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枭龙》 第一章 那一年,风雪很大 2007年3月4日,元宵节。 一场五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席卷沈城。 清晨六点半,积雪最深的地方已经超过了一米。 刚刚成立一年的沈北新区,因为棚户区较多,受灾尤为严重,一夜间被暴雪压塌了不少民宅。 九州路棚户区,一间低矮逼仄的出租房里,陆涛叼着中南海香烟,看着没过窗台的积雪,犯愁的直嘬牙花子。 他出狱还不到二十天,为了维持生计,暂时只能靠蹬“板儿的”讨生活。 所谓的板的,其实就是罩了一个塑料棚,用来载客的人力三轮车。 这个时期的沈城,带空调的出租车已经遍地跑了,很少有人愿意乘坐四处漏风,还不太安全的人力三轮,生意并不好做。 陆涛本想着元宵节这天走亲戚的人多,能在出租车爆满的情况下多拉点活,谁承想还摊上了这么大的雪灾。 “咚咚咚!” 就在陆涛犯愁的同时,房子的后窗被人敲响,同时传来了房东大姐的声音:“小陆,你起床了吗?” “马姐,我醒了!” 陆涛裹紧衣领,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房东马姐今年四十多岁,身材严重发福,不过看起来很面善。 陆涛见马姐手里拿着清雪工具,作势取过了一边的军大衣:“你稍等,我出去给你帮忙。” “外面死冷的,你别出来了,我都快弄完了。” 马姐摆摆手,对陆涛笑了笑:“小陆,之前你租房的时候,我看你这小孩儿挺不容易,同意让你半个月一付房租,你看今天能不能把剩下的钱给补上啊?” 陆涛看了一下墙上的日历:“距离我交房租的日子,不是还有两天吗?” 马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还有两天,可这大雪你也看见了,我儿子昨天晚上下夜班,骑摩托车把腿给摔了,医院那边……” 这时,马姐的丈夫从院内的主房走出来,站在马姐身边问道:“钱要来了吗?” 马姐点点头:“我正跟小陆说着呢!” “哎呀,有JB啥好说的!这都什么年头了,租房子还他妈有半个月一付租金的?” 马姐丈夫不耐烦的隔窗看向了陆涛:“之前你来租房子的时候我不在家,否则肯定不会以这种方式租给你!今天晚上之前,你把剩下的两个半月房租,还有一个月押金给我交齐了!不然抓紧收拾行李滚蛋!” 陆涛被马姐丈夫骂的脸上滚烫,但还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你也知道,我上周刚攒钱买下一辆三轮车,手里的钱挺紧张的,半天时间,我实在凑不齐这么多钱……” “那跟我有关系吗?我是租房子的,也他妈不是搞慈善的!我心疼你,谁他妈心疼我啊?” 马姐丈夫不仅骂骂咧咧,而且一脸鄙夷:“这都他妈的啥年头了,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连四五百块钱都凑不出来,你还活着干个JB?” “老王!我知道儿子住院你心情不好,但你别把气撒在外人身上!” 马姐听到丈夫说话越来越难听,终于听不下去了,同时也对陆涛说道:“小陆,老王也是心急,说话难听了点,我替他给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 我老婆婆年前刚做完心脏搭桥,把家底给掏空了,亲戚朋友知道我们的情况,都不愿意借钱给我们,怕我们还不起!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姐也是没办法了,才跟你说的这件事!付三押一的事咱们先不提,你看今天能不能先把这个月的房租补齐了?” 陆涛见马姐都这么说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道:“姐,天黑之前,我肯定把这个月的房钱给你,如果有能力的话,再多给你张罗一些。” 陆涛为了图便宜,租的是只有十多平米的违章建筑,月租金一百二,分两次缴纳。 可现在的他,全身上下的钱加在一起,还差五十二块半。 家里的挂面剩下半包,拌面的老干妈吃光了,烧炉子的散煤也快耗尽了。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今天不干活,明天就得饿肚子。 陆涛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纷扬的雪花,听着呜咽的风声,沉默着拿起了旁边的军大衣和狗皮帽子。 正面的房门已经被大雪封死,打开窗子的那一刻,外面的积雪塌方一般的灌进房间。 裹挟着雪花的寒风,更像是刀子一样的划在脸上。 陆涛将窗外的积雪扒到一边,扶着窗框钻出去,蹚着厚厚的积雪向停放三轮车的地方走去。 风雪猎猎,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陆涛推着破旧的三轮车,踩着厚厚的积雪亦步亦趋。 马姐丈夫的话,仍旧在耳边回荡,一股委屈自心底升起,让陆涛喉咙发堵。 今天不光是阖家团圆的元宵节,还是他二十二周岁的生日。 三年牢狱,让他没了家人,也没了朋友。 巷子尽头是一个三十度角的斜坡,平日里陆涛在这里推车就很吃力,此刻这坡上冰雪复加,更增加了难度。 陆涛弓着身子,在即将把车推上去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溜了下去。 “啪!” 与此同时,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掌在前方伸出,抓住了三轮车的车把,扶正后帮忙拉了上去。 “谢谢啊!” 陆涛得到好心人帮忙,抬起头准备道谢,但是看见此人的模样,笑容随之僵在了脸上。 巷子外面的街边,停着一辆没熄火的吉利自由舰。 站在面前,穿着一件羽绒服,面色白净的青年叫关磊,是陆涛把兄弟关帅的亲弟弟。 关磊看着陆涛,露出一个笑容:“涛哥,过年好。” 故友重逢,并未让陆涛脸上露出喜悦,反而浮现了一抹厌恶:“你来干什么?” “你释放那天,我去凌源五监狱接过你,但监狱的人告诉我,你提前三天就释放了。” 关磊吸了吸鼻涕:“回沈城以后,我始终在打听你的消息,还去过你家……” 陆涛瞬间皱起了眉头:“你去我家了?” “去了。” 关磊点点头:“腊月二十九那天,我拎着礼物去你家拜年,结果老爷子很生气,将我带的东西全丢了出来,把我给赶走了。我跟邻居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你压根就没回去过,昨天晚上听人说好像在这边见过你,这才来碰碰运气。” “我入狱之后的第一个月,我爸就跟我断绝了关系,我跟他没关系,跟你们也没关系,以后别再骚扰我和我的家人。” 陆涛扔下一句话,倔强的转过身,推着三轮车就要走。 关磊见状,拉住了三轮车:“涛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哥的气啊?” “我他妈不该生气吗?!” 陆涛转身,有些情绪失控的吼道:“三年前,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哥,我可能被送进监狱吗?而他是怎么回报我的?这三年时间,他有来过一个电话,有去探过一次监吗?你们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想过监狱里的时光,会有多么漫长吗?” “涛哥,我哥他从未忘记过你,也从未背叛过你。” 关磊皱起鼻子,用手使劲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有些痛苦:“他……死了。” 第二章 血溅十字街头 陆涛听完关磊的话,明显的怔了一下:“关帅死了?我听到的消息,不是说他去了南方吗?” “你们出事以后,我哥的确带我去了广西,他说要赚一笔快钱,回来做生意。他说你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你为了他进监狱,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他说要赚好多好多的钱,风风光光的接你出狱。” 关磊眼圈泛红,强忍着眼泪说道:“但那次我们被人耍了,干活的时候出了意外,我哥把命丢了!临走前他一再嘱咐我,说他欠你的,让我一定要补偿你! 我回到东北之后,去过好几次监狱,但是因为没有接见证,根本见不到你,想给你存钱都不行。期间我给你写过信,以为这些事你都知道的,没回信只是因为生气!” 关磊的字字句句,好似重锤砸在陆涛心头。 在监狱服刑这三年,没有任何人探望过他,也没有人给他存过一分钱。 因为在监狱里得罪了狱霸,他从未收到过外面的来信。 他本以为,自己是被关帅背叛了。 没想到最终得到的,竟然是对方的死讯。 刺骨的冷风贴身而过,让陆涛如坠冰窟:“你哥的坟,立在哪了?” 关磊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当时那件事闹得不小,我没办法把我哥带回来,就把他埋在了那边的山上,可是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风起,雪花摇曳。 两道身影立在陋巷当中,久久无言。 半晌后,关磊再度开口:“涛哥,我在苏区那边开了一家棋牌室,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吃饱喝足没问题,你跟我走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那里的老板,我……” “不用了。” 陆涛还没在关帅的死讯中缓过神来,摇了摇头:“三年劳改,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不想再回到监狱里。” 关磊继续道:“涛哥,你不想混,咱们可以不混,就踏踏实实的做生意,我对我哥发过誓,一定要补偿你!” “我说了,不用!” 陆涛打断关磊,认真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在外面混了几年,大哥死了,如今最好的兄弟也折了,就连家人都不认我!我现在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真的为我好,那就别再来打扰我了,咱们就当不认识,行吗?” 关磊看见陆涛严肃的表情,在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在了三轮车顶:“涛哥,这里面是一部手机,电话卡是用我名字办的,里面存着我的电话号,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陆涛看见关磊的动作,正要拒绝,对方却抢先一步说道:“就算你要跟我划清界限,咱们不至于分得这么彻底吧?三年前,我人生中的的第一部手机,就是你给我买的,这个就当我还你了,虽然你想远离江湖,可也没理由不认我这个弟弟……涛哥,自从我哥离世,我就没有亲人了,你不在的这几年,我真的很想你。” 语罢,关磊转身坐进后面的自由舰车内,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陆涛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吉利轿车,思绪万千,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拿起车顶的包装盒,里面是一部诺基亚的5200滑盖手机。 除此之外,还有五捆红彤彤的百元大钞。 …… 自由舰车内,关磊的小兄弟彬彬侧目看着他:“磊哥,这大雪抛天的,你让我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就为了见一个蹬三轮的力工啊?” “他是我哥!” 关磊掏出兜里的人民大会堂点上一支:“苏区陆涛,你听说过吗?” “陆涛?就是当初跟你哥一起砍了周瘸子,吓得他至今不敢回沈城的那个陆涛?” 彬彬一脸诧异:“他在苏区那么出名,可是传奇人物啊!咋还跑到这蹬上板儿驴了呢?” “当初我哥他们都是跟张兵混的,三年前,张兵跟人抢调兵山的一座煤矿,我哥他们都去了,结果遭遇了埋伏。涛哥为了救我哥,让警察抓了,给判了三年,他进去没多长时间,张兵就在蛇山路被人枪杀了。” 关磊回忆起当初的事情,也是一脸痛苦:“张兵一死,树倒猢狲散,我哥带我去了一趟广西防城港,也埋在了那边。陆涛这个人特别仗义,以前跟我的关系可好了,但如今,他像是换了个人,我都快不认识了。” “那……” 彬彬正要继续问话,忽然看见前方的横向道路上,窜出来了一台面包车,连忙踩下刹车,按着喇叭提醒。 雪后的路面湿滑无比,饶是彬彬将刹车踩到底,车辆还是溜出去,撞在了面包车上。 彬彬的头被风挡玻璃撞了一下,骂骂咧咧的推开了车门:“我艹你大爷的!这种天气,怎么还能把车开这么快呢?拿马路当速滑短道了?着急给你妈烧纸啊?” 关磊见状,也从另外一侧站到了车下:“彬彬,大过节的别挑事儿!雨雪天气本来就容易刮蹭,如果没什么大事,就拉倒吧。” “哗啦!” 就在两人对话的同时,面包车的侧门被猛然推开,七八个戴着棉手套的青年,手持棍棒扑了上来。 关磊看认出对方带头的人,对着彬彬一声怒吼:“事儿不对,快跑!” “艹你妈,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往哪跑?” 穿着皮夹克的带队青年暴喝一声,一脚将关磊踹翻在了满是淤泥和污水的街道上。 没有防备的关磊二人很快被放倒,刀棍雨点般的落下。 十数秒后,满脸是血的关磊被四人按住。 皮夹克接过旁边青年手中的棒球棍,瞄准了关磊的膝盖:“小B崽子,你去红菱堡那边拉赌客上山,踩线了不知道吗?” 关磊满脸是血,一点不服的回道:“去你妈的!我开局子,有人愿意来玩是我的本事,我踩谁的线了?” “装逼犯,今天我就给你改改嘴!” 皮夹克活动了一下握着棒球棍的手臂:“我大哥说了,之前赚的钱,算是给你治腿的!从今往后,你如果再敢上一次山,我让你住骨灰盒里!” 话音落,青年将球棍高高举起。 同一时刻,对面的人看见皮夹克身后的景象,大声提醒:“强哥,小心身后!” 皮夹克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巨力撞在身上,仰面摔在了地上。 旁边一人看见陆涛的三轮车将同伴撞倒,怒骂道:“艹你妈,你他妈瞎啊?” “嘭!” 陆涛一句废话没有,抡圆手里的U型锁,粗暴的砸在了青年头上。 喷溅出来的血液画着弧线,瞬间染红了路边的雪堆。 第三章 铤而走险 九州路与天王街交会处。 陆涛的忽然出手,着实让袭击关磊的一伙人猝不及防。 这些人原本以为,他的三轮车只是因为路滑失控,没想到这个蹬三轮的青年,一句对白没有,出手就见了血。 直到第二人被陆涛打躺下,其他人才作出反应,举着棍棒向他袭去。 面对四五个人的围攻,陆涛用后背硬扛了一棍子,趁乱夺过一把刀,对着正前方的青年就是三刀。 青年的羽绒服被剁开,里面的鸭绒漫天飞舞,血点子四下飞溅。 关磊和彬彬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都是好战分子,动起手来也是两只小老虎,抓住机会爬起来,很快加入了械斗当中。 在这里对战的双方,都是职业混子出身,下手的时候很有分寸,都会避开要害,攻击四肢。 十多个人里面,下手最脏的就是陆涛。 他游走在人群当中,用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除了踢裤裆就是戳眼睛。 这都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 那里不比外界,打起架来别说凶器,想找块石头都费劲,除非是在制衣车间干起来了,否则大部分的斗殴,都是以拳脚炮为主。 在那种近身肉搏当中,用最省力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放翻对手,才是自保的王道。 陆涛手持钢刀,连续砍伤两人后,彻底压下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皮夹克青年抓住机会,一脚将陆涛踹进雪堆,带人跑回了面包车里,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便轰着油门消失在了街道上。 “他妈的,别跑!” 关磊头上被棍子砸了两个大包,此刻也有点急眼了:“彬彬,你像个山炮似的,杵在那寻思你六舅呢!上车追他们啊!” “磊哥,车撞坏了!” 彬彬看着车头下面的一大滩液体,揉着浮肿的脸颊说道:“看样子像是防冻液漏了。” “咣!” 关磊烦躁的对着自由舰踹了一脚,随后目光在街道上扫视,想要拦下一台出租车追上去,不过视线内根本就没有任何车辆。 “行了,别追了!” 陆涛看见关磊被血染红衣襟的羽绒服,丢掉了手里的刀:“伤到什么地方了?” “没事,就是皮外伤,都感觉不到疼!” 关磊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伤口被冷风一吹,疼得咧了下嘴:“涛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被袭击了?” “我看见手机盒里有钱,觉得这种天气你开不快,想着追出来还给你,结果却看到了这一幕。” 陆涛见关磊的衣服被血浸透,已经开始往外滴了,走到吉利车边,对彬彬招了下手:“过来搭把手,把车推到路边,我送你们去医院。” 关磊闻言,看了一眼陆涛的三轮车:“涛哥,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你给我蹬车呢?” “我干的就是这份营生,别人能坐,你怎么就不能坐?” 陆涛将关磊的自由舰推到路边不碍事的地方,拽开三轮车棚子冻着一层冰壳子的车门:“快上来吧,一会血流干了,别给你冻成鸡架!” “哎!” 关磊心头一暖,捂着伤口坐进了车里,见彬彬也要跟上来,对着他就是一脚:“街上这么大的雪你没看见啊?你长那个腚了么?还想让我哥给你蹬车?后面推车去!” …… 关磊的伤不算严重,因为有羽绒服和毛衣的缓冲,只在肚皮上留下了一道五厘米左右的刀口,缝了十多针。 在医院打完消炎针,已经九点多了。 陆涛等护士给关磊拔了针,对他说道:“我跟医生聊过了,你的伤势不严重,住个三两天,就能出院了。” “涛哥,我不能在这住,我今天在苏区那边组织了一个牌九局,山里的帐篷和发电机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打点关系的钱也花出去了,必须得回去压场子!” 关磊咧嘴一笑:“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回去走走呗。” 陆涛听说关磊回苏区有事,本想着给他找一台的士,可是这天根本打不到车。 无奈,他只能又蹬着三轮,选择用人力把他送回去。 陆涛之前计划的挺好,觉得雪天出来可以多赚点钱,但真上了路才发现,这场雪灾远比他想的严重。 虽然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了,但很多地方还是结了一层冰。 他骑在车上,把脚蹬子都快踹碎了,结果轮子光打转,根本不往前走。 城里的主干道已经堵满了车辆,要么就是安安静静的抛锚,要么就是一遍遍响起的打火声,还有的车辆陷入泥泞,猛轰油门也不动地方。 好在彬彬是个吃过苦的孩子,还能跟陆涛换着骑车,否则四五十公里的距离,陆涛篮子都得让车座子磨碎了。 趁着彬彬蹬车的间隙,陆涛坐在冰窖一般的后车厢里,把军大衣脱下来罩在了关磊身上:“身体还能扛得住吧?” 关磊作势要推开:“我没事!涛哥你快把棉猴穿上吧,别感冒了!” “披着吧!我在监狱里,比这遭罪的日子多了,不是也挺过来了吗?” 陆涛不由分说,按住了关磊的手臂:“今天那些人,为什么要堵你啊?得罪他们了?” 关磊顿了一下:“今天带头砍我,穿皮夹克那个傻逼叫孙强,是李继峰的小弟。” 陆涛若有所思:“李继峰,这名字听着挺耳熟啊。” “他也是苏区人,老家是中兴那边的,张兵大哥没死的时候,李继峰一直在给他溜须,你们以前应该见过。” 关磊继续道:“李继峰是个耍钱鬼,职业玩蓝道的,在湖西弄了一间棋牌室,跟我的场子就隔了两条街。每年春节期间,李继峰都会组织赌注比较大的牌九赌局,去山里找个地方开场子,赌客大多都是从红菱堡那边拉过来,外出打工回家过年的民工,还有一部分是村官啥的! 我平时开棋牌室,不组织赌博,就是有人玩的时候,抽个桌费,跟他没什么竞争,可还是被他从湖西给挤出来,搬到了其他地方! 今年春节期间,我也组织了一个牌九局,抽水比他那边低了一半,吸引过来了不少红菱堡一带的人,李继峰打电话警告过我,但我没当回事,在电话里把他骂了,没想到这王八蛋竟然真敢对我下黑手。” “你抢了他的生意?” 陆涛掏出了兜里的烟盒:“既然之前被他挤走的时候,都没跟他起摩擦,今年为什么要得罪他呢?” “哈哈,有钱不赚王八蛋嘛!凭什么只能他赚钱?我眼红了呗!” 关磊大大咧咧的说出一句话,见陆涛目光如鹰的盯着自己,被看的有些不舒服,露出了一个憨笑:“我这两年开棋牌室,只能混个温饱,但今年春节你不是要出狱么,我想多赚点钱招待你,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来钱的路子,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去动李继峰的蛋糕了……我给你送的那五万块钱,就是这么攒下来的。” 第四章 命运不由人 陆涛得知关磊得罪李继峰,竟然是为了赚钱接自己出狱,在军大衣里面把手机包装盒取出来,放在了关磊腿上:“你送的手机我收下了,但这笔钱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 “涛哥,这钱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关磊伸出手来想要挣扎:“如果不是为了我哥,你也不会进监狱,这五万块钱跟你的三年青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救你哥,因为我们是兄弟,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如果我把这笔带着歉意的钱收下了,那这三年监狱蹲的会更不值得!” 陆涛拍了拍关磊的腿:“听我一句劝,你哥不在了,你更应该好好生活,找份正经工作,别混了!” “找份工作,就一定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这个社会上,哪个阶层没有坏人啊?出来混,至少还能少受点累,多赚些钱。” 关磊的视线透过塑料布,看着彬彬的背影说道:“彬彬跟我之前,倒是有一份正经工作,在大众浴池给人搓澡!有一次我去洗澡,他给人做奶浴的时候,一使劲把人从搓澡床上推下去了,那个人喝了不少酒,揍得他满脸是血,如果不是我看不过眼出手帮忙,他肯定得被人打进医院!” 陆涛听到关磊的回答,并没有继续劝他。 他在监狱这几年,形形色色的人接触了不少,十恶不赦的人见过,可怜巴巴的人也不少。 正如关磊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陆涛不想混社会,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洋洋洒洒的雪花,一直没有停下。 直到下午三点多,陆涛才蹬着车进入了苏区。 看着路边熟悉的街景,他感慨万千。 千禧年之后,一直到陆涛出狱这个阶段,正是苏区最乱的时候。 北京奥运会临近,全国经济腾飞,各种暴利行业开始出现。 矿产、房地产、劳务中介、货运、物流等行业逐渐抬头,混子这个群体迎来了春天。 这个时期,中心五区的人跟苏区的朋友打招呼,用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你们那边解放了吗?”“没带着手榴弹进城吧?”“把马拴在哪了?” 虽然类似的段子只是搞笑调侃,但也侧面证明了苏区的地势确实偏僻。 偏僻,但重要! 作为沈城的南天门,苏区是交通咽喉。 在这个交通不便利的年代,市内的大小混子惹了麻烦之后,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来这边躲避。 如果事情解决了,进一步可以打车回市里。 如果事情闹大了,退一步出门就能够跑路。 这个时期的苏区,被称为沈城混子界的黄埔军校,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别管是战犯还是小偷,亡命徒还是瘾君子,啥样的选手都能遇见。 陆涛从记事起,就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下长大的,直到入狱。 他的家境还算殷实,父亲陆中梁是区纪委的小领导,母亲陈艳是三十中的语文老师。 按理说,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都能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过上比正常人还稍微好一些的生活。 偏偏陆涛是个例外。 他从小就不喜欢学习,上了初中之后,更是整天跟那些校外混混厮混在一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小流氓。 对此,陆中梁不知道在他身上抽断了多少根皮带。 可惜,仍旧没能把他从歪路上拉回来。 陆涛入狱的判决书下来之后,陈艳因为悲愤交加而心脏病突发,经过一整天抢救,堪堪保住了命。 为此,陆中梁一怒之下跟陆涛断绝了关系。 也正是因为母亲的这场重病,陆涛才下定决心洗心革面。 虚岁二十三的他,之所以能够忍受辛苦,拉下脸来去蹬三轮,只是为了在外面混出个人样,回家取得父母的原谅,让家人看见自己的悔改。 一路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陆涛最终将三轮车停在了雪柳街的凤凰棋牌社门前。 关磊的这家棋牌社,是由两间临街的一楼民房改成的。 其中一间半用胶合板隔开,作为打麻将的地方,剩下的半间房则是关磊生活起居的地方。 因为大雪的缘故,棋牌社今天并未营业。 把车停稳后,彬彬便顶着风雪去给关磊买消炎药了,陆涛则一个人将关磊搀扶进了屋里。 关磊进门后,一瘸一拐的向茶台走去:“涛哥,你先坐,我给你烧点水!” “别忙了,歇着吧!” 陆涛按住了关磊的肩膀:“等彬彬买药回来,我就走了。” “涛哥,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关磊听闻陆涛还要走,面色认真的说道:“我这里虽然赚不了太多的钱,但总比你蹬三轮要强多了,最起码不用受累,也不用风吹雨淋!你不想混社会,那咱们只做正规棋牌室,这还不行吗?” “棋牌室本就是乌烟瘴气的行业,做这种生意,怎么可能不跟人起摩擦呢?听我一句劝,如果真想做正经生意,也别干这行!” 陆涛依然不为所动:“你哥跟我是小学同学,自打记事起,我们就长在一起,如果不是去社会上瞎混,大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我现在卖力气吃饭,凭本事赚钱,心里挺踏实的。” 关磊了解陆涛的性格,知道对方既然把话说的这么绝,自己已经劝不住他了,只好将手机包装盒拿了出来:“涛哥,你不想接手棋牌室也可以,但这笔钱你必须收下,不然我整天缠着你!” “你这钱赚的不容易,自己留着吧!” 陆涛说完这句话,见关磊要急眼,只好退了一步:“这样吧,你给我拿五百,算是我向你借的!” 关磊瞪着眼睛,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拿起成捆的现金就往陆涛手里面塞:“涛哥,你跟我说借这个字,那不是埋汰人吗?我的就是你的,这钱你随便花!” “我以前没吃过苦,从来也没在意过钱,直到蹬了这些天的三轮车,我才知道赚钱有多难,你赚钱也不容易,别到处挥霍。” 陆涛按住关磊的手腕,最终只收了五百块钱,见彬彬进门,伸手在关磊头上摸了一把:“行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往回赶了,不然等天黑了,路更不好走,你好好养伤,等我熬过这段日子,过来请你喝酒!” 陆涛辞别关磊,蹬着三轮车,再度融入了风雪。 苏区这边不像市内五区,主干道之外的区域清雪速度很慢,大多数街道还处于不能通车的状态,很多路段只能推着走或者绕行。 陆涛推了半小时的车,手脚已经被冻得麻木,脸上反而渗出汗珠,冒着袅袅热气。 余光瞥去,发现路边有一家十八元的自助水饺还在营业,他的肚子配合的叫了几声。 