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宠婚,硬汉兵王被小娇妻拿捏了》 第1章 新郎突然换人,疯了 “打死哩班东英仔!” “打死这帮狗日的!” 炮声轰隆,高射炮带起的火光冲天,碎裂的铁片崩裂开来,遮住了头顶的空间。 无数子弹飞过战场,血色四溅。 三连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冲出战壕,冲向第五波来袭的敌人。 我们用步枪和子弹来回答向我们疯狂打过来的炮火。 敌军成片的倒下,我军年轻的生命也在枪林弹雨中一个接一个消逝。 尸横遍野,断肢满地。 血染红了脚下大地。 硝烟弥漫,天空像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 他紧紧地握住战友的手,血糊住了五官,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放心,一切有我,只要我活着,三连的所有人都活着!” …… 昏暗的土屋中,老木床嘎吱响了一下,一道高大的身影陡然坐起,手本能地拿起了枕头下的手枪,卡的一声将子弹上了膛,对准了窗户外头黑洞洞的天。 顷刻后,他放下枪,抹了一把脸。 两封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信件静静地摆在窗台上。 他下了床,视线在信件上停着不动了。 直到东风微光刺破黑暗,一轮红日跃出云层。 照亮了他冷冽嗜血的眼。 将信揉成一团狠狠往地上一甩,他起身,打开衣柜,珍重地取出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片刻后,他带上枪,穿戴整齐出了门。 晨光中,他的面容沉峙如山,眼神中带着横扫千军的戾气。 目标,红兴钢厂。 任务,讨债! 红兴钢厂,家属楼七号楼二楼的狭窄房间内。 “陆满月,你逃不掉的。” 恶魔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臭烘烘的口气喷了她一脸。 “陆满月,你是我的,我说过,你再怎么逃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陆满月迷迷糊糊间听到了杨诚实的声音,她强撑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杨诚实放大的脸,正向着她快速地压了下来。 陆满月骇得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是她结婚,她明明要嫁给魏定邦的,为什么杨诚实会在她的房间里! “妈,妈,爸!”陆满月伸手软软绵绵的抵住杨诚实,嘴里不停喊着陆大山和李芬。 外头没有人应。 陆满月心头一慌,感觉到杨诚实潮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急得眼圈一红,眼泪险些就掉了下来。 不,不能哭,哭是没用的。 “杨诚实,你走开,你走开!不要靠近我!”陆满月强忍着害怕喊了起来。 “走什么走?今天我非生米做成熟饭不可!敢拒我的婚,敢落我家面子,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杨某人的长短厉害!”杨诚实不退反进,伸手就去扯陆满月的扣子。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陆满月缩成一团,两手死死地捏住衣服襟口。 眼看着杨诚实的嘴就要拱到脸上了,陆满月害怕得不行。 可她越害怕,杨诚实越兴奋,眼看着就要被这么毁了。 陆满月眼前又划过那个近来天天都会做的血淋淋的恶梦,她大着肚子被杨诚实打得满地乱滚,血流了一地他都不肯停手,反而越打越兴奋。 最后,还用她的尸体去害人。 她惨死,连累恩人死无葬身之地,死了也不得安宁。 活生生被打死,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去的滋味太痛苦了。 她才不要再过一次梦里那样的人生。 如果杨诚实得逞了,那么她之前的拒亲和死皮赖脸缠着魏师傅娶她也要摆脱杨诚实,摆脱恶梦里那个惨死结局的努力全都会白费。 死亡的恐惧让陆满月浑身一颤,软弱无用,哭泣无用,那么她就不再软弱。 她伸头就是一口,咬住了杨诚实的耳朵。 杨诚实一时不察,被狠狠咬住,痛得连连大叫:“放开,陆满月,你放开我的耳朵。” 陆满月跟被逼急的兔子一样红着眼死咬着杨诚实的耳朵不肯放。 直到杨诚实不住求饶,赌咒发誓的说立马就走,她才松了口。 “让你咬我!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杨诚实摸耳朵摸到了一才的血,瞬间就恼羞成怒了,一手掐着陆满月脖子把陆满月抵到了床头上。 看着手下娇软无力,面色绯红,眼中噙泪的陆满月,杨诚实心头一阵躁动。 “放开我……”陆满月呼吸困难,脑子里乱哄哄的,头也很疼,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努力挣扎着,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头,神智才清明了一些。 “逼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牙齿继续往下咬,陆满月的眼神慢慢的坚定了起来。 “想死?陆满月,你是不是傻?!我杨诚实有哪点不如那个又老又丑连人道都不行的小老头? 我可是厂长的儿子,钢厂里哪个女工不想跟我处对象? 我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宁愿死也不跟我!! 可惜啊,你心心念念人嫁的魏定邦根本都没来接亲,今天和你结婚的人还是我杨诚实。 我告诉你,不要跟我闹死闹活的,你十五岁我就看中你了,你就是死了我也要弄个爽。”杨诚实掐着陆满月脖子的手迅速上移,改为捏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咬舌自尽。 “他竟然没来么?不会的,不会的。”陆满月大受打击,脸上血色尽退。 身体有些怪怪的,明明想抵抗,力道却变得微弱不堪,她呆呆地看着杨诚实:“从我拒了你家的亲后,你这些日子一直没出现,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等我结婚这天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羞辱我?” “羞辱?我哪是要羞辱你,我是要好好疼爱你啊。”杨诚实的目光像湿腻腻的毒蛇一样,在陆满月气得剧烈起伏的胸前盘旋。 “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看中了你,只不过趴窗外想看看你发育得怎样,你就喊天喊地的把公安招来了,我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个替死鬼把这事平息了,还把我强行送去了乡下当知青。 陆满月,你知道么,在乡下的每一个晚上,我都是念着你的名字入睡的。 这辈子,你就逃不出我杨诚实的手掌心。 我让人上门来提亲你打我脸,说宁愿嫁那不能人道的老残兵也不嫁我这准厂长公子。你说我能不能忍下这口气,看着自己盯上的肥肉落到别人嘴里去?” 杨诚实抽掉皮带,两腿用力一蹬就把裤子蹬掉了,他跪坐在陆满月身前,两眼腥红,像只饿了很久的狼一样盯着陆满月狞笑。 陆满月想起之前她妈端来的那碗面条,她吃了面条之后就开始犯困,手软脚软浑身没力。 她妈竟然和杨诚实联合起来逼她……相亲那天开始那个像是预知未来的恶梦里看到的那些事一一应验了。 她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血淋淋的画面,也极有可能真就是她的未来。 她拒了杨家的婚,按着梦中的指示去乡下寻找梦中那个男人,使出浑身解数,缠了他整整三天,不顾羞耻的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 回来后又绝食绝了四天,她妈才同意去看看那魏定邦。 李芬和她来见过了魏定邦,要了两百块钱的高价彩礼,回来也表现得不像原来那样抵触,还尽心尽力地张罗起了摆酒的事。 她以为,母亲是想通了。 却没想到,她这边收了魏定邦高价彩礼,那一头却又和杨家人合谋逼她,还在她结婚这天把杨诚实放进她的房间,给她下了药,要生米做成熟饭。 陆满月重重地闭上双眼,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绝望地滑落下来。 杨诚实得意地笑了起来,低头飞快地脱着裤衩。 不,不能就这么认命。 就在他低下头去的那一瞬间,陆满月猛地一睁眼,膝盖重重往前一顶。 “啊!”杨诚实惨叫了一声,夹着腿掉下了床。 陆满月强撑着下了床,颤抖着手举起旁边柜子上的搪瓷盅哐哐地往杨诚实头上砸了两下。 杨诚实头被砸破了,血一下子流了满脸,吱哇乱叫着滚下了床。 李芬在外面走道里听着,眼神怨毒,“动静整得这么大,杨诚实一定得手了。陆满月,你就好好享受吧,杨诚实可是个表面光内里烂的渣人,他可是我精打细算才挑出来的配你的人呢。 还想摆脱我的掌控,做梦!我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的女儿好过的!” 陆大山要回来了,她得去拦住他,不能让他来坏她的好事。 李芬快步离开。 杨诚实被砸得头破血流,眼看着陆满月浑身颤抖,却半点没有停手的还要往床下追过来打的模样,心头也是大骇,挣扎着起身要往外逃。 一拉门没拉开。 他这才想起来,他交待李芬一定要锁好门把钥匙扔了,等他成就好事之后明天再过来砸开锁,还要带上一群人过来见证,让陆满月插翅难逃。 “李姨,李姨!”杨诚实使劲大喊。 杨诚实哐哐砸着门,外头的锁头也哐哐摇晃着。 成功吓住了杨诚实,陆满月晃了晃脑袋,用着最后一丝清明往窗户的位置一步一晃的走着。 门被锁死了,她已经没力气了,杨诚实要是缓过劲来,她就完了。 第2章 是你言而无信,不是我翻脸无情 她梦里看到了自己死的那一天发生的事,因为太恐怖,她被吓住了,可她也仅仅只看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血腥而漫长,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杨诚实打她的时候就说过同样的话,说陆满月十五岁时他就盯上了。 刚刚他更是亲口承认了,他才是那个偷看女澡堂的流氓。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梦里那个惨死的人正是未来的自己。 那可能并不是一场梦,只是她死时那一天的情景记忆。 某种诡异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她闪回到了未来的那个时间,用血与死亡来提醒她,一定一定要做出不同选择。 上一次她以为杨诚实是良人心甘情愿的嫁入了杨家,但杨诚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她最后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这一次,她一开始就打了杨家人的脸,以极其激烈的方式拒了亲,杨诚实要是得手了将她再和他绑在一起,他只会变本加厉的对待她。 她必须离开这里,摆脱杨诚实,去找魏定邦,问他为什么明明答应了却不来接亲。 “陆满月,你做什么?”杨诚实眼见那兔子一样的陆满月竟然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先是咬人打人,现在还要跳楼,不由得也有些害怕。 陆满月咬着牙往下一跳,瞬间消失在二楼窗户处。 咚! 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杨诚实满脸惊骇趴在窗户口向下看去。 陆满月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钢厂后门而去。 她的身后,留下一串红艳艳的血脚印。 不,不能让她跑掉。 今天这事他爸根本不知道,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强迫陆满月…… “快来人啊,陆满月跑了!往后门跑了!李姨,妈,快找人把她抓回来啊!” “抓住她!” “抓住她,厂长夫人说了,谁抓住她给谁涨工资!” 追赶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陆满月绝望地看着自己的伤腿,站在钢厂外部的排泄沟前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着魏定邦的名字。 “魏定邦,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坏蛋,你为什么不来接我?!你再不来,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说了,我不要杨诚实,我只要魏定邦,我不嫌弃你老不嫌弃你丑也不嫌弃你有残疾,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我儿子看得上你是你老陆家祖坟冒青烟享了天福了,你竟然三番五次落我家脸面不说,还在新婚当天把我儿子打得头破血流。 陆满月,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看我抓到你不剥了你的皮!”杨诚实的妈妈王金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追了过来,一到近前就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扑向陆满月。 陆满月被迫到了排泄沟边,她看着臭气薰天的排泄沟,两眼一闭,纵身便往里一跳。 如果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必死的命运,她至少有可以有选择死亡方式的自由。 众人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啊!” 尖叫声不绝于耳。 “老陆家这丫头疯了!” “那可是排泄沟啊!” “这沟不仅臭,里面的水全是炼钢排出来的滚烫废水,要是往里一跳,这辈子都毁了。” 王金花也给吓傻了,“我,我没逼她,是她自己跳的!” 场上一片兵荒马乱。 一道矫健的身影突然从侧后窜了出来,几个腾跃便来到了沟边,两腿往两米多宽的沟上一劈开,瞬间架起一座一字腿桥。 他弯腰向下,长臂一伸,险之又险的将陆满月后襟给抓在手上,一点一点的提了上来。 陆满月呼吸急促,面色潮红,额头上满是冷汗,身子娇娇软软的,早已经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来人拧着眉头将她提了上来,一手揽在怀中,收腿往旁边一纵就落到了沟边半米开外的空地上。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眼中寂黑一片,周身气势凛冽。 感受到陌生的呼吸,昏迷中的陆满月开始扭动身子抗拒地呓语:“不要碰我,杨诚实,不要碰我……我只要魏定邦,我不要杨诚实……放开我……” “谢谢你救了我闺女,你是谁,是咱们钢厂的人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李芬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伸手想要从男人怀里把陆满月抱走。 男人侧身避过,往后退了半步,依旧将陆满月揽在怀中。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芬看着男人,目露疑惑,同时,心中暗暗盘算着。 