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出逃[无限]》 生日快乐 薛漫从来没有想过,她安稳平淡了二十四年的人生,竟然会出现这么离奇诡异的转折。 她站在卧室门口,右手紧握着门把手,心情复杂的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母。 沙发靠背挡住了他们的大部分身体,只有肩部和头部露在外面。 两人并肩坐在那里,仿佛正在认真地观看某个有趣的电视节目。 可对面的电视屏幕中,却只有不断闪烁着的雪花。 她家的房子在一个不算偏僻的农村,是自建的平房,前面有个小院子。 此时通往户外的大门被锁住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整个客厅一片昏暗,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那台电视机。 明明暗暗的雪花屏将父母的身形时而拉长时而压短,薛漫的眼睛有些干涩,慢慢从二人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那里,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黑色绸布挽成一朵花,将这个字装饰得格外阴森。 在它下方有一个置物柜,柜子两边各立着一个纸人。两个面容惨白的童男童女,顶着鲜红的腮红口红,黑漆漆的眼珠子正好盯着薛漫卧室门的方向,仿佛正在满怀恶意地和她对视。 而置物柜顶部,摆着一张黑白色的遗照。三炷香不断腾起烟雾,像浓雾般遮住了照片中那人的模样。 薛漫半眯着眼,努力看了好一会儿,也根本看不清那张遗照里到底是谁。 可是……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一切,薛漫不久前才刚刚梦见过。 可众所周知,不论在梦中经历时感觉有多合理多清晰,一旦醒过来,那些记忆就会迅速消退,残留的部分变得零零碎碎,极其荒谬,很难拼凑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完整故事。 正如此时,薛漫只能想起: 梦中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一觉醒来就看见卧室里一片凌乱,墙壁上写满了“生日快乐”的血字。 她惊慌之下推门出去想问问父母是怎么回事,却看见他们举止诡异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客厅中也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 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薛漫隐约想起来,父母似乎商量过要怎么吃掉她,而厨房的汤锅里还炖着弟弟的脑袋…… 她忍不住抬头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扇门关着,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充斥着香烛的味道,也闻不出是不是真的炖着什么东西。 薛漫抿了下唇,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卧室。 正如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看见的一样: 地面扔着凌乱的衣服,仿佛被人肆意翻找过。 原本洁白的墙壁上,布满了鲜艳狰狞的血红色文字——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相同的文字不知是谁用手指蘸着鲜血写出来的,密密麻麻凌乱不堪,布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墙面! 未凝固的血液延着字迹底部流下,在下方拖出长长短短的血痕,仿佛恶魔留下的血爪印,令人望而生畏。 即使不久前已经看过一遍,此时再看,薛漫的后背依然爬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她一向不是个胆小的人,也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应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 可现在,她真的很怕。 怕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连牙根都在发颤。 噩梦成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成了真的噩梦,发生在薛漫家里。 外面那对看起来很诡异的夫妻,是她的亲生父母,是昨晚睡觉前还笑着和她商量今天要带她去哪里过生日的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真的变成了诡异的“怪物”,她又能怎么做? 难道能为了求生而杀了他们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薛漫根本不用去尝试——她很肯定,自己一定做不到。 手抖得有些厉害。 薛漫缓缓的深呼吸了几次,混乱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现在应该不是在做梦。 她已经试过了,不仅能感觉到剧痛,而且头脑很清醒,不像平时做梦的感觉。 那么……目前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确认外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如果不是,那一切好办。 如果是……再说吧。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啊。 薛漫舔了下干涩的唇瓣,用力握了握拳,目光坚定地看向客厅内的两人,迈步走了出去。 房子里过于安静,她的脚步声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妈妈回过头来,冲着薛漫笑了一下,语气开心地说:“漫漫醒啦?生日快乐哦!” 说话间,她站了起来,指了指厨房:“都快十一点了,锅里炖着汤呢,咱中午就在家里吃点儿,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爸爸也转过头,笑眯眯的说道:“昨晚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已经订好位置了,是你之前说过很好吃的那家。” 太正常了。 如果不是房间里异常的黑暗,不是电视机闪烁不断的雪花屏,薛漫不会觉得她的父母此时表现得有任何一点不对劲。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缩了缩,开口问道:“薛州呢?” 妈妈笑了声:“说是要给姐姐准备生日礼物,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不知道那孩子要送你什么,神神秘秘的,连存钱罐都抱走了呢。” 爸爸感慨的叹了口气:“看你们姐弟俩感情好,我们做父母的也高兴啊。” 薛漫沉默下来,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客厅里的遗照和两个纸人存在感非常强烈,尤其是纸人,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 可是她不敢问与它们相关的任何一个字,甚至都不敢正眼去打量那些东西。 爸妈看起来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让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只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就迎来恐怖的灭顶之灾。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门口的垃圾袋上。 心底一动,薛漫快步走过去,开口说道:“爸妈,我刚睡醒有点迷糊,想出去吹吹风,顺便把垃圾扔了。” 说完时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竟然同意了。 妈妈说:“好,那你别玩太久哦,马上汤炖好了咱们就要吃午饭了。” “知道啦。” 薛漫用故作轻快的语气应了一声,提起门口的垃圾袋,有些急切地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第一步刚迈出时,她就浑身一僵,愣在了那里—— 天空一片漆黑,四周弥漫着浅浅的一层黑雾,将附近的一切都笼在其中,只余轮廓,模糊不清。 唯有前方一条崎岖的小路,像是被打了光似的格外清晰。 虽然薛漫家在农村,但这里并不偏僻落后,屋前早就修上了水泥公路,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屋外比室内还要古怪。 这一刻,她只想立刻转身回到那个诡异的家里去。 “怎么站在门口啊?”身后,传来爸爸的问话声。 或许是因为眼下情形太诡谲,薛漫从这句话里也听出了不怀好意的危险气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提着垃圾袋快步走出了门。 前方的小院被妈妈种了许多月季花,平时花朵开得非常漂亮,可现在都变成了黑色。 薛漫匆匆瞥了一眼,只见花丛中还夹杂了一些黄.色的纸钱,应该是被风吹进去的。 “嘭”的一声,入户门在身后发出闷响,被父母关上了。 她停顿了一下,咬咬牙,大步走出院门,一脚踏上了眼前这条仿佛发着光的小路。 此时薛漫才看清路上散落着许多黄纸,像是不久前才有送葬的队伍从这里经过。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跟做梦还挺像的——都一样乱七八糟的没什么逻辑。 但她很清楚这不是梦,至少在她的前二十四年里,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清醒的梦! 薛漫呼出口气,让自己不安的心情稍微缓和了点儿。 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在外面看看情况吧,总要弄清楚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才行。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选择了朝村口方向走——万一有事也更方便逃出去。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真要发生什么危险,她根本没能力逃走。 薛漫一边走一边整理着思绪,沉下心思考的时候,附近诡奇恐怖的氛围似乎也淡了很多。 随着她的前行,淡淡的黑雾中,邻居家的房子渐渐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当她终于能够看清前方情况时,忍不住心中猛地一跳—— 在邻居家门前,竟然站着好几道人影。 他们似乎正在听某个人说话,全都安安静静立在那里,像极了恐怖片里静谧怪诞的鬼物。 忽然间,其中一个人转了下头,似乎看见了薛漫,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头来,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黑乎乎的村子里,只有脚下这一条小路是明亮的,薛漫看不清他们,却能想象到在那些人眼里,站在明亮小道中的她有多么显眼。 他们,不可能没有看见她。 她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开,却在即将行动的前一刻,理智占了上风。 离开又能怎样呢?回去面对诡异的父母,和有可能被炖在锅里的弟弟吗? 如果这是梦,她什么也不用怕。 如果不是梦……前面那些人身上也许就有她需要找到的信息。 薛漫抿了下唇,目光直视前方,一步步走了过去。 “……是NPC?” “出现得很奇怪,大家小心一点。” “何姐,我有点怕……” 随着距离接近,那些人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清晰无比地传进了薛漫耳中。 “别怕,只要没有乱来,噩运世界里就不会出现开局杀这种事。” 一名似乎非常淡定的女性向前迎了几步。 淡淡的黑雾已经不足以遮住她的脸,薛漫看见她微笑着向自己说道:“你好,听说你们村里发生了一些……灵异事件,我们是村长请来处理这件事的。” 灵异事件吗?薛漫歪了下头。 难道是指自己家里今天出现的这些异常? 不,不可能——那些事她没告诉任何人,而且才刚刚发生,村长怎么可能就请人来处理了? 那么,就是在这之前村里就有怪事了。 女人见她微微蹙着眉沉默不言,便继续说道:“村长告诉我们,自从薛家的女儿薛漫去世之后,这座村子里就一直很不太平……” “你说什么?!” 薛漫的声音一下子拔得又尖又利:“你说谁死了?!” 生日快乐 一阵阴冷的风无声拂过,吹散了四周弥漫的黑雾。 薛漫眼前一花,待看清之时,却见前一秒还站在自己面前说话的人,竟一瞬间消失了。 她孤零零站在小路上,前方没有半个人影,只撒落着满地的纸钱。 这一切太过诡异了,仿佛自己真的在做一个没有逻辑可言的怪梦。 但刚刚那个女人说的话至今还在耳边回荡,绝不会是幻觉。 她说,薛漫死了。 这不可能——薛漫死没死,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在今天之前的所有记忆她都记得非常清楚:一周前,国内流感肆虐,公司决定让大家居家办公,薛漫因此回到了农村老家来暂住。 她至今还记得,回来那天她吃了两颗晕车药,坐了半个小时出租车,又转长途客运坐了两个多小时,吐得天昏地暗,才终于在村口手脚发软地下了车。 父母提前在村口等着,非常开心地接了她回家,并且做了一大桌子香喷喷的家常菜。 她甚至记得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看到一只蚂蚁从花瓣上爬过去。 这一周里,她除了窝在卧室里办公之外,平时没事就在村子里闲逛,听阿姨们讲了好多有意思的八卦。 还跟几条狗成了朋友,天天一出门它们就跟在自己身边蹦来蹦去,她妈妈还笑话她居然成了“狗王”。 一直到现在为止,薛漫的记忆没有半点缺失。 连细枝末节都记忆犹新,她绝不可能死了——百分之百不可能。 相比之下,薛漫更愿意相信是刚才出现的那些人有问题。 忽然出现,又莫名消失……他们才不像是活人吧? 薛漫眯了下眼,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接着快速走向村口,将手里的垃圾扔进路边的铁皮垃圾箱。 垃圾箱就紧挨在路旁,而这条小路也到此为止,前方是一片浓黑的雾,像一面墙壁般堵住了薛漫的去路。 她没有多看,回头飞快地跑了起来。 她要去村长家——那个女人说,是村长请他们来驱邪的,那么她应该可以在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 农村的房屋不像城市里那么整齐划一,大家都是各修各的。村长家位于村子中段,需要从公路旁的小路走过去,再绕两个弯,上一个小斜坡才能到。 薛漫沿着脚下发着光的崎岖小路快速前行,走到了记忆中本该通往村长家的分岔路口。 可是……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在那个应该有一条小路的地方,弥漫着浓重的黑雾,仿佛一片无底的深渊,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产生想要后退躲开的欲望。 薛漫眉头紧皱,蹲下身试探着伸手去触碰那些黑雾,却只是一片虚无。 这里该有一条路的,可是它消失了。 她慢慢站起来,双眼疑惑的盯着那个方向,恨不得让视线穿透黑雾,一眼望到村长家里去。 但结果,自然是毫无所获。 薛漫心里涌起一阵焦躁不安的情绪,抬手用力揉了把脸,叹出一口气,转过身,沿着这条发光的小路继续前行。 