仔细算下来,自从出狱,他每天都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甚至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没入狱之前,陆涛出去潇洒,一晚上花个三五千,连眼睛都不眨。 而如今,十八元一位的自助餐,竟然让他有些舍不得。 最终,陆涛把心一横,决定吃顿饺子,再喝点饺子汤暖暖身子,也算是给自己庆生。 大雪封门,他在进店的时候,饺子馆一个客人都没有,见老板娘在忙碌,他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姨,雪这么大还开门啊?” “没办法,家里孩子不争气,整天在外面瞎混!得攒钱给他娶媳妇啊!我家里只有我跟儿子俩人,他不在家,我一个人闲着没事做,还不如开门营业呢!” 老板娘指向了旁边的冰柜:“饺子都在冰柜里,用桌上的电磁炉自己煮,不过今天没什么凉菜,我怕客人不多,做出来都白瞎了!” “没事,我吃点饺子就行!” 陆涛走到冰箱旁边,端出一盘酸菜馅的饺子,坐在桌边鼓捣起了电磁炉。 十分钟后,餐馆的门再度被推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摇头晃脑的走进了店里。 老板娘见儿子归来,呵斥道:“两天没回家,你又跑到哪浪去了?” “哎呀,我的事你少JB管!” 青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目光瞥见屋内的陆涛,快步向后院走去:“我昨天一宿没睡,先去睡觉了,饿了我自己出来吃饭,你别打扰我!” 老板娘见看见儿子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骂道:“王八羔子,随你那个死爹!早晚跟他一样进去蹲大狱,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正在扒蒜的陆涛听见老板娘的话,手里的动作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愣了两秒钟左右,这才低下头继续用餐。 狼吞虎咽的陆涛,并未注意到,刚刚进门的青年,正是上午偷袭关磊,跟他们打起来那伙人的其中一员。 此刻,青年已经走进后院,将门帘掀开一道缝隙,见陆涛没有察觉异常,速度很快的掏出手机,拨通了孙强的号码:“强哥,我是闯子,你猜我看见谁了?” 上午带队袭击关磊的孙强,被陆涛用车锁砸断了一颗虎牙,此时刚在牙医诊所拔完牙根不久,听到闯子的问题,含糊不清的骂道:“我他妈又不是算卦的,我猜你妈臭B!你有屁快放,没事抓紧给我滚!” 闯子被骂的一缩脖,悻悻说道:“强哥,我遇见上午蹬三轮的那个傻逼了!他正一个人在我家饺子馆吃饭呢!” “你说什么?那个狗篮子来苏区了?” 孙强听说自己的仇人到了这边,瞬间来了精神:“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吗?” “上午这孙子给我脑袋砸了两个包,到现在还没下去呢,他就是化成灰,我也忘不掉啊!” 闯子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绝对没看错,他的衣服、帽子都没换,连那辆破B三轮车,都在门口锁着呢!” “艹你妈!我正愁找不到他呢!他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孙强一瞬间目露凶光:“你把他给我盯紧了,我马上带人过去!他敢砸我一颗牙,我必须掰折他五根手指头!” 第五章 冲撞的奥德赛 陆涛平时的饭量并不大,但今天却一人吃了三盘饺子。 除了一天没吃饭的缘故,也是因为他最近肚子里面实在是缺油水。 吃完最后一个饺子,陆涛又喝了一大碗饺子汤,感受到体内的寒气被驱除,心满意足的走到吧台,递了一张纸币过去:“大姨,结账!” 老板娘看了看门外的三轮车,有些心疼陆涛:“算了吧,今天是元宵节,你这么大雪天的还出来蹬三轮,也不容易,这顿饭就当我请你了!” 陆涛坚持着把钱递了过去:“我不容易,你也不容易!材料都是钱来的,咱们就别客气了!” 后门处,闯子顺着门缝,看见母亲给陆涛找零,而孙强等人还没到,一跺脚走了出去:“哎,门口那辆三轮车是你的啊?” 陆涛见闯子向自己问话,笑了笑:“是我的,怎么了?” “正好我要出去一趟,这天也不好打车,你送我一趟呗!” 闯子随口说了个地名:“到桂花市场,多少钱啊?” 陆涛本想着趁天黑前赶回沈北,但是见有人坐车,还是想多赚一些:“五块!” 闯子本就对陆涛有气,瞪着眼睛问道:“你他妈抢钱啊?总共不到两公里的路,别人都三块,你咋五块呢?” 陆涛也没生气:“哥们,你看看外面多大的雪?如果是出租车,这种天气他们敢要你十块,你信吗?” 闯子一边发短信给孙强,一边向外走去:“行行行,五块就五块,走吧!” 餐馆老板娘见闯子要走,开口骂道:“小兔崽子!怎么刚到家就要出去呢?今天过节你不知道啊?” “哎呀,你别管我了,我有正事!” 闯子丢下一句话,随即便跟陆涛一起出门,坐进了后面的车棚里。 吃饱喝足以后,陆涛的体力充沛了不少,凭借对地形的熟悉,蹬着三轮车直奔青松西路的方向赶去。 大约三分钟后,闯子的手机响起铃声,他隔着塑料棚看了一眼陆涛蹬车的背影,接通电话后低声道:“强哥,我到金铁小区东门了,百合街正在清雪,我们得从迎春街绕过去,你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孙强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已经到这片了,小区门口太扎眼,你找个人少的地方,想办法让他把车停下!” “明白,那我让他在十字路口往东骑,那边的桥头两侧都是荒地!” 闯子答应一声,然后伸手拍了拍车棚子:“哎,前面往右拐,靠路边给我停一下!” 陆涛把车蹬到十字路口,看见右侧道路两边堆满了两三米高的雪堆,不太确定的问道:“哥们,你要在这下啊?” 闯子斜眼回道:“下鸡毛啊!我去拉泡屎,你停在路边等我一会!” 陆涛听见这个回应,一脸无语的开口道:“现在这气温去露天拉屎,篮子不得冻成玻璃球啊?你再坚持一下呗,我使点劲蹬,再有十多分钟,肯定能到了!” 闯子烦躁的喊道:“我能等得了,但是屎等不了啊!我眼看着就爆肛了,你要再不停,我可拉在你车里了!” “你别闹!千万把腚沟夹紧了,我那是昨天新买的车垫子!” 陆涛听到闯子这么说,捏住车闸把三轮车停在了路边,挺热心的掏出挎包里的卫生纸递了过去:“你带纸了吗,哥们儿?” “带了,你在这等我就行,可千万别走啊,不然这天我可没地方打车!” 闯子扔下一句话,随即就钻到雪堆后面,拨通了孙强的电话号码:“强哥,他已经把车停在路边了,但接下来的事儿,我就不能参与了,这傻逼是在我家店里出来的,我怕他认出我以后,去我家店里闹事!” …… 葵松路上,一辆05款的奥德赛商务车,正压着满地泥泞快速前行。 孙强坐在副驾驶上,看见前方路边的三轮车,挂断了闯子的电话,对司机说道:“过去把那个破三轮子别住!下车后不用对白,先把他给我撂倒,这孙子打架挺猛,你们都小心点!” 后座的几个青年,并未参与上午的斗殴,对此不以为然:“一个臭JB蹬板儿驴的,他能狠到哪去?强哥你放心,今天我们肯定好好给他上一课!” 孙强抄起了脚下的钢刀:“这话没错,一会下手都狠着点,今天我必须把这个傻逼腿掰折,插在雪堆上当圣诞树!” “哈哈!” 其他人闻言,顿时一阵哄笑。 几人对话的同时,商务车距离陆涛的三轮,只剩下了十多米的距离。 孙强见司机速度不减的往上撞,开口骂道:“你他妈虎逼啊,我让你挡住他,没让你撞死他!” 司机拽了一下方向盘,连续猛踩制动踏板,面对毫无反应的车辆,一脸紧张的吼道:“强哥,这路太滑,轮胎抱死了!” 与此同时,陆涛拿着活口扳子,刚要下车敲一下车轮上的冰壳子,却看见一辆商务车向这边撞来,迅速跳进了一边的雪堆当中。 “咣!” 一秒钟后,奥德赛顶着三轮车滑行出去七八米,粗暴的扎进了雪堆当中。 “我操!” 陆涛看见被撞到变形的三轮车,下意识的爆出一句粗口,迈步跑了过去。 此刻他并未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而是在心疼三轮车没了。 这辆破旧的三轮车,可是他唯一的饭碗,更代表着对生活的希望。 奥德赛内,孙强在撞击中把脸闷在了操作台上,鼻子正哗哗淌血,看见陆涛向这边跑来,羞愤交加的抄起了刀:“艹你妈,下车干他!” “哗啦!” 后排的几个小青年听到喊声,伸手拽开侧门,乌泱泱的冲到了车下。 正准备查看三轮车的陆涛,看见车内出现了一群小青年,还有他们手里的凶器,微微一怔:“是你们把我车撞了,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吧?” “咣当!” 副驾驶的孙强一脚踹开车门,怒气冲冲的看着陆涛:“你妈B的!你还认识我吗?” 陆涛认出孙强,顿时蹙眉:“朋友,我不想惹事儿,咱们没必要动手,你有什么诉求,大家可以心平气和的谈!” “去你妈的,一个臭JB蹬三轮的,你配跟我做朋友吗?” 孙强误以为陆涛的态度是因为恐惧,气焰更加嚣张,牙齿漏风的吼道:“都愣着干个JB,给我干他!” 第六章 血战双孔桥 葵松路的无名双孔桥上,随着孙强跳下商务车,一场血战拉开帷幕。 陆涛看着乌泱泱围上来的一群人,知道自己打不过,但还是冲了上去。 他不是不想跑,而是在这么冷的天气下蹬了半天车,双腿早已经麻木,根本跑不动。 与其等体力耗尽被这些人围殴,还不如拼尽全力搏一把,逮住一个人往死揍。 “他妈的!你不是愿意管闲事吗?现在我看谁来管你!” 孙强暴喝一声,拎着手里的开山.刀,直奔陆涛的腿砍了过去。 “当!” 陆涛看见孙强的动作,抡圆手中的活口扳子,将他的刀震开,一脚窝在他的肚子上,把孙强给踹了出去。 他们所在的路边全是雪堆,孙强倒在地上,都没感觉到疼,便再度向陆涛扑了上去。 “嘭!” 混战中,陆涛被人一棍子砸在后背上,身体踉跄了一下。 一个青年抓住机会,抬手剁下一刀:“艹你妈,你给我跪下!” “去你妈的!” 陆涛暴喝一声,手中的活口扳子奔着对方的头便砸了过去。 青年平时跟在孙强身边,没少出去收赌债,大大小小的恶仗打了无数,但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虎逼。 二斤多沉的扳子往头上砸,这一下就算不是植物人,最次也得是个脑震荡。 眼见扳手扑面而来,青年来不及多想,竟然用手抓了过去。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青年当即被砸断了两根手指头,疼得一声哀号。 陆涛在混战中挨了无数棍棒,胳膊也被砍了一刀,此时也被打急眼了,将青年击退后,红着眼睛冲向了带头的孙强,攥着他的衣领便向着桥边的护栏撞了过去。 “哎呀我操!” 孙强看见陆涛的动作,用另外一只手抓紧了护栏,哀求道:“哥们,咱们有话好好说!” “狗篮子,我跟你说你妈B啊!就他妈这两下子,你跟我装鸡毛职业杀!” 陆涛见孙强抓着护栏死活不松手,双手一拎他的裤腰,直接把人顺着桥上给掀下去了。 这座横跨浑南干渠的桥梁并不算很高,只有三四米的落差,不过下面的河水已经被冻得梆硬。 如果换在平时,有人从这个高度掉下去,肯定得摔个好歹,但今天的雪实在太大了,孙强掉到桥下,直接在上面砸出了一个人形印记。 在三分钟前,孙强还叫嚷着要把陆涛插在雪里当圣诞树,结果自己反而先栽了下来。 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屈辱,让孙强怒不可遏的在桥下吼道:“艹你妈!给我往死整他,谁把他腿干折,我给拿两万块钱!” “妈了个B的!干他!” “艹你妈!” “整死你!” “……!” 桥上的一伙人听到孙强的吼声,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拎着刀棍一拥而上。 陆涛虽然凶,但猛虎架不住群狼,连续放倒两人之后,被一镐把砸在手臂上,紧接着又被踹进了路边的雪堆。 “噼里啪啦!” 紧接着,无数刀棍雨点般的落下。 陆涛扎在雪堆里,视线白茫茫的一片,全身各处传来剧痛。 几次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但手掌按在哪,哪就是一个坑,完全没有着力点。 一个举着镐把的青年,看见陆涛上半身已经被雪给埋住了,推开了身边的一个人:“他妈的!把他按住了!我砸他腿!” “吱嘎!” 在青年举起镐把的同时,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刹车声,两台警用面包车敞开车门,十几个警察一拥而上。 “我操!警察来了,快跑!” 孙强的手下们面对忽然出现的警察,瞬间溃散,但很快被围住。 混乱中,一个青年走投无路,情急之下顺着桥上跳了下去。 一名警察见状,跑到护栏边往下看了一眼,对同事吼道:“下去几个人,桥下面还有俩呢!” 孙强听到上面的喊声,一脚将跳下来的同伴踹了个跟头:“艹你妈,我在雪里伪装的好好的,你往下面跳鸡毛啊!” 孙强一行人被制服后,一名警察将雪堆里的陆涛给拎了出来:“看不见别人都在那抱头蹲着呢?你在雪里扎着干什么?装变色龙呢?” 陆涛的衣领子里灌进去了不少雪,哆哆嗦嗦的说道:“报告政府,我没藏着,我是受害者,他们一群人在打我!” “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他妈是刚出狱的,跟我装什么无辜!” 警察厌恶的看着陆涛,将手铐砸在了他的手腕上,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你这道号的人,没他妈一个好饼!这里谁是受害者,你说了不算,过去蹲着,排队上车!” …… 十五分钟后,两辆警车停在了最近的派出所门前。 正在扫雪的门卫老头,看见众警察将陆涛等人推下车,八卦的向押着陆涛的辅警问道:“小孟,所里不是组织你们去给五保户扫雪了吗?怎么抓了这么多人回来?” 辅警押着陆涛走向办公楼,回应道:“我们在收队路上遇见的,一群人在路边械斗,顺手拎回来了。” 老头看了看陆涛:“你们因为啥干起来的?是不是打雪仗打急眼啦?现在这年轻人,忒浮躁!” 陆涛强忍着踹老头一脚的冲动回应道:“是,差点把命打丢了,你等我放出来,我带你一块玩儿!” 辅警猛地推了陆涛一把:“哪来这么多屁话!进屋!” 一行人被带进派出所,开始进行审讯,因为警力不足,所以没排上号做笔录的人,便被带到了走廊里,铐在暖气管子上等候。 就在陆涛被带出走廊的时候,一名二十七八岁,肩头挂着一杠二花的民警刚好路过,皱眉扫了陆涛一眼,向押着他的辅警问道:“怎么回事啊?” 辅警回应道:“街边械斗,被我们遇见,一锅端了。” 民警皱眉:“跟谁啊?” 辅警指了一下审讯室的方向:“有一个你认识,叫孙强,是咱们所里的常客。” 民警推开旁边办公室的门,看着陆涛指了一下里面:“你跟我进来。” 辅警见状,看了那人一眼:“陆哥,你们认识啊?他还没做笔录呢,你让他进屋不合适吧?” “我有分寸,你别管了!” 民警指了一下屋里,脸色阴沉的看着陆涛:“进去!” 陆涛看见对方阴沉的脸色,戴着手铐走进了房间,等陆江关上办公室的门,吸了吸鼻子:“哥……” “嘭!” 陆江愤然一脚,粗暴的将陆涛踹了出去:“我他妈没有你这个弟弟,你也不配叫我哥!” 第七章 太岁 陆江的一脚力气很大。 陆涛猝不及防,被踹中小腹,后退的同时腰撞在了桌角上,倒地后疼得倒吸凉气,额头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陆江全然不顾陆涛疼苦的模样,走上前来,扶着桌子又是一顿猛踹。 陆涛不是个吃亏的主,当年刚入狱的时候,一个人就敢挑衅狱霸。 进监狱的前三个月,他几乎把能遭的罪遭了一个遍,最终完全是凭借不要命、不服输的性格,硬扛下来,让自己站稳了脚跟。 之前面对孙强一伙十来个人的围殴,他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反抗。 但此刻被人按在地上猛踹,却没有还手,甚至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因为动手的人,是他的亲哥。 陆江狂踹两分钟,直到筋疲力尽方才停手:“你他妈的还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陆涛抬起手臂,擦了擦流淌的鼻血:“哥,我是犯了错,可政府也教育了我三年!如今社会都原谅我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你当初入狱,是因为一群社会渣子纠缠在一起,那是罪有应得!我不原谅你,是因为你毁了我们这个家!” 陆江看向陆涛的眼神,并不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是充满了嫌弃和厌恶:“爸这一辈子,为人刚正不阿,他在纪委工作,这本身就是的罪人的活!他凭借一身正气,没有任何污点,但是却因为你这个败类,被人硬生生给逼着退了二线!爸退下来那年才48岁啊!对于一个走仕途的男人而言,这是最重要的黄金年龄,可是爸的事业被你亲手给葬送了,懂吗?” 陆涛听着哥哥的嘶吼,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同样是因为你,爸得罪过的人满学校宣传,说妈的儿子是个劳改犯!硬是给她气出了心脏病!妈家里三代都是知识分子,你知道名节对她而言有多重要吗?” 陆江说到气处,对着陆涛又是一脚,掀起上衣露出了肚子上的刀疤:“两年前,我抓贼的时候挨了一刀,立了二等功,局里准备将我提副所长,跟我竞争的人同样用你说事,把我给顶了下来!现在人家都他妈的当所长了!我呢?我被分到了户籍室,全办公室六个业务员,只有我一个正式民警!陆涛,你知道全家被你害得多惨吗?” 陆涛听完陆江的话,眼圈一红:“哥……” 陆江咆哮着打断了陆涛的话:“别叫我哥!爸已经跟你断绝关系了,那正好,从今天开始,你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咱们一刀两断!” 之前孙强他们的棍棒,都没让陆涛感觉到疼,但陆江的一番话,却让他心里发堵:“哥,我是做过错事,但只因为我坐过牢,就连回家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如今在蹬三轮车养活自己,我这么做只是想赎罪,想弥补!” “你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弥补?” 陆江怒冲冲的看着陆涛:“孙强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街头的小流氓了,如果没有宿怨和利益冲突,他为什么要对你一个蹬三轮车的下手?你告诉我这叫改邪归正了?” 陆涛听完陆江的话,陷入沉默。 今天的事情,他确实没办法解释。 说得太多,只能把关磊也给拖下水。 陆江见陆涛沉默,伸手指着墙上的一幅书法说道:“你抬头,看清楚这墙上写的是什么字!” 陆涛微微侧目,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父亲的字迹。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知道爸为什么送这幅字给我吗?因为陆家的脸已经被你给丢尽了!他不希望我再出现任何差错,让二老一辈子抬不起头!” 陆江握紧拳头,咬着后槽牙说道:“陆涛,如果你但凡还有一丝丝的良知和孝心,我求你别再回来祸害陆家了!父母年纪大了,尤其是妈,她的身体真的经不起你折腾,也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因为你这个太岁,陆家已经遭过一次灾了,难道你非要闹到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咣当!” 陆江话音落,刚刚那名辅警推开房门,看见陆涛脸上的血迹,一脸懵逼的看向了陆江:“陆哥,这……咋回事啊?” 陆涛用袖口蹭了蹭鼻血:“没事,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陆江脸色铁青的转头:“有事吗?” “那个啥,外面的案情基本捋清楚了,今天的案子,是孙强他们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三轮车,一时冲动起了冲突,双方不认识,他的确是受害者。” 辅警对陆涛招了下手:“你跟我出来做笔录,然后双方聊一下赔偿的事,看看怎么处理。” “哎,来了!” 陆涛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口,路过陆江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脚步,低声道:“短期内,我就不回家了,如果……如果妈问起来,麻烦你说我给你打过电话,去南方打工了,要等混出个人样再回来。” 陆江冷着脸说道:“你混得好,那是你的事,跟我们家无关!” 陆涛知道哥哥的性格跟父亲很像,都是那种骨子里很正的人。 陆江与他截然相反,从小就听父母的话,不论是出于孝心还是职业,都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发自心底的反感。 接下来的笔录中,陆涛和孙强都默契的没提起上午的械斗,大家都是老油条,知道说的越多,事情越麻烦。 最终经过派出所调解,孙强那边拿出了一千块钱,作为赔偿陆涛的车钱与医药费,有了李继峰找关系,只是象征性的交了些罚款,连拘留都没蹲。 对于这个结果,陆涛也没有异议,但他此刻的接受并不是为了大事化小,而是怕继续闹下去,一旦自己的身份曝光,会让陆江更丢脸。 二十分钟后,陆江兜里揣着一个装有两千块现金的信封,去到了办案区,向负责看守陆涛的辅警问道:“小杜,那个叫陆涛的人在哪呢?” “调解完毕,人已经放走了。” 小杜整理着手中的笔录,没过脑子的问道:“陆哥,你跟他的名字就差一个字,是不是有亲戚啊?” 陆江摆了摆手:“没亲戚,就是一个邻居,看见他不学好,替他父母教育他一下!你忙吧,既然人走了,那就算了。” “哎!” 小杜也没多问,继续干起了手里的活。 陆江出门口,刚好遇见了户籍室的同事,掏出信封,数了五百块钱递过去:“小张,你来得正好,把这钱还你。” 小张一脸问号:“陆哥,你这是什么情况啊?不是说借钱有用吗?前后都不到五分钟呢,怎么又还我了?” 陆江笑着把钱递了过去:“这钱用不上了,之前你嫂子打来电话,让我给孩子买奶粉回去,我恰巧没带钱,她刚刚告诉我,东西她已经买过了。” …… 附近一家修配厂内。 孙强看着车头变形的商务车,脸色阴沉的对身边的青年问道:“刚才跟咱们动手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记住了吗?” “好像叫什么涛,我当时在做笔录,没注意这些!” 青年摇了摇头:“不过他上午能帮关磊,说明双方肯定是一伙的,要么我现在带点人,去关磊的棋牌社走一趟呢?只要能抓到关磊,绝对能找到他!” 孙强压着怒气摆了摆手:“算了,这几天家里生意多,峰哥不让我在外面惹事!等过了正月二十四,我他妈好好给他上一课!” 第八章 魂葬他乡 陆涛离开派出所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元宵佳节,爆竹声逐渐响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团圆的气氛被银装素裹衬得更浓。 天空中又落下了洋洋洒洒的雪花,陆涛仰头看着漫天苍白,长叹了一口气。 爆竹升空后闪烁的火光,像是灼灼艳阳,刺得他模糊了双眼。 半晌,陆涛擦了擦眼角,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陆涛踏着积雪,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凤凰棋牌室,刚好看见彬彬扶着关磊出门:“外面天这么冷,你又受了伤,还要出去啊?” 关磊见陆涛去而复返,也有些意外:“今天晚上在山里支了牌九局,玩的挺大,我得亲自盯着点!涛哥,你不是回沈北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陆涛挤出了一个笑容:“闹心,想找你喝点。” 关磊眼神一亮:“那敢情好啊!彬彬,今晚你上山盯着点,我不去了,留在家陪我哥,咱们俩今天好好过个节!” 陆涛摆摆手:“不用,我跟你们一起走,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关磊意外的看着陆涛:“涛哥,你之前不是说,这些事你不参与的吗?” 陆涛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之前蹬三轮,是活给别人看的,在外面冻了一会,把脑子冻清醒了。” 关磊虽然看出陆涛情绪不高,但是见他愿意跟自己上山,心中已经乐开了花,招呼着陆涛向路边的皮卡车走去:“涛哥,外面天冷,咱们车上聊。” 陆涛看了一眼破烂的皮卡,还有后车厢的四个汽油桶:“这什么情况,给发电机拉的柴油?” “涛哥你真能开玩笑,我们那是发电机,也不是战斗机,这柴油是给装载机带的。” 彬彬将关磊扶到车里,对陆涛解释道:“今天的雪太大了,私家车已经没办法上山了,赌客只能蹲在铲车的斗子里运上去。” 陆涛闻言一怔:“这些人赌瘾这么大吗?这么冷的天也出来遭罪?” “以前李继峰开赌局的时候,为了防备临检,有一段时间都把赌局开到火化场后墙去了,也没耽误那些人过去赌博。这些人一旦上了赌桌,什么都不管不顾,要么怎么管这类人叫耍钱鬼呢!” 关磊等陆涛上车后,递过去了一支烟:“我这个赌局是小年支起来的,一直开到了初五,今天元宵节,算是最后一场,晚上先委屈一下,明天我好好安排你!” 陆涛莞尔一笑:“今天这种日子,还能有个人说话,我挺知足。” …… 关磊开赌局的地方很偏,位于苏区和铁西开发区交界的一处果山上。 时间入夜,山里的气温已经跌破零下二十度,山上的北风嗷嗷直叫,鬼哭狼嚎。 一处遮风的山谷内,两座帐篷像是相邻的坟包,发电机的轰鸣嗡嗡响个不停,与赌徒们的大呼小叫掺杂在一起。 较小的帐篷门帘掀开,关磊坐在烧着木头的土坑旁边,给陆涛倒了一杯白酒:“涛哥,没想到天气会这么冷,两个电暖气都送到隔壁去了,你喝点白酒,暖暖身子。” “这里的赌徒都是你的财神爷,把他们照顾好是应该的。” 陆涛搓着冻僵的手掌,向关磊问道:“上山的路上,我发现你一个放哨的都没布置,能安全吗?” “平时是放人的,但今天太冷了,私家车上不来,让人出去站岗也遭罪。” 关磊咂着白酒回道:“周边派出所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只要出警,我这边就能接到消息。” 陆涛跟关磊碰了下杯:“找的关系靠谱吗?” 关磊呲牙一乐:“我不像李继峰,他财大气粗,而且干长线,都是跟那些领导阶层联系的!我找的人,都是所里值班的辅警和门卫保安,虽然不起眼,但消息挺准的。” 陆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既然这行比你开麻将馆赚钱,以前为什么没做长线呢?” “哪有本钱啊!赌局这东西,但凡想要做大,都得有放贷业务跟着!但我这小身板,哪能放的起高利贷啊,万一放丢一笔,搞不好还得赔钱呢!” 关磊向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之前倒是找过外面的人上山,后来他们因为要账产生了一些纠纷,还进了刑警队,差点把我卷进去,从那之后,我就不让放贷的上来了,赌客们没钱,自然也干不大。” 陆涛对此深以为然,又喝了一口白酒:“你哥是因为什么死的?” “走私!” 关磊看着跳动的火苗,脸色有些哀伤:“那个找我哥过去的人,让我们在当地做飞机仔,也就是走私链条的第二个环节,接货的摩托仔从边境把走私烟运过来,我们开着改装车在高速上运货,一旦被警察追击,车速飙到二百四五,都是常有的事。” 陆涛喝了一口白酒:“他是车祸死的?” “枪杀。” 关磊一口喝干了白酒:“我们被人耍了!那个给我们派活的人,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只让我们运香烟,每趟大约拉一千条香烟,一条十块钱运费,好的时候,一天能拿到两三万!可是我哥出事那天,货里面掺了毒品,而且是故意放进去的。” 陆涛闻言,眸子里透出一抹戾气:“害你哥的人是谁?” “不知道!走私这个产业链,不比贩毒差多少,都是单线联系的,我跟我哥在防城港住了半个月,只见过他的上线。” 