她一定要把陆满月牢牢的控在手心里,不能让她有任何一丝可能去破坏清悦的幸福。 她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孩子的人生调换了过来。 她的清悦一定要永远都高高在上,至于陆满月,就只配在地上当一辈子的泥,永远仰望着她李芬的女儿。 现在人晕了,正是生米煮成熟饭的好机会。 这一次,她就是守着手把手教也要让杨诚实成功! “这是我女儿,把她还给我。” 男人把陆满月举起来往肩膀上一扛,另一手从洗得发白的军装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朵大红色的花往胸前一别。 “满月我就接走了,岳母要是有什么指教,三天回门时我再来好好聆听。”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抹不容拒绝的坚定。 李芬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完全不同了的男人:“你,你是魏定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上回您来的时候我刚捅完烟囱清理完烟道出来,灰头土脸的,今天我和满月结婚,自然是要拾掇拾掇的。”魏定邦扛着陆满月转身,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王金花和帮着王金花来追陆满月的那十几个人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王金花就打了个寒战,感觉被一头猛兽盯上了似的。 人被带走了,杨诚实被打伤了,她的谋算落了空,没讨到杨家的好还得罪得更狠了。 李芬看着魏定邦大踏步离去的背影,心里头一阵发苦,还有一种陆满月即将脱离她掌控的惶恐。 不,她还没输,一定还有机会的。 那个魏定邦就是个不中用的,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他把人领走就领走吧,反正他破不了陆满月的封皮。 她抓紧时间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一切都还有挽救余地。 李芬看向王金花。 王金花冷笑了一声,赶紧带杨诚实去医务站包扎了。 …… 魏定邦到了无人处,就把陆满月放了下来,一手托着她的脊背,一手搂着她的腿弯处贴胸抱着。 走两步,他会有意无意的瞟陆满月一眼。 “热……好热……难受……”陆满月满脸绯红,眼神迷离地在他怀中不停扭动。 她被人下了药! 裤腿上全是血,不知道伤到了哪儿。 魏定邦看了看左右没人,抱着人就健步如飞地跑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就到了一个小院子外,伸腿把门一踢,他抱着人就急急地进去了。 将人放到主卧的床上,魏定邦起身去将大门拴上了,撸起她的裤管子给她处理伤处。 再抬起眼的时候,陆满月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上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隐隐约约露出雪白的丘壑。 魏定邦呼吸一顿,赶紧伸手压住了陆满月的手。 陆满月的手滚烫,柔软得不像样子。 魏定邦心头也被烫了一下,想要撤手,那小手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魏定邦,魏定邦……帮我找魏定邦来……我要找魏定邦……” “你现在不清醒……” “魏定邦,我真的不嫌弃你,你不行就不行,可你不能答应了娶我又不来,让我所有努力全都成了无用功啊。” “我不行?谁告诉你的?再说了,是你言而无信,不是我出尔反尔!” 第3章 魏定邦可不是什么好人,日后别后悔 “不要闹,我带你去泡个冷水澡。” 魏定邦艰难地别开视线,眼前却全是那白花花的一片,挥之不去。 “我就要魏定邦,我就要魏定邦,妈,我不会后悔的……哪怕他又老又丑又残废… “不后悔?那断婚信是怎么回事?”魏定邦眉头一拧,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陆满月神智迷离,问了也白问。 算了,等清醒后再问。 “魏定邦,救救我,我不想死。”陆满月深陷在噩梦之中,面色惊恐。 “就是一点药而已,不会死的。来,我带你去泡个澡。”魏定邦的手一伸出去,陆满月的脸就自己凑上来,在他手心里轻轻地蹲着。 像是一只柔软的猫儿。 “魏定邦,你不能不要我。你明明答应过要娶我的,你不能反悔。” 手掌下的皮子细嫩嫩的,像是上好的缎子。 魏定邦眸色一暗,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陆满月,你确定你不会后悔,这辈子都不后悔?” “不会的,死也不会再放开你的。”陆满月呓语着。 魏定邦扭头看了看外头明晃晃的阳光,猛地蹬掉了鞋子爬上了床,将蚊帐钩子放下去,拢好了蚊帐底。 吻密密匝匝的落下,又急又重。 不一会儿,女子细细碎碎的哭声从帐子中传出,和着男人闷闷的安抚声。 “乖……别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乖乖的,就这样,我一会儿就好。” “骗子……大骗子……” 哭声破碎不堪,突地又戛然而止,似乎全被堵住了。 陆满月只觉得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心那片叶,被席卷着,晕头转向,完全被掌控着,摇摇晃晃的,无休无止。 天光渐渐黯淡,夜色悄然降临。 魏定邦用手指把陆满月汗湿的黑发顺了顺,轻轻在她还挂着眼睛珠的眼睫上轻轻地亲了一口,才一翻身和她并排着平躺了。 “陆满月,我魏定邦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头撞上来,日后,后悔可都没用了。” 魏定邦每天习惯了早起,一睁眼,他就看到了躺在旁边的人。 本能地把手伸进枕头下,抽出一把枪,开保险,上膛,一气呵成,枪管子瞬间就顶到了陆满月太阳穴上。 陆满月嘤咛了一声,皱眉道:“不要顶我。”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射进了帐子,细细密密的光斑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光洁饱满的额头下,一对清秀的眉,眼睫纤长浓黑,小巧精致的鼻下,粉嫩嫩的唇被吮吸得过分肿胀。 魏定邦眨了眨眼,用力甩了一下脑袋,迅速将枪收了起来。 他睡蒙了,忘记自己结婚了。 突然看到一个女人,还以为是谁又要对付他送了个女人到他床上想让他犯错误。 醒了醒神,魏定邦干脆坐了起来。 陆满月在睡梦中依旧时不时啜泣一两声,呜呜咽咽的,让他想起她在身下时那破碎柔软的模样。 十八岁啊,花儿一样的年纪,却被他这个老不羞给摘了。 看着她身上青紫痕迹,魏定邦猛地闭上了双眼。 老房子着火,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都被被烧没了,他该克制一些的。 不能再看了,再看这床又起不了了。 魏定邦拉开帐子快速地往地上抄,迅速抄起衣裤穿了起来。 背着两个大铁轮负重跑了五公里回来后,他又打了一趟军体拳,做了五十个俯卧撑,这才神清气爽的跑到水缸那边,舀起一瓢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隔着窗户看了屋里一眼,魏定邦目光立即一凝。 一只白生生的脚带着半截小腿吊在床沿上,人还在往外翻,眼看就要掉地上来了。 他推开门飞快地冲过去,堪堪将要掉下床摔个大咚的人接住往床里一推。 陆满月含含混混的喊了声爸爸,眼睫颤动,声音软软娇娇的,带着点小气音,“爸爸,我好累好累啊……我好像被一座山给压了一天……爸爸,我觉得我要死了……给我叫个医生来……” 魏定邦僵着脸伸出手去拍了拍陆满月的肩膀,一下一下的哄着她,“没事,睡睡就好,放心,晚上没山压你了。” “好饿……饿得能吃下一头牛……爸爸,咱家还有肉票不,我想吃肉。”陆满月把脸凑过来,在魏定邦手心蹭来蹭去。 魏定邦抿着唇,喉结轻轻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眼底暗沉一片。 “等着,我给你弄肉去!”魏定邦一手把陆满月抱了起来,另一手将被子用力一抖摊开铺在床上,将她放在被子上,仔细查看了她膝盖上的伤后,又重新给她敷上了新的草药包好缠好。 小心避开她的伤处,将人卷了两卷,陆满月就被卷进了被子里,像只春卷似的。 魏定邦满意地看着像春卷一样被卷在被子里的陆满月,嗯,这样就不怕她再踢被子了,就是他不在的时候再掉下床也不会摔一个大咚了。 门嘎吱一声响,开了又关上,魏定邦走之前,在院子里转了转,不放心地在窗户下,门前,院子里都扔了好几个捕兽夹。 两个小时后,魏定邦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脖子上还挂着两圈串在草上的蘑菇,背上还绑着一只带血的狍子一路跑着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先飞快地查看了一下捕兽夹的位置。 发现捕兽夹一个没少,位置都分毫没动过之后,他拧着的眉头骤然一松,一脚一脚把捕盖夹踢开,清出一条路后就伏到窗口瞧了瞧屋里。 看到陆满月还老老实实的躺在被子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背着猎物去灶房那边处理去了。 一进灶房,他就把原来放在枕头下的那把枪用旧报纸包了起来,放进了不用的那只锅子下头的灶膛里。 狍子肉难得,还是留着回门的时候做礼行用。 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死活非要嫁他的城里小娇妻,先是死缠烂打,他不过随意嗯了一声,她就趁热打铁的说带她妈来定婚期,结果又突然来一封断亲信,把他当猴一样耍。 打算去大闹陆家的,结果碰上娇妻逃跑,好像忘记了断婚信这回事,吵着闹着非要他。 抱回家吃干抹净了,回门的礼数还就是意思一下的。 只是那丈母娘,瞧着有点不对路。 …… 李芬?着脸进了杨家,一看到杨诚意就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音好女婿。 杨诚意扭过头哼了一声,“你女婿是魏定邦,我可不是你女婿,你别乱叫。” 李芬顺势坐到了床边上,满脸堆笑,“别跟你李姨置气,你知道的,李姨心目中的女婿一直是你,李姨又想到一个好法子,能让你如愿。” 杨诚意心有不甘,又想到他爸快学习回来了,这强迫陆满月的事要是没李芬遮掩一二,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上回你也说有法子,可结果我头给她砸烂了,命都差点丢她床上。 我是喜欢她那样的,可她现在都被别的男人抱走两天多了,我可不会捡人家破鞋穿。”杨诚实咬牙切齿的样子有点狰狞。 “都说了,那退伍老兵不能人道的,满月就是搁他床上脱光光,他也只能干看着过过眼瘾罢了。 别说两天,就是两年都不怕,满月指定还是原装的,封皮油皮儿都破不了。”李芬自信满满满地道。 杨诚实扭到一边的头偏了回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着李芬:“我上回听你的去煮熟饭,头都破了,她要是这次又砸人咋办?我这头可不是铁的,再砸小命都要戳脱了。” “上回那药量不大,这回我从畜牧站医生那里弄了点兽用的,那几百斤的牛吃了都跑不掉,何况是她那么小小个人,放心,这一次一定成。 杨诚实见她这样,都有点怕了,“陆满月是你女儿,你这样设计她,真的就一点也不觉亏欠?” 李芬面色古怪,片刻后才咬牙切齿道:“她是我养大的,指望她嫁近一点嫁好一点,想着后半生有个盼头,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觉得亏欠? 是她忤逆我,非要嫁乡下老头下我面子,我做这些都是为她好!” 她必须把陆满月死死的捏在手里,控制住。 谁叫陆满月她妈当年要和她在同一家医院生孩子来着? 谁让陆满月的妈嫁得好,还有当领导的男人,生个女儿还一点不嫌弃,抱着笑得那么讨厌? 李芬突然又笑了,她是没攀上高枝儿,可她的女儿现在可是啥都有了。 陆满月过得越惨,她就越开心呢。 杨诚意可不是个好东西,是她千挑万选才专门挑出来配陆满月的啊。 “那还是照原来的条件,事成了,每个月我让我妈给你二十,等我爸坐稳了厂长的位子,再把陆叔往上提一提。”杨诚实说完就挥了挥手让李芬退下。 李芬走出杨诚实的房间,正好遇上王金花从食堂里打了饭回来,李芬笑着迎上前去,挽着王金花的胳膊,一口一个亲家的叫着,亲热得不行。 王金花冷漠地甩开她,鼻子扬得老高,哼哼道:“这回等事成了再叫,不要又像上次那样白折腾,你那闺女是好八字,旺夫旺家,屁股也大好生养,但是我儿子那头可不能白被敲破。 这回要是再出差错,你得把之前那些钱全还我,以后我叫你干活,随叫随到办得到吧?” 李芬略微想了想就点了头,“就等她回门了。” 第4章 魏定邦,你想退货不成? 厨房里烟薰火爎,魏定邦呛得十打喷嚏。 魏定邦看着锅里那锅黑乎乎的肉块,拧着眉头铲了一碗起来端进了屋。 陆满月眼也不带睁开就开始哼哼:“浑身没力,膝盖疼,腿疼,全身疼……像被车碾了。” 魏定邦昨天就发现她膝盖上摔伤了,所以办事之前就给她清洗了伤口还给敷上了草药包上了,后来他也一直没忘记一手托着她这伤腿。 “你这腿怎么伤的?” “好香……是肉!有肉吃了。”陆满月鼻子用力吸了吸,眼睛腾地一下子睁开了。 灵动的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的,就这样望进了魏定邦的眼里。 陆满月第一眼看到了满碗堆尖尖的肉,第二眼才看到魏定邦,看到眼前这个剑眉浓黑,眼神深邃,鼻梁高挺的陌生男人,陆满月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尖叫着往被子里缩。 “你你你……我我我……我们……”缩进被窝之后,陆满月混乱的脑了突然清醒了不少,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不同,她又慌又乱,说话都说不囫囵了。 “不要怕,我是魏定邦,你的丈夫魏定邦。”魏定邦一边叹着这小妻子胆子太小动不动就被吓到,一边又忙不迭的安抚人。 陆满月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指责:“胡说,魏定邦不长你这样,再说了,魏定邦他……他不能人道……” 听了这话,魏定邦就是一怔,随即将手里的菜碗往旁边柜子上一放,人往床沿上一坐,把帐子全撩了起来挂上了帐钩,把脑袋探到了陆满月面前。 “仔细看,看清楚,你的丈夫魏定邦,货真价实的。” 他的五官偏硬朗,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严肃紧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高大健硕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真好看,可魏定邦不长这样。 陆满月带着被子往床里挪,想要离眼前的男人远一些,但是床就那么大,她这举动就是掩耳盗铃。 魏定邦看她挪,等她挪到床最内侧了就长臂一伸把人一下子捞了出来,圈在怀里,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我上回是故意的,主要是我在乡下独习惯了,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媳妇儿,还是个城里的娇姑娘,素昧平生的就说要嫁给我,我自然得提防着点儿。” .“可魏定邦明明是个大胡子,大黑脸,还驼背,村里的人也说他当兵的时候把身体弄残废了才退的伍……”陆满月还是不太相信,一脸防备地盯着魏定邦。 