墓里溜达一样。”胖子鄙夷。 不一会儿,前方的河床出现了一个断层,断层之下是一条深一米左右,宽二十来米的沟渠。黑色的兵马俑队列整齐地站在沟渠之内,队伍漫长,不知延伸到何处。 士兵、战马、战车都是真人比例大小,人俑和马俑的表面都留下了严重腐蚀的痕迹,不少都已倒塌崩碎。有些人俑还拿着铜器,铜器已经彻底锈蚀,绿得斑驳。 胖子一马当先爬下沟渠,手上不忘戒备地托着枪。他用手电筒照着人俑,啧啧称奇:“这家伙应该值不少钱吧,天真,你开古董店的,快帮我看看。” “这东西有点花头,不说整个,就是局部也有人要,我知道一个兵马俑的头就值200万,还是美金,那些马头比人头少,更珍贵,价格就说不好了。”吴邪说。 路明非也在一旁点头:“我们校长以前在拍卖会上拍到过一个,整整三百五十万美刀。” 胖子喘气都粗了几分,他倒腾了一下背包,清出来一堆不要的东西。然后瞧了又瞧,选了一个面目最清晰的人俑,把它的脑袋敲下来,塞进背包里。 路明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张三行为。 “这东西这么沉,不难背么。回来路上再拿也一样。”吴邪苦口婆心。 “鲁王宫也好,沉船墓也好,你看我们哪次原路进原路出了?”胖子振振有词,“我看那个汪汪叫和他名字一样,就是个狗东西。我们再往下走还不知道遇到什么呢。俗话说得好,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汪汪叫又是谁啊。”路明非好奇举手。 ### 算起来,从开始爬雪山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一路上都是高强度的运动。众人决定停下来休整,吃点东西。 河道底下的空气要清新许多,几个人把防毒面具摘了下来,点燃风灯,围着它一边取暖一边吃干粮。 这个时候,胖子才好整以暇地给路明非讲起“汪汪叫”这个人。 当然不可能真的有人名字叫“汪汪叫”,这个人的真名是汪藏海。是元末明初时期著名的建筑师和风水师。之前胖子就下过他设计的海底沉船墓。里面的机关以水流为动力,构思巧妙至极,简直巧夺天工,神鬼莫测。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云顶天宫,也是汪藏海的手笔。 胖子眉飞色舞地吹嘘着当初有多么惊险,而他作为队伍里的顶梁柱又是多么地有勇有谋。 他瞟了一眼路明非,后者却是一脸忧心忡忡,完全没被他的英明神武所折服。 胖子大失所望:“你怕什么呢,这汪汪叫机关是厉害,说白了也就那么些套路。胖爷我当初还不是全须全尾出来了吗。咱们这么多活人还怕斗不过他一死人?” 他拍拍背包,“小路,你就放心跟我混。汪藏海是个古代人,他怎么也想不到现代武器的威力。咱们现在装备齐全,就算被困住了,炸也能炸出一条路来!” 路明非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胖子觉得这小子好像一下子精神起来了。 “是哦。”只见路明非赞同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赞同什么。 眼看胖子张开嘴,又要继续安利曾经的辉煌历史,试图拉他成为盗墓界的一员,路明非忙不迭地往铺好的睡袋里面一钻。 “胖哥,我累死了,先睡了啊。” “嘁,胆小鬼。”胖子哼哼。 吴邪捂脸:“行了,你别逗小路了,人家又不想进入这行。” “你装什么正经人呢,这几次行动你哪一次不积极响应了?一个字,虚伪。”胖子撇嘴。 我都是事出有因好么,吴邪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改了,“虚伪是两个字……” 通道 轮流休息了七八个小时,众人再次上路。 吴邪三叔留下的暗语是吴邪顺着河渠水走。渠道里的水早就不知道干涸多少年了,但还是可以根据渠道石壁早年经流水冲刷侵蚀留下的痕迹来判断方向。 几个人爬下沟渠,人俑的朝向和他们前进的方向一致,兵马俑的姿态极具动态感,仿佛进行着一场寂静而漫长的行军。探险者们沿着沟渠前进,与浩浩荡荡的人俑大军同行。 大约步行了两三公里,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块巨石,封住了渠道。兵马俑大军也消失了,他们到达了河渠的尽头。 不需要纠结下一步该怎么走,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巨石根下的方形洞口。 “看痕迹是从里面反着挖出来的,应该也是当年工匠挖出来逃生通道。”潘子看了几眼,肯定地给出结论。 一行人都聚在了洞口边,吴邪用手电照着洞口边的碎石看了好一会儿。 “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在海底墓穴看到的记号?”吴邪问胖子。 路明非也跟着看过去,就见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上刻了几个浅浅的英文字母。他留学多年,搞笑的是英语水平不升反降,瞅了好几眼,发现根本认不出这个单词。 胖子咦了一声。“还真是。这痕迹还很新,莫非是你三叔留下来的?” 潘子摇头:“不是三爷。我跟三爷十年了,下地从没见过他留过暗号,而且三爷abcd都认不全,这肯定不是三爷留下的。” “那很可能是阿宁或者……闷油瓶。”吴邪像是自言自语。 他抬眼看向路明非,冷不丁问:“你知道闷油瓶去哪了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 吴邪不等他回答说:“那次会合之后,你发现少了人,但你只问了郎风在哪里,却没有问小哥。只有一种可能——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对不对?” 路明非还真的知道。 张起灵告知他的情报非常重要,可以说他欠张起灵好大一笔人情。对方既然避着其他人行动,路明非就要为他保守秘密。 但吴邪和胖子和张起灵的关系显然很好,胖子讲的海底墓穴里,他们三个也是一起行动,共同进退。况且路明非现在还有求于吴邪…… 路明非轻声说:“我想,他应该是胸有成竹,才会选择单独行动。他要去的地方,应该并不危险。如果你是作为朋友担心他的安危,我觉得你可以放心。” 张起灵对青铜门这么熟悉,这些地下建筑群对他来说大概像家一样来去自如,不大可能被机关拦住。青铜门所在的地下峡谷路明非现在熟得很,大粽子都被他一刀斩了,基本上不存在大的危险。 “都到这份上了,你知道什么还不直说。”胖子不满意了。 路明非坚定地摇了摇头。 胖子哼哼:“看不出嘛,小路你口风还挺紧啊。” 出乎路明非意料,胖子没有多难为他,吴邪也没继续追问。 几个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整理好装备,鱼贯进入洞内。 排道挖得很低,人猫着腰才能在里面行走,走得很是难受,速度也很慢。 路明非走在最前面,他身手最好,出了变故也能因应。地面上有很多登山鞋的鞋印,花纹和鞋码都不同,显然不止一个人进入了这里。 走了三四十分钟,路明非觉得腰都快断了,排道终于开始变宽,众人也看到了出口。 从排道出来又是一道河渠,吴邪说这是护城河的引水渠,能够防止水位倒灌,保持水循环流动。 水渠同样干涸了。几个人商议一番,决定继续跟着渠道石壁上的水流痕迹走。没过多久,就在河埂边上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个规则的方洞。洞的另一面可以看到黑色的石板,那是地宫的封墙石。 他们现在与地宫只有一墙之隔。 “我滴个乖乖,这万奴王还是个酒鬼啊”胖子一进墓室,不禁大声地发出感叹。 只见宽阔的墓室内,整整齐齐码着半人高的瓦罐,那是用来陪葬的酒罐,少说也有一千多坛。 “太奢侈了,不知道压迫了多少劳动人民。”胖子突然正气凛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看来今天走这么一遭就是天意,老天要把万奴王搜刮的民脂民膏还给我们劳动人民。这充分说明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是先进的。” 其他人被他雷了个东倒西歪。万奴王要听到这话估计当场给他表演一个揭棺而起。 路明非掏出小本本,写上一句:‘发现大量陪葬酒罐,万奴王生前可能喜欢喝酒。’ 写完,他突然迷茫了。话说知道了鬼玺的存在之后,他还有必要调查万奴王吗? 墓室连接了两条通道,几个人又在左边的通道上发现了同样的英文标记,有之前的经历在,他们很快决定跟着标记的指示走。 万奴王把墓修在天堑一般的雪山上,汪藏海还搞出假三头龙这样的花活,可还是阻止不了盗墓贼们的行动。 或者该说,人心因为贪欲爆发出来的力量无穷无尽。 几个人顺着甬道,一路上遇到了数道封门。这些封门由大块的黑色玄武岩垒成,浇筑铜汁封死做成门的样子。或许在古人眼中,这样的防御措施简直万无一失,可面对盗墓贼们还是不够看。 路明非他们都不需要动手,早就有前人替他们开好了路。每一扇封门中央都被炸开了一个大洞,足以让人轻松钻过去。几个人一连钻了三道封门,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 一条新的墓道与他们所在的墓道垂直交叉而过,新的墓道更加宽阔,装饰也更加华丽。