关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后来我听说,这条走私线最上面的老板是警方的线人,为了跟领导处好关系,故意制造了一批毒贩出来!我们在交货的时候,遭遇了便衣的抓捕,六个人当场死了一个,被捕两个。 我跟我哥跑进山里,到一半才知道他中了枪,走私的业务都是我哥联系的,那些人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侥幸逃了出来。当时警察在追我,我没办法带我哥离开,只能把他埋在了山里。 当时我的脑子很乱,像是无头苍蝇,在林子里转了两天,才找到了一条下山的小路。等风头过去,我回到那座山里找了半个月,可是看哪都他妈一样,我哥魂葬他乡……却连座墓碑都没有!” 陆涛做了个深呼吸:“这个上线,还在广西吗?” 关磊露出了一个苦笑:“是啊,永远留在那了!他就是被打死的那个!线索断在了他身上,我想报仇都找不到头绪!” “你哥,死得憋屈。” 陆涛将剩下的半杯白酒洒在篝火前,重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风雪猎猎,火光摇曳。 两个爷们坐在帐篷里,温酒入喉,相顾无言。 十分钟后,一名长相富态的中年走进帐篷,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呦,有客人啊,小磊!” “李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陆涛!” 关磊做起了介绍人:“涛哥,这位是李学友,台民村的大队会计,我这的客人,一般都是他帮忙招揽来的。” “李哥,你好!” 陆涛笑着打了个招呼:“外面冷,过来喝一杯!” “行啊,这天气,的确适合喝点酒。” 李学友也不见外,走过来蹲在篝火旁边,用暖壶盖给自己倒了点白酒,笑呵呵的问道:“我这有个能赚大钱的买卖,不知道你们哥俩,有没有兴趣?” 第九章 戗行 夜风袭来,裹挟着白晶晶的积雪涌入帐篷,吹的篝火左右摇曳。 关磊轻呷着杯中的白酒,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李学友:“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嘛,哪有人嫌钱烫手的?不瞒你说,我哥年前刚出狱,正是手里紧巴的时候,有什么来钱的路子,你说出来听听!” “哈哈,这是社会大学刚毕业呗!” 李学友对陆涛开了句玩笑,随即将视线投向了关磊:“最近几天,我想再琢磨一个赌局,咱们俩合伙整呗?” “操,弄了半天,你说的就是这事啊!” 关磊一脸无语的看着李学友:“我想开赌局,自己就把摊子给支上了,还用你告诉我这能赚钱吗?你这哪是来钱的路子,不是明摆着在我手里要钱花吗?” “你这个人,纯是猴儿养孩子,不等毛干!你倒是让我把话说完了呀!” 李学友翻了个白眼:“开赌局这东西,本身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是个人就能干!但想把它做好,这容易吗?” 陆涛闻言,对李学友投去了一道笑容:“李哥,你的意思是说,手里有高质量的赌客,没错吧?” “哎!你看看人家,不愧是社会大学出来的,三教九流接触多了,看事情就是通透!” 李学友咧嘴一笑,继续对关磊说道:“咱们俩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李继峰每年都开赌局,这你也知道,但他最赚钱的时期,其实不是年关这段时间!” 李学友说的年关,是赌徒们口中的日子,普遍指小年到正月十五这个阶段。 “这不可能!但凡开赌局的,都指着过年这段时间捞钱,因为这阶段从外地回来的赌客多,兜里的票子也充足!在外面劳碌了一年,谁不想坐在赌桌旁边,喊上一句天门二百啊?” 关磊听到李学友这么说,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李继峰的场子,每年都是苏北一带规模最大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时候更赚钱?”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李继峰的场子虽然流动人口多,但赌客大多都是打工仔,虽然热闹,但赌注并不大!实际上他过年期间的收入,都是为了给下面一场大的做铺垫!” 李学友搓了搓手掌:“每年的正月十九到正月二十四这五天,李继峰都会再组织一个小赌局,这个场子人不多,平均只有二十多个固定的客人,但质量特别高!” 陆涛已经大致猜到了李学友要说什么:“这赌局的质量,能高到什么程度?” “赌客大多是省内的人,有在鞍山、朝阳做矿产的,也有在大连、营口做海鲜的,还有其他城市做工程的、开公司的!以及少数河北和内蒙的赌客,这些人都不是职业赌徒,出来玩只是为了刺激,下注特别猛。” 李学友顿了一下:“这五天时间赚的钱,至少占李继峰全年收入的一半!为了把这群客人招待好,他也下了血本!只要在他的场子里玩,别管是抽东西还是找小姐,一切免费!” “你这说的是真的假的?我听着咋这么邪乎呢?” 关磊一脸看着李学友吹牛逼的表情:“我在苏区开了这么久棋牌室,都没听说过这种事,你一个圈外人,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李学友傲然回应道:“操,这买卖是李继峰的聚宝盆,他可能让外人知道吗?但我一点没撒谎,这些事都是我亲眼所见!” 关磊看见李学友牛逼烘烘的模样,梗着脖子犟嘴道:“场子也不是你的,你一个拢账的会计,跟着骄傲鸡毛啊!” “小磊,你别乱说话!” 陆涛见关磊有些喝多了,摆手打断了他,向李学友点头示意:“你接着讲。” “李继峰这个赌局,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选址很重要!去年的赌局,他是在我们大队部开的,答应给村里修条水泥路,而且每天给我们村书记拿五个点的抽水钱!” 李学友眨巴着精光四射的眼睛:“当时我们村书记怕李继峰搞鬼,就让我过去拢账,所以那几天我始终在现场,那规模真跟抢钱差不多啊。” 关磊撇嘴:“看你这样也没好好盯着,估计那几天都扎在娘们裤裆里了吧?” “娘们我的确没少玩,但活我也干了啊!” 李学友喝了一口白酒:“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去年认识了不少过来玩的老板,可以把他们撬到你这边来,前提是你不怕得罪李继峰!” “我怕他个JB!就算没有你这件事,这几天我也得想办法琢磨他!” 关磊坐直了身体:“只要能让李继峰栽跟头,这活我肯定干!” 陆涛插嘴问道:“他们上桌开赌,是带架底的吗?” 所谓架底,就是客人如果在赌桌上输光了赌注,需要赌场的人给他们拿钱翻本,大多数的黑赌场,都是带有这项业务的。 李学友点头:“那肯定得带啊!我不是说了么,那些人都不是职业赌徒,一旦输上了头,脑子就昏了,比职业玩蓝道的人还猛!” 关磊在篝火中挑出一根木棍,点燃了嘴里的烟:“得架多大的底啊?” 李学友伸出了一个巴掌:“不是个小数目,去年的赌局上,李继峰放出去了五百多个。” “得,大家都散了,你也回家洗洗睡吧。” 关磊顿时萎靡下去:“五百万?你就算把我腰子割了,顺带着连篮子籽儿都挤出来,也他妈不值这个价啊!” 李学友抓起两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咀嚼着:“李继峰的赌局,都是带底注的,钱少上不去桌,而且抽桌底钱抽的也狠!咱们想弄那么大,肯定弄不起来……” “那你在这白话半天干啥!” 关磊烦躁的打断了李学友:“那些赌客跑这么远,就是奔着过瘾来的,你弄小了,他们凭啥给你捧场啊!” “你能不能别像火燎腚似的,总着什么急?先听我说完不行啊!” 李学友翻了个白眼:“咱们去明面上抢人,那就彻底把李继峰得罪了,即便你敢这么干,我也不会犯傻去招惹他的!我的意思是,笼络一些在他那里输了钱,虽然不甘心,但是又不想继续赌那么大的人!” 陆涛瞬间通透:“你是想弄个小局子,拉他们来咱们这边补天。” 李学友不知道陆涛说的补天是什么意思,但也听了个大概,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可以弄个小赌局,让那些老板过来捞捞本,这样咱们能顺手薅一把羊毛,架底的成本也会低一些。” 关磊吸了吸鼻子:“低一些,指的是多少钱啊?” “至少得一百万!” 李学友伸出了一根手指:“我找你合伙,是因为我虽然有赌客,但是不会弄赌场这些东西,而且也没有能办这种事的人和关系!只要你愿意合作,架底的钱我出一半,咱们俩一人拿五十,抽水和放贷的收益,两家对半劈,咋样?” 关磊虽然知道这是一块肥肉,但同样清楚自己的斤两:“你可拉JB倒吧!当我是开银行的啊?五十块我能拿出来,但五十万肯定没辙!” “如果这买卖能成,还真值得研究,既然门路有了,也不能让李继峰这个王八蛋,一个人把钱都给赚了。” 陆涛想起关磊之前遭遇的袭击,还有自己遇见的纠纷,眯起眼睛看向了李学友:“只要你能保证把这个赌局攒起来,我们这边的五十万,一分都不会少!” 第十章 找活儿 李学友得到陆涛的保证,将杯中的白酒喝完,便起身去了隔壁帐篷。 等帐篷只剩下两个人,关磊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涛哥,你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真的要跟李学友合作吧?” 陆涛点了点头:“怎么,你觉得这个人靠不住?” “我跟老李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圆滑,但为人还是蛮仗义的。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农民,不会冒着风险得罪我,所以这事应该没问题。” 关磊对于陆涛的猜测并不担心,而是有些犯愁的说道:“五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现在满打满算,距离李学友说的这个赌局支起来,也只剩下三天半的时间,咱们在沈城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哪能筹这么多的钱?” 陆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脱掉了自己的鞋袜。 关磊看见陆涛红肿开裂的脚掌,顿时愣住。 “起早贪黑蹬三轮,脚生了冻疮,现在已经好一些了!前几天脚掌流脓,晚上到家的时候,袜子已经被冻在脚上了,想脱下来,跟扒层皮一样疼。” 陆涛用篝火烤着粗糙的双手:“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所以我需要换一种生活方式,而李学友这个提议,的确让我动心了!想赚快钱,没什么比捞偏门更合适了!既然机会送上门来,那就应该抓住它,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操心,只要准备好开赌场的事情就可以了!” “涛哥,我说句话,你别嫌难听哈!” 关磊舔了一下嘴唇:“你才出狱不到一个月,只能靠蹬三轮才能勉强养活自己,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哪能弄到这么多钱呢?” “我蹬三轮,不是因为没有赚钱的能力,而是我想用这种方式,去告诉别人我改变了!可是今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吃苦受累只能感动自己,并无法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至少在最底层是做不到的,只会让人瞧不起。或者说,别人的看法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陆涛想起陆江对待自己的态度,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找钱,你研究赌场的选址和筹备,等钱到位之后,分红你七我三。” 关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涛哥,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呢?我早都说过,只要你愿意,我把一切都给你,以后就跟你混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何况我本身也没钱做这个生意,如果你真有钱投资,那也该是你占大头,我怎么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呢?” 陆涛认真的回应道:“李学友找你合作,是奔着你这个人来的,现在这个社会,人际关系本身比钱更值钱!我能参与进来,已经占了便宜!” “哎呀,你跟我这么见外干什么呢?我哥没了之后,对我来说,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如果你非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楚,我可真的寒心了!” 关磊对于陆涛的态度相当无语,一点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思:“这样,咱们先做准备,如果这事真能成,再谈其他的,就这么说定了……哥,这杯我敬你!” …… 次日。 陆涛的房东马姐早早出了门,将铝饭盒裹在怀里,准备去医院给老伴儿和儿子送饭,结果刚一出门,却发现陆涛等在门外,笑着打了个招呼:“小陆,这是才收车回来?” “马姐,我是在等你!” 陆涛在口袋里抽出五百块钱递了过去:“从今天开始,这房子我就不租了,这钱你收好,多出来的,就当我给你家孩子买营养品了。” “哎呀,这怎么行呢!这钱姐不能要!” 马姐连忙推脱道:“你平时蹬三轮车,就够不容易了!你的心意大姐领了,但你把这钱收回去,给自己买件好点的羽绒服穿!” “姐,收下吧!” 陆涛强行把钱塞到了马姐的手中:“当初我租房子的时候,在这个巷子里挨家挨户的敲门,只有你同意了让我每个月分两次交房租,这份情我一直记着呢!外面太冷,我不耽误你的时间,先进去收拾东西了!” 语罢,陆涛便向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马姐看着手里的五百块钱,再一想到自己昨晚借钱时被亲戚拒绝的场景,万千感慨化作一声叹息,推着自行车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陆涛回到出租屋之后,在床底下取出了一个皮包。 这个皮包是在他监狱的制衣车间自己做的,出狱时带了出来,算是个纪念,里面装的都是他的一些杂物。 陆涛在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张烟盒里面的铝箔纸,辨认着上面模糊的笔迹,拨通了一个手机号码。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但对方一言不发。 陆涛客气的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想找一下财神,请问他在吗?” 听筒内传出了一道低沉的男声:“我就是,你谁啊?” 陆涛自我介绍道:“我叫陆涛,是李南的狱友,他……” 财神冷冰冰的打断了他:“说事。” 陆涛在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叼在了嘴里:“李南对我说,出来后如果缺钱,可以给你打电话,他说你有赚快钱的门路,我想在你这找个活儿。” 财神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知道了,有活我会想着你。” 陆涛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敷衍,认真的补充道:“财神哥,李南说我只要跟你提起他的名字,你一定会带我的!过年期间你这行挺忙的,手里应该不缺活吧?我真的急用钱,可以少拿些提点!” “操,我又不是他爹,还得帮他哄孩子啊?” 财神无语的骂了一句,沉吟片刻后问道:“你会开车吗?” “会!” “玩过刀吗?” “玩过。” “枪呢?” “会用猎枪,但没伤过人。” “人在哪?” “沈城,苏区。” “买一张时间最近的火车票,晚上六点整准时到阜新火车站,过时不候。” 陆涛见刚刚还不想用他的财神,这么快便改了口,有些不适应:“今天啊?” 财神有些不耐烦:“不是你说的要急用钱吗?” 陆涛明显有些不适应财神的节奏:“我这边还有几个朋友,能一起带过去吗?” “我只缺一个人。” “我去了之后,多久能见到钱?” “用不用你还是两说,到了给我打电话吧。” “嘟…嘟……” 财神不等陆涛作答,已经挂断了电话。 陆涛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起狱友李南对自己说过的话,一脸懵逼:“这货不是个职业要账的吗?怎么弄得像尼玛贩毒似的?” 虽然心里感觉这事有些不托底,但急着用钱的陆涛,还是很快收拾好行装,向新城子火车站赶去。 第十一章 拜财神 受到暴雪的影响,飞机、火车、客车等公共交通,几乎全部停运。 陆涛在火车站没能买到票,为了准时赶到阜新,只能选择乘坐汽车。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跑长途,所以他只能一段一段的打车走。 二百公里多的路,陆涛足足走了八个小时,直到下午四点多,才终于乘坐一辆出租车,赶到了约定好的火车站。 凛冽的寒风不费吹灰之力,便穿透了陆涛的军大衣,他在周围踅摸半天,最终走进了一家烧着炉子的羊汤馆内。 这种火车站周边的小餐馆,经常有客人等车,在暴雪天气也没什么生意,老板见陆涛在店里等着,也没撵人。 五点五十左右,陆涛便背着斜挎包,站在了火车站广场前方的街边等待了起来。 时间到了六点整,陆涛的手机准时响起铃声。 看见打来的号码是一长串没有归属地的网络电话,陆涛按下了接听:“你好。” 听筒内传出了一道男声:“穿着军大衣,背着皮包的是你吗?” 陆涛听出这并不是财神的声音,向街上踅摸了一圈:“你是财神的人?” “吱嘎!” 话音未落,一辆金杯海狮面包车停在了陆涛面前,推拉门敞开后,里面的青年看了陆涛一眼:“李南的朋友?” 陆涛点了点头:“财神在车上吗?” 青年招了下手:“上车。” 陆涛扶着门框坐进车内,发现车里除了司机,只有跟自己对话的青年,蹙眉道:“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是财神定的,我准时到了,他却没露面,这不合适吧?” “你过来是为了求财,能不能见到财神,得看你的心诚不诚。” 青年说话间,在后面的座位上取过来一个旅行包,放在了陆涛脚下:“这里面是给你准备的衣服,当着我的面换好,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留下,什么都别剩!” “你们这是什么习俗啊?” 陆涛看着脚下的旅行包,皱起了眉头:“怀疑我的身份?” 青年没有回答陆涛的问题:“财神,你拜不拜?” 陆涛看着青年没有表情的扑克脸,最终无奈的拿起了旅行包。 对方准备的衣物从里到外,连内裤和袜子都没放过。 按照青年的要求,陆涛将全身衣物,包括手机、钱包和钥匙什么的,全都装进了旅行包当中。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见这一幕,将车停在路边,拎着旅行包下车,去了路边的一家旅店。 两分钟后,司机折返,将一把钥匙递给了陆涛:“这家旅店有寄存业务,你的东西放在四号柜,自己把钥匙收好。” “嗯!” 陆涛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作风,不再提问,而是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 半小时后,车辆开到了细河区四合镇,停在了蒙古族小学附近的一处自建房前方。 青年转头看向后方,确认没有其他车辆跟随,拍了一下陆涛的胳膊:“下车,到了。” 陆涛推门下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绕过门口的煤堆,跟青年一起走进了院子里面。 进入主房,陆涛粗略打量了一眼,屋里是传统的东北农村布局,左手边是两个红木柜子,右手边是一盘火炕,两名男子正坐在炕桌边,用电磁炉涮火锅。 桌边两人,年长的大约三十出头,身材很壮,左边的耳朵少了半只,一双眸子好似鹰隼,充满警惕与凶狠,另一个二十出头,也在盯着陆涛打量。 “我就是你要找的财神。” 年长男子主动作出了自我介绍:“吃饭了吗?过来坐!” “折腾了一天,还真饿了!” 陆涛也不见外,坐在炕沿边拿起了一只空碗:“这碗没人用吧?” “给你准备的。” 财神笑了笑:“你在电话里说,自己跟李南是狱友,你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 “我们俩在锦州入监队训练的时候,在一个中队,那时候互相看着不顺眼,起了一些摩擦!后来被分到凌源五监,俩人关在了一个号里!我们那个号都是新犯,所有人都想立棍!我和李南毕竟也算认识,自然而然的也就抱团了。” 陆涛夹起一块牛肉咀嚼着:“接触之后,我们俩的性格挺投缘,关系还处得挺不错的,他在我出狱之前,怕我出去没营生,这才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我。” “李南有个外号,叫铁嘴!他这个人的口风特别紧,能给你我的电话号,说明他很信任你!” 财神吃着东西,闲聊般的问道:“对了,你这次出来,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口信,主要是给他女朋友的!” 陆涛愣了一下:“财神哥,你跟李南是不是不太熟啊?” 财神笑呵呵的看着陆涛:“为啥这么说呢?” 陆涛正色道:“李南是个同性恋,他哪来的女朋友啊?”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呵呵!” 财神听到陆涛这个回答,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面都没见过,就敢找上门来陪我干活,不怕我把你卖了?” 陆涛摇头:“我始终相信人以群分,李南跟我处得不错,我不怀疑他朋友的质量。” 财神莞尔一笑:“你在电话里说,急着用钱,需要多少啊?” “五十万!” 陆涛放下了筷子:“李南跟我说,你做的都是大生意,跟你在一起,能赚大钱!” 财神抓起一截大葱,蘸着黄豆酱问道:“钱多,风险也大!你还年轻,不怕折在里面啊?” “在有力气的时候去赚钱,总比饿肚子的时候后悔要强!为了来阜新,我已经把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如果这趟活不成,我恐怕得走着回去!” 陆涛重新拿起筷子,在锅里捞出几根茼蒿:“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会比饿肚子更可怕啊?” “是啊,抛去乱七八糟的欲望,人跟动物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一口食儿。” 财神敏锐的捕捉到了陆涛粗糙的手掌上,因为冻伤而道道皲裂的小口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陆涛如实回道:“出狱后没找到正经营生,弄了辆旧的人力三轮车,靠载客赚点生活费!” “那咱们还算是半个同行,我干这行之前,是蹬倒骑驴干力工的。” 财神咬了一口大葱:“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今天晚上就有个活,我先试试你的马力!做我们这行,收益不固定,你的分红有可能高于预期,但事情如果砸了,也可能白玩一趟,没有任何补偿,能接受吗?” 陆涛毫不犹豫的点头:“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你愿意带我,我肯定竭尽全力。” “你这个人有意思,还挺讨喜的。” 财神听到这个回答,露出了一个笑容:“今晚有行动,接风酒咱们就不喝了,等事情办妥,我给你补上。” 第十二章 枪声辞旧岁 按照北方的习俗,元宵节结束之后,这个年基本上就算过完了,大家也将回归正常生活。 晚九点,圆月高挂。 新邱区一条空旷的次干道上,一辆面包车正在结冰的道路上飞速行进。 随着车辆颠簸,脚下的钢管和砍刀等凶器,在碰撞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陆涛此刻便坐在车辆的第二排。 车内另外四人,陆涛全都见过了,但是除了财神之外,其他人跟他都没有任何交流。 车辆很快赶到了一处山脚下,财神看见前方出现岔路口,指着一个立有“东升选煤厂”牌子的道路,慵懒的对司机说道:“走左边那条路上山,今天选煤厂放年假,没有工人,但门卫室有人值班,小周和六子负责把门岗控制住,其他人进院子。” “哗啦!” 陆涛身边的青年端起双管猎,撸动套筒上了膛。 陆涛余光瞥见青年手里的家伙,再一看行进的方向,微微吞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似乎上了贼船。 财神拿起旁边的匪帽套在头上,转身看向了陆涛:“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陆涛点头:“李南把你电话号给我的时候,说你是职业要账的。” “等一下你拿着袋子,跟在我身后,等我们镇住场面,你负责抢钱,动作要快,过程中不要跟人交谈,不用操心任何事情,更不要心软,记住了吗?” 财神打开手电,照着陆涛的脸,语气严肃:“跟我干活,只有一条规矩,心要狠、嘴要严,如果倒霉被公安抓了,我出安家费,但你绝对不许乱咬,否则全家都会遭殃。” 陆涛被晃得眯起了眼睛,有些懵逼:“什么叫抢钱?咱们不是要账吗?怎么改成抢劫了?” “我是要账的,但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讨债。” 财神收回视线,看向了前方:“这家选煤厂的老板叫吴忠,跟外地的一个生意伙伴有债务纠纷,我带着兄弟们跑了两个月,死了一个,被捕两个,帮他要回了一千万的货款。对方把货款打给他之后,这人一直在躲着我,如果不是我的人折损严重,今天不会带你这个新人出来!” 陆涛蹙起眉头:“这孙子不仗义啊!” “到今天为止,我出事的几个兄弟家里,至今还没收到一分钱补偿,他们跟我干活,我得对他们负责。” 财神将一个匪帽丢给了陆涛:“吴忠手里有一个小煤矿,总共有十几个股东,今天是他们分账的日子,按照惯例,这些人每年分完账,都会在办公楼一楼右侧的会议室里打牌,点子踩过了,今天也不例外!” 陆涛舔了下嘴唇:“不露脸,直接生抢啊?万一吴忠把你认出来怎么办?” “我跟吴忠接触,是中间人介绍的,他不认识我。” 财神调整了一下匪帽的位置:“我过来,是给我那三个兄弟拿安家费的!今晚收到的现金,一半分给我出事的兄弟,剩下的五个人均分,有异议吗?” “没有!” 陆涛将匪帽套在了头上,并不知道自己拿到的这两成分红,够不够自己拿回去开赌场:“财神哥,我刚刚放出来,兜里挺渴,用钱的地方也挺多,如果接下来有活,我还可以跟你们一起干。” 财神笑了笑:“我要的都是死账,哪怕你舍得送命,我也未必会看得上你,以后的事以后聊,如果你有真本事,在我这不愁钱花。 在几人聊天的过程中,面包车已经沿着山路行驶到了半山腰。 陆涛看见远处亮起的灯光,虽然努力调整着状态,但仍旧心里直突突。 他以前虽然也在外面混过,而且有一定名气,但从来没进行过抢劫。 在监狱里的时候,他的号里就有一个抢劫犯,那二傻子持刀抢了出租车司机七块五毛钱,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规定,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实施抢劫,属于重大犯罪,获刑十年半。 再看财神他们,连枪都带上了。 一旦落网,估计刑期跟孙猴子都得有一拼。 只是如今的陆涛,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陆江冷冰冰的态度,以及家人的排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宁可重新回到监狱里去踩缝纫机,也不想再去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处处遭人冷眼的日子。 