既然只有这一条路……那就先把它走到底。 一路上,那些建在路边的房屋安静地伫立着,黑洞洞的窗口犹如怪物的眼睛,不怀好意地注视着薛漫前行。 房屋和小路之间的区域全都是浓黑的雾气,这让她想过去敲门都办不到。 她皱着眉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到道路旁边的黑雾里,石子掉进去,无声无息。 薛漫后背一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个地方看了一阵,接着加快速度,沿着小路向前狂奔。 到头了。 她疑惑地停下脚步。 这条路突然断掉了,尽头处和旁边一样,都被浓雾笼罩,让她完全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似乎,薛漫现在能到达的地方只有这条发光的小路,以及自己的家。 小路已经从头走到了尾,两端都没有出路。 看来……现在她只能回到那个诡异的家里去了。 薛漫一点也不想回去,但如果那是唯一的生路,她硬着头皮也要做。 很快,熟悉的家近在眼前。 她站在院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穿过开满黑色月季花的前院,薛漫停在了自家紧闭的房门前,一鼓作气,抬手敲响了门。 屋内很快传来脚步声,“咔哒”一声,厚重的防盗门被推开,露出了妈妈和善的笑脸。 “漫漫回来啦,”妈妈侧身让开了路,压低声音说:“家里来了几个客人,说是到村子里来采风的大学生……” 说话间,薛漫便已经看见了客厅里的那些陌生人——正是她之前在外面见过的六个人。 他们神情怪异地站在置物柜前方,有人在看那张遗照,有人盯着旁边那两个纸人,正在低声的说着什么。 “别愣着呀,快进屋。” 妈妈伸手来拉了她一把,两人肌肤相触时,一阵彻骨的寒意激得薛漫浑身寒毛直立,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她抿了下唇,迈步走进了客厅。 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的同时,那六个陌生人也一起转过了头来,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薛漫。 “这是我女儿,薛漫,是个很有名气的网站编辑呢!”妈妈对六人介绍着,神情和语气都显得十分骄傲。 “啊……你好。”之前跟薛漫说过话的女人还是第一个开口的。 她脸上挂着有几分勉强的笑:“我叫何月,和他们五个都是大学里摄影社团的成员,这次学校有个摄影比赛,我们就商量着一起到附近的农村来采风……” 跟上次的说法完全不一样。 但看她的表情,显然也是硬着头皮在撒谎。 薛漫没有拆穿她,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声:“你们好,大家别拘束,来了就是客,随意就好。” “哗——” 厨房的门被推开,爸爸端着一只大瓷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他笑眯眯地将东西放到餐桌上,对众人说道:“刚好今天是我家漫漫的生日,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嫌弃的话,中午就一起吃点儿吧?” “不……” “好啊!”何月及时开口,打断了那个想要拒绝的眼镜男。 她不满意的瞥了对方一眼,笑着说:“漫姐生日快乐!可惜我们也没带什么适合送人的礼物来……一会儿我帮你们拍张全家福怎么样?” “哈哈,那可太好了!咱们家好几年没拍过全家福了,真是多谢你了!” 爸爸在桌边甩了甩被瓷盆烫到的手,说完话又回了厨房去端菜。 桌上已经摆放了好几道菜,都被盖子盖着,看不出是些什么,但附近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异香,令人食指大动。 “大家先坐吧,咱们马上就开饭!”妈妈向六人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随后也跟着进了厨房去帮忙端菜。 薛漫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妈,薛州呢?不等他回来吃饭吗?” 不论眼下情形多诡异,她心里还是难免担心自己的亲人,尤其是……在她梦境里惨死的弟弟。 走到厨房门口的妈妈顿了顿,回头说:“他打电话回来了,说中午就在同学家里吃,估计是在给你做什么礼物呢,咱们就不用等他了。” 薛漫心里不详的预感更浓了,有些艰难的回了一句:“好……” 妈妈走进了厨房。 客厅里,一名个子瘦小的青年悄悄瞥了薛漫一眼,压低声音向旁边的何月询问:“何姐,遗照上面的脸看不清,会不会……是鬼跑出来了的意思,难道要把她给塞回去?”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可薛漫却听得真真切切,一个字都没漏掉。 何月快速扫了眼薛漫,没说话,只默默摇了摇头。 另一个打扮得像洋娃娃般漂亮的女生也低声问道:“何姐,真的要吃这里的饭吗?我感觉这对夫妻也不太正常,做的东西能吃吗?” 何月以极低的气声回道:“一会儿大家见机行事,看情况吧,副本才刚开始,故事还没展开,不吃应该也没事。” 薛漫终于感到有些奇怪了—— 明明何月说话时低得几乎只剩下了气声,她却依然听清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原来,不是他们自以为自己声音小……而是她自己的听力变得异常敏锐了。 厨房的门再次打开,爸爸妈妈先后端着东西走了出来。 长方形餐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和汤盆,各种浓郁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整整九个人围成一圈坐下,有点过于拥挤。 那六人都不太自在,彼此似乎不怎么熟悉,稍微碰到对方就下意识的说着抱歉。 “真是不好意思,桌子有点小,大家将就一下哦。” 妈妈站在餐桌旁,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慢慢揭开了那些食物上面的盖子。 香味越发浓厚,带着热气扑面而来,可薛漫却再也生不出一丝的食欲。 她眼看着那一盘盘食物露出本来面目—— 辣椒炒一根根砍断的指节、红烧的不知什么肉里混着两只人类眼睛、一大盘凉拌的南方大蟑螂、还有…… 一盘连毛都没有去掉的,卤老鼠头。 那些比大拇指稍大一点的黑色老鼠头,死不瞑目的放在白色瓷盘里,一只只黑眼珠仿佛正在冷冷盯着餐桌旁的人。 当最大的汤盆盖子被拿走之时,薛漫毫不意外的在其中看见了弟弟被炖得稀烂的脑袋。 “吃啊,大家千万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妈妈坐下来,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并为自己盛了一碗人头汤。 薛漫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睁睁看见自己身边的何月拿起筷子,夹走了一颗老鼠头。 她咬了一口,将带毛的皮肉吃进嘴里,笑着夸道:“阿姨,这鸭脖卤得真好吃!” 生日快乐 饭桌上的众人似乎都被美味的食物所诱惑,纷纷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每个人的唇角都反射着一层油光,不仅嘴里咀嚼着食物,眼睛也亮晶晶地觑着桌上盘子里的东西,像是害怕会被别人突然吃完似的。 没有人再说话,只顾着闷头大快朵颐,整个餐桌上只剩下大家咀嚼食物的吧唧声。 薛漫默默看着那些老鼠头、人指、眼球和蟑螂被他们疯狂的塞进嘴里,看着自己弟弟那颗炖得稀烂的脑袋被他们当做炖鸡,一筷子一筷子地戳在面孔上,挑下嫩肉大口吞咽…… 她藏在桌下的两只手颤抖得厉害,既觉得无比恶心,又感到极度的悲伤,还有一些面对未知的恐惧。 她脑子里犹如被倒满了浆糊,乱七八糟的念头混成一团,理不出一点头绪。 最后,万般复杂的想法在脑海中汇聚成同一句话: 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终于,饭桌的盘子一个接一个的空了。 薛漫的父母和那六个“大学生”意犹未尽地陆续放下筷子,结束了这可怕的午餐。 爸爸妈妈一起收拾碗筷到厨房去了,只留下薛漫和六人在客厅里待着。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开口说话的还是何月:“漫姐,我们能参观一下你们家的房间吗?” 薛漫对上她的视线,想了想,点头道:“好,跟我来吧。” 她率先站起来,走向了自己的那间房。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她过来了,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和个子娇小的女生留在了客厅里。 薛漫心中暗想,他们大概是想趁着房屋主人都不在客厅的时候,寻找点什么线索——如果他们真的是来“驱邪”的话。 她很愿意给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因为她也很想尽快摆脱眼下这种怪诞诡谲的处境。 她自己想不出什么办法,那不如就让这些人试试看。 “嘎吱——”卧室门再次被推开。 薛漫率先走进门,下一秒微微一愣:写满墙面的“生日快乐”血字不见了! 洁白的墙壁上只留下一些相框的痕迹,那是本该挂着薛漫照片的地方。 不知为何,相框全被取了下来。 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盖上了一层白布……连床也被遮住了。 薛漫皱了下眉,忍不住回头瞥了眼身侧的何月。 一开始这个人告诉过她:薛家的女儿薛漫已经死了。 而现在,这间卧室里的情形看起来——真是那么回事。 只有没住人的空房间,才会被这样收拾起来,给物品盖上防尘布。 “能进去看看吗?”何月笑着问了一声。 薛漫侧身让开:“当然可以,你们随意。” 四个人陆续走进屋去,她跟在了最后面,进屋前快速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留在客厅的两人正站在遗照前方,眼镜男伸出手摸了下右边的纸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昏暗产生了错觉,这一瞬间,薛漫隐约看见,那个被碰到的纸人童女鲜红的嘴唇划过一抹诡异阴森的笑。 她收回视线,心想:胆子真大啊,那东西一看就有问题,她都根本不敢碰。 “这地方以前挂着照片吧?”打扮非常漂亮的女孩指了指墙上留下的痕迹,对薛漫问道:“怎么收起来了呀?这间房……” “别瞎问!”一向说话都很温和的何月忽然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女孩的话。 她的脸色非常难看,除了明显的恐惧之外,还有很重的怒意,嘴唇微微颤动了两下,好像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但另一个健壮的男人就没她这么脾气好了,当即骂道:“真他妈是个傻逼!这么笨还想在噩运世界里混?干脆找个男人嫁了吧你!” 骂得可真够脏的。 “高壮,你也少说两句吧。”个子瘦小的男人轻轻扯了下健壮男人的衣角,眼神直往薛漫身上瞥。 受到辱骂的漂亮女生却气上了头,嗤笑了一声道:“我好歹还有机会找个男人嫁了,有些人怕是想嫁都嫁不掉——居然在NPC面前提那四个字?等着今晚丧命吧你!” 那四个字? 薛漫眉尾一动:应该是“噩运世界”四个字吧。 之前她在外面就听见过他们在谈话中提到,刚才这个叫高壮的男人又说起了。 此时,听见漂亮女生这番话的高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让他像是死掉了一样僵在原地。 过了几秒,他忽地浑身一抖,飞快抓住了何月一条胳膊。 高大健硕的男人犹如三岁孩童般,带着哭腔哀求出声:“何、何姐……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何月皱着眉头,一边用力去甩他的手,一边悄悄打量着薛漫的脸色。 高壮的力气太大了,何月根本挣脱不开,有些恼怒道:“自己说话不动脑子能怪谁!进来之前我三令五申过的禁忌我看你是当耳旁风了吧!现在都触发死亡条件了我又能怎么帮你?!” 薛漫靠在墙角,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高壮当着她的面提了“噩运世界”四个字,所以他今晚就必须得死了。 但在那个女生的话中,把薛漫叫做“NPC”。 先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所谓的NPC吧,用他们的视角来理解一下—— 在薛漫的认知中,有NPC存在的通常是网络游戏或者线下的真人游戏,以及游乐园之类的地方。 NPC的存在是为了给玩家和游客提供相应的需求:任务或者娱乐。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肯定不能是“游乐园”,NPC也不可能是给他们提供娱乐需求的。 姑且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恐怖主题的游戏吧…… 这样一来,似乎就很好理解了。 薛漫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心中默默想道: 这群人就是“玩家”,整个村子相当于他们的游戏副本地图。 进入“副本”之前,何月就认识其他人,还给他们讲过游戏里不能触发的死亡规则。 看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大概率是老手带新人过副本的意思吧? 相应的,薛漫和父母——或许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他们六个玩家眼里的“NPC”。 按照这个推论,“噩运世界”就是他们参与的恐怖游戏的名字。 处于噩运世界之内的NPC,竟听到了游戏名……就等于缸中之脑忽然某一天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不是人了,只是一颗被养在营养缸里的脑子。 就像——现在的薛漫。 高壮刚才头脑一热忘了何月提过的禁忌,在“NPC薛漫”面前提起了不能提的字眼。 而他们的这些话,也让薛漫这个“缸中之脑”猜到了他们的来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虽然根据目前的情况来说,这样的推断很合理,但薛漫非常抗拒接受这个答案! 一旦她接受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某些人设计出来的游戏副本中的虚拟数据!一个没有自我的NPC! 怎么可能嘛?NPC能有她这么复杂的思想吗?能像她这样自由行动吗? 但,或许所谓的思想、自由,都是程序设定好的东西? 不不不……不能这样想。 薛漫很快甩掉了这个念头,堪称有些顽固地坚信,自己绝对是个真正的人! 哪怕这真是一场荒诞的“游戏”,她也一定、必须……是能完美通关的那个玩家。 “何月,你别太蹬鼻子上脸,我可是花了钱的!”高壮见哀求没用,又强硬起来,怒道:“我们都是花钱找你带过副本的,你收了我的钱就得保证我的安全!” 何月难得彻底冷下脸来,眼神冰冷地盯着他,明明个子比他矮了一大截,气势却反压了高壮许多:“正常情况下我能帮都会帮,但像你这种自己找死的……抱歉,我爱莫能助。你的钱我会全部退还,就当是你留给父母尽孝的遗产吧。” 这番话,等于是在宣布高壮的死讯。 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双腿发软,眼神发直地向后倒去。 瘦小男人想要搀扶,却龇牙咧嘴地被他给压倒在了地上,两人一起跌进了客厅里。 漂亮女生“哎呀”一声,想要去扶瘦小男,刚迈出卧室,却微微一愣:“他们两个人呢?” 原本留在客厅里的眼镜男和个子娇小的女生,都不见了踪影。 瘦小男人艰难地爬了起来,小眼珠子朝四周扫视了一圈:“会不会是去其他房间了?” 何月眉头深深皱起,沉声道:“不可能。” 这是一个评分为D的灰色低级本,所以她一个人带了五个新手来,虽然这些新人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但没有她的吩咐,他们是绝对不敢乱走的。 