从墓道两边的墙壁到顶上,都绘制着连绵不绝的鲜艳壁画。壁画的风格看起来甚是眼熟,与当初路明非在壁画洞窟看到的十分相似。 “这条墓道应该就是主墓道了,不然不会修饰得如此华丽。”吴邪赞叹。 “管它华不华丽,现在的问题是往哪走!”胖子心痒痒,恨不得冲到万奴王的墓室,表演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路明非表情奇怪,因为他听吴邪讲过,主墓道通往椁殿,万奴王的棺椁就在椁殿。可混血种们在地底遗迹来来回回那么多次,从没看见有这么一条墓道。 他正犹豫要不要透露一部分信息,这时,潘子突然有了发现。 “你们过来看,这里也有一个标记。” 顺着潘子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看到了刻在墓道墙角上的标记,只是,这一个标记所用的字母符号却是和之前发现的不同。 胖子兴奋的一拍大腿,“行啊!咱们这是遇上倒斗界的‘活雷锋’了!只要照着走就行。” “先别急着走。”吴邪迟疑了,“刻了这些标记的人总不会没有理由地改变内容吧,这个符号一定有它的意义。如果说之前的符号表示的是安全的意义,那这个符号说不定就是在警示前面有危险。” “我觉得可以换个角度想,假如那个人一开始就知道里面有危险,他根本就没必要进去,只需要在对向的墓道上留下和之前一样的标记。如果他不知道里面有危险,进去之前就不会留下标记。当然,他也可能是退出来也没之后再刻字,可这样同样说明里面的危险或许并不致命。”路明非突然出声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盗墓方面是个小白,少有这样长篇大论发表意见的时候。 “像在这样的环境里,使用暗号一般是为了给后来人引路。告诉后者自己做了什么,状态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在这一点上,路明非还是有一点经验的。“我们没有足够的文本去破解暗号,倒不如先不去管它。不管怎么样,两边墓道的情况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不可知。” 吴邪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路明非一脸认真,“丢硬币吧。” 胖子绝倒:“你他娘地说了这么半天,就出个这个天才主意。” “我倒觉得小路说的不错。”潘子第一个点头赞同,“我看,我们就先走这个刻了记号的方向,如果不对,再回头,事事小心就对了。” 顺子也跟着道:“到底前面有什么,走了才知道,继续讨论只是浪费时间。” “你怎么也这么积极了。”胖子惊讶,但顺子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路明非都建议丢硬币了,先走哪一边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那接下来……我们现在只能看运气了。”吴邪露出了苦笑。 尸体 潘子一马当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折叠探路棍,像盲人一样敲着地面慢慢往前走。 “看到没,像这种墓道,底下一般会用流矢或者翻版之类的机关,所以得小心探路。你要是什么都不懂,只仗着身手好乱来,死得只会比谁都快。” 吴邪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胖子在恐吓路明非。 胖子语重心长地对路明非说,“你紧跟我的步伐,我说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不能乱动。” 吴邪想起之前路明非被胖子讲的东西唬得一愣一愣的情景,他瞪了胖子一眼,转头安慰路明非:“潘子经验很丰富,你不要太紧张。” 路明非出人意料地淡定:“拿流矢的来说,假如我踩中机关,这种古代机关压力信号只能通过杠杆之类的机械装置传递,从传递到流矢射出有一定的时间,假设这个时间是0.2s。一般箭矢的出射速度在几十米每秒左右,弩箭可以达到一百多米每秒。不考虑装置老化,假设流矢的初速度是150m/s,这条墓道宽度八米左右,它飞到我的位置用时0.02s,整个过程用时0.22s,以我的速度大概能跑出去两米多,这只是个简单的数学问题。” 路明非在心底得意地叉腰,他一个学渣,居然也有机会说出这种只有楚学霸才能说出的台词。哈哈,“这只是个简单的数学问题”,听起来简直不要太帅! 