众人看见选煤厂院门外的灯光,纷纷抄起了身边的刀棍。 面包车由远及近,停在了厂子的伸缩门前方,按响了车喇叭。 门卫室内,正在看元宵晚会重播的两个青年听到鸣笛声,其中一人推门走了出去:“你们干什么的?” “哗啦!” 六子见青年出门,一把推开车门,蹬着车身直接将对方扑倒,随后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周见六子将青年控制住,端着猎枪冲进门岗,指向了伸手准备拿对讲机的另外一人:“正月还没出,这么喜庆的日子,不想让家里人给你摆灵堂吧?” 青年看着头戴匪帽的小周,吓得嘴唇都白了,连忙丢掉了手中的对讲机:“大哥,我就是个打工的,没我事!” “嘭!” 小周迈步上前,一枪托将青年砸倒,伸手按下了伸缩门的开关。 “嗡!” 面包车司机看见大门打开,一脚踩下油门,径直向办公楼冲了过去。 东升选煤厂规模并不大,这边的办公楼,只是平时用来接待客户,以及给员工们休息的地方。 司机拐进院内,看见办公楼前站着两个青年,蹙眉道:“大哥,情报里没说这里有人看守啊。” “吴忠本身也是跑江湖的,今晚他们在这里分账,会带来不少现金,有人看守很正常,正常整。” 财神抄起手边的五连.发泵动式霰弹.枪,略微提高了音量:“下手都麻利点,咱们速战速决,得手后不要逗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吱嘎!” 财神话音落,面包车已经扎在了办公楼门前,司机猛踩一脚刹车,而后推开车门,奔着其中一个青年就冲了上去。 “我操!” 门口两人原本以为进院子的是某个股东的车,看见戴着匪帽的司机下车,同时扑了过来。 “嘭!” 司机抬腿踢在其中一人裤裆上,趁着对方躬身,反手一个肘击,干脆利落将其撂倒。 另外一人看见司机的动作,掏出口袋里的卡簧刀,作势就要往上捅。 跟司机同时下车的财神看见青年掏刀,在侧面握住他的手腕,用脚掌一勾,将其放倒后,手中的五连.发翻出一个漂亮的枪花,枪柄粗暴的落在青年脸上。 陆涛坐在车里,看见财神和司机瞬间放翻两人,迈步走进办公楼,也抄起脚下的钢刀,拎着一个玻璃丝袋子快步跟了上去。 陆涛追进办公楼的时候,财神已经带着司机走到了会议室门前。 “咣当!” 与此同时,刚好有一个人在里面打开了会议室的门,看见戴着匪帽站在门口的财神二人,顿时愣住。 “嘭!” 财神一脚踹在此人胸口,随即跨进屋内,枪口斜举。 “嗵!” 一声枪响,在办公楼中荡漾开来。 第十三章 现金染血,悍匪成团 财神的一枪,穿透了头顶的集成吊顶,尘土簌簌落下。 陆涛跟在财神身后,被咆哮的枪声震得耳膜生疼,快步跑进了会议室里。 这个房间正中,有一个长条的会议桌,桌上散落着不少扑克,还有堆成小山,成捆的现金。 桌边的男男女女,加在一起有十多个人,均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口方向。 财神鸣枪之后,手臂平端,把枪口对准了人群:“收钱。” “所有人都别动!靠墙站一排,把头压低,视线全部向自己的裤裆看齐!” 陆涛用刀指着众人咆哮一声,随即快步走到桌边,开始抓起现金往麻袋里面装。 一个纹着花臂的中年,看见陆涛的动作,上前一步对财神说道:“朋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如果缺钱花,可以拿一部分走,就当我请哥几个喝酒了!” 财神端着枪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中年见陆涛收钱的动作不停,脸色越发阴沉:“出来混,讲究盗亦有道,你们这么干,太不江湖了!” 陆涛头一次干这种事,见财神不发话,只顾低头装钱。 “你他妈的!” 中年见对方几人一个说话的没有,上前便抓住了陆涛拎着麻袋的手臂。 “噗嗤!” 陆涛被中年抓住,抬手一刀,粗暴地剁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大哥!” 旁边一人见中年挨刀,伸手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对着陆涛头上猛然砸去。 “嗵!” 枪声再起,青年的手掌跟烟灰缸被一起崩碎,鲜红的血液在墙上画出一道长虹。 “啊!!” 旁边的少妇被崩了一脸的血,吓得惊声尖叫,瘫坐在地上,裤子瞬间湿了一片。 “你们这些人挺淘气啊,说了让你们看裤裆,都没听见是吗?” 财神端着五连.发站在陆涛身边,声音虽然低沉,却盖过青年的哀嚎,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一枪,打手!下一枪,打头!” 陆涛看着捂住断臂,跪地哀号的青年,还有面前被溅满血液的现金,呆滞了差不多三秒钟,这才低下头,继续干活。 这一刻,他的头脑已经一片空白,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装钱的动作。 十数秒后,桌上的现金全部被装进了麻袋里面,而陆涛拎了一下袋子,却纹丝未动。 陆涛之前为了买三轮车,在劳务市场打零工的时候,被一家粮店雇去做过两天搬运工。 五十斤一袋的大米,他可以同时扛起两袋,但这袋子里的现金,明显超过了一百斤,他只能拖着向后退。 财神看见陆涛的动作,用枪指着人群,再度吐出了两个字:“帮忙。” 守在门口的司机听到声音,快步走到陆涛身边,帮忙抬起麻袋,一同向门外走去。 财神在两人离开的同时,端着手里的喷子,步伐稳健的退向门口:“都在房间里眯着,谁敢追,干死谁。” 陆涛和司机抬着一麻袋钱,很快退出了办公楼。 趁着司机启动车辆的同时,陆涛也掀开了面包车的后备厢。 从楼内退出来的财神见状,走过来抓住麻袋一角,想要帮忙抬到车上。 陆涛见财神搭手,刚准备去抬麻袋,余光却瞥见办公楼门前有人探出身体,向这边抬起了手臂。 “小心!” 陆涛看见那人的动作,出于本能的推开了财神。 “砰!” 枪声响起,子弹穿透财神刚刚所处的位置,在车身上留下了一个拇指粗的弹孔。 “嗵!” 财神反手一枪,将办公楼的玻璃门轰了个粉碎。 两声雷霆般的枪响,吓得陆涛裤兜子冒汗,一步窜到车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百十多斤的麻袋拽了上去:“妥!” “嗵!” 财神再度向办公楼内开了一枪,也顺着后备厢跳进了车里:“走!” “嗡!” 司机踩下油门,面包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了出去。 “砰砰砰!” 楼内的人听到车辆轰鸣,举起仿五四手枪连续扣动扳机,流弹打在面包车上,火花四溅。 …… 半小时后。 市郊一处废弃煤矿的采坑底部,小周拆掉面包车的假车牌收好,又将一桶汽油均匀的泼在车上,随即将煤油打火机点燃,丢进了车里。 “轰!” 火焰升腾而起,瞬间将面包车笼罩。 火光中,财神递给陆涛一支中华:“你今天表现的不错,第一次干活能这么稳,还救了我一命,是个收账的好苗子。” 陆涛被火焰烤的脸颊生疼:“财神哥,你就别夸我了,不瞒你说,我到现在腿肚子还转筋呢!” “比我当初强,我第一次开完枪,等逃离现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是湿的。” 财神赞许的看着陆涛:“我的队伍里正是缺人的时候,别走了,留下跟我干吧。” “财神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不适应你们这种生活!” 陆涛回想起选煤厂的经历,回绝道:“我是尊泥菩萨,恐怕过不了你这条大河!” 财神并未强求:“人各有志,去留由你,只是今晚动了枪,答应你的那顿酒,怕是喝不上了。” 这时,小周走到财神身边,点头道:“大哥,钱数清了,总共三百一十八万,除去小胜他们的安家费,其余人每人可以分到三十一万八。” 财神点点头,看向了陆涛:“够你需要的数目了吗?” “不够!还差小二十万呢!” 陆涛摇了摇头:“能不能再带我干一个活?” “收账是门技术活,尤其是死账,更不好要!我手里目前没有合适的账目,而且今晚动了枪,我需要避避风头。” 财神将视线投向了小周:“准备五十,让他拿走。” “哎!” 小周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财神哥,这不合适吧?” 陆涛见财神愿意给自己多拿钱,微微一怔。 选煤厂的事,到这一刻仍旧让他心有余悸。 之前干活,是因为上了贼船,无法退出。 但财神此刻拿钱给他,他是真的不想接。 他出来混,虽然也不是走正道,但目的是让自己生活的更好。 他很清楚,一旦跟财神这种人纠缠太深,虽然能赚到钱,但却是万丈悬崖走钢丝。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所以,他只想赚几笔快钱,并不想跟这些人有太多瓜葛。 “这钱不是借给你的,是我的谢礼,我这人历来赏罚分明,你救我一命,我不会装看不见。” 财神很洒脱的看着陆涛:“你不想入伙,我也不强求,但接下来行事一定要低调,今晚的事情,务必烂在肚子里!你是临时入伙,跟我没有重复轨迹,这事即便在警方那边上线,也查不到你头上。” 陆涛认真点头:“财神哥放心,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但这钱我不会白收,权当是向你借的,你随时需要,随时可以找我取。” 这时,小周走到陆涛身边,递过来一把车钥匙,指着远处的几台摩托车说道:“你骑那台红色的力帆走,钱放在后座了。” “财神哥,多谢了!” 陆涛接过车钥匙,对财神抱了下拳,随即转身离去。 小周站在财神身边,看着渐行渐远的尾灯,低声道:“大哥,这小子是圈外人,就这么放他走了,能靠谱吗?” “赤峰的一把事,被李南一个人扛了下来,他宁可重判也没卖我,李南介绍来的人,我得照顾!那小子看人的目光很准,这个新人还不错,看起来不像是个损篮子。” 财神收回视线,看着烧成一个火球的面包车,把烟头丢进火里,对六子摆了摆手:“差不多了,咱们也撤,沿着山下那条小路,尽快出城。” 第十四章 暮色沉沉,开业大吉 陆涛返回沈城后,并没有选择去跟关磊见面,而是在马姐出租屋的街口,租了一家旅店二层临街的房间。 从那之后,陆涛便没再出过门,除了吃喝拉撒,剩余的全部时间都守在窗口,盯着远处的街道。 他在等警察上门。 虽然财神说这件事不会牵涉他,可陆涛心里还是感觉不托底。 不仅因为他们抢的数额太大,也因为吴忠毕竟是个矿老板,不可能一点社会关系没有。 事关自身安危,他还是处理的相当谨慎。 一连三天,外面的巷子都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正月十九下午,陆涛确认自己这边是真的没什么问题,这才背着装满现金的登山包,打车赶到了凤凰棋牌社。 虽然这几天没露面,但陆涛始终跟关磊有通话,进门后将旅行包放在了麻将桌上:“这里面是五十万现金,你点点。” “你办事,我放心,不用数!” 关磊咧嘴一笑,看着桌上的旅行包,如梦似幻一般:“涛哥,你真神了,短短四天时间,还真的凑到了这么多钱啊?” “朋友帮忙,还拉了一些外债。” 陆涛将这笔钱的来源一语带过,岔开了话题:“赌局的选址,你们选在哪了?” “湖西铁凌村的后山上,有一个蔬菜大棚,两万一年对外出租,被我和李学友合伙包下来了,他出一万五,我出五千,等赌局结束,大棚使用权归他!” 关磊递过来了一支烟:“那地方我去看过了,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山,后山还有一条小路!咱们把放哨的车辆放在山脚,一旦看到警车上山,就安排大家在小路撤,后面备了一辆铲车,咱们的车通过之后,就装土把路断了,谁也追不上。” 陆涛轻轻蹙眉:“这事毕竟是在砸李继峰的饭碗,五天都在同一个地方,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放心,备用方案选好了,我一个朋友在西苏那边,有一个养殖场,如果铁凌村那边出问题,他可以借给我一个空的养殖大棚!另外佟沟那边也有一个新开的农庄,游客可以自己租一个大院子,我也预订了房间。” 关磊这段时间一直在开赌局,对于这些事情也算轻车熟路:“山上那边的人员我也联系好了,是我这几年认识的一些小兄弟,都比较靠得住,目前只有两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跟你商量一下!” 陆涛把烟点燃后坐在了桌边:“你说,我听听。” “老李告诉我,李继峰那边的场子,都是提供小姐和冰的!我不知道咱们这边要不要弄!你也知道,冰那东西能让人精力旺盛,耍钱玩一宿都不带困的,脑子一乱,下注也猛!另外就是小姐,赌徒普遍迷信,都觉得这种事能转运,另外也能发泄。” 关磊坐直身体,抻到了腹部的伤口,被疼得一咧嘴:“这两件事我都有门路,如果你点头,我就把这些东西也准备了。” “算了,这两样都不上!咱们这边的规模没有李继峰那边大,没必要弄得乌烟瘴气的!拉人赌博已经够作损了,再扯别的,那就是缺德了!” 陆涛不假思索的回应道:“咱们可以靠赌局赚快钱,但这东西无法形成产业链,一旦自己也染上了赌瘾,早晚得扎进去,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想做大,还是得走正道!” 关磊在见到陆涛之后,仿佛抓住了主心骨,尤其是陆涛带回来五十万的事情,更是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行,听你的!” 倒是一边的彬彬听完陆涛的话,有些不以为然:“涛哥,你这个说法,是不是有些夸张啊?耍钱这东西只是个娱乐,即便真上了瘾,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吧?” “赌之所以能跟毒齐名,是因为它打破了人们思维中劳动才有收获的逻辑!一旦这种思维被打破,再想重建就难了!当人坚信一手好牌便能不劳而获的时候,他的人生就废了!赌博还会提高人的多巴胺阈值,一旦上瘾,人除了赌博之外,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这是病理现象,跟吸毒一样!” 陆涛严肃的看着两人:“我有个狱友,曾经是身价百万的老板,后来染上赌博,倾家荡产,为了筹集赌资,去抢劫出租车,因为几块钱被判了十年!这事也是我们的教训,咱们可以开赌,但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参与,记住了吗?” 关磊见彬彬还要犟嘴,瞪了他一眼,对陆涛点头:“哥,我们记住了!” 陆涛浅尝辄止的跟两人聊了几句,便引入了正题:“李学友那边,说没说什么时候能把客人拉过来?” “李继峰的赌局位置每年一换,但今年或许是因为暴雪的缘故被耽搁了,而他去年跟台民村合作的不错,今年又把据点选在了台民村,依然是老规矩,李学友负责替村里拢账。” 关磊靠在椅子上回应道:“我跟老李通过电话,他说李继峰那边的赌局,会在晚上九点左右开始,估计到了一两点钟,就会有人被割根了。到时候老李会拉拢他们来咱们这边,我已经准备好了几台车,在那边接赌客,这事由彬彬负责。” 陆涛将视线投向了彬彬:“办事的时候谨慎点,别被李继峰的人盯上。” 彬彬咧嘴一笑:“涛哥放心,我已经去台民村踩过点了,路线摸的门清。” 陆涛莞尔一笑:“既然万事俱备,那大家都加把劲,等这笔钱赚到手,咱们研究点正经的生意。” 关磊拿起了手机:“哥,时间还早,我订个饭店,咱们喝点,庆祝一下?” “晚上要办正事,酒就别喝了。” 陆涛摆摆手:“工职学院南门那家烤鸡架的小店还开着吗?我在里面这几年,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 晚八点。 塔柏路,老友谊冷面店内。 李继峰、孙强、李学友以及台民村的村支书窦庆农四人,正围在桌边吃着烤肉。 李继峰今年二十八岁,但因为常年混迹在耍钱场上,身上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精明和圆滑,身上成熟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李继峰对面,五十出头的窦庆农二两白酒下肚,脸色红润的看着李继峰:“小峰,咱们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么你找个地方,带我见见世面呗?我听说麦乐迪歌厅新来了一批南方小妹儿,咱俩去乐呵乐呵?” “哈哈,你岁数不小,玩心挺重啊!” 李继峰咧嘴一笑:“今天我的局子刚支上,得过去打个招呼,那边有姑娘,你如果想玩,过去选一个呗!” “操,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可是村里的领导,这事传出去,你让我咋做人啊?” 窦庆农翻了个白眼,呲着大黄牙,言语粗鄙的回应道:“再说了,你带过去那些娘们本身就是干这行的,往她们身上一爬,像牲口配种似的,一点挑战性没有!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撩拨那些坐台的,用我的个人魅力征服她们!难得我今天有兴致,你可别给我泼冷水啊!” 李学友心怀鬼胎,正巴不得李继峰不去,在一边撺掇道:“李老板,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赌场开在我们大队部,肯定没事,你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也行,那我就陪窦书记再去喝点!” 李继峰在接下来的几天,毕竟还得在窦庆农手里借鸡生蛋,也不好回绝他,将视线投向了孙强:“时间差不多了,你去场子那边照看着,放机灵点,可千万别给我出什么乱子!” 孙强点头如啄米,说话漏风的保证道:“大哥,我办事你放心,今晚咱们的场子,绝对日进斗金,顺风顺水,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第十五章 私活 台民村虽然地势偏僻,但经济不错,拥有中草药种植园和砖厂两处村办企业,村委会也是特别气派的三层小楼。 这一晚的台民村委会,格外热闹。 二楼的大会议室,所有窗子都用遮光帘挡住,里面的长条办公桌边,围满了赌徒。 李继峰的赌局,主要玩两种模式,分别是“填大坑”和“牌九”。 孙强常年跟在李继峰身边,对赌场的事情轻车熟路,用几台商务车将赌客们拉过来之后,很快便组织起了赌局。 这种黑赌场没什么技术含量,而且由赌客轮流坐庄,庄家不用在赌桌上承担任何风险。 李继峰的作用,就是把这些赌客聚在一起,给他们提供舒适、安全的环境,同时确保桌上没人出老千,这就足够了。 孙强等场子热起来之后,便把身边的小兄弟分散出去放哨,自己则带着两名亲信,去隔壁办公室里喝茶、看电视去了。 赌局开始半小时后,便有一名中年推门走进了办公室:“忙啥呢,强子?” “我能忙啥,等着伺候你们呗!” 孙强认出来人,将搭在办公桌上的腿拿了下去,笑呵呵的问道:“手气怎么样啊,马老板?” “你这话问的可够扎心的,我如果手气好,还能来你这屋里吗?我今年可能犯太岁,点子背到姥姥家了!” 马老板在桌上拿起一罐红牛,打开后喝了一口:“给我写张条子,点五十个!” “五十万,这也太多了点吧?” 孙强听到马老板报出的数字,有些为难的看着对方:“马哥,你也知道,我们这边放短期,最多只能给拿二十,这是我大哥规定的!” “操,这么大的赌局支着,放钱咋这么抠搜呢?你拿二十万给我,这点钱几注下去就没了,够干什么的!” 马老板有些不耐烦:“我在你们这都玩了三年了,这点面子都没有吗?怎么着,要么我亲自给继峰打个电话?” 孙强咧嘴一笑,递了一支烟过去:“马哥,这个时间我大哥正喝酒呢,估计你打电话他也接不到!这样,我给你面子,你也别让我为难,我给你拿三十,你看行吗?” 马老板接过烟,低头让孙强点燃:“如果不是时间太晚,我给公司财务打个电话,这点款子分分钟就能到账!这样,咱们俩也别犟了,你给我拿四十,扣利息的时候多留一万,当我请你喝酒了!” “行,既然马哥都说话了,面子我总得给啊!多谢马哥赏,马哥精神!” 孙强点点头,对屋里的一个青年使了个眼神:“别愣着,给马哥点四十!” “好嘞!” 青年答应一声,在旁边的旅行包中,很快拿出了四摞十万一捆的现金,取出三万后,将剩下的钱放在了办公桌上。 能来李继峰这个赌局上下注的,都是有实体的老板,他们的背景李继峰也清楚,所以这些人借钱,不用抵押物,只需要留下身份证和一张欠条就可以了,利息方面按五分计算,每一万块钱,每天会产生五百块的利息,因为是短期,所以只叠加,不复利。 孙强等马老板签完欠条,确认没有问题,把钱压在一个手提袋上推了过去:“马哥,你点点数。” “这么仨瓜俩枣的,点个屁啊!你忙吧,我回去收拾他们!” 马老板将三十七万现金装进口袋里,迈着四方步离开了。 孙强等马老板走后,起身关闭房门,在桌上的三万块钱当中,数出四千递给了两个青年:“这钱你们俩拿着,每人两年,买套新衣服穿。” 两个小青年喜笑颜开:“多谢强哥!” 孙强压低声音嘱咐道:“别JB光顾着呲牙乐,都给我记住,马老板在这借钱的事,谁也不许告诉峰哥,听见了吗?” “强哥,啥意思啊?” 一个脸上带疤的青年闻言愣住:“咱们这里的钱,都是有数的,这事不跟峰哥说,明天早上怎么对账啊?” “我自己手里有点闲钱,又在几个朋友那凑了点,老马这一笔,算是我干的私活!一会趁着人少,你们俩去我那台车的后备厢里,把钱拿回来补上!” 孙强拍了拍桌上的两万块钱:“我车里有三十七万,加上这两万一共是三十九!一会我去隔壁转一圈,估计那些赢钱的老板还能给我打点赏钱,也就凑上了!” …… 凌晨,十二点五十。 铁凌村后山的蔬菜大棚看护房里,陆涛坐在火炉旁边,用炉钩子将埋在炉灰里的烤土豆翻出来,一边扒皮一边向关磊问道:“时间眼看着都快一点了,李学友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半小时前,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李继峰那边今天刚开场,过去玩的老板,兜里的子弹都比较充足,虽然有几个输钱的,但是已经在李继峰那边抬了高利,他没搭茬。” 关磊拿起了手机:“要么我打个电话,催一下他?” 陆涛摆了摆手,递了一半烤土豆过去:“算了,赌客是输是赢,这种事老李没办法控制,你催他也没用,再等等吧。” 两人围在火炉边,继续等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关磊的电话响起铃声,他接通后聊了几句,面露喜色的看向了陆涛:“涛哥,老李来电话,那边凑了一车人,大约有七八个,奔着咱们这边来了!” “挺好,准备吧。” 陆涛起身,拿过了在炕头煲着的军大衣套在了身上,又在桌上拿起了自由舰的车钥匙:“你留在山上伺候局,我去山脚下放哨,有什么情况,咱们随时联络!” 关磊见陆涛要下山,开口挽留道:“哥,今天晚上咱们这边来了十多个人,人手完全够用,放哨的事交给他们就行,咱们钱都花了,还遭这个洋罪干什么!” “今晚的活,事关咱们的饭碗,这种事如果连自己都不上心,还指望谁能给你好好干啊?今晚开局,相当于是在李继峰兜里拿钱花,谨慎些没坏处!” 陆涛不由分说,还是坚持着离开看护房,在零下二十度的凛冽低温中,驱车向山脚下驶去。 第十六章 一夜回到解放前 开赌局这种事,最难的地方就在于是否可以招揽到客人。 关磊对于蓝道的钻研,虽然不如李继峰,但好歹也开了好几年棋牌社,对这里面的门道十分清楚。 赌桌上的事情不作赘述,第二天一早,陆涛等彬彬将赌客们送下山去,便驱车回到了大棚看护房里,向关磊问道:“昨晚怎么样,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有,一切顺利!” 关磊掀开炕上的被子,将装着现金的纸壳箱子露了出来:“昨天这一晚上,咱们光是抽水的钱,就赚了六万多,架底拿出去了六十多万,利息又是三万多,这一宿工夫,小十万块钱到手了!老李说昨晚只是小试牛刀,今晚他试着拽几个有实力的老板过来,咱们还能赚的更多!” 陆涛在车里冻得全身麻木,脱了鞋把脚凑到了火炉旁边:“赚钱是好事,但你嘱咐老李,拉赌客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寸!咱们昨晚是第一天干,李继峰或许察觉不到什么,但动作如果太狠,事情反而麻烦。” “李继峰是个JB!如果没有开赌局这件事,我他妈早去报复他了!开了几天赌局,还真拿自己当社会大哥了?” 关磊目露凶光的开口道:“李继峰不来还好,如果他来了,正好跟他算算旧账,我这一刀绝对不能白挨!” “咱们开赌局,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斗气!你想报复李继峰,等钱拿到之后,有很多机会,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这是跟自己过不去。” 陆涛等身体缓和一些,起身躺在了土炕上:“在山下熬了一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眯一会,中午吃饭再叫我。” …… 另外一边。 李继峰陪台民村的支书窦庆农在市区的洗浴住了一宿,一大早便返回了台民村。 虽然台民村的赌局有窦庆农保着,但李继峰仍旧十分低调,规定每天早上五点封牌,赌客们会被送回市区,他们其余人则住在窦庆农家闲置的老房子里。 李继峰进门的时候,正在吃早饭的孙强等人纷纷放下碗筷起身:“峰哥!” “不用客气,都坐!正好我也没吃呢,跟你们一起吃点!” 李继峰坐在桌边,接过别人递来的一碗小米粥,夹起一个包子向孙强问道:“昨天晚上,场子里什么情况啊?” 孙强殷勤的剥好一个鸡蛋,放在了李继峰碗里:“一切正常,桌费抽了三十四万六,高利放出去了一百三十多万,欠条都在炕上放着呢!这些老板都不差钱,按照惯例,今天下午,这些钱差不多就能归上了!” 李继峰点点头,咬着包子问道:“在营口做海鲜批发那个马新知,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孙强听到李继峰提起马老板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但面色如常的笑道:“老马是咱们这的常客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大哥,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李继峰没有回答孙强的问题,继续问道:“昨天马新知在局儿上抬钱了吗?” 孙强听见这话,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干私活的事情漏了。 但余光瞥去,昨天跟他一起放钱的两个青年,同样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并不像是出卖了自己的样子,强装镇定的摇头:“没有,昨天老马手风挺顺的,没怎么输钱。” 李继峰并未注意到孙强的微表情,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那就好,你记住,如果老马今天还来玩,而且找你借钱的话,一定要找理由否了他,一分钱都不许给,明白了吗?” 孙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大哥,为啥啊?” “今天早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营口那边朋友打来的!据说老马前几个月走了一趟澳门,在那边输了个底儿掉,把产业都给败没了,而且还在当地的亲朋好友手中,骗走了不少钱,外面拉着一千多万的饥荒,营口那边好几个赌局,都在他身上放丢了钱。” 李继峰边吃边说道:“那边的朋友来电话,让我帮忙留意老马的动向,但他既然在我的局子玩,便是我的客人,我不能卖他,这是道上的规矩,不过我也得防备着,不能被他耍了……” 对于李继峰接下来的话,孙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觉得手里的肉包子,忽然就不香了。 四十万放在这个年代,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已经足够在沈城市中心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了。 李继峰刚刚问话的时候,他已经把话给说死了,而且昨晚放款的欠条和账本,都在旁边的炕上放着,里面根本没有老马的条子,即便他现在想反悔,也没有机会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李继峰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人,他虽然也在外面混,但更多的精力都是放在蓝道上的。 