魏定邦只能把人先放开,出门去找锅烟灰抹黑了脸,又在一堆用玉米须染黑的胡子翻找出上回见陆满月那一个粘上,再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一拐一拐还含胸驼着背,手里端着一盆水边走边咳嗽。 陆满月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魏定邦又把胡子摘了下来,当着她的面用端来的那盆水把脸洗了。 “怎样,我真是魏定邦。” 陆满月缩在被子里,脸上烧得厉害,声音小小的:“那……那你能人道,为会么人家要那样说你……” “刚退伍那阵子不想讨媳妇儿,媒婆见天的上门,我烦……”魏定邦本想装个病,结果人家误会了,这不能人道的名声传出去后,他发现比装病的效果还好,就懒得解释了。 “你不想娶媳妇儿,我却硬赖上你,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陆满月有些歉疚,梦里,她大着肚子被杨诚意打死了,还连累着魏师傅一起死了,她只知道魏师傅是个好人,她要逃出杨家那个火坑就要抓住魏师傅,根本没管过人家愿意不愿意。 当时她真的以为魏定邦又老又丑又残找不着媳妇才打单身,他又是个好人,她正好要借他来挡杨家的婚事,就一直缠着他烦着他…… 看着满脸歉疚的陆满月,魏定邦挑了挑眉,脑子里还没想好怎么安抚这小妻子,嘴已经快脑一步:“不麻烦,还行,感觉挺不错。” 他挺喜欢弄哭她的。 他说还不错?!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硬逼着你娶媳妇了?”陆满月眼巴巴地看着魏定邦问。 魏定邦没忽略她眼底那一抹忐忑不安,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顶,像摸他在部队里养的那条老狗似的。 “娶都娶了,懒得退货了。” 陆满月哼哼两声,魏定邦的手掌很大很温暖,摸得她很舒服,刚舒服没两秒就听到他说她是货,她立马不高兴了,“你才是货。” “好了,起来吃饭,一会儿菜要凉了。”魏定邦转身弯腰在床前找陆满月的衣服,拿到衣服后他手就一顿,把衣服又重新团作一团扔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衣服被他昨天给扯烂了,穿不了了。 魏定邦在自己的柜子里找了又找,勉强找出一件柔软的没补丁的棉布衣裳递给陆满月。 “你的衣服脏了,不能穿了,先穿我这个。” 魏定邦背转身坐着。 陆满月挣开被窝,把衣服抓进被窝悉悉索索的穿了起来。 “裤子呢?” 魏定邦哦了一声,找了一条裤子扔给她。 陆满月一搂,这裤腰直接能到她脖子上了,她弯腰使劲地卷着裤腿,卷了厚厚的一坨,裤腿还耷拉着老长一截,越到后来越卷不动。 魏定邦见她半天没弄好,夹着眉头走过去。 陆满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也想卷好看一点的。” “笨手笨脚的,我来!”魏定邦一边嫌弃,一边伸手牵了另一条裤脚一层一层的帮她卷,每卷一层还把布抻得平平整整的。 他卷的裤脚比她卷那条厚厚的一坨不知道要好看到哪里去了。 “你这裤子怎么这么长啊……卷个裤腿卷半天都没找到我自己的脚。”陆满月把自己卷的那坨裤管用力往下一扯,太丑了,好碍眼。 “是是是,怪裤子太长,不怪你腿短。”魏定邦又把那只裤管拆开重新给陆满月卷好看了。 “是你腿太长,才显得我腿短。”陆满月羡慕地看着魏定邦的大长腿。 “是是是,怪我腿太长。”魏定邦看着自己健硕颀长的两条腿,满意地动了动,“腿长跑起来快,才能打到猎物,给你弄到肉吃。” 那倒是。 她虽然在城里厂子里上班,有肉票领,但是次次肉票一领下来就被李芬要去存着了,她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荤腥了,自然是馋肉的。 开始以为这家伙又丑又老又残,结果他是假胡子还涂黑脸扮丑,所谓的残疾更是无稽之谈。 以为跟着他会过苦日子的,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来他家第一顿,他就给她弄来了几大碗肉,一副敞开肚皮随便吃的豪横样。 “打猎也很危险,我就睡迷糊才说想吃肉的,这肉我们省着点吃。”陆满月说着就要挪下地去,打算自己一拐一拐走到饭桌子那边吃饭。 魏定邦把她一把抱了起来,皱眉看着她的伤腿:“伤好之前不要乱动,有事喊我就行。” 陆满月有点害羞,红着脸嗯了一声。 魏定邦把她轻轻放在圈椅上坐好,把菜端到了桌子上,又出去灶房锅里给她盛了一碗饭。 陆满月呆呆地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肉块,一碗肉半碗辣椒,辣气冲进鼻子,她止不住地打着喷嚏。 “怎么不吃?嫌弃我手艺不行?”魏定邦板着脸。 陆满月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我不吃辣的,一点辣都吃不了。” 身为食辣大省的人,却一丁点辣都吃不了,一吃就会窜稀。 魏定邦惊讶地看着她。 “那你倒是辣省人生了个粤省胃,要不是你土生土长打小在这儿,我还以为你是从粤省抱过来养的。” 魏定邦倒了碗冷开水过来,放到陆满月面前,“放水里涮一涮,就没那么辣。” 说完就把小半碗辣椒往自己饭上一倒,用筷子搅一搅拌一拌,哧溜哧溜吃得十分起劲儿。 陆满月怔了怔,“魏定邦,你说,这世上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妈妈么?” 她一直想不明白,李芬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她从小都很乖,可李芬一直背着爸爸陆大山经常打她饿她掐她私处,后来,她能上班挣钱了,她才对她略略的好了一些。 她的长相和李芬陆大山一点也不像。 口胃也不同。 之前,她一直以为李芬恨她是怪她五岁时弄丢了小妹才时不时拿她撒气,但现在,她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如果,李芬不是她的妈妈呢…… 之前,她根本不敢这么想,现在这念头一出现就像是被放出笼的老虎一样在她心里跳来窜去的,根本停不下来。 如果不是,那么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明天回门,我准备了半只狍子二斤白糖五斤挂面,你看还差不差啥?”魏定邦吃饭很快,两碗饭都吃完了,陆满月那一碗饭才下去一半儿。 “一会儿要出去给你再采点草药,要是岳父岳母有啥爱吃的野味儿,你一并说了,我看山上打得到不。 哦,对了,你这伤怎么摔的?还有那天追你的人逼你的是什么人,你们有些啥恩怨,一并说给我听听,我明天才好做打算。” 第5章 怀疑 “还不是因为你不来接亲,我……”怀疑归怀疑,可在没证实之前,李芬还是她妈。 亲妈给自己下药这事终究太不光彩。 而且她被杨诚实轻薄的事,魏定邦知道了一定会介意的,杨家有权有势,杨诚意的妈妈王金花在钢厂里又有许多的跟班。 魏定邦就是一个乡下务农的退伍兵,为了她跟杨家对上,只会害了他。 上辈子已经害死过他了,这辈子再也不能连累他。 陆满月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我以为你反悔了,就从二楼跳了下来去找你。” 魏定邦看着满眼委屈的小妻子,眉头陡然一簇。 陆满月被魏定邦凛冽无比的眼神盯得心头发虚,他不说话的样子有点吓人。 “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魏定邦放下筷子,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陆满月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头忍不住一慌,“你,你去哪儿?你,你生气了?” 魏定邦没说话,推门走了出去,高大的背影转出门就看不到了。 陆满月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肉,明明刚才还觉得喷香的肉在嘴里瞬间就味同嚼蜡般。 无滋无味的,一个人也吃不下了,她把碗一放,两手撑着圈椅两侧就要下地去找魏定邦。 她没对他说实话,可是她是真的害怕他介意,更害怕他觉得她招蜂引蝶才被人祸害。 这婚事是她强塞给他的,他明明已经不太愿意来接亲了,要是知道了那些事,会不会更讨厌她。 何况,跟杨家对上,魏师傅要是再如上一世那样被她连累死了怎么办? 她刚走了一步,那脚就钻心地疼痛,她咝了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倒,慌乱之下,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名字,她毫不犹豫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魏定邦!” 刚从隔壁翻出东西的男人一听到小妻子慌乱的喊声,立马转身就往外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了过来。 陆满月扑下去,倒在魏定邦急速窜过来垫在下面的身体上。 尖尖的下巴重重地磕在他腿中间。 魏定邦闷哼了一声。 没死在战场上,差点被媳妇用下巴尖儿撞断子孙根疼死…… 魏定邦不住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下那剧烈的疼痛。 “让你伤好前不要动!你乱动什么?!”魏定邦的语气梆硬,透着一丝难以压制的怒意。 陆满月察觉这姿势不对,赶紧往上爬了爬,把头脸埋在他胸前,像只鸵鸟似的。 他被她弄得有些痒痒的,眼里的冰霜和怒火慢慢的散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用结实的胸肌顶了她一下:“起来!” “不起。”陆满月用力闭紧双眼,继续当鸵鸟,因为太用力往下埋脸,鼻尖从魏定邦两颗扣子中间的襟口里钻了进去,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蹭了一下。 魏定邦全身一紧,身体瞬间就有些不对了。 陆满月也感受到了,僵着身子往旁边挪脸,为了缓解尴尬,她脱口道,“你胸口好硬,撞疼我的鼻子了。” 魏定邦咝了一声,用力压住她爬动的身子,“不要动了。” 陆满月立刻不敢动了,僵着身子趴在他身上,软蛇般的身子陡然变成了硬木雕。 魏定邦一手撑在地面上慢慢地坐起来之后,他把陆满月托举起来,往自己身前一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着脸哑着嗓道:“老实点,我有话说。” 陆满月嗯嗯点着头,仰脸看着他,眼神有些怯怯的。 “你要说什么?” 魏定邦对着她这种眼神实在是硬不起心肠,只得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递到陆满月手上。 “看看是你写的么?” 陆满月先看了最上面一封信,笔迹是她的,她一看就脸红了,这是她拒杨家亲第二天写给魏定邦的信,内容相当的大胆。 ‘魏师傅,你现在娶亲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媳妇,她叫陆满月,今年十八岁了,你要是同意,就给我回信。’ “这是我写的。”陆满月将信往自己身上藏。 “嗯?拿出来,不准藏。”魏定邦从陆满月口袋里把那封信掏出来收走了,“再看看另一封。” 陆满月抿着唇垂目去抖另一封信,因为信封上没邮戳也没任何署名字迹,她只能把信倒出来看。 她只给魏定邦写过一封信。 这第二封信上的字和第一封的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是内容却截然不同。 如果说第一封信是求亲信的话,第二封信就是断亲信。 陆满月眉头紧簇,死死盯着信上的字,像是在看仇人般。 魏定邦意识到不对,立马问她:“不是你写的?” “我又不是朝秦暮楚的人,我在你家缠了你三天才把你缠得同意,回家又绝食绝了四天,饿得眼冒金星的才让我妈心软了同意来看你。 我费这么大代价,怎么可能突然给你写断亲信?”陆满月有些生气,她做了这么多努力才得来的一切,竟然差点因为一封信就毁了。 缠人,绝食,那天因为他不去接亲她就跳楼还要往排泄沟里跳。 她是真的想嫁他,非他不可。 魏定邦眼底暗沉一片,像是一片寂静无波的死海。 “陆满月,你是从哪儿知道我的名字地址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坚持非我不可?”这是魏定邦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也是他看了这第二封信的内容就没去接亲的原因。 收到第一封信时,魏定邦只以为有人盯上了他,想戏耍他或者试探他,所以也没当一回事。 直到陆满月突然找上门,他看这姑娘长得还挺好看,耐着性子听她说了来意,结果发现她竟然就是那个莫名其妙就说要嫁他的女同志。 他把人丢出了门。 她明明很害怕的样子,却不肯走,蹲在窗子下面眼巴巴的望着他。 让他帮她,娶她。 他不理她,她就默默的流眼泪。 下了雨也不肯走,在雨里冻得打摆子也不走,就嘤嘤的哭。 还说她不嫁给他就会死,她不想死。 他见过不少人死,还是怕人死。 她哭得他脑袋都要炸了,一时嘴快就答应了她。 结果家长都见过了,婚期都落定了,他也调整好心态做好了娶她的准备。 突然又来了一封信是耍着他玩的。 他窝了几天,实在是气不过,结婚当天才跑钢厂打算闹一场。 结果还没来得及闹,就看到陆满月从厂里跑了出来,要死要活的,那么坚决的选择了他。 他就把人扛回来了。 同时,心中的疑虑也是到达了顶点的。 他很确定,他和陆满月之前是完全没有任何交际的,她是怎么知道自己,非他不可的呢? 现在,终于有机会当面问了,他便眼神灼灼地盯着她。 陆满月自己都觉得这事离奇,但是魏定邦那模样不给个答案又绝对不会罢休。 陆满月咬着唇想了半晌,还是开口了:“梦里梦见的,梦里你是个顶好的人,身上有点缺陷,我妈逼我嫁人,我就想着找你帮忙,反正嫁给你也不用……那样。” 说到这里,陆满月就想哭了。 梦里关于杨诚实的事应验了,但关于魏定邦的事却只有一半准,名字地址都是对的,身体缺陷却是莫须有的,长相更是天差地别。 魏定邦看着小妻子气鼓鼓的,眼圈红红的,看上去想哭极了的模样,眼神更幽暗了。 梦? 第6章 准备回门,预备整治 这么离奇的说法,魏定邦也是头一次听到。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早就和当年的自己做了切割,应该也不会有人无聊到设计这种美人局来害他。 就算是个局,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左右是他占尽了便宜,有个小娇妻暖床,确实比一个人时容易入睡。 而且,陆满月这脑子要是作为一个探子什么的,脑子也着实太笨了些,不合格。 先留着用。 魏定邦很快下了决定。 “后悔了?迟了!”魏定邦挑着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妻子软弹弹的脸颊,眼里暗沉,语气玩味。 陆满月低着头,脸红得像一团火,烧着灼着,让她感觉脑袋都要被烧冒烟儿了。 看小妻子实在是害羞得要紧,魏定邦也不挑逗她了,“好了,说说信吧,能模仿你的字迹的人应该不多。 这个人写的这封信让我郁闷了好几天,还闹得咱俩之间生了嫌隙。 你跳楼没摔死又跑去跳沟,我要是那天没过去,你这会儿就是排泄沟里的一具尸体了。 找到这个人,我得和他好好聊聊。” 陆满月也不能确定这个人是谁,她把信仔仔细细一字一句的研究了一遍,一边念一边想。 “魏定邦,上次说的那事不做数了,我就是耍着你玩逗回闷子,你不要当真。我是城里钢厂里的正式职工,你是农村里又老又丑又残的退伍兵,咱俩说破大天也不配。 