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与寒门将》 重生 明正五年,立冬时节,花木零落,蛰虫休眠。头顶不知何时聚起滚滚乌云,厚重低沉,为冬日添了几分萧索和寒冷。 紧闭的沉重朱色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一位貌美的年轻妇人从里面缓步而出,厚厚的夹袄和襦裙难以遮掩她姣好的身形,举手投足间尽显林下风致,又有几分婀娜。此刻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轻松,如林间小鹿一般雀跃。 在她身后数步之处跟着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男子身形颀长,肩宽厚实,胸膛健硕,剑眉星目,皮肤黝黑,身着厚重的黑色铠甲,腰间挂着一把利剑。他站在貌美妇人的身后,将刮向妇人的寒风牢牢挡住。 此刻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脸上的那一道疤显得有几分狰狞,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比今日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二人出了宫门,双双停下脚步,相视一眼。 妇人对男子莞尔一笑,艳若桃李,仿若为冬日添了几分颜色。只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觉得如坠冰窟:“韩至,后会无期,往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有人干涉你了。” 男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眉头略微皱了一下。 “我与你说过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宜家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哪样?” 韩至这次没有说话。 看着韩至的反应苏宜家脸上的笑消失殆尽,道:“韩至,你一向如此,从不与我解释,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最烦你这副模样了。不过,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时,早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车夫朝着这边走来,笑着道:“恭喜苏大姑娘得偿所愿,大少爷已经命我们等候多时了。” 苏宜家看向来人,她认出来这是林家表哥的奴仆。她没再理会韩至,转身欲上林家的马车。只是刚上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那一只手掌大得惊人,将她牢牢锁住。 苏宜家看向韩至,眼神中蓄满怒意。 韩至同样有怒气,质问:“你的车驾呢,为何要上林家的马车?你是不是要去找你那表哥?” 苏宜家嗤笑一声,提高了一丝声量:“关你何事?你既不与我解释你的事情,也别管我的事。” 闻言,跟在身侧送他们出来的内侍抬头看了她一眼,守在宫门口的两名护卫眼神也往这边瞥了一下。 见众人如此反应,苏宜家羞愧不已,脸上流露出来嘲讽的神色。 她是苏家的嫡女,京城中贵女的典范,一言一行皆是众人楷模。婚后不过短短数载,竟变得如泼妇一般,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嚷逼问,将那些圣贤书和闺阁礼记都忘得一干二净。 瞧着苏宜家脸上讥讽的神色,韩至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他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 苏宜家:“韩至,你别忘了皇上已经同意了你我二人和离,等我明日将和离书送到你手中,以后咱们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韩至垂了眸,不知在想什么。 苏宜家趁机一把甩开了韩至,另一只手拍了拍刚刚被韩至触碰过的地方,一脸嫌弃的模样,仿佛韩至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你我既已和离,往后嫁娶随意。” 这种讥讽、嫌弃的眼神韩至再熟悉不过了,她一向瞧不上他的,从成亲的第一日起就瞧不起他。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要嫌弃,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而他最讨厌她这种眼神。 他本欲解释,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若对方心中已认定他有错,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门亲事从头到尾就是错的。 他放她自由。 他自嘲一笑,忍住心中酸涩,道:“好!” 瞧着他又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苏宜家忍无可忍,冷笑一声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韩至立在原地看了片刻,直至马车消失不见,转身上了马,朝着皇宫的西面扬长而去。 一左一右,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也即将驶向不同的人生。 马车上,苏宜家接过婢女桃红手中的手炉抱在手中取暖,微微暖和一会儿后,她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和韩至的亲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她这一生也都像是个笑话。 大凌国原是被四姓世家把持,分别是周、林、苏、秦。 她出身世家,是有着数百年历史,历经三朝不倒的苏家。父亲苏国公官拜户部尚书。大凌国重文轻武,苏家在整个大凌国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数一数二的世家。 身为苏家的嫡长女,她从一出生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她身份尊贵,京城中的贵女多半要看她脸色行事。 长大后和同是世家的林家长子林青淮定了亲,准备到了适婚的年纪便成亲。然而,成德末年的那一场兵变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成德末年,先帝多病,太子年幼体弱,朝政被左相和武大将军把持着。 先帝不得不求助于世家,许诺许多好处,只求他们将左相和武大将军正法,辅佐太子登基。与此同时,左相和武大将军也一一与世家联络,分析利弊。 世家根基深厚,各家族的族长老谋深算。不管谁登基,不管将来这个国家姓什么,他们的地位都不会动摇。若此刻跳出来支持皇上,输赢就不好说了。倘若四家联合支持,各有损伤还好,若只有一家损伤,等事情结束后定会动摇根基,沦落为末等世家。 四家全都等着对方先动。 门阀士族迟迟不动,先帝看出他们的意图,不再寄希望于他们,转而悄悄给被其发配到荒凉之地镇守边关的庶长子写信,许诺帝位,让其来相助。 这一仗打了三年,最终皇长子将左相和武大将军赶下台。 先帝大喜,着手整顿朝纲。 待一切事定,先帝却后悔了,欲让太子即位,然,兵权在大皇子手中,他不得不将皇位传给大皇子,并让大皇子发誓此生善待太子。 来年春天,新帝即位,国号明正。 太子在位多年,朝中支持者甚多,如今新帝虽即位,依旧有不少臣子站在太子那边,尤其是世家大族。先前先帝和左相大将军相争他们龟缩起来,此刻却跳出来对新帝多加指责。 原因就在于新帝的母亲是一名宫女,身份低微。太子生母皇后娘娘,出身门阀士族,身份尊贵。而世家向来注重血脉,支持正统。有这样一位母族低微的皇帝,世家觉得丢脸。 新帝一生远在边疆,甚少有世家大族支持,只有身边的一众武将。 世家大族在大凌国遍布各地,朝中多半被其把持,长此以往下去,皇位不稳。 为巩固帝位,新帝欲为心腹爱将指婚士族。 韩至,少时便入了新帝的军营,是新帝身边最忠心的臣子,是此次灭左相的大功臣。如今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掌管京城的防卫。韩至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刚入京城时吓哭过小孩子。听说少年时也是个俊俏的郎君,后来和邻国作战时,为救皇上脸被敌军将领划伤了,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因其一直守卫在新帝身侧,年过二十,尚未娶妻。 如今大业已成,新帝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大凌国被四姓家族把持,朝中大臣多是出自这四姓。先皇后出自周家,周家是太子的母族,不会站在皇上这边。秦家尚武,军中多是秦家子弟。林苏两姓多出文官,是屹立数百年的书香门第。 而这两姓,即将联姻。 不日赐婚的圣旨就下到了苏家,苏家长女苏宜家嫁镇国大将军。 举国哗然。 更令人惊讶的是苏国公在抗旨数日后接了旨,绝口不提长女和林家定亲一事,只说和林家定亲的一直都是次女。 想到这些,苏宜家再次长叹一口气。 世家最重血脉和脸面,鲜少与寒门联姻。她一直都是贵女的典范,却要嫁给寒门出身的一个武将。世家和寒门之争,新帝和老臣的博弈,这一巴掌最终落在了她的脸上。 朝局稳固,她以为自己会嫁入林家,也早已准备好嫁入林家,将来成为林家的主母,掌管内宅。不曾想一夕之间她从天上掉在了地上,即将要嫁给入寒门,而她的庶妹代替她嫁入了林家。 嫡长女嫁的不如庶女,她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婚后她和韩至摩擦不断。他们二人观念不合,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不一样。她希望韩至去改变,韩至却不愿听她的话。韩至甚至有心上人,从未将她放在心上。韩府也是一大堆糟心的事情。 两个人争吵了三年。 后来皇上开始削弱世家,两个人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于是便开始冷战。 如今皇上将矛头对准了苏家,而此事是韩至来做的。丈夫对付娘家……她再次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当庶长兄被韩至抓入天牢时,她去找他问此事,他闭口不答,一句话也不与她解释。父亲最重视二弟,府中庶务都交由二弟打理。庶兄一直在外读书,从未参与府中之事,何其无辜。可无论她怎么和他说,他都不曾理会。 她甚至看到他和周家女私下会面,隔天他便将周家的子弟放了。 到此,她终于忍无可忍,闹到御前和他和离。 如今皇上终于同意了,她自由了,不用再夹在寒门和世家之间受煎熬。 桃红:“夫人,咱们——” 苏宜家倏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婢女,缓缓问:“你刚刚唤我什么?” 桃红自觉说错了话,忙改了口:“大姑娘。” 苏宜家脸色好看了几分,轻声道:“嗯,往后别叫错了。” 桃红:“是,大姑娘。大姑娘,奴婢想问您咱们是回苏府还是去寻林大少爷?” 苏宜家想了想,道:“哪也不去,去桃花阁吧。” 桃花阁是京城中的一家酒楼,环境十分雅致,是她成亲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她时常和林家表哥来这里玩儿。 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大醉一场,松快松快。 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最初是一段漆黑的路,随后是满目猩红,十分骇人。梦里乱糟糟的,阴森恐怖,令人窒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原来她梦到了自己大婚之日。想必梦里的红色就是成亲之日的喜色吧。怪不得她觉得窒息,毕竟眼前的一切就是她悲剧的开端。 她虽是苏家的嫡长女,可因所嫁之人是寒门子,那些世家中常见的面孔并未来参加她的喜宴,即便是苏家的亲戚也没来多少人。大家都觉得丢脸,不愿承认这样一门亲戚。 世家虽没来多少人,这场喜宴却着实热闹。新帝重视寒门,有意提拔寒门,寒门出身的官员几乎全都到了。这些人也没那么重规矩,热热闹闹的。 她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人推入到了新房之中。 屋里是大红色的浪潮。 很快韩至进来了。 在身侧嬷嬷的催促下她喝了交杯酒。 她的头更晕了。 床幔落下,两个人依偎在了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当初成婚时一样,只是,当熟悉的疼痛来袭时,她突然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假还是真。好在很快这一切都结束了。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大红喜烛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躺在床外侧的男人看向躺在身侧正在熟睡的姑娘,唇红齿白,乌发凌乱,身上有点点痕迹,目之所及看得他心头一动,抬手抚摸上她那一张娇美动人的脸。 他的手指粗糙,她的脸颊细嫩,在抚摸上的那一瞬,他的手指微颤,像是怕把她弄碎了一般。想到刚刚的事,他心里如同饮了琼浆玉液一般痛快。 她怎么长得这般好看,这世上怎会有长得这般好看的女子,仿若天上的仙女,让人怎么都看不够。 自打入京之后,世家大族的嘴脸他看的太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个个虚伪至极,又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他以为她也是这样的,所以皇上为他赐婚时他十分抗拒。 后来知晓这门亲事躲不开,他便偷偷去看了她一眼。自从一个月前见了她一面,抗拒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而那一张脸也再忘不掉。 他当时想,不管她眼神如何,性情如何,他都想将她娶回家。 睡梦中,苏宜家感觉脸上痒痒的。她的身子实在是太疲累了,又喝了太多酒,眼皮沉重睁不开。只是那双粗糙的手却不老实,一开始只是摸她的脸,后来又往下摸。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她骤然睁开眼。 四目相对。 两个人眼中皆是惊讶。 韩至惊讶于苏宜家为何会突然醒过来,她刚刚明明累得不行,眼皮沉重,不该此时醒来才对。 苏宜家是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看到的竟然会是韩至。 难道她喝醉后被送回了韩府?她怎么记得她回家了,并未回韩府中。 韩至见苏宜家要发火,忙收回自己的手,轻咳一声,心虚解释:“你……你脸上有蚊子。” 在战场上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此刻竟变得结巴起来。 那声音传到苏宜家耳中却觉得如钟声一般,震得人耳膜疼。 多少次了,她都说过多少次了,他声音太大,她让他小声说话。他表面应承,而后依旧我行我素。这两年他才稍微降低了些音量。没想到今日又这般大声与她嚷嚷,真是粗鲁至极。这分明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想到今日他们刚刚去皇宫和离,他也答应了此事,此刻又恬不知耻地和她亲热。苏宜家觉得恶心极了,怒火中烧,卯足了劲儿,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一脚将韩至踢下了床。 韩至正沉浸在刚刚的美事中,细细回味着,没料到苏宜家会有此举,一时不察,从床上掉了下去。好在他身手极佳,不至于滚到地上,几个转身,在地上站稳了。 看着苏宜家那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韩至忽然想到了刚刚看到她和林家大公子在一处时的温柔小意,心中异常愤怒,心头的旖旎一下子消失殆尽。 想他堂堂镇国大将军竟然被一妇人踢下了床,说出去要丢死人了。 他知道她瞧不起他,她定是还想着林家那个大公子,刚刚她还偷偷溜出新房去见他了。 好,很好,既然她敢打他,他一会儿就去将那个林家大公子打一顿,看他不打死那个弱鸡仔。 道歉 里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屋外的人也听到了,桃红和柳绿连忙冲了进来。 韩至听到动静,连忙一把抓过床上的外衫罩在了身上,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的。 两个婢女进来后就看见姑爷大喇喇地站在地上,一双眼睛瞪着姑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而姑娘坐在床上对姑爷怒目而视。 桃红顿时就怒了:“姑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家姑娘?你是什么身份,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姑娘嫁给你本就委屈了,你还想打我们姑娘不成?” 世家大族,不仅主子看不上寒门,就连府中的奴仆也是瞧不上寒门的。 桃红以前经常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有什么。一旁的柳绿虽然不太赞同桃红的话,但此刻护主心切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唯独坐在床上的苏宜家有些诧异。 一开始她们的确对韩家很不满,后来韩至对付世家时,她渐渐回过味来,开始约束身边的下人,不让他们对韩至这般无礼。桃红也转变了对韩至的态度。当她和桃红透露出来要和韩至和离的意思时,桃红十分反对,最近也一直劝她和韩至和好,如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她抬眸望向桃红,试图从她脸上发现端倪。眼角在看到桃红身侧的柳绿时,目光顿时变了。 柳绿不是失足落水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她眼花了? 苏宜家闭了闭眼,又睁开,柳绿不仅在,还朝着她走了过来。 柳绿上前握住了苏宜家的手,心疼地问:“姑娘,您还好吗?” 苏宜家看向自己手背上的那一只手。 那一只细嫩的手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也是热的。 柳绿见自家姑娘不说话,更加着急了,问:“姑娘,您怎么了,快说话啊。” 见自家姑娘似是被吓傻了,桃红更生气了,看向韩至,道:“姑爷,这是你和姑娘的新婚夜,姑娘才嫁给你一日你就这样欺负姑娘,明日我们就回府告诉国公爷去!” 新婚第一日…… 苏宜家看看柳绿又看向了桃红,随后重新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果然,这里的陈设与她和韩至成亲那日的陈设一致。 所以,这是她和韩至的新房。 今晚是她和韩至的新婚夜,刚刚似真似幻的婚仪也是真的。她不是因为喝醉了眼花看到了柳绿,柳绿是真的还活着。 她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没想到人生竟然还可以重来,想到这些年她受的委屈,眼泪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韩至被桃红说了几句,甚是气恼,脸色不太好看。加之刚刚被踢下床,此刻已经怒到了极点。他正欲转身去离去,突然看到了苏宜家的眼泪。 心里的火一下子就没了。 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滋味。他心里觉得酥酥麻麻的,痒痒的,那种酥麻的感觉又很是抓人,让人觉得很痛快。只是,见那眼泪如雨丝簌簌落下,她眼眶哭得通红,他心中又如针扎一般难受。 她是世家嫡长女,一向高高在上,嫁给他这个武夫已然是委屈她了。而他脸上多了一道疤,她又长得这般貌美,是他配不上她,高攀她了。她一直强忍着,即便刚刚在床笫间再痛苦的时候也是一直隐忍,只拿一双眼睛冷眼看她,不见她掉泪。 可见此刻是真的难过极了。 踢他一脚怎么了,又不疼。不就是被踢下床了么,又没人知道,哪里就丢脸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一个弱女子计较这些呢。 他抿了抿唇,艰难地说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听到这话,苏宜家止住了眼泪,看向韩至,眼里有几分惊讶。韩至虽出身寒门,却从不自卑,也不会向她低头。她说什么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从不听劝。两个人时常闹得不欢而散。 他今日竟然会跟她道歉。 这一分惊讶转瞬而逝,想到这几年自己过的日子,想到父亲对于她和离的态度,她委屈极了,又继续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桃红柳绿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安慰。 韩至也被她哭得没了主意,心慌意乱。他索性来到苏宜家身侧坐下,小心翼翼地抬手将她搂入怀中。他不确定苏宜家是否会推开他。他想着,若是她真的推开他,他一定不能怂,要好好安抚她。 苏宜家的确十分抗拒韩至,抬手使劲儿推他。 韩至一咬牙,说道:“你别哭了,你打我吧!你若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别哭坏了身子。” 苏宜家本有些抗拒,听到韩至这番话后,将手握成拳,使劲儿捶打韩至得胸膛。 她这点力气对韩至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 韩至想到世家一向好面子,怕她哭得不好看在下人面前丢脸,赶紧抬手让桃红柳绿出去。 两人有些迟疑。 忽然,柳绿看到了床上的痕迹,见自家姑娘对姑爷似乎没有特别厌恶,她扯了扯欲说话的桃红,拉着她出去了。 “打扰姑娘和姑爷了,奴婢们先退出去了。” 说罢,柳绿拉着桃红走了。 出了门,桃红不解地问:“你刚刚拉我作甚,你没看到姑娘都被姑爷气哭了吗?” 柳绿将桃红扯远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起刚刚在屋里看到的床上的痕迹。 桃红听后脸色变得不自然。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没再打扰他们二人。 屋内,韩至一直任由苏宜家打他,丝毫没有反抗。 打了一会儿,苏宜家感觉手指酸痛。韩至的胸膛如铜墙铁壁一般,打起来一点都不解气。她使劲儿推了推他,没推动,抬手打开他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 韩至看着苏宜家如幼鹿一般清澈的双眼,微微敞开的领口,有些心猿意马。他正值日血气方刚的年纪,活了二十多年从没碰过女人,如今终于娶了娘子,知道了个中滋味,有些食髓知味。 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看着苏宜家那双如葱根一般的嫩手,问:“疼吗?要不……我给你揉揉?” 苏宜家将韩至眼底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的,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个德行。 他就是个色胚,此刻竟然还想着那些事儿。 她拢了拢敞开的领口,遮住了里面的肌肤,理都没理他,躺在了里侧。 很快,身侧之人也躺下了。 苏宜家再次惊讶,转身看向韩至。前世洞房夜,她对他实在厌倦不已。结束之后就冷冷看着他,出口骂了他,让他滚。他当时很愤怒,摔门离去,一整晚都没回来。 今生她都将他踢下床了,能看得出来他刚刚的怒火比前世还盛。加之她还打了他许久,他竟然厚着脸皮留下了。 为什么? 韩至不明所以,他不知苏宜家望向他的眼神是何意。不过他能看得出来,此刻她眼中没有对他鄙夷和瞧不起。他刚刚仔细回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猜想她之所以将他踢下床,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太粗鲁太急切了。 “对不起,要不……下次我轻点?” 韩至再次卑微道歉。 他怎么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苏宜家怒气蹭得一下子就上来了,脸也羞得通红。她懒得骂他,也不想再理他,转身对着墙闭上了眼。 那三年,她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尽了,也吵累了,冷战的那两年两人也都互不搭理。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看着苏宜家的背影,韩至心中暗想,她这是真的恼了他了? 韩至没敢再多言,生怕又被她一脚踢下床去。 粗俗 苏宜家此刻不仅身体不舒服,脑子里也乱极了。 那日她喝得醉醺醺的,从桃花阁里出来后就坐着林府的马车回了娘家。 回家后便看到父亲正等着她,她踉踉跄跄地走向父亲,笑着说:“父亲,今日我去宫里和皇上说了要和韩至和离一事,从今以后您再也不用担心世人嘲笑咱们和寒门结亲了。” 父亲脸上不仅喜色,脸色阴沉,抬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她彻底打蒙了。她瘫坐在地上,捂着被打红的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父亲。父亲一向疼爱她,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日为何要打她。 苏国公阴沉着脸,道:“蠢货!谁允许你和韩至和离的?” 苏宜家不解。父亲不是一向不喜她这门亲事,也从看不上韩至吗?她和韩至成亲是慑于皇权,无奈之举。如今皇上终于同意她和韩至和离,父亲当高兴才是。父亲的反应为何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父亲,为何……” 苏国公:“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岂是你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苏宜家更不明白了。父亲何时这般惧怕过皇上,在朝堂上也一直挺起腰板,有着世家的风骨。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皇上有错在先,是皇上断了她和表哥的姻缘。 他们是占理的。 苏宜家:“可是今日皇上同意了。” 苏国公依旧反对:“皇上同意了你也不能和离!” 苏宜家直视父亲,道:“为什么?女儿不明白,还请父亲解答。” 苏国公:“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和离?” 苏宜家想,为何要和离,当初这门亲事就是个错误,是个笑话,想和离不是正常的吗? 苏国公:“韩至可有犯错?” 苏宜家抿了抿唇,道:“女儿看到他和周家二姑娘在一处。” 苏国公:“二人可有行不轨之事?” 苏宜家没回答这个问题。她看到了二人在一处,她很愤怒,并未继续看下去。而更让她愤怒的是第二日韩至就将周二姑娘的胞弟放了。 他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她此刻说不清到底是气韩至和别的女人在一处,还是气他不给自己面子。 “我让他放了兄长,他并未答应,结果今日却将周三公子放了,他这分明没将苏家放在眼中。” 更没把她当成妻子看待。 苏国公眼神微变,道:“老大的事儿不能全怪韩至,这是皇上的意思。” 苏宜家不解:“父亲这是何意?” 苏国公不欲和女儿解释此事,道:“此事你莫要多问。既然韩至并无错处,你便老老实实回去,莫要再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苏宜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向听话,做事妥帖,父亲竟会这样的词来形容她。 苏国公:“从前是什么情况,如今又是什么情况?皇上大力提拔寒门士子,咱们世家被大力压榨。