她看了眼站在最后方的薛漫,低声说道:“都小心一点,他们应该是出事了,先出去找找看吧。” 这是不报任何希望的一句“找找看”,但大家还是行动了起来,只剩下一个绝望的高壮呆坐在地上不肯动。 何月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他道:“我要是你,我就马上起来想办法完成任务——触犯这种禁忌的玩家只会在当晚被抹杀,只要你能在天黑之前通关,就不会死了。” 这句话,无疑给了高壮极大的力量。 他猛地翻身而起,立刻冲向了对面的卫生间,一边跑一边喊:“李娇!四眼!你们他妈的躲哪儿去了?!” 其他人见状,也分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房间找去。 一时间,似乎都没人再顾得上一直待在他们旁边的“NPC薛漫”。 可是…… 薛漫紧盯着摆放遗照的置物柜处,喉头艰难的一滚,有些口干舌燥。 明明,那个眼镜男和小个子女生……现在就一左一右地站在置物柜两边啊。 本该摆在那里的童男童女纸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他们这两个活生生的人。 不,现在大概算不上“活生生”了。 他们目光呆滞,身体笔直地立在遗照两边,脸颊上莫名多出两团鲜血似的红晕,嘴巴也像刚吃过人一样红得吓人。 看起来,是他们成为了新的童男童女。 那么……原先的那一对纸人,又去了哪里呢? “这纸人……” 漂亮女生站在置物柜前,盯着站在右边的眼镜男,眉头紧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何月从薛漫弟弟的卧室里走出来,关上门,对她问:“怎么了?” 漂亮女生闻言回头,指着右边的眼镜男说:“何姐,你看这两个纸人是不是换位置了?之前不是男左女右吗?” “嗯?”何月快速走过去,脸色微微一变:“对……不仅是换了位置,看起来也比之前做工好了很多,尤其是那对眼睛,像真人一样。” 薛漫想起来,在她进入卧室之前回头看时,眼镜男的手刚好在触碰右边的纸人童女。 生日快乐 很快,他们剩下的四个“玩家”把薛家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这个过程中,薛漫一直像木头人似的站在客厅一角观望着。在厨房收拾东西的父母也被何月找借口敷衍过去,四人这才得以自由搜索了一圈。 最后,他们脸色难看地在客厅内会合,走到距离薛漫最远的地方,压低声音叽里咕噜地说起话来。 可那些被刻意压到最低的声音,听在薛漫耳朵里却清晰得仿佛人就在身边。 最先说话的是漂亮女生,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慌乱:“何姐,这不是个D级灰色副本吗?不可能刚开始第一天就一口气死掉两个玩家的呀!” 瘦小男人跟着说:“难道是副本外面那个评级显示错误?这么早就一次死掉两个玩家,说它是S级副本都有人信吧!之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啊……何姐,我们不会都折在这里面吧?” 高壮没有说话,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何月轻轻呼了口气,语气有些低沉:“先不要慌,现在还不能肯定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如果……如果人真的死了,那这个副本就绝对不是D级灰色这么简单。但也有可能,他们没有死,只是不在薛家了。” “可是他们两个不会不打招呼就自己离开这里的,”漂亮女生仿佛要哭了似的,“一定是死了……这房子里面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过了,连他们一根头发丝都没见到啊!” 她抽泣两声,又道:“何姐,这是我第一次进副本,求求你,一定要让我活着出去!我可以给你加钱的!你要多少都行!” 何月摇摇头:“你求我也没用,虽然我比你们经验丰富,但要从副本离开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完成任务。你们想要活着出去就别光顾着在这里害怕,赶紧想办法尽快把任务做完,自然就都安全了。” “任务……” 瘦小男人转过头,远远的朝薛漫望了一眼,又赶紧缩回脑袋,低声道:“我们的任务是封印这只鬼,可她现在就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我们连碰都不敢去碰一下……” “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何月说:“再着急也要先找线索,根据我的经验,解决方法大概率藏在背景故事里,只要弄清这个副本的故事,自然就能找到办法完成它了。” 大概是因为她的表现还算镇定,其他人也被安抚到了,漂亮女生冷静下来,认真问道:“何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何月扫了眼薛漫:“既然都想尽快完成任务,那么我建议分头行动,村子里和薛家都要有人,大家同时打探情报,寻找线索,再一起汇总。” 瘦小男人吞了口唾沫,紧张道:“分开?万一再失踪两个人怎么办?” “那……” 四个人商量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选择了分头行动,因为何月告诉他们:“噩运世界里永远没有不需要冒险的副本,既然选择进入,就要做好随时死掉的准备!” 而在他们商量的过程中,薛漫也从四人对话里大概得知了他们现在已知的“副本信息”。 在他们的口中,这个“平安村”里有一户姓薛的人家,一周之前,薛家女儿薛漫从外地回老家,乘坐的长途客运车在经过一段山路时与失控的大货车相撞,车上的大部分乘客当场死亡,薛漫也是其中之一。 之后薛家在村上为女儿办了个简单的葬礼,没想到,从葬礼结束的那天起这个村子就不太平了。 先是有人说看见过薛漫半夜在外面游荡,后来又有人说自家的狗半夜三更出去乱跑,好像在跟什么人玩似的开心得又蹦又跳。 还有一些女人说,她们下午聚在一起聊天时,总感觉身边凉飕飕的,冷得她们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最后,是村长请“玩家们”过来的时候提到的: “薛家那对夫妻也不太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受刺激了,明明自己女儿都死了,两人看起来却好像没怎么伤心,还跟人说马上就是女儿的生日,要带她出去吃大餐……” 薛漫越听,心里产生的割裂感就越严重。 这些事仿佛能跟她的记忆对上,又好像差了十万八千里。 明明她顺利坐车到了家,根本没出什么车祸。 她白天没事时喜欢在村里逛逛,听阿姨们讲八卦,也很喜欢村里那几条跟着自己跑的狗…… 怎么到他们嘴里,这一切全都变成了灵异事件?! 纵使薛漫死活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是个游戏副本里的NPC,但现在听见这些话,也还是难免心境动摇,一时间根本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只能用力拧着大腿外侧的肉,用身体的疼痛不断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相信那些离谱的怪事!她没有死,也不会这么容易死。 就在她惶惶不安之际,商量结束后的四个人已经行动起来。 由于之前漂亮女生和高壮吵过,所以这次分组就成了何月跟漂亮女生一组,瘦小男人和高壮一起。 高壮虽然触发了死亡禁忌,但正如何月所说,他的死亡时间在今晚,因此他现在反而是四人中最希望尽快完成任务的。 分组之后,高壮就立刻叫上瘦小男人离开薛家,去外面村子里找线索了。 屋内,漂亮女生亦步亦趋的跟在何月身后,两人一起来到了薛漫面前。 何月露出了个和善的笑,伸手来挽薛漫的胳膊,语气颇为亲昵地说道:“漫姐,他们出去玩了,我们闲着有些无聊,你能不能跟我们聊聊天啊?” 薛漫没有犹豫,立刻点了头。 虽然他们的目的是“封印薛漫”——也就是她本人,但同样的,他们也能给薛漫提供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说不定……能让她找到回真正的家的方法呢? 所以在四人对她下手之前,她还是很乐意配合他们行动的。 “那我们去你的卧室说话吧?”何月开心地提议道。 薛漫依然答应,带着两人走进了那间铺满防尘布的卧室。 三人在屋内聊了很久——准确来说,是她们一直在套薛漫的话。 她选择性隐瞒一部分,能说的全说了。 之后何月两人又去找她爸妈说话,薛漫没有跟过去,却能清楚的听见他们所有谈话内容。 而在两人的套话行动结束之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在高壮和瘦小男人出去的时候,何月提醒过他们最好不要离开太久,一个小时左右就先回来一趟。 可现在超过了半小时……哪怕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何月脸色有点不好看,想要带上漂亮女生出去找人。 薛漫见状便主动说道:“村里我熟,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倒要看看,跟着“玩家”一起走的话,外面的情况会是什么样?是不是依然到处都是黑雾? 何月闻言愣了一下,本想拒绝,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借口,最后又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当走在最前方的何月推开入户门的那一刻……薛漫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果然不一样了! 她心中一动,紧跟在何月和漂亮女生后面,等两人迈步走出去时,也迫不及待地一脚踏出了门。 就在她一只脚落地的瞬间,温暖的阳光照在了她身上。 下一秒,伴随着“刺啦啦”的响声,薛漫浑身上下立刻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犹如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她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向后退去,想要把门给关上。 可这一刻,何月终于展现出了她身为“噩运世界”老玩家的实力—— 她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立刻转身,一把拽住了薛漫的手腕。 然后……用上了全身力气,将薛漫猛地向外一拉! 此时的薛漫浑身剧痛无比,整个人犹如在油锅里翻滚,哪里还有力气与何月对抗? 于是,她几乎丝毫没有抗拒的,就被对方轻而易举扯到了门外。 开满鲜红色月季花的漂亮小院里,薛漫痛苦地躺在地上,整个身体竟被阳光灼烧得冒起了白烟。 太痛了……好像每一寸肌肤、每一点血肉、每一块骨头、每一根筋络,都在被滚烫的热油煎熬。 薛漫已经彻底没了意识,只凭本能在地上不断地惨叫着,翻滚着。 最后,她模糊的视线看见自己的胳膊早已没了血肉,只剩下一大片白骨,也正在阳光下一点点化作齑粉…… “何姐,这样真的能行吗?” “鬼死了就不需要封印了,当然能行……” “啊——” 薛漫惨叫一声,噌的一下坐起身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久好久,才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没有痛感。 紧接着,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竟然坐在卧室的床上。 她慢慢地抬起眼皮,看向前方的墙壁——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被鲜血写出来的文字狰狞恐怖,布满了整个墙面,拖长的血痕犹如恶魔的利爪。 薛漫愣了很久。 然后翻身下床,赤脚跑到门口,唰的一声打开了门。 客厅里一片昏暗,唯有电视机不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雪花。 明明暗暗的光线中,爸爸妈妈一起回过头来,冲薛漫露出诡异的微笑。 妈妈咧开的嘴黑乎乎的像是刚吃了人,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漫漫醒啦?生日快乐哦!” 生日快乐 昏暗的光线下,妈妈笑着说:“都快十一点了,锅里炖着汤呢,咱中午就在家里吃点儿,晚上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爸爸紧接着说道:“昨晚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我已经订好位置了,是你之前说过很好吃的那家。”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薛漫愣愣地站在卧室门口,思维像突然被卡住的齿轮,咯噔一声停止了转动。 难道,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依然是个噩梦? 不……不是。 薛漫的目光越过父母,落在了后方的置物柜处。 柜子上依然摆放着一张看不清面容的遗照,大大的“奠”字透着无比阴森诡异的气息。 而在柜子的两侧…… 薛漫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缩紧了几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看见,在那遗照下方,柜子两侧,静静的站着两个她非常眼熟的“玩家”。 右边,是戴着眼镜的男生。 左边,是个子娇小的女生。 他们脸上涂抹着刺眼的腮红,嘴唇像刚吃了人一样红得滴血! 明明看起来还跟活人一个样,却连眼睛都不再眨动一下,就那么笔挺地站立在两侧。 当薛漫盯着他们看的时候,两人麻木涣散的眼珠子忽然快速的在眼眶里旋转了一整圈,然后毫无预兆地盯住了她。 下一秒,两张鲜红的嘴唇咧开夸张的弧度,露出令人浑身汗毛直竖的恐怖微笑。 一股凉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薛漫强装镇定的挪开目光,对正望着自己的父母说道:“爸妈,我刚醒,有点迷糊,想出去吹吹风。” 毫无意外的,他们依然同意了。 薛漫嘴角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一切如常,慢慢走向了大门口。 玄关距离遗照位置不远,在她走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的眼睛也一直死死地黏在她身上。 他们除了眼珠子之外什么都没动,所以当她走到门口时,两人已经呈现出了一种极其怪诞的模样。 瞳孔几乎快要消失在眼角处,白森森的眼仁填满了整个眼眶,配上嘴角那怪异僵硬的笑…… 薛漫不动声色的吞了吞口水,提起门口的垃圾袋,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不急不缓的打开了门。 可是,哪怕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门外的情形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僵,动作微微一顿。 门外,是她一开始见过的那种弥漫着黑雾的“夜晚”。 暗淡的光线下,薛漫看见,盛放着黑色月季花的院子里躺着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 打扮得很漂亮的女生,脖子上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豁口,脑袋歪斜在一侧,以一种活人办不到的诡异姿态安安静静地躺在院子中央。 她面部瓷白的皮肤染上了刺目的鲜血,两只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恐惧和不甘,死不瞑目。 附近散落的纸钱成为了最好的装饰品,让这一幕多了几分中式怪谈般的恐怖感。 