我要嫁的人是厂长的儿子,就不请你来喝喜酒了,也不用回信,你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就仔细想想什么叫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只瘌蛤蟆肖想天鹅肉,自己妄想该挨一个这样的教训。 以后,脑子灵醒点,不要见着一个年轻女同志就发春,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媳妇儿,天上不会掉媳妇儿,只会掉教训,望你好自为之。” 这语气,越念越像是杨诚实说的。 可杨诚实为什么会模仿她的字迹,还仿得这么像?就连她平时连笔的小习惯都仿得一模一样,这简直太可怕了。 又是她妈的功劳么? 她妈为什么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的逼她嫁到杨家……她会不会,真的不是自己的妈妈? “你说因为我是好人才选了我,那么你不想嫁给那什么厂长儿子,是因为那厂长儿子就是你口中那个恶少?这封信是他写的? 我仔细对比过笔迹,难辨真假,这模仿的工夫不是一天两天练得出来的,你以前给他写过信?” 陆满月使劲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从小胆子就小,我妹丢了之后我更怕人了,我没给杨诚实写过信,他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突然下乡去当知青了,我妈当时还说他觉悟高,自愿上山下乡建设祖国。 当时我妈原本想帮我报名让我也下乡的,不过我爸不愿意,说家里就一个孩子了,再也禁不起风吹草动了。” 因为这事儿,陆大山和李芬闹得不可开交,差一点就离了,最后李芬才妥协了。 “那就是你身边的人把你写的东西交给了这个杨诚实,你家如今就三个人,是你爸还是你妈做的?”魏定邦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满月。 都猜到这份上了,陆满月否认也没用了。 她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艰难地道:“是我妈,我妈一直说杨诚实好话,她好像很希望我嫁到杨家。” “杨诚实到底做过什么事让你对他深恶痛绝?为了摆脱他,你不惜嫁一个乡下又老又丑又残的退伍兵都愿意。” “我五岁前的事情不太记得了,后来又弄丢了妹妹,所以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十五岁那年,我避开女工们洗澡的时间一个人去澡堂里洗澡。”陆满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全身就是一抖,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魏定邦见她光是聊起这件事就吓成了这样,心头突然袭上一阵汹涌的怒意,伸手将她一揽,紧紧抱在怀中。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陆满月一直没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她脱得光光的站在水管下拍着那不太灵的热水水龙头时,一个人脑袋从窗户外探了进来,骨碌碌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她。 当时澡堂里刚有一批女工洗完澡出去,正是冬天,那热雾还弥漫着,她尖叫着抱胸立即蹲下了,杨诚实应该没看到啥,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脏了。 这之后三年,更是不敢再去澡堂里洗澡,非要提热水到自己房间里擦洗。 听到人家说澡堂子三个字,她就寒毛倒立,手脚发软。 她之前没见过杨诚实,之后厂里调查这事,说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调皮,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诚实生着一张娃娃脸,她惊吓过度,人人都说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妈让她不要多话。 要是被个成年男人看了,这一辈子就毁了,孩子看一看不打紧。 她妈不停地劝她,说只是个孩子看了两眼也没看着,不要对着人家穷追猛打的,都是钢厂里的同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件事之后,原本捉襟见肘的家里突然多了不少东西,不过当时沉浸在惊吓中的陆满月并没多想。 只以为是爸爸突然提了个小组长涨了工资才置办的。 现在仔细想来,她妈正是从那个时候起说杨诚实好话的。 一个荒唐的想法划过心间,陆满月整个人都一震。 难道,从她十五岁开始,她妈就计划着把她嫁进杨家了? 别人不知道,可她从澡堂子里尖叫晕倒后就一直做着恶梦,医生说她是小时候弄丢妹妹受了一轮刺激,现在又受了刺激,把自己困住了,要让她远离刺激源头,这心病才会好。 她妈却非要把她送到刺激最中心。 李芬她极有可能真的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没有一个母亲会这样对她的孩子。 陆满月一念至此,整个人都不对了,面色苍白,两眼呆滞,两手用力地攀着他的脖子把脸往他身上挤,似乎要挤进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魏定邦察觉到不对,立马抱着陆满月慢慢站了起来,俯在她耳朵边上不停叫她的名字:“陆满月,陆满月,不要怕,我在,我在这儿,你相信我,有我在,没人再能欺负到你了。” 陆满月哭得稀里哗啦的,不住呓语:“我不想的,妈妈,我不是故意弄丢妹妹的,不要掐我那里,真的太疼了,妈妈你放过我吧。 妹妹要沟对面的花,我不去她就又哭又闹,还咬我手,咬得流血也不松口,我还是不答应,她就要吃石头,我怕她噎死,只能到对面给她采花。 我绕到到沟那边,刚伸手采花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响动,回头一看的时候,正好看到妹妹被一个男人抱着跑了。 我不顾一切的想要跳过沟去追妹妹,那条沟两米多宽,我根本跳不过去,我落在沟底失声痛哭,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人抱走,还有个人骑着自行车来接那个男人,两人很快就跑得没影儿了。 虽然那时候沟里没废水排泄,但是我根本爬不上去,我丢了妹妹,我真的很难过。 如果可以,我宁愿丢的人是我…… 妈妈,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你不要打我了。” 这女人,用着合适,感觉不错,看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魏定邦心头莫名的不爽,胸中有股子怒意直冲脑门。 “你妈经常打你?这都打出心理毛病了,看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到底是亲妈还是你后妈?” 陆满月边哭边抽噎,哭得上接不接下气。 “妈妈,不要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提起来用力摔,我的耳朵真的好疼……” 魏定邦面沉似水,目光冷冽如刀。 陆满月哭累了,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魏定邦拧着眉头看着她哭肿的双眼,一定一顿道:“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只要你不是做了祸国殃民的事,我都会给你撑腰。 你那个妈,看着尖嘴猴腮的,不像个好人,受不起我魏定邦的孝敬。” 狍子不给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定邦背上陆满月,后腰别着枪往钢厂而去。 回门的时间到了。 第7章 你这是存心想要气死我啊 正是上早班的时候,钢厂门口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魏定邦将陆满月放了下来,睡得昏昏沉沉的陆满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喊了声魏定邦。 魏定邦拍了拍她,低声问她:“这会儿进,还是呆会儿人少的时候我再背你进?” 现在处对象逛个街都巴不得三米宽的路一人走一边,上回是人昏迷了,他扛着就跑,这回回门,要是再不管不顾的背着就往里走,他倒不怕人家指指点点,就担心这任人打的小怂货没脸子。 陆满月听着嘈杂的人声,立马清醒了一些。 有人已经看到了他俩。 那天跳楼逃跑又跳沟的事闹得太大了,厂里好多人应该都听说了。 这会子都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她和魏定邦。 咦,不对,魏定邦怎么又把胡子给戴上了啊……不止戴上了胡子,还戴了顶破破烂烂的草帽子。 陆满月伸手去扯魏定邦的假胡子,魏定邦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别闹。” “回门干嘛又戴上了假胡子?”陆满月疑惑不已。 “我习惯了这种打扮。” “又不是要去干什么坏事,你这搞得跟地下组织工作者要去刺杀东英鬼似的。” 魏定邦挑了挑眉,他又不是没干过。 他可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他只要一出门,就会易装,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到目前为止,钢厂里见过他真面目的,就陆满月一个。 “陆满月真找了个又老又丑的老头,真是疯了啊。” “放着年轻文净的厂长儿子不要,非要哭着喊着嫁老头,脑子坏掉了。” “坏掉了才好,现在她嫁了老头,杨诚实还单着,对大家来说,不正好是个好机会么。” 看完稀奇的女工一个接一个的往车间里走,边走边笑。 钢厂里大多数都是男工,女工数量极少,一般都是家里实在没儿子的顶替父辈的工作进来的,男多女少的情况下,女工自然是受追捧和优待的。 但跟灰头土脸的车间工人相比,自然是坐厂办的干事办事员更得女工们的青睐。 杨诚实长着一张娃娃脸,他偷看女工澡堂的事早就找到了替罪羊,又披着主动上山下乡的皮当了三年知青,再加上他爸马上就要升厂长了,自然是这几个眼长在头顶上的女工们的良人不二人选。 陆满月耳朵尖,自然听到了女工们的话,她瞪大眼睛看着魏定邦埋怨不已:“看吧,人家又说你是老头子,明明很好看,偏偏要藏起来,你这不是招人家来说。” “杨诚实那样的货色她们都看得上,要是我不这样扮相,她们跟你抢男人咋办? 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抢得过她们中的谁?” 陆满月仔细一想,魏定邦说得有道理,伸手就把烂草帽子又撕了两下扯烂了些。 “再把帽子往下拉一拉,这样还是不够丑。”陆满月一脸忧虑地望魏定邦。 这个脑子简单的小妻子。 还真当人会跟她抢老头。 上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钢厂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魏定邦重新把陆满月背了起来,快速地往里走。 李芬站在宿舍楼前翘首以盼,一见到两人就脸上挂了笑往前迎。 陆满月看到李芬笑脸相迎的那一刹那,感情有些复杂。 李芬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的,让她有种错乱感,仿佛母女之间的那些算计和隔阂,甚至她那个荒唐的猜测全是她臆想出来的。 魏定邦倒是不咸不淡的应付着,眼风似刀,一下一下剜着李芬。 李芬让他把人送回房间去,他背着人放到了外间的厅房里的长凳子上,陆满月坐一头,他紧挨着她坐下,抬头定定地看着李芬。 李芬心头一跳,赶紧掩饰般装出一副亲切样问他们要不要喝水。 陆满月连忙摇头,她妈给的东西,她可不敢要了。 倒是魏定邦说为了赶回门,天没亮就起来了,从乡下走到钢厂走了好几个钟,这早餐都还没吃,肚子有些饿。 李芬说食堂里这会儿还有馒头,笑眯眯的转身就出去了。 等人走没影儿了之后,陆满月才一脸纠结地跟魏定邦说:“那个,我妈不会挑馒头的,她买的馒头肯定不好吃。” 怎么才能让魏定邦答应饿着肚子不吃她妈弄来的食物呢,陆满月觉得这是个费脑的问题。 “不好吃就不吃她的,我找找灶房…… 哦,你们城里用蜂窝煤炉子,没灶,我找找那案板上有啥。 我给你做点吃的,昨天晚上你哭了一夜,肯定饿得厉害。”魏定邦在陆家屋里翻箱倒柜的,半点也不带客气地道。 “哭,我哭一夜,还不是你弄的,我明明睡得好好的,是你闹我又哭了大半宿。”陆满月腮帮子一鼓,有些气乎乎的。 “老房子着火是这样的,过阵子就好了。”魏定邦自然地从柜子里拎出小半袋白面,找了个大搪瓷盆儿把那袋白面全给下里头了,加水加盐和吧和吧搅了搅,伸着手就要去揉面。 陆满月赶紧喊:“洗手,洗手了才能揉面。” 魏定邦叹了口气,默默地去打架子那边找水洗了手。 这就是有媳妇儿的坏处,处处会被管。 等到李芬一咬牙狠了狠心掏了票和钱买了几个黑面馒头回来时,就看到蜂窝煤炉子被人捅开了。 炉子上架着一口锅,那个叫魏定邦的家伙一手托着一块面团,一手拿了把菜刀正一刀一刀地削着面往锅里的烫水里扔。 陆满月在一边巴巴的看着,一边看一边叫好,夸他这面削得好极了。 魏定邦那家伙削得更起劲了,特别是看到她回来后,那菜刀上下翻飞唰唰唰的削个不停,面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一块也被扔进了锅里煮了。 看着地上扔着的白面袋子,李芬脑仁子都要炸了。 “这白面是我攒了两个月的票一点点攒出来的,过几天要提去给你舅舅的,你,你俩一顿就给造了!” 李芬提起白面袋子不死心地抖了两下,一点白面灰都没抖出来。 她气得人都蒙了,用手指指着魏定邦,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陆满月,你妈,不,咱妈这是饿得发晕了!”魏定邦赶紧把锅里煮得差不多的刀削面捞了一碗出来,随手抄起案板上的酱料调料一通乱放,然后把那碗刀削面恭恭敬敬地递到李芬手上。 “妈,来,尝尝,毛脚女婿给你做的第一碗面。” “你,你……你存心气我不成?” 第8章 精心设计的陷阱 李芬看着手里这一大碗黑黑黄黄,上头还倒着拳头那么大一坨盐巴的刀削面,想说你存心想气死我不成,但因为气太狠了话都说不圆整了。 “妈,你别客气,这是孝敬您先吃的,我俩还有,够吃的。“魏定邦一口咬定李芬在客气,把碗硬塞她手上后,又给陆满月捞了一碗面,这一次,他仔细看了酱料后一点一点的加进去,尝了味道之后才递给了陆满月。 陆满月看了李芬一眼,以前她妈一抹眼泪或者一发晕,她都会贴心地上前任她掐任她撒气。 但现在,她真的迈不动那个脚。 李芬想着一会儿的计划,这养不熟的白眼狼已经不肯吃她递的食儿了,再不缓和一下关系,一会儿的计划又得泡汤,她强行咽下了这口气,僵硬地冲着陆满月笑了一下。 陆满月心里怪怪的,可肚子属实饿极了,还想说点什么,魏定邦直接夹了一片刀削面往她嘴里喂。 咦,好吃。 陆满月眼睛腾地一亮。 自己接过碗一口接一口的吃,还让魏定邦赶紧给自己也整一碗:“面坨了就不好吃了,白面太难换了,要是坨了就浪费了。” 李芬看着锅里那大半锅刀削面,手快地拿了个干净的搪瓷盆儿去盛了满满一盆儿,煮熟了的也可以送去娘家给弟弟一家子吃。 这可是好东西。 谁知道面刚盛好,一只手就伸了过来,轻轻巧巧地从她手里把盆接过去了,酱料盐巴哐哐的一阵倒。 精确的控制好了分量。 “谢谢岳母。”魏定邦端着那盆儿往陆满月旁边一坐,吭哧吭哧就吃了起来。 最后,锅都被刮干净了,那白面做出来的刀削面,愣是一片都没给剩下。 李芬脸都绷麻木了,不住默念:忍住忍住忍住。 