你好不容易嫁给了韩至,还不赶紧去求他让他支持为父成为左相。” 左相……左相……父亲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竟然不顾世家的颜面,也不管她的终身。 她当时喝得醉醺醺的,脑子很不清楚,又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内心伤心不已,没有多想。 此刻回想起来发现疑点重重。 从前她一直都想和离,父亲也同意这件事,只推说皇上不允许,让她稍安勿躁忍耐下去,如今皇上同意了,父亲反倒是不同意了。 可见父亲并不希望她和韩至和离。 当初父亲同意她嫁给韩至本就有些奇怪。 父亲答应得太痛快了。 依着苏家和林家的实力,新帝又刚刚登基在朝堂上根基不稳,若当初真要反对这门亲事,也未必不能成,可父亲偏偏答应了,还将妹妹嫁入了林家。既拉拢了朝廷新贵,又继续和世家联合。 想到此处,苏宜家眸光一闪,浑浊的脑袋渐渐清晰。 难道这才是父亲的真正目的吗? 皇上登基后一直在对付世家,其余三家皆有损耗,唯独他们苏家不受影响,隐隐成了世家之首。 可到了最后,皇上还是对他们家动了手,兄长被韩至抓了。 苏宜家嘴角露出来一抹讥笑。 父亲既失了世家的风骨,也没能保全苏家,机关算尽,到头来一场空。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想着想着,苏宜家累极,沉沉睡去。 一旁的韩至听着身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知晓她睡着了,松了一口气。他刚刚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这个大小姐一个不顺心又把他踢下去了。 他倒是不怕她,就是觉得再被踢下去的话脸上有些不好看。 第二日一早,苏宜家醒来后看着眼前熟悉的大红色,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气。 没有改变,昨晚一切不是梦,她的确回到了刚刚和韩至成亲的时候。 她不爱韩至,韩至也不爱她。 韩至身上有一大堆臭毛病,婚后那五年她实在是受够了他,不想再跟他多过一日。 她是一定要和韩至和离的。 只是,若她猜测为真的话,父亲为了拉拢权贵一定不会轻易同意她和韩至和离。她只能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忽然,一个物什重重压在了她的胸口上。 苏宜家停止了思考,低头看了去,在她胸前正放着一条胳膊。那条胳膊又粗又重,像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她身上,直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瞧着这条胳膊,苏宜家嫌弃地皱了皱眉,抬手试图将那胳膊挪走。结果胳膊纹丝不动,甚至越收越紧。 故意的吧! 停顿的这片刻,她发现那只手开始不老实,于是转头愤怒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人却始终闭着眼睛,并未睁开。此刻他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竟然露出来一抹笑,脸上的那道疤也柔和了几分。 这会儿那只手越发不老实。 苏宜家身体不受控地苏麻了一下,浑身一抖,那种熟悉的感觉袭来。 色胚! 苏宜家羞恼不已,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了韩至的脸上。幸而韩至皮肤黝黑,看不出来痕迹。 韩至顿时惊醒过来,一双眸子变得锐利,像是要吃人一般。 苏宜家从未见过韩至这般凌厉的模样,心尖一颤。 待看清楚眼前的情形,韩至收敛起眼底的杀意。只是想到刚刚被打了脸,他心头不悦,盯着苏宜家的眼睛,沉声问:“为何打我?” “胳膊。”苏宜家出声提醒。 韩至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竟然压在了苏宜家身上,手还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刚刚做了那样一个梦。 他有些不舍地缩回胳膊,眼眸逐渐变得温和,语气里也有几分卑微讨好:“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 这几年他一直在打仗,时常枕戈待旦,夜里睡得不安稳,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过来,生怕是敌军攻过来了。 又道歉。 苏宜家眼眸微动。她刚刚明明打了他,他竟然反过来跟她道歉。从前她跟他吵却从不见他服软。这男人这两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过,男人真是贱骨头,平日里骂他几句他就不高兴了,如今她打了他他却毫无感觉,还贱兮兮地往她跟前凑。 她没理他,催他离开:“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这么快就天亮了?韩至:“哦。” 说罢,他掀开被褥,下了床。只见他上身没穿衣裳,光着膀子,露出来精壮的胸膛和胳膊,身上布满了伤痕,竟没有一处好的皮肉。 下面仅着一条亵裤。 苏宜家的脸渐渐红了。 又羞又气。 前世他们二人只有初一和十五会同房,每次都跟完成任务一般,结束后她就让他滚,从不和他睡在一处,没见过他这般无耻的样子。 她只知他邋遢不爱干净,不知他还有这样无礼的一面。 昨日丫鬟们进来时他尚且知道穿上外衣,如今却这般衣衫不整。 真是越了解越发现这个人没有下限。 韩至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光着膀子大步去净房更衣、洗漱。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苏宜家的脸更红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流氓,她还在屋里,他就不能出去更衣吗! 韩至很快就从净房出来了,他朝着床边走来,苏宜家看着他赤、裸的胸膛,拿起来枕头扔了过去。 韩至身手矫健,一把接住了大红色的枕头。 又打他。 她一个世家女怎么这么爱动手呢? 他得好好说说她。 但当他看到苏宜家羞红的脸时,意识到她为何如此生气,顿时就不气了。他一边穿衣裳,一边说了一句:“昨晚你我二人都洞房了,娘子怎得还这般不好意思,往后咱们得日日在一处,你得慢慢习惯。” 苏宜家快被他气晕过去了。 他说话怎得这般粗俗。 韩至迅速穿戴好衣裳,见苏宜家仍旧一动不动坐在床上,脸上还有几分红晕,凑过去问:“娘子可是要我帮忙穿衣?” 苏宜家忍无可忍,怒斥:“滚!” 不光打人还骂人,当真是大小姐脾气。今日成亲第二日,他先忍了,往后她再这般,他绝不忍她。韩至在心中暗暗发誓。 他没再自讨没趣,出门去了,出了门顺便将桃红柳绿唤到屋里去服侍。 韩至走后,苏宜家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几分。 她从前没怎么正眼瞧过韩至,倒是没发现他这般好色,睡梦中都想着那些事儿。前世他们二人一个月只有两次,若依着他这个性子,定会忍不住的,说不定早就和别的女子宿在一处了。想到这一点,她觉得有些恶心。 她可以不喜欢韩至,但她更讨厌脏男人。 既然她不能主动提出和离,那就等他自己露出来马脚。 世家大族最重脸面,若韩至行不轨之事,再闹得人尽皆知,届时父亲即便想要拉拢新贵,也定会为了苏家的脸面答应她与韩至和离。 桃红和柳绿很快就进屋来了。 桃红看着自家姑娘身上的痕迹,红着脸嘴里又骂了韩至几句。 苏宜家看向柳绿:“找人盯着韩至,将他的一举一动报给我。” 柳绿虽不解,但还是恭敬地应了:“是,姑娘。” 敬茶 收拾好之后,苏宜家准备去正院敬茶。 她再不满意这门亲事,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韩至起床后就在院子里练剑,见苏宜家要走,他连忙收好剑跟上了。一路上,韩至为苏宜家介绍府中的景致。 苏宜家一个字也没跟他说。 她和他吵了几年早就吵累了,还是互不打扰的状态更舒服。 韩至虽出身寒门,但毕竟是新贵,又被皇上封为大将军,因此韩府的宅院并不小。不过,跟历经三朝的苏家比就显得有几分寒酸了。 到了正院,韩父和张氏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姗姗来迟,韩父尚好,脸上带着笑容。张氏脸上有几分不悦。哪家的媳妇儿不是天不亮就来伺候,哪有像她儿媳一样起那么晚,这都日上三竿了才来给公爹婆母敬茶,也太不像话了。 苏宜家:“儿媳来迟了,请父亲母亲见谅。” 张氏正欲说话,被韩璨挡在了前面。 韩父:“不迟,我与你母亲也是刚刚起。” 丈夫已经发话,张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桃红将蒲团放下,苏宜家跪在蒲团上,恭敬地给韩父张氏敬茶。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任谁都说不出来一个不好。即便最想挑刺的张氏也无话可说。 喝了茶后,韩父张氏将礼递给了苏宜家。 柳绿将礼接了过去。 随后是平辈们间的见礼。 屋内有三个年轻人,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其中一位身着华服,另一位穿的略显朴素。 上一世苏宜家将最厚的礼给了男孩,两位姑娘的礼一样。 那时她根本就瞧不上韩家,也没想和韩至好好过日子,对于韩家的事情几乎不怎么过问,也没有事先打探韩家的事情。随便拿了三份礼应付过去,没管这几人的身份如何。 事实上,这三人中,男孩韩继是张氏所出,穿着华丽的女子是张氏的表侄女范可儿,穿着朴素的是韩至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韩晚秋。 张氏并非韩至和韩晚秋的亲生母亲,而是他们的继母。韩至的母亲在生韩晚秋时难产而亡,再后来韩父续娶了张氏。 韩继,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张氏对他的厚望,这是希望他继承韩家的家业。范可儿是张氏的表侄女,也是张氏心尖儿上的人。 和韩至一母同胞的韩晚秋是这个家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人,有时连丫鬟都不如。因为她出生时韩母就死了,算命的人说她克死了生母,是不详之人。 张氏见苏宜家的目光落在韩晚秋身上,指了指儿子,为苏宜家介绍:“这是你二弟,韩继。” 苏宜家收回目光,从托盘里拿出来最贵重的那块玉佩,来到了韩继面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越过韩继和范可儿,递给了站在末尾处穿着朴素的韩晚秋。 所有人因眼前的一幕怔住了,全都看向苏宜家和韩晚秋。 面对众人的不解,苏宜家开口解释:“长幼有序。” 韩继和韩晚秋同是正室所出,韩晚秋是原配生的,韩继是继室生的。虽然男子地位高于女子,但苏宜家此举也占理。 后来张氏几人如同苍蝇一般没少给她找麻烦,只有韩晚秋老老实实的,始终对她恭敬客气。那时她恪守世家礼仪和教养,即便讨厌这些人也没表现出来。如今重活一世,她觉得前世活得有些累了,突然就不想再忍着这些人了。 她虽不会在韩府久留,也不想让这三人称心如意。 韩璨神色微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韩继不满地看向苏宜家。在这个家中,他是男子,又是读书人,他才是地位最高的那个。若非兄长跟着皇上打下江山有功,地位绝不如他。更何况韩晚秋克死了生母,是个不祥之人,地位如蝼蚁。 张氏看不惯苏宜家这副模样,以为终于抓住了儿媳的错处,瞥了一眼侄女,道:“既然长幼有序,那就应该先给可儿。” 苏宜家用四个字轻轻松松挡了回去:“亲疏有别。” 范可儿的泪说来就来,她先看了韩至一眼,见韩至目光落在苏宜家身上,心里更难受了。她垂眸,拿起来帕子遮了遮鼻子,细细抽咽起来。 韩继第一个发现范可儿哭了,他连忙道:“表姐,你怎么哭了?大嫂,你说我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说表姐。” 范可儿抽咽了几声,轻声道:“二弟,你莫要怪表嫂,我知道自己是个外人,表嫂没说错。” 韩继:“表姐可不是外人,你和我们是一家人!” 苏宜家在一旁冷眼瞧着,心想,又来了。 前世,范可儿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柔弱,委屈的话一套一套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偏偏那些没脑子的愚蠢男人就吃这一套。 苏宜家瞥了一眼愚蠢的韩继,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更加愚蠢的韩至。 韩至瞧着自家娘子的眼神,顿时觉得后背一凉。暗道,他刚刚可是什么都没说,她何故用这种眼神瞧他。难道她知道那件事了?韩至顿时有些心虚。 他正欲开口解释,娘子却转过头去了。 苏宜家本不想理会范可儿,可想到前世那些不痛快的事,又不想这样算了。 她肃着一张脸,郑重道:“大喜的日子,范家表妹何故哭哭啼啼?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亦或者是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莫不是你对圣上不满?”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这帽子扣得极大,范可儿不敢再装下去了,立即收了眼泪:“我从未说过此话,表嫂误会了。” 苏宜家没再给她眼神。 韩父从中打圆场:“可儿定是瞧着她表哥成亲了,甚是欢喜,这才哭了。” 苏宜家:“原来如此,多谢父亲为儿媳解惑,儿媳险些以为表妹是对这门亲事不满了。” 韩父:“可儿绝无此意。” 苏宜家点了点头,看向了托盘。 韩父见儿媳不再纠结于此事松了一口气,在看到一旁哭哭啼啼的侄女时,顿时有几分不喜。从前府中只有可儿和晚秋两个姑娘,他觉得可儿知书达理,柔顺恭谨。如今和出身世家的儿媳一比,可就差得远了,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他觉得有件事今日必须定下来。 苏宜家从托盘里拿出来剩下的两个样子差不多的玉佩,一个给了韩继,一个给了范可儿。将向来高傲的韩继放在韩晚秋后面,又将范可儿安排在最后,主打一个气死所有人。 见礼结束,韩父道:“宜家既已嫁过来,管家一事便交给你了。” 这是韩璨深思熟虑过后做出来的决定。 韩家是寒门,小门小户,如今能在京城立足全靠长子的从龙之功。但若是想让韩家长久发展下去,定要理清府中庶务。 张氏是乡绅之女,从前在县城中还能打理好内宅,在京城这么复杂的大地方就不够看的了。京城中官员众多,世家云集,关系错综复杂。世家又向来眼高于顶,不买他们寒门的账。 儿媳就不同了,她出身顶级世家苏家,大凌国的朝堂内外遍布苏家的子弟,就连皇家都得给苏家面子。 他虽然帮不上儿子什么忙,也不能扯儿子后腿。 韩家的女主人,还得是儿媳。 韩父这话一出,堂内众人的神情各异。 张氏的脸色尤其难看。若这般做,整个韩家就都是韩至的了,哪里还有她和儿子的事儿。 苏宜家陷入了回忆中。前世韩父也提过此事,她并未接管家一事。一则是因为长辈尚在世,她作为儿媳不好横插接手,这不合世家礼仪。另一则是她看不上韩家,不屑去管韩家的事。 如同前世一般,张氏第一个出声反驳:“宜家刚刚嫁过来,尚不了解府中的事情,老爷是不是太急了些?且他们小两口感情正好着呢,管家会耽误时间,影响夫妻感情。” 闻言,韩璨有几分迟疑,他看向了苏宜家。 他也知道这个决定有些突然,可如今韩家的关系网太复杂了,张氏难以操持。不说别的,昨日的婚仪就闹了不少笑话,如此下去韩家将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今日他观儿媳行事有度,处事有方,说话做事都透漏出来规矩和大气。可儿行事不妥,她点了出来,但又不会一味地抓住她的错处,得理不饶人。这样的品行极适合管家。 苏宜家看向张氏,笑着说:“母亲说的是呢,我刚来府中,不太了解府中的事情。” 张氏松了一口气。 苏宜家又看向韩父,接着说道:“不过,作为晚辈定要听从长辈的吩咐,父亲既然说了让儿媳管家,儿媳也不敢推辞。” 韩家没多少人,亲朋好友更是少之又少,她连苏家那么复杂的家事都能管得过来,更何况韩家?既费不了她多少功夫,还能给张氏添堵,何乐而不为。 张氏心沉了下去。之前丈夫和她提过此事,她每次都委婉地反对,丈夫后来也没再提。她原以为丈夫歇了这个心思,没想到今日竟会当众提出来,可见他是铁了心要让儿媳掌家了。 婆母尚在,哪有儿媳掌家的道理,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而且,这一场喜事可没少收礼。宫里送来的,各个世家送来的,那些宝贝她见都没见过,看得她眼花缭乱,可不能让老大将便宜占了去。 张氏见丈夫和儿媳这边行不通,她看向了韩至。 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如今成了镇国大将军不说,还娶了顶级世家的嫡长女。不过,他的心思可瞒不过她。他那一双眼睛都快长在苏家女身上了,可见对其十分满意。 若是他当初听她的话娶了可儿,如今整个韩府就全都是她的了。 “阿至,你媳妇儿刚刚嫁过来,得好好休息,可不能累着你媳妇儿了。咱们府中庶务又多又杂,不好弄呢。不如让你媳妇儿歇几日,过些日子再将管家一事交给她?” 韩至侧头看向了苏宜家。她身形这般瘦弱,打人的时候也跟挠痒痒似的,确实没多少力气。忽然,他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抹痕迹,心头微微一热,想到了昨晚。昨晚确实累着她了,若是再管家的话,不知她还有没有精力。 苏宜家似是察觉到了韩至要说什么,她转过头去,一句话没说,就这般静静看着他。 她虽不想和他吵,可若是他敢阻挠她做事,她定不依不饶。 韩至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一直镇守边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光是高大威猛的敌军,豺狼虎豹他也见过不少,甚至还不小心踏入过狼群的地盘。他照样能从里面脱困,丝毫不觉害怕。 可此刻看着苏宜家如秋水一般的眼眸,他无端有几分惧意,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不如让娘子试试吧,若实在太累再另行安排。” 算他识趣。 苏宜家收回了目光。 “既然父亲和夫君信任,宜家定不负厚望,会将府中事打理妥帖。” 想监视韩至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管家吗,这样就能知道韩至的一举一动,还能顺便给张氏添堵,一箭双雕。 吵架 见儿媳终于接过管家一事,韩璨松了一口气。 张氏气得牙痒痒,她攥紧了帕子,瞥了一眼侄女,对苏宜家道:“你刚来府中,不熟悉府中的事务,不如让可儿帮你。” 苏宜家:“母亲说得对,我初来乍到,的确不了解府中的事情,应该找人帮忙。可儿表妹毕竟是客人,怎能劳烦客人呢?我瞧着晚秋就挺合适的。父亲,您觉得呢?” 韩璨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发妻因生女儿而亡,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女儿,也鲜少过问她的事情。他只知女儿性格内向,每次见了他都低着头不说话,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如此这般,他更是不喜。 韩晚秋和张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张氏自是不想让韩晚秋来管家,她道:“晚秋性子内向,又不爱说话,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只会给她嫂嫂帮倒忙。不如让可儿来。” 韩晚秋低头用手指搅着衣裳,一言不发。 韩璨觉得此话有理,正欲点头,苏宜家开口了。 “晚秋虽然年纪小,但也过了及笄的年纪,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了。若是从前便也罢了,如今夫君贵为大将军,将来晚秋也定会嫁入高门成为主母。若什么都不会岂不是会让人笑话夫君,嘲笑咱们韩家?” 前世那五年足够苏宜家了解韩家的每一个人。韩父虽然偏心韩继,但人还算清醒,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比如,保住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 苏宜家这一番话顿时让韩父醍醐灌顶。 是啊,如今和从前不同了,女儿是大将军的嫡亲妹妹,将来最差也会嫁入官宦之家,不像从前在县城准备一副嫁妆就行了。韩家好不容易成了显贵,可不能就这般没了。他虽不喜女儿,但毕竟是亲生的,还是疼爱的。亲疏自有判定,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了女儿管家一事。 “宜家说得对,就让晚秋帮你吧。” 韩璨越发觉得让儿媳掌家是个明智的决定。 张氏快被气死了。 范可儿一连受了两次打击,气得饭都没吃下去,饭前借口身子不适离开了。 范可儿身子一向弱,偶尔不和大家一起用饭,众人也没多想。唯独韩至瞥了一眼范可儿离开的方向。 苏宜家瞥了一眼韩至的神色,见韩至在看范可儿,心下了然。 饭后,韩至和苏宜家一同离开了正院。 回去的路上,苏宜家突然主动和韩至说起话:“我瞧着可儿今日似乎不太开心,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让晚秋管家没让她帮忙。我本意是觉得可儿是府上的客人,不想麻烦她。不料她却不开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韩至本想跟苏宜家说一说范可儿的身世,见她愧疚的样子,立马说道:“娘子刚刚并未做错什么,不用内疚。可儿提前离席,是她没规矩。” 苏宜家再次惊讶。前世范可儿时常在韩至面前告她的状,每次韩至都要来责怪她,认为她瞧不起范可儿。这次竟然没顺着她话说。 她记得成亲第二日范可儿就来院中告诉她韩至去她院中看她了。 前世敬茶时她并未和范可儿有过多交流,范可儿仍旧觉得委屈,韩至也觉得她委屈。如今她当众让范可儿难堪,韩至不知会有多心疼。 她心下不以为然,猜测韩至此刻是装的。 想到自己的目的,她还是将想说的话说完了。 “我虽然没做错什么,但可儿毕竟是客人,客人不高兴了,也是我的错。我听说将军和表妹一同长大,关系不错,不如你去安抚安抚她?” 韩至想起范可儿哭哭啼啼的模样,眉皱了起来。 他不想去。 昨日刚刚成亲,他想和娘子在一起。且范可儿是个姑娘家的,他一个大男人去安抚什么。 苏宜家:“快去吧,毕竟是客人,得有待客之道。” 前世不就去了么。 既然早晚要去,还装什么装。 有些男人就是矫情。 韩至琢磨了一下,还是将范可儿的身世说了出来:“其实可儿也不算客人,她从小在我家长大的。爹娘之所以格外照顾是因为当年表舅父是为了救父亲死的,表舅母也随表舅父去了。我们家对她有愧疚。” 他想说的是范可儿不是客人,不用这般客气。 苏宜家却觉得范可儿在韩至心中是不同的,立即道:“这么大的恩情,讲究就更应该去看看她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韩家也一直拿她当恩人来对待。韩至这些年一直在外打仗,再加上范可儿是继母的侄女,两个人并不亲近。若是范可儿遇到了麻烦,为了恩情,他拼了性命也一定会帮忙,但眼下这种安慰人的事他不想干。 还有—— 继母一直想让他娶了范可儿,而他对范可儿无意。若是去了,让娘子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他本不想去,又怕娘子认为他薄情寡义,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我送娘子回去后再去看她。” 他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 苏宜家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 她知道张氏一直打算把范可儿嫁给韩至,以前韩父也是答应了的。后来韩至跟新帝打天下,韩父便歇了这个念头。 前世韩至对范可儿有所偏爱,除了因为范可儿的父亲救了韩父,定也因为有情。 男女七岁不同席,谁家好人家的已婚男子会去单独看未婚表妹,丝毫不知道避嫌。 也就韩至这种色胚会这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不用,就这几步路,我认识路。” 苏宜家婉拒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韩至深深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苏宜家瞥了一眼柳绿,柳绿立即让人跟上了。 回到院中,她着手让人收拾东西。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韩至回来了。瞧着屋里的丫鬟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脸上流露出来不解。 苏宜家:“将军去看过表妹了?” 韩至神色有些不对,胡乱应了一声:“嗯。” 苏宜家:“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表妹心情可好些了?” 韩至没再回答这个问题,他盯着床铺,问:“娘子为何让人收拾我的东西?” 苏宜家:“我不习惯和人睡在一处,劳烦夫君往后去书房歇息吧。” 昨晚和今日一早的体验着实不好,她还是如前世一般和韩至分开睡吧,免得她看到这一张脸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打他。 韩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死死盯着苏宜家,脸上的那一道难看的伤疤显得狰狞了几分。 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两人不知吵过多少回,苏宜家早就摸清了韩至的性子,他再生气也不会打人的,顶多是气势强了些。 她就这般静静看着韩至,一言不发。 韩至:“娘子究竟是不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处,还是不想和我睡在一处?” 他们二人刚刚成亲就要分房而居,她分明是不满意他这个人。 苏宜家话说的十分委婉,韩至却将话说的极为直白。 见屋内的婢女都看了过了,苏宜家脸色有几分不自在,心中暗恼韩至说话粗鄙,什么话都好意思往外说,不懂委婉。 苏宜家也沉了脸:“夫君想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睡。” 韩至上前一步,质问:“娘子心里莫不是还想着林家大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苏宜家秀眉皱了起来。吵架便吵架,他突然提林青淮作甚?前世她知道他不喜林青淮,但他从没在嘴上说过。如今他倒是说出来了。 “这跟表哥有何关系?” 她只是单纯讨厌韩至这个人,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见苏宜家不承认,韩至愈发气闷,一双眼睛盯着苏宜家不说话。 表哥……叫的还挺亲热的。 苏林两家虽有亲戚关系,但并不是十分近的血脉。据他所知,苏宜家的母亲和林青淮的母亲并非亲姐妹,而是远方亲戚。因此苏宜家和林青淮之间不知隔了几层。 这么远的亲戚关系她竟然还叫他表哥。 苏宜家哪里知道韩至心中所想,从她记事起母亲就让她唤林青淮表哥,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 若是从前苏宜家定要再说韩至几句,前世她跟韩至吵架太多,已经吵累了,也不愿跟他多说话。见他不语,索性不再搭理他,坐在一旁的榻上,继续安排婢女去整理箱笼。 韩至见苏宜家压根儿不理他沉着一张脸转身大步离去。 苏宜家抬眸瞥了一眼韩至的背影,心想,这个人当真是莫名其妙。 这时,柳绿进来了。 苏宜家:“他们二人都说了什么?” 柳绿:“将军没去找表姑娘,他去找晚秋姑娘了,托晚秋姑娘去安抚表姑娘。” 苏宜家心底有几分诧异,重复了一句:“没去?” 那她刚刚问韩至时他为何说自己去过了。 柳绿点头:“将军的确没去,他和您分开后就直接去寻晚秋姑娘了,跟晚秋姑娘说完便回了书房,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来了回了院中。” 苏宜家:“当真?” 柳绿:“千真万确,奴婢虽然没跟上前去,但亲眼看到她去寻晚秋姑娘了,跟在将军身后的小厮听到将军让晚秋姑娘安抚表姑娘。没过多久将军就去了书房,再之后他就来了咱们院中。” 苏宜家沉默不语。 她有些不懂韩至为何没亲自去看范可儿,更不懂韩至为何撒谎。 