这其实是装备部的结论,宅男们在他们的瓦特阿尔海姆捣鼓了大半个月,用实物复刻加计算机模拟得出结论,大部分触发式机关陷阱都存在一个十分简单的破解方式:只要你跑得够快。 如果再穿好高强度纤维制的作战服,基本上就万无一失了。 以路明非的身体素质,只要不是遇上机关枪覆盖扫射。其他的情况都能应对。他怕的是那些无形无相,神神鬼鬼的东西。 胖子嘲笑:“说得挺有道理,就不知道你到时候跑得够不够快了。” “实在不行可以拉人当肉垫嘛,尤其是比较厚实的人。”路明非不怀好意地看着胖子。 两个人斗着嘴,一路上也没遇到机关,几分钟的工夫,墓道就到头了。 前面横亘着一扇巨大的玉门,大门的下半截已经被炸飞了。 “这是冥殿的大门,我们没有走错路。”吴邪语气难掩激动,“门后面就是整个地宫的核心部分,万奴王的棺椁应该就在里面!” 路明非心里默默摇头。 照正常情况推理,吴邪的判断没有错。但路明非见过九龙抬棺,地下遗迹的环境可不是这样的。 照胖子之前对汪藏海这个人事迹的科普,莫非又是此人心理欺诈的一种手段? 路明非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扫过,胖子脸上的表情尤其的跃跃欲试。 他和这支队伍的信任关系本来就十分微妙,这个时候突然说出隐藏的情报,阻止他们进去。对方不一定相信,未必是件好事。 换个角度想,吴邪的最主要的目标还是找到三叔。像潘子和胖子这样经验丰富的盗墓界人士都赞同这里是冥殿,打算进去探索。吴邪的三叔说不定也会做同样的判断,同样的决定,倒不如进去看看。 路明非谨慎地开口:“胖子之前说过,汪藏海这个人特别喜欢利用心理陷阱配合机关针对盗墓者。之前我们也遇到过假三头龙这样的风水局。这里看着正常,说不定又是一个陷阱,还是小心一点。” “小路说得不错。”胖子被提醒了,恨恨道:“这个人阴险得很,我们得小心。” 他们整理装备,把武器都放在身上触手可及的位置。所有人都拿上了刀,有枪的把枪上好子弹。 胖子还在吴邪无语的目光中拿给他一个平底锅,振振有词地说这叫防身盾牌。 进去之前,胖子先往墓室里丢了一支冷烟火。好叫大家一进去就能看清整个墓室,避免有危险藏在黑暗中。 一行人鱼贯而入。路明非走在最后,他直起腰,正奇怪怎么前面的人穿过玉门之后都突然呆着不动了,金碧辉煌的场景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眼中。路明非一句“卧槽!”脱口而出,瞪大眼睛,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呆滞之中。 金银珠宝像是不要钱一样,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冷烟火的火焰跃动着,墓室里当初都闪着金色的反光,简直像是黄金的海洋,海洋中还流淌着各色的宝石,流光溢彩。 路明非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他其实是一个对财富欲望很低的人,可如此冲击性的一幕还是让他本能地心潮澎湃。 胖子,还是胖子。之前说着要小心的人是他,此刻最冲动的人也是他。 吴邪拉他都拉不住。只见他忘形地冲进了财宝堆里,一捧就捧起了一堆黄金首饰。小块的宝石从他的指缝间漏下来,落在金器堆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一下子震醒了其他人,几个人一下子跑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有魔力一般,紧紧地抓着路明非的心神。他一下子连什么都忘了,随手抓起什么就往口袋里塞,甚至不需要挑拣,因为随手一抓就是价值连城的珠玉。 “这就是盗墓么,太刺激了吧。”路明非恍惚。 胖子把那颗人俑的头从背包里倒了出去。他之前一路上背得再怎么吃力也不肯放弃,此刻却随随便便把它丢到了一边,懒得多看一眼。 他大把大把往包里塞东西,塞着塞着,又发现底下有更珍贵的东西,就把之前塞的东西倒出来,去装其他更好的宝贝。 其他人也是在财宝堆里跑来跑去,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好一会儿,路明非的情绪才稍稍冷却。他下意识地摸手机,想要把一切拍下来,发到守夜人讨论区。一摸摸了个空,这才回过神来。 他走了两步,身上哐啷哐啷响。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的能装东西的口袋都被塞满了,连脚步都重了几分。 路明非咬咬牙,把影响行动的东西都清空,但到底没舍得把拿的东西全丢掉。 作为卡塞尔的S级,他没为钱头疼过,但这么一大笔财富摆在眼前,不心动是骗人的。 