薛漫喉头一滚,感觉一阵寒意顺着脊梁迅速蔓延,犹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泼下,瞬间浑身冰冷。 好在,她虽然心里已经震惊到极点,面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不紧不慢地迈步踏出房门,“咔哒”一声,将门锁上。 隔绝了身后父母的视线,她浑身一松,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尸体旁边。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脖子上,眉头微微一皱:这种利器造成的伤……显然是人为的。 薛漫不清楚现在这个鬼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但很明显是“灵异事件”。 可,鬼杀人不需要用刀子吧? 之前她在阳光下剧痛得失去了理智,现在回想起来,却也能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那个何月把她拖出去后,两个“玩家”曾有过一段对话,何月好像说的是“只要鬼死了就不需要封印了,当然能行了”。 ——薛漫不得不承认,她很可能确实是只鬼,毕竟人类不可能被阳光一照就灰飞烟灭。 而在那之后,她竟然还能再次从床上醒来,又回到了被噩梦惊醒的时刻,让一切从头开始。 甚至这个“副本”里,还有之前出事了的“玩家”遗留下来。 那么……她就必须要接受那个让她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里真的是个游戏副本,薛漫是其中被设定为“任务目标”的重要NPC。 那么,在何月利用阳光杀死她之后,“玩家”就应该完成了任务,顺利离开了副本才对。 可是……如果他们任务顺利完成了,这个漂亮女生又怎么会被人杀死在这里?杀她的人又是谁? 反正肯定不会是她这个茫然无措一脸懵逼的副本NPC。 薛漫摇摇头,没再往下细想。 对方的死因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她现在还有更加麻烦的事情要处理。 比如……如果她接受自己是NPC的事实,有没有可能脱离副本控制,成为一个自由的、真正的人类? 薛漫想到这里,思绪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晶亮的光芒。 她忍不住扬起唇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真心的微笑—— 在这个副本的背景故事中,游戏完全没有理由给NPC添加“脱离副本控制变成人类”这种想法,因为它和副本背景、玩家任务都没有任何关联! 也就是说……哪怕她真的是个NPC,也一定不是个死板的程序! 而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 她不是NPC——从现在起,再也不是了。 思绪百转,薛漫提着垃圾袋,从尸体旁边绕过去,飞快跑上外面那条散落着纸钱的发光小路。 像之前一样,她选择向村口那边跑。 透过黑雾,看见远处的几道模糊人影出现时,薛漫毫不意外。 她继续前行,一边向他们靠近,一边仔细倾听着几人自以为她听不见的对话。 “好像是个NPC?” “都小心一点,她好像有点不对劲,一会儿别乱说话。” “连榆……” “没关系的,别怕,牵紧我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真是麻烦你了,我会尽量不拖你后腿的。”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女朋友啊。” 薛漫渐渐靠近,几人也不再出声,都站在一起颇为警惕地看着她。 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距离之间,薛漫心里涌起了多么复杂的情绪。 如果之前她还有怀疑的话,在看到这六人之后……她终于确认了,自己确实是身处于一个灵异副本里。 因为,他们并不是之前何月带领的那几个,而是完全陌生的六个人。 “你……好?”一名看起来很可爱的女生试探着开口,率先对薛漫打了个招呼。 薛漫勾起一抹笑,问道:“你们不是我们村的人,很面生啊,是谁家亲戚吗?” “不是的。”那个叫连榆的青年微笑着说:“我们是一起穷游的朋友,路过平安村,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在谁家里蹭顿饭吃。” “不知道妹妹你家行不行呢?”站在偏后面的成熟女人笑着询问道。 薛漫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六人与之前那六个,简直是天壤之别。 除了像是“新手”跟着男朋友连榆一起进来的女孩外,其他人竟全都非常淡定,每个人脸上透着满满的自信,似乎对这种低级“副本”手到擒来。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之前那批,何月一拖五,现在这批,五拖一。 薛漫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太方便,但我们村长人很好的,最大的爱好就是接待像你们这种陌生客人,我可以带你们去他家。” 几人对视了一眼,有人耸肩表示无所谓,有人点头觉得可以。 最后连榆作为代表发言:“好,那就麻烦你了。” 薛漫这么做也是为了试一试,如果跟在玩家身边,能不能从黑雾里找出通往其他人家里的路? 她让六人等一等,自己提着垃圾袋越过他们扔到了路口的垃圾桶里,回来后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他们的后面:“直接往前走就行。” 这群有经验的玩家自然不会就这么浪费机会,在赶路过程中,长相可爱的女生故意落到了后面,十分亲昵地挽住了薛漫的胳膊,开始套话。 她笑眯眯的说:“姐姐,我们还想在村子里逛一圈,欣赏一下农村的景色。不知道你们村子里有没有什么禁忌之类的?我先了解一下,免得我们不小心做错事,惹你们不开心。” 确实比之前那批玩家质量好太太太多了…… 薛漫故作沉吟,想了一会儿才说:“禁忌倒是没什么,我们平安村不是那种偏僻落后的老村子……不过,你们要小心薛家人。” “薛家?”女孩听见这两个字眼睛都亮了,毕竟他们的任务就跟薛家有关。 薛漫点点头,神色认真道:“这家的女儿早就死了,但他们自己好像不知道似的,还在给女儿过生日呢。他们那女儿也变成鬼了,每天晚上都在村子里游荡!最可怕的是……” 她拖长了尾音,故意停顿好一会儿,目光望向不远处自己家的房屋。 “最可怕的是什么?”前面一直在偷听的少年忍不住回头追问。 薛漫吸了口气:“我刚刚出来丢垃圾,从他们家门口过,看见薛家院子里就躺着他们家女儿——薛漫的尸体!” 她顿了顿,指向那座被薄雾遮掩的房子:“你们看,就在那里!” 薛漫家的小院是用栅栏围起来的,从外面经过就能一眼看见里面的情形。 一行人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很快靠近了薛家房屋,随后一起停在了院门外。 隔着虚掩的铁栅门,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一具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尸,静静躺在盛放着月季花的院子中央。 四周洒满了纸钱,阴森森的,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气息。 薛漫站在六人背后,用低沉喑哑的声音说:“就是她,她就是一周前就死掉了的薛漫!可这一段时间她总是出现在咱们村子里……太可怕了!你们走快点,千万别靠近他家!” 反正——薛漫家客厅里的遗照,根本看不清死者的面容。 生日快乐 看到那具尸体之后,这六个玩家的表现也很不错。 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恐惧慌张,有人出声催促快点走,其他人一个接一个“落荒而逃”,仿佛一秒钟都不敢往里多看。 薛漫还是跟在他们后面,很快便来到了至关重要的地方——那个通往村长家的必经分岔路口。 之前她独自一人过来时那条小路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浓浓的黑雾。 而此时,随着一行人距离越来越近,薛漫逐渐透过薄雾清楚看清,那里出现了一条隐隐约约的弯曲小道。 她悄然松了口气,出声提醒道:“走那条小路。” 在行进过程中,薛漫大概看出了这六人之间的关系。 似乎除了那对恋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散排进来的,互相之间只知道个名字。 连榆一直牵着他的女朋友走在最前方,看起来像是个高手的样子。 薛漫听见有人称呼连榆的女朋友“唐心”,这个女生是唯一把惶恐不安写在脸上的新人。 他们陆续走上分岔小路,在薛漫的指引下,绕过两个弯、上了一个斜坡,终于看到了隐没在竹林后方的村长家。 薛漫笑了一下:“就是这里了。” 和他们一路上看见的那些黑漆漆的仿佛没人住的房子不同,远远望去,村长家二楼的窗户口散发着温暖的微光,窗帘上隐约有人影晃动。 薛漫心想,这应该是因为有“玩家”在,加上村长本身也是“任务”中提及到的NPC。 “李瑶姐,你走前面带着我们去吧?”可爱的女生拉住薛漫的胳膊晃了晃,半撒娇似的说道:“我们都是外来人,不太好意思……” 李瑶是薛漫告诉他们的假名。 她点点头,加快速度走到了六人最前面去,带着他们一起走过去。 村长家是一栋二层小楼房,和大部分农村自建房一样,前方都围了一片院子。 他家的院子用高高的围墙圈了起来,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薛漫停在大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很快,院子里传来一道脚步声,紧接着是中年男性的问话:“谁啊?” 薛漫没说话——反正他又不会因为没人回应就不开门。 大门后的门栓被拨开,嘎吱一声,厚重的铁门拉开了一人宽的距离。 下一秒,村长猛地瞪大了眼,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薛漫右手已经按在了打开的门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开口道:“茂德叔,是我,这群外地来的客人说想在村子里找地方蹭顿饭,我就带他们来你家了。” 村长王茂德脸颊上的肌肉紧张得抖动个不停,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薛漫说了什么,整个人惊恐地站在那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薛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茂德叔,怎么不说话?是不想让他们在你家吃饭吗?” 王茂德见她的手突然靠近,身体猛然一颤,总算恢复了神智。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关门,可薛漫右手一直按在门上面,他没能推动,也不敢再加大力度,只能慌乱无措地说了一句:“不……不是很方便……下、下次再来吧……” 这次不需要薛漫说什么了。 她身后的连榆向前一步站到了身边,笑着开口说道:“村长好,我们是专门到平安村来的。” 任务里,他们是接到村长请求来帮忙封印鬼怪的。 他刻意咬重“专门”两个字,深邃的眼睛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对方。 王茂德看向他,微微一愣,似乎被对方淡然又自信的模样感染,心里的惧意竟散了许多。 再加上听出了连榆话里的深意,于是立刻改了口:“那,既然是专门过来的……我身为村长也不好赶你们走,请进来吧。” 他侧开身体让了道,薛漫顺势将门推得更开,第一个迈步走了进去。 连榆牵着女朋友唐心跟在她后面,刚刚走进门,就疑惑的“嗯?”了一声。 先一步进去的薛漫和他反应差不多,甚至比他多了几分震惊。 因为在村长家的院子左上角靠近屋檐的地方,竟立着一个“人”。 ——是高壮。 与客厅里那两个“玩家”一样,他也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涣散,脸颊和嘴唇涂得血红,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样子,反倒像极了丧葬用的纸扎人。 薛漫乍然看到这一幕,不由眼尾一跳,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因为她不清楚,在玩家们的眼里高壮是什么样。 好在很快连榆就问出了这个问题:“村长,你家院子里怎么放着一个纸人啊?” 王茂德飞快的瞥了眼薛漫,又慌张的低下头,紧张道:“说来话长,一会儿慢慢说吧。” 可爱女生看出了端倪,笑着拉了拉薛漫的手:“李瑶姐,我们已经到了,麻烦你带我们过来了,谢谢你。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们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薛漫好不容易沾玩家们的光来到她一个人无法踏足的区域,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 她笑说:“来都来了,我爸妈今天不在家,我也跟着在这里蹭顿饭好了,茂德叔不会不愿意吧?” 王茂德都快哭出来了,一张脸比晒蔫了的苦瓜还要难看。 他当然不愿意,可这话能跟一只女鬼说吗——他连告诉这几个外来人“这就是我请你们来处理的女鬼”都不敢说! 他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那六个人,希望他们发现他的异样。 结果,每个人都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有的在打量他家环境,有的跟薛漫一样看着他,个个情绪都稳定得让他抓狂,跟一群什么都不在乎的水豚似的! 王茂德甚至开始怀疑,这些人真的有驱除鬼怪的能力吗?看起来像一群智障啊…… “茂德叔,你不会真这么小气吧?”薛漫微微蹙起眉头,用撒娇的语气说:“我吃得又不多,怎么六个客人可以留下来,就不让我蹭碗饭吃呢?” 王茂德喉头一滚,双腿忍不住有点发抖。 他这一辈子,见过很多人撒娇,但还是第一次见鬼撒娇的。 眼看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只能无奈的妥协,语气颤抖着道:“没有没有……你想吃多少都没问题,走、走吧,进屋说话。” 走向入户门的时候,薛漫察觉到一道诡异的视线在盯着自己,猛地一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轮廓从院墙外面迅速躲下去。 那是什么东西?人吗? 王茂德推开虚掩的门,温暖的灯光立刻撒出来,将周围诡异的氛围迅速冲淡。 一行人跟着他进了客厅,接着一名中年女性趿拉着拖鞋,动静很大的从二楼走了下来。 薛漫了解村长家的情况:他们的独子在外读大学,家里就夫妻二人。 村长的妻子名叫刘桂芳,为人十分和善大方,在薛漫的记忆里,以前没少被她塞糖吃。 可这个一向都对她非常好的阿姨,却在看见薛漫的一瞬间,惊恐得脚下一崴,踩空了阶梯,咕噜噜地滚了下来,脑袋“嘭”的撞上墙角。 王茂德顾不上害怕了,惊呼一声连忙赶过去把妻子扶起来,先检查了她的头,又紧张地去看她崴到的脚,嘴里不断询问:“痛不痛?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刘桂芳估计被撞迷糊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薛漫,毫不掩饰的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嘴唇抖动个不停,颤巍巍地问:“她……她怎么……” “哎呀!”王茂德连忙打断她,用力把人扶起来:“你都伤成这样了,赶紧上楼回屋躺着去!家里来客了,我去给他们弄点儿吃的,你就别出来了,听见了吗!” 刘桂芳逐渐清醒,下意识摇头想拒绝,却听自己丈夫又说了一句:“过几天平忠就回来了,你可别到时候还病歪歪的,让儿子担心!” 