桃红想到怒气冲冲离开的将军,看着丫鬟手中的铺盖,试探地问:“姑娘,这些东西还要搬吗?” 苏宜家的视线挪到了铺盖上,顿了顿,道:“罢了,再给他放回去吧。” 他今日没犯错,此时若将他的东西搬走不占理,倒显得她无理取闹了。 他对范可儿的好可不止这一桩事,他很快就会犯错的。反正此事也不急,等明日回门之后再寻机会让他滚蛋。 桃红:“是。” 回门 韩至气得不轻,出了如意院就去了演武场,在演武场上和府中的护卫们一一过招。等将所有人都打趴下,这才觉得心头的郁气消散了些。 午饭过后,韩至去了书房中。 既然那位大小姐不欢迎他,他也不想去自讨没趣。 不让他在如意院中睡觉他就不去,以后她求他他都不会再踏足一步。 结果回到书房之后,在里面绕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的东西。他将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唤了过来询问,小厮说并未见内宅来送东西过来。他顿时心中欢喜,朝着如意院走去。至于刚刚心中所想早已忘记。 去如意院的路上,韩至觉得风里都带着花香。 是他误会娘子了。 娘子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并不是瞧不起他嫌弃他。结合这两日的事情来看,娘子唯一恼了他的就是昨晚洞房之事。她之所以撵他走定是因为他昨晚太过孟浪了,娘子生了他的气。 此刻苏宜家正在床上睡觉。 韩至轻手轻脚地进了正房之中。待他发现自己的铺盖果然还在床上放着,顿时放松下来。 他猜的没错,娘子就是嘴硬心软,嘴上说着撵他走,实则是希望他留下来,都怪他早上没明白娘子的意思,误会了娘子。 韩至瞧着躺在床上睡觉的人,顿时着了迷。 她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 皮肤白皙透亮,因为睡觉泛起了丝丝红晕,弯弯的眉毛,小巧而又挺立的鼻子,殷红的唇瓣…… 韩至盯着苏宜家的唇,想到了昨晚的事,那滋味他尝过,当真是美妙极了,喉结滚了滚。 他的手伸向了苏宜家的唇,忍不住摩挲了几下。 不知他若是偷偷亲她一下,她会不会又恼了他。 苏宜家本来只想着小睡片刻,却不知为何睡得越发沉了。她做了一个噩梦,骇人极了,梦到最后她趴在坟前痛哭,墓碑上赫然写着“韩至”二字。 苏宜家心如刀绞,蓦地睁开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 她对韩至没有任何感情,他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可能为了他流泪的。 韩至没料到苏宜家会突然醒过来,他的手还放在她的唇上,没来得及收回来。 这个色胚! 刚对他宽容了一些,他又得寸进尺了。 果然是梦,她不可能为这样的人伤心。 苏宜家抬手打掉了韩至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淡道:“将军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走得时候不是挺生气的么,如今回来得倒是挺快。 韩至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讪讪的,好在他脸皮足够厚,权当做是没听明白,笑着说:“我听说娘子要收拾院子,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苏宜家拒绝:“没有。” 很快,桃红和柳绿进来服侍苏宜家起床,起床后,开始收拾院子。 韩至就跟在苏宜家身侧。 为了防止铺盖被搬走,韩至没再离开。 至于苏宜家说要将他铺盖搬到书房一事他问都没问,假装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苏宜家也没提。 昨日刚刚成亲,今日如意院中的东西还没有规整好。苏宜家指挥着众人将院中收拾了一番,东西放好,院子里的一些摆设也要挪一挪位置。 苏宜家见他一直不走,委婉提醒:“这里有些杂乱,恐扰了将军,将军不如去别的院中歇一歇吧。” 韩至:“不打扰不打扰。” 他哪里敢离开,就怕他前脚刚走,后脚自己的铺盖就去了书房。 苏宜家不知他心中所想,又继续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了。 见箱子太重,苏宜家打算让桃红去外院找人来搬。 韩至立即上前,道:“不用找别人,我来搬。” 苏宜家正欲阻止,韩至上前就将极重的箱子搬了起来。那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看得苏宜家惊讶不已。 韩至将几个大箱子全部搬到指定地点之后,又回到了苏宜家面前,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看在他刚刚亲力亲为去为她搬箱子的份上,苏宜家难得说了一句:“多谢将军。” 韩至眼睛立马就亮了,道:“娘子客气什么,你既嫁了我,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使唤我。” 苏宜家:“将军歇一会儿吧,剩下的事让她们去做。” 韩至:“不用,我不累。” 虽然他如此说,苏宜家也没再吩咐韩至,让桃红去收拾别的箱子。 韩至见婢女们做的都是一些细活儿,自己也的确帮不上忙,立在原处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他这个人一向不会让自己尴尬。见苏宜家不理他,便主动搭话。 “娘子可还需要搬动什么东西?” 苏宜家:“不用。” 韩至自讨了个无趣,老老实实候在一旁。 如意院中的东西收拾了足足一整日才收拾好。 夜幕降临,府中渐渐有了亮光。 苏宜家累了一整日,不到亥时就去床上躺着了。 没过多久韩至也躺下了。 就在苏宜家即将要睡着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身上游走着,她的背后也贴了一具滚烫的身体。 这种情况她再熟悉不过了。 昨晚刚洞房,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又想了。 苏宜家抬手拿开韩至的胳膊,转身看向他。 黑夜中,韩至的目光炯炯有神,亮得吓人。 苏宜家打量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忽然皱了皱眉,道:“你没沐浴。” 韩至的习惯非常不好,十分不爱干净,尤其不爱沐浴。别的时候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上她的床之前必须沐浴。 韩至抬着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道:“我今日没出汗,没味儿,不脏。” 他今日就没出门,哪里就脏了。 前世为了此事两个人吵过不止一次,她和韩至说了多遍他才听到心里去。如今苏宜家懒得与他吵,就这般静静看着他。总之,大有一副他不沐浴就得滚的气势。 又是这个眼神,真是怕了她了。为了一会儿的好事儿,韩至妥协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沐浴,娘子莫要睡着了,等等我。” 苏宜家:…… 猜到韩至又想到了那事儿,心中直骂他色胚。 苏宜家转身对着里侧睡了。 韩至的速度十分惊人,苏宜家尚未睡着他便出来了。上床之后掀开被褥,整个人又贴了过去。 苏宜家被其烦得不行,抬手打掉了韩至乱摸的手。 韩至凑到苏宜家耳边,沉声问:“又怎么了?我都洗干净了,不信你闻闻。” 耳朵是她十分敏感的地方,韩至滚烫的唇数次贴到了她耳垂上。 苏宜家身子一颤。 “我乏了。” 韩至维持着这个动作没变,见苏宜家不理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躺了回去。 苏宜家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韩至又贴了过来,将苏宜家圈在了他的怀中。 苏宜家身子一僵。 难道他还想着那件事? 苏宜家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让韩至打消这个主意。 好在这次韩至只是抱着她,没做别的事,苏宜家没再说什么,渐渐睡着了。 这一晚,苏宜家做了个梦,她梦到回到苏家的当晚就被父亲送回了韩府之中。父亲去了宫中和皇上言明,此事是她和韩至夫妻二人闹了一些小矛盾,让皇上看笑话了。至于和离一事,从未有过。 闹了这么大的事,她又回到了韩府,韩府众人对她冷嘲热讽。 她的脸被父亲狠狠踩在了脚底下。 至于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苏宜家正欲继续回忆,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住了一般,她回过头去,只觉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是何人扯住了她。 渐渐地,意识回笼,苏宜家睁开了眼。 梦里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一条胳膊紧紧搂住了她,而她的脖子处又痒又疼,时不时有温热的气体喷薄。 苏宜家本想一脚踢开身上的人,结果韩至早有准备,立即抬腿压住了她。 四目相对。 苏宜家淡淡地看向韩至。 韩至有些心虚,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抱歉,弄醒你了。” 苏宜家拧眉:“我脸上又有蚊子了?” 韩至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不是,是娘子身上太好闻了,我没忍住闻了闻。” 鬼扯!若只是闻了闻,她为何会觉得疼。 “时辰不早了,将军可以起了。” 韩至不舍地看了一眼苏宜家娇嫩的脸庞,道:“哦,好。” 瞧着韩至望向自己的眼神,苏宜家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他一顿。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前世每逢初一十五他虽急切但却不似如今这般日日饥渴,总是能收敛一些的。 见韩至又没穿衣裳就起床了,苏宜家又羞又怒,懒得理他又觉得眼睛疼,转身面向墙壁继续睡。 净房很快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苏宜家气得不行,睁开了眼睛。 这觉却是怎么都睡不下去了。 韩至对她的态度和前世大为不同。不仅饥渴,他甚至时常和她道歉。前世今生,她对韩至有什么不满都是直接表现出来。 不同的是前世她是打心底厌恶这门亲事,觉得韩至很不顺眼,对他的厌恶表现了出来,嘴里也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如今她依旧烦他,只是不似从前那般情绪起伏了,大多数时候懒得搭理他。别说嘲讽了,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有在他做一些令她不高兴的事情时才会打他,亦或者冷艳看他。 可为何前世韩至不仅不听还要和她争辩许久,今生不用她动嘴他便和她道歉,又或者去改变。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苏宜家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他们二人前世闹的那么不愉快,若韩至也重生了,应该是希望和她和离的,或许他们二人和离一事能尽快实现。 她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 韩至洗漱的速度依旧迅速,没过多久苏宜家就听到他出来了。 待他去院中练剑,苏宜家也起了。 吃过饭,两个人坐上马车回苏府。 如同前世一般,苏国公将韩至晾在了院子里,没让他进屋。苏府的下人们对他指指点点的,嘴里满是嘲讽之语。 前世苏宜家没觉得父亲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韩至过于丢自己的脸面,对他更加厌恶。如今看着挺立在院中的韩至,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韩至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除了出身卑贱并无任何错处。数月前,他把肆意□□世家的武大将军斩于马下,整个京城的人都应该感激他。如今这些人仿佛忘了此事,一个个的都在羞辱他。 人真是健忘,又虚伪。 韩至最讨厌别人瞧不起他,听到苏家下人对他的辱骂,心里愤怒极了,恨不得立即就离开这里。但他不能走,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而且他的确配不上娘子。娶了那么一个天仙似的娘子,这些罪都是他应该受的。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屋里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在看他,他抬眸看了过去,正好看到苏宜家同情的目光,顿时眼前一亮,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子憋屈也没了。 娘子这是在关心他? 这时,一道声音在苏宜家耳畔响了起来:“宜家,看什么呢,快过来瞧瞧这个布料,这是母亲特意给你留的。” 苏宜家收回来视线,啪得一声关上了窗户,道:“好的,母亲。” 同情韩至不代表她就要跟他过一辈子。 韩至没做错什么,她又何尝做错了事,凭什么让她成为世家和寒门斗争的牺牲品。 这婚还是早些离了的好。 求情 梅氏见女儿心思沉沉,瞥了一眼院子,轻叹一声:“哎,委屈你了,嫁给这样一破落户。” 说着,梅氏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也没心思看手中的布料了。 她金尊玉贵的女儿命怎么就这么苦呢,那丫鬟生的尚且能嫁给世家子,从她肚子里生出来却只能嫁给一个寒门子。 梅氏越想越觉得难过,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见母亲流泪,苏宜家心里也觉得酸涩不已。 是啊,她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梅氏:“若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本应该嫁给清淮的,将来做林家的主母。” 苏宜家垂了眸。 她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前世那五年让她看清了很多事。 “即便没有韩至,女儿也未必能嫁入林家。” 梅氏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苏宜家:“当初第一次林国公向先帝提起这门亲事,先帝满口应允,过了数日钦天监却说北边正在起战事不宜嫁娶。又过了数月,父亲再次提起此事,周皇后又突然生了重病。” 梅氏:“不可能吧,战事是真的存在,皇后也是真的病了。” 苏宜家:“咱们大凌国重文轻武,何时管过边关战事如何,京城一向歌舞升平的。再者,皇后的病情是太医传出来的,还不是太医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也是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在宫里听到了之前在周皇后宫里服侍的宫女的谈话,才知道周皇后是在装病。 梅氏沉默了片刻,道:“周家本在四大世家中排在末流,只因周家出了一位皇后,渐渐壮大起来,将咱们苏家踩在脚下。若是苏林两府联姻,势必会影响周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这周家女果然诡计多端。” 苏宜家深以为然。 周家女的确诡计多端。前世,今上怕先太子起复,打压周家的势力,周二姑娘找上了韩至。 梅氏:“等过些日子让你父亲去求一求皇上,我看这门亲事还是趁早离了吧。就算不嫁入林家,也不要跟这种寒门子扯在一起。” 天底下的世家子多得是,总好过韩至的出身。 苏宜家眼中眸光微闪。 让父亲去求皇上?她原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可前世父亲的做法让她彻底看清了父亲的想法。就算皇上同意她和韩至和离,父亲都不会同意的。 梅氏见女儿不说话,以为女儿心头难过,握了握女儿的手,道:“你放心,娘一定会跟你父亲提的。最近你二弟也跟在你父亲身边做事了,他最喜欢你这个姐姐,娘让他也跟你父亲提提。” 苏宜家抬眸看向母亲,瞧着母亲眼底的心疼,忽然就想到了昨晚梦中父亲要把她送回韩府时母亲的哀求。 她很想告诉母亲父亲的真实想法,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好。” 梅氏怕女儿伤心不再提此事,跟女儿看起了布料。 “这是冰蚕丝,你成亲那日南边送来的。用它做些衣裳,酷暑穿上凉快。” 苏宜家也没再跟母亲说什么,配合母亲说起布料。 在管事的过来说庄子上事儿的时候,苏宜家以去探望父亲为由出去了。出了正房的门,她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韩至。 韩至眼神本是黯淡无光的,冷冷瞧着一旁说他坏话的婢女,在看到苏宜家的那一瞬亮了起来,眼里有了光。 苏宜家瞥了他一眼,没跟他说一个字,朝着院外走去,在。来到婢女面前时,她停下了脚步,留下了两个轻飘飘的字:“掌嘴。” 婢女吓得跪在了地上。 娘子没跟他说话,韩至心中有些失落,可娘子竟然为了他罚了苏家的婢女,可见他在娘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他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 出了正院的门,苏宜家朝着书房走去。想到父亲前世对韩至的态度,她觉得父亲此刻的做法挺恶心的。 用得着的时候就去求韩至,用不着就极尽打压。 昨晚的那个梦她十分确定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前世也经历过此事,甚至梦中没发生的细节她也想起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前日重生回来时她没想起来。经过昨晚,她已经将此事完全想起来了。 她的确很讨厌韩至,也想和他和离,但也受不了如此虚伪的父亲。 刚到书房,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父亲,如今妹妹已经嫁给了韩至,韩至就跟咱们是一家人,您罚他站在院子里,不让他进去恐不合礼数。” 这是苏景臣的声音。 苏国公冷嘲一声:“一家人?老大,为父送你去明德书院读书是去明理的,你怎得越读越愚笨了?韩至,寒门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苏景臣:“他虽出身不好,可却武艺高强,谋略过人,忠心护国,是百年难遇的良将。他是咱们大凌国之福。” 苏国公:“那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武夫罢了。且他面目丑陋,多看一眼都怕脏了为父的眼睛。” 苏国公毫不掩饰对韩至的厌恶。 门外的苏宜家面色沉了下来。此刻她对父亲失望透顶。父亲打压寒门又利用寒门,她原只觉得父亲是个虚伪的人。如今看来父亲何止是虚伪?父亲这般厌恶韩至却仍旧同意了皇上了赐婚,可见在父亲心中对她这个女儿毫无感情。往昔父亲对她的关爱都是假的。 门内,苏景臣问了一个问题:“父亲既觉得韩至如此糟糕,又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 苏国公眼里流露出来一丝寒光,认真地审视着站在面前的儿子。 “谁教你忤逆为父的?” 苏国公一直是上位者,不怒自威。这句话站在门外的苏宜家都听出来了怒意。 大哥怕是又要被罚了。 苏宜家抬手敲了敲门。 苏国公眯了眯眼,冷声问:“何人?” 门外的护卫都在做什么,竟然放人进来偷听。 苏宜家:“父亲,是我。” 听到长女的声音,苏国公提着的心放下了。 “是宜家啊,进来吧。” 苏宜家推门进去。 苏景臣此刻正跪在地上,父亲坐在书桌前。 苏国公对待庶子和嫡女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他认真打量着女儿,心疼地道:“一日不见,宜家,你憔悴了。这门亲事着实委屈你了。” 苏宜家自然也瞧出来父亲眼底的心疼。可即便再心疼又如何,在面对权势时,父亲还是选择牺牲她。她很想问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但她知道她得不到答案的,她只想按照计划早日与韩至和离。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兄长,柔声道:“父亲,是女儿托兄长过来为韩至求情的。” 苏国公十分惊讶,道:“你托景臣为韩至求情?” 前日长女出嫁时还满脸拒绝,如今竟然会主动为韩至求情,短短两日长女竟然看上了韩至那厮不成?虽然他瞧不上韩至,觉得韩至很不堪,但若女儿能踏实地跟着韩至,那就正好顺了他的心意。 跪在地上的苏景臣也和诧异。苏宜家是府中的嫡长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不过是府中的庶子,两个人虽是兄妹却没多少感情。 苏宜家:“正是如此。” 苏国公:“为何要为他求情?” 韩至那般性格和丑陋的相貌,长女如何能看得上他。 苏宜家:“父亲这话说的好生奇怪。韩至是女儿的夫婿,女儿是他的妻子,为他求情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苏国公眸光一闪。 苏宜家又道:“况且,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父亲惩罚了他就是不给皇上面子。” 苏国公轻笑一声:“宜家,两日不见你怎得这般胆小了?为父怎会怕他?” 苏宜家反问了一句:“既然不怕,父亲又为何同意这门亲事呢?” 当初父亲可是告诉她,他是被皇上逼迫,不得不将她嫁去寒门,如今又这般说辞。 苏国公顿时语塞,眼底渐渐浮现一丝怒意。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忤逆他。 见父亲神色不对,苏宜家收起心底的愤怒,敛了眸子,缓声道:“女儿知道父亲定是为了苏家数百年的基业才如此行事的。” 苏国公心情缓和了些:“你明白就好。” 果然还是长女比这个庶子更懂事些。 苏宜家:“只是,如今韩至毕竟是女儿的丈夫,他被罚,被人嘲笑,女儿脸上也不好看,觉得甚是丢人。父亲为了女儿的颜面,还是让他进屋去吧。” 苏国公沉思片刻,道:“是为父考虑不周,本想着为你出口气,却不曾想伤了你的颜面。既如此,就让他进去吧。”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折磨韩至?父亲究竟是为她好,还是想通过打压韩至来显示他们苏家的厉害呢? 父亲做这种事又有何用呢,从答应皇上赐婚的那一刻苏家和林家就已经低了皇上一头了,此刻做这样的事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苏宜家:“女儿都明白的,多谢父亲。” 事情说完,苏宜家和苏景臣离开了书房。走远后,苏景臣道:“多谢妹妹在父亲面前为我说话。” 苏宜家对这个庶出的兄长没多少感情,若非他提到的事情和韩至有关,她刚刚也不会为他求情的。不过,她着实没想到苏景臣竟然会为韩至求情。 前世韩至可是亲手将苏景臣抓了起来。 “兄长为何要为韩至求情,你和他很熟?” 苏景臣:“妹妹误会了,我并不认识韩将军,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不过,我仰慕他许久了。” 仰慕韩至? 兄长博闻强记,博览群书,文采斐然。再过几年就要步入朝堂中,在朝堂上大放异彩。若非是庶出,将来定能为相。 那个行事鲁莽没头没脑的色胚有什么值得这般优秀的兄长仰慕的。 思及前世韩至将兄长抓了起来,兄长对韩至越夸赞,就越显得韩至是个小人。 苏宜家:“兄长怕是看走眼了,有些人不能光看表面,接触久了才能看出来是人是鬼。” 苏景臣沉思片刻,并未反驳,点了点头。 见苏景臣没再为韩至说话,苏宜家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正院,瞧着依旧站在院中的韩至,苏宜家停下了脚步。她瞥了一眼身侧的柳绿,柳绿会意,朝着韩至走去。 苏宜家没看韩至,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柳绿来到韩至面前,道:“侯爷让将军进去。” 韩至得知自己可以进去了,活动了一下腿脚。在这里站久了,腿都麻了。这苏国公也不算太狠心,没那么绝情。 “多谢侯爷。” 苏景臣没进屋,他来到了韩至面前。 “刚刚宜家去父亲面前为你求了情。” 韩至眼眸微微瞪大了些,脸上也浮现出来笑容。原来娘子刚刚是去找苏国公求情了,他就说么,苏国公何时瞧得上他了。 娘子果然对他有情。 “在下韩至,见过苏大公子。” 苏家一共有两子,一嫡一庶。嫡子行二,庶子行一。这位必定是苏家大公子。 苏景臣回礼:“韩将军客气了,你随宜家唤我一声兄长便好。” 韩至立即道:“兄长。” 板栗酥 韩至今生虽然被允许进屋去了,但苏家众人除了苏景臣所有人都对他冷嘲热讽,处处瞧不上他。 苏宜家见状心里很不舒服。 尤其是父亲的态度,让人觉得很不适。 从前她很喜欢回娘家,不觉得这些人对韩至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但后来父亲的态度着实伤了他。既然世家要利用寒门,又怎么有脸处处踩他的。 她也没多待,吃过饭便和韩至一同离开了苏府。 回去的路上,韩至没有骑马,和苏宜家一同坐马车。 苏宜家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韩至坐在侧边,眼睛时不时看向苏宜家。 韩至的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苏宜家觉得浑身不舒服,想到今早的怀疑,她睁开眼看向韩至。 韩至眼睛亮亮的,一脸喜色,自信地说道:“娘子走得这般匆忙是因为我吧。” 娘子定是觉得他在苏府受了委屈所以尽早离开了苏府,没想到他在娘子心中竟然比娘家还重要了。 苏宜家瞥了一眼韩至,心想他倒是敏锐,没她想的那般憨傻。她既没说是,也没否认。 韩至又自顾自说道:“今日多谢娘子为我在国公面前求情。” 苏宜家这次开口了:“将军想多了,倒也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觉得丢脸。” 韩至:“娘子果然口是心非。” 苏宜家:…… 他是不是书读得不多,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就他这种理解能力,也怪不得后来在皇上面前越来越不得宠,都是他应得的。 韩至又腆着脸道:“大舅哥都跟我解释过了,娘子是特意去国公那里为我求情的。” 既然提到了兄长,苏宜家也顺势说道:“我去书房时大哥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为你求情。”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韩至的表情。 韩至前世将兄长抓了起来,即便她去求情他也没将兄长放出来。若韩至是重生回来的,他对兄长为他求情一事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她能明显看到韩至怔愣了一下。 苏宜家立即打起了精神。 这人一向性子直,很多事装都懒得装。所以,他当下的表现一定是最真实的。 可见他对于苏景臣为他求情一事也很惊讶。 只是不知他惊讶的是什么?是愧疚于前世将兄长抓起来吗? 韩至脸上很快又流露出来喜色:“大舅哥果然是个好人。” 苏宜家:…… 果然是她想多了。 韩至:“大舅哥学识渊博,我拍马也赶不上。” 苏宜家没再理会他。通过刚刚的试探,她觉得韩至不像是重生的。不过,也可能是装的。究竟是不是还得再看。她怕自己试探太多被他发现端倪,便没再多说什么。 韩至却仍旧在说苏景臣:“大舅哥刚刚与我聊了许多,他说是你让他去寻我的,娘子可真照顾我。” 苏宜家一脸茫然。她让兄长去和韩至接触?韩至没听错吧!前世韩至将兄长抓了起来,她希望兄长避开他,怎会让他俩去接触。 回顾自己刚刚跟兄长说过的话,暗道原来理解能力差的不止韩至一人。 她分明是让兄长避开韩至的,兄长怎么主动去接触韩至了。不行,她还是得找机会跟兄长说一声,可不能让兄长和韩至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接触。 尽管苏宜家什么都没承认,韩至依旧觉得她心中有他,不然不会去苏国公面前为他求情,还让苏大公子照顾他。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宜家,让苏宜家觉得心烦意乱。 