孙强在认识李继峰之前,只是一个流窜在各个赌场放高利的小混混,借出去的金额,普遍都是三千两千那种,连超过五千的时候都很少,再加上他平时也喜欢赌几手,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 自从去年跟了李继峰,他的生活才算有所好转,这一年不仅还清了赌债,自己还攒下了二十来万的存款。 他为了这次干私活,已经准备了好久,除了自己和亲戚的钱,还借了十几万三分利的高利贷,想要赚个差价。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千挑万选才决定放钱的马老板,竟然他妈的破产了。 如果单是自己的钱放丢了也就算了,但这里面还有十几万是借的。 家里的亲戚怎么都好说,但那些放高利的混子如果见不到钱,是绝对会翻脸的。 李继峰跟孙强说着话,却发现他坐在旁边出神,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哎,你熬夜熬傻了啊?在这发什么呆呢?” 孙强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起身:“啊?啊!没事,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今天我妈生二胎,得抓紧回去一趟!” 李继峰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滚犊子!你爸都死多少年了,你妈生鸡毛二胎啊?” “我妈没了,但是我大爷和我老叔都没闲着,三天两头就往我家跑!大哥,你先吃着,我这边真有急事,先走了哈!” 孙强不等李继峰回话,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而是拎着外套向门外跑去。 “都他妈多大岁数了,整天还毛毛躁躁的。” 李继峰无语的看着孙强离开的背影,然后对桌上的一个青年说道:“等一下你给大家把昨晚的工资结了,除了固定的五百,今天每人再加三百,就当我过年给你们发红包了。” 院门外。 孙强坐在车里,连续拨打了三次老马的电话,听到关机的提示音,对着自己脸上抽了一个大嘴巴:“他妈的!赌场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就瞎了眼,偏偏把钱借给了这个狗篮子呢?” 第十七章 救命稻草 时至正午。 艳阳高照并未给大地带来温暖,积雪的融化反而令气温更加凛冽。 果园看护房内,陆涛、关磊、彬彬、李学友四人围坐桌边,面前的铜火锅咕噜噜的翻着水花,菜肴的香气充斥着鼻腔。 关磊半杯白酒下肚,红光满面的看着陆涛:“哥,你决定跟老李合作这个决定,真的是太明智了!咱们放出去的钱,吃饭前已经全都归上了,半宿时间,咱们这边的分红就拿到了五万二!” “这都是李哥的功劳,没有他架梯子,咱们即便有一身本事,也摘不到树上的桃子。” 陆涛跟李学友碰了下杯:“李哥,这杯我敬你。” “哈哈,小陆你太客气了!如果没有你们,仅凭我自己一个人,也支不起来这一摊,咱们大家是互相帮忙,一起发财!” 李学友被陆涛捧得挺高兴,拍着胸脯子保证道:“昨天晚上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今天晚上我再继续发力,争取把李继峰那边的客人,全都拉到山上来!” 陆涛夹起一块排骨,提醒道:“你拉赌客可以,但一定得他们散局之后,或者赌客输光筹码再拉人,决定不能硬拽!” 关磊闻言,又来了暴脾气:“哥,我怎么总觉得你对李继峰有所忌惮呢?他只是一个耍钱鬼罢了,真敢龇牙,咱们就跟他干呗!” “你挨的一刀,还有我遭遇的袭击,这些事都不能轻易翻篇,必须要找李继峰要个说法!” 陆涛面色平静的回应道:“不论是跟李继峰斗下去,还是咱们要活下去,这都是需要钱的!如果现在跟李继峰发生冲突,生意肯定得黄!那些赌客跟他认识这么久,你说咱们双方如果斗起来,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没错,小陆这话说的有道理!咱们合伙,本身就是为了赚钱,如果钱没赚到,还惹了一身骚,那不纯是虎逼吗?” 李学友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陆涛一边:“这事听小陆的,今晚拉客人的时候,我一定谨慎。” 关磊听闻陆涛已经决定寻仇,对着他端起了酒杯:“我不去想这些事,以后我就听你的,你让我咋干我就咋干!” 彬彬瞪着无知的小眼睛,也跟着目露凶光的开口道:“没错,只要涛哥一声令下,我把李继峰全家都剁了!” 关磊斜眼骂道:“你可别在这吹牛逼了,你以为李继峰家里是饺子馆后厨,雇你剁饺子馅呢?你有杀人许可证,整死谁不枪毙啊?” 陆涛莞尔一笑,端起了酒杯:“李继峰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既然决定走这条路,谁也别想欺负咱们。” …… 当晚,十一点整。 这个时间的台民村万籁俱寂,村子里除了偶尔传出的几声犬吠,连灯光都没有。 与村子的幽静形成反比的,则是村委会内部的人声鼎沸。 负责放贷的办公室内,李继峰将一名借钱的老板送出门外,向屋里的一个青年问道:“今天晚上,怎么没看到强子呢?这边都忙冒烟了,他死哪去了?” 青年将抽水的现金打捆后进行登记,吸着鼻涕回道:“强哥说他晚上吃坏了肚子,在楼下宿舍躺着呢!峰哥,要不要我去叫他?” “算了,你给他叫来,他别再拉到这屋里!” 李继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本想着有他在,我能轻松一些,这个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青年见李继峰面露疲惫,试探着问道:“峰哥,要不然你去休息一会,这边我来盯着呢?” 李继峰是个职业赌徒,对于金钱特别敏感,隐晦的回应道:“算了,这边走的账目太复杂,我怕你们弄不明白,再盯一会吧。” …… 楼下没有开灯的宿舍内,孙强正满面愁容的坐在床边,跟放贷的朋友通着电话:“哥们儿,我的确答应了今天把钱还你,但我这边是真的周转不开,而且我不是已经把利息转给你了吗?” 电话对面,孙强的朋友语气烦躁:“你要清楚,放钱给你的寄卖行不是我开的,我跟你一样,也是给大哥跑腿的!过年之前,我大哥已经答应一个做物流的老板,约定等他开工之后,借钱帮他过河了,而你用的那笔钱,就是我在给他准备的款子里面抽出来的!你他妈说好了只用一天,明天我这边就该打款了,你让我怎么交代?” 孙强猛嘬了一口手中的烟:“你也别JB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你挪用资金借给我,不也是为了给自己赚点零花钱吗?我在你手里借了钱,又不是没给利息,说破大天我也占理啊!” “艹你妈,你这话什么意思?跟我耍臭无赖呢?” 对方瞬间急眼:“孙强,你跟李继峰混了几天,是不是以为自己可牛逼了?非得我亲自找你去要账,是吗?” “哎呀,你这人怎么唠着唠着就急眼呢?” 孙强知道这些放贷的人,都是六亲不认的性格,被对方骂娘后,也没敢拉硬:“大家互相帮衬,目的都是为了赚点零花钱,谁想把事情闹到这一步啊?咱俩都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你有斗气的时间,想想怎么解决问题不行吗?” “现在是你欠钱不还,我想鸡毛主意啊?” 朋友见孙强说了软话,也一时气结,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跟李继峰混了那么多年,手里应该也认识不少赌徒吧?要不然你自己设个赌局,或者换一家信贷公司拿款,先把我的窟窿堵上呢?” “我名下只有一台破二手捷达,连房子都没有,谁敢借十几万给我啊?而且我在峰哥身边属于二把手,如果自己出去开赌局,那不等于背叛师门了吗?何况现在年都过完了,想攒局哪有那么容易啊?” 孙强在跟朋友吹牛逼的同时,忽然灵光一闪:“你别说,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峰哥这个赌局弄得挺大,桌上的客人输钱以后,筹码不足根本上不去桌,但是我可以撺掇他们,弄个小点的赌局!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把你的钱给归上,但你还得容我一个星期。” “我真JB服了,早知道你办事这么差劲,当时我宁可在上坟的时候,把这钱给我爷爷烧了,都他妈不带借给你的!” 朋友气的手臂颤抖,最终还是愤懑的叹了口气:“你欠的钱,我先从其他同行手里倒一笔给填上,我可以不赚你的钱,但这笔账每天的利息你得照付。而且咱们说好,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再出纰漏,你他妈可别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面!” 孙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放心,等我缓过来,属于你的那份利息也差不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绝对不会坑你!” “别他妈在这跟我套近乎,我张德全的为人你清楚,三天后如果还见不到钱,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亲爹,也得打折一条腿,跪下给我唱征服!” 对方恶狠狠的威胁一句,直接将电话给挂了。 第十八章 捉贼捉赃 一天前,孙强很快乐。 按照他的打算,自己今年如果能抓住机会,在五天赌局期间,用手中的四十万干点私活,轻轻松松就能赚到十几万的外快。 一天后,孙强很忧伤。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继峰的赌局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第一次把钱放丢,就他妈落在了自己头上。 李继峰此人,是个十足的守财奴,肯定不会借给他十几万去堵窟窿,如果知道他私下放钱,后果还会更严重。 面对朋友给出的三天期限,孙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继续背刺李继峰,偷着弄一个小赌局出来。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孙强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随即笑容满面的回到二楼,还是在赌桌旁边端茶递水,大献殷勤。 一小时后,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板,将最后的八万现金全部压在天门,输光后骂了一声晦气,起身向门外走去。 孙强见状,快步跟出门外,递了一支烟过去:“周哥,这是要去隔壁抬钱啊?” 周老板接过烟,脸色难看的说道:“抬鸡毛啊!手气不好,连着在这输两天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这个地方挺妨我!” “你别说,耍钱这东西,跟运气还真有很大的关系,你在这边不顺,或许换个地方就好了!” 孙强打量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要么换个场子,我攒个小赌局,给你串串点子呗?” 周老板吐出了一口烟雾:“你那能架底啊?” 孙强呲牙一乐:“你这么大的老板,还用我架底嘛!咱们不玩大的,整个小局换换手气,咋样?” “算了,我今天可能就是点背,不玩了,回去睡觉。” 周老板听说孙强不能架底,兴致缺缺的摆手,直接走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孙强守在门口,连续跟四五个老板接触了一下,结果这些人要么就是没有任何兴趣,要么就是听说他不能架底,委婉拒绝。 孙强本以为今天晚上这个局,可以很轻松的攒起来,但这些老板的态度,让他的心里开始逐渐没底。 就在孙强这边犯愁的时候,一名跟他关系不错的老板走出门外,主动打了个招呼:“强子,走廊挺冷的,你在这杵着干鸡毛呢?” 孙强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于总,输了赢了?” 于总翻了个白眼:“操,我要是赢了,能出来跟你扯犊子啊?” 孙强嘿然一笑:“于总,今天晚上我也想整个小赌局,要么你过去给我捧捧场呗?” “行啊,反正这边赌的太大,再输下去,我也有点伤了。” 于总点头答应下来:“你那边能架底吗?” 孙强悻悻回道:“我最近兜里挺渴的,架底是真架不起了!你就当照顾照顾我,让我挣点呗。” 于总顿时无语:“操,能去小局的,都是在这边输钱的人,你不给架底,拿啥跟老李争啊?” 孙强愣住:“老李?哪个老李啊?我跟他争啥?” “就是村里的那个会计老李啊!他也整了个小局,但是人家带架底的!昨天晚上我就在他那玩来着!内蒙那个老周你认识吧?他昨天晚上在老李那边赢了十几万。” 于总是个生意人,对这里面的事情看得很明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孙强的胳膊:“我知道你们看李继峰赚钱,都挺眼馋,也想跟着喝点汤!但你准备工作得做足了呀,大家手里都没钱,你又不给架底,就算想碰你,也得有钱捧不是?这样,你去张罗点钱,明天如果能架底,我就去给你捧场,但今晚我就不去了哈!” 孙强听完于总的回应,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半天也没拉到赌客了,沉声问道:“于总,老李的赌局在哪,你清楚吗?” 于总随口回道:“我不是本地人,这个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们准备了几台接客人的车,都在村口停着,我昨天晚上就是在那边坐车上的山。” 孙强结束跟于总的对话后,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拳头紧握,气的全身颤抖。 自己先是放丢了四十万,好不容易想到办法筹点钱,结果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一刻,孙强感觉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换在平时,他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现在早都冲进房间,对着李学友一顿拳脚炮了。 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 他现在打了李学友,必然会惊动李继峰,一旦这事闹大了,李学友下课不说,他再想弄个小局,肯定也没戏了。 思考片刻后,走到赌厅门口,对里面的一个小青年招了招手:“小杰,出来!” 小杰放下茶壶走出门外:“强哥,啥事啊?” 孙强看了一眼站在赌桌旁边看热闹的李学友,低声道:“你打电话叫几个人,让他们来这边集合,今晚跟我出去办点事。” “强哥,啥事啊?” 小杰指了指屋里:“我这边正在伺候局呢,出去用不用跟峰哥打个招呼啊?” “没事,一会我让别人替你,跟我走吧。” 孙强摆摆手,随即便带着小杰一起向楼下走去。 孙强在得知李学友也在私下开赌局之后,心中已经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准备在对方手里讹一笔钱出来。 如果他现在找李学友摊牌,对方肯定矢口否认,然后把局给撤了。 所以孙强决定捉贼捉赃,先盯住李学友那边的车,然后顺藤摸瓜去李学友的赌局。 只要他能够把李学友的赌局控制住,不管是要一笔封口费,还是要求拿干股,都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 台民村距离城区不远,过了不到半小时,小杰找来的四个朋友,便赶到村委会门外跟孙强见了面。 孙强等四个青年挤在后座上,转头问道:“你们进村的时候,没被人看见吧?” “没有,我们接到小杰的电话,是从隔壁村子绕过来的。” 一个青年摇了摇头:“强哥,咱们要干什么啊?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别瞎打听,今晚你们全部听我指挥就行。” 孙强说话间,看见李学友带着两人走出院子,顿时压低了头,对小杰说道:“你不是骑摩托车过来的吗?保持距离把这几个人跟住了,等他们上了公路,给我打电话!” 第十九章 聚焦铁凌村 台民村口,彬彬坐在租来的商务车里,远远看见前方有手电光芒亮起,警惕的将车门落锁,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三十秒后,李学友走到车边,敲了敲车窗:“彬子,等着急了吧?” 彬彬认出李学友,将车门解锁,降下车窗说道:“着急还是小事,主要是冷啊!我为了让动静小点,连车都没敢启动,篮子都快冻成玻璃球啦!” “哈哈,辛苦了!” 李学友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了彬彬:“这钱你拿着,明天找个姑娘,给今夜冻僵的小鸟,找个温暖的巢穴。” 彬彬看着李学友递来的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推了出去:“李哥,你净闹,我咋能收你的钱呢!” “哈哈,给你就拿着吧!这钱也是刚刚有人赢钱,给我打墩的赏钱,你沾沾喜气!” 李学友将钱塞到彬彬手中:“路上照顾好这两位老板,今夜应该没有其他客人了。” “好嘞,你放心吧!” 彬彬跟李学友扯了几句犊子,将车辆启动,转头看着后面的两名赌客:“老板们,你们的座椅旁边有保温杯,里面泡着普洱,暖暖身子。” 一名赌客拿起尚有温度的保温杯,微微一笑:“你们这个小赌局,还挺贴心的哈。” “那必须的,来之前我大哥跟我说了,你们就是我的财神爷,让我必须把你们服务到位!两位老板如果在路上有需要,我可以随时脱下裤子,献出我的雏菊!” 彬彬跟两名赌客一顿乱侃,等怠速降低一些,驱车挂档:“老板们坐稳,咱们出发了哈!” 商务车上路后,副驾驶的青年点燃一支烟,递给了彬彬,看见后面有灯光传来,扭头看了一眼:“彬哥,后面怎么有车灯呢?咱们不会被人盯上了吧?” 彬彬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后面只有一个车灯,没当回事的说道:“你虎啊,现在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谁会骑着摩托车盯梢?应该是砖厂上夜班的工人,不用管。” …… 夜深人静。 彬彬驾驶着商务车离开台民村之后,后面的摩托车同样保持着距离远远跟在后面。 凛冽的北风当中,摩托车后座上的小伙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已经没知觉了,费了好大劲才拨通了孙强的电话号码:“强哥,我们已经跟着那台商务车,上了到辽官线,这天气太冷了,我们跟不上!” 孙强此刻也已经开车出了村子,听到青年的话,语速很快的回答道:“你们继续跟住他们,我正在后面追你们,等碰面以后,你们上我的车。” 辽官线沿路有着不少工厂和饲料厂,因为暴雪后刚刚通车的缘故,路上还有不少连夜运送饲料的车辆。 孙强接上盯梢的两名同伴,很快跟上了彬彬的车,在车流的掩护下,并未引起注意。 半小时后,孙强看见二百米开外的商务车,打着转向灯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土路,将车辆减速,停在了路边。 副驾驶上,小杰见孙强停车,好奇的问道:“强哥,前面的车都进树林子了,你怎么不追了呢?” 孙强常年跟着李继峰到处开赌局,对于这里面的门路摸得很清楚:“那种小路不像省道,一台车都没有,咱们现在跟过去,容易把人惊了,等等再走。” 小杰不太放心的问道:“等一下如何把人跟丢了,那咱们不白来了吗?” 孙强目光远眺,见商务车的车灯消失在黑暗当中,这才挂档前行:“操,你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啊?不是跟你们吹牛逼,只要进了村子,什么地方适合开赌局,我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孙强开车拐进村道以后,没费什么力气,便看见了道路上清晰的车辙,将车灯关闭后,只打开雾灯开始前行。 车辆赶到村口附近,孙强将车辆熄火,目光在黑暗中扫视一周,很快发现了右边山坡上的一抹光亮,伸手指向了那边:“哎,你们看那边是车灯不?” 小杰吸了吸大鼻涕:“好像是,但一晃就没了!” “不是一晃就没了,而是扎到山沟子里了!李学友这老王八蛋行啊,竟然把场子拉出来了这么远!” 孙强看着前方的山坡,思考了一下对小杰说道:“咱们几个上山,人手还是有点少,你再叫一些人过来,人多点有气势!” 小杰掏出了手机:“强哥,那人头费按多少给啊?” “给鸡毛人头费啊,你找点泡网吧的小B崽子,告诉他们是给湖西孙强办事,这些小傻篮子不认钱,能跟我见上一面,足够以后泡妞的时候吹牛逼了!你告诉他们,今晚我给报车费,等事情办妥了,回去请他们吃口饭,再安排他们上网,烟和饮料全包了!” 孙强抠了吧搜把话说完,末了又补充道:“你让他们全部打黑出租过来,正规的车不一定敢跟咱们上山!” 这个年代的苏区,是沈城最乱的地方,十几岁的少年不上学以后,几乎都去社会上瞎混。 这些人有钱的时候,会去酒吧花二十块钱买张门票,再买几瓶最便宜的啤酒做小摇子。 没钱了就去网吧,一部分是为了通宵玩游戏,还有一部分单纯就是不想回家,去网吧蹭睡,或者带着精神小妹,借用网吧的卫生间,来上不仅免费,而且有味的一炮。 这些不良少年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虽然嘴上总以社会人自居,但几乎没啥收入,只要答应管饭,每人再发一盒烟,一个电话便能叫来一大堆。 小杰本想赚点差价,结果听说孙强不给钱,有些无语的拿起了手机:“行吧,那我试试,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还有没有人过来了!” …… 另外一边,彬彬开车上山后,很快赶到了第一个岔路口,看见停在路边树林中的自由舰,按了一下车喇叭,探头喊道:“涛哥,怎么没把车启动呢?” 车内的陆涛降下手摇的车窗,嘬着手里的烟回道:“这是山里,发动机的动静太大了,几百米外都能听见,我穿着军大衣,能扛住。” 彬彬知道关磊和陆涛的关系,对他十分尊重:“这么冷的天,即便是铁人,总这么冻着也不行啊!要么你开车上山,我在这替你盯着吧!” 陆涛莞尔一笑,没什么架子的回应道:“不用,你正常上去就行,我最近蹬三轮练的,早都冻习惯了。” 彬彬呲牙一乐:“那行,你再坚持一会,等我把车里的老板送上山,安顿好他们之后,拿一瓶白酒下来,陪你暖暖身子。” “妥!快上去吧!” 陆涛摆摆手,等彬彬把车开走后,便升起车窗,将手机屏幕调到最低亮度,玩起了手机自带的推箱子,等待着彬彬拿白酒下山。 二十分钟后,陆涛这边刚把游戏玩到第十五关,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刺眼的车灯,随后四台私家车开着远光灯,速度极快的向山上驶来。 第二十章 一夫当关 陆涛放哨的位置,位于山路旁的树林里,从下望去,并不能看见他的车。 上山的车队当中,孙强驾驶着捷达走在最前方,向车里的几名青年吩咐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的人,都听清楚了,上山以后每人带一队,把赌场所有的员工全部给我控制住,但是千万别动赌客,那些人都是外地的大老板,一旦他们在本地遇见事,峰哥肯定会接到消息!” 几名小青年纷纷抄起了脚下的镐把:“明白!” 树林内的面包车里,陆涛看着前方山路上的车灯,拿起旁边的对讲机,在全频道内语速很快的问道:“谁能听见我说话?咱们还有其他车辆上山吗?” 两秒钟后,关磊的声音传出:“咱们今晚所有的赌客已经到位,没有其他人上山。” “我这边有情况,几台私家车上山了!” 陆涛听见这个回答,将车辆启动,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吱嘎!” 捷达车内,孙强看见忽然窜出来的面包车,下意识的踩下了刹车,对于这里面的门道十分清楚:“这台车是堵路的,都下车,把司机手里的钥匙抢过来,尽快将车挪走,别让山上的人跑了!” 陆涛刚刚看见一连串的车灯,还以为是警察扫场子,但是在推门下车的瞬间,却发现对方都拎着刀棍,瞬间反应过来,肯定是李学友那边出了问题。 即便如此,陆涛仍旧没有停留,拽下车钥匙就往山上跑。 正如孙强说的那样,他停车的这个位置,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只要把车横在这里,下面的车都得被堵住,根本开不上去。 小杰从捷达副驾驶跳下来,用手电照向陆涛的背影,看见对方只有一个人,状态十足的喊道:“装逼卖老,一律放倒!冲上去按住他!” “呼啦啦!” 小杰话音落,从后面几台车上下来的小青年,一窝蜂似的向着陆涛追了上去。 这一年,非主流文化刚刚兴起,处于青春期的躁动小青年们,为了追赶潮流,几乎全是造型夸张的大长头发,十个人里面,得有八个人被头帘遮住了半边脸颊,离远了一瞅,好像火影忍者里的卡卡西开了分身似的。 这些QQ签名基本都是“洳果愛,請深愛”的小青年们,对于混社会没有具体的概念,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赚到钱。 在这个群体当中,大多数人都抱有一个信念,只要自己足够狠,能被大哥看见,就有出头之日。 对于这个年代的非主流小混混而言,能不能赚钱都是次要的,他们出来混,主要是为了获得同龄人羡慕的目光,以及女孩们的青睐。 孙强在跟李继峰混之前,也是个小摇子出身,而且还是个这圈子里面的佼佼者。 在苏区这个地方,你跟这些非主流提起那些真正的社会大哥,他们未必听过,不过孙强这个名字,在他们的认知当中,的确算是天花板级别了。 于是,这些在数九寒冬还穿着单衣,穿着露脚脖子的豆豆鞋,平均体重不超过一百一的小青年们,为了抓住一个能够在孙强面前露脸的机会,宛若打了鸡血的泰迪一般,踩着满地积雪,健步如飞的向陆涛狂追过去。 陆涛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之前被孙强袭击的时候,腿上留下了旧伤,又在车里坐了这么久,对于严寒的抗性,俨然没有这群整个冬天都未必穿过棉裤的小摇子要高,导致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嘭!” 几秒钟后,最先追上去的青年抡着钢管,一击砸在了陆涛的后背上。 陆涛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前倾,躲开青年的第二道攻击,反手握住对方的钢管,一拳砸在对方鼻梁上,将武器夺在了手中。 乌漆麻黑的山路上,孙强并未认出陆涛,见他转身,顿时破口大骂:“妈的!就JB一个人,你还敢还手!给我按住他,往死踢!” 陆涛见又有几人冲到近前,抬腿将其中一人踹下山坡,攥着钢管向人群一顿猛砸。 虽然陆涛下手挺狠,而且战斗力不俗,但毕竟是单枪匹马。 他站在积雪当中,跟对方的人撕扯了十几秒后,脚被积雪下面的树根绊到,狼狈的趴在了雪壳子里面。 “艹他妈的,削他!” 众人见陆涛倒下,顿时一拥而上,凶器砸在身体上的声音宛若闷鼓。 陆涛趴在地上,单手护住后脑,伸手在周围抓了一下,拽住一个青年的裤腰带,奋力向下一扯,借力站了起来,手中的钢管向人群横扫。 “嘭!” 一个青年躲闪不及,被陆涛横着一钢管砸在了嘴上,上排牙齿齐刷刷掉了三颗,疼得连喊叫的力气都没了,捂着脸在地上一顿翻滚。 这种场面如果放在白天,大部分的小摇子估计都得被吓破胆,不过这黑灯瞎火的,众人并未注意到这一幕,仍旧在凭借着昏暗的月色围攻对手。 孙强虽然叫得欢,但并未真正的参与斗殴,而是站在人群后面吼叫着:“十几个人连一个都按不住,你们JB都白长了?抓紧放倒他,把钥匙拿过来,给车挪走!” 身高一米八的陆涛,比这里大部分的人都高了半头,视线越过其他人的头顶,发现孙强才是对方这些人当中带头的,单手按住一个青年的后颈,膝盖奋力撞在他的小腹上,将其放倒后,直奔孙强扑了上去。 