一个穿着蓝灰中山装,胸前戴着厂办办事员胸牌的女人蹬蹬地上了楼,径直走到李芬家门口,板着一张脸道:“杨代厂长回来了,要看生产三组的产能登记,三组把产能本送去后代厂长发现有几个数对不上,让登记员陆满月同志去对一对。” “我家满月这伤到了腿,不方便走啊。”李芬为难地看着办事员。 “我只负责传话,代厂长时间宝贵,你们自己看着办。”办事员说完转身就要走。 魏定邦看陆满月吃得差不多了,他飞快往她身前一蹲,示意她上背。 办事员突扭头瞥了魏定邦一眼,皱眉道:“外来人不能进车间和厂区。” 李芬急急地去邻居家看了看,没一会儿就带了个五大三粗的妇人过来。 “满月,让王婶背你去吧。” 王婶就是秦三的妈,秦三当年被诬赖爬澡堂子吓着了陆满月,王婶一直很愧疚,她和王金花又是掐过架的,和王金花合谋的可能性是零,身体也壮实,背她一个不成问题。 陆满月略微想了想就同意了。 魏定邦悄悄问陆满月,这人靠谱不。 陆满月说靠谱。 魏定邦松了手。 王婶二话不说背起陆满月就跟着办事员走了。 魏定邦要跟,李芬一把拉住他,“我有话要跟你说,满月一会儿就回来了,代厂长这人很正派,满月去找他出不了什么事的。” 魏定邦眯着眼睛看着李芬,手在后腰上摩挲了两下。 那一刻,李芬有些毛骨悚然,无端地觉得这个便宜女婿眼里有杀气。 “满月怎么去的怎么回,要是谁敢沾她一根汗毛,我魏定邦要活剐了那人都没人拦得住。” 办事员走得慢,听到魏定邦这话,她撇了撇嘴,轻蔑地笑了一下。 一个乡下务农的残疾老头,口气可真大。 陆满月被王婶背到了厂办区的一楼尽头那间房前。 这间房之前陆满月也来过的,原来是间杂物室,后来开辟出来做了个小小的会议室,杨代厂长偶尔会在那里眯一会儿。 看到是熟悉的地方,陆满月一直提防着的心骤然一松。 进去之后,王婶把陆满月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张椅子上就转身走了,办事员说代厂长可能上楼去拿一车间其他几个生产组的登记本去了,让陆满月自己在这里呆一会儿。 办事员走后,陆满月只等了一小会儿就看到陆大山捧着自己的开水盅子过来了。 “代厂长让我过来对产能的,你这几个数写得有点模糊,这个数是5还是6?” 看到来对数的人是自家爸爸,陆满月就更放松了。 不过,看着陆大山说几句子就抱着开水盅吸溜吸溜喝水,陆满月舔了舔发干的唇,强行忍住了渴意。 她被母亲算计过一回了,自己也有了提防心。 父女俩对完了上个月的产能数,陆大山那开水都喝了一大半了。 仔细观察了一下陆大山的面色,一切如常。 上回那碗面她吃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犯困,这对数都对了半个小时了,陆大山是越对越精神。 “爸,把你的水倒点出来给我喝。”陆满月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这会子确认水是安全的,立刻就冲陆大山讨水喝。 陆大山把盅盖倒了过来捏在手里,用搪瓷盅往盖上倒了几口水,又吹了吹,小心翼翼递到陆满月跟前,“先少喝一点,觉得不烫了再大口喝,小心烫着。” 陆满月小口小口的喝着,喝完盖里的水,陆大山又给她倒了点。 “代厂长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一忙起来又忘记叫咱们来对产能的事了?”陆大山搪瓷盅里的水喝得差不多了,一会还得回车间,钢厂车间温度很高,现在又是夏天,起码五六十度的空间里,不带水根本不行。 他起身去打水。 陆大山刚走没一会儿,那个三十来岁的女办事员就来了。 她拉着陆满月东拉西扯了一阵,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脸上瞟着。 陆满月低着头,再三核对着产能数,没能看到她探究的目光。 “代厂长还有点事绊住了,你在这儿再等等。”女办事员坐了一会儿才走。 她刚走没两分钟,陆满月揉了揉盯数据看盯得有些干涩的眼睛,随即打了个呵欠。 呵欠还没打完,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目露惊恐,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扶着墙往外走。 还是着了道…… 是爸爸的搪盗盅盖子…… 第9章 你没找我,我却专门来害你的 “魏定邦,魏定邦!”陆满月已经走到了门口,看着外头不远处就有工人在走来走去的,她顾不得多想,立马用尽力气大喊起来。 那几名路过的工人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 “谁叫魏定邦?” “我不是……” “我也不是。” “哦,那是一车间三组的产能登记员,他叫的人是我,我过去问问她找我啥事。”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平头男冲着几个路过的工人笑了笑便朝着陆满月这边跑了过来。 几个路过的工人便快步走了。 “我是卫丁当,陆满月,你找我有事?”走道本就不宽敞,小平头堵在陆满月前方,像一堵肉墙阻住了她的去路。 那药性来得汹涌,陆满月这会儿已经在极力克制,她用指甲使劲地掐着自己手掌心,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叫的人是魏定邦,不是卫丁当,你让开,挡住我路了。”陆满月推了一下没把人推开,声音立刻大了不少。 “你没找我,可我是专门来找你的。”那个小平头突然阴笑了一下,一手捂住了陆满月的嘴,另一手飞快地伸手推了她一下,将她一下子推进了会议室隔壁的房间里。 门砰的一下拉上了。 小平头消失在视野中。 陆满月跌坐在地上,房间里拉着窗帘,她看不太清楚。 屋内有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她慌乱地用手撑着地面往后退,抓着门把手不停扭,嘴里不停喊着魏定邦的名字。 “不管你是谁,都不许靠近我,你敢过来,我咬死你。”陆满月恨自己无能,更恨自己对亲情还有所期待,才让自己再次陷入了危机。 …… 李芬把那两百块的彩礼钱依依不舍地推到了魏定邦面前。 “我知道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家满月和杨诚实是早就看对了眼的一对,只不过之前诚实下乡的时候,老有女知青纠缠他,给他写信,这娃也实诚,回来的时候就说给满月听了。 满月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心眼不大,一吃飞醋就不管不顾的,还把你牵累了进来。 这两个孩子啊,太年轻,不像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人情世故啥都懂了。 她为了跟诚实赌气,愣是吵着要随便找个人嫁了,听说你身体有残疾,就打上了你的主意,想着闹一闹,反正她也不会吃亏,到时候逼得诚实这傻小子啥都听她的了,她再回头跟你说清楚就是了。 我这当妈的啊,只当生了个冤孽,可是连累到魏师傅你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彩礼钱啊,我足额退给你,两孩子应该闹得差不多了,该和好了,你拿着这些钱早点回吧,乡下离着咱钢厂也不近,要走几个钟头呢,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闹呢?”魏定邦突然拔出后腰上的枪就顶到了李芬脑门上。 李芬被骇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 “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你哪来的枪?!” “陆满月嫁我了,就是我的人,你动我的人,我要你的命。”魏定邦的声音冷漠无比,凛冽中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你,你不要冲动,我,我可是你丈母娘。”李芬吓得直发抖,两眼翻了又翻,愣是不敢昏过去。 “卖女的丈母娘我魏某人不需要,现在,告诉我,满月最后会被带到哪儿?“ “我,我不知道……” “我数三个数,一,二,三!”魏定邦手指一动,直接扣动了扳机。 卡簧嗒的响了一下,李芬吓得面无人色,啊啊尖叫着:“在厂办隔壁的小杂物间。” “卡了,咦,算你运气好,我先找媳妇。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求神拜佛求满月一定要好好的,不然,她少一根汗毛,我剐你一斤肉。”魏定邦一枪托把人砸晕,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疯狂奔向厂办区。 “谁敢拦我,我就打死谁!”魏定邦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疯批模样。 砰!他冲着天上放了一枪,一只死鸟掉了下来,血里糊啦地落在一名办事员的头上。 他冲着办事员勾唇一笑。 办事员吓得惊声尖叫,两眼一翻倒地上了。 “他有枪,他有枪!” “杀人了,杀人了!” 厂办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人们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四散而逃。 魏定邦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冲进了厂办区。 迎面看到一个慌慌张张要往外跑的小平头,他直接一脚扫过去把人先踢飞了,然后押着平头找到了那间房前。 站在房间外,他将枪快速往后腰上一别,使劲眨了眨眼,瞬间便从凶神恶煞的杀神切换成无害老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满月,是我,开下门,如果开不了,就往后挪一米,我要踢门了。” 里面有破碎的声音传来,咿咿唔唔的。 门却没开。 魏定邦当机立断,一脚踢向房门。 门哐的一下被踢开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朝里看。 屋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光从踢开的门洒进去,给屋内增加了一些光亮。 沙发上躺着一个喝醉了酒的中年男人,上半身穿着一件半旧的红色背心,双手被衣服临时拧成的粗绳绑着。 腰上的皮带扣得死死的,裤子完好,两只裤管是空的。 魏定邦松了一口气同时,目光继续搜寻着陆满月。 角落里有坨东西动了动。 他一掌劈晕了小平头,将人往旁边随意一扔,大踏步走向角落里那团阴影。 阴影蜷缩成一团,听到脚步声更是抖动得厉害。 魏定邦把人抱了起来,一伸手就摸到了她的衣服不对。 心头一颤,他用力地吐出一口气,抚着陆满月后背的手轻轻一顿。 衣服反穿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两只手死死的攥着两只假腿。 她一迷糊就把自己额头往假腿上用力磕,靠疼痛才撑着一丝意识清明。 感觉到有人扒拉,陆满月吃力地举起假腿,当成锄头一样挥舞着砸了过来,嘴里不住哭喊:“不要挨我,不要挨我,我打死你!” 他……好像来迟了一步。 第10章 干柴烈火看不看 “是我。”魏定邦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魏定邦?我撑不住了,带我回家……”陆满月闻到熟悉的味道,立马睁开了眼睛,迷迷离离的看着他。 两只假腿砰砰落到地上。 她两手死死攀着他的脖子,像是溺水的人捞到了救命的浮木。 “你……”魏定邦把人带到了光亮处细细察看。 没有其他人附加上去的痕迹。 “你这衣服,自己反穿的?” “唔……先把手从袖子里钻出来,再把有扣子那一面转到后背去,这样,安全……”陆满月冲着魏定邦傻乐。 “还有这俩假腿,是我从那个喝醉了的老同志身上拽下来的,可以抱着打坏人,迷糊的时候就用它磕我脑门,一痛就清醒一会会儿。 我拆了他假腿,又绑了他的手,躲到最远的角落来了,只要我控制住自己,我就能坚持到你过来。” 魏定邦的目光一寸寸在陆满月的脸上巡视而过,“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来?” “魏师傅是好人,魏师傅说话算话,我相信魏师傅,只有魏师傅会救我。 魏定邦,你这么快就找到我,我很开心。”陆满月看向魏定邦的眼里满是欣喜。 映衬着她好看的眸,像极盛满了星光的湖面,水汪汪,闪亮亮。 魏定邦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暗哑得不成样:“满月真乖,再等我两分钟,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去。” 陆满月嗯了一声,咬着牙强自撑着身体内那股子汹涌而来的燥热感,身体越来越烫,像是个小火炉一样熨帖着魏定邦的胸前。 魏定邦抱着人,把附近的几间房的门一扇接一扇的踹开,终于在斜对面一间休息室里找到了头上包着纱布,嘴里正唱着十八摸的杨诚实。 杨诚实听到脚步声就一脸欣喜地看了过来,“人送来了?你,你亲自把陆满月送过来的?李姨可真厉害,你都被她说动了。” “呵。”魏定邦冷笑了一声,让陆满月抱紧他,又把她两条腿盘在腰上,腾出两只手,一手捏开杨诚实的嘴,另一手提起放一边加了料的茶水就往杨诚实嘴里灌。 杨诚实不断挣扎,那捏住他嘴的大手却用力向下压,力气大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唔……” 加料的茶水灌下半壶之后,魏定邦把小平头提了进来,剩下的水灌到了小平头嘴里,把人拍醒。 再把小平头和杨诚实都扒光了扔一堆。 杨诚实大惊失色,想要推开小平头往外跑。 魏定邦挑了挑眉,直接把他手脚全给折了,附在他耳朵边上道:“好好享受。” 杨诚实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头猛烈热摇动,嘴里喊着:“不,不要,你不能这样做!” 魏定邦冷笑连连,“害人者必遭报应,你的报应就是我。” 杨诚意张嘴要喊人。 魏定邦直接卡巴一声把他下巴骨给错开了,还把小平头脚上的臭袜子扒了下来,团成团塞他嘴里。 魏定邦带着陆满月离开了。 出去后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并把外头的锁扣给扣上了。 等到听到枪声的人立马去报了厂保卫科,保卫科科长王玉田赶紧召集人手,拿着棍棒铁铲就往厂办区赶。 砰。 王玉田一脚踹开了抵住的门。 一股浓烈腥味迎面冲了出来。 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 屋里的沙发上,杨诚意被趴着,四脚软耷耷的,表情欢愉迷醉,嘴里却痛苦地哼哼着。 小平头在上头,像个电动小马达一样疯狂的甩动着。 沙发上星星点点的,全是血。 王玉田惊呆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跟着他来的那群人中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音:“他,他们俩可是男人啊……” 众人惊骇地望着被围观也半点不曾停歇,兀自热火朝天的两个男人,心里瞬间翻腾不已。 王玉田被一阵呕吐声惊醒,立马回过了神,开始伸手驱赶进来的这些人。 “出去,出去,没什么好看的,快点出去。该干啥干啥去。”他的声音中透着惶恐,尾音止不住的发颤。 人被赶了出去,可看过的画面却一遍遍在这些人脑海中重复。 王玉田走上前,将小平头打晕,生拉硬扯的从杨诚意上头扯了下来。 杨诚意哼哼着扭头找着小平头,神情迷乱。 小平头也不停地往他那边扑。 王玉田一个人根本扯不住两个男人,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两个人进来帮忙。 三人齐齐用力,才把小平头和杨诚意隔开了。 外头的人越来越多。 王玉田知道今天这事难办了。 赶紧找了个手下让他赶紧去把王金花叫来。 