薛漫心如明镜——他是在告诉妻子:为了儿子,我们之中至少要有一个人活下去。 她垂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苦涩。 他们怎么就怕成这样呢?就算她真的是只鬼,也不会伤害这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们啊…… 上一批玩家不也提到过吗? 在村民们的描述中,哪怕她变成了游魂野鬼,也只是半夜在村里闲逛,和几条狗一起玩,听听阿姨们的八卦。 她到底害死谁了?又吓唬过什么人吗? 可惜,没有人会体谅一个死人的心情。 刘桂芳眼角流下一滴热泪,与自己的丈夫深深对视了片刻,终于忍痛转身,扶着扶手慢慢的、一步三回头的上了二楼去。 王茂德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明明什么危险都还没有发生,两人却像正在进行一场生离死别。 大概是因为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恐惧感了。 他长出一口气,眼尾笑出一大片褶子来,眼眶里却还藏着泪花:“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老婆一向冒冒失失的,让大家看笑话了……你们先坐啊,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儿吃的。” 他顿了顿,又道:“能不能来两个人给我帮帮忙?我不太会做饭。” 唐心身为毫无经验的新人,总想着尽量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很想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因此听见这话立刻想要说话,却被男朋友连榆阻止了:“你留在这里,我去吧。” 他话音未落,薛漫立刻说道:“那我也去!” 她很清楚,王茂德是想趁机跟他们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当然不会让他如愿。 虽然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可暴露得越晚,她就有越多的时间探听玩家手里的情报。 王茂德见她也要去,脸颊肌肉又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欲哭无泪道:“走吧……” 三人一起走向厨房时,薛漫听见剩下的人低声商量着,准备分头在村长家里到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厨房内由于有薛漫的存在,显得格外的安静,除了切菜炒菜的声音外,谁都没有出声。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大喊—— “快来人啊!有人死了!” “咣当”一声,连榆脸色大变,立刻丢掉手里切菜的刀,第一个飞奔出去。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真的非常准。 死掉的人……正是他的女朋友,唐心。 村长家的院子里,玩家中唯一的新人,以一种极其血腥的死法,静静躺在“纸人高壮”的旁边。 她被开膛破肚,内脏消失了一大半,只剩下肠子拖出老长。 脸上是痛苦而绝望的神情,右手紧攥着一件物品。 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很自信的连榆,站在尸体边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女朋友的尸体,好一会儿之后,“扑通”一声,双腿一软跪在了她的身边。 他喉咙里发出“啊啊”的破碎音调,双手去推唐心的肩膀,仿佛想要把人叫醒。 可那血淋淋大大敞开的肚皮,却在告诉他:这永远不可能。 其他玩家虽然都是散排进副本的陌生人,此时见到这副场景也都有些同情,却又帮不上忙,只好沉默的站在附近,留给他缓过来的空间。 “怎么会死人啊?有人看见点什么吗?”可爱女生以极低的声音快速问了一句。 其他人都没说话。 毕竟有薛漫和王茂德两个NPC在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可爱女生也没有追问下去,抿了抿唇,悲悯的看着几近崩溃的连榆,长长叹了口气:“这该死的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连榆终于稍微恢复了点神智,双手颤抖地打开唐心紧攥的右手。 薛漫看见,她手心里捏着一片碎纸。 那纸质量很好,是浅灰色的,印着一点儿深灰的暗纹。 她眉尾一挑,感觉这颜色和暗纹看起来都有点眼熟。 下一秒,她和跪在地上的连榆几乎同时转头,看向了唐心尸体旁边的那个“纸人”。 在连榆眼中,那精致的纸人身上,上半身灰色的纸衣一角,明显缺失了一小块。 而在薛漫看来,是高壮的T恤下摆处,被扯烂了一道缺口。 她目光慢慢向上,看见神情麻木的高壮,嘴角挂着一丝新鲜的血肉。 那一点血肉与他鲜红嘴唇几乎融为一体,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 生日快乐 安静的院子里,传来“咯咯”的关节脆响声,是连榆用力攥紧了拳头。 他盯着“纸人”的眼神里全是愤怒和仇恨,如果不是还存有一丝理智,恐怕都已经忍不住扑上去将它撕碎了。 “冷静一点。”外表阳光的少年快步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搭在了连榆肩上。 “先让他自己缓一缓吧。”成熟女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其他人找个地方谈谈。” “我也去。” 她话音才落,连榆便用嘶哑发抖的声音说道。 他拍了拍少年的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将身上的衬衫脱下,盖住了女友的头部和血淋淋的上半身。 他赤着上身转过来,通红的眼睛犹如滴了血一般:“我会为她报仇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精神状态明显非常差,站在那里身体都止不住的晃动,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其他玩家没说什么,成熟女人便转头对村长王茂德和薛漫说道:“两位,不好意思,我们的同伴死了……希望你们能暂时回避一下,让我们自己人谈一谈。” 王茂德早已经被这血腥恐怖的尸体吓坏了,从赶到现场到现在,整个人都呆愣的站在远处全身发抖。 此时对于成熟女人的话他也毫无反应,仿佛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薛漫则是内心过于淡定,导致她不得不强行装出非常恐惧的表情,磕磕巴巴的说:“好、好的,你们谈吧,我去客厅里等……” 她说完,转身的时候顺手拉了王茂德一把。 这动作终于刺激到了对方,王茂德惊叫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个个子高大的中年男人,竟像个婴儿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尿了裤子。 空气里飘荡起淡淡的骚臭味,玩家们不由皱了皱眉,微微退开了一些。 王茂德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本来吓得惨白的脸又臊得通红。 薛漫却不觉得他丢人,只感到万般无奈。 明明死人的时候自己跟他还待在厨房里,唐心怎么可能是她是杀的呢?可她只是伸手触碰对方一下,就把他吓得尿了。 以前……茂德叔会笑呵呵摸着她的头,像个慈爱的父亲那样,叮嘱她天冷多穿衣。 薛漫只觉喉头发苦,想将人扶起来,却又不敢再靠近,只能独自一人向后退去。 王茂德渐渐缓过来许多,被连榆拉起来,慢吞吞走到了院门外面去——跟薛漫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大门外,相隔了整个院落。 剩下的五个玩家聚在一起,压低声音交流起来。 薛漫听力异于常人,这个距离下完全足够听清他们的对话。 最先开口的是明显一下子憔悴了好多的连榆:“我说过叫她留在客厅的……为什么?” 虽然这话像是在怀疑其他人,但听语气,他其实是在自责。 自责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答应让女友去厨房帮忙。 “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就在商量分开行动,搜索一下有没有线索。” 成熟女人低声说:“当时她也想帮忙,我想着她是新人,就说留在客厅等我们就好……后来我就去二楼了。” 少年接着道:“当时她是点头答应了的啊,我去了一楼的杂物房。” 可爱女生说:“我先去看过院子里的纸人,没什么发现,就去了院子后面的棚屋——那里养了一些鸡。” 剩下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阴沉男说:“我在一楼检查客厅旁边的两个房间,有一个是卧室,另一个是书房,应该是村长家儿子在使用。” “我们现在不是在交换自己的发现,”成熟女人叹了口气:“尹晨,对唐心的死,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这个男人似乎有点问题:非要别人把话讲明白才能理解目前的重点是什么。 “哦。”他终于理解了,不紧不慢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在旁边卧室里,听见她在客厅里‘咦’了一声,还有很快的脚步声从客厅里出去了。我检查完卧室,出来去书房的时候,客厅里就没人了。” 其他人:“……” 所以,他是非常清楚地听见了唐心离开客厅。 少年忍不住说:“你明知道她是新人,你当时就听见她出去了,怎么不去看一眼呢?” 这个叫尹晨但很阴沉的男人十分疑惑:“新人又怎么了?大家都在冒险,应该让她等着躺赢才对吗?” ……他说得对。 可是现在说这个不是很合适——刚失去女友的连榆,像疯了一样忽然暴起,对他挥出了拳头。 尹晨说话时总慢吞吞的,可在这方面反应竟非常迅速。 他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只微微偏了偏脑袋,就很帅气地躲过了一击,并一把抓住了连榆的手腕。 “别动手啊!”成熟女人急道:“现在的重点不是完成任务吗?” 她顿了顿,又对满脸怒意的连榆说:“你也一样,你不是要报仇吗?你们打架除了耽误时间还有什么用?!” 尹晨松开了对方的手腕,连眨眼的速度都比正常人慢半拍:“我原谅你,但没有下次。” 连榆其实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很清楚,除了他自己之外,这里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照看他的新人女友。 只是感情战胜了理智,才忍不住了动手。 他紧抿着唇,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好几次,随即睁眼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们……继续找线索吧。” 副本里不会无缘无故死人,肯定和他们要封印的副本BOSS薛漫有关。 那么,他要为女友报仇,也和完成任务是同一件事,互相并不冲突。 成熟女人说:“大家商量一下吧,这线索从哪里开始找?” 连榆用力咳嗽了一声,双手捂住脸狠狠揉了揉,才沙哑的说出一句:“薛漫的坟墓,然后去她家。” 客厅里,薛漫心头一跳。 他接着说:“先看看坟墓那边有没有异样,任务是封印她,‘封印’肯定需要某种方法或道具,不是杀掉她那么简单。至少……要有个封印她的地点吧。” 可爱女生说:“我同意,如果坟墓那里没问题,就是封印在她家了。” 其他玩家没什么意见,都认可了这个方案。 于是,连榆再次来到女友的尸体旁,双膝跪地,掀开衣服亲吻了她的脸颊,做最后的道别。 抬头时,他的眼底全是悲伤和不舍,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不断滚落。 他抹了把泪,起身走向院门,再也没回头:“走吧,找村长带我们过去。” 少年压低声音:“客厅那个呢?” 连榆脚步一顿,冷笑了一声:“你是说,薛漫?” “啊?”少年懵了一瞬,马上就反应过来:“你啥时候发现的?” 成熟女人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来村长家之后,除了你,大家都发现了。” 客厅内,薛满两眼一弯,笑了出来。 在他们出门跟村长一起离开之后,她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她倒要看看,自己记忆中根本不存在的坟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由于很多区域她一个人去不了,所以跟得很近,玩家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低声商量后却没人过来赶她走。 ——直接过来赶一只鬼离开这种事,大概没有哪个活人敢做吧? 令薛漫有些意外的是,王茂德领着五个玩家回到了那条洒满了纸钱、发着光的小路。 他们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去,很快走到了薛漫之前去过的“尽头”。 她独自一人走过来的时候,道路就在那个位置突然断掉了,前方是黑沉沉的浓雾。 她加快速度追上去,希望能蹭玩家的光,可下一秒,她就看见那些人——包括村长王茂德,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在了小道尽头的黑雾之中。 她冲过去,右手几乎快要碰到最后一个玩家尹晨的后背,却眼睁睁看着他隐入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脚下,还是熟悉的那条发光小道。 薛漫的手抓了个空,呆愣地站在原定,过了片刻,无可奈何的转过身,朝着自己家中走去。 当她慢慢走回薛家的时候,推开虚掩的院门,就看见黑色月季花丛旁边……竟伫立着两个阴森森的纸人。 ——不是上一批玩家变成的那种,而是一开始就在她家客厅里的,真正意义上的纸人。 它们看起来其实比人类变成的还要诡异,雪白的脸蛋涂着鲜艳的腮红口红,身上穿着中式唐装,一红一蓝,静悄悄立在那里,嘴巴咧着怪异的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格外瘆人。 地上的尸体依然留在原地。 薛漫收回视线,绕过漂亮女生的尸体,停在入户门口,正要抬手敲门时,却忽地听见一阵“嘤嘤嘤”的女人啜泣声。 那声音非常低,似有若无,飘渺无踪,其中蕴含着浓浓的悲伤不甘与绝望。 ……在眼下这个诡谲怪诞的环境中,幽冷的女人哭泣声简直如虎添翼。 哪怕知道自己也是个鬼,还是副本最大的BOSS,薛漫依然保持着人类的心态,忍不住浑身一僵,爬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停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听着那时有时无的哭泣声,终于,慢慢地找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脖子有些僵硬,一点点抬头望去。 下一秒,对上一张惨白的人脸。 那张脸上半截干干净净,比纸还要白,下半截却因为从嘴里溢出了很多鲜血被染得鲜红。 脑袋扭成了一个非常怪异的角度,与脖子几乎快要折成九十度。 对方散乱的长发轻轻晃荡着,一缕发丝垂落在了薛漫脸颊上,又痒又冷。 花了几秒钟,薛漫才认出来,这竟然是那个尸体都还躺在旁边的漂亮女生。 薛漫:“……你好。” 见过鬼吓人,第一次见鬼吓鬼。 第 12 章 生日快乐 第12章 是啊,哪怕只是个简单的D级灰色副本,身为一个副本的最终BOSS,她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特别的能力? 纸人是父母给薛漫准备的陪葬品,相当于她的奴隶、下属。那么,它们当然会毫不迟疑地遵照主人心意去行事。 