苏宜家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皇上即位不过数月,朝堂依旧不稳,反对的声音时有,韩至作为皇上的心腹大将不能离开朝堂太久。新婚第四日,韩至去上朝了。 韩至一走,苏宜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瞥了一眼一旁的枕头,想到他昨晚和今早又有些不轨之举,心里和身体都有些不舒服。她思索着如何将韩至撵走才好,免得他日日扰乱她的心神。 瞌睡遇到了枕头,后半晌,如意院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范可儿来了。 前世苏宜家刚嫁到韩家时范可儿也来过如意院中几次,苏宜家不怎么理会她,后来又不喜她那幅受委屈的模样,她再来时便不让她进来了。 今日苏宜家让她进来了。 因为她十分好奇范可儿会说些什么,也想知道韩至背着她做了什么,若他做了不轨之事,正好借机撵他去书房。 范可儿:“见过表嫂。” 苏宜家:“表妹坐吧。” 范可儿和苏宜家寒暄了几句,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苏宜家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终于,范可儿开始提韩至了。 苏宜家多了几分兴趣。 范可儿:“在表哥和表嫂新婚第二日表哥就过来与我解释过了,我方知自己误会了表嫂,原来表嫂十分关心我。” 闻言,苏宜家挑了挑眉。那日柳绿说过韩至并未去范可儿院中,没想到范可儿竟然会撒谎。 想到前世她也时常与她说韩至对她的好,她有些怀疑那些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前世她内心瞧不起范可儿,看不上她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懒得理会她。至于她和韩至的事情,她觉得膈应,便没去探究。 如今看来好多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样。 这时婢女将茶点端了上来。 苏宜家:“厨房刚刚做好的点心,味道不错,表妹用些吧。” 范可儿看了一眼点心,道:“我脾胃不好,不能吃板栗酥。多谢表嫂的好意了。” 苏宜家微微一怔。 范可儿不能吃板栗酥?她怎么记得前世韩至特意给她买过。韩至和范可儿相识多年,又对范可儿有些情意,这种事不会记错才是。或许是她记错了,毕竟这样的小事她从前一向不在意。 没等苏宜家说什么,范可儿又自顾自说道:“因我之故府中的厨房从来不做板栗酥,表哥倒是时常给我买些好克化的点心。” 总之不管是什么事,范可儿总能扯到韩至身上。 苏宜家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后看向桃红:“给表姑娘换一些好克化的。” 桃红:“是,夫人。” 苏宜家继续刚刚的话题:“原来将军那日亲自去表妹院中了?表妹和将军的感情可真好。” 她想知道韩至还对范可儿做过什么事,想找找韩至的错处。 范可儿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抿了抿唇,笑着应了:“嗯,我自幼时常来姑母家走动,和表哥一同长大,表哥时常给我买些东西回来。” 苏宜家:“你和将军差几岁,没想到还能玩到一起去。” 范可儿神色微滞:“嗯,主要是阿至表哥带着我们几个小的玩,他不嫌弃我们。” 苏宜家:“将军可真贴心。” 范可儿觑了一眼苏宜家的神色,拿起来帕子遮了遮唇,一副说错话的模样:“呀,我说多了,表嫂可别误会。” 这副做作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又觉得幼稚。这话前世苏宜家听了不少,她故作不知,问:“误会什么?” 范可儿:“误会我和表哥。” 苏宜家静静看着范可儿,不言不语。 看得范可儿心里直打鼓。 就在这时韩至回来了。 韩至没料到范可儿也在,当下便想转身避开。 范可儿转头看到韩至,面露惊喜,站起身来行礼:“表哥。” 韩至此刻不好再离开了,他应了一声,走了进来:“嗯,可儿表妹也在。” 范可儿:“我是来谢谢表哥和表嫂对可儿的关心。那日是可儿的不是,可儿误会表嫂了。” 韩至:“你身体不好,别想太多。你表嫂不是那样的人。” 范可儿:“我都明白的。” 韩至来到苏宜家身边坐下,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他看了眼苏宜家的神色,问:“刚刚说什么呢?” 苏宜家没说话。 范可儿:“正好说起表哥对我和阿继的照顾,表嫂说羡慕咱们表兄妹之间关系好。” 韩至直觉这句话不太对劲儿,想反驳,但他又不知哪里不对。范可儿的父亲救了他爹,他他们家的确待她不错。这般一想,他点头默认了。 苏宜家见他如此反应,垂了垂眸。 范可儿:“表嫂,你和表兄弟们间的关系也很好吧?” 天下人谁不知她的未婚夫是林家的大公子,如今被韩至横插一杠,她嫁给了韩至。 这是想给她挖坑?苏宜家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范可儿。 范可儿眼神游离。 苏宜家又瞥了韩至一眼。 范可儿这个坑挖的没什么技术含量。没能嫁入林家她固然会十分伤心,但韩至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韩至脸色难看至极,对范可儿道:“可儿,时辰不早了,你嫂子累了一整日该休息了,你改日再来吧。” 范可儿看向苏宜家和韩至,见他们二人神色都不好看,满意地离开了。 苏宜家没再坐在外间,起身朝里间走去。 韩至停顿片刻,提着板栗酥,起身跟上了。 “可儿一直生活在小地方,不会说话,娘子别跟她一般计较。” 他本意是想安慰苏宜家,希望她不要因为别人的话不开心,可听到苏宜家耳中却变了意思。 苏宜家:“我计较什么,她又没说错什么。” 没说错什么……娘子这是承认和林青淮感情好?韩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瞥了一眼床铺,见自己的铺盖还在,心下稍安。 “对,娘子大度,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想起手中的东西,将板栗酥递到了苏宜家面前。 “这是我刚买的板栗酥,还热乎着,娘子尝尝?” 苏宜家盯着韩至手中的板栗酥出了神。 板栗酥……她想起来了。她并没记错,前世韩至的确给范可儿买过板栗酥。 前世范可儿第一次来她院中也是在今日。韩至去上朝后范可儿便来到了院中,告诉她韩至去看她了。第二日又来了一次,告诉她韩至给她买了板栗酥。 范可儿第一次来时她只让桃红上了茶,没用板栗酥招待她,所以范可儿没说自己不能吃板栗酥的事儿。 成亲前她不知道韩至和府中的表小姐关系这般亲近,听了范可儿的话,觉得这两个人挺恶心的,不等韩至回来就让人将他的东西搬走了,后来再也没让人搬回来。 瞧着韩至小心翼翼讨好的神色,苏宜家心中一动。 难道板栗酥不是买给范可儿的,而是买给她的? 看书 “给我买的?” 苏宜家问。 她还是不信。 她和韩至刚刚成亲没几日,韩至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苏宜家沉默的这片刻韩至手心都出汗了。他鲜少给人买东西,也没送过什么东西给别人。他家世远不如她,自知配不上她,也生怕她会嫌弃他给她买的东西。 韩至舔了舔干涩的唇,道:“嗯,对,给娘子买的。” 苏宜家看向韩至:“为何给我买?” 韩至解释:“回来的路上见排队买板栗酥的人极多,想着应该会很好吃,就买来了。” 苏宜家:“万一我不喜欢吃板栗酥呢?” 韩至还真没想过这一点,难道娘子真不喜欢?他道:“娘子新婚夜不是吃了两块吗?” 新婚夜新娘子不能去外面吃席,他回来时看到她吃过点心了这才没让厨房给她做饭。 竟是这个原因。 这下苏宜家是真的相信板栗酥是韩至买给她的了。 如此说来,前世韩至买回来的板栗酥应该也是给她的。 韩至因为看到她在新婚夜吃了两块,便猜到了她喜欢吃板栗酥,于是买了回来。回来后发现他的东西已经被她搬到了书房去,二人吵了一架。他没把板栗酥拿出来。那板栗酥不知如何到了范可儿手中,于是第二日范可儿来寻她炫耀。 从刚刚和范可儿的谈话中得知范可儿并不喜欢吃板栗酥。 她当时定是故意气她才说是韩至亲手买给她的。 是她误会了。 桃红进来看到韩至手中的板栗酥,道:“将军买的这家板栗酥太甜了,我家姑娘不爱吃他家的,只吃赵婆子做的。” 世家豪奢,她又是喊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金尊玉贵,定不会轻易吃外面的吃食,一应所需府中都会准备。他还是做错事了。韩至脸色有些不自在,握着板栗酥的手紧了紧。 苏宜家垂了眸:“放下吧。快到用晚饭的时间了,不好再吃点心,等明日饿了再吃。” 韩至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没有嫌弃他! 韩至放下东西后去了前院书房。 趁着韩至出去的功夫,柳绿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将军离开府邸之后就去上朝了,早朝结束后他没有出来,听说是被皇上留下了。将军在宫里吃过午饭才出来。” 苏宜家想,韩至还真是得盛宠,休假后第一日就被皇上留在宫中用膳了。许多官员一辈子也没有此殊荣。 “从宫里出来之后将军绕着京城巡察,遇到了两起偷盗案,一起抢劫案,还有醉酒男子轻薄女子,他将人全都押送至京城府尹处。” 苏宜家:“韩至亲自绕着京城巡察?” 柳绿点头:“对,将军亲自去的,沿着整个京城的八条主干道,二十四条次干道巡察,每一条街道都巡察了。跟在将军身后的护卫累得不轻,中途换了一个人。” 护京卫的首领手中有兵权,这个职位一直都是世家争抢的重要位置。护京卫名义上是守护京城的治安,但却不见其真的去做此事。京城的治安一直靠京城府尹去守护,世家争去也只是为了兵权。 苏宜家记得之前这个职位是周皇后的侄子,她那侄子是周家的嫡子,养尊处优。她从未见过那位周大公子亲自去巡察,甚至从未见过任何护京卫去巡察。护京卫有什么事情都交给副将去干。 没想到韩至还挺负责的。他倒不似京城的那些世家公子哥,是个干实事的。既然干了实事,又得皇上宠信,后来怎么就失了宠呢? 说到底还是不会办事,性子不好,冲动易怒。 “你接着说。” 柳绿:“等忙完这一切将军便回府了,回府的路上看到一家卖板栗酥的,排队等了半个时辰。接着就拿着板栗酥回了府中。” 苏宜家看向柳绿:“你说他亲自去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只为买板栗酥?” 柳绿点头:“对。” 听护卫来报时她也很惊讶。林大公子虽然对姑娘好,但也没亲自为姑娘做过什么事。世家公子哪有亲力亲为的,一切都交由身边的小厮婢女。 苏宜家:“嗯,我知道了。” 吃过饭苏宜家拿了一本书坐在榻上看。 韩至想和苏宜家说话又怕打扰到她,她又要生气,也不敢和她说话。一会儿弄弄这,一会儿弄弄那。可这些都没什么意思,最后他还是跑去书房拿了一本书,回到了苏宜家身边,试探地坐在了榻上。 见苏宜家没什么反应,他放心了些,打开书,用手端着,视线渐渐上移,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苏宜家。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 书本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娘子更好看些。 苏宜家早就发现韩至的小动作,只不过懒得搭理他,目光一直放在书上。然而,韩至却越来越过分,一直盯着她看。 这书是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苏宜家放下书,道:“夫君若是无事就去院子里转转。练练剑,打打拳。” 韩至:“我有事,我看书呢。” 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书。 苏宜家看着书封,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三字经》……他竟看这种孩童读物。 前世她让他多读些书,他怎么都不听,还要跟她吵,吵着吵着就扯到了林青淮身上。如今他竟会主动去看书。她刚刚还想着他是否转了性,又或是重生回来的。原来也就是装装样子罢了。说到底他还是不喜读书。 她忍不住讥讽了他一句:“将军上前线打仗就是靠这本书吗?” 韩至也发现自己拿的是什么书了。他平日里不怎么看书,就随手摸了一本,没想到会是这本。 “当然不是,我靠的是脑子,是计谋!” 苏宜家:“哦。” 她还真没看出来。 说完不再搭理韩至,目光又挪到了自己手中的书上。 黄沙落日,大雁成群,苍茫辽阔。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去见识一下书中所描述的风光,而不是将自己囿于这一方狭小的天地之中。 韩至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他瞥了一眼苏宜家的书,眼前一亮,道:“这地方我去过,要不我给娘子讲讲?” 苏宜家顿时对此处失了兴趣。 “不用了,我乏了。” 说着,合上书,唤人进来洗漱。 韩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站起身离开了如意院中。 桃红不解,嘀咕了一句:“将军怎么走了?新婚第一个月不是不能空房么。” 柳绿瞪了她一眼,她没敢再多说。 苏宜家只当韩至不存在,他来或者走都随他。 等韩至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苏宜家已经洗漱完躺在了床上。 韩至在原地踱了数步,熄灯,上床。 一上去,他就贴了过去。 苏宜家不耐烦地拍掉了他乱动的手。这人白日里还好些,只敢看,不敢碰她。一到晚上熄灯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韩至在苏宜家耳边道:“我刚刚洗干净了。” 苏宜家心想,纯属胡扯,她刚刚都没听到他去沐浴。想到他亲自为她排队买板栗酥,她对他多了一些忍耐,没踢他下床。 韩至看出来苏宜家态度软化,心中一喜,立即打蛇上棍,故意凑到了她耳边,尽量放轻声音,沉声道:“真的,我在书房洗的。” 热气喷到了耳朵里,苏宜家身子一颤。 她刚刚还在想他为何突然离开了,原来是跑去书房沐浴了。这人果然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儿。 见苏宜家如此反应,韩至开始得寸进尺。 他日日夜夜如此,苏宜家竟被他弄得心有些乱。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心中猜测可能是因为这个身体早就熟悉了他的味道。 就在苏宜家愣神的片刻韩至已经翻身过来,低头吻上了苏宜家的唇。 熟悉的感觉袭来,苏宜家的心跳加速,酥麻的感觉窜向了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苏宜家心慌意乱。 两个人每个月虽同房两次,但很少亲吻。 她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韩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韩至还没怎么享受,那美妙的感觉就消失了。看着苏宜家眼中的嫌弃,整个人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缓了缓,平躺回去。 韩至受伤的神情令苏宜家心头一紧。 等韩至离开后巨大的空虚朝着她袭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同情韩至,为什么会被他的情绪所左右。自重生以来,她看韩至时常心情复杂。 此刻她睡不着了。 前世不管两个人吵得再凶还是冷战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同房,如今好似好久没有同房了,那种事确实还算舒服。 “你快点。” 韩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宜家见韩至没什么反应以为他睡着了,顿时心里有几分羞恼,后悔自己说了那三个字。 明明是他主动挑起的,如今却好像是她想要了一般。 下一瞬,身侧有了一丝动静,一个滚烫的身体贴了过来。 韩至这次没亲苏宜家的唇,抱着她的脸啃了起来,毫无章法,急切地不行。 然后……很快就结束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 韩至羞恼不已:“我……我……我……” 一连几个“我”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表现得这么差,一看到娘子就开始自乱阵脚,激动地不能自已。 苏宜家:“哦。” 这下她是真的相信韩至没有重生了。 管家 韩至平躺回去,久久不动。 苏宜家见他没什么反应,身上很不舒服,道:“你将桃红和柳绿唤进来。” 韩至依旧没什么反应,如死了一般沉寂。 苏宜家大概能明白他为何如此,但对他没什么同情心,见他不动,抬脚踢了他一下,说话也客气了几分:“麻烦将军唤她们二人进来收拾。” 韩至收起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认命地起床,穿好衣裳,打开了房门,让人去抬热水。 等人将热水抬过来,他没让任何人进来,亲自服侍苏宜家。 苏宜家有些抗拒。前世也不见他如此殷勤,今生这是怎么了。 “我不用你服侍,让桃红柳绿进来。” 韩至梗着脖子拒绝:“不行。”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这般丢脸的行为。 苏宜家也不说话,就这般默默看着他。见他面色始终不好看,她还是妥协了。 她自己来! 韩至却一把将她抱起,放入了桶中。 无论苏宜家怎么反抗,他都要亲力亲为。 等从净房出来时已经是两刻钟后了,苏宜家满脸通红,韩至一脸兴奋。 二人重新躺回床上,韩至凑近了苏宜家,试探地道:“要不……再试试?” 这次他肯定没问题。 苏宜家困得睁不开眼,想到刚刚沐浴时被韩至占了便宜,怒火中烧,冷冷道:“滚!” 韩至听出来苏宜家是真的生气了,顿时不敢再多说,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躺了回去。 韩至这一晚睡得很是煎熬。 苏宜家倒是睡的挺香。 第二日天不亮韩至就起身离开了。 苏宜家起床后去了正院。 到了正院,她并未如往常一般看到张氏,屋里也没有椅子。 李嬷嬷:“夫人正在梳洗,劳烦大少夫人等一会儿。” 苏宜家:“好。” 说罢,李嬷嬷就进去了,张氏许久都不曾出来。 苏宜家安安静静站在外间,一句话也没说。既无催促,也无抱怨之言。 正院里伺候的人都在一旁偷偷看着,既不给苏宜家拿椅子,也不给苏宜家倒茶。心中无不想着,即便是世家女又如何,嫁入了韩家还不是得听婆母的。 桃红脸色不太好看,柳绿虽然沉稳些,但也能看出来不满。 她们家姑娘低嫁入了韩家,韩家不仅不重视他们家姑娘,竟还故意怠慢。 里间,张氏正和李嬷嬷说着话。 张氏紧张地问:“她可有说什么?” 李嬷嬷笑着回答:“没有。” 张氏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了几分不悦,嘴里嘟囔道:“老爷一直嘱咐我要好生待她,不能得罪了,这几日我一直过得小心翼翼的,还得看她的脸色行事。谁家儿媳妇年轻的时候不受磋磨?我这些年可没少受那老婆子的折磨。就她特殊!” 李嬷嬷:“夫人说得对,老太太当年就一直磋磨您,不让您好过。咱们也不该低头的。” 张氏脸上带了几分神气和得意:“可不是么,凭什么让我给她低头。我这做婆婆的得有做婆婆的样子。” 李嬷嬷:“您这样做就对了。” 张氏见苏宜家受了磋磨也没敢吱声,心中喜不自胜,又道:“那管家的对牌钥匙我一直拖着没给她,她也不是没敢说什么。” 李嬷嬷:“哪有婆婆还在就让儿媳掌家的,说出去也是夫人丢脸,她一个世家女最好面子,肯定不好意思给您要。” 张氏笑眯眯地道:“就是这个理儿。” 外间,苏宜家依旧笔直地站着,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见桃红想说些什么,她抬了抬手,制止她说下去。 张氏这个人她再了解不过了,小门小户出身,眼里只有钱。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生的韩继继承韩璨的家业。后来见韩至在军中混出来些名堂,又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韩至,把整个韩家牢牢掌握在手中。 前世她没有接过韩家管家一事,她和张氏之间也还算和谐。张氏屡次想找茬都被她挡了回去,受挫后张氏也不再欺负她。她在如意院中不出来,张氏在正院中,婆媳二人互不打扰。 张氏最怕的人是韩璨。 打蛇打七寸,讲究一招致命。她瞥了一眼柳绿,轻声说了几句话,柳绿立即离开了。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苏宜家动了动脚。 时辰差不多了。 她和韩至早晚要和离,也从未想过要讨好这个府中的谁。不过,身为世家女,她也不想别人抓她的错处。 等两刻钟算是给足了张氏面子。 身为儿媳,她已经尽了礼数,旁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她看向一旁一直盯着她的一个大丫鬟,道:“你跟母亲说一声,我院子里还有事就不叨扰母亲了。” 见苏宜家要走,正院里的人反倒是慌了。 张氏听到动静也慌了,连忙站了起来。心想,她不会去告状吧? 李嬷嬷:“大少夫人还是世家女,怎么这么不讲规矩,夫人都没发话,她怎么就要走了。” 听到这话,张氏稳了稳心神。对啊,她是苏宜家的婆婆,苏宜家得听她的。 张氏:“你去跟她说,让她去院子里等着。” 李嬷嬷领了命,立即出去了。 “站住!” 苏宜家听到李嬷嬷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李嬷嬷看到苏宜家的神色,心里一紧,但想到自己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又恢复了倨傲。 “大少夫人,夫人还没允许您离开呢,您怎么就走了。” 苏宜家没理她,侧头瞥了一眼桃红。 桃红向来爽利,说话毫不客气:“夫人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我家少夫人自是应该理解长辈的意思,离开此处,以免扰了长辈的清净。” 李嬷嬷:“你胡扯什么,夫人何时病了?你在诅咒夫人!” 桃红:“既然夫人身体康健,何故不出来见我家少夫人?难不成是故意刁难我家少夫人?” 李嬷嬷:“哪里有刁难,不就是多站了一会儿么。” 苏宜家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眼角瞥到门口的身影,她瞥了一眼桃红,桃红也看到了门口来的人,立即大声道:“我家少夫人如今要管家,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耽搁了许多事。” 苏宜家这是故意让桃红提起来管家的事。 之前韩璨提出来让她管家,可是过了数日也不见张氏将管家的钥匙账册交给她。韩璨当初提出来时非常着急,他定是希望她立即管家。如今张氏迟迟不交钥匙,他一定不知道。 李嬷嬷哪里有这么多的心眼儿多,立马就上了套,主动提出来管家的事儿。 “你这死丫头胡扯什么,如今钥匙和账册还在夫人手中,大少夫人管得哪门子家,莫要扯这等谎话。不就是不想站在这里么!夫人说了,让少夫人去院子里站着!” 桃红笑了。 苏宜家也淡淡地瞥向李嬷嬷。 李嬷嬷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又说不出来。 很快,韩璨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苏宜家等一下人福了福身请安。 李嬷嬷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韩璨沉着脸问:“夫人呢?” 李嬷嬷十分心虚,小声道:“在……在里面呢。” 韩璨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苏宜家:“父亲,儿媳先回去了。” 韩璨停下了脚步,看向儿媳,道:“好。” 心想儿媳定是猜到了他和夫人会吵架所以主动避开。果然是世家出身,懂事有礼知分寸。 韩璨解释了一句:“你母亲身体不适,并非针对你,你莫要往心里去。” 苏宜家:“儿媳都明白的。” 韩璨见儿媳如此通情达理甚是欣慰。 苏宜家尚未走出院子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我与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为何要故意为难儿媳?” “我这做婆婆的让她在外面站一会儿怎么了?我还没让她进来服侍我呢!” “家里的婢女婆子不够你用的吗?非得让儿媳伺候你!” “谁家儿媳不是这样过来的,儿媳伺候婆婆天经地义。” …… 后面又说了什么苏宜家没兴趣知道,她很快便离开了正院。 桃红倒是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学给了苏宜家。 韩璨将张氏骂了一顿,并责令张氏将钥匙账册交给苏宜家。张氏气得在屋里摔打东西,大哭了一场。 张氏即便是再不情愿,还是在午饭前将家里的对牌钥匙账册交给了苏宜家。 苏宜家也没客气,接了过来。 韩府中的下人们一直在观望着,见少夫人轻飘飘就战胜了夫人,立即明白这个家究竟是谁做主。 下午张氏就病了。 苏宜家让人给张氏请了郎中。 韩至回来后去正院请安,见张氏病了很是奇怪,早上走时母亲还好好的。 “母亲怎么病了?” 张氏不说话,一脸痛苦的模样。 范可儿:“姑母这是被表嫂气病的。” 韩至惊讶极了,娘子做了何事,怎么把母亲气病了,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转而问了一句:“请郎中了吗?” 范可儿见韩至不搭理她的话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但还是回答道:“请了。” 韩至:“郎中怎么说?” 范可儿:“郎中说姑母是被气病的,要多休息。” 韩至立即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母亲您好好休息。” 见韩至真的走了,张氏又被气到了,范可儿连忙追了过去。 “表哥,你等等。” 韩至停下脚步,看向范可儿:“还有什么事?” 范可儿:“有些话按说我不该多说,但表嫂今日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不吐不快。” 韩至依旧没搭话。 范可儿:“姑母病了,表嫂作为儿媳理应侍疾,可她就在郎中来时看了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韩至:“郎中是谁请的?” 范可儿顿了顿,道:“是表嫂,可虽然是表嫂请的,但是她也应该留下来服侍姑母。” 韩至不解:“你表嫂不是郎中又不会看病,家中也有服侍的下人,这里用不着她。” 范可儿:“可……” 韩至不欲和她多言,道:“好了,你回去伺候母亲吧,我先走了。” 说罢,大步离开了正院朝着如意院走去。 如意院中此刻刚刚摆上饭,韩至也没客气,坐在了饭桌前。 苏宜家没什么话想和韩至说,韩至却十分想和她说话。见饭桌上太过冷清,他问了一句:“听说今日你和母亲闹了不愉快?” 闻言,苏宜家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桌子上,静静地看向韩至。 原来韩至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差点忘了韩至和张氏的关系还算和谐。前世张氏管家,不知昧下了韩至多少家产。她曾提醒过韩至,韩至这个蠢货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反倒是觉得她太过斤斤计较。 看着苏宜家这个熟悉的眼神,韩至顿时有些后悔。 他似乎没找对话题。 苏宜家:“将军吃饱了吗?” 韩至:“嗯?” 苏宜家:“吃饱了就去书房处理公务吧。” 对于这种蠢货她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就让他继续被张氏骗吧。只是她这个人一向厌蠢,看不得韩至这副愚蠢的模样。 韩至:…… 欺负 苏宜家没有一丝委婉,已经直接开始撵人了。这要是放到前世,韩至二话不说就会离开。此刻韩至却并未离开。也不知他今生为何如此没脸没皮。 被人说到了脸上韩至当然会不高兴,只是如今相处了几日,他对苏宜家的性子多少了解一些。她好像看上去也没有太生气。 见苏宜家继续低头吃饭,韩至小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会生出矛盾,要是娘子不想说就算了。” 苏宜家的确不想说。前世她和韩至常常吵架,几乎一见面就吵。他们吵架的原因有很多,关于朝事,关于世家,关于范可儿,关于张氏……能吵的都吵了。谁也不听谁的,谁也无法说服谁。吵了三年,她吵累了,现在不想再和韩至说一些车轱辘似的没用的话。 苏宜家用实际行动告诉韩至她不想说关于今日的事情。 韩至讨了个没趣,接下来安安静静吃饭,没敢再多说半个字。 吃过饭后,苏宜家坐在榻上看账册,依旧没有搭理韩至。不管韩至如何主动说话她都没理他。 