王金花做了个美梦,睡了过去,枪声响起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以为是打雷了。 醒了之后,她也不想睡了,就找了一些平时跟她走得近的钢厂家属楼的妇人们东拉西扯的,算着时间就带上她们一起去撞破,好把生米煮成熟饭的事闹得全厂人尽皆知,让陆满月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儿。 王玉田派的人来时,她还以为事成了,带着一群妇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厂办区赶。 瘦子看到她带了这么多人,也不能当众告诉她,你儿子害人不成反被男人爆了菊,还爆得挺惨。 尝试了几次挤进人圈想跟王金花提点一二,王金花自以为胜券在握,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那瘦子最后只能绝望地放弃了。 王金花还一脸鄙夷地跟旁边的妇女说:“那陆家的丫头就是矫情,作天作地的,相亲的时候非要拿乔,我还真当她不愿意嫁给我家诚意呢,结果她就是想矜持一把玩脱了。 还扯出一个老头子来当挡箭牌,玩这么一出欲擒故纵,就是想拿捏咱家诚意。 呵,眼看要玩脱了,这一回门就急吼吼的拉着咱家诚意钻厂办区杂物室谈情说爱来了。 我们得走快点,这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的,万一干出点啥丑事来,那可就不太好了。” “这陆家丫头也真是不像话,要谈情说爱找别地儿去啊,厂办区可是办公的地方,她竟然把诚意拉那里去了,真是……这老陆家的家教啊,真是歪到没边了。” 第11章 来来来,都来看看陆满月干了什么丑事 “真是……这老陆家的家教啊,真是歪到没边了。” “就是啊,按理说这样的丫头,我是怎么都看不上的。 可咱诚意单纯,就吃她这一套,说都说不听。 你们也知道,这儿子就是大腿,父母就是那胳膊,哪有胳膊拧得过大腿啊。 要是真的发生点不该发生的,我啊,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王金花捏着鼻子,一脸为难地说。 妇人们都开始安慰她。 “唉,这样的媳妇儿,真是进了家门都恶心。” “还得是王姐你这么大气的人才忍得下这口气认了这事,要按我们的想法啊,这样的媳妇,是跪着求我们我们都不肯要的呢。” ”就是就是,吊着一个还被另一个男人抱着跟人家过了几天,这样的女人,放在以前,那就是要浸猪笼子的。” “王姐真是不容易啊,纯纯一腔慈母心啊。” 贬低别人,总是能让长舌妇们得到莫名的快感。 瘦子在一边听着,着急得不行,可就是找不到机会插话。 车间的人看到厂办区围了那么大一堆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都自发自动的围了过来。 陆大山端着开水盅抹着汗也出来了。 工友们看他走得慢,还推着他走快了些。 王金也看到了人群中的陆大山,她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极为勉强地打了个招呼:“陆大山,你家这是祖宗保佑啊,女儿作成这样都巴上了咱家诚意。” 陆大山不明究竟,但王金花这话听着不像好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人家要是误会了,满月的名声就完了。 “我家满月和你家早就没关系了,你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坏她的名声。” 王金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得直不起腰来。 跟着她的那群长舌妇也附和着笑得拍手跺脚的。 陆大山被笑得心头发毛,眼里隐隐露出一抹担忧。 “名声?你女儿要是要名声,就不会拉着我儿子钻厂办区。”王金花一脸鄙夷。 “不,不可能的。我女儿是过来对产能数的,她已经嫁给了魏定邦,就绝对不可能还和你儿子夹缠不清的。”陆山不停摇头。 “呵,都说你陆大山是陆大傻还是真没说错,你果真是个傻子啊。”王金花故意让一个妇人过来拉上一脸不信的陆大山,“不信是吧?那就跟我去见识见识,看看你心目中的好女儿,究竟多么的好!” 王玉田听到了王金花的声音,刚迎了出来,喊了声姐,立马就看到了后头浩浩荡荡的几十人。 他瞪着瘦子破口大骂:“你,你怎么搞的?” 瘦子有苦难言。 “王姐,让他们先离开,我有点事跟你说。”王玉田挤向王金花。 王金花大手一挥,“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我们现在先去看陆满月那小蹄子干了什么丑事先。” 人们你推我我挤你,像一股洪流似的推着王金花进了厂办区。 众目睽睽之下,王玉田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小小的杂物室的门都差点被挤破了。 进门之前,王金花还一脸得意地直冲众人招手,生怕人家走太慢,看不上热乎的。 “快,都来看啊,看看陆大傻家的丫头……干,啊!啊!诚意,你,你怎么被一上男人!” 王金花满脸的得意在一进门后就碎裂了。 王玉田和两个手下好不容易拉开的两人,又抱到了一起。 跟着王金花进来的人全都看见了。 王金花像是被滚雷劈中了般呆呆地立着,过了地半天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喊着王玉田的名字。 “王玉田,把这些人都赶出去,让他们赶紧滚出去!” “王玉田,赶紧把人分开啊。” “李芬,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李芬,陆满月,都是你们,是你们害了我单纯可怜的儿子啊!” 王金花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 陆大山呆若木鸡地站在角落里。 “你说……这事跟李芬还有关系?” “陆大山,你还敢站这里看热闹,你们一家都是魔鬼,全都该死啊。” 王金花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进入厂办区时,魏定邦早就带着陆满月潜回了她家。 李芬摸着后颈正往外走,和魏定邦迎面撞了个正着。 她一眼就看到软绵绵挂在魏定邦怀里的陆满月。 面红似血,呼吸短促,明显已经中药。 “满月这样,必须得找个男人,你总不忍心看着她这样生熬着吧? 她和诚实那孩子两情相悦,我这就去叫他过来。”李芬心头暗喜,装模作样的就要去找杨诚实。 “不用了。”魏定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满月是我的人,不需要找外人,我自家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将李芬往门外一扔,拉上门打上小栓子,魏定邦带人直奔陆满月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你,你胡说什么呢,你不是不行么,别逞能了,还是叫……”李芬不甘地啪啪拍着门。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轻吟。 李芬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听着里头传来的动静,眼中露出一抹惊恐。 魏定邦能行,那么陆满月早就是他的人了。 她就再也不可能嫁给杨诚实了,除非魏定邦死了或者坐牢去了。 外头有人在喊:“出事了,出大事了,厂办区出大事了。” 李芬眼前一亮,魏定邦拿着枪跑出去的,她在宿舍楼这边都听到了枪声,只怕一会儿公安来拿人了。 她得堵住门,亲眼看着魏定邦被抓走,等他被抓了,她再想办法跟杨诚实说说。 这一站就站到天擦黑。 陆大山黑着一张脸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身后跟着张牙舞爪的王金花。 “都是你女儿的错,我家诚实是个好孩子,他只是喜欢错了人,都是你家这个灾星害了他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王金花疯了似的往陆大山脸上挠。 陆大山一边抵挡,一边冲李芬喊:“杨诚意说下药的主意是你出的,满月不吃你递的食物你就来骗我,说什么帮我洗茶盅,你竟然在我茶盅盖子上抹药,我还把那盖子接水给满月喝了。 你这个毒妇,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满月她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哪有你这样当人母亲的!” “她才不是……” 第12章 我一准弄死你 看着陆大山满脸的怒意,眼睛瞪得像铜铃那般大,恨恨地上着她。 李芬话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话说了一半,赶紧改了口:“她才不是个好女儿,平时装乖,我好心张罗着给她和杨诚实相看,她却当众下我的面子,吵着闹着要嫁什么残废老兵。 都是她不听话,是她逼我的,她要乖乖听话,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想到连续两次都没成功,眼看这陆满月就要脱离她的掌控,李芬又怕又急又恨,面容狰狞得像个恶鬼般。 看着十分吓人。 陆大山被王金花狠狠挠了几下,脸上瞬间出现了几道血印子。 再看李芬这死不认错还倒打一耙的样子,他也来了火。 猛地把王金花往旁边一推,冲着李芬就吼道:“你简直不是人,满月她从小到大比别人的孩子不知道乖了多少,你还不满足。 她长大了,喜欢谁要嫁谁是她的自由,我们当父母的,帮着掌掌眼是可以的,哪有她不喜欢你非得强逼,强逼不成还给下药帮着外人害自家人的道理啊。” “我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我就看杨诚实这孩子好,人长得好,品格也好,家里条件也好,要是满月嫁到他们家,就是掉进了福窝窝,回娘家也近,知根知底的,有啥不好?”李芬尖叫道。 “李芬,我跟你说不明白了,你平时在我面前跋扈也就算了,人家笑我立不起来我也没放心上,可是你连满月都要害,我接受不到,这日子没办法再过下去了,李芬,我要跟你离婚!”陆大山失望无比地道。 李芬一下子呆住了。 陆大山这样的男人都开始嫌弃她了? 王金花不抓人打人了,哭哭啼啼地坐到了地上。 “我管你俩离不离,我儿子竟然被一个男人压了……还被那么多人看个正着……屁股都烂了…… 呜呜……我的诚实啊……” 陆大山脸胀得通红,眼中余怒未散,但听到王金花的话,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时门被打开后屋内那个令人惊骇的场面。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处,杨诚实被翻折着,被另一个男人不停拱着。 那个男人满脸兴奋,哇哇的叫着,像是发情的公猪,动作极是猛烈。 那沙发上全是血…… 杨诚实被弄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李芬没看到那场景,但光听王金花这话,也被吓得够呛。 完了,这跟杨家是结上仇了。 王金花这人,极是泼辣,杨代厂长马上就要转正了,厂里不少人都巴结着她,听她支使。 李芬怨恨地看着屋内,愤愤然道:”陆大山,都是你的好女儿,看吧,现在说不定你的饭碗都要被她搞掉,我们又得回乡下当老农民,过那种交了公粮就填不饱肚子的苦日子了。” 陆大山失望不已,“满月是我的女儿,难道不是你的女儿? 你这个当妈的想方设法的给她下药,把她当个玩意儿一样送去给人欺辱,现在还在乎什么饭碗不饭碗…… 李芬,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莫说满月是我们的女儿,就是她是从路边捡来的小猫狗,这养了十几年了也有感情了吧,你这是畜生不如啊你。” “对,陆大山,今天的事全是你家陆满月不听话闹出来的,是你女儿害了我儿子,我这就让人把你开了! 你现在就把房子退出来,收拾包袱给我滚蛋!”王金花突然爬了起来,指着陆大山大喊。 “要开除我,可得厂长签字,你以为钢厂里真是你的一言堂,你啥都说了算?”陆大山道。 “那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让人开了你!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只要不听话的,全都开了,回去乡下当你们的泥腿子去! 还有,今天什么也没发生,我家诚实只是去厂办区逛了逛,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谁要敢吊着嘴巴出去乱说,我弄死谁!” 王金花跑得飞快,争分夺秒去让人封口了。 房门缓缓打开,魏定邦一脸餍足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到怒目相对的陆大山两口子,他挑了挑眉,冲着陆大山喊一声:“爸,桶在哪里,我要烧锅水。” 陆大山来的时候,只听到一点尾音,看着女婿这么大咧咧的说要烧事后水,他脸上有点烫,赶紧去把一只红水桶找了出来,又仔细分辨了一下才递给魏定邦。 “这只桶是满月单用的,我给刻了个记号,你拿去使。”陆大山不好往屋里看,但心里又担心女儿,就趁给桶的时候压低声音问:“满月……还好吧?今天,没吓着吧?她这心里有点小毛病,受不得大的刺激……” “哭得很厉害,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好不好,那药……不太对。”魏定邦一手提桶,眼神却死死盯着李芬。 李芬突然浑身一抖,瞬间便想起被枪顶着脑门时的恐惧来了。 “我,我要去茅房。”李芬吓得转身就跑。 魏定邦冷冷一笑,也说要去上茅房。 等跟着李芬下了楼,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想往厂外跑,他大步上前一手刀就砍晕了她。 像拖块烂木头一样把人拖拽着到了茅房那边。 魏定邦飞起一脚把李芬踢进了粪坑里。 扑咚一声,李芬落进了又臭又脏的屎液中。 “你要不是满月亲妈,我一准弄死你!”魏定邦冷眼看着李芬,用一根木头棍子戳着她,把她用力往下按,只给她露了个鼻子在屎面上喘气儿。 若无其事的回到陆大山家,又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爸,跟我说说钢厂里的事,我有点好奇。” 听到这一声干脆利落的爸,陆大山本能地牙酸。 这魏定邦都三十五了,陆满月才十八岁,自己只比他大十来岁,他这喊爸喊得就没有一点犹豫和尴尬么? “钢厂就是个厂,有啥好说的?”陆大山说。 “就是随便聊聊,不然你看我,我看你,干看着?”魏定邦蹲下,捅开蜂窝煤炉子,将炉灰利索地勾了出来,又提起锡锅,夹了块新的蜂窝煤对眼儿接上,加了满锅水座上去烧上。 “那,说啥?”陆大山平时也是个话不多,只知道闷头干活的。 “就说说厂长啊,干事,厂办啊,车间啊,那些当官的都有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第13章 一个都没指望,那就孤军奋战 “你一个老农民问咱钢厂当官的想弄啥?”陆大山瞪着魏定邦。 杨诚意伤成那样,王金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陆大山心头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老女婿尽知道裹乱,还问什么当官的,当官的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 “就是想问问,除了厂长,其他当官的好不好说话,咱们不是得罪了厂长夫人么,我就想着能不能走走其他官的路子,帮家里一把。”魏定邦道。 