孙强身边的小杰看见陆涛的举动,拎着手里的刀,狐假虎威的挡在了前方:“哎呀我操,你拿自己当白展堂了,会点穴啊?” “嗡!” 陆涛一言不发,手中的钢管奔着小杰迎头而下。 小杰看见陆涛挥舞手臂,下意识的横刀挡在头顶,但想象中的打击感并未传来。 陆涛在小杰抬刀的一瞬间,直接把手里的钢管扔了出去,趁着小杰手臂没举稳,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往下一压,调转刀锋奋力刺出。 “噗嗤!” 刀锋入体,小杰的棉服被捅出一个窟窿,血液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顺着刀刃洒满雪地。 之前这些小摇子都在胡乱围攻,并未看见陆涛有多狠,此刻看见他捅了小杰,集体懵逼。 虽然这些小摇子在上头之后,也能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但那都是伤害别人的,真要是等刀落在自己身上,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肯定撒腿就跑。 陆涛要的就是擒贼先擒王的效果,一刀放翻小杰之后,连头都没回,继续窜向了孙强。 月光清冷,孙强在近距离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瞳孔猛缩:“咋他妈是你呢?” “去你妈的!” 陆涛一个箭步冲到孙强的面前,抢在对方举刀之前,攥住他的头发,奋力向路边的一棵松树撞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报复 山风起,将浮在雪面上的冰晶卷起,洋洋洒洒。 “咚!” 孙强被陆涛按着头,粗暴的撞在松树上,干燥的树皮瞬间将他的半边脸蹭的血肉模糊。 小杰听到孙强的惨叫,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吼道:“都看你妈B呢!往上冲,保护强哥!” 与此同时,关磊带着山上下来的兄弟,终于赶到了现场,听见小杰的喊话,顿时一声暴喝:“都他妈冲你大爷!他妈的,跑到老子的地盘来闹事!有一头算一头,全给我拍平!” “嗡!” 后方的山路上引擎咆哮,一台皮卡开到众人身后,挑开的远光灯将山路照的亮如白昼。 在车灯的照耀下,关磊和彬彬带着七八名小青年,手持镐把率先冲向了人群。 一群小摇子见带头的小杰已经倒下,孙强也被陆涛按在地上暴揍,瞬间斗志全无,转头开始往山下跑。 小杰的几个朋友见人群散了,全都奔着陆涛冲过去,想要把孙强抢过来,但很快被彬彬带人冲散,他身边的青年替陆涛挡了一棍子,被人粗暴放倒。 载着众多小摇子上山的几台黑出租见势不妙,根本没等人,直接掉头跑了。 关磊手持镐把,连续放翻三人,见对伙全都钻进了山路边的树林,这才转身向陆涛那边跑去:“哥,你怎么样?” “没事!” 陆涛对着孙强脸上再度砸了一拳,攥住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吗?” 孙强半边脸被树皮蹭的血肉模糊,另外一边肿的宛若猪头,张嘴吐出了一口混合着血液的牙齿:“大哥,别打了,我服了……我不知道今晚你们在山上,也不是奔着你们来的!” “嘭!” 陆涛又是一拳下去,打断了孙强的话:“元宵节那天,你带人袭击关磊,这笔账,我一直想找你算!” “大哥,我错了!” 孙强看见陆涛的眼神,没来由的一哆嗦:“我跟关磊无冤无仇,事情都是李继峰让我干的,你给我打成这样,也该消气了吧?我知道错了,放我一马,行吗?” “嘭!” 关磊听见孙强的回应,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狗篮子,就这么点魄力,你出来混你妈B啊?” “磊哥!别打了!” 孙强身弓如虾,倒吸冷气:“我跟李继峰在一起,只是为了混赌场赚点小钱,本身也不是刀枪炮,我服了,真服了!” 陆涛看见孙强像个鼻涕虫似的,也懒得继续收拾他,起身道:“回去告诉李继峰,我叫陆涛,他动小磊的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结束,这件事没完,我还会找他!” 孙强本身就是个没什么魄力的人,此刻已经被陆涛吓破了胆,顿时点头如啄米的答应道:“好,好好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关磊对着孙强,再度补上了一脚:“你记住,以前我不愿意搭理你们,是为了平平安安的等我哥出狱!从今往后,我他妈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陆涛在孙强身上翻找了一下,将他的手机电池扣下来扔进山沟,跟关磊一起坐进了皮卡车内:“山上的人,都撤干净了吗?” 关磊将皮卡掉头,向山上驶去:“撤了!刚刚接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警察上山了,让司机拉他们下山,送回市区了!” “人不能散,今晚的局还得继续开,李继峰摸到了咱们的位置,说明这事已经暴露,估计明天就不会有赌客继续上山了,咱们废了这么大力气把赌局支起来,能赚一些是一些!” 陆涛顿了一下:“你马上给李学友打电话,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他!孙强既然能找到山上来,说明有赌客走漏了风声,让老李躲一躲。” “明白!” 关磊拿起手机,翻找起了通讯记录:“哥,咱们已经跟李继峰撕破脸了,要么直接去台民村,掀了他的场子呢?” 陆涛点燃一支烟,轻轻摇头:“李继峰弄了这么大一个赌局,看场子的人不会少,而且咱们这边已经闹出了动静,他肯定不会继续留在那边,现在过去,没什么意义。” …… 山路上,孙强看着远去的车尾灯,抓过一把雪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躺在地上喘息了半天,这才缓缓向小杰爬了过去:“杰子,你咋样,有事没事?” “强哥,我太他妈冷了!” 小杰捂着肚子上的刀,嘴唇颤抖的说道:“我的身体快没知觉了,你说……我会不会死在这……” “别他妈瞎说,人命哪有那么脆弱,你就是冻的!” 孙强看见小杰衣服上的血液已经被冻住了,艰难的将他扶起来,向捷达走去:“你的手机还在吗?我得给峰哥打个电话!” …… 台民村委会。 刚靠在办公椅上睡着的李继峰,在接到孙强的电话后,瞬间精神起来,向身边的青年问道:“你们谁看见李学友了?” 旁边端着泡面的青年开口道:“我刚在隔壁过来,李学友五分钟前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着急忙慌的就走了!” “妈的,这事是真的!” 李继峰闻言,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们把桌上的钱全都收起来,通知隔壁房间的兄弟,让客人们赌最后一手,然后今晚封牌,立刻让车队赶过来!” 屋里的几个青年齐齐愣住:“峰哥,是不是警察要来了?” 李继峰拿起桌上的奔驰车钥匙,将一个旅行包背在了肩头:“别废话,抓紧收拾,马上走!” …… 半小时后,李继峰驱车赶到医大四院,在急诊科的长椅上,看见了脑袋裹满绷带的孙强:“你他妈这是怎么搞的?大半夜在这COS木乃伊呢?” 孙强看见李继峰,淌着哈喇子说道:“大哥,跟天满上,我发欠点四……” 李继峰烦躁的看向了孙强:“你说什么鸟语呢?好好说话!” “我牙掉了……” 孙强吞咽了一下口水,努力保持着清晰的口音说道:“李学友这个王八蛋,跟关磊合伙拆咱们的桥,又组织了一个小赌局,我本来想过去查一下,结果被人给袭击了,带头的就是前几天我找他的时候,帮忙那个蹬三轮的!” 李继峰蹙起了眉头:“蹬三轮的?叫啥名啊?” 孙强揉着腮帮子回道:“他说自己叫陆涛,还说这事没完,他还得找你!” 李继峰听见这个名字,眼角跳动:“陆涛……他出狱了?” 孙强一愣:“大哥,你们认识啊?” “关磊他哥活着的时候,我们见过几次,他们以前都是跟张兵那个精神病混的。” 李继峰嘬了一下牙花子,目光阴翳:“我说关磊今年怎么敢跟我对着干,合着这是找到靠山了!” 孙强听到李继峰说出的名字,脸色一变:“张兵没死之前,可是苏区有名的大哥啊,我听说跟在他身边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陆涛真盯上了你,咱们这局还咋开啊?” “我跟沈北的朋友打了招呼,准备把场子暂时搬到虎石台那边,先把剩下的几天对付过去再说。” 李继峰打开钱包,掏出两万块钱拍在了孙强腿上:“这钱你拿着,小杰这边照顾着点,最近几天你们先躲一躲,局上的事不用参与了。” 第二十二章 越走越窄的路 医大四院,急诊走廊内。 孙强听完李继峰的话,愣了足有三秒钟:“大哥,干咱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拆桥!现在陆涛已经把咱们的客人给挖走了,这事不弄出个结果,以后谁还会服你啊?” “这里面的事情你不懂!张兵那个精神病,九八年的时候,带人冲击过公安医院,把他被抓的兄弟给抢了出来,是个妥妥的疯子!他因为这事蹲了五年,出狱之后,关帅和陆涛便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这俩人能跟张兵尿到一个壶里,也都是虎逼!” 李继峰谨慎的回应道:“陆涛在里面关了好几年,出狱之后但凡有门路,也不至于去大街上蹬三轮!他现在正愁没活路呢,我跟他对着干,这不是上赶着在人瞌睡的时候去送枕头吗?” 孙强本以为自己拱一把火,能够借着李继峰的手把这口气出了,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个窝囊的结果:“大哥,那你的意思是,今天我这顿打就白挨了?” “我是走蓝道的,既然靠头脑就能赚钱,何必跟这些混子去舞刀弄枪呢?” 李继峰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奔驰车钥匙:“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连奔驰都开上了!放着大把的钱不去赚,反而跟一个蹬三轮的较劲,你觉得这事有意义吗?” 孙强胸口起伏:“为了保住你的利益,我让人打成这个B样儿,小杰肚子也挨了一刀,你用两万块钱,就把我们打发了?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 “你跟在我身边这两年,该给你的钱,我一分都没差过!今天晚上这件事,如果你不是自作主张,而是提前跟我打招呼,我给派出所的朋友去个电话,就可以扫了他们的场子!事情不是我让你办的,你现在跟我吼什么?” 李继峰对于孙强的态度十分不满,冷着脸站了起来:“你和小杰受的伤,我都看在眼里,以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你们,但你如果觉得我对这件事的处理有问题,可以自己去报仇,我绝对不拦着你!” 语罢,李继峰头也不回的离开。 孙强看着李继峰的背影,后槽牙咬的嘎吱直响:“狗篮子,前怕狼后怕虎,你当鸡毛大哥!” 如果换在平时,孙强出了今晚这种事,面对李继峰给出的医药费,绝对会感恩戴德,不会萌生出其他想法,毕竟他还需要依靠李继峰继续赚钱。 可眼下他的身上背着十几万的高利贷,自己的积蓄也全部赔了个底儿掉,急需一大笔钱来填窟窿。 他本想着只要李继峰愿意反击,就能给自己报一箭之仇,最主要的是,他可以乘胜追击,逼着关磊赔偿自己一笔医药费,把欠下的高利贷给填上。 结果闹到最后,他不仅没拿到医药费,李继峰反而把他从赌局里给踢了出来,连生活费的来源都给断了。 一念至此,孙强点燃了一支烟,目光复杂。 他的本意只是弄个小赌局把欠款还上,等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能走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 …… 与此同时。 西苏某养殖场闲置的大棚内,大功率的电暖气嗡嗡作响,十几名赌徒正围在桌边大呼小叫。 入口处,陆涛坐在桌边,用碘伏擦拭着手背上的伤口,向彬彬问道:“客人们的手机,全都收上来了吗?” “放心吧涛哥,都检查过了,这边的信号本身就不好,得去院外的山坡上才能搜到信号,有人藏手机也没用!” 彬彬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介绍道:“涛哥,他是我发小,名叫金锐。” 陆涛对青年笑了笑:“我记得你,在山上替我挨了一棍子,是吧。” 金锐呲牙一乐:“涛哥,咱们头几年就见过,我哥叫金锋,也跟过张兵大哥,有一次他带我去跟你们吃饭,我还给你敬过酒呢!” “金锋……是二牛身边那个小兄弟吧?他加入不长时间,我就进去了,兵哥也出事了。” 陆涛对这个人有模糊的印象:“他现在干啥呢?” 金锐叹了口气:“也进去了!他帮一个老板去外地追抵押车,不知道怎么弄的,最后给定了个暴力抢劫,数额特别巨大,判了个无期。” 彬彬等两人聊了几句,对陆涛笑了笑:“涛哥,小锐一直在外地打工,春节刚回来,不准备走了,想跟你一起混。” “跟我混?” 陆涛哑然失笑:“我现在都不知道干什么呢,跟我混啥啊?” 金锐听到陆涛这么说,有些着急的说道:“涛哥,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号!我在外地打工,总被人欺负,是真不想回去了,你看在我哥的面子上,带带我呗,我不怕吃苦,也不怕蹲监狱!” 陆涛看见金锐这副模样,露出了一个笑容:“哈哈,什么混不混的,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玩,那就留下!如果将来我有什么正经营生,大家一起干,但我提前说好,现在我可给你开不起工资。” 金锐点头如啄米:“我明白,只要你愿意带着我玩就行!” 这时,关磊也从门外走了进来:“哥几个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陆涛用绷带在手上缠了两圈,向关磊问道:“怎么样,没什么异常吧?” “放心,一切都好!我刚刚开车在周围转了一圈,能设卡的地方,都安排了人。” 关磊坐在桌边,拿起了烟盒:“哥,咱们今晚揍了孙强,李继峰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依我说,咱们不如直接把他的赌客全拉过来算了!” “咱们开局不是买卖牲口,客人去哪是他们的自由!这些人来到苏区,都是奔着李继峰来的,在咱们这里消遣一下可以,但真要赌大的,他们不会放心。” 陆涛摇了摇头:“李继峰跟这些人打了很久的交道,咱们摸不清谁远谁近,万一被人点一下,被警察抓了,事情会很麻烦。” “如果这个局不能干了,也不能让他好受啊!要么咱们点他一下呢?” 关磊将视线投向了赌桌那边:“我去拉拢几个人,在李继峰的局上砸一颗钉子!” “不太现实,这些赌客都是外地的大老板,不会因为一点小钱跟咱们合作,如果你对他们动粗,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陆涛否决了关磊的提议:“先把今晚的赌局扛过去再说,咱们虽然动了李继峰的财路,但他接下来几天肯定会更加谨慎,保证赌局的平稳运行。咱们想找他,得通过其他渠道,但绝对不能打这些赌客的主意。” …… 另外一边。 孙强离开医大四院后,便开着自己的捷达,赶到东陵区铁匠屯,在河畔新城小区的大门口,见到了借贷给自己的朋友张德全。 张德全坐进车里,被孙强的模样吓了一跳:“哎呀我操,你他妈这是咋整的?捅马蜂窝了,还是搞破鞋让人老爷们削了?”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我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发生了一些错误的故事!” 孙强惆怅的叹了口气,随后眼神发贼的压低了声音:“全儿,咱们俩是哥们,我不跟你绕弯子!我手里现在有个活,如果能干好了,我欠你的钱不仅可以一次性还上,而且还能让你大赚一笔,你有兴趣吗?” 第二十三章 还账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 随着天色亮起,关磊他们的赌局也进入了尾声。 为了防止有人将消息传递给李继峰,陆涛等人将客人们都送上车以后,便驱车离开了养殖场。 半小时后,苏区枫杨路边的一家旅店房间内,陆涛、关磊、李学友等人见到了面。 关磊拎着旅行包,跟账本核对了一下账目,惋惜的说道:“昨天晚上,咱们进账十五万多,这么好的生意,说不干就不干了,这跟丢钱没区别啊!” 李学友看着床上红彤彤的现金,没有丝毫喜悦的感觉:“现在的问题不是钱赚不到了,而是李继峰知道了我跟你们合作的事情!这家伙可不是个善茬,如果等他找上门,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得让他把腿撅折插屁股里,当沟帮子烧鸡那么整我啊?小磊,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你可不能不管我!” “你想跟别人媳妇搞破鞋,在扒下裤子那一刻起,就得做好挨揍的准备,总不能光想着自己舒服,一点后果不去承担吧?” 关磊本来就在闹心,烦躁的回应道:“这生意是你提出来的,该分给你的钱我也没少给,凭什么要我管你呢?” 李学友听见这话,顿时慌了神:“磊子,我之所以找上你合作,是因为感觉你这个人挺仗义,跟李继峰那种损篮子不一样!之前赚钱的时候,我没忘了你!现在出事了,你该不是要把我踹了吧?” 陆涛见李学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笑着安慰道:“你放心,这件事李继峰不会找你的!如果他给你打电话,你就把事情往关磊身上推,之前你在他的赌局上是记账的,李继峰知道你咬他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你回家以后,该吃吃、该喝喝,李继峰如果在电话里跟你说难听的,你用报案威胁他,绝对管用!” 李学友心中仍旧有些没底:“小涛,你感觉这事能靠谱吗?万一李继峰跟我玩埋汰的,找人去我家闹事,那可咋办啊?” “放心,咱们既然是合作关系,我不会不管你。” 陆涛将视线投向了彬彬:“等一下你叫上十几个朋友,开车守在老李家附近,如果李继峰那边有动作,一定要保护好老李的安全!” 彬彬点头应声:“哎,我知道了!” “小涛,啥也不说了,你这个人太仗义了!” 李学友接过关磊递来的分红,抽出了大约两三千块钱,给彬彬递了过去:“这钱你拿着给兄弟们买烟抽,等这阵风声过去,我好好安排你们!” 几分钟后,李学友带着自己的分红离开,彬彬也随即起身。 陆涛看见彬彬的动作,侧目看向了他:“你干嘛去?” 彬彬指了一下门口:“我去李学友家啊!刚刚你不是说人,让我带人去保护他吗?” “那话是说给老李听的,我不说这话,他不会安心!” 陆涛语气平淡的回应道:“李继峰的赌局还得持续三天,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何况老李还知道他走账的情况,他除非疯了,否则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彬彬掏出了口袋里的现金:“涛哥,那这钱……” 陆涛摆了摆手:“你跟小锐分了吧,就当给你们零花了。” 关磊站在窗边,见李学友开车远去,转身向陆涛问道:“哥,昨天晚上孙强去铁凌村闹事,肯定是李继峰指使的,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继峰的赌客都是外地人,李继峰把他们换个地方一藏,咱们的确很难找。” 陆涛丢掉了手里的烟头:“你开了这么久的棋牌室,应该也认识一些蓝道上的人吧?找他们打听一下,碰碰运气吧,不过记得一定要找可靠的人,别被李继峰坑了!” 关磊点头应声:“放心,我有数!” “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累了,我先回房间休息,有什么事情,等睡醒再说!” 陆涛打了招呼,推门回到了对面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但听筒内很快传来了关机的提示音。 五秒钟后,一个陌生号码打到了手机上,陆涛顺手接通了电话:“你好,哪位?” “是我。” 财神的声音传了出来:“找我有事?” “财神?” 陆涛坐直了身体:“你身上是不是有仙儿啊?我刚刚还给你打了电话,只不过号码关机了!” “那个号没关机,是设置的彩铃,由我的号码,呼叫转移到外地的一部手机上,有人打电话,外地的朋友会通知我。” 财神顿了一下:“找我有事?” “有事。” 陆涛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矿泉水:“之前你借我的那笔钱用完了,我该怎么还给你?” 财神闻言,语气如常的回应道:“我说了,那笔钱是送你的。” 陆涛很认真的回应道:“我也说了,那笔钱算是我借的!是你派人来取,还是我给你汇过去?” 财神也没磨叽:“我给你发个卡号,汇过来吧。” “好嘞!” 陆涛挂断电话后没一会,便收到了一条短信,随后在旅行包里掏出二十万现金,向楼下的邮政银行走去。 …… 华北某市,一座荒山中的斗狗场内,数十名男男女女正围在狗笼子边上,看着里面两条搏斗的猛犬大呼小叫。 围观的人群中,财神收到账户入账的短信,走到了后方下注的桌边,将银行卡拍在了桌上:“这卡里有二十万,现在还能下注吗?” 桌后的青年摇了摇头:“抱歉,我们这里只接受现金入账,不受理其他的方式。” 财神舔了一下嘴唇:“朋友,我在你们这都输了三四十万了,现在眼看着能翻身,你却不接受入账,这不合适吧?” 青年有些为难的看着财神:“大哥,不是我有钱不想赚,而是我这没办法验证你这卡里是不是有钱啊!” “我本来还想着给你们介绍几个大客户,但你们如果连这种下注方式都无法接受,那这场子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哈。” 财神兴致缺缺的收回了银行卡:“算了,我不玩了。” “哎,大哥你稍等,让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行吗?” 青年见财神点头,让旁边的人照看着赌桌,拿起手机去了门外,大约两分钟后,重新回到了房间里:“大哥,我们老板同意让你下注了,他正拿着POS机往山上走,如果你输了,等他上山后把卡里的钱划走,如果你赢了,等他验资无误,我们给你结账,你看行吗?” “行啊,这些钱,全都压在那只罗威纳身上!” 财神用手指敲了敲银行卡,随后回到人群中,对身边的小周低声道:“狗场老板勾出来了,他欠的这笔账数目太大,别在这弄,确认身份后把他跟上,将人带出本市,去外地处理。” …… 沈城。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随着傍晚来临,张德全找来的七个朋友,全都赶到了他家。 客厅内,孙强顺着虚掩的房门,看着在客厅聊天的一伙青年,向张德全低声问道:“大全,你找来的这些朋友,都靠谱吗?” “放心,全是职业要账的,心理素质特别好。” 张德全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眼神看着孙强:“人我已经找来了,如果事情不靠谱,我可没办法跟他们交代” 孙强目露凶光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保证今天晚上会把欠你的账归上,也不会让他们空着手走!” 第二十六章 夜幕,警灯,抢劫犯 垂钓园山上。 陆涛下令撤退后,两辆面包车后队变前队,迅速沿着山路进行撤离。 在车队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三辆警车迎面驶来,为首一辆车打开警灯,直接横在了山路上,同时打开了警报器:“警察临检!前方车辆靠边停车,所有人站到车下,接受检查!” 彬彬听到喊话器的声音,把脚踩在了刹车踏板上:“我操,这什么情况,警察怎么还来了?” 关磊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李继峰还真他妈给咱们下套了!他肯定是在垂钓园安排了其他人,想借着斗殴的事情,把咱们都送进去!” 陆涛听见关磊的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对于李继峰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生意,把咱们送进去关几天,他接下来几天才能省心!” 这个结论,并不是陆涛受到了关磊的误导,而是根据正常思维,他不可能想到李继峰身边出现了内鬼,所以李继峰要保住生意这个逻辑,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面对警察的堵截,两辆面包车上的十几个人纷纷下车,在路边站了一排。 带队赶来的值班副所长推门下车,看见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非主流发型,便把他们的身份猜了个大概:“你们这么多人大半夜不在家眯着,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钓鱼啊!” 陆涛咧嘴一笑:“这山上有个垂钓园,我们想去看看。” 这时,检查车辆的一名辅警开口喊道:“刘所,这边有情况!” 所长闻言,走到面包车后面,顺着敞开的后备厢,看着里面成捆的镐把、钢管等凶器,抽出一根对陆涛比划了一下:“你们就用这东西钓鱼呗?” “警官,我之所以下山,就是因为鱼竿忘带了!” 陆涛咧嘴一笑:“我是干工地的,这些东西都是农具,带着不犯法吧?” 所长斜了陆涛一眼,向辅警问道:“除了这些,车上还有其他发现吗?” 辅警摇头:“没有!只有这些东西,这些人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啥好鸟!不过所有镐把都是新的,他们应该没跟人发生什么冲突。” “过年这段时间,开赌局的人很多,这些二流子成群结队去赌场勒索也是常事!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山上存在赌场的举报,很有可能是真的。” 所长对身边的年轻民警吩咐道:“你带一队人留下,把这些人带回所里接受调查,其余人跟我上山,把警灯关了,速度快,都动起来!” 民警点点头:“这些人带回去,怎么处理啊?” “他们咬死了是来钓鱼的,你能怎么办啊?” 所长舔了下嘴唇,十分老练的回应道:“我先把山上赌场的人扣住,等两伙人全部到案,就可以互相指正!一旦确认下面这伙存在讹诈行为,把他们分别按照赌博罪和敲诈勒索罪移送检察院,一晚上破两个刑事案,刚好可以凑齐一季度的破案指标!” …… 另外一边。 从垂钓园撤下来的车队,沿着乡道行驶了三公里左右,同时打着转向灯拐进了一个村子里面,而队伍里的奔驰车则放缓车速,堵在了分岔路口。 后方跟随的桑塔纳车内,张德全见奔驰停下,眸子里闪过了一抹紧张:“这奔驰咋JB停下了呢?是不是咱们暴露了?” “没事,这车是压尾的!” 孙强摆手道:“根据李继峰的安排,赌局一旦出事,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客人安全!他们会提前准备规划好路线,下山后优先护送赌客离开,这台车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其他车辆跟上赌客乘坐的车!以前这个活都是我干的,今天我没上山,估计是上面缺人手了!” 张德全见孙强对赌场的事情这么清楚,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语气中或多或少带着一些嘲讽:“你跟了李继峰这么久,还要下套设计他,不觉得自己办事挺篮子吗?” “我怎么篮子了?” 孙强指着自己裹满绷带的脑袋:“我为了保李继峰,让人打成这个B样儿,结果他连个屁都没放,还把我赚钱的财路给断了,我这么做有问题吗?而且你得清楚,我之所以冒着风险做这件事,是因为你帮过我,我不想让自己的哥们难做,懂吗!” “行了,都JB是为了利益来的,你在这跟我装鸡毛义薄云天啊!” 张德全讨债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了不计其数,压根没信孙强的忽悠,而是对车里的司机吩咐道:“把车速放缓,等前面的车走远一点,把奔驰截住!” “明白。” 司机答应一声,直接打着转向灯停在路边,佯作下车撒尿,同时对后面的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往前开。 