薛漫怔怔的看着那两个“纸人”,心脏像被扔进了极寒之地,冷得她浑身发抖。 她全都明白了。 一开始她的念头害死了这两个玩家,导致他们变成了新的“纸人”。 于是她又想:那原来的两个纸人去了哪里呢? 纸人本就很诡异,所以在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的心里自然是朝着坏的方面想的。 因此,它们俩便出现在了薛家之外,并将高壮也变成了一个“纸人”。 而变成纸人的高壮,又不知怎么杀害了唐心。 薛漫不知道何月是否活着离开了副本,也不知道至今没露面的瘦小男人身在何处,但目前她可以确定一件事—— 只因为她的一个念头,就已经害死了四个玩家! 尽管薛漫现在知道自己是个BOSS,可在她自我认知中,她一直都是个活生生的、非常普通的人类。 害死了四个玩家啊……这个真相令她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 “漫漫?”卧室里,爸爸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过来。 这短短的一声呼喊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 在他后方,比真正的纸人还要诡异的眼镜男,一只手拉着薛父的衣服,脑袋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鲜红的嘴唇咧开一个极大的笑,漆黑的两只眼直勾勾盯着薛漫。 娇小女生身体僵硬地站在一边,似乎随时准备着从旁协助。 “漫漫……你要杀了你爸爸吗?”玄关处,妈妈震惊又伤心欲绝地哭着问道。 薛漫连连摇头:“不,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那你就让它滚开!”薛父举着斧头,紧盯着自己面前的连榆,“漫漫,相信我们,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先让爸爸杀了这个捣乱的男人!” 薛漫抿起一丝苦笑:“然后杀了我吗?” 两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薛母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们是你父母,不会害你的。” 薛漫还想说点什么,可刚刚张口,又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和她不同,他们是没有觉醒的NPC,只会按照副本规则行事,有一套定好了的规矩,永远不会逾越。 就算她说破嘴皮、喊哑嗓子,他们也绝不会为她而改变。 算了吧。 她无可奈何的闭上眼,在心中默默想到:拦住他们,让连榆出去。 对,只有连榆。 随着她缓缓睁眼,两个诡异的纸人也立刻动了起来。 娇小女生快成一道虚影,一瞬间飞掠到了薛母身边,将其轻松押住拖到了一旁。 眼镜男飞快钻进房中,以无法反抗的力量夺下了薛父手里的铁斧,将他拖到角落。 薛漫往旁边挪了两步,隔着被彻底破坏的卧室门,目光深沉地盯着连榆,开口道:“不想死的话,现在就一个人离开薛家。” 连榆脸色微变,下意识抓住了唐心的手腕:“我要带她一起走!” 薛漫忍不住笑了一声:“刚才你还要留她当人质呢。” “我……”他似乎想辩解,却又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 他甚至没有发现,唐心很久没有说话了,也早已经松开了抓在他衣角的手。 因为唐心是玩家,她知道副本的机制。 在他说出将她留下当人质的那一刻,就表示他要丢下她、协同NPC杀掉其他玩家,独自一人离开副本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之间也还是有很深的感情。 此刻,刚刚“复活”不久的唐心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却还是低声劝说道:“连榆,你走吧,别管我了。带着我只会拖累你而已……你好好活下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唐心……” 连榆神色复杂,想去牵她却被躲开。他的手顿在半空,目光悲伤地望着她。 薛漫眯了眯眼:“要逃就快点,我可要拦不住他们了。” 其实她心里有点想翻白眼——既然想独活,就别做出这副好像愿意同生共死的模样了吧。 而她的提醒,让连榆微微变了脸色。 他终于不再扮演好男友,脚步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身体也跟着转向出口。 转到一半,他回头看了唐心一眼,用力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口气直接冲出了卧室! “漫漫,不能放他走!”爸爸被纸人钳制着,只能在一旁大吼。 连榆冲出卧室后,就好像突然甩掉了一直挂在身上的“爱情”包袱,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连一秒也没有犹豫,径直跑向了入户门。 他迫不及待拧开门把,快要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才再次回头,遥遥望了一眼那个破烂的门洞。 可惜,因为角度原因,他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了。 最后,“嘭”的一声,厚重的大门紧紧闭合,斩断了二人之间所有的情谊。 其实连榆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唐心早就死了,为了现在这个非人非鬼的异类丢掉自己的性命确实不划算。 薛漫指尖动了一下,压制着父母的两个纸人立刻松了手,“唰唰”两道虚影闪过,一瞬间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上,僵硬地立在遗照两旁。 那张照片依然模糊不清,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死者的面容。 “漫漫!”妈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语气里夹杂着一些责备。 薛漫抿了下唇,笑说:“卧室里的那个可以先解决掉,然后我们再谈,好吗?” 她微微侧着头,斜睨着房中脸色惨白的唐心。 对方刚刚“复活”就遭遇了这一切,根本弄不清现 在的状况,还以为自己是活人呢。 薛父就在她旁边,听见薛漫的话之后,沉默了片刻,随即重重叹息一声,伸手在裤兜里摸了一下。 不知手中带出了什么东西,他走向瑟瑟发抖的唐心,却听见薛漫在客厅里问了一句:“有办法可以不让她再复活了吗?总不能杀一个、再来一个吧?” 薛父动作顿了一下。 薛漫这才看清,他手里捏着的是一张黄符。 用符纸对付鬼怪确实是最合适的方式。 原来死而复生?_[(”的唐心是这样被杀掉的,难怪身上没有外伤,死得也并不痛苦。 不过,这显然不是“封印BOSS”的方法——薛漫留下唐心,其实是想知道玩家的任务到底该怎么做。 既然她是被父母用某种方式“复活”的,那么封印方式他们肯定也很清楚才对。 但现在薛父拿出黄符,显然是想要杀掉这个唐心,而不是将其封印。 可薛漫的这句话,却让他犹豫了。 杀掉这个唐心有用吗,只要连榆不死,就还会有下一个,再下一个…… 每多一个死而复生的唐心,薛家的秘密就会被多泄露几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唐心再也没办法“复活”。 怎么才能办到呢——答案就是“封印”。 “老公……”薛母慢慢走过来,握住了薛漫的手,泪光盈盈地看向破开的卧室内:“为了漫漫,做吧,别再让她出现了。” 薛父目光凉凉的盯着唐心看了片刻,极低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看向薛漫:“把漫漫关起来,别让她看……” “我应该看才对。” 薛漫认真道:“爸妈,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村里的人已经起疑了,这些外人就是村长请来封印我的!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随时有可能成功。但如果我知道封印方式,他们想要封印我的话……我就可以避开危险了。难道你们想让我被他们封印起来,永远不见天日的受苦吗?” NPC既要担任给玩家线索的身份,又要与玩家站在对立面互相对抗。 在这个副本设定中,这对父母明显是非常爱女儿的。所以玩家的“死亡禁忌”之中,必定有一条是意图“伤害薛漫”——封印当然更加不行。 薛漫便以此为理由,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封印方式告诉她。 她相信,只要知道了玩家完成任务的方法,对自己逃出去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薛父叹了口气:“漫漫,我和你妈需要商量一下。” 薛漫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夫妻二人已经不太信任她了,说是两人要商量,却连唐心也一起带走了,似乎很怕薛漫连她也放走。 在他们快要进屋之际,薛漫轻轻说了一句:“爸,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希望我还活着……可以做个正常人,好好的陪着你们。” 这既是她的真心话,也是为了打感情牌,让父母对她更加心软。 他们脚步一顿,神情复杂地回头望过来,随即对视一眼,露出极其苦涩的笑。 许久之后,主卧的门才被妈妈轻轻打开。 她红着眼,缓缓说道:“漫漫,我们答应你了。” 停顿片刻后,她语气哽咽:“希望、希望你真的可以……永远陪着我们。过来吧——你亲眼看着。”! 第 13 章 生日快乐 第13章 尽管薛漫清楚的知道他们这一家子都只是被设定好的NPC,但至少对她来[(,她对父母的爱是真实存在的。 看到母亲眼眶通红的哭泣着,薛漫心里也非常难受。 她轻轻叹了口气,迈步走向了对方。门边的薛母侧过身,为她让开了一点路。 随着距离接近,薛漫发现妈妈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泛红的眼角滚落出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 不对劲。 她停下脚步,站在与母亲相隔三步远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薛漫从未想过,她和父母之间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在骗她。 她可以肯定,如果她走进这扇门,迎接她的一定是父亲的袭击。 也是啊,有什么必要让她知道封印方法呢? 只要杀了她,再重新让她“复活”,她就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一切,变回之前一无所知、开开心心在村子里生活的薛漫。 她也早该想到的:封印BOSS是玩家最终任务,那么封印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在这一间卧室里就能完成? “怎么了漫漫?”薛母站在半开的门后,哽咽着开口问道。 她正在为即将杀掉女儿而感到无比的悲伤,可不论再怎么痛苦,她和薛父还是决定了要那样做。 薛漫勾了勾唇,摇摇头:“没事。” 话落,她继续向前走去。 明明已经猜到了,可……不亲眼瞧一瞧,总是不肯死心啊。 而当她跨入主卧房门的那一刻,意料之中的,躲在门后的薛父忽然闪身而出,手里捏着黄符,以极快的速度向她的额头贴了过来! 但薛漫早有心理准备,迅速后退躲开的同时,客厅里的两个纸人也瞬间飞掠而来,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偷袭失败的父母脸色霎时变得灰白。 他们已经无法越过纸人的防守靠近薛漫了,只能略显紧张的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薛漫紧攥着拳头,胸腔里如有实质的悲伤和痛苦疯狂膨胀,仿佛要像气球一般“嘭”的一声把她从内到外炸个粉碎! 其实她不应该感到这么痛苦的,她明明很清楚,他们只是按规矩办事的死板的NPC,根本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父母。 她只是…只是…… 真的办不到啊。 如果是其他人,她可以为了活下去而选择杀掉他们。只有父母,和不知所踪的弟弟,绝对不行。 疯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薛漫已经看不清爸妈的脸,只看见妈妈遥遥向她伸手,语气紧张又悲痛地说:“漫漫,你听妈妈解释……还可以挽救的,我们都可以没事的……只要你乖乖的,让你爸把符纸给你贴上……” “如果我偏不肯呢?” 薛漫抬起右臂,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她后退两步,苦笑着问: “你们真的非要杀了我不可吗?” “我们杀你,”薛父声音沉沉的说,“是为了你好。” 杀你,是为你好…… 好像很多父母,都喜欢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号去做伤害孩子的事啊。 薛漫笑了一声:“那你们把我不人不鬼的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我好?你们问过我的想法吗?我愿意这样生活吗?” “我们……”薛母想要辩解,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有些无助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薛父张了下嘴,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最后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薛漫眉心一蹙——好像,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告诉我吧,也许我听完以后,会心甘情愿的再来一次呢?” 薛母啜泣了两声,满脸泪水地望着薛父:“要不……就告诉她吧?” 薛父双唇紧抿着,身侧的两只手都紧握成拳,将手里的符纸捏得稀烂。 他再次长叹一声,用力闭上了眼睛:“不能告诉她,绝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薛漫便立即转过身,跑向了玄关。 他们不肯说,有人肯。 父母本想追出来,可那两个由前玩家变成的诡异纸人拦在了主卧门前,对他们露出了诡异可怖的狞笑。 薛家外,玩家们还没有离开。 他们正围着连榆听对方说话,大概是讲他独自进入薛家之后遇到的事情。 薛漫踏入院子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个问题:现在外面还是黑乎乎的,可之前她跟着何月他们出去时,天却亮了,阳光还将她活生生烧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平安村天空的黑暗和明亮之间,是根据什么来切换的? 她暂时压下疑问,快速走向了虚掩的院门。 “……这个副本有点奇怪啊,尤其是那个BOSS,怎么行为那么古怪呢?这真的是D级灰色难度吗?按理说这种低难度的本我们现在早就一大把线索等着通关了,可这次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反而让关键NPC防备了,恐怕很难再从他们那里找到线索,怎么办啊?” 薛漫听见少年这样说了一串话,之后他们发现她走出来,就都不再说话了。 成熟女人上前一步,笑眯眯的询问:“请问,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吗?” 薛漫扯了扯嘴角:“不找你们,麻烦让让啊。” 对方眉毛一挑,稍微后退了半步。 “谢谢。”薛漫越过五名玩家,低头看了眼地上唐心的尸体,又回头对连榆说了一句:“屋里那个也死了。” 在她踏入主卧的那一刻,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唐心。 