陆大山心头一暖。 这个老女婿,才和满月结婚几天,就开始替他想了。 不像李芬那个共枕快二十年的,除了发工资的时候会对他好点,其他时候就是个搅家精,可又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了。 这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的过下来了。 但心里终究还是有点疙瘩的。 陆大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咱们红兴钢厂有上千号人,代厂长一名,生产技术厂长和设备厂长各一名,主任六名,工会主席一名,干事二十人,技术人员十一人。 员工九百九十人,分成三个车间,每个车间各有一名正副主任。 员工分成十个班,一班有一名班长,九十八名工人。 每个班又分成了三个生产小组,每个小组一个产能组长,一个登记员,三十一名工人。 我是炼钢车间二班一组的,满月是冶铁车间四班三组的登记员。 这些组织架构是老厂长在的时候就这样了,老厂长今年春上退休了,就把杨正强提上来代着了。 杨代厂长其实很通理,但是他经常会出去学习开会,所以他一走,王金花就在厂里兴风作浪了。 技术厂长林有德是刚调来不久的,不太熟。 设备厂长李望祖倒是转业退伍的,听说以前在部队是个连长,还立过功,有时候王金花闹太过份了,他会出来管一管。” 魏定邦嗯了一声,听着水咕嘟咕嘟响,起身揭开锡锅盖子,略微隙开了一些。 “那我有时间去跟李望祖厂长套套近乎看看。” 陆大山叹了口气。 “李望祖最近也不在厂里,说是老娘生病,请假有一阵了。” 魏定邦呵了一声。 那就是一个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的意思了。 等到水烧滚了之后,他去楼下提半桶冷水上来,把锅里的滚水冲了一半下去,提着进屋了。 陆大山封上炉子,默默地坐在外炉子边上发呆。 魏定邦打开窗户,将屋内的味道散了散,又把蚊帐挂了起来。 陆满月蜷缩着睡在床内侧,两腿夹着被单。 天已经有点黑了,魏定邦找了找灯线,拉亮了灯。 灯一开,昏黄黄的光就打在床上头,照着陆满月。 满身的痕迹,红红的,有的还泛着青。 魏定邦默默上前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手时不时摩挲一下。 “困,别闹……要死了。”陆满月累极了,感觉有人薅她就哼哼唧唧的伸手来推。 摸到硬梆梆的胸肌,又皱眉道:“硬死了,浑身硬,哪哪儿都硬。” “不要说话,不要扭,我给你洗洗。你要乱动,不然一会儿吃苦的可是你。”魏定邦把人抱着坐到床沿上,用干净毛巾蘸水浸湿了拧一拧,一下一下往陆满月身上擦着拭着。 擦到软弹弹的地方,就会重点照顾几下。 陆满月软绵绵地横陈在他怀里,像只慵懒的猫儿。 时不时嗯一声。 魏定邦听不得那声音,干脆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飞快地擦洗。 擦完之后飞快地用干毛巾又抹了一遍,赶紧把人塞进被单里裹好,提着脏水就出去了。 倒了水之后,魏定邦提着空桶去找陆大山:“爸,你的桶子呢?我要下楼洗桶,一会儿顺便提两桶水上来,你一桶我一桶,咱俩也洗洗。” 天气闷热,陆大山又在车间里干活,钢厂车间里温度比外头还高,一天不知道要出多少汗,衣服汗湿十几轮都是正常的。 一出车间,个个都是一身臭汗味儿。 干完活回家,累得巴不得倒床就睡,以前,陆满月在家的时候都会给他烧好热水,用那细胳膊从楼下半桶半桶的提水上来给他用。 李芬总是东家窜西家聊,不太着家。 陆满月上了一天班回到家,还得自己烧水自己做饭,饭一做好,李芬闻着香才会回来。 他胃不太好,满月做饭就将就着他,会做得软和一些。 李芬次次都黑着脸说满月生了个榆林脑袋记不住事,明明让她所饭做硬一点。 满月总是安安静静的挨着骂,下一回却还是会做软和的饭。 陆大山看不过去就会跟李芬吵,李芬三天两头就会闹着回娘家…… 满月还得去求她回来…… 但这个年头,离婚不止会被人笑话,还会影响儿女说亲。 现在,满月嫁出去了…… 李芬还一二再再二三的帮着外人来欺负满月,陆大山就再也忍不了了。 “定邦啊,满月是个好孩子……你要怜惜点她。 她小时候弄丢了她妹妹,她妈成天哭,她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心里就郁着了。 她十几岁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又被人钻了澡堂子偷看,这病根就落下了……你年纪比她大,人也长得不好看,我都不嫌,但是你一定要对满月好。 不然,我饶不了你的。”陆大山直愣愣地看着魏定邦道。 魏定邦刚提着两只桶要往外走,闻言脚下一顿,“偷看?谁干的?” 陆大山自知失言,怕魏定邦介意陆满月被人看了身子会嫌弃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那时候是冬天,澡堂里热气腾腾的,没看着,没看着,那人什么也没看到,就是吓了满月一跳。” “爸,你别怕,这事不是满月的错,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干这种缺德事。”魏定邦道。 “说是个七八岁的男娃……”陆大山松了口气,又认真分辨着魏定邦脸上的表情,忐忑追问道:“真的,就是个孩子调皮钻澡堂子玩,只是满月胆子小所以就惊吓得狠了。定邦,你真的不会介意满月遇到这种事吧?” “爸,我真的不介意,您放心,哪家的娃?叫啥名?”魏定邦问。 陆大山疑惑地看着魏定邦,“不介意你问那么详细干啥?” “没啥,就问问。爸,到底哪家的?”魏定邦的拇指和食指指腹轻轻一接,慢慢地搓了搓,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第14章 大领导的闺女 陆大山疑惑地看着魏定邦,“不介意你问那么详细干啥?” “没啥,就问问。爸,到底哪家的?” “算了,就是个小娃子,不说了。”这老女婿的眼神怪瘆人的,现在麻烦事都够多了,少说为妙。魏定邦站着不走,见陆大山真的不打算说了才提着沉着眼走了。 到了楼下,魏定邦环顾四周,看到那水龙头前有个提着小红桶打水的光脚少年,就走了过去,排在他后头等着打水。 把桶放下,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慢慢掀开来。 炒制得红亮亮的狍子肉块露了出来,肉香味儿瞬间溢了出去。 打水的少年抑制不住的吞了一口口水,微微扭头,用眼角余光瞄着魏定邦。 魏定邦伸手拿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缓缓咀嚼。 咯滋咯滋。 油从他的嘴角冒了出来,他吞下去后便旁若无人地道:“嗯,辣椒放少了点。” 少年大口大口吞着口水。 魏定邦把油纸包向前一递,“吃不吃?这天太热了,辣椒放少了,吃不完就要坏了。” 少年光着的脚趾动了动,回头看着魏定邦,不太敢伸手拿肉。 魏定邦直接塞了一块到他嘴里。 少年下意识地咬开肉,发现那肉真的太好吃了,眼睛腾地一下就亮了。 魏定邦就跟他聊了起来。 “我是陆家的毛脚女婿,你哪家的?” “李家的。” “哦,认识我家满月不?” “满月姐姐,知道,我姐跟她一个车间的,不过,满月姐那么好看,你老了点……”少年脸上满是嫌弃。 “之前偷看满月洗澡那小子就是你吧?”魏定邦突然道。 “不,不是我。“少年被吓了一跳,赶紧否认。 “不是你是谁?你看你提起我满月就脸红!”魏定邦佯怒道。 “是秦三……不过,也不是秦三。”少年犹豫着。 “啥意思?” 少年不肯说了。 魏定邦所那包肉塞到他手上,“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肉是真的好吃…… 少年犹豫了。 魏定邦又把自己脚上的草鞋脱了下来,蹬到少年面前,“再给你一双鞋。” 少年明显是没钱买鞋才光着脚的,他看着那双新草鞋,犹豫了。 过了半晌,他才小声道:“是杨诚实……不过他妈拿了钱给秦三他爸,还把秦三他爸从锅炉房调到了车间里,每月能多拿两块钱,秦三他爸就逼着秦三认了这事儿。” 魏定邦哦了一声,接满两桶水,轻轻松松地提着上了二楼。 “爸,我出去下。” “去干啥?我把这黑面窝头热上了,很快就要吃饭了。” “去茅房。”魏定邦腿长,两下就走不见了。 “这才半个钟不到,上两趟厕所了。”陆大山眼中忧虑浓重,“我家满月,命真是苦啊,这女婿性子是好,就是这身体咋这么差啊…… 现在就差成这样,要是连那方面都不行,到时候娃都生不出来一个,人家又会说我满月眼瞎挑了盏漏灯盏。” …… 厂办区。 王金花带着保卫科的人把今天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堵住了。 “挨个挨个的签好保证书,然后到这边领钱,拿了钱,又写了保证书,就把嘴巴闭严实点,明白不?”王金花黑着脸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沓块票。 “不听话的,就直接开除,现在就卷铺盖带着一家老小把宿舍退出来滚蛋!” 钢厂这份工,并容易得,好多是顶替,部分是花高价买来的。 每月工资也有十八到二十三块。 在乡下刨食儿,交了公粮后,全家壮劳力多的一年产出顶多能有个一百来块,平均到每月,几块钱都没有。 月月领小二十的工作,自然是香钵钵。 谁也不舍得丢。 签字的人越来越多,拿了钱还有些欢天喜地的,个个都向王金花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 王金花点一下头,保卫科才放走一个人。 很快,厂办区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王金花看着保卫科的科长王玉成,说了声辛苦王科长了。 王科长立马摆手,“厂长夫人说的这是啥话,给你办事,就是给厂长办事,不辛苦,不辛苦。” 王金花掏出两张大团结递到王科长手上,“这是单给你的,另外再给你五十,请保卫科的弟兄们喝酒,回头我会跟老杨提一提,把你的职级再往上提提,每月工资再给涨一点。” 王科长喜出望外,不断说着谢谢,接了钱还问王金花:“这事我会帮厂长夫人盯着的,谁敢在厂里乱嚼舌根子,我找谁单聊。” 保卫科的其他人也领了钱散了,屋里就只剩下王金花和王玉田。 王玉田关上了房门,喊了声姐。 王金花应了一声,“不枉我把你从小河村里挑出来弄进厂子,以后,咱姐弟还是当不认识,有啥事你替姐担待着点儿,姐少不了你好处。” “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诚实也是我大侄子,他这被人害了,姐你不发话,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啊。”王玉田说。 “嗯,诚实这回是从村里请假回来的,后天就到期了,但他现在那样,回村里也是干不了活的,你找人照料着点儿,上回说怀了他孩子那女知青,处理没处理?” “处理了,处理了,一颗打胎药下去,那娃就成了血水,不过那药有点伤身,医生说那女的以后怕是没生育了。” “她还吵着写举报信不?” “不写了,我整治了她两回,现在老实多了。” “那,那个说是京里来那娇小姐还在不?叫,叫啥清悦的……她家里的情况打听得怎样了?是不是真当官的?” “是,听说她爸还是个大领导,是首长,专门把后辈送到最艰苦的农村来锻炼的,就是人娇气得很,成天躺着不干活,脾气还大,月月还有家里人给她寄钱寄票,小日子过得滋润得很哩。” 王金花一拍腿,语气兴奋起来:“那就她了。诚实吃了两回亏,陆满月也被人家睡过了,他那心思也该淡了,我决定了,就让这娇小姐给咱诚实当媳妇。” 饶是王玉田知道巴结住王金花一定好处多多,可听了这话,他也有些脸红心跳的。 那可是京城的娇小姐,大首长的闺女…… “咋?不行?我诚实配不上她不成?” 第15章 我儿子就是被他害了 “咋?不行?我诚实配不上她不成?”王金花看王玉田不吭声,立刻眉毛一立,凶相毕露。 “不会,诚实是咱们厂最优秀的后生了,只有别人配不上他的,哪有他配不上别人的。”王玉田回过神,昧着良心拍着马屁。 王金花喜笑颜开,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声好弟弟。 “那陆家这头……一定要给他们点苦头尝尝,你给姐出出主意,怎么弄才能消了心头这恶气?” 整人的烂招,王玉田有不少。 他小声嘀咕了一阵,王金花越听越满意,又掏出十块钱往他手中一拍,“奖励你的,以后好好跟着姐干。好了,现在,去给诚实那后头搽点药。” 王玉田应了一声,出去了,没一会儿突然一脸惊恐地跑了回来,冲王金花道:“姐,姐,诚意和那小平头都不见了!” 儿子伤成那样,小平头药性没退,是强行分开两人后才把他绑上了的。 他们不可能自己离开屋子. “快,快找人!”…… 魏定邦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瓶小角楼,口袋里还装着一包花生米。 陆大山正站在楼道口张望,一边等人一边唉声叹气。 这毛脚老女婿去上个厕所,上了快一个钟…… 那黑面馒头热了两轮了,都被水蒸汤给汽茸了皮儿了。 魏定邦进门,把酒和花生摆到了饭桌子上。说是饭桌,其实是陆大山用几块边角料自己焊了个架子,又在上头搁了块木板做成的简易桌子。 “爸,咱爷俩儿喝点。”魏定邦拿出酒拨,插进小角楼的瓷盖中间,一扭一旋,那十个有八个人都开不了的盖子应声而断,他执起酒瓶给陆大山满上了。 陆大山心里苦闷,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魏定邦更是爽快,碗一端,头一仰,不过十几秒时间,碗再放下来时,已经滴酒不剩了。 陆大山眼皮子一颤。 身子不好,上厕所又密,一上就是一小时,这还一口干了一碗酒,敢情还是个老酒鬼。 这老女婿除了性子好了点,这周身都是毛病啊。 “爸爸……饿。”屋内传来陆满月柔弱的喊声。 陆大山和魏定邦同时站了起来。 陆大山盯着魏定邦。 魏定邦手脚飞快地把一块黑面馒头撕成了小块装在碗里就往里走。 陆大山喊住他,“满月喊的是我。” “不是。”魏定邦已经推开门进了屋,又随手把门关上了。 陆大山一口接一口喝着闷酒,很快就上头了,酒喝多了的人话就多了。 “又老又丑,身子又虚,又爱蹲茅坑,竟然还耳背……明明满月喊的是爸爸啊……” 屋内,魏定邦把陆满月扶了起来,她软软地靠在他胸前,他就把碗里撕碎了的馒头一块一块的往她嘴里喂。 陆满月眼睛也不想睁开,像是被投喂的幼鸟,嘴时不时张一下。 魏定邦倒是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塞馒头,一会儿递水,看她吃得不香,又偷偷摸摸把藏身上的炒狍子肉块拿了出来,自己把上头的一点点辣椒皮拈了,放在水里荡了荡赶紧给陆满月喂进嘴。 陆满月吃饱了,闭着眼睛就要往被窝里梭。 “不行,刚吃了得立一会儿,不然不消化。” “站不稳啊。”陆满月道。 魏定邦就把东西收拾了,两手往她腋下一穿,提着她立了小半个小时才放她去睡了。 陆大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阵,里头清风鸦静的。 开头他回来的时候,魏定邦差不多就完事了,他又顾着和李芬吵架,没关注这种事。 这会儿是越听越不对。 真是个软脚虾,不太行啊。 陆大山心事重重的回到酒桌子边上。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快,快叫陆叔去认认人,看那掉粪坑里那泡着的那人是不是他家李芬。” 门被拍得哐哐响,陆大山醉醺醺的去开门,虚着眼睛看着外头的人。 是个矮墩墩的孩子,约莫十来岁,他一见陆大山就慌张地道:“陆大叔,我,我去尿尿的时候,发现下头有个东西动了一下,黑乎乎的,好像是个有脑袋,我吓得尿都尿不出来了,那人脸者被屎糊住了,我隐约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像李阿姨。” “啊,秦三啊,不是你李阿姨,她一吵架准会回娘家,没人去请她大驾,她绝对不会自己回来的。”陆大山摇头道。 “啊?那能是谁呢?这一身都是屎,其他人嫌埋汰看到也不想去管,只能找家里人去整起来。”