一分钟后,小路上的车队已经不见踪迹,堵路的奔驰也灭了刹车灯,准备跟上去。 “嗡!” 就在这时,后面的桑塔纳陡然加速,压着路边的荒沟,粗暴的窜到了奔驰前方,底盘卡在石头上,溅起了一串火星子。 “哎呦我操!” 车里的罗旭被响动吓了一跳,看见桑塔纳敞开车门,顿时意识到了事情不妙,伸手向档把摸去,准备倒回路上。 “咣!” 没等他挂上档,后面的桑塔纳直接顶在了奔驰车屁股上,顺势拉住了手刹。 前方车内,孙强用衣服的兜帽遮住脑袋,低声道:“大全,山上的人都认识我,我就不跟你下车了!” “你这脑瓜子包的像个法老似的,下车能干鸡毛啊!在这眯着吧!” 张德全压根也没准备用孙强办事,丢下一句话,拎着刀走了下去。 奔驰车内,罗旭本以为追上来的是警察,但是看见对方都戴着匪帽,将车门落锁后,心脏狂跳的拨通了李继峰的电话号码:“峰哥,我这边出事了,我的车被人堵了!” 李继峰语气严肃的问道:“你被谁堵了?警察吗?你别紧张,你那台车里没有任何违禁品,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 罗旭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的回应道:“不是警察,是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嘭嘭!” 这时,张德全已经站在车外,看见里面手机的亮光,用手掌拍了拍玻璃:“艹你妈,把车门给我打开!” “呼呼!” 罗旭看着车外的几道身影,抖如筛糠:“峰哥,救我,你救我……” “他妈的!” 张德全常年追债,见罗旭躲在车里不出来,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破窗器,对着车窗一角砸了下去。 “嘭!哗啦!” 一声闷响,车窗顿时炸开了一片蛛网纹。 旁边一人见车窗炸开,两拳掏出一个窟窿,把手伸进去打开了车门。 罗旭见车门敞开,下意识的抓住了方向盘:“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他妈让你开门的时候你不开,现在我跟你说你妈了个B!” 张德全将罗旭拽到车下,两刀将其砍进了路边的排水渠里,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神:“搜车,拿钱!” 第二十七章 点燃火药桶的二十八万 随着张德全两刀将罗旭放倒,其余人迅速将奔驰围住,敞开车门开始进行搜索。 十五秒后,一名青年打开后备箱,用手电照了一下后面的旅行包:“找到了,在这呢!” 张德全面色一喜,快步走过去,随即眉头紧锁:“什么情况,怎么只有一包?” 另一人也凑了过来:“车里都搜过了,包括座椅下面,没有任何发现。” 张德全看见远处的道路上有车灯亮起,拎出了后备箱的旅行包:“不管了,先撤再说!” 语罢,现场几人坐进桑塔纳内,迅速撤离。 周边乡道地势偏僻,别说监控了,就连限速的探头都没有一个,为众人的撤离提供了便利条件。 二十分钟后,两台桑塔纳赶到了正在建设的方特游乐场工地附近,熄火停在了一条没修完的公路尽头。 车内阅读灯昏黄的灯光下,后座青年打开旅行包清点了一下,对前面开口道:“大全,钱数完了,总共二十八万。” 副驾驶的孙强眉头紧锁:“这不可能吧,一共才二十多万?” 张德全有些烦躁的看着孙强:“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肯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以前李继峰撤局,压尾的活都是我来做,他亲自带着现金下山!但你刚才砍得那个人不是李继峰,而是他的司机罗旭!” 孙强嘬了下牙花子:“我觉得李继峰肯定是带着钱,坐其他车走了,把殿后的工作交给了罗旭!你们拿到的这些钱,并不是局子上的钱,而是李继峰放在车里应急的。” 张德全听完孙强的话,点燃一支烟,对后面的青年说道:“这笔钱给我留下十二,剩下的你们带走,每人两万分了,额外给三瞎子多拿两万!” 孙强听到张德全的分配,插嘴问道:“大全,你们都拿钱了,那我能分到多少啊?” “你能分到个狗JB!” 张德全没好气的骂道:“这里的二十八万,有十二万是你在我这抬得高利!剩下的钱,他们七个人每人分两万,还有两万是付的车款!这种没手续的车只能用一次,回去就得拆件,车主能让你白用吗?今晚的活我都算是白干,你配要钱吗?” 孙强顿时有些不乐意:“那我不是也提供情报了吗?合着就白玩了?” “去你妈的情报!之前你说这里至少有一百万往上,否则我们不会跟你冒这个险的!” 张德全目露凶光的看着孙强:“我干着收账的活,犯的却是抢劫的罪,这事如果炸了,你知道要判多久吗?” “行!你牛逼!” 孙强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把欠下的高利给平了,腰板不由得硬了起来:“咱们朋友一场,你借钱给我,我顶着这么大压力把事儿给你平了,算是对得起你了吧?从今往后,咱们就当不认识,谁也别JB联系谁!”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跟我装鸡毛B啊!” 张德全一分钱没拿到,本身也一肚子气,急赤白脸的指着外面:“你马上滚!” “现在啊?” 孙强看了看周围:“这他妈荒郊野岭的,你让我往哪去?咋也得把我给拉回市区吧!” “去你妈的,你都不认识我了,我凭啥拉你啊?” 张德全梗着脖子抓起了刀:“你滚不滚?” 孙强看着反射光芒的刀锋,伸手推开了车门:“行,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咱们算是彻底掰了!” “嗡!” 孙强下车后,两辆桑塔纳踩着油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他妈的,好好一个发财的机会,又他妈白玩!” 孙强看着远去的车灯,一个人站在荒郊野地里,心里仍旧烦躁。 他刚刚跟张德全龇牙,是有意为之,只有双方把关系闹僵,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他的风险。 虽然高利贷平了,但孙强仍旧不开心,因为他依然处于一无所有的状态,而且还欠着家里亲戚好几万块钱呢。 数九寒冬,孙强裹着一脑瓜子绷带,开始沿着道路往回走,准备去有人烟的地方,拦一辆出租车回苏区。 “铃铃铃!” 忽然间,兜里的手机响起铃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把孙强吓了一跳。 他掏出手机,看见李继峰打来电话,不由得做贼心虚的紧张起来。 犹豫了几秒钟后,孙强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喂,峰哥?” 李继峰开口问道:“你在哪呢?怎么这么大的风声?” “啊……我饿了,出来吃点东西,但是没打到车,在路边等车呢。” 孙强走在夜色中,努力保持着镇定:“大哥,你有事啊?” 李继峰那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来一趟五楼,我找你有事。” 孙强听到李继峰声音不对,悻悻问道:“大哥,我有点轻微脑震荡,站久了迷糊!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不行吗?”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抓紧过来!” 李继峰以命令的口吻作为总结,随即挂断了电话。 …… 另外一边。 去垂钓园清扫赌场的民警老刘在山上扑空,便带队返回了派出所。 先前负责将陆涛等人带回来的年轻民警,见回来的几辆车空空如也,递过去了一支烟:“师父,没打到狼?” “嗯,晚了一步。” 刘所点了点头:“我们去的时候,现场都被清理干净了,地上连个烟头都没剩下,不过那边肯定有地下赌场,这几天你带几个人,开着私家车去那边蹲点,看看有没有收获。” 民警一脸好奇:“师父,既然现场没有痕迹,你怎么确定山上有赌场呢?” “垂钓园没有室内卫生间,外面的旱厕距离大棚有二十米,但沿途的积雪上,都是撒尿的痕迹,而且脚印很密集!这得是什么人啊,连二十米都等不了,非要在门口撒尿?只有那些着急回赌桌上继续耍钱的赌徒!” 刘所语气平淡的说道:“这种天气,除非是有组织的活动,否则不会有大规模的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钓鱼。” “通过几泡尿就能摸清楚情况,不愧是老警察哈!” 年轻民警竖起大拇指恭维了一句,随后继续问道:“赌场的人没抓到,在山脚下抓的那伙人怎么办?” 刘所走进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招啊?” 年轻民警点了点头:“他们咬死了是去钓鱼的,我们这边没有审出突破口!要不然,上点手段呢?” 所谓的上手段,便是俗称“大记忆恢复术”的刑讯逼供。 这个年代,我国正处于剧烈的社会变革期,基层公安机关每年都是有破案指标的。 规定破案率这种行为,本身没有任何不法之处,而且体现了政府相关部门积极参与责任型政府建设的努力。 但“破案率”、“起诉率”等政策落实到下面,与警察的仕途息息相关以后,便有些变了味道。 为了达成业绩,不受处分,许多民警在办案时,会挖空心思承接容易侦破的案件,而对一些疑难案件,则避之唯恐不及,在巨大的考核压力下,导致那些年的冤假错案频发。 直到2015年,福建念斌案、内蒙呼格吉勒图案等相继被认定为冤假错案后,中央政法工作会议才明确取消了刑事拘留数、批捕率、起诉率、有罪判决率、结案率等不合理的考核项目。 说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在陆涛他们这个时代被抓进去,挨顿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警察在允许使用暴力的情况下,也确实比现今更有威慑力。 刘所听完徒弟的话,沉吟片刻后,还是摆了摆手:“算了,给他们放走吧!赌场的人没抓到,证据无法固定,如果真把人打坏了,反而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第二十八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孙强怕李继峰吗? 怕! 但他怕李继峰,主要是因为李继峰能带他赚钱,如果他得罪了李继峰,自己的饭碗就没了。 人不怕过苦日子,怕的是过惯了好日子,却还要回去过苦日子。 每每看见那些聚在网吧里,一根烟要几个人分着抽的小摇子,孙强都会很害怕。 他虽然现在混的不上不下,但他说什么都不想回到那个时代。 相比之下,他更怕张德全。 这些职业讨债的人下手很黑,如果自己那十几万还不上,对方是真敢收拾他。 所以,孙强才铤而走险,决定跟张德全合作,黑李继峰一把,这样既能还上自己的账,还能弥补一部分损失。 可惜天不遂人愿,孙强虽然把账归上了,但自己仍旧一分钱没拿到。 之前在张德全的压力下,他拿出了一种血溅五步的勇气。 可是等激情过后,肾上腺素退去,他的腿肚子还是转筋了。 李继峰说的五楼,是他租的一户民宅,位于苏区海棠街,是平时给李继峰这些手下落脚的地方。 一小时后,孙强打车赶到楼下,看着楼上亮起的灯光,心脏狂跳,踌躇许久仍是不敢上楼。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李继峰的电话再度打了过来:“你他妈的从阿拉伯骑骆驼过来的啊?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到呢?” “大哥,我已经到楼下了,这就上去!” 孙强答应一声,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猛吸两口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没事,肯定没事,别自己吓唬自己!按照计划走,一切都没问题!” 在楼下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自我疏导以后,孙强终于鼓起勇气,上楼敲响了房门。 几秒钟后,房门敞开,李继峰脸色阴沉的看着孙强:“怎么才来啊?” “我想着今天不用我上山,闲着也没事做,去市内找朋友呆着去了!” 孙强见自己没被人拽进屋里按住,而且还是李继峰亲自开门,并且神色中只有烦躁,没有愤怒,心情总算踏实了一些:“峰哥,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找我过来?” “进来说。” 李继峰等孙强进门后,关闭房门带他走进了客厅,脸色阴沉的开口道:“今天晚上,局子那边出事了。” “出事了?” 孙强努力挤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你办事这么谨慎,而且关系那么硬,咱们的场子怎么可能出事呢?是遇见吃供的了?” 所谓吃供,便是一些江湖人士摸到黑赌场的位置,去找局家子要钱花,这种黑吃黑的方式,在那个年代很流行。 “情况还要更糟,场子的位置被人点了!我们在下山的过程中,有人堵住了我的车,把开车的骡子给砍了,虽然受伤的是他,但那些人摆明了是奔着我来的!” 李继峰脸色阴沉:“警察在上山的过程中,把陆涛他们给抓了!” “他妈的!我一猜就是他!” 孙强听说陆涛被堵在山上,心里瞬间托底,将准备好的措辞讲了出来:“他们在咱们这边撬客人开赌局,昨天晚上被我搅黄了,心里肯定带气,这是在报复你!” 李继峰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的点燃了一支烟:“可是还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既然陆涛报警点我,为什么还要亲自上山呢?这在逻辑上说不通啊!” 孙强的眼神越发明亮:“这事太简单了,陆涛不是傻子,肯定清楚你开赌场,跟上面的关系打过招呼,如果他直接报案,你这边收到风声,等警察到场,你早都撤了!所以才要上山拖住你,这样警察一来,人赃俱获!” 李继峰在孙强的诱导下,想通了最后一个关节,眼中透出一抹杀气:“关磊最近一直在踩线,现在陆涛回来,他真以为这个劳改犯能给他撑腰了!” 孙强今晚一分钱没拿到,肚子里本就带着气,在一边撺掇道:“大哥,这事不能再忍了,现在陆涛已经盯上了你的赌场,继续让他蹦跶下去,生意可就保不住了!” 李继峰挑起了眉头:“这事,我压根也没想忍,找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孙强一脸懵逼,没来由的菊花一紧:“峰哥,你想让我去对付陆涛啊?” “陆涛虽然跟你年龄差不多,但他跟张兵经历过的事,可不是你能比的,你对付不了他,而且……” 李继峰把话说到一半,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终止对话走向门口,很快带着一名脸上仿佛没有多少肉,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回到屋里,对孙强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铁西马翰华。” “哎……华、华哥!” 孙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认识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的故事。 提起这座城市千禧年左右的江湖枭雄,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03年宣判死刑的刘勇。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沈城地界,刘勇绝对算是能量最大的社会大哥,但绝对不是最狠的一个。 刘老板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政商关系玩的明白,而且盘口铺得太大,造成了轰动。 而马翰华的亲哥哥,则是与武笑南、吴雪强、张兵等人齐名,绰号扑克的一代悍匪马翰才。 此人没有太硬的官方背景,出来混只凭刀枪,在千禧年以前,沈城别管是黑是白,所有的老板看见他都哆嗦。 马翰才登门没别的事,张嘴就是要钱,如果给了就会无休止的要,如果不给,他多么埋汰的手段都能用上。 外界有个传言,据说九十年代末,大东那边的一家夜总会老板曾经被马翰才讹诈,但是他没给钱,而是想找社会上的朋友收拾他,最后两口子都被塞进炉子里炼了,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没人清楚,不过这个传言出现不久,那家夜总会便关门了,而且老板两口子,再也没从沈城出现过。 也正是因为得罪了太多人,马翰才遍地仇家,05年被人在苏区雇了两个小孩给杀了,而且还被碎了尸,一代亡命徒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马翰才死后,得罪过的人同时发力,他曾经兄弟抓的抓、判的判,最终死走逃亡,被彻底清出了沈城。 那个年代的江湖,尚且有规矩和道义存在,马翰才死后,仇家们并没有为难他的家人。 马翰华虽然也是出来混的,但远不如马翰才那么凶猛,手里也没有像样的产业,凭借亲哥哥留下的光环,平时负责帮人收个账,处理些纠纷什么的,属于吃不饱但也饿不死的类型。 不过在孙强这个段位看来,马翰才已经是一个具有绝对统治力的大混子了。 马翰华站在客厅,看见脑袋上缠满绷带的孙强,对李继峰笑了笑:“你最近挺有兴致啊,拿木乃伊当宠物养呢?” “这是我的一个小兄弟孙强,他昨天出了点事,脸受伤了。” 李继峰笑着招呼马翰华落座:“华哥,我最近遇见点麻烦,想让你帮我处理一个人,强子对这事比较熟,我让他过来,主要是给你开个车、跑跑腿什么的。” 马翰华咧嘴一笑:“你这么一条钱串子,不去琢磨着发财,反而找我处理江湖上的事,挺稀奇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现在那些人要砸我饭碗,我也是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 马翰华坐在了沙发上:“你不是号称白道关系挺硬吗?怎么不找背后的人处理他?” “关系不对等呗!上面的人可以让我办事,但我敢去支使他们吗?这事是我的私仇,只能自己解决。” 李继峰在茶几下面拽出一个密码箱,推到了马翰华面前:“这件事我不会让你白帮忙,这钱你先拿着花,事成以后,我给你准备一份厚礼。” “咔哒!” 马翰华弹开箱子的锁扣,看着里面红彤彤的现金,轻轻关闭:“要归拢谁啊?” 李继峰磨了磨牙:“苏区,陆涛!” 第二十九章 蒙尘的军刺 陆涛等人在垂钓园被警察抓走之后,便被关在了派出所的羁押室里面。 虽然所长已经作出了放人的决定,但年轻警员对于这些人十分反感,自己去值班室睡了一夜,直到天亮才通知辅警放人。 派出所门前,陆涛看着陆续走出来的人群,向彬彬和金锐问道:“你们怎么样,都没事吧?” 彬彬呲牙一乐:“放心吧涛哥,我们几个去派出所比回家都勤,啥事没有!” 陆涛见一伙人都肿着眼睛,在手包里抽出了一叠现金,递给了彬彬:“这钱你拿着,给大家分下去,每人二百!让小磊带你们去吃口早餐,然后就散了吧!” 关磊闻言,向陆涛问道:“涛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陆涛摆手:“我不去,今天约了人。” 关磊呲牙一乐:“啥人啊?是不是给我找了个嫂子?” 陆涛同样莞尔:“是个女的,但不是我对象,你如果有兴趣,我给你介绍一下啊?” “真的呀?” 关磊眨了眨眼睛:“这女的多大岁数?” 陆涛思考了一下:“应该比你大三岁吧?” “比我大三岁,也就是二十五呗!那挺好啊,女大三,抱金砖!” 关磊越发激动起来:“她在哪工作?” 陆涛机智的回应道:“我说的不是她比你大三岁,而是她儿子比你大三岁!这女的今年应该不到五十,是塔山公墓的业务员,听说是个寡妇,你如果有兴趣,我帮你介绍一下?” 关磊翻了个白眼:“操!你直接说是个大姨不就得了么!这一大早上,给我整的热血沸腾的!” 在周围人的哄堂大笑中,陆涛对关磊说道:“我想在塔山墓园给你哥挑个墓地,立一座衣冠冢,今天跟业务员去谈谈价格,你先带他们去吃饭,吃过饭给我打电话,咱俩一起选个位置。” 关磊听到这句话,愣了差不多三秒钟,这才红着眼圈露出了一个笑容:“涛哥,我哥这辈子能有你这个磕头兄弟,值了!” “如果折的是我,你哥也会这么做的……行了,别在这煽情了!滚蛋吧!” 陆涛摆了摆手,随即又补充道:“对了,昨天晚上咱们扑空了,说明李继峰很有可能作出了防备,你们别到处乱跑,棋牌室也先别回去了!” 在派出所关了一夜的众人,对于李继峰那边遭遇的事情全然未知,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向他们席卷而来的风暴,正在悄然成型。 …… 铁西。 马翰华一大早睡醒后,便开着自己的三菱帕杰罗,停在了顺星小区的一幢居民楼下。 五分钟后,一个三十出头,头发五颜六色的男子推开单元门,裹着羽绒服拽开车门坐在副驾驶,打着哈欠问道:“啥事啊,这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 马翰华看着对方擀毡的头发,伸手拽了一下:“你这整的啥JB玩意?怎么还弄个假发套子罩头上了呢?” “你别拽,我这是真头发!” 男子有些急眼的推开了马翰华的手:“最近社会上就流行这个,叫非主流!顶着这个头型去迪吧,泡妞比手里有冰都容易,玩这个的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好忽悠!昨天晚上我领了个小孩回家,还是个雏儿呢!” 马翰华无语的看着对方:“你他妈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想找娘们那就花点钱呗,还至于这么糟践自己啊?” 非主流挺有理的犟嘴道:“放着免费的、干净的不玩,我找鸡毛小姐啊!” 马翰华也懒得跟非主流一般见识:“你打电话叫一车人过来,陪我去苏区办点事!” 非主流正色起来:“什么事?追账啊?” 马翰华随口回道:“苏区李继峰找我,说有个叫陆涛的,最近在背后捅咕他,找我处理一下。” 非主流皱眉思考了一下:“陆涛?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啊?” 马翰华没当回事的回应道:“一个刚出狱的小兔崽子,听说原来是跟张兵玩的,在道上没啥名!我收拾他不为钱,主要是最近也想在铁西这边整个赌场,所以李继峰这个人情,对我很有意义。” …… 关磊带着昨晚一同被扣下的人,在虎石台吃了顿饭,便驱车返回了苏区。 彬彬将同车的几个小青年送到一家网吧之后,对关磊问道:“磊哥,其他人都送走了,咱们现在去哪啊?” 关磊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回棋牌社。” 彬彬闻言,开口提醒道:“之前涛哥嘱咐过,让咱们不许回去!” “涛哥太谨慎了,回去吧,没事。” 关磊不以为然的补充道:“他说要给我哥立衣冠冢,我记着家里还有一些我哥用过的东西,我回去选一下,下葬的时候放在墓里!” “哎!” 彬彬听关磊这么说,便没再坚持,驱车向棋牌室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关磊拉开棋牌室的卷帘门,径直回到房间,将床底下一个蒙尘的皮箱拖了出来。 打开箱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泛黄的合影,面容稚嫩的陆涛和关帅两人,站在张兵的虎头奔前面,笑容灿烂。 关磊将照片放在一边,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件关帅生前最喜欢的皮夹克,又在旁边拿起一把关帅用过的军刺,用手指拭去表面的浮尘,放在了一边。 正当关磊准备再找一条裤子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他看见陆涛打来电话,按下了接听:“喂,涛哥?” 电话对面,陆涛站在公墓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俯瞰图说道:“我给你哥选中了一处墓地,你过来看一下位置,如果觉得可以,我这边就交费了!” 关磊在箱子里拿出一条牛仔裤,还有一条腰带,回应道:“没问题,我刚到棋牌室,准备选几件我哥生前用过的物品,一起带上去!” “咣当!” 与此同时,外面的房间忽然传出了一阵踹门的声音,随后便是打砸声以及彬彬的惨叫:“磊哥,有人闯进来了!快跑!” “我操!” 关磊听见彬彬的喊声,把手机丢在床上,抄起军刺便冲了出去。 “小磊?小磊!” 公墓办公室内,陆涛听到听筒中嘈杂的声音,对那个跟自己联络的业务员说道:“大姐,我这边有急事,必须得下山一趟,把你的摩托车借我用用,行吗?” 第三十章 今日的血,染红往日的年华 凤凰棋牌室。 马翰华驱车停在门外,看见棋牌室的卷帘门撂下一半,推门便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呼啦啦!” 马翰华一动,后面一台商务车的车门随即敞开,七八名小青年在非主流的带领下,纷纷手持刀棍跟了上去。 棋牌室内,正用手机QQ跟姑娘聊天的彬彬,看见门外晃动的人影,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跑向门口,拉着卷帘门便要放下。 门外的非主流看见彬彬的动作,一个助跑冲上前去,抬腿踹在彬彬胸口,紧接着猛地将卷帘门敞开。 “艹你妈的!” 彬彬看见门外的人准备往前闯,抡起椅子便砸了过去。 非主流侧身躲开彬彬丢过来的椅子,见对方向自己挥拳,单手握住彬彬的手腕,一刀捅向了他的小腹。 “噗嗤!” 刀锋入体,彬彬只感觉小腹一凉,握住非主流的持刀的手臂,大声咆哮道:“磊哥,有人闯进来了!快跑!” 房间内,关磊听到吼声,攥着军刺快步冲出房间,刚好看见非主流拔刀,彬彬倒在血泊中的一幕,目眦欲裂的冲向了非主流:“我他妈要你命!” “你吹牛逼!” 非主流吐出四个字,斜着向上撩起一刀,将关磊的军刺弹开,一个膝撞将关磊击退到了后面的卧室里。 “他妈的!” “干他!” “……!” 跟随非主流一起进屋的几个人见状,一窝蜂似的向卧室冲了过去。 “艹你妈!来啊!” 关磊看着乌泱泱涌上来的人群,抄起桌上的暖水瓶,丢过去砸向了人群。 “嘭!” 暖壶砸在门框上炸裂,滚烫的开水将率先进门的几个人烫的一阵哀嚎,纷纷后退。 “噗嗤!” 关磊抓住机会,挥刀捅在对方一人的小腹上,趁着非主流被后退的人撞了一下,红着眼睛一刀捅了过去。 非主流看见关磊出刀,一把握住了刀锋,鲜血瞬间从他的指缝流淌出来。 旁边几人看见非主流受伤,均是一愣:“猫哥!” “你们也不是牧师,喊我名字祷告能JB疗伤啊?” 非主流猫哥握紧关磊的军刺,同样一刀刺向了关磊的肚子:“干他!” “啪!” 关磊看见袭来的钢刀,同样伸手握了上去。 猫哥手里的刀,是那种三指宽的砍刀,所以关磊这一下握住的是刀背,并未见血。 “喝~~唾!” 猫哥见自己在僵持中吃亏,一口粘痰直接吐在了关磊脸上。 关磊斗殴无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埋汰的招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猫哥抓住机会,在关磊闭眼的同时,松开握刀的手掌,一脚蹬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咕咚!” 关磊脚下一绊,整个人仰面倒地,还没等爬起来,已经被冲进屋内的人死死按住。 等房间里的人全被控制住,马翰华这才迈着四方步,带领孙强走进了房间里。 猫哥见马翰华进门,指着倒地的彬彬和被按住的关磊说道:“屋里就这俩人。” 马翰华侧目向孙强问道:“有吗?” “他妈的!你没想到会落在我手里吧?” 孙强看见关磊,冲上去对他踹了两脚,目光瞥见床上的照片,拿起来递给了马翰华:“陆涛没在,照片上左边这个是他!被你们抓的这个人叫关磊,陆涛就是他找来的!” 马翰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将视线投向了关磊:“你叫关磊啊?我是铁西马翰华!” 关磊挣扎了一下,脖子上青筋毕现,满脸不忿:“你他妈爱谁谁!” “出来混,靠的是拳头硬,而不是嘴硬!