连榆怔愣了一瞬,轻轻“嗯”了声,垂下头去不知是什么表情。 薛漫没再停留,快步离去。 她来到了通往村长家的分岔路口——当然,由于她是独自行动,蹭不上玩家的光,这里现在并没有那条岔路。 但在那个地方……立着两道人影。 黑漆漆的浓雾旁边,一个脸色惨白,嘴唇鲜红的“纸人”脑袋歪斜的静静伫立着,僵硬的双臂将另一人牢牢束缚在身边。 被其束缚着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整个身体僵硬得比纸人还要厉害。 ——薛漫自己过不去,但“纸人”可以帮她把想要见的人带过来啊。 她渐渐走近,看见对方浑身抖如筛糠,脸色跟身后的纸人高壮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她停在对方面前,弯起双眼,甜甜的喊了一声:“茂德叔好。” 王茂德浑身一颤,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喉咙里不断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薛漫接着笑:“别怕,我只是有点问题想问你。如果你好好回答我,我保证你们一家人都能幸福快乐的活下去,但如果你不配合……” 她咧了咧嘴,笑得极其邪恶:“那要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呢。” 她很清楚,王茂德和连榆的“爱”不一样。 之前村长将他的妻子劝回了二楼,自己一个人留在下面“赴死”。明明他胆子也不大,能被吓得尿裤子。 而胆子比村长大很多的连榆,却选择留下唐心当人质。 所以,对于村长,只要用他家人的性命威胁……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一听到薛漫这么说,王茂德连恐惧都顾不上了,呜呜咽咽的哭求道:“不……不要杀他们……求求你,漫漫,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啊……不要这么对我们……你要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啊!” 薛漫听他这话,心里也十分酸涩。 但她不得不做出冷冰冰的残忍模样来,冷声问道:“后山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你都告诉那些外来人什么了?他们那边我已经问过了,如果你敢撒谎……”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骗你一个字!” 王茂德涕泪横流,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被泪水与鼻涕糊满,薛漫却不觉得恶心,只感到心酸难过。 如非必要,她也不想这么对他。 她闭了闭眼:“你说吧。” 王茂德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开口说:“那些人是我请来……请来想封印你的。我告诉了他们,你是怎么死的,在村子里干了些什么吓人的事……就没别的了。” 薛漫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王茂德缓了几秒,才想起她还有另一个问题。 他脸色一僵,眼珠子飞快动了动——似乎在权衡是否应该说出来。 薛漫立刻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咙,微微用力,威胁道:“敢跟我耍心眼,你们一家人,一个都别想活!” 她本意是想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凶狠一点,好好吓唬一下对方。 可令她没想到的事,这个念头一起,周围竟刮起了阴冷刺骨的风。 而她说的这句话,居然还带上了幽冷的回音,一圈圈环绕在附近,透着诡谲怪诞的尖利。 ……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厉害。 王茂德浑身一僵,再也不敢多想,用力一闭眼,豁出去了似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后山……后山……你出车祸的那天,薛州在后山上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你下葬的时候,外面来的风水先生还跟你爸妈说过……那后山上有通往地狱的入口,不论活人还是鬼魂都应该敬而远之!”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薛漫一愣,好一会儿才问出最关心那件事:“你说——薛州在后山失踪了?” 王茂德睁开眼,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后山就那么小,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全村都一起找过了,整座山几乎翻了个遍,不可能找不到人的!他一定……一定是被拉进地狱里去了!”! 从0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14 章 生日快乐 第14章 原来,薛漫父母隐瞒的秘密是这个。 他们从未告诉过她,弟弟薛州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甚至还在她询问薛州下落的时候骗她:弟弟神神秘秘的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去了。 他们把她这个本该死掉的女儿强行留下,除了不舍之外,恐怕也跟风水先生说的那个“地狱”有关吧。 儿子已经失踪了,他们担心女儿连死后都无法安息,魂魄被引入那恐怖的“地狱”。 至于隐瞒真相的原因,当然是怕薛漫知道这个秘密后更加不愿意洗掉记忆再次“复活”,而是选择去后山寻找失踪的弟弟。 薛漫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下巴点了点纸人,问了村长两个问题:“这个人是怎么死的?跟他一起那个很瘦的男生呢?” 村长听完这个问题,却露出了迷茫又疑惑的神情:“人……?这不是你爸妈烧给你的纸人吗?我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院子里,不是你操控的吗?” 薛漫思绪一顿,感觉自己的问题有点傻了—— 在何月杀掉她之后,副本就重新从头开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批出事的玩家还在。 除了她这个觉醒的BOSS之外,其他NPC并不能保留上一场副本的记忆,王茂德怎么可能记得高壮是怎么死的呢? 她摆摆手:“没事了,谢谢你啊茂德叔,我让他送你回……” “别别别别别!”王茂德嘴巴都吓秃噜了:“我、我自己回,我自己回!” 看他吓成这样,薛漫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行,那你路上小心点儿啊。” 话音还飘在空中,王茂德已经迫不及待钻进了薛漫眼里的那一片黑雾中,身影瞬间就消失了。 薛漫苦笑一声,看了眼外形怪诞的高壮,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去。 她给“纸人”下达“抓村长过来”的指令时,其实是同时传达给高壮和那个瘦小男的,可到这里的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瘦小男没有变成纸人,应该是以其他方式死了。 她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后山里的问题。 这个秘密与玩家的任务其实没什么关系,算是副本里隐藏的背景故事。 或者说……是副本的一种“补全”? 因为对玩家来说,这个副本里最重要的关键信息是:被人真心爱着的死者,会在薛家“复活”。 而薛漫家里是有个弟弟的,可她弟弟并没有“复活”,说明人没死,却又没有出现在副本里。 偏偏副本设定中,最重要的就是“爱”。薛家父母那么爱子女,怎么会对消失的薛州完全不上心? 所以,副本要对此进行一种补全,让整个故事尽可能变得流畅、合理。 于是,一个不需要让玩家知道、但必须存在的背景故事,就这样诞生了。 同时,这个故事也可以作为对玩家的干扰项——如果有玩家在调查过程中偏离了主线,追查 这条对他们没有意义的支线,就一定来不及完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了。 薛漫很快到了薛家外面,发现那几个玩家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唐心的尸体躺在外面,身上盖了些不知从哪儿薅的大树叶。 她没有停留,直接回到了家中。 两个纸人依然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将父母禁锢在主卧中。 爸妈看见她回来,都张了张嘴想喊她,却又不知该说点儿什么,便都没出声,只悲伤地望着她。 薛漫停顿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却在途经置物柜时,脚步一顿。 她慢慢转头,皱着眉看向了柜子上方摆放的遗照。 很奇怪——明明已经看见它这么多次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要近距离检查一下,或者拿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就好像……有个什么声音在心里告诉她:一定要忽视它,当它不存在。 她略一沉吟,很快明白过来。 如果她没有“觉醒”,那她醒来?_[(”后并不会意识到这个家里的任何异样,只会以为自己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活人! 也就是说,在她的“程序”里,本来就被设置成了不会注意到这些奇怪的东西。 哪怕她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也只是看到了这些诡异的物品,任由它们摆在那里,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己其实可以过去检查。 薛漫眯了眯眼,转过身快步走过去,拿起了遗照。 即便东西都拿到了眼前,那照片依然像是隔了一层浓雾,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面容。 她干脆翻过来开始拆,下一秒便听见主卧那边传来妈妈的大喊声:“漫漫!不要!别拆它!” 这声音里带着令人揪心的痛苦,让薛漫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她转头望向妈妈,哑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拆?” “不要问……”薛母已经泪流满面,甚至试图越过两个纸人的阻拦闯出来。 纸人不会真的伤害她,却一左一右紧紧抓着她的胳膊,让她寸步难行。 她只能遥遥望着薛漫,无助而悲痛的摇着头:“漫漫,妈求你了,放下它,永远也不要去碰……好不好?” “求”这个字眼,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听在薛漫耳中自然是重如千斤。 她的手抖了一下,感情让她无法再继续自己的动作,可理智又在告诉她:如果想要弄清真相,就必须要拆开看一看! 他们只是NPC……没关系的,没关系…… 她咬了咬牙,不断重复这句话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咔哒”一声,一狠心打开了相框背后的卡扣。 “漫漫!”父母几乎同时喊了她一声。 薛漫没有再回头,也没做任何停顿,一下子揭开了后盖。 里面有一张用红色朱砂画成的黄符,它夹在后盖与相片之间。 薛漫看不懂这符纸的含义,却在怔愣几秒之后,弄清了它的作用。 她抬头看向主卧那边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父母,开口问道:“这就是封印我的方法,对吧?”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卧室里那些相框全都被取了下来。 因为……相框里装的,全是她的照片啊。 现在薛漫的状态,准确来说是介于生死之间的:身体有活人的温度,有心跳,却像鬼一样惧怕阳光,能驭使陪葬给她的纸人。 遗照里的面容因符纸的存在而看不清,所以她才能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动。 那么,要是有人把她卧室中的照片随便拿一张出来,替换到遗照里、并拿走或毁掉这张符纸呢? 这样一来,遗照中的人面貌清清楚楚显示为薛漫,她自然就只能被封印在这里面了! “漫漫,你别怕,”妈妈哽咽着说,“我们已经把你的照片全都毁掉了,没人能把你封印起来的。” 不可能的。 如果照片都毁掉了,那玩家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这么厉害的“噩运世界”,怎么可能有绝对无法通关的游戏存在呢? 薛漫叹了口气:“你们最好说实话,那些外来人的目的你们都很清楚。不想让他们把我封印的话,就先告诉我真相。” 夫妻二人愣了一下,对视一眼之后,薛父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口—— “风水先生说,你的照片不能毁掉,否则……你就会彻底消失的。但你放心,照片不在家里,他们找不到的。” 薛漫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他问:“照片在坟里埋着?” “你……”薛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猜到。 薛漫无奈摇头:“总共就这么点大地方,跟我有关的就更少了,不在家里,就肯定在坟里。” 怎么说呢?不愧是玩家口中的“D级灰色”副本,一个通关时限仅仅半天就足够的最低等级游戏。 她耸耸肩,将相框放回原处,开口问道:“家里还有纸钱吧?” 虽然是在问,但她很肯定。 毕竟她刚死没几天,家里还摆着她的遗照,父母大概率是会给她烧纸钱的。 薛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去后山。” 薛漫看着他,眼底里写满了坚定:“你们不用阻止我,我已经知道了——薛州在后山上失踪了,对吗。” “小州他……” 儿子失踪、女儿车祸惨死,不人不鬼地存在着。薛母强撑的坚强终于被彻底击碎,才说了三个字,就忍不住哭起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个字也没办法再说出口。 薛父拍打着她的后背,沉默无言。 过了许久,薛父才开口道:“他的确失踪了,可……你去又能怎么样呢?” 薛漫道:“至少要把我的照片拿到手——我能猜到照片在坟里,你们觉得,那几个外来人能不能猜到?” 这副本地图小,NPC少,线索不多,耗时短,总共就这么点值得怀疑的地方,只要脑子正常的玩家都能猜得到。 她现在甚至在想,那些玩家会不会已经到后山去挖坟了? 虽然他们可能还没机会查到封印方法,但他们暂时进不了薛家的门,为了不耽搁时间,先去挖个坟找线索很正常。 见二人还在犹豫,薛漫又说了一句:“我刚从外面回来,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可能去了后山。还有……爸妈,我跟你们不一样,也许你们找不到的薛州,我马上就能找到呢?” 薛母听说那几个人不见了,顿时紧张得抓住了丈夫的胳膊,低声说道:“去吧……我们必须去看看啊!” 薛父咬了咬牙,终于同意:“走!” 薛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她必须借助父母的力量才能去后山——引路钱只能由亲人撒,如果没有亲人帮忙,她找到再多的纸钱也永远都去不了。 薛父进卧室了一趟,拿着一沓纸钱,牵着妻子的手,一起走了出来。 薛漫依然有所防备,让两个纸人一左一右跟着他们,免得他们再搞偷袭。 