韩至在屋里坐的浑身不自在,去外院了。 来到书房,他从匣子里拿出来一本书,坐在桌前细细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等他察觉到天色已晚,再看滴漏已经亥时了。他连忙匆匆回到了如意院。 好在如意院尚未落锁,他成功回来了。 此刻苏宜家已经洗漱完了,她正在和柳绿交待明日的事情,听到韩至进来,看都没看他一眼。 见下人们正准备去净房抬水。韩至连忙阻止了,自己先跑进去沐浴了。等他沐浴完这才让下人将水抬出去。 一切都弄好,韩至熄了灯躺到了床上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耳边也是静悄悄的,但他知道身边躺着一个人,还是个美人。美人就像是墙角种的玫瑰花,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却又香气扑鼻,容色艳丽,吸引着人去关上采撷。韩至大着胆子将手往旁边伸去,手刚刚碰到玫瑰花,下一瞬就被刺了一下。 “啪!”韩至被打了一巴掌。 韩至讪讪地收回了手。过了片刻,他又将手探了过去。 不出所料,又被刺了一下。 “啪!”手再次被拍了一下。 苏宜家:“我困了,将军若是不想睡就去书房吧。” 韩至连忙道:“想睡想睡。” 和去书房相比他当然是更喜欢躺在这里,即便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看花儿,闻闻花香也是好的。 接下来他没敢再造次,只是想到自己昨日的表现心里依旧很不得劲儿,总想着伺机证明一下自己。 这一晚,苏宜家没有梦到她忘记的那些事情,而是梦到了刚刚和韩至成亲时的一些事。 那日她发现张氏在管家时谎报了采买花草的价格。张氏明明买的是劣等花草却说成是上等的,旁人或许瞧不出来,她打小就见过很多花一眼就瞧出来这其中的不同。劣等的花只需一两银子就能买一盆,上好的却需要百两甚至更多,价格直接翻了百倍。 若是按照张氏此次购买的数量,这一次张啊至少吞了韩至一千两银子。 虽说她不怎么喜欢韩至,可韩至毕竟是她的丈夫,张氏这般做实在是欺人太甚。她让人给韩至传了消息,请他忙完后回如意院中一趟,有事相商。 傍晚时分,她没有等到韩至,等到的是韩至和范可儿在小花园里拉拉扯扯。这一幕把她恶心得够呛,她多看一眼都想吐出来。 她转身离去。 韩至很快就来到了如意院中,满面春风。 瞧着韩至新换的衣裳以及脸上的笑容,她觉得更恶心了。他看到范可儿就那么开心吗,还需要换一身新衣裳?平日里出门会客都没见他这般隆重。 韩至一直在观察苏宜家的脸色,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他找了个话题:“听说今日夫人和母亲吵了一架?” 苏宜家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她为了韩至好将他喊了回来,结果他却来质问她和张氏吵架的事情。她为何会和张氏吵架,还不是为了他吗? 韩至见苏宜家一直不说话,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直截了当地问:“夫人唤我回来有何事?可是因为此事?” 苏宜家面露讥讽的神色:“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都特别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 看着苏宜家的神色韩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顿时沉了脸,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宜家扯了扯嘴角:“你那个继母见不得你有钱,恨不得将你的钱都装进自己的腰包里。你那个表妹就更不用说了,眼里只看得到别人的东西……” 说完,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韩至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韩至有什么好的,出身不好,长相丑陋,要不是那一道圣旨她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就这种人还被人惦记着。 她这话说的不是继母和表妹,而是在说他吧,说他觊觎她,说他从林青淮手中抢走了她。 韩至生平最烦别人瞧不起他,他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我知道夫人出身世家,瞧不起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人,可夫人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将你们救出来的。” 苏宜家也来了火气:“你还觉得自己很厉害不成?即便没有你们我们苏家依旧能在朝堂上立足,管他皇帝姓什么,都不可能扳倒我们家。” 韩至冷嘲:“是是是,你们苏家厉害。你们苏家再厉害夫人不还是嫁给了我!也没见你们苏林两家站出来反驳这门亲事,没见你那个表哥去和皇上说要娶你。” 韩至竟然又提她的亲事,简直无耻至极。 “当初明明是你破坏了我和表哥的亲事,竟然还怪表哥!” “表哥,表哥,你心中就只有你那个表哥!”果然是为了林青淮来和他吵架的,韩至脸上阴云密布,那一道伤疤也显得格外狰狞。 苏宜家更气了。她和表哥平日里鲜少见面,见面后更是恪守规矩,哪里像他和他那表妹一样。他竟然也有脸来说她。 果然是寒门子不懂规矩。 跟这种不懂礼义廉耻的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苏宜家气极,沉了脸,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部挥到地上。 “韩至,你给我滚!” 韩至也没多停留,冷哼一声离开了。 这种憋闷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也太令人窒息,像是一根针堵在了胸口,刺得人生疼生疼。苏宜家从梦中惊醒过来。醒来后,胸口那种憋闷的感觉仍在。 多年的军旅生活使得韩至睡觉一向警醒,听到身侧的动静,顿时醒了过来。 他侧过头去看了看枕边的人,只见苏宜家正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眼里有着浓浓的痛楚,甚至还有一丝泪光。 韩至的心似油泼过一般,百爪挠心,他担心地问:“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宜家转头看了过去,在看清韩至脸的那一刻,梦中的情绪叠加了。 “滚!” 她不想见他,看到他就烦。 韩至:…… 又撵他走! 吃饭时撵他走,现在又撵他。 不过,看在她此刻不太清醒的份儿上他忍了。 “娘子究竟梦到了什么?” 韩至果然还是和前世不同,前世她让他滚他立马就滚,现在像是没听到一般。 苏宜家:“你。” 韩至:…… 早知道不问了。 他厚着脸皮上前,故意和苏宜家开玩笑,缓解她的情绪:“既梦到了我,那应该是美梦才对。” 苏宜家冷笑一声。他这个人可真是奇怪,前世自尊心特别强,说一句就要炸。今生却厚脸皮得很,不管她如何骂他又或者打他,他都没什么感觉。 韩至见苏宜家依旧不开心,不再说些不该说的话,他道:“梦都是相反的,我对娘子一片赤诚,千依百顺。” 油嘴滑舌! 好听的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也不知今生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 梦里的他和现在的他好似重叠了,又好似两个人。 苏宜家看着韩至的眼睛,认真地问:“可若你真的欺负我了呢?” 黑暗中,苏宜家的眼睛格外明亮,如同浩瀚的星空,像是要将韩至整个人吸进去一般。 韩至这等对苏宜家毫无定力的人自然被吸进去了,他立即保证:“那娘子就欺负回来!梦里的我若是骂了娘子一句,娘子就骂我十句。我打了娘子一下,娘子就打我十下。任凭娘子骂我打我绝不不还口还手。” 苏宜家:“当真?” 韩至:“千真万确!娘子,你来吧,是动口还是动手你来选。”说着闭上了眼,一副任由人宰割的模样。 看到这一张脸苏宜家是真的很想同打他一顿出出气。她快速抬起胳膊,扬起了手掌。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令她厌恶的脸,她久久没动。 那些都是前世发生的事情了,气她的也是前世的他,如今打他又能有什么用。 韩至见娘子久久不动,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沦陷。 娘子的胳膊好白啊!看起来和月光一样莹白。啊,不对,是比月光还要 白。她身上像是发着光,那光还香喷喷的,摸起来一定十分的柔滑。 苏宜家见韩至一直盯着她的胳膊,她准备收回来,结果被韩至握住了。 即便屋内黑暗,苏宜家仍旧能看出来韩至和自己的肤色差异极大。 韩至握着苏宜家柔嫩的胳膊,大拇指摩挲了几下,贱兮兮地问道:“怎么不打了,娘子可是舍不得了?” 苏宜家:…… 韩至抓着苏宜家的胳膊,目光盯上了她的唇,再往下看,脖子上还有点点痕迹。 这是昨晚…… 韩至咽了咽口水。 苏宜家察觉到韩至一直盯着她看,转头看向他,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韩至目光深邃,带着几分危险。 他这是又想…… 他这个人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儿,聊不了几句就往那件事上想。前世他不是挺克制的么,也没见他说过这样的话。 韩至凑近了苏宜家,打量着她,哑声问:“还是说……夫人刚刚说的‘欺负’,指的不是我说的那些,而是别的?” 要真是那件事他可实在是太亏了,梦里的他先享受了,现实中的他只能憋着。 这话意有所指,说的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苏宜家顿时红了脸,心中暗骂:色胚! 她死劲儿抽回来胳膊,拢了拢衣裳,转身朝着里侧睡去。 侍疾 韩至遗憾地轻叹一声。 哎,又不理他了。 还不如骂他两句,打他两下。 苏宜家虽然闭上了眼却没有睡着。她的思绪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梦中。那日她和韩至不欢而散,两个人好几日都没见面。婚后她因为自己嫁的不好时常被人嘲笑,便很少出门应酬,关上如意院的门谁都不见。 等过了几日再出院子时,她发现之前那些花草都不见了,那负责采买花草的管事的也不见了。至于去了哪里她没问,总之罪魁祸首张氏还好好的在韩家待着,只不过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看,完全没有了前几日昧下韩至千两银子时的得意。 她一向懒得管韩家的事,又因为和韩至吵了架,更不想打听此事,便什么都没问。 此时再回想起来此事总觉得事情好像不似她想的那样,张氏昧下韩至银钱的事情应该是被发现了。不过,即便真的被发现了也未必会是因为她的缘故,说不定韩至从别处知晓了此事,毕竟后来韩至也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想着想着,苏宜家渐渐睡着了。 韩至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娘子到底梦到了什么,究竟为什么不理他了啊! 第二日一早,苏宜家去正院给张氏请安,张氏今日没敢晾她太久,让她进去了。 一进去,苏宜家就看到了半躺在床上的张氏。张氏脸色不太好看,一副病殃殃的模样。李嬷嬷站在她的左侧,范可儿坐在她的床前。 苏宜家:“儿媳见过母亲。” 张氏看也没看苏宜家,过了有一会儿,她咳嗽了几声。这时似乎才终于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哦,是老大媳妇儿来了啊,我这次病得不轻,耳朵都有些不好使了。” 苏宜家直起身子问:“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张氏叹息:“哎,感觉比昨日更难受了,我这身子老了,不中用了。” 范可儿在一旁说道:“姑母快别这样说,您还年轻着呢,旁人都说咱们不像是姑侄,倒像是姐妹。” 张氏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你这小嘴倒是甜得很,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我哪里还会生病。” 说着话,她的眼睛往苏宜家身上瞟。 世家大族关系盘根错节,府中的人事更是复杂,苏宜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世家斗争向来都是表面亲亲热热,给对方留足了面子,背后捅刀子。如张氏这般小伎俩都摆在脸上的,实属少见。她一眼就将她看穿了。 她像是没听懂张氏言外之意,道:“看来是昨日请来的郎中医术不好,今日儿媳给您换个医术好的郎中。” 张氏见苏宜家不接她的话,说的更直接了些:“倒也不用换,药吃着还行,就是身边没个端茶倒水的,很是不方便。” 苏宜家怔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斗争,倒是有几分不习惯。 张氏见儿媳不接话,以为她没听懂,说的更直白了些:“我听人说你最是孝顺不过,你母亲病时都是在你床边伺候。” 张氏这是暗示她要她留下来侍疾。苏宜家听懂了,但她只是用眼神看着张氏,一个字也没应。 张氏哪里有苏宜家这份定力,很快就败下阵来。 昨日丈夫刚刚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再为难苏宜家。只是她心里气不过,就像磋磨磋磨苏宜家。可她又不敢明说让儿媳留下来侍疾,怕被丈夫知道了又数落她。今早她们便想出来一个主意,暗示苏宜家,让苏宜家主动留下来侍疾。 世家重面子,她以为儿媳会接她的话,没想到儿媳一个字也不说,就这般静静看着她,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氏眼睛瞥了一眼侄女。 范可儿立即道:“表嫂,姑母是你的婆母,如今正病着,你作为儿媳该好好服侍她。” 苏宜家淡淡瞥了范可儿一眼,昨日便是范可儿去和韩至告的状,她和韩至关系可真是好。 “可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听说昨日一直都是你在侍奉母亲,你这是怎么侍奉的?” 范可儿被指责,觉得十分好笑:“……侍奉婆母是儿媳应该做的,表嫂怎得将此事怪在了我的头上。” 苏宜家:“母亲平日里时常说你是自己人,母亲也是把你当成女儿一样对待的,你对母亲也该如此才对。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嫁人了,若是不会伺候人,以后到了婆家岂不是会被婆家嫌弃?” 儿媳应该服侍婆母。苏宜家用范可儿的话来攻击她。 范可儿被怼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若她反驳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苏宜家不仅不侍疾,还当着她的面责骂侄女,张氏这下是真的被气到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表妹,儿媳伺候婆母天经地义,侍疾本就是你的事情,莫要往旁人身上推。” 苏宜家:“父亲命我管家,希望我尽快将府中的事情整理好。父亲催得急,我实在是抽不出来手来母亲床边侍疾。家中事有多乱想必母亲也是清楚的。母亲确定要我留下来侍疾吗?那府中的事我可就不管了,我现在就去和父亲说是母亲不让我管的。” 对于直白的人就用直白的话,看到张氏紧张害怕的样子,苏宜家不得不承认还挺爽的。 张氏:“我何时说过不让你管家?” 昨儿丈夫刚交代过要她配合,她哪里敢。 苏宜家:“多谢母亲体谅。昨日我便嘱咐院子里的仆妇们好生伺候着,难道有人偷懒了?李嬷嬷,你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连伺候人都不会吗?” 李嬷嬷见大少夫人对准了自己,连忙道:“少夫人这话好没道理,我……” 桃红立即站了出来:“放肆!你一个下人竟敢这般跟主子说话,好没规矩。” 李嬷嬷见桃红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自己,更生气了,张嘴就要反驳。 柳绿:“少夫人,昨日奴婢整理了一下府中各处伺候的下人们的契纸,有好些人的来历不清不楚的,就怕是别的府安插进来的探子。”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了一些动静,苏宜家看向外面,只见那里有几个人影。 苏宜家:“这院子里的人也太不懂规矩了,主子们说话竟然也敢偷听偷看。” 随后,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母亲若是觉得这院子里的下人们不得力,那就换一批吧,免得换进来奸细。” 无论是在屋里伺候的,还是趴在门口偷看的人全都被吓到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起来一个他们忽视的问题,那便是如今后宅掌家的人是苏宜家。 张氏气得脸通红:“你……你……” 苏宜家:“母亲放心,您若嫌人手太少,儿媳定多给您安排几个令人放心的人,保管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张氏虽然经历过宅斗,但也只是和乡下出身的老太太斗心眼子,哪里遇到过苏宜家这种看遍宅斗的高手,她已经绷不住了,道:“不用你假好心。” 苏宜家:“母亲这话说得不对,儿媳不是假好心,是真好心,真心为了母亲着想。” 张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胸口起伏得厉害,显然被气得不轻。 苏宜家见张氏这般模样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张氏宅斗经验实在是太少,不是她的对手,她怕再说下去张氏真的要被她气病了。 “郎中昨日说过母亲的病需要静养,儿媳还有事务未处理完,就不叨扰母亲了。” 说罢,她瞟了一眼屋内屋外的人,沉声道:“你们都好好伺候夫人,若是母亲再与我抱怨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你们就不用在将军府待着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留下这一番话,苏宜家转身离去。 下人们各个吓得脸色苍白,连李嬷嬷都有些绷不住。 张氏这下是真的被气病了,苏宜家一走她就觉得头疼。 韩至巡视完京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一开始他巡视时还算顺利,路上很少遇到麻烦。最近也不知怎的,老是遇到一些问题,一个是南城,一个是北城。北城倒是好说,都是一些地痞流氓,这种人他最会整治。只是南城那边有些麻烦,那些世家公子哥太会找麻烦了,抓一个又会牵扯到很多事情。 回到府中后,他直奔如意院去,走到一半被范可儿拦住了。 范可儿眼睛通红,哭哭啼啼的。 见她这副模样韩至皱了皱眉,问了一句:“可儿,你这是怎么了?” 范可儿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道:“表哥,我没事。是姑母,姑母今日是真的被表嫂气病了。” 韩至看向范可儿,问:“母亲今日真的被气病了?” 他的重点在“今日”二字上,范可儿没听出来,她点了点头,说起今早的事情:“对,表嫂早上来给姑母请安时说……” 话未说完就被韩至打断了。 “难道昨日是假的?” 范可儿顿时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宜家听到柳绿传回来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至这个直肠子的人有时候说话杀伤力也挺大的。 这范可儿也是个蠢的,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恰好韩至从正院回来了,他见娘子在笑,问道:“娘子在笑什么,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不如说给我听听?” 苏宜家脸上仍带着笑,在看到韩至的那一瞬间笑容渐渐没了,嘴里挤出来两个字:“笑你。” 韩至:…… “能逗笑娘子是我的荣幸。” 苏宜家:呵。 孝子 韩至觉得自家娘子并不似表面这般冷淡,背后还会讨论他,可见心里有他。他笑眯眯地坐在苏宜家身侧,和她说话。他说十句苏宜家答上一句。 晚上睡觉时,韩至又轻轻靠近了苏宜家,苏宜家再次制止了他。 韩至这下是真的不明白了。明明娘子今日的心情不错,怎么还是对他这般冷淡。他今日没做错什么啊。 难不成还是因为那日的事情? 韩至觉得十分受伤,他侧身看向苏宜家,轻轻唤道:“娘子。” 苏宜家闭着眼没理他。 韩至以为她没听清,声音提高了些:“娘子!” 他那声音刺耳得很,苏宜家皱了皱眉,睁开了眼,不悦地看向韩至。 韩至:“那个……我有话想和娘子说。” 苏宜家忍住怒火:“说。” 韩至:“娘子可是因为那日的事情不愿搭理我。” 苏宜家皱眉。 那日,哪日? 韩至见娘子没明白,轻咳了一声,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日是个意外,我平时不这样的。” 看着韩至略带羞赧的神色,苏宜家渐渐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臭不要脸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苏宜家没理他,转身朝着里侧睡去。 韩至想碰碰她,但瞧着她刚刚神色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没敢碰。 韩至睡不着便想了很多事情。 回顾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娘子是因为昨日他问了她和母亲的事情才突然变了脸色。昨日他去看过母亲,母亲的脸色还好,看不出来多少病容。今日再去看,屋里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观其神色似乎真的病了。 表妹又说母亲今日真的病了。 那说明昨日母亲就是在装病。 为何装病,又为何真的病了? 韩至不敢再吵醒苏宜家,只得将这些事放在心里。 第二日一早,韩至早早起床去院子里打拳,锻炼完,他朝着正房走去。瞧见娘子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他将人唤了过来。 “这几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宜家不想说,桃红柳绿自然也不想和他说。 桃红一向看不上这些寒门,说话也不怎么好听,阴阳怪气道:“将军去问问表姑娘不就知道了。” 见桃红如此,柳绿扯了扯她的衣袖。 桃红收敛了神色,不再说话。 韩至看向柳绿。 柳绿:“并非是我们不想说,实则是我们也不知道。老爷之前让少夫人管家,这一点将军也是知道的。事实上直到昨日夫人才在老爷的催促下将府中的钥匙交给少夫人。夫人前脚将钥匙刚交出来,后脚她就病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不清楚了。” 韩至能上战场打仗,并不是个蠢的,只不过是心思没往后宅上放。柳绿稍微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 见柳绿说了,桃红也开口说道:“少夫人昨日去正院给夫人请安,夫人故意将少夫人晾在屋里,我们足足站了两刻钟。后来夫人还想将少夫人撵到院子里站着。要不是老爷来了少夫人还不知道要站多久。” 韩至脸色阴沉的吓人。 桃红继续说道:“昨日老夫人又想要留我们夫人给她端茶倒水,在她身边伺候着。” 韩至沉声道:“嗯,我知道了。” 说罢,换好衣裳,大步离开了如意院。 桃红嘟囔道:“也不知道将军听进去没有。” 柳绿瞥了一眼屋内,道:“不管将军能不能听进去,该说的我们都说了。” 苏宜家早就醒了,也听到了外面的谈话。 其实她也很好奇韩至这次会如此做。若他做一些不妥的事情,她是否能拿此事提出和离呢? “进来。” 柳绿和桃红立马噤声,二人互看了一眼,进屋去了。 苏宜家看向柳绿:“盯紧他。” 柳绿:“是。” 韩至一整日都在外面忙着,早上上朝,散朝后回去处理公务,后半晌去巡防。等一切事情结束,他回了府中。 这次他没回如意院,直接去了正院中,到了晚饭时他也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氏:“你在这里用饭?” 韩至沉声道:“若母亲不嫌弃,儿子今晚就留下来用饭。” 张氏:“我怎么会嫌弃呢,你能留下来我很开心。” 张氏甚是愉悦。 范可儿喜不自胜。 李嬷嬷等人也开心不已。 她们开心的是韩至这次站在了她们这边。说到底这个家是将军府,做主的人应该是韩至。苏宜家娘家再厉害又如何,她如今已经嫁给韩至了,夫唱妇随。 苏宜家得知韩至留在正院用饭很是失望,同时又觉得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前世也是站在了张氏那边,他能做出来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她瞥了一眼他的铺盖。 两个人睡有点挤,还是一个人睡更舒服些。 今晚韩至还是去书房睡吧。 在正院用过晚饭韩至还是没离开。 此刻张氏有些摸不清韩至究竟在想什么了。 这时韩璨从外面回来了。他见儿子也在脸色有几分惊讶,于是出口询问:“你怎么还在,可是有事要和我说?” 韩至站起身朝着父亲行礼,道:“儿子没什么话要和父亲说。” 韩璨:“那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韩至:“母亲病了,儿子留在正院侍疾。” 张氏心情甚好。 继子果然比儿媳懂事多了。 韩璨:“你母亲身边那么多仆妇哪里就用得着你了,再不济还有可儿和你二弟。天色不早了,你明日一早还得上早朝,赶紧回去歇着吧。” 韩至一脸郑重的神色:“儿子不能走。母亲病了,宜家本应侍疾,只是她要管家,身上的事儿多,身子又柔弱,劳累不得。儿子身为人夫,理应替她在母亲床边尽孝。今晚儿子就不走了。” 韩璨想到昨日的事情,看向张氏,一脸不悦。 当着儿子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他忍住火气,看向长子。 “你母亲就是小病,没什么大碍,哪里就需要你们来床前伺候了?你回头和宜家说一声,你母亲的病需要静养,这几日她都不用过来了。” 韩至瞥了一眼张氏,又看向父亲。 “这不妥吧……万一传出去,外面再说儿子和宜家不孝……” 韩璨:“你们夫妇是最孝顺的人,为父心中有数。明日为父就交待府中的下人不能出去乱说,你放心离去吧。” 韩至看向张氏:“那儿子走了,母亲好好养身体。” 韩璨虽然给了张氏面子,但对她的容忍度还不够高,而且韩至遗传了他的大嗓门。韩至刚出了正房的门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韩璨的怒吼了。 “你又为难儿媳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好好待她。府中那么多伺候的人还不够你使的吗?我听说儿媳今日又给你了两个丫鬟,怎么,还不够用?你瞎折腾什么!” 张氏:“我瞎折腾?你怎么不问问苏家女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韩璨:“我不用问也知道是你的错,你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清楚楚的。你若是再故意找儿媳的茬以后你就别出门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从前儿子当了将军时和他结交的都是一些寒门子,自打和世家结亲,好些个贵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知道不是因为儿子,而是因为儿媳。 这个家不能没有儿媳。 屋里的争吵声不断,还有一些茶盏落地的声音。 韩至回了如意院中。 此刻苏宜家已经躺床上准备休息了。瞧着门口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张了张口,准备撵他走。 还没等她开口,韩至便道:“娘子稍等,我先去沐浴,免得将病气过给了娘子。” 刚刚在正院待了几个时辰,身上一股子药味儿。 母亲还病了,万一传给娘子就不好了。 苏宜家正琢磨着如何将他撵走,这时柳绿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净房的方向,附在苏宜家耳边和她说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们刚刚将事情说完,韩至就从里间出来了。 柳绿赶紧离开了。 韩至腿长,三两步就来到了床边,麻利地熄灯、上床。因他身形实在是高大,整个床都晃了晃。 