你都JB躺下了,跟我装鸡毛战士?” 马翰华也没生气,拽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关磊面前:“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不是奔着你来的,你认识陆涛对吧?打个电话把他叫来,我不为难你!” 关磊听见马翰华提起陆涛,歇斯底里的吼道:“我叫你妈!你要是个爷们,今天就弄死我!不然你早晚后悔!” “嘭!” 猫哥对着关磊嘴上踢了一脚,然后拿起床上的手机,用满是鲜血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脸:“密码多少,说话!” “唾!” 关磊如法炮制,一口带血的吐沫喷在了猫哥脸上。 猫哥伸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血迹,笑着捡起了地上的刀:“小B崽子,我如果不给你讲述点血腥的故事,你还真以为我在吃斋念佛呢?” “等等。” 马翰华打断猫哥的动作,起身蹲在了关磊面前:“实话实说,如果不是有人找我办事,我真不愿意动你们这些小孩,因为我怕传出去之后,有人会说我以大欺小,丢了身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马翰才的亲弟弟!” 对于千禧年第一亡命徒的名号,关磊自然听说过,但内心经过短暂的慌乱后,还是梗着脖子回道:“看你这模样,今年得有四十了吧?自己混了大半辈子,还得靠一个死人给自己撑门面,你混的也挺篮子啊!” 马翰华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狗篮子!艹你妈的!” 关磊咬着后槽牙骂道:“别说是你,就算是他妈的马翰才,我也没觉得他哪牛逼!” “嘭!” 猫哥再度向关磊踹了一脚,见马翰才脸色难看,向他说道:“这小子嘴太臭了,你出去等我五分钟,我肯定让他吐口。” “不用。” 马翰才摆摆手,冷着脸站起身来,盯着关磊问道:“现在这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我不用你找陆涛了,只需要帮我给他带句话,今晚之前,他如果不滚出沈城,我让他比你更惨!” 语罢,马翰才接过旁边青年手中的实木棒球棍,奋力向关磊的膝盖砸去。 “咔嚓!” 一声脆响,球棍应声断裂,关磊的腿也以一个怪异的形状弯曲,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噗嗤!” “噗嗤!” 猫哥见马翰才动手,随即又补上了两刀,见关磊倒在血泊中,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撤。” 孙强看着棋牌室满地鲜血,愣了两秒钟,这才快步转身,跟在了众人身后。 …… 十分钟后。 “吱嘎!” 陆涛捏下车闸,将摩托车停在棋牌室门口,见房门敞着,快步跑了过去,刚靠近门口,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屋内,捂着肠子靠在墙上的彬彬见陆涛进门,嘴唇颤抖,带着淡淡雾气开口:“涛、涛哥……磊哥……在屋里……” “小磊!” 陆涛看见彬彬这副模样,快步冲向了卧室。 房间内,满身是血的关磊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从他身上流淌的血液,覆盖了地上陆涛与关帅的合影。 原本泛黄的老照片,在这一刻,被血液染得通红。 第三十一章 血债,血偿! 凤凰棋牌室。 陆涛看见关磊倒在地上,快步上前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确认人还有气,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时,外面再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陆涛闻声,抄起地上的军刺,双目赤红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房间内,进门的金锐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又看了看同样昏过去的彬彬,赶忙扑了上去:“彬彬!你这是怎么了?” 陆涛见金锐在这时出现,眼中写满警惕:“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刚刚开着另外一辆车去送人了,之前彬彬说让我送完人,回到这边跟他碰面。” 金锐脸色惨白的掏出了兜里的小灵通手机:“涛哥,我这就报警……” “别报警!” 陆涛看着被血染红的相片,脸色阴沉的转过身去:“打120,先叫救护车!” 金锐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涛哥……” 陆涛看着关磊断裂的膝盖,也没敢擅自移动他,低吼道:“我说了,叫救护车!” “哎!” 金锐被吼得一激灵,伸手捂着彬彬肚子上的刀口,拨打了急救电话。 …… 四小时后,彬彬和关磊被先后推出了手术室。 陆涛交完两人的四万多手术费,随即便赶去了医生办公室,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走进了房间里:“王主任,我来……” “我记得你,关磊和康满彬都是你送过来的,对吧?” 医生看了一下手里的病例:“你是他们的家属?” “关磊是我弟弟,康满彬的母亲卧病在床,父亲在外面打工,这些事不想让家里人糟心,我一并处理。” 陆涛走上前去,将一千块现金塞进了医生的口袋里:“王主任,我这两个朋友的情况怎么样?” “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不好过啊,但还算幸运,至少没闹出人命!” 医生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陆涛的红包,语气不自觉的温和了一些:“康满彬的肠子切除了二十公分,关磊的左腿膝盖横断型骨折,这种骨折多发于直接暴力作用下,他的局部软组织损伤比较重,而且出现了血管损伤……” 陆涛听不懂这些医学术语,急切的问道:“那他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不好说!关磊手术做的很成功,而且他的骨折程度不算严重,伤到的是髌骨而不是半月板。根据我的经验,应该不会影响以后的行动,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等他醒过来,过了麻醉期之后,看看是否伤到了神经。” 医生余光瞥了一眼口袋里的现金,笑着安慰道:“当然了,有后遗症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按照我的经验判断,他不会落下残疾!” 陆涛听到这个回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王主任,我这两个弟弟,给您添麻烦了!” 医生驾轻就熟的一笑:“分内之事,你太客气了。” 陆涛走到门口,思考片刻又折返了回来,再度塞了五百块钱过去:“王主任,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件事,我这两个朋友的病历,是否可以用化名啊?我怕他们有亲戚朋友来医院,会不小心看见,让家里人跟着着急。” “按照规章制度,是不允许的,但你们用什么名字登记,院方没义务辨别真伪,如果想换名字,你得重新办理一次住院。” 医生提醒道:“不过病人的缴费单据、病历本那些东西,如果跟医保信息对不上,可能会导致无法报销!” 陆涛点头:“这没问题,医药费我们自理。” …… 凌晨四点,彬彬率先醒来。 陆涛接到消息,从关磊那边赶过来,坐在了病床边上:“感觉怎么样?” “我……” 彬彬躺了几个小时,嗓子像是吞了一块火炭,沙哑的问道:“涛哥,磊哥他……” “放心,磊子没事!已经送医院了!” 陆涛趁着彬彬意识清楚,语速很快的问道:“今天袭击你们的人,是李继峰吗?” “不是……他是铁西的,叫马、马翰华……是马翰才的亲弟弟……” 彬彬的麻药还没有彻底恢复,说了几句话,意识再度昏沉:“那个人,是奔着你来的……他让磊哥给你打电话,把你叫到棋牌室……但磊哥……不肯……” 彬彬断断续续的说出半句话,眼皮变得沉重,又一次的睡了过去。 这时,闻讯赶来的值班医生也走进了病房,对陆涛和金锐挥了挥手:“我们得对病人进行检查,麻烦你们两位先回避一下!” …… 病房外的走廊内。 陆涛在口袋里抽出两千块钱递给了金锐:“这钱你拿着,等一下去楼下,雇两个护工帮忙照看他们,我出去一趟。” “涛哥,你是不是要报仇啊?我跟你一起!” 金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彬彬是我的发小,他让人祸害成这样,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这边没人照顾不行!听话,留在这边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陆涛拍了拍金锐的肩膀,随即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大步流星的向楼梯口走去。 虽然彬彬没有提起李继峰的名字,但陆涛自从出狱后,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以前的恩怨,也早已经随着张兵的死而烟消云散。 所以,他在看见关磊受伤的那一刻,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的始末,并且阻止了金锐报警。 马翰华只是个地痞,背后没有资本撑腰,只要陆涛现在去报案,他百分之百得折进去。 可陆涛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像是马翰华这种老油条,进监狱就相当于回了老家,遭不了什么罪。 虽然关帅没有将关磊托付给自己,但陆涛很清楚故友在临终前那一刻,心中想的是什么。 对于关磊这件事,陆涛可以想出无数解决方案,但唯一能让他泄愤的选择,唯有血债,血偿! …… 清晨六点。 铁西工人村,一间上世纪六十年代兴建的老旧瓦房推开房门,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拎着脏兮兮的尿桶,一瘸一拐的向路边的排水渠走去。 陆涛看着前方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声音不大的开口:“二友!” “谁啊?” 青年被吓了一跳,转身用手电照向了陆涛,手里的尿桶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小涛,你出来了?” “嗯,年前就放了。” 陆涛点头:“本想着混出个人样再来看你,但时间提前了。” 二友咧嘴一笑:“现在来挺好的,毕竟我过得不人不鬼,你如果混好了再来,我心里更堵得慌!” 陆涛也跟着笑了:“我在看守所的时候,听说你不混了,但你这腿……” “以前我给张兵大哥开车,总感觉给他做司机,牛逼闪电的!他被枪击的那天,我的腿也被崩了一枪,如果不是拼着命开车冲出去,估计我也折了。” 二友看了看自己的瘸腿:“张兵大哥死后,家里没有亲属,他继父继承了全部遗产,变卖后跑去了南方!我什么都没剩下,腿也残疾了,自然就混不下去了。” 陆涛看着昔日旧友,沉默无言。 第三十二章 你是我的兄弟,但不是我的同道 瓦房门前,二友看见陆涛沉默的模样,很认真的问道:“小涛,你来找我,是不是遇见难事了?别管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不拒绝!” 陆涛思考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二友,其实我最近……” “哇……” 这时,后面的瓦房里忽然传出了婴儿的啼哭,随后便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喊声:“老公,你在干什么呢?快点回来,孩子尿了,我一个人弄不过来!” 陆涛听见屋里的喊声,将后话咽了下去:“成家了啊?” “啊,去年家里亲戚给介绍的,是个二婚的女人,我不过问她以前的故事,她也没嫌我又穷又残疾!” 二友咧嘴一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没事,就是失眠了,过来看看你。” 陆涛打开手包,将里面的八千多块钱全部拿出来,塞到了二友手里:“我来的仓促,也不知道你成了家,这钱你拿着,就当我给孩子的!都是哥们儿,你别撕巴,也别跟我装假!” “操,我媳妇上个月生完孩子,一直不下奶,孩子每天都得吃奶粉,我正缺钱呢,跟你客气鸡毛啊!” 二友把钱揣进怀里,拉住了陆涛的手腕:“外面冷,跟我进屋,看一眼孩子!” 陆涛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行,那你等等,千万别走啊!” 二友丢下一句话,转身走进瓦房,很快又折返回来,将一个帆布包递给了陆涛:“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都很了解,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也知道你在听到孩子哭声的那一刻,就什么事都不会告诉我了!其实我一个残疾,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东西是兵哥留在我这的,带着它,你会方便不少。” 陆涛打开帆布包,看到里面小臂长短的一把双管短喷,还有十几发子弹,会心一笑:“今天这个情景,如果换成任何人,都会劝我别冲动,只有你清楚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别在这捧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东西该不该给你,但相比于你伤害别人,我更怕你栽在他人手中。” 二友使劲拍了拍陆涛的胳膊:“用这东西之前,一定把以后的路想清楚,要么别让它响,如果真要回那条路,就混个人样出来,千万别像我似的,不人不鬼!” 这时,房间里再度传出了女人的喊叫:“朱二友!你在外面干什么呢?还能不能回来了?” “哎,来了!” 二友答应一声,对陆涛笑了笑:“我得进去帮忙了,等你闲下来的时候,来我家,我给你炖酸菜血肠!” “你是我的兄弟,但不是我的同道!既然成了家,别再跟我这种人有交集,加把劲将日子过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陆涛扔下一句话,不顾二友的叫喊,踩着仍有冰雪的土路快步离去,身形渐远。 …… 早七点半。 于洪区,马.三家镇某物流园。 “咚咚!” 随着敲门声响起,一名性感窈窕,身材高挑的女子推开办公室的房门,一步三摇的走进办公室内,对一名三十五岁左右,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说道:“陈总,运送汽车配件的车队,已经全部发车,需要您在运货单上签个字。” “签字的事情,先等一下再说!” 一夜没睡的陈总起身离开办公桌,反锁房门后,顺势搂住了文员的腰:“跟我去里面卧室,我有点私事跟你谈谈。” 秘书大惊失色,连忙想要拉开距离:“陈总,您别这样,我有男朋友……” “都是成年人,假惺惺的给谁看呢?你有对象,那也没耽误跟厂里的司机搞破鞋啊!你在外面的名声我打听过,都是凉白开,你装鸡毛纯净水!” 陈总手上发力,将女孩的腰搂的更近:“你弟弟打架的事我听说了,把他从看守所捞出来,只是我一个电话的事!只要你让我开心,我肯定让你满意,你弟弟出来后,我把他安排到物流园工作!劈一下腿就能换来这么多东西,你不亏!” 文员仍旧有些紧张:“陈总,这事如果让嫂子知道……” “你傻逼啊!这种事就算你想让她知道,我也得瞒着啊!我陈金发向来说话算数,你就听我的吧!” 陈金发看出了文员的心动,半推半就的将她带到了办公室里面的卧室。 朝阳的光芒被百叶窗剪碎,斑斓光影投在床上。 忙了一夜工作的陈金发宛若饿兽,将文员压在床上,三下五除二便扯掉了对方的裤子。 正待他解开腰带,准备提枪上马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陈哥,年纪大了,但性子还是这么急哈!” “啊!!” 文员听到声音,发出一声尖叫,推开陈金发,手忙脚乱的拉上了裤子。 陈金发转头,看着坐在后面沙发上,正在看现场直播的陆涛,同样惊魂未定:“陆涛?你小子什么时候出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陆涛翘着二郎腿,笑呵呵的开口:“想你了,过来看看,没打扰吧。” “你有没有打扰我,自己看不出来吗?” 陈金发磨了磨牙,对身边的女孩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跟他说几句话!” 女孩起身,脸色通红的看着陈金发:“陈总,那我弟弟的事……” “我让你先出去,你弟弟的事情,等我再琢磨琢磨!” 陈金发挥手斥退了女孩,这才将视线投向了陆涛:“咱们俩似乎没什么交集,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出狱了,缺钱花?” “我这人贪财,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拿该拿的钱,讹人的事情很少做。” 陆涛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想让你帮我找几个人!” 陈金发不假思索的回绝道:“这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已经退出江湖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做的是正经生意!” “这么大一个物流园,都是你依靠做线人、卖情报赚来的?我可以相信妓女从良,但绝对不相信沈城赫赫有名的陈哑巴,会有金盆洗手的一天!” 陆涛咧嘴一笑:“进院子的时候,我顺路检查了一下你的车队,运送的汽车配件,都是拆掉的走私车吧?” “什么意思,威胁我呢!” 陈金发脸色阴沉下去:“你大哥张兵活着的时候,都没敢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你是不是有些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大哥在的时候,我靠规矩赚钱,现在大哥没了,我如果不龇牙,谁还会认识我啊?” 陆涛掏出烟盒,从容的点燃一支烟:“你别太紧张,我没有恶意,帮我一个忙,我立刻走。” 陈金发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你应该知道让我陈哑巴开口的价码,你刚刚出狱,付得起这笔钱吗?” 陆涛吐出一口烟雾:“钱,我的确拿不出来,但你帮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陈金发一脸不屑:“你觉得一个折了大哥,刑满释放的小混混,他的人情值钱吗?” “哗啦!” 陆涛拽过旁边的帆布包,将双管短喷抽出来,搭在腿上对准了陈金发:“陈哥,我今天心情特别差,很想开枪!这一枪如果打不到仇家身上,我绝对让它响在这,你信吗?” “操……你既然带着响儿过来,那刚刚直接亮出来多好呢!跟我唠鸡毛家常啊!” 陈金发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十分机智的回应道:“这样,你把枪收回去,咱们俩还是继续聊聊欠人情的事儿……你想让我找谁啊?” 陆涛把枪丢回帆布包,掷地有声的回应道:“苏区李继峰、铁西马翰才。” 第三十三章 冲向南墙 陆涛出走一夜,回到医院的时候,关磊仍旧躺在单人病房里没有醒来,而他也一头扎在陪护床上沉沉睡去。 下午三点,陆涛被病房外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的起身,向护工问道:“他怎么样,醒了吗?” “中午醒了一次,一点多又醒了一次。” 护工介绍道:“根据我的经验,他这种情况得睡睡醒醒好几次,才能恢复意识,不过人既然醒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陆涛伸手搓了搓脸:“你辛苦了一夜,休息一会吧,我替你。” 护工憨笑:“老板,我没事,干的就是这份工作,熬习惯了!你既然付了钱,那我就应该在这守着!” 陆涛不由分说,将护工从床边推开:“大家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什么高低贵贱,你睡吧,没事。” 片刻后,病房内响起了护工轻微的鼾声,陆涛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在口袋里掏出那张被血染红的合影,宛若一尊雕塑。 月升日落,华灯初上。 一缕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关磊脸上,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坐在床边的陆涛,嘴唇动了动:“哥……” “醒啦!” 陆涛看见关磊醒来,握住了他的手掌:“没事,我在呢!” 脸色苍白的关磊感受到陆涛手掌的温度,挤出了一个笑容:“这三年,我真的很孤独……你回来了,真好。” “放心,现在我回来了,你不会再没人管了。” 陆涛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纸杯,用棉签沾水帮关磊润着嘴唇:“我跟医生聊过了,你只是轻微的骨折,不会留下后遗症。” 滴水入喉,让关磊麻木的舌头有了些知觉,他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声道:“哥……要么这事,算了吧。” 陆涛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关磊做了个深呼吸:“今天来找我的人,是李翰才的亲弟弟,当年张兵大哥活着的时候,见到李翰才也得让他三分。” 陆涛理解的点了点头:“你怕了?”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广西回到东北以后,活的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是赚的,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算亏。” 关磊眼圈泛红:“你也知道,我父母早亡,我是被我哥一手带大的,所以他的离世,对我打击很大!虽然你跟我哥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处得像是亲兄弟一样,我也拿你当亲哥!这三年来,我无依无靠,见到你之后,才找到了活着的感觉……哥,我不想让你出事。” “知道这个社会上,什么人最容易受欺负吗?不是那些调皮捣蛋、胡作非为的人,反而是那些循规蹈矩的老实孩子!在监狱里面,这样的人是要被踩死的!” 陆涛继续给关磊擦着嘴唇:“像你我这种人,没背景、没本钱,想向上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世上唯一属于咱们的东西,只有这条烂命,如果不能豁出命去,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你让人折腾成这样,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你哥!” 关磊闻言,沉默半晌后说道:“涛哥,等我养好伤,这个仇咱们一起去报,行吗?” “看见你躺在这里,让那些人逍遥法外,这事,我忍不了。” 陆涛摇了摇头,看着关磊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道:“别人撞南墙,会选择回头,但我陆涛撞南墙,会选择冲上去把它推倒!你什么都别想,只管安心养病,他们欠你的债,我会加倍帮你讨回来!” 关磊醒过来没一会,便因为麻药的缘故再度睡去。 陆涛等护工醒来,去彬彬的病房看了一眼,见彬彬也没醒,便带着金锐下楼,在医院对面找了个苍蝇小馆,每人点了一碗面。 金锐见陆涛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开口道:“涛哥,要么今晚医院这边我盯着,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现在磊哥他们都没事了,你别把自己熬坏了。” “没事,白天都睡够了。” 陆涛扒着手里的蒜,看向了金锐:“今天彬彬和关磊都变成这样了,还想着继续跟我们混吗?” 金锐被问的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见了血,但这不是没死人嘛。” 陆涛听见金锐这个回答,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以前在外地,真的在打工吗?” 金锐点了点头:“真的!我在北京那边的一家歌厅做服务生,平时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没事也总跟他们出去打架斗殴赚点零花钱,经历过类似的场面。” 陆涛吃着面条问道:“为什么回来了?” “惹了点麻烦!我们那个歌厅,有个妈咪是当地一个大哥的姘头,我们俩扯了点风花雪月的犊子。后来那个妈咪怀孕了,她挺高兴的去找那个大哥,结果被对方一顿胖揍,当场就给打流产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大哥年轻的时候挨过一刀,失去了生育能力。” 金锐挠了挠鼻子:“那件事弄得那个大哥很不高兴,放出话去要把我煽了,我当时去火车站买票,被一群人追着砍,拼命翻墙跑进火车站,扒上了一列运煤的货车,这才把他们甩掉。” 陆涛笑问道:“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金锐撇了下嘴:“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个妈咪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因为我们俩只有过一次,而且我还带了套!不过我刚去北京的时候就认识她了,而且她也一直挺照顾我,我跑了,就算把这事给扛了!否则那个大哥如果知道他戴了不止一个绿帽子,还不得把她剐了啊?” 两人正闲谈的工夫,陆涛的手机响起铃声,他看见尾号五个9的号码,按下了接听:“喂?” “你的事情有眉目了。” 陈金发听到陆涛应答,开门见山的说道:“马翰华手下有一个叫老猫的人,正在真爱酒吧喝酒呢。” 陆涛皱起了眉头:“我要找的人是马翰华,不是他身边的阿猫阿狗。” 陈金发在电话里的态度,俨然没有了之前面对面时那么客气:“你欠我的人情,只能让我办这么大的事,我没食言已经够意思了!老猫是马翰华的得力干将,动你弟弟的事,他也有参与,只要你能找到他,剩下的事情可以自己查。” 陆涛不置可否:“老猫身边有几个人?” “他这个人没别的爱好,几乎每天都流连于各大迪吧,身边的人也不固定,我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们一伙有七个人,四男三女。” 陈金发顿了一下:“你到了真爱之后,可以很轻松的找到目标,估计他应该是整个迪吧里面,岁数最JB大的非主流了,头发五颜六色,像孔雀开屏那个傻逼就是他!” “谢了。” 陆涛丢下一句话,三两口吃掉了剩余的面条,用纸巾擦了擦嘴,对金锐问道:“真爱迪吧你能找到吗?” 金锐点头:“和平北大街那个?我前几天跟朋友去过!” 陆涛起身,在兜里将关磊那台自由舰的车钥匙丢给了金锐:“你开车,陪我过去一趟。” 金锐刚刚隐约听到了陆涛通话的内容,追问道:“涛哥,用不用我打电话,叫几个朋友过来?” 陆涛脸色阴沉:“不用,我要处理的事,你那些朋友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