在兴奋的众人中,顺子就显得格格不入。路明非探头一看,就见他整个人木愣愣地杵在一座金器堆上。 路明非爬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头说话。眼睛就顺着顺子的手电筒光芒的轨迹,看到下方蜷缩了六具干尸。 “鬼呀!”路明非惊叫。 其他人纷纷聚拢过来。胖子瞄了一眼,吃惊道:“晦气啊,这里怎么有粽子。” 潘子直接从金器堆上滑了下去,戴上手套去翻他们的背包。 这些人显然不是什么游客,背包里的物品相当齐全。潘子翻出来像绳索、行军帐篷、老式手电、老版瑞士军刀,老式打火机、军用指南针,医药包等等用来探险的专业工具。 潘子还找到了几本工作笔记,但奇怪的是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发现身份证件。 他翻找的时候,其他人也都下来了,帮着整理。 吴邪疑惑:“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啊?而且,看他们的装备,足够应付很多情况了,又怎么会死在这里。”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有些不安。 其他人也被他感染,忍不住环顾四周。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这些财宝堆也变得可疑起来。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危险到底会藏在哪。 顺子呆呆地站在其中的一具尸体旁,突然说道:“我大概知道他们是谁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顺子,这人只是他们雇的一个向导,最多也就是三叔安排的暗子,怎么又和这些尸体扯上关系了? 顺子看着尸体,自顾自地说:“我这次和你们一起进来,除了那个人给了我一大笔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胖子脸色古怪起来:“你这人怎么像剥洋葱一样,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顺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大概是十年前吧,我的父亲失踪了。当时他带的那批游客,和你们的装扮很像,时间也是冬天。我愿意带你们上雪山,也是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也许你们的目的和十年前那些人一样。跟着你们,或许就能找到我父亲的下落。” “那你……”吴邪吃惊,随即他看向顺子身边的那具尸体,一时失语。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 “他……他是你老爹?”潘子小心翼翼地问。 顺子点点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突然浓烈起来的悲伤。顺子啪地一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又伸手替他父亲的遗体整理头发,可尸体已经严重脱水了,头发一碰就往下掉。 其他人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心里都有点不好受。 几个人默契地把空间留给父子两个,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研究出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以免重蹈覆辙。 路明非环顾周围,不管是尸体还是周围的器物,都不像经历过打斗的样子,这些尸体看起来倒有点像在睡梦中死去。 “莫非是中毒?”路明非狐疑,可是能够致人死地的毒药往往生理反应也很强烈,痉挛,剧痛,窒息等等症状会让死相比较难看。 胖子突然灵光一现,“你们看这些人的随身物品,里面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我怎么没发现。”吴邪扫视一片被他们整理出来的物品,没看出来有什么少了。 “不……里面少了食物。”潘子低低地说。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几个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