他块头大,往那里一躺就占了大半张床,苏宜家看起来只有他身形的一半,瘦瘦小小的。 韩至心想还是娘子这里好啊,香喷喷的,不似正院的气味难闻,令人窒息。 两个人依旧和从前一样不说话,不过,这次打破沉静的是苏宜家。 苏宜家:“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听到娘子主动跟他说话,韩至心中乐了,心想娘子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母亲不是病了么,我回来后就直接去了正院服侍母亲。” 苏宜家:“你倒是个大孝子。” 只不过孝顺得有点过头了,有了今晚这一遭,张氏的病怕是更重了。 韩至没听出来苏宜家嘴里的讽刺之意,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人子女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宜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韩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去看向身侧的人。 娘子竟然真的在笑。 他将娘子逗笑了? 那是不是说明娘子不生他的气了? 韩至试着往旁边靠了靠。 娘子没有推他! 他的胳膊碰到了娘子的胳膊,粗糙的大掌碰到了娘子细嫩的小手。 娘子还是没有推他! 韩至心中一热,将娘子冰凉的小手握在了掌心中。 苏宜家身子一僵,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 韩至握得更紧了。 苏宜家平躺在床上,微微侧头,斜睨了他一眼。 韩至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被勾没了,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娘子手太凉了,我给你暖暖。” 苏宜家:臭不要脸的! 若是前世的话倒也没什么,韩至人虽然不怎么样,在某些事上表现还不错。但今生的话……苏宜家想到了上次,心中有几分犹豫。 没等苏宜家开口拒绝,韩至便趁机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韩至算是摸清了一些娘子的性子,只要不冷脸打他那就是默认了。这种事总不能让娘子主动开口的对吧,他得积极一些。 苏宜家抬手推了推韩至,韩至身体如同城墙一般,纹丝不动。不过,手下的触感倒是不错。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韩至已经开始行动了。 苏宜家想着他最近几日表现还算不错,半推半就应了。 很快床上就有了一些奇怪的动静,床吱扭吱扭的响,床幔也摇摇晃晃的。 这一次倒是比上一次舒服多了。 她日日派人盯着韩至,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也没见他去找别的姑娘,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难不成无师自通? 管家 一番收拾过后,二人重新躺回了床上。 韩至觉得太过安静,此刻总想说些什么,他想到了刚刚在正院发生的事,道:“母亲生病了需要静养,父亲说这几日都不必去正院请安了。” 提起此事苏宜家来了精神。 “嗯,我知道了。” 韩至犹豫许久,对苏宜家小声说道:“母亲多半是在装病,你不必担心。” 苏宜家看向韩至,问:“你怎么知道的?” 韩至这次没说实话。 他总不能说从前母亲也这样对付过他吧?之前他还在边关的时候,有一次立了功,被封为百户。母亲写信称自己病了,让他回来。 孝道大于天,他快马加鞭从边关回来了。 回家后却发现母亲并未生病,而是借着生病的名义让他回来和范可儿成亲。 他发现此事后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了张氏。他谎称军营有事,不得耽搁,连夜跑了。 他差点和范可儿成亲一事是万万不可以让娘子知道的。 “我熟读兵书,在战场上用兵如神,还能看不破这样的小事?” 苏宜家:…… 呵。 前世也没见他看清。 不仅内宅失火,官场上也是一团糟。 “你若不想说便算了,何必诳我?” 说罢,苏宜家转身朝着里侧睡去,没再理会韩至。 韩至讪讪地笑了两声,厚着脸皮凑过去将苏宜家抱入了怀中。 第二日醒来,桃红和柳绿进来服侍。 苏宜家想到昨晚的事情,看向柳绿:“你确定派出去的人一眼不眨地盯紧了韩至?” 柳绿不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道:“或许更衣时没看到?不知夫人问的是什么事?” 苏宜家抿了抿唇,道:“他可有和别的女子接触过?” 柳绿:“不曾。将军在外面从来不正眼瞧别的姑娘,只有回府中和表姑娘说过几句话。” 这话听得苏宜家有几分不舒服,道:“知道了。” 这几日苏宜家已经将府中的事务梳理了一下,对府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梳理好府中的事情后,苏宜家让人将管事的叫到了如意院中,又让人去跟韩晚秋说一声,让她来院中一趟。 得到这个消息后张氏冷哼了一些。 她这儿媳还是嫩了些。 真以为让她管家她就能将这个家管起来吗?还想将管事的叫过去,这些管事的不见得会听她的!她就等着看她笑话了。 张氏派去如意院中打探消息的丫鬟很快传回来消息,除了采买的张管事没到,其他管事的全都到了。 张氏大为震惊。 这些管事的许多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一个个架子大得很,她命令这些人去做一些事情时这些人常常推三阻四,很难管理。 为何这般听苏宜家的话。 在听到这些管事的一个个对苏宜家都异常恭敬时张氏气得心口疼。 下人们之所以这般也能理解。张氏父亲是乡绅,无官无职,寒门都算不上。苏宜家却是世家出身,还是四大世家之一的苏家。 张氏是小地方来的,对这些权贵没太大的概念。府中的下人们多半都是京城人,还有一些罪官家的奴仆,对权势看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莫说夫人了,将军又算什么,世家可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他们又哪里敢得罪苏宜家。 张氏渐渐回过味来,心中对苏宜家有几分不喜也有几分惧怕。 苏宜家这几日已将府中所有人的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的。包括每个人籍贯在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亲朋好友,擅长做什么事。 后半晌,她正安排着人事调动,韩至回来了。 苏宜家也没理他,继续处理府中的事务。 张氏管家已有数月,府中各处的安排仍旧乱得不行,每个人该干什么都不清不楚的。从前苏宜家便知这一点,只是她懒得管,只关上如意院中的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既然接手了,这些事就不得不管了。 她也没给张氏留什么情面,直接将张氏的安排全都推翻,建立了新的规矩。她将每个管事的职务安排得清清楚楚的,包括手下有哪几个人,每日要做的事情,每日的活动范围。还告知仆人每个人的上级是谁,听谁管理,有事一级一级上报,不得越权。每个人各司其职。又建立了奖罚制度,做的好有赏,做不好要罚。 韩至坐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苏宜家。心中感慨娘子真的是太聪慧能干了。她都没用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喝茶看书。下面这些女使们各自去安排着府中的事务。 桃红干活利索性子泼辣娘子安排她去调教不老实的小丫鬟们,柳绿心细让她去管府中的账册。 王嬷嬷是韩府中的人,他原以为娘子不会用她,没想到娘子连她都用上了。王嬷嬷不似那些婆子一般爱说话,性子严肃,娘子让她去管府中积年的老人…… 女使们若是遇到问题就去请教娘子,娘子只一个眼神她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按照她的指示去安排众人的去处。 娘子会管人,又会用人,足以见她的本事。 他从前只觉得世家虚伪又奢侈,如今赫然发现世家也并非全是道貌傲然的人和绣花枕头。世家数百年的底蕴培养出来的人有着寒门没有的东西。 渐渐地他又想到了自己。从前他跟皇上在漠北时手下有数千人,每日他们的活动就是吃饭训练巡边睡觉,再无其他事。 日子过得极其简单。 如今来到了京城,他只管着数百人,却总觉得有些吃力。 他每日的事情不再只是训练和巡边,他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每日巡逻得花费半日的时间,有时遇到一些难缠的地痞流氓又或者世家子又得耽误许多时间,好多公务他都没时间去处理了,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可晚上他还想跟娘子在一处。 他是不是也可以学着娘子一样去管理下面的人?将权力下放,每个人各司其职。只是,权力究竟下放给谁是个大问题。他还得如娘子一般找几个合适的人。 等到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好,苏宜家瞥了一眼众人,道:“劳烦诸位去通知一下张管事,既然他今日不来,以后就永远都不用来了。” 她真是给他脸了。 前世她就想收拾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生正好收拾了。 众人顿时一惊。 这其中也包括韩至。 张管事可不是一般人啊。 管事们离开后,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韩至觑了一眼娘子的脸色,道:“张管事的身份不太一般。” 苏宜家:“看出来了。” 主家的吩咐都敢不听,身份可不就是不一般么。前世便是他伙同张氏在采买上动手脚,单单是花草一项就一次贪了千两。 韩至怕娘子不懂,又解释道:“他是母亲的远方弟弟,是亲戚,不算是下人。” 苏宜家:“哦。” 韩至见娘子态度冷淡,又道:“这事儿怕是有些难办。” 苏宜家:“哪里难办了?他是没领将军府的月例还是没吃将军府的饭菜?既领了月例那就应该听从将军府的安排。不管他是谁的亲戚朋友,又或者是普通的下人,都应该用同样的规矩约束。倘若人人都有样学样,这个家还如何管?” 韩至想娘子是不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可转念又一想,娘子世家出身,对这些人情世故应该比他更精通才对。一时有些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苏宜家:“将军不想将他撵走?” 韩至沉思片刻,道:“他毕竟是母亲的弟弟,二弟的舅舅,父亲和他关系也不错。” 怕是轻易动不得。 苏宜家想到前世后来张管事还是被撵走了,开口问道:“若是他采买时贪了你近千两银子,府中还会不会用他?” 韩至:“自然不会。” 苏宜家笑了。果然,人只有在侵害到自己的利益时才会做出改变。前世韩至就是如此。 韩至很快明白了娘子的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今他只犯了一点小错,父亲和母亲不会同意将他撵走。若他贪了千两银子,父亲和母亲那边就无话可说了。” 他担心她不能如愿,恐到时候会心情不好。 原来他是这个这个意思。 苏宜家:“你怎么知道他只犯了小错?” 韩至立即明白过来:“他在别的事情上犯错了?” 苏宜家微微点头。 韩至琢磨了一下,道:“你将他的把柄交给我。” 娘子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她既然这样说,定是张家舅舅犯了大错。 苏宜家看向韩至:“你要销毁证据?” 韩至:“我去将这件事告诉父亲。” 苏宜家:“为何?” 韩至:“娘子刚嫁过来不久,做这件事难免会被人议论,不如我去。” 苏宜家抿了抿唇,眼睛一直盯着韩至。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韩至到底在想什么,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前世她提醒他时他从来都不信的,还要和她大吵一架。 如今她不提醒他了,准备自己去做,他反倒是要过来帮忙。 韩至也在看苏宜家,对方眼神中的情绪他有些看不懂。不像是欣喜,也不像生气。她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是被他的行为感动傻了? “咳。”韩至故意轻咳一声唤回了苏宜家的注意力。 苏宜家眼皮微动。 韩至:“娘子不必如此感激我,我是你丈夫,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宜家张了张嘴,尚未开口拒绝,韩至就凑近了她,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娘子若实在是想谢我,不如将这份感动留到晚上。” 话里流露出来几分暧昧之意。 苏宜家的耳朵一向敏感。 此刻热气喷到耳朵里,她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脸上也有几分酡红。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韩至本是玩笑之语,然,看着眼前艳若桃李的这一张脸,他觉得嗓子有些紧。 他还没在白日里见过娘子脸红呢,可真好看。 苏宜家本以为韩至是在开玩笑,然而她转头时看到了韩至的眼神。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仿佛自己是他的猎物一般。 这种眼神她只在夜晚看到过,如今在白日看到,她竟有些不敢韩至对视,内心突然生了几分羞耻,想要逃离,脸也比刚刚热了。 见她如此,韩至的眼神深了几分。 她一向端庄,对他有几分疏离。他刚刚说的孟浪之语虽是发自真心,但也从未奢望过她会在意。他甚至做好了被骂,甚至被打的准备。 即便是被骂被打他也认了。 可娘子既没有骂他,有没有打他,她竟然脸红了!那一双眼睛像林间的小鹿一般清澈,也像是小鹿被抓后流露出来的胆怯害怕。 这种神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除非—— 她这是在故意勾引他吗? 帮忙 韩至越想越激动。 苏宜家实在是受不了韩至这种目光,微微垂眼,看向了别处。 看不到韩至的眼神时她脑子清醒了几分。 韩至果然是个色胚,大白天的就想那些事。 他脑子里就不想点别的事情,说不了两句就要现出原形。 “将军还请自重。”苏宜家说道。 自重……韩至盯着苏宜家的侧脸,心想刚刚娘子也挺不自重的。不过,他就算是再傻也知道现在不能说这句话。 “哦。” 他此刻很想做点什么,但太阳尚未落山,他什么都做不了。 哎,真是可惜了。 天怎么还不黑啊! 苏宜家想到刚刚韩至说的话,道:“多谢将军好意,不过不用了,此事我会处理的。” 韩至:“娘子不必跟我客气。” 苏宜家:“我没有跟你客气,我说的是真心话。” 瞧出来苏宜家眼中的郑重韩至没再多言。 很快就摆晚饭了。 虽然平日里韩至吃饭的速度就很快,今日他格外快一些。吃完饭他也不走,眼睛时不时瞥苏宜家一眼。 苏宜家吃饭依旧慢条斯理,即便察觉到韩至的目光也依旧吃得优雅。 吃过饭,苏宜家坐在榻上看书,韩至去了书房。他倒是想留在内宅中,可惜他今日尚有公务没有忙完。 今日的公务很繁重,即便韩至加快了速度,等他忙完也到了亥时了。 他连忙回了如意院中,赶在了苏宜家睡觉前来到了院子里。 见娘子已经躺在了床上,韩至坐在床边拖鞋,上床。 他刚刚掀开被子就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 韩至仔细看了看苏宜家的目光,不像是激动,倒是有几分嫌弃。他连忙放低了姿态:“就一晚!就今晚不洗了,行不行?” 苏宜家也不说话,就这般静静看着韩至。 韩至:“反正一会儿还得洗一次,干嘛这么麻烦。” 每次结束后娘子都会催他去沐浴,既然一会儿还得洗,现在洗不是浪费了么。 听出来韩至话中之意,苏宜家气得脸色微红。 韩至很喜欢苏宜家脸红的模样,不过,他也分得清此刻她脸红究竟是为何,多半是生气了。 见自己求饶无效,他不得不妥协。不过,对于自家娘子不讲情面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无奈。下床前,他快速亲了一下苏宜家的脸颊,然后在苏宜家反应过来之前快速下床,拿起来干净衣裳去了里间。 苏宜家先是愣住了,后来心里有了几分恼怒。 韩至这人何时变成了这般无赖的模样!前世他话少脾气又差,今生话多得很,脾气也没那么差了。 明明只有她一人重生了,为何他也变了。 之前被苏宜家搁置在一旁的疑惑再次浮现在心头。 韩至很快就洗干净出来了,上床前,他刚要吹灭蜡烛,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随后掀开被子上了床。 苏宜家昨晚没睡好,今日白天事情多,没能补觉,很快她就睡着了。刚睡着就被人弄醒了,迷迷糊糊间她发现是韩至。 “走开!”苏宜家瓮声瓮气说道。 韩至却像是没听到一样。 “滚!”苏宜家越发生气。 韩至依旧没停。 被人吵醒本就是一件令人十分烦躁的事情,尤其对方还不顾她的意思一直在闹她。这下苏宜家是彻底怒了。她抬脚朝着韩至踢去。 自从第一晚被踢下床韩至在床上时就警惕了几分。苏宜家的脚尚未碰到他,他就快速将苏宜家的脚握住了。 娘子的脚好小啊,柔弱无骨。 四目相对。 苏宜家满脸烦躁。 韩至眼中尽显得意。 他的得意没有维持太久,苏宜家冷着脸道:“要么老老实实的,要么滚出去,你自己选。” 韩至再迟钝也发现苏宜家此刻是真的恼了他。 “为什么?” 他不理解。 明明傍晚时不是这样的。 苏宜家也不理解。韩至今日怎么这么烦人?平日里她若是拒绝的话他肯定会收敛一些,今日为何这般无赖。 见娘子不说话,韩至说出来自己的疑惑:“傍晚时娘子分明很想,此刻为何改变了主意?” 苏宜家更不解了:“我何时想了?” 她确定自己从未表达过这种意思。 韩至:“那你脸红什么,还用那种眼神看我。” 苏宜家仔细回忆着傍晚的事情,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了韩至的意思,她顿时就觉得有几分羞恼。她一直以为韩至就是个神经大条的武将,十分迟钝,不懂人心,没想到他竟然发现她害羞了。 不,她绝对不能在韩至面前承认这一点。他本就是个色胚,若是知晓此事还不知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对着我耳朵吹气,我的脸是被熏红的。” 韩至的眼睛顿时一亮。 娘子最敏感的地方果然是耳朵。从前他便发现了,只是没有确定,此刻终于确定了。 “所以,娘子当时是害羞了?” 他果然什么话都敢说,完全不考虑她此刻的心情!苏宜家抿了抿唇,冷声道:“你今日去书房睡吧。” 察觉到苏宜家真的生气了,韩至不敢再做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道:“娘子,我错了,我这就睡,这就睡。” 说着,他离开了苏宜家的被窝,转身吹灭蜡烛,将床幔放了下来。 苏宜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背过身去时她还在想刚刚的事情。韩至竟然这般敏锐吗,竟然能从她的脸色和眼神察觉到她的情绪。 韩至那边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哎,都怪他嘴贱,说了不该说的话,娘子恼羞成怒了。若他不说那些话,或许娘子不会拒绝他。 那日苏宜家虽然拒绝了韩至,但韩至并未放下此事。他让人去查了查。整个将军府都是他的,府中的人自然听他的。张氏和张管事的小地方来的,没经过什么事儿,做事儿也并不周全。尤其是刚刚来到了京城这个陌生的大环境中,对一切都不甚熟悉,做事露出来的马脚也很多。 不过半日韩至就将张管事的做过的事了解的七七八八,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测,约摸知道了他都做了什么事。 再然后,他也查到了张氏的头上。 几日前他惹恼了娘子,娘子这几日都没给他好脸色。 既然娘子不让他去寻父亲,那他就不去了,免得再惹娘子不开心。 不过,他还是派人守在父亲身边,等娘子一去寻父亲,他立即就跟了过去。 苏宜家这几日一直在梳理府中的事务,自然发现了张氏在管家上的小动作。 张氏管家不久,她虽贪了些,但还不算太过分,比之前世少之又少。。 而她贪的最大途径就是通过采买。 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张管事的。张管事的不仅为张氏做事,自己还从中获了不少利,这半年多获利几百两。 既然放出话去要收拾人,她自然要一击即中,否则她以后如何再管理将军府? 苏宜家先将张管事做的事告知了韩璨。 韩璨看着手中的证据,脸色难看至极。这些财物都是儿子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用命换回来的,张家小子竟然敢弄到自己的腰包里,简直无耻至极!亏他当初为了瞧着他可怜将他带到了京城来,没想到他就是这样对待他们府的。 苏宜家刚刚只说了张管事的,还没说张氏的,她正打算说张氏的事情,这时韩至走进来了。 韩至:“张管事的虽然贪,但好多事是受旁人的指使。” 韩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背后还有人?” 韩至:“父亲,您想想他听命于谁?” 韩璨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可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说……你母亲?” 韩至点了点头。 原以为妻子愚蠢,被人欺瞒了,没想到她也参与其中。韩璨皱了皱眉,问:“她都干了什么?” 韩至看向苏宜家:“娘子,你就别替母亲隐瞒了,还不赶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父亲。” 苏宜家:??? 她何时打算为张氏隐瞒了?她本就是来告张氏状的。张氏是张管事的靠山,弄走一个张管事的,张氏还可以再安排其他的心腹。前面她先说张管事的只是一个铺垫,重点是后面的张氏。 韩至将证据递给了韩璨。 韩璨看着手中的证据,脸色铁青。 妻子不仅拿走了儿子放在账面上的钱,竟然还将儿子和儿媳婚仪上的一些贺礼拿走了,其中还包括皇上皇后的赏赐。 皇上的赏赐都是记录在册的,东西值多少钱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一种脸面。这种东西是要当成传家宝传下去的。 妻子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这件事为父一定让你母亲给你们一个交待。” 他得赶紧去问问这些东西有没有被她卖了,若是卖了可就麻烦了。 韩至:“多谢父亲。” 说完事,韩至和苏宜家离开了书房。 回去的路上,苏宜家时不时看韩至一眼。 韩至和张氏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前几日还关心她和张氏之间发生的事,今日怎会主动和韩璨说张氏的不是。 韩至察觉到娘子在看他,厚着脸皮问:“娘子可是又想感谢我?我说过了,娘子若是想感激我不如留到……” 话未说完,苏宜家就瞪了他一眼。 韩至顿时不敢再说。 苏宜家想,她也没那么想感激他,这些事她自己也可以做的。不过,不得不承认,韩至去做的确能省去她不少麻烦。 “谢谢。” 听到这一声谢,韩至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甚至,比某些时候还让他兴奋。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后娘子有什么麻烦尽管跟我说,我都能为娘子办到。” 娘子世家出身,有钱有人有头脑,什么事情都能独自解决,从来用不着他。今日他终于帮了娘子一次,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瞧着韩至傻呆呆的模样,苏宜家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 他好像没那么讨人厌了。 张氏偷偷昧下的东西都被韩璨翻了出来,重新放回了韩至的库房之中。 对此,张氏哭闹不止。 上次的病刚好,这下又倒下了。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闹得阖府皆知。 晚上,韩至对苏宜家道:“这几日你先别去给母亲请安了,若母亲唤你的话……你就让人去寻我。” 苏宜家瞥了一眼韩至。 韩至又解释了一句:“母亲知道此事是咱们二人做的定不会轻易饶了咱们。” 苏宜家:“知道了。” 韩至察觉到苏宜家心情不错,晚上故意试探了一下。果然,如他所愿。不过,在他想燃着蜡烛看清娘子害羞模样时被无情拒绝了。 不解 第二日傍晚,韩至回府后去给张氏请安了,刚走到院子里就被正院里的人拦住了。 张氏身边的李嬷嬷站在台阶上,居高看着韩至,道:“大少爷,夫人身体不适正睡着,请您在外面候着。” 韩至瞥了一眼屋内亮着的灯,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若家中的夫人正睡着,屋内怎么可能会掌灯。母亲定然醒着,只是不愿见他。至于为何,那定是因为昨日的事情。 “好,等母亲醒了嬷嬷记得告诉她我在外面。” 李嬷嬷:“老奴一定告知夫人。” 李嬷嬷进屋后,韩至侧头看向身边的长随:“你去打听打听今日母亲可有为难少夫人。” 得胜:“是,将军。” 不多时得胜回来来了,在韩至耳边说道:“属下打听过了,今日少夫人没有来给夫人请安,夫人也没去找少夫人的麻烦。” 韩至点了点头,神色轻松了许多。 还好他昨日将事情揽了过去并将娘子洗白了,不然今日被罚的人就变成娘子了。罚站这种事对于他这种习武之人再寻常不过,小时候他也经常被母亲罚,早就习惯了。 夜幕降临,韩至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时不时瞥他一眼。 苏宜家知晓此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只安排人跟在韩至身后,没往正院里安插人。盯着韩至的人知道他进入了正院,直到许久没出来才从正院人口中打听到韩至正被张氏罚站。 柳绿与苏宜家说完此事,问:“夫人,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苏宜家看向了窗外。此刻寒风起,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冷意。她抬起纤细的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说到底,韩至被罚是因为他向韩璨说了张氏将账上的银钱划到了她的私账上,又将一些外府送来的礼放入了她的私库中。 这件事本应她去做的,韩至却挡在了她的前面。 张氏虽是继室,但毕竟是韩至名义上的母亲。张氏罚他,天经地义,任谁都说不出来一个不字。韩至那个人又是个直性子的,不会转弯,定然想不到为自己开脱。 张氏今日没找自己麻烦,倒是找了韩至的麻烦,所以韩至这次替自己挡了灾。 思及昨日韩至所为,她道:“天色不早了,父亲也该回来了,去看看父亲在哪里。” 柳绿会意:“是,夫人。” 过了没一会儿柳绿匆匆从外面回来了,苏宜家有些讶异,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父亲回来了?” 柳绿脸色不太好看:“不是……老爷正在赶回家的路上,约摸还有两刻钟才能回来。是表姑娘,她去了正院为将军求情。夫人不同意,她就站在院子里陪着将军一起罚站。夫人心疼表姑娘,就让他们进去了。” 苏宜家愣了一会儿神,道:“嗯,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此事不用管了。” 柳绿:“那表姑娘……” 苏宜家:“盯紧韩至便是。” 柳绿将心头的话咽下:“是。” 韩至从正房出来时正好看到自己的父亲匆匆赶来。 韩璨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问:“你没事吧?” 韩至:“儿子无碍。” 韩璨:“因为管家一事你母亲最近心情不好。” 妻子做了这么一件错事,不仅不反省自己,竟然还迁怒儿子,当真是过分至极。只是她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犯了错也及时改正了。 管家的事交给了儿媳,他这几日又当众训斥了她,恐怕她心里不舒服,面子上过不去。 韩璨又道:“好在她将东西都还了回来。这些年你母亲操持家务,照顾你们兄弟妹几个也不容易,你多担待。” 对于儿子被妻子处罚一事韩璨远没有之前儿媳被罚那般愤怒,甚至还让儿子体谅妻子。 韩至:“儿子明白。” 韩璨:“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他今日再跟妻子好好说一说。 韩至:“是,父亲。” 韩璨进屋后正想说妻子几句结果看到范可儿也在,他缓和了一下心情,没怎么说张氏。