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离开了薛家。 薛漫停在发光小道尽头,指了指前方道:“就是这里,开始吧。” 夫妻二人一人分了一点纸钱,在她的注视下,走进了前方的黑雾之中。 随即,黑暗中传来了父母幽幽的呼喊声。 “漫漫……漫漫……跟着爸爸/妈妈走……别害怕……” 话音还未落下,薛漫眼前的黑雾缓缓散去。 她的脚下,本来断掉的发光小道,也终于重新连接,向前蔓延出去,照亮了父母二人略显疲惫的身影。 爸爸妈妈的一声声呼喊,为她指明了通往后山的道路。 她轻轻吸了口气,跟上父母的脚步,踏着满地黄纸,一步步向前走去。 薛漫终于……来到了这座神秘的后山。! 第 15 章 生日快乐 第15章 正如薛漫所料——那五个玩家围在她的坟墓前,想方设法地挖掘着。 好在父母为她修的坟墓是石砌的?[(,他们又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就地取材,折断一些粗点的树枝充当工具,挖起来没那么容易。 他们正在从侧面挖坑,还没来得及挖到坟墓里面去。 玩家们并未注意到后面有人来了,等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唰”的一下,两个诡异的纸人化作残影,飞掠到了他们身边。 五人转头看过来,正好看见它们歪着脖子,嘴角咧开瘆人的怪笑。 两个纸人随手抓起距离最近的玩家,轻轻一扔,就将他们甩出了三米远。 剩下三个人脸色大变,迅速退开,将地上两人扶起来之后,也只能戒备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薛漫。 “噩运世界”的玩家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既不能使用各种道具,也无法给自身加成,能不能通关全凭玩家个人能力。 所以,当BOSS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几人只能无奈的看着。 薛漫对他们没什么想法,一个字也没说,便给两个纸人下了“挖掘坟墓寻找照片”的指令。 于是那两个在玩家们眼中用纸糊出来的“人”竟开始徒手挖刨起来,白纸做成的双手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怎么办?”少年压低声音问道:“这可是大BOSS……坟里不管藏着什么,我们都不可能从她手里抢走的。” “她没对我们动手,说明我们还没有触发死亡条件,这里是安全的。” 连榆低声说道:“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另外三人趁薛家没人,去他们家好好搜一下!” “我去薛家!”成熟女人率先开口道。 “我也去!”少年也跟着报名。 可爱女生看了看连榆和尹晨,张了下嘴,没好意思说话。 连榆叹了口气:“我和唐心给任务增加了不少难度……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人选一个吧。” 尹晨慢吞吞的对女生说:“你去。” 于是,三人互看一眼彼此,悄悄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从另一边绕行,悄悄地下了山去。 可这一切,都被薛漫看在眼里。 当离开的三个玩家奔跑着赶到薛家院子外面时,便看见一个高大而恐怖的纸人站在院门外。 黑漆漆的环境下,它身体挺直,只有脑袋扭了九十度,侧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忽地,鲜红的嘴巴一咧,眼睛眯成两条弯曲的细线,笑得分外诡谲危险。 后山中,得益于之前玩家们的挖掘,纸人大概只用了十分钟,就从坟墓旁边挖过去,碰到了里面的棺材—— 很多农村地区都这样,虽然已经实行火葬,可刻在骨子里的传统依然深入骨髓。 哪怕只剩一盒骨灰,最后也要再用一口棺材装起来。 薛母轻轻拉着薛漫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就在棺材里…… ” 薛漫点了下头,两个纸人便更加卖力地挖掘,将那个洞口不断扩大。 随后,失去了支撑点的石墓“哗啦啦”的散了架。 当纸人清理好周围,费力地把棺材盖子打开之时,连榆和尹晨也都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来挖坟是因为惹恼了薛家人,暂时没办法进薛家去找线索,只能先来这里试试看。 因此,看见棺材里的那些相框时,两人都不由露出了几分惊讶。 随后连榆低低的“哦”了声,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目光多次瞟向薛漫。 他很可能已经猜到了封印方法,但照片在薛漫手里,他又不敢来抢。 照片到手之后,薛漫便开始做另一件要紧的事:寻找弟弟薛州的踪迹。 她一边沿着山路慢慢走,一边向父母询问:“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两个纸人带着所有照片,安静的跟在他们身后。 薛母低头抹着眼泪,细细的讲述起来—— “那天,你弟弟和村里几个孩子一起到山上来玩捉迷藏,轮到他当鬼的时候,那些孩子躲了好久也没见他去找他们,就都出来去找他。后来他们找不见人,都慌了,下山来告诉了我和你爸……” 她说完这段话,又哭得有些失声了。 薛父接过了话来:“我们赶紧叫上村里人帮忙一起上山去找,找遍了整个山头也没找到他。我想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薛州失踪了,我们没空去接你。可电话打过去……”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发抖:“响了好久,才有人接了,说他是在现场急救的医生,电话的主人、出车祸,当场去世了——” 说到这里,一直在强撑着的父亲,也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薛漫沉默着握住他们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缓过劲来。 薛母继续说道:“后来,因为你弟弟一直没找到,我们实在没太多精力为你办葬礼,只能一切从简。第二天就请了风水先生来,一方面让他帮忙选块坟地,一方面……想让他看一看你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力抹了抹脸:“然后,他告诉我们,这后山不对劲,里面藏着通往‘地狱’的入口!” 薛父揽住妻子的肩,哑声道:“当时还有村长他们那些帮忙的人在,我们没细说,之后找了个机会,他私底下跟我说,如果我们把你的坟墓选在这座山上,就可以借助‘地狱’的力量,让你‘复活’。” 那个风水先生给了他们功能不同的符纸,教会了他们该怎么做,最后离开时,又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提醒:后山有问题,不论活人还是鬼魂都要敬而远之! 尤其是他们的女儿薛漫——绝对不能让她上山! 薛父疲惫地停下脚步,红肿的眼悲伤地看着薛漫,缓缓说道:“也许……你今天上了这座山,就永远回不去了。可就像你说的,我们强行把你不人不鬼的留在家里,的确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 他用力抱住妻子,手背上青筋浮现,明显很难过,却还是强撑着说:“所以……你想来,我们就带你来吧。漫漫,对不起,是我和你妈妈太自私了,我们一开始就不该强行留下你的……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当我们的女儿吗?” 他的一个问题,让薛漫瞬间泪如泉涌。 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地不停点头。 薛母已经悲痛欲绝,靠在丈夫怀里哭得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一家三口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中,仿佛连心都被撕碎了一般难过。 但薛漫比他们要清醒一点。 她很快压下了心里的痛楚,在父母二人彼此安慰的声音中,沉下心,静静的思考起来。 片刻,她突然问了一句:“爸妈,那个风水先生是在哪儿找的?现在还能把他找来吗?” 薛父一愣,摇摇头:“听说他是个很厉害的高人,平时不会出山,前些天他刚好在隔壁村里办事,我们才能把人请来的……现在他应该已经离开了。” 薛漫嗯了声,没再说话。 她垂下头,皱着眉,在心里一遍遍捋着那个念头—— “风水先生”,其实就是负责这个副本的“管理员”吧? 按她父母所说,简直就是这个“先生”一手促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教他们怎么样把她留在家里,又教他们用符咒“杀死”复生者的办法,还有如何将薛漫彻底封印。 明明封印的方法是父母用不上的,他却借口照片不能毁掉,让他们埋进了坟墓里——这不是很方便让玩家们去找么? 他既帮助NPC完成了整个“副本故事”的创建,又给玩家留下了线索和生路! 薛漫思来想去,除了风水先生就是该副本的设计者或管理员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那么…… 后山上到底有什么问题,让管理员一而再地提醒,薛漫这个副本BOSS一定不能来呢? 薛州的失踪,与玩家所需要解开的副本主线没什么关系,那后山里存在的“地狱”,显然也不是任务线索之一。 难道——这里藏着游戏里无法修补的BUG? 薛漫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她好像……真的找到逃离副本的方法了! 而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冒出一个美好的期盼:如果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她依然生活在幸福完整的家庭里,该多好啊。 她甩甩头,不敢多想。怕期望越大,最后失望的时候就越难受。 她轻轻吸了口气,带着父母继续前行,一点点围绕着山头仔细搜寻。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间,薛漫感到一阵瘆人的寒意从左前方传来。 明明她什么都还没看见,却感觉那里像是藏着一只世界上最恐怖最狰狞的怪物!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父 母见状,疑惑而担忧地扶住了她的双手?_[(,几乎同时问道:“漫漫,你怎么了?” 薛漫连牙都在发颤,努力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没……没事,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的双腿抖得几乎站不稳,只能命令眼镜男纸人过来,把她背在了身后。 没有情绪的纸人,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有了优势。 它背着不断颤抖的主人,一步步走向了那未知的恐惧。 距离越靠近,薛漫就越难受,甚至不受控制的流出了眼泪。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尽快远离这里,理智却清醒地告诉她:必须过去! 终于,她看见了那令她怕到心脏都快要爆/炸的恐怖存在。 那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漩涡。 它像门一样悬浮在离地三十厘米高的位置,由于还隔了一些距离,四周又黑乎乎的,薛漫只能看出它正在缓慢地旋转着,漩涡内部似乎有些画面在动,她却看不清楚。 明明只是这样一个完全不恐怖的东西啊。 薛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她的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手脚冰凉,心脏扑通扑通的极速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活活吓死过去! 她的后槽牙在打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漫漫?”薛母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 薛漫喉头艰难的一滚,断断续续问出一句话:“你们……看、看不见前面……的东西吗?” 夫妻二人迷茫的对视了一眼,一起望着她,缓缓摇头。 NPC看不见,就更加说明这里就是关键了! 薛漫用力咬紧牙关,驱使着纸人继续向前。 毫不畏惧的纸人在她的命令下直接奔跑起来,带着越发恐惧的主人向着漩涡直冲过去。 当薛漫终于抵达漩涡前方时,她的双眼已经被不断溢出的泪水彻底糊住。 她努力抹了好几次,从勉强能够看清漩涡中的那些画面。 几秒之后,薛漫愣在了那里—— 漩涡之中的画面,是薛家的客厅。 餐桌上放着一个系着绸带的蛋糕盒。 薛母正在客厅里打气球,弟弟薛州将五颜六色的气球绑在一起,埋头在上面写下一些看不清的文字。 墙壁上,许多彩色的纸拼凑了一段话歪歪斜斜的贴在上面——薛漫只能隐约看清“生日快乐”几个最大的字。 客厅一角通往厨房的门敞开着,里面闪过了薛父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 那是……她的家。 是在她生日当天,真正应该出现的情况。 进去就好了吗? 进去就……可以回去了吗?!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恐怖的噩梦吧? 她的家人都还好好的,她也不是什么副本BOSS! 薛漫的心脏几乎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不可抑制地哭出声,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极度的开心。 没有半分迟疑,她立刻伸出一根手指,尝试着触碰漩涡中心的画面。 手指像伸进了水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没有受伤,也确实穿进去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急不可耐地从纸人身上下来,右脚抬高,毫不犹豫地跨入了漩涡之中。 当整个身体都进到其中之时,薛漫眼前蓦的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在床上躺了几秒,记忆逐渐回笼。 她意识到自己竟睡在卧室里,心里一喜,激动得猛然坐起。 下一刻,却脸色大变,像死人一样木然地愣在了那里—— 墙壁上,写满了狰狞可怖的血字:【生日快乐】 还是……在这里啊。 又重新开始了吗?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刚刚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变成了极端的绝望,薛漫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量,只呆愣的坐在床上,什么也不去想,什么都不愿做。 脑海中重复播放着她在漩涡中看见的那个“幸福的薛家”。 直到,敲门声响起。 漫漫,还没睡醒吗?已经中午了哦,该起来吃午饭啦。?_[(” 薛母温和的声音,终于将薛漫走失的魂魄拉了回来。 她浑身一颤,抬头应了一声:“马上来。” 下一秒,视线落在了前方写满血字的墙壁上。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薛漫空洞无神的眼睛,再一次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原来,是少了这个! 她迅速下床,开门冲了出去。 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的。! 从0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