即便他没怎么说,张氏依旧委屈地不行。 “我是他的母亲,这个府中的女主人,老爷不让我管家,让儿媳管家,你可知道我有多丢人?我不过是让他在外面站一会儿都不行了吗?” 张氏这般一说韩璨也来了火气,不顾侄女还在,说道:“让你管家?你再继续管下去府中的银钱怕是都得被你拿走!” 张氏很是有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怕他年轻气盛乱花钱,先给他存着。” 韩璨戳穿了张氏的谎言:“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我心知肚明,莫要再这般说。” 张氏气极:“对,我是有打算,我还不是为了继哥儿,继哥儿没他兄长有本事,当不了官,我作为他的母亲不应该为他打算吗?那些钱我可是一分没往娘家带。” 这话一出韩璨态度平缓了许多,只是嘴里还是说道:“那你也不应该拿老大的东西给他,这对老大不公平。” 张氏:“怎么就不公平了?这些年我也没苛待过他。老爷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继哥儿说不上媳妇儿吗?老大是继哥儿的亲哥哥,我们让他给继哥儿谋个差事,结果他每次都要推三阻四,这哪里是亲哥哥的做派。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啊,想拿点钱为继哥儿谋差事。我自己可是一分也没花的……” 韩璨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我会好好跟老大说的。” 一共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子发达了,次子一事无成,长子理应拉弟弟一把。可长子的性子又是个直的,不会为次子谋差事。 夫妻二人说完,韩璨去了外院。 范可儿:“大表哥不是那样的人,姑母好好跟他说,他一定会听的。” 张氏立即变了副嘴脸:“他怎么就不是这样的人了?那小子就是这样的人,他才不会拉你表弟。你刚刚竟然还为他求情,你是不是忘了和谁亲了?” 范可儿心思百转,道:“可儿怎么会忘记呢?可儿自然是和二表弟关系更亲近。姑母,大表哥的性子旁人不清楚,您定是清楚的。咱们越是强硬让他做一件事,他越是不做。” 想到韩至多次拒绝她,张氏冷哼了一声。 范可儿见姑母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又道:“咱们不如试着换个法子。” 张氏:“什么法子?” 范可儿:“既然硬的不行,那就软的。刚刚可儿为大表哥求情就是想获得他的好感,好寻机会说服他帮衬二表弟。” 这话张氏爱听,她道:“还是你机灵想得多。” 范可儿琢磨了一下,又道:“我瞧着姑父也没有因为此事太生气,不如明日大表哥再来时您仍旧罚他站在外面。” 张氏倒是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吧……你姑父虽没有太生气,但总归是不高兴了。再说了,那小子我看到就烦,不想让他进院子里来。” 范可儿:“姑母,您忘了刚刚可儿说的话了?” 张氏思索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博取他的好感?” 范可儿点头:“正是如此。这样做既能让姑母出了这一口气,又能让可儿博取大表哥的好感,还能为二表弟争取机会。” 张氏:“还是你疼你表弟。等我病好了,我定会让媒婆上门,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范可儿眼皮动了动。 好亲事?她无父无母,寄居在表姑母家里,能有什么样的好亲事?最好的就是嫁给表哥。她瞧着苏家大姑娘和表哥之间并不似新婚的小夫妻那般,她有的是机会。 只是这种话不好与姑母讲,免得姑母以为她是站在表哥那边的。 “多谢姑母。” 从正院离开后韩至回了如意院中,如意院中一切照旧。韩至不是一个会卖惨的人,没有说在正院遇到的事情。 苏宜家也佯装不知道没有多问。 晚上韩至又想亲近苏宜家时,苏宜家拒绝了他。 韩至心中难受极了。 哎,他怎么就这么惨呢,娘子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接下来几日韩至又被张氏刁难了。 巧合的是每次张氏刁难韩至,范可儿都会恰巧出现解救他。 旁人都是英雄救美,他是美救英雄。 苏宜家渐渐察觉出来张氏和范可儿的小算盘了,觉得这二人的行为甚是可笑。 韩至这几日快要被折磨死了。 娘子到底为何又不理他了! 一天两天也就罢了,现在已经过去七日了,娘子都不让他碰一下。 他仔仔细细将那几日的事情思索了一遍,自觉并未做什么惹怒娘子的事情。不仅如此,他还做了许多讨好娘子的事情。在父亲面前顶替娘子告了母亲一状,代替娘子被母亲责罚,娘子不说要感激他,也总不能因为这些事而厌烦他吧?没道理啊。 韩至手中拿着公文,眼睛一瞥无意间看到了书架上的一个匣子。 这匣子里的东西是在边关时皇上给他的。那时他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却迟迟不肯成亲,家中给他安排的亲事他也躲掉了。皇上赏赐给他几个美人,吓得他好几日没回府中。皇上误以为他有隐疾,让人将这个匣子给了他。 难道娘子嫌弃他? 那晚娘子的确有几分不悦。 之前几日他表现得也不太好。 韩至心中有了定论,低头将剩下的基本公文看完,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架前,拿着钥匙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本书。 一个人坐在桌前细细看了起来。 这书据说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从前看时觉得很没意思,如今成了亲再看,个中滋味很是玄妙。 第 17 章 请帖 第17章 韩至苦读到深夜,回到了如意院中。 苏宜家今晚没给他留灯,他进去时屋里是暗的。幸而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便屋里没掌灯也能依稀看清屋里的情形。 瞧着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韩至瞥了一眼净房的方向,朝着床边走去。 既然娘子睡着了,他不沐浴也没关系吧? 走到床边,想到娘子平日里对他不沐浴的态度,韩至一咬牙,又出去了。 罢了,她最近本就有些不喜他,若她明日知道他没沐浴,定然更加厌烦他。 怕吵醒娘子,韩至去旁边的厢房沐浴了,等洗好了才回到了正房中。 一上床他就将睡在里侧的人揽入了怀中。 瞧着怀中的人因酣睡脸颊微微泛起粉红,韩至眼睛都直了。娘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韩至鼓足勇气凑近了,轻轻亲了一下。 软软的,热热的,比以前在军营中吃到的刚刚出锅的大馒头还要松软。 韩至没忍住又亲了一下。 见怀中的人眼皮动了一下,他吓得立马闭上了眼。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怀中的人有动静,韩至又睁开了双眼。 这下他不敢再乱动了,生怕将苏宜家吵醒了。 哎,他怎么就这么难呢。明明他们二人是正当的夫妻,他是她的丈夫,他怎么过得还不如那些以色侍人的小妾。 苏宜家昨晚睡得早,第二日早早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韩至胡子邋遢的模样。 他这是几日没刮胡子了,胡茬都长出来了。 这些青黑的胡茬长在这一张黝黑又有几分刚毅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性感。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苏宜家吓了一跳。不,她不应该这样想的。他这般邋遢,她应该十分厌恶才对。 韩至睡觉本就浅,几乎是苏宜家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过来。他故意没睁开眼,就是想看看苏宜家想做什么。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见苏宜家有任何的动静。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苏宜家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下巴看。 “娘子看什么呢?” 韩至因为刚刚睡醒,嗓子有些低沉。 苏宜家却因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而这个声音在清晨响起又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瞬间她的心里有几分慌乱,眼睛再也不敢看韩至的下巴。 韩至以为自己声音太大吓到了娘子,忙放轻了一些声音:“娘子想什么呢?” 苏宜家:“你没刮胡子。” 韩至:…… 一大早就嫌弃他。 韩至被嫌弃了几日,心中顿时有些不悦,他低头故意亲了苏宜家的唇。 饶是唇上的触感很快就消失了,苏宜家仍旧处于震惊之中,她抬眸看向了韩至。她与他说过了,她不喜欢他亲她的唇,前世今生她都 说过。前世她说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敢亲过,今生她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不成? 苏宜家抿了抿唇,吐出来一句话:“韩至,你有病吧!” 韩至爽快地道:“对,我有病!” 对于韩至快速承认错误的行为苏宜家很不悦,哪有人做错了事还这般理直气壮的。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在挑衅她。 在苏宜家开口之前,韩至又补了一句:“相思病!” 苏宜家:…… 韩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低头又亲了一下苏宜家松软的唇。瞧着她眼中的怒意,没等她发火,快速下床跑了。 苏宜家气得不行。 心想他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韩至生怕苏宜家会追上他,很快就离开了如意院。走了一射之地,风一吹,头脑冷静了许多,在原地站定了脚步。略一思索,又折返回来。 守在门口的婆子本就是韩府的人,见他回来,笑着道:“将军,您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可需老奴去为您取回来?” 韩至脸色有些古怪,他将婆子唤到一旁,小声道:“若夫人往外面搬东西,你赶紧去外院寻人报于我。” 他刚刚只顾着招惹娘子了,没想过后果,此刻想到娘子的眼神,心里有几分担心和害怕。 婆子立即道:“将军放心,老奴一定跟您说。” 韩至这才放心地去上朝了。 对于韩至早上的行为苏宜家虽然有几分恼怒但也不至于将他的东西丢出去,她心中暗骂了他几句后就将此事放在了一旁。 吃过早饭,苏宜家接到了一个帖子,帖子是周家发出来的,邀请她去赏梅。 这种宴席她不知参加过多少,名义上是赏梅赏雪,实则是大家族之间互相联络感情。 成亲前她不仅时常参加这样的宴会,也经常作为主家举办宴席,几乎每一次宴席她都会参加。等到婚后,她便鲜少去参加这种宴席了,到了后来一年也去不了一次。 婚前,她是世家的嫡长女,人人都捧着她,敬着她。 婚后,她是寒门媳,很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悯。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目光,也不愿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便不再去了。 如今许多事她都看开了,倒是没那么厌恶这样的宴席了。 毕竟,除了想看她笑话的人,她也有好多亲朋好友许久未见了。 前世这一次的宴席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去,原因在于周家是武将,韩至也是武将。一个是受先帝重用的武将,一个是受新帝重用的武将。新帝上位,周家备受冷落。两方多有矛盾。为了韩至的面子,她拒绝了周家。 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她还是去了。 “跟周姑娘说,这次宴席我一定准时赴约。” 她早晚会和韩至和离,和离后她依旧会有自己的生活,既没必要活在别人的目光中,也没必要将自己困死在韩家后宅之中。 将军府就这么 大,周家过来时苏宜家也没瞒着,因此周家送来帖子的事情府里的人很快就知道了。 这晚韩至去和张氏请安时又被罚站了。 范可儿再一次恰好出现在正院里,陪着韩至站在了一处。 韩至:“表妹,你身体不好,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你不必陪我站着。” 范可儿:“可儿不愿看表哥孤零零地站在这里,想陪着表哥说说话。” 韩至看了范可儿一眼,憋了许久,说道:“我不用人陪。” 他没觉得自己孤单,也不怎么想说话。本来他站一刻钟就能走了,范可儿一来他又得多站一刻钟。 范可儿陪着韩至站了一刻钟左右,里面的张氏终于发话了。 李嬷嬷出来,先看了一眼范可儿,这才对韩至道:“大少爷,夫人怜悯表姑娘体弱,怕她身子受不了,就不让您等着了。您可得记得表姑娘的好才是。” 韩至心中虽有不悦,但还是对范可儿鞠了一躬:“多谢表妹。” 然后看向李嬷嬷:“请母亲保重身体,我明日再来。” 说完转身离去。 这几日每次来请安都是这般,站两刻钟,然后李嬷嬷出来放他离开。韩至已经很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见韩至大步离开,范可儿连忙跟上了。 瞧着自己快要跟不上了,范可儿在背后说道:“表哥,你等等。” 韩至停下脚步看向范可儿。 范可儿加快脚步,来到韩至面前。 韩至:“表妹有事?” 范可儿捋了捋因跑太快而有些凌乱的发丝,道:“也没什么事。” 韩至:“嗯,没事我便走了。” 说着韩至便要继续朝如意院中行去。 见状,范可儿忙道:“其实可儿有些事想跟大表哥说,但又怕伤了表哥和表嫂的感情不敢和表哥说。” 一听事关娘子,韩至停下了脚步,脸上流露出来郑重的神色。 “何事?” 范可儿:“既然表哥想知道,那可儿就说了。今日周家送来了帖子,邀请表嫂去参加赏梅宴,表嫂答应了。” 听了这番话韩至没说什么,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 觑了一眼韩至的脸色,范可儿继续说道:“那周国公曾上书参表哥,告表哥的状,表嫂怎么丝毫不顾及您的面子,还去周家参加宴会。虽说他们苏周同为世家,但如今她既已嫁入了韩家,就应该顾全表哥的颜面才是。” 韩至瞥了一眼树后,抬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范可儿拦在了韩至身前:“表哥?” 韩至停下脚步,看向范可儿。 最近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在路上有人跟踪,回到府中还有人跟踪。应该不是同一拨人,外面跟着他的人身手极好。有次他发现了那人,追了出去,结果却追丢了。府中盯着他的人身形笨拙,每次还不是同一个人。 外面应该是世家又或者是宫里派出来的 人,府里的是谁派来的他心中也有数。 目前这两拨人还算有分寸,既没有跟他进衙署,也没有跟进书房和如意院,他姑且先不管他们。这样也好让里外的人放松警惕。 韩至收回目光。 “嗯,你刚刚说的事我知道了。” 范可儿说了许久就等来这一句话,心中自然不满意。 我知道表嫂是世家出身,从小锦衣玉食,自然瞧不上咱们这些人,她……” 话未说完就被韩至打断了。 “你表嫂和周家姑娘打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我和周国公只是政见不合,不至于影响她们姑娘家的情谊。” 范可儿没想到表哥会是这样的反应,心里气闷不已。 韩至又说了一句:“你表嫂没有瞧不起咱们,你别想多了。” 说完韩至离开了此处。 范可儿心里有苦说不出。她本以为今日终于抓住了苏宜家的把柄,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韩至很快便回到了如意院中。 想到早上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瞥了苏宜家一眼,见她正在和婢女挑选衣裳没搭理他,这才坐在了榻上。一转头,他就看到了放在矮几上的帖子。 苏宜家一转头就看到了韩至的目光。 二人的目光恰巧交织在一起。 韩至:“娘子这是要出门?” 苏宜家:“对。” 想到前世二人因为这一张帖子发生的不愉快,她眼眸微动,轻启朱唇补了一句:“后日周家大姑娘准备了宴席,她邀我去赏梅。” 韩至又瞥了一眼帖子,道:“哦。” 瞧着韩至不同于前世的平静反应,苏宜家大为不解。他是没听清她的意思吗? 她又补了一句:“周国公府的大姑娘。” 韩至这次目光从帖子上挪开,问了一句:“周大姑娘只邀请了娘子一人吗?” 苏宜家:“应该不是。” 赏梅宴怎么可能只邀请一个人。 她觉得韩至好生奇怪。前世韩至看到帖子后很是生气,不问青红皂白和她吵了一架,而她本在犹豫要不要去,一气之下说自己要去。 如今他为何只关注周大姑娘邀请了何人,周大姑娘邀请了何人又与他有何关系? “你问这个作甚?” 苏宜家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困惑不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至。 在她目光注视下,韩至脱口而出:“林青淮去吗?” 苏宜家:…… 所以,他真正关心的只有这个问题?! 第 18 章 乖巧 第18章 虽然苏宜家有和韩至和离的打算,但有些事她还是要说清楚的。 苏宜家正色道:“我没有向秦家人打听,所以表哥去不去我并不知道。自从你我二人成亲,我从未见过表哥。” 韩至虽不想让娘子见林大公子,但还是说道:“嗯,知道了。” 苏宜家见韩至不再对她去秦家参加宴席一事表示不满,越发好奇他的转变。 过了片刻,韩至离开后柳绿过来和苏宜家说了几句话。 柳绿:“表姑娘将您要去秦家的事情跟将军说了,后来将军发现了跟踪之人,那人没能听到将军说了什么,只知道表姑娘脸色不太好看。估摸着将军应该没说什么表姑娘爱听的话。” 苏宜家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韩至从书房回来时已经近亥时,那时苏宜家还未就寝。他和往日不太一样,今日格外沉默,似是在生闷气。 晚上熄灯后躺在床上,苏宜家催他去沐浴。 韩至:“从书房洗完回来的。” 苏宜家也没再多言。 今晚韩至比从前老实了许多。 苏宜家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成亲已有大半个月,苏宜家一直郁郁寡欢,这日收到了好友的帖子,她在犹豫要不要去。 晚上,她对着镜子试着衣橱里的衣裳。 桃红柳绿在一旁为她参谋。 主仆三人正试得开心,韩至从外面回来了。 见他来了,主仆三人没再讨论。 韩至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帖子,问:“夫人这是要出门?” 苏宜家淡淡应了一声:“嗯。” 韩至:“去哪里?” 苏宜家没有回答。韩至在官场上和秦国公不合,她虽然有些想去,但要不要去秦家,她还没想好。 韩至:“是不是去秦国公家?” 苏宜家看向韩至,眼底有几分不悦。 他竟然调查她! “对!”苏宜家索性承认了。 韩至:“为什么一定要去秦家?” 苏宜家:“我为何不能去?秦大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相识。秦家伯父伯母待我也极好。我总不能因为嫁了你故旧就全都丢了,只和与你相熟的寒门结交。” 韩至脸色沉了下来。 “故旧?哪些人?” 苏宜家扯了扯嘴角,嘲讽道:“无非是秦家的,林家的,秦家的人,总之都是世家,说了你也不认识。” 韩至:“林家的人也去?” 苏宜家:“自然是要去的。” 韩至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苏宜家:“将军若无事就回吧。” 韩至身形微顿,起身沉默离开。 苏宜家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此刻天色仍是暗的,她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胸口。每次梦到前世的事情她的胸口总会觉得憋 闷不已,此刻回想起梦中韩至离开时的身影,那种憋闷的感觉越发强烈。 回来之前她一门心思要与韩至和离,此刻她应该十分讨厌韩至才对,可她总会对韩至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明明前后两世韩至做了同样的事情,她却觉得他比前世顺眼许多,也在某些事情上对他多了几分容忍。 明明梦里她并未有这种感觉,前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今为何会这般。她总觉得她似乎忘记了很多十分重要的事情,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苏宜家闭上眼准备继续入睡。一闭上眼,韩至离去的背影又浮现在了眼前,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她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惶惶不安,久久难以入睡。 她抬手碰了碰身侧的男人。 韩至睡得正熟,一个激灵立即清醒过来。 “怎么了?”韩至沉声问。因为刚刚醒过来,他的声音有几分沉闷。 苏宜家那一块空了的心却突然被填满了。 “没什么。你打呼的声音太大了,吵醒我了。” 韩至:“……抱歉。” 二人沉默片刻,苏宜家再次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秦家?” 韩至刚醒,一时没回过神来,顿了顿,方道:“没有。” 苏宜家听出来他的停顿,猜测了一番,点了出来:“听说你和秦国公在朝堂上闹过矛盾。” 韩至心里一暖,原来娘子还是关心他的,顾及他的面子才会在夜里犹豫。想到他昨日因为林青淮生气,顿时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呢,很是不应该。 “我和秦国公只是政见不合,秦家和娘子交好,娘子不必顾及我,你想去便去,没必要为了我和秦家绝交。” 前世这番话是她一怒之下说出来的,如今却是他心平气和主动提出来的。 苏宜家:“你接着睡吧。” 韩至:“哦。” 韩至的眼睛刚闭上,猛地又睁开了。不对,依着娘子的性格,若他打呼的声音太大吵到她的,她定不会那般温柔的叫醒他,一定会打他的。 他侧过身去,看向睡在里侧的人。 天色如墨,床被床幔和帐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伸手不见五指。苏宜家的脸却白的发光,如月一般,整个人美的如仙子。 “娘子做噩梦了?” 苏宜家睁开眼,看向韩至,否认:“没有。” “又梦到我了?” 苏宜家抿了抿唇,没说话,那一双眼却像是会说话一般,将人牢牢吸引住。 韩至低头亲了亲苏宜家的眼睛。 苏宜家下意识闭上了眼,眼睫轻颤。 瞧着她这种反应,韩至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他靠近了些,将唇挪到娘子耳边,哑声问:“娘子梦到我什么了?” 苏宜家身子颤了颤,细声细语道:“没……没梦到什么。” 她没有拒绝他! 娘 子今晚好生乖巧。 韩至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即将喷薄而出。 ?橙与白提醒您《世家女与寒门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第二日一早,韩至难得起晚了,得胜在外面叫了好几次他都没醒。 苏宜家先醒了,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韩至,她抬手推了推。 韩至终于醒了过来。瞧着怀中□□的人,想到昨夜,眼神渐渐变了。 苏宜家实在不习惯二人这样的相处方式,顿时红了脸,板着脸道:“将军该起了。” 韩至心里不满。 哼!昨晚明明不是这样的,一到白天就变了个样。 苏宜家实在受不了韩至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眼神,裹着被子朝里滚去,不再看韩至。 “将军,该起了,再不起就迟了。”得胜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韩至扬声道:“知道了。” 瞧着滚到里面去的娘子,韩至起身去净房了。 听到净房传来的声音,苏宜家想到昨晚的事情,第一次觉得无颜面对,很不优雅地将被子蒙在了头上。 一定是因为做梦后情绪不对,心里太过脆弱,所以才会对韩至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苏宜家一觉睡到了晌午。 晚上韩至回来后苏宜家也没搭理他,晚上更是拒绝了韩至。 隔日便到了秦家的赏梅宴。 苏宜家打扮了一番,坐着马车朝着秦家去了。 将军府在城东,秦国公府在城南,苏宜家到时大部分宾客都已经来了。 她一来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从前苏宜家参加宴席也会被关注,那时大家关注的是她苏家嫡长女的身份,想着巴结她奉承她。如今大家关注的却是她一朝跌入泥土中,嫁入了寒门,更多是想看她的笑话。 前世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苏宜家表面冷静,心里则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颇不平静。如今再听到众人的议论,她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微笑,心里也十分平静。 别人的眼光又有何重要的?日子是自己在过,不是旁人在过。 苏宜家朝着秦家当家主母国公夫人所在的花厅走去。 “苏家嫡长女到!”门口的丫鬟扬声道。 屋内本来一片欢声笑语,听到这句话全都安静下来,目光看向了门口。 下人掀开帘子,苏宜家抬步走了进去。 “见过国公夫人,见过各位夫人。” 秦国公的继室董夫人笑着说道:“好孩子,快起来。来,到我身边来。” 苏宜家站起身子,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朝着董夫人走去。 董夫人握住了苏宜家的手,道:“孩子,你受委屈了。” 苏宜家笑了笑没说话。 前世她顺着董夫人的话抱怨了几句,收获了长辈们的同情以及对新帝和韩至的咒骂。隔天便有御史参了韩至一本,说他苛待妻子。韩至被新帝斥责,回府后和她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这件事她除了收获了大家的同情还有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这只会让她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人觉得她可怜。 舆论虽然有用,但若无实事打底,只会是空语。大家只会觉得韩至对她不够好,但要说韩至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也说不出来个一二。韩至依然是她的丈夫,皇上没有同意他们和离。 一旁的其他夫人也都说着可怜她的话,苏宜家始终微笑以对,什么都没说。 董夫人见她不语,又继续说道:“他若欺负你了,你跟伯母说,伯母为你做主。” 前世苏宜家没发现什么,如今再听董夫人的话,发现她一直在鼓动她去说韩至的不是。她虽不喜欢韩至,也不愿当别人手中的箭。 秦国公和韩至不合是他们的事情,与她无关。 她软软地推了回去:“多谢伯母,若宜家以后有需要定会跟伯母诉苦。” 言下之意便是如今没有受苦。 见状,董夫人没再继续说,道:“英姐儿和婉儿一直在念叨你呢,她们在梅林那边,你去找她们玩吧。” 苏宜家:“宜家告退。” 苏宜家走后,屋里的夫人仍在谈论她的事。 “哎,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嫁了这么一个莽夫,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么,若是我家姑娘,我得心疼死了。” “没看到么最近梅夫人都不怎么出来了。”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能不心疼么?我听说她最近病了。” …… 听到这番话苏宜家秀眉微蹙,前世她不记得母亲此时生过病,又或许是因为前世没听人提起。 柳绿低声道:“没听说夫人病了,我这就让人去打听。” 苏宜家:“嗯。”! 橙与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9 章 赏梅 第19章 刚走出花厅没多远,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苏雪晴看到长姐,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步子也加快了些。 “长姐!” 面对庶妹,苏宜家客气而疏离:“二妹妹。” 苏雪晴:“长姐怎么这么快就从花厅出来了?可是被撵出来的?这些人可真会捧高踩低,瞧着长姐嫁入了寒门就冷待了长姐。长姐,你如今可真可怜!” 苏雪晴表面上为苏宜家打抱不平,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 从前高高在上的嫡姐如今从云端跌落,摔得难看至极。 而她却代替嫡姐嫁入世家。 她如今可太开心了。 柳绿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上前要说话,苏宜家抬手制止了。 苏宜家并不喜欢这个庶妹。 陈姨娘本是母亲身边的婢女,趁着母亲怀了弟弟时爬了父亲的床,生下了二妹妹。 陈姨娘和二妹妹从前看起来是老实本分的人,从不碍母亲的眼。就在二妹妹和苏家定亲后,母女俩便露出来本来的面目,一个个在府中抖了起来。 苏雪晴出嫁后,每次回府都要炫耀一番,碍于苏家的颜面,母亲并未过多责罚陈姨娘。 虽不喜欢这个庶妹,但想到她后面的结局,看着她小人得志一般的笑容又觉得有几分可怜。 苏宜家想到刚刚在花厅听到的事情,问:“我听说母亲最近病了?” 苏雪晴:“是啊。” 苏宜家眼底流露出来关切,又问:“为何病了,病情如何?” 苏雪晴不甚在意,随口道:“还能是为什么,长姐嫁入了寒门,母亲心里不舒服可不就病了么。” 看着苏雪晴的态度,苏宜家有几分不舒服。 苏雪晴:“对了,长姐,下个月我就要嫁给林家四公子了,长姐莫要忘了来林家参加宴席啊!” 说着话,她的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对于嫡母病了一事毫不在意,若在以前她可不会这般。 饶是稳重如柳绿也怒了。 二姑娘明明知道她们家大姑娘和林大公子定过亲,后因皇上赐婚这门亲事才没能成,如今她怎么能在她们家姑娘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们家姑娘还不是为了整个苏家才嫁的。 二姑娘得了便宜竟这般不知感恩。 重活一世,兴许是因为知道庶妹的结局,苏宜家对这个庶妹多了几分容忍。 她没有计较刚刚苏雪晴对她说过的话,转而说道:“从来只听说林家有三位公子,他们个个样貌英俊,人品贵重,不知这位四公子如何。杭州的那位邵公子虽家世差些,好在才华出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二妹妹不妨去打听打听,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情,望妹妹慎重考虑。” 在和林家定亲之前苏雪晴被苏国公许给了杭州的一位世家子,虽说同是世家,邵家要比林家差上许多。后来苏宜家被赐婚给韩至 ,苏国公舍不得断了和林家的联姻,将次女嫁入了林家。 苏雪晴脸色立马变了:大姐姐这是瞧着自己没能嫁入林家也要阻拦我嫁过去是吗?就因为我是个庶女,所以只能嫁低一等的世家,不配嫁入林家是吗? ?本作者橙与白提醒您《世家女与寒门将》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苏宜家:“我并非这个意思。父亲将你嫁入林府有他的考量,林家四公子如何你最好去打听打听,免得将来后悔。” 苏雪晴怒道:“不用你假好心!你就是嫉妒我嫁的比你好!将来我的孩子身上留着林家和苏家的血,身份比皇家还要尊贵,你的孩子留着低贱之人的血,是下等人……” 话未说话,一个巴掌落在了脸上。 柳绿:“放肆!” 她们家姑娘是苏家的嫡长女,可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苏雪晴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柳绿。 她一个婢女竟然敢打她!她可不只是个苏家的小庶女了,她还是林家媳。 苏雪晴身边的婢女如月上前就要打柳绿。 苏宜家淡淡瞥了她一眼。 慑于往日苏家嫡长女之威,如月顿时不敢再有动作,她瞥了一眼自家主子。 苏雪晴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她也不敢。 嫡姐虽然嫁入了寒门,可父亲母亲一向疼爱她,苏家未来的家主二哥哥又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此刻苏宜家眼底彻底没了温度,她上前半步,冷声道:“你嫁与何人与我有何关系?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你且记住,不管将来你嫁给谁,你永远都是苏家的姑娘,我是你的长姐。莫要觉得自己攀上了林家就可以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就可以没大没小。长幼有序,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 苏雪晴捂着脸没敢说话,将恨意掩藏在眼底。 苏宜家没再理会苏雪晴,朝着梅林走去。 罢了,是她多管闲事了。 花厅里的夫人们多半是苏宜家的长辈,看着苏宜家长大,嘴上虽然在议论苏宜家和韩至的亲事,但多少对她这个小姑娘有几分同情。 梅林中的几乎都是小姑娘们,她们大多身份不如苏宜家,从前都仰望着苏家嫡长女。如今苏家嫡长女跌落入凡尘,她们心情可就复杂了。 有人唏嘘,有人同情,有人嘲讽,有人看笑话。 苏宜家淌着这一滩浑浊的水,穿过一片落了雪的红梅树走到了好友秦丛英面前,秦丛英待苏宜家一如从前,她上前握住了苏宜家的手。这一举动倒是和董夫人极为相似,不同的是董夫人眼底的情绪不似秦丛英这般浓烈。 “宜家,你总算来啦。” 苏宜家笑了:“丛英。” 她们二人是打小的情谊,两个人样貌极好,一文一武,是世家中有名的闺秀。 这一幕本是极为养眼的,却无意间刺痛了许多人的眼。 秦丛英拉着好友走到了一旁,见离众人远了,这才小声问道:“宜家,你日子过得可还好?” 苏宜家柔声道: “你放心,我过得挺好的。” 秦丛英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好友,见好友面色红润,这才放心了些。 ?橙与白提醒您《世家女与寒门将》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生怕你在韩家过得不好。若不是父亲和韩将军不合我不便登门,我早就套了车去将军府看你了。” 苏宜家又岂不知这个原因,她拍了拍秦丛英的手。 “我自然明白你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 秦丛英虽瞧着好友的面色极好,可一想到兄长说过的话,又有些担心。 “你真的过得好吗?我兄长如今在韩将军手下做事,听他说这位镇国将军做事一意孤行,只用寒门,从不用世家,对世家子甚是厌恶。他对你也是如此吗?” 苏宜家敛了眸。 韩至的确是好友口中说的这种人。前世他就对世家存着偏见,从不用世家子。后来他着手对付世家,抓了不少世家子,连她兄长都抓了起来。 至于他对她如何…… “宜家,是不是,你说话啊?”见好友不语秦丛英很是着急,“若他对你不好我现在就提着剑杀去韩家。” 苏宜家不欲让好友担心,抬起头笑着说:“不是,他待我极好。” 她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也不会对彼此撒谎。秦丛英也没多想,道:“那就好。不管他在外面对旁人如何,只要他在家里待你好就行。” 苏宜家想到一事,说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秦丛英眼睛闪了一下,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女声插入进来。 “大姐姐,你和苏家姐姐在聊什么呢,可是在交流嫁入寒门的心得?” 秦丛英眼里冒出来一丝怒火。 苏宜家今日之所以会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秦丛婉抬步来到二人面前,眼里流露出来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秦丛英:“三妹妹,此事父亲并未确定下来,你莫要到处乱说。” 秦丛婉,行三,是董夫人所出。 “我哪里乱说了?父亲早已和田将军说好啦,就等着姐姐嫁过去了。韩将军和田将军同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你二人一人一个,也算是千古流传的一段佳话了。” 秦丛婉咯咯咯笑了起来。 跟在她身后的那些贵女们也都拿着帕子捂着嘴笑。 其余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秦丛婉的举动彻底燃起了秦丛英心底的怒火,她脚下微动,一根树枝从地上飞到了眼前,她抓住树枝直接架在了秦丛婉的脖子上,沾染了尘土的树枝上还落了一些雪,冰凉的雪落入秦丛婉的脖子里,她吓得脸立即白了。 秦围看热闹的贵女们也被吓到了,暗道这将门女果然不一般。 秦丛英冷脸道:“三妹妹,这些毫无根据的话莫要再说。若再有下次,我拿的就不是树枝而是剑了!” 秦丛婉吓得花容失色,但还强装厉害:“你敢这样对我,仔细我告诉母亲去!” 秦丛英:“你去啊!你这般当众污蔑我的名声,不如咱们去山上找祖母评评理?” 秦家的当家主母虽然是董夫人,其实秦家还有一位老夫人,如今正在山上礼佛,常年不在府中。这位老夫人之所以去山上就是因为不喜董夫人这个儿媳。 秦丛婉顿时失了言语,不敢再说此事。不过,她也没有就此罢手,她瞥了一眼苏宜家,摸了摸手腕上的粉宝石珠串,脸上流露出来一丝诡异的笑容,又看向了秦丛英。 “我就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 等她成为林家的主母,整个林家都是她的了,至于她长姐和苏大小姐,统统都要朝着她行礼,被她踩在脚底下。 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离去,众人也不敢看热闹,渐渐散去。 秦丛英:“丛婉要可能要嫁给林大公子了。” 苏宜家还在想刚刚那个粉宝石珠串,她眼皮微动,回过神来。 “我知道。”! 橙与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0 章 林青淮 第20章 秦梓英很是惊讶。 她之前怕好友伤心没敢和她说,刚刚若非二妹妹说那句话她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否则还会继续瞒着好友。 她惊讶于好友原来早就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这般平静。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秦梓英道。 苏宜家是前世知道的。 后来她听旁人说起表哥的事情方知他差点和秦二姑娘结亲。 “皇上既然没有同意我和表哥的亲事,你觉得他有可能会同意林家嫡长子和秦家嫡女的亲事吗?” 庶出的怎样都无所谓。因为他们不会继承家业,嫡出的就不同了,两府联姻会影响大局。 秦梓英恍然大悟:“还是你考虑周全,怪不得你一点都不难过。” 她不难过的原因并非如此。 苏宜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向秦梓英,说起她的事情:“你想嫁给那位田将军吗?” 田征北和韩至虽然都是皇上身边的人,但二人又有所不同。 韩至爱憎分明,对世家的厌恶表现在脸上。 田征北则是一个周全至极的人,他早年便明白了圣意,不仅能令皇上宠信,还能与世家相处融洽。 因田征北跟皇上时间并不长,所以并不如韩至和皇上关系更亲近。 前世她便一直希望韩至能像田征北学习,莫要那般针对世家。 二人就此事争吵了许多次,每次都不欢而散。 再后来,田征北越发得皇上宠信,韩至却渐渐失了宠。 那日复一日积压在皇上案头的弹劾奏折终于起了作用。 韩至金城卫的职务被撤,他被皇上调去了大理寺。 田征北和韩至还有一点不同,田征北长得好看,面色如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文臣。而韩至,貌丑。 见好友没说话,苏宜家又道:“你若不想嫁给他我可以帮你。” 秦梓英:“说实话我有些犹豫。” 苏宜家:“为何?” 秦梓英脸上难得流露出来一丝羞怯:“事实上我见过他,他长得挺好看的,性子也好,武功高强。我兄长时常夸他。他除了出身不好,其他都挺好的。” 苏宜家很想反驳秦梓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今日这是怎么了,她前世明明觉得这位田将军挺好的,为何此刻如同韩至一样想要出口贬低他。 根据她后世知道的事情,这位田将军的确挺好,待梓英也很好,除了取代了韩至的位置也没别的问题。 而韩至丢了官职也是他咎由自取。 她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盘桓却始终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也不是第一次了。 见好友面色不对,秦梓英关切地问:“宜家,你怎么了?” 苏宜家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若你真的想嫁给他最好打听打听他府中的情况,免得嫁过去了受苦。” 秦梓英 笑着说:“嗯,我会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一旁的婢女走了过来朝着秦梓英福了福身。 大姑娘,舅夫人和表姑娘来了,夫人让您去见客。” 听到自己舅母来了秦梓英脸上露出来一些激动,道:“好,你稍等我这就过去。” 秦梓英看向好友:“你等我,我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 苏宜家笑了笑:“好。” 秦梓英离开后苏宜家一直在想和那位田将军有关的事情,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他究竟有什么问题。一时想不起来,她便先搁置在一旁,独自逛了逛。 对于众人嘲讽的话她只当做没听到。好在嘲讽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贵女都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对她的态度还和以往一样。 前世她太在意那一两个嘲讽的声音了,以至于忽视了别人。 事实上她平日里待人温和,世家女又多读书知礼,大多数人对她依旧很好,并没有因为她嫁的不好就出口嘲讽她。 恰恰是那些平日里想要巴结她的人此刻露出来真面目在一旁嘲讽她。这样的人也不必在意。 苏雪晴从花厅过来就看到了嫡姐站在一群贵女之中,她明明嫁入了寒门这些贵女们却还愿意和她结交。她要嫁入林家了,这些人还是看不上她,她刚刚连花厅都没能进去,只在外面给董夫人请了安。 这时,有个婢女出现在她面前。 “请问姑娘可是苏府二姑娘?” 如月:“正是我家姑娘,你有何事?” 婢女:“林家大公子想见苏家大姑娘一面,想请您帮帮忙,他就在竹林那边等着苏大姑娘。” 如月看向苏雪晴,苏雪晴本能地想要拒绝。转念一想,眼里流露出来一丝算计,点了点头。 见自家姑娘点头了,如月道:“你去告诉那位林大公子,说我们家大姑娘一会儿就去。” 婢女:“是,多谢苏姑娘,多谢姐姐。” 婢女走后,如月小声问:“二姑娘,咱们为何要帮着林大公子见大姑娘?大姑娘和林大公子关系那么好,您又快嫁入林家了。若大姑娘在林大公子面前说您的不是可怎么办?” 苏雪晴勾了勾唇,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如月:“咱们直接去和大姑娘说吗?” 苏雪晴想了想,道:“不行。大姐姐那个人重规矩和脸面,即便想去也未必会去。以防万一,绝不能告诉她是林大公子在等她。” 如月:“那怎么办?” 苏雪晴琢磨了一下,附在如月耳边说了几句,如月眼前一亮。拿着银子给了秦府的一个小丫鬟,让她将苏宜家引到了竹林那边。 苏宜家刚和几个说完话,带着柳绿继续赏梅,这时秦府的一个婢女走过来了。 婢女一脸着急:“苏姑娘,我家姑娘心中难过,正在竹林哭,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您过去看看?” 苏宜家打量了一眼婢女,这婢女她从未见过,不是好友身边的 。 她要是连这点把戏都看不明白的话就枉活了那么多年了。 “只她一人在吗?她身边的流云呢?” 婢女目光有几分躲闪,道:“流云姐姐不知去了何处,只我家姑娘一人在。” 苏宜家:“当真?” 婢女没想到苏家大姑娘这般难对付,怕她发现自己是谁,万一捅到主子那里去就不好了。 她连忙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苏姑娘若是不信就算了,我去找我家二姑娘安慰大姑娘。” 说罢,婢女匆匆跑了。 这婢女的表现未免太拙劣了些。 柳绿:“奴婢去看看究竟谁在算计您。” 苏宜家点了点头,很快,她又扯住了柳绿的胳膊,道:“不要一个人去,你去外院带上张婆子一起。” 这一次来秦府不止她们二人来了,还跟来了护卫、车夫以及婆子。护卫和车夫不好进内宅,婆子可以。 柳绿:“不用那么麻烦,奴婢远远看一眼就回来。” 苏宜家想到前世的事情,柳绿去为她办事,失足落水死了。 “不,必须带上张婆子,以防有什么不测。” 柳绿不知自家姑娘在想什么,但还是同意了:“好,奴婢先去找张婆子,再和她一起去竹林看看。姑娘一个人小心些。” 苏宜家点点头:“好,你放心去吧,我去一旁的凉亭等你。” 不多时,柳绿匆匆回来了。 苏宜家:“发现是谁了?” 柳绿脸色有些怪异,道:“是林家大公子。他说姑娘若是不去,他便一直等在竹林那里。” 苏宜家垂了眸,许久方道:“你去和表哥说今日我不会去见他的。” 柳绿:“奴婢明白了,刚刚奴婢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二姑娘身边的如月,她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奴婢猜测刚刚来传递消息的小丫鬟多半是被二姑娘收买了。” 苏宜家点了点头。 柳绿又去竹林那边见了林青淮,很快便回来了。 得知林青淮依旧坚持,苏宜家没再说什么。 柳绿:“幸好姑娘没去,奴婢回来时看到一群姑娘朝着竹林那边去了,如月那丫头倒是不见了。” 苏宜家嘴角露出来一丝嘲讽的笑。 她这位二妹妹可真有能耐。 苏宜家觉得自己刚刚对苏雪晴的提醒甚是可笑。她顾及姐妹手足之情,对方却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她去跳。 若她刚刚真的去见了表哥,名声就彻底臭了。 同是苏家女,她若是名声臭了,二妹妹难道就能有什么好名声不成?当真是个蠢货!被陈姨娘养的没有眼界。 柳绿想到刚刚打听到的事情,对苏宜家道:“刚刚奴婢去外院寻张婆子,从跟着二姑娘来的婆子口中得知夫人之所以病了是被二姑娘和陈姨娘气的。” 苏宜家的脸色瞬间变了。 柳绿:“二姑娘和陈姨娘故意去夫人面前炫耀,话里话外说姑娘嫁的不如二姑娘。夫人罚了她们二人。老爷回来后为二姑娘求了情,说二姑娘不日就要嫁入林家,不让夫人罚她。夫人和老爷因为此事吵了一架,第二日就病了,应该病得不重。” 苏宜家:“我知道了。” 去竹林那边的贵女们并不知有事发生,只是听说这边景致不错,在这边绕了一圈就离开了。苏雪晴没看到长姐和林大公子,心中很是失望。 很快宴席便开始,宴席结束后苏宜家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在秦府多待了一会儿,和秦大姑娘说了会儿话才走。 刚走到外院,她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人。 那人披着蓝色的斗篷,身形颀长瘦削,举止优雅,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他的眼神本是黯淡的,在看到来人时眼睛瞬间变得明亮,嘴角也扬起一丝弧度。 “阿霁。”声音如林间的风,清凉,沁人心脾。 霁,雪后放晴。 幼年识字时,苏宜家特别喜欢霁这个字的意思,总觉得这个字代表着新生希望。当时表哥也在,从那以后便给她起了一个小名,阿霁。 这是独属于林家表哥的称呼。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苏宜家心情十分复杂,她抬脚缓步来到林青淮面前,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福了福身,疏离地唤了一声:“林大公子。”! 橙与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1 章 朋友 第21章 听到这个称呼林青淮眼底有震惊的神色,旋即又黯淡了几分。 阿霁,你刚刚唤我什么?” 问完后,见苏宜家离自己太远,林青淮往前走了一步。 苏宜家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回答林青淮的问题。 林青淮看着离自己又远了的人,眼底有一丝悲伤:“阿霁,我们之间有必要这样吗?” 苏宜家也不想两人这般生疏,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林大公子,如今我已嫁人,往后咱们就不要私下再见了。” 如果注定改变不了什么,再见,只会为彼此增加烦恼。 林青淮很痛心,漂亮的眸子有些湿润。 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人,他从小就知道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她长得漂亮,礼数周全,端庄娴雅,是世家贵女中的典范。 有这样一个未婚妻他很为此感到骄傲。 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姑娘如今竟然被一个低等的寒门武夫娶回了家,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林青淮闷声道:“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柳绿诓骗于我,没曾想竟然是真的。阿霁,你是真的不想见我。” 苏宜家没说话。 林青淮难过不已,想到一种猜测,问道:“阿霁,你这么快就喜欢上韩至了?我记得咱们上次见时你还不是这般。” 苏宜家抿了抿唇,道:“和是否喜欢无关,你我二人身份不同,不适合再见。不见面,对你我都好。” 他们二人虽是一起长大,如今身份却不同了,她已经嫁人了。 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又是麻烦。 不知为何苏宜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韩至那一张脸,又想到了他前世所为种种事。 林青淮:“怎么就不能再见了?即便做不成夫妇,你我还是亲戚,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苏宜家垂了眸。 她能和旁人做朋友,可他们二人曾经定过亲,她不能再和林青淮做朋友了。 “我听说你要和秦家二姑娘定亲了?” 林青淮脸上浮现出来一丝慌乱的神色:“我并不知道此事,是父亲为我定下来的,我拒绝了。阿霁,你别误会。” 苏宜家狠了心:“嗯。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林大公子也回去吧。” 林青淮还想再说些什么,守在一旁的小厮匆匆赶来,道:“大少爷,有人走过来了。” 林青淮:“知道了。阿霁,下次我给你写信,你记得出来。” 苏宜家笑了笑,没说什么。 林青淮以为她应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苏宜家也很快离开了此处,上了马车后她闭上了眼。 林青淮这个人看似对她情深深种。 实则……他对很多人都是如此。 秦二姑娘手腕上的珠串是林青淮买给她的,当时恰好邻国进 献了更加昂贵的红宝石珠串,他便把红宝石珠串给了她。 她之前一直没想过粉宝石珠串去了何处,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他拿来送给秦二姑娘了。 他倒是不浪费东西。 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身为苏家的家主,父亲虽然只有母亲一位妻子,却有三房姨娘,还有数不清的女人。 林青淮是林家的嫡长子,将来会继承林家的家业,他也会有很多女人。 一开始得知林母给他屋里安排了两个通房时她很生气,后来听说他去打赏花魁,得了几个江南女子时,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世家男子多是如此薄幸,她早已经习惯。 天下男子亦是如此。 府中从前有个在厨房干活的小厮,后来成了管事的,没过多久就纳了一个小妾。 贫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有闲钱能养活很多人的富人。 可见男子是否花心与权势无关,也与金钱无关,本性如此罢了。 话本子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一个笑话。 苏宜家缓缓睁开眼:“一会儿我给母亲写一封信,你亲自送回去,交到母亲手中,看看母亲究竟如何了,再问问母亲身边的嬷嬷。” 她成亲不到一个月,不好老是往娘家跑,先让柳绿去看看。 柳绿:“奴婢记住了。” 回到府中后苏宜家写了一封信,柳绿立即坐马车回了苏府。 半个时辰后,柳绿回来了。得知母亲身子并无大碍,苏宜家终于放心了。 另一边,韩至带着金城卫巡防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最近南城这边越发不太平了,总是有一些公子哥来寻麻烦。 今日他有个副手世家公子哥请假,南城更乱了,因此晚了些。 路过桃花阁时,韩至突然想到之前他从仆妇口中得知娘子爱喝这里的桃花酒。 思及那日他为娘子买了板栗酥时娘子心情不错,他勒了一下马缰,将马系在一旁,朝着桃花阁走去。 韩至想要的桃花酒在二楼,他嫌伙计手脚慢,等不及了,便随伙计一同上楼去取。 两人在路过雅间时,韩至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停住了脚步。 林青淮从秦府出来后心情极差,便约了几个公子哥来桃花阁畅饮。 几个人包了一个雅间,又叫了几个花娘在身边伺候着。 酒过三巡,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 此刻林青淮脸色微红,领口敞开,露出来里面白皙的皮肤,那皮肤比一旁花娘的肌肤还要细嫩。他的头枕在一个身形圆润的花娘腿上。 他旁边的另一个貌美的花娘抬起纤细如葱的手执酒喂他。 好一副风流的姿态。 其余几个公子哥的状态和他差不多。 这几个人正在讨论着苏宜家的婚事。 一人道:“那位寒门出身的镇国大将军一入京就将京 城最美的姑娘娶回家了,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苏大姑娘也是可怜,明明是天上的云,如今却成了脚下的泥,生生变得俗气了。” 另一人道:“谁让人家运道好,十年前就跟在大皇子身边出生入死。” 林青淮喝得晕乎乎的,并未注意众人说了什么,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韩至抢了他的媳妇儿这件事上。他抬手打翻了花娘手中的酒杯,一脸不屑:“韩至算个什么狗东西,他也配,他也配!他那个丑样子给我家洒扫庭院我都嫌他脏!” “是是是,他那丑样子哪里配去林府洒扫,合该去打扫茅厕。” “可不是么,他那模样正好相配。” 众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不知何人又提起了苏宜家。 “今日秦府宴席上我远远瞧了她一眼,啧啧啧,眼里都没光了,一个神仙似的人物竟成了这般,当真是可惜啊,可惜。” “我倒是觉得那位苏大姑娘嫁人后比从前多了几分韵味。” 这人眼底流露出来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 几人都明白彼此在说什么,互看一眼,相视一笑。 好不猥琐。 从前他们哪里敢在席间拿苏宜家开玩笑,如今不过是瞧着她嫁入了寒门,瞧不上她罢了。确切说是瞧不上韩至。 韩至听着包间里众人的笑,脸都青了,手指头捏的嘎吱嘎吱响。一旁的伙计想催他快些跟上,在看到他脸上那道暴起的疤痕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天子脚下怎会有这般恐怖的人。 韩至生平最烦别人瞧不起他。 如今又多了一项,那就是觊觎他的娘子。 正好里面的人两样都占了。 看他今日不打死里面这群畜生! 韩至火气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开门,快步走到了里面。他先来到了林青淮面前,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他想打林青淮很久了!! 橙与白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