秦三一脸疑惑。 “不管了,我喝了点酒头有点晕,要先睡了,明天还要扛大料。”陆大山摇摇晃晃的摸回自己屋里,倒头就睡。 魏定邦走了出来,冲秦三招了招手,秦三看到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好奇地问魏定邦:“你就是满月姐那老头男人?” 魏定邦递给他一把花生米,沉着脸道:“早点回去睡了,那粪池子也不深,淹不死人的。家里丢了个大活人的,自然有家人找,你就别闲吃萝卜淡操心了。” 秦三接了花生米转身就走。 跑了几步之后又扭头看着魏定邦,小声道:“你能对满月姐好点么?她,她是个好女人。” 魏定邦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道:“我的女人我会心疼,用不着你小子来教我做事。” 秦三这才跑了。 晚上八点多,平时这个时候,钢厂的员工早睡了,这一晚却不同寻常。 王金花和王玉田找了一阵人毛都没找着,心里越来越慌,干脆又把保卫科的人全给叫上了,满厂子找人。 钢厂很大的,上千号工人,占地四十多亩地,王金花等人先找的是科室和厂办区,还有相邻的生产车间。 后来才找生活区的住宿区,食堂、澡堂、电影院、医务站和小学堂。 钢厂各职工家庭事业基本融合在一起,大厂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封闭的王国。 一厂之长在这里话语权很大的,王金花才能借着杨代厂长的威风在厂里兴风作浪。 找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一夜过去了,愣是没找到杨诚实和小平头。 王金花吓得腿脚发软,抹着眼泪去报了公安。 “我儿子一定是被那姓魏的害了!” 第16章 半残小老头肯定要全残了 昨晚魏定邦没闹她,陆满月睡了一夜睡好觉,人年轻,恢复起来也快。 陆满月又生得好,皮肤白净,一对杏眼水灵灵的,眉毛间距比其他人又开了一些,让她看上去有种既娇媚又纯真的感觉。 夏天,车间温度高达六七十摄氏度,钢水出炉时温度会更高在这种高温环境下工作是十分艰苦的,所以厂里生产车间的女工皮肤都不太好。 唯独陆满月这皮子,太阳也晒不黑,灰头土脸的依旧掩不住那动人的光彩。 她打了个呵欠,起身要去洗漱。 原本闭眼沉沉睡着的魏定邦突然就一下子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往枕头下一伸。 “你摸啥呢?”陆满月见他像发梦似的一下子直挺挺就立了起来,怕他魇着了,赶紧过来帮他掀枕头。 魏定邦一下子压住了陆满月的手。 枕头下有枪,这小怂货要是看到了,得吓尿。 魏定邦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 “没事,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要不再休息两天?” 陆满月摇头。 家里已经没钱没票没粮了,不上班不行的。 魏定邦帮她端着盆子,拿上了漱口盅和牙刷,还拿了小半袋盐,两人肩并肩的往下走。 牙膏票是发了的,但陆大山家向来是不会有这东西的,全被李芬把持了。 所以,陆满月和陆大山刷牙只能蘸盐巴刷。 水龙头前已经一定排开站了老长一排人。 陆满月不好意思挤,远远站着打算等人家洗漱完了才去接水。 但是今天特别奇怪,等了半天,眼看着就要到上班点了,那水龙头前的人依旧没少多少。 陆满月就有点急了。 魏定邦环顾四周,发现有人占着水龙头不接水也不刷牙,就挤了过去。 那是个二十六七的男同志,一脸横肉,长得十分结实,个子也高大,看着像座铁塔似的。 他站那里的时候,工人们都远远的避着他走道。 魏定邦冷着脸上前,一言不发就把人扒开了,拧开水龙头就往盆里放水。 这男同志指着魏定邦,满脸凶相,语气相当不善:“哪来的小老头,赶紧滚开,懂不懂规矩,这可是给王科长占的,王科长没用完之前,谁也不许动!” 说着,伸手就要来掀开魏定邦。 魏定邦一手端着盆接水,另一手轻轻松松地把人一抵,随意一推,就推得他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那人不信邪,以为是自己刚刚没准备好,叫嚣着又扑了回来。 还没扑到近前,魏定邦就一个肘击把他顶了出去。 “大夏天的,一个月没洗了吧,臭,离我远点。”魏定邦已经接好水,端着就往陆满月那边走。 “给我干死这小老头,外人跑来咱们钢厂撒野,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当咱们全是泥儿捏的呢。”那人知道魏定邦的厉害,就呼朋唤友的要一起上。 陆满月有些担心地看着魏定邦。 魏定邦把水盆递给她,让她站远些,“老爷们的事,我会处理好,你刷你的牙。你想上班就去上,这些家伙我来收拾就行。” “上班?昨天把杨家得罪得那样狠,还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班儿上呢。”占水龙头的几个男人都围向魏定邦,其中一个脸上长了颗痦子的年轻人讥笑着看向陆满月。 视线在陆满月身上打了个转,舔了舔嘴唇道:“之前以为你会嫁诚实的,咱们兄弟有想法也不敢露出来,这现在香的不要要个半残小老头,陆满月啊,小老头有什么好啊,你图他啥啊,图他老图他丑还是图他会舔啊? 要不看看我们几个,我们保证比他会舔……” 陆满月看他们笑得奇怪,却有点听不懂,只是凭感觉感觉出来他们没说什么好话。 魏定邦冷笑着上前,一手将人抓住,另一手高高扬起,啪的一巴掌就把那男人扇得嘴角飞了血。 “会舔,我扇烂你的嘴,拔了你的舌头,喂你吃大香蕉你吃不吃?”魏定邦边用巴掌声掩盖,边压低声音凑近男人耳边道。 男人牙都被打飞了,满嘴是血,想挣开却怎么也挣不开魏定邦的手。 他慌了,含混地喊着:“快,快上啊,愣着干啥,看着我被他打死不成?” 五六个人围着魏定邦,七手八脚的打了起来。 陆满月看了看左右,放下盆子,捡块石头捏在手里,颤巍巍的要过去帮魏定邦。 两个平时跟杨诚实玩得好的年轻男工笑嘻嘻地跑了过来,一前一后将陆满月围住,她走一步,人家拦一步,就是耍着她玩。 那手脚也渐渐的不规矩了,专往陆满月前头抓。 陆大山拿着一根木头杠子冲下了楼,跑得气喘吁吁的。 “几个打一个,还要不要脸了?把我老女婿放开!不然,我的杠子可不认人!“ 陆大山的声音都是颤的。 他在钢厂从来都是个老实人,同一组,重的活累的活全是他干,提了个小组长,也只提了工资,活照样那样干着。 他根本不会打架,只是听到秦三去报信说魏定邦被人围起来了,想也没想就抽了根杠子来帮忙了。 跑近了才看到,陆满月也被两个青年拦着了。 他又赶紧过去帮陆满月。 一个青年扭头飞起一一脚就踹向陆大山膝盖,咔嚓一声,陆大山痛叫了一声坐到了地上,横杠子砸了下来,砸到了青年的脚。 他大怒,又是一脚狠狠踹向陆大山面门。 昨天厂长夫人就说了,要好好收拾一下陆家人,谁干得到位给谁提干事,涨工资。 今天他们十来个就占着水龙头专等着陆满月下楼。 本打算到时候围住摸个过瘾再羞辱一顿的,结果那小老头居然跟了下来…… 那就一起解决了! “敢砸我脚,我踹烂你的脸!”青年恶狠狠道。 陆满月推开挡在前头的男人,捏着石头就砸了过去,“不要打我爸爸!” “今天陆大山和陆满月都要倒霉了。“ “是啊,杨诚实那样了,人还丢了,王金花找了一夜没找着人,要不是赶着报公安,今天她肯定还要找更多人来整治陆满月一家。” “唉哟,肯定会被打得很惨……那半残的小老头估计今天过后就会变成全残。” 惨叫声此起彼伏。 第17章 今天你欺负人,明天被人打得满地滚 魏定邦犹如一头下山猛虎般从众人的包围堆里冲了出来。 眼神冷冽如霜,杀意翻腾。 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惊呆了。 阴阳怪气,幸灾乐祸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少人都吓得浑身颤抖。 这,这还是人吗? 太凶了,太凶了啊。 围着魏定邦的七个人,倒了五个,剩下两个也也被他一手揪了一个,一路走一路拉着两人脑袋砰砰往中间碰。 躺地上那五个,满地打滚儿,嚎得像被捅了一刀的猪似的。 两个人碰碰头把脸都给撞烂了,不住求饶,一口一个哥,“哥,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在杨家人手下讨口饭吃的可怜人。 这事我们也不想做的,都是被那王玉田逼着来的,不来的话,我们工作都没了。” “看你们先前那衰样,就知道你们没少干这种事。还被逼的……当我眼瞎啊。”魏定邦又把两人连撞了两下,人撞晕了才随手一扔。 一个人倒下去的时候绊着他的脚了,他抬起一脚把人踢出去两三米远。 拦住陆满月的人一看魏定邦这么凶残,立马拔腿就跑了。 倒是打了陆大山那人背对着这边,并没有发现不对。 陆满月砸了他一下,正在砸第二下的时候,魏定邦赶了过来,照着他的后腿弯就是一脚踹下去。 咔嚓一声,那人惨叫着向前跪下了。 魏定邦又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脊背。 周围的人开始尖叫。 “那小老头要把人踢死了……” “魏定邦,不要,把人打残了会坐牢的,我不要你去坐牢。”陆满月赶紧道。 魏定邦那一脚破风而出,轻轻落下,脚尖轻轻把那人往前一压,那人就扑倒在地上了。 魏定邦顺势踩住了他,用他的衣服蹭了蹭鞋底。 他刚刚下楼时在花坛边上踩到了一泡又粘又臭的猫屎。 “好了,大家该洗漱的洗漱,不要耽误了上班儿。”魏定邦冲众人道。 大家早想跑了,但又怕跑了会被当坏人打,这下子魏定邦一发话,他们便如蒙大赦,一哄而散。 根本不敢在水龙头附近呆了。 陆满月蹲下,看了看陆大山受伤的膝盖,扭头对魏定邦道:“魏定邦,我爸这膝盖好像被踢得太狠了,你赶紧背他去医务站找医生给看看。” 陆大山拄着杠子站了起来,脚一踮一踮的,还强撑着说要去上工。 “爸,你这样子还怎么上工?”陆满月皱眉道。 “不上工不行啊,你妈把家里钱全带走了,票也全在她手上,这歇一天就得扣三天的工资,划不来啊。满月啊,爸没事的,能坚持。”说着,他还丢了杠子打算走几步给陆满月看看。 “爸,满月让你歇你就歇着,大不了,我养你。”魏定邦一把将陆大山抓住扛了起来就往楼上送。 陆大山眼一瞪,“养我?你拿什么养?听说你在乡下种庄稼年年种出来的还不够交公粮!你自己就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养老丈人!就知道吹牛!” 转头看着陆满月时,陆大山的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满月啊,那王金花说了要开除我们爷俩,我们要是总请假,她都不用找借口就能直接开了咱们了。” 地上那一群滚瓜葫芦屏住了呼吸,热切盼望着魏定邦能赶紧离开。 魏定邦抱着陆大山的腰就把人扛了起来,陆大山见跟他说不通,就苦口婆心的劝着陆满月。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又望向魏定邦:“魏定邦,你看我爸还能不能上班?” 魏定邦摇头,“伤到了膝盖,不养好以后腿会废掉。” “那就让他歇着,我去上班了,你在家看着我爸,有啥事儿照顾着他点啊?”陆满月匆忙洗漱了一下,擦了擦嘴上的盐水沫子赶紧往车间那边去了。 魏定邦一手抱着陆大山,另一手端着洗漱盆子蹬蹬蹬地上了楼。 地上那群屏住呼吸的人才敢继续叫喊出声。 “今天的事办砸了,怎么办?” “那魏老头太凶残了,我们打也打不过,办砸了也不能怪我们。” “咝……我们就这样被打了,医药费……咝,问谁拿啊?” 这话一问,把几个人都问住了。 事没办成,王金花肯定不会给钱。 魏定邦太凶,他们也不敢问他要医药费。 敢情到了最后,他们被打成了这样,医药费还得自己掏…… 几个人瞬间便有些后悔了。 这几年,在钢厂,他们跟着王玉田,暗里没少做坏事欺负那些老实工人,这一回算是踢到了铁板了。 魏定邦把陆大山带上了楼,陆大山黑着一张脸看着他,说话一点也不带客气的。 “你和满月的事,全是李芬作的主,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我是不会同意你和满月的事的。 你瞧瞧你,年纪又大,人又丑,还留这么长的胡子,吃饭喝汤全往胡子里流,脏兮兮的。 身子骨也不行,一会儿就要上厕所,一去就大半个钟一个钟。 当兵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咋样,但种庄稼你也半点不擅长,满月跟着你,尽等着吃苦。” 魏定邦睨着陆大山,眉毛挑得老高,抱着两手跟个柱子似的站他跟前。 媳妇是突然天上掉下来的,他本没打算娶的,这便宜老丈人还嫌弃上他了…… 啥事都让一个婆娘作主,这些年家里的事也不管,陆满月明显是被她妈欺负了,他是半点也不知道呢。 “你那什么眼神?还不服气是不是?”陆在山觉得魏定邦刚刚那眼神是在鄙视他,想也没想,脱下鞋子就照着魏定邦屁股上来了两下。 魏定邦眉毛一立眼一瞪,跟被激怒了的狮子似的立起了毛。 陆大山开始还吓了一跳,手上一顿,后头想想,自己是老丈人,女婿不成器,打了就打了,他难道还敢打老丈人不成,那鞋底板就又是一下一下的拍了上去。 拍得魏定邦屁股啪啪作响。 “打你咋的,打你咋的,我是你老丈人,是你爸,你还敢瞪我,让你吓人,让你吓人!你有本事,像打那几个厂里溜子那样把我也打得在地上打滚啊。” 第18章 五年,足够把陆满月玩死 鞋底板将魏定邦屁股拍得啪啪作响。 “打你咋的,打你咋的,我是你老丈人,是你爸,你还敢瞪我,让你吓人,让你吓人! 你有本事,像打那几个厂里溜子那样把我也打得在地上打滚啊。”陆大山边打边喊,好像这样能给自己壮胆。 魏定邦手心发痒,两手紧紧握成拳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陆大山。 陆大山抽了一会儿,自己抽累了,又把鞋子穿上了,气喘吁吁的支使魏定邦:“我要上茅房。” 魏定邦闷不吭声的要扛他起来,他又道:“我又不是一捆柴,也不是一袋米,你扛货呢?趴下,背我去!” 魏定邦眯了眯眼,默默背转身,蹲到了陆大山面前把人背了起来。 陆大山出了门,碰到一个人就热情地打招呼。 人家看到他被背着,难免客套两下,纷纷打趣说他找了个好女婿。 他就会笑呵呵地说哪里哪里,“这老女婿不太成器,就是孝心还可以,我要上茅房,他非要背我去。” 魏定邦不吭声。 陆大山发现他没拆台的意思,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 “老陆,真羡慕你啊,满月乖巧懂事,五岁就开始搭着小板凳给你家李芬做饭,上学的时候上学下学就背着小背篓去割草,交给李芬拿回娘家换工分。 我们啊,看着可羡慕了,都说老陆家的这闺女这辈子托生在陆家就是来还债的。” “就是啊,满月当年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明明考得上重点高中的,中考那年你家李芬一直生病,她就得跑前跑后的照顾,临近中考的时候还落了水,错过了中考,大家都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要是当年考上重点高中,也读不了几天。全都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建设国家,学校里老师都没了,一样没学上的。 还是一到能上工的年龄就进厂挣钱养家的强。 这找个女婿,老是老了点,但孝顺,你这是又儿福又有女婿福啊。” 陆大山就笑得合不上嘴了。 还小声告诉魏定邦走慢点。 魏定邦算是服气了,不是说尿急么,现在不急了? 陆大山满家属楼的炫耀老女婿孝顺,得了一圈的恭维,这才心满意足地去茅房了。 说话也费精神,他趴背上就眯上眼睛养了会儿神。 刚到茅房的时候,一团粘满了屎的活物精疲力竭的爬了上来。 魏定邦脚下一顿,大步走了过去,飞快一脚把李芬给踢了下去。 陆大山问他弄啥,他说踩到团屎。 陆大山又黑了脸,“屎好好的在那里,你踢屎干什么?鞋子都给弄臭了!” “爸你说得对,看到屎就远着点,下回我一定远着点。”把人背进了茅房,陆大山一手扶着墙壁慢慢蹲了下去。 魏定邦斜眼看着陆大山,“爸,你平时都这么蹲着尿的?” 站着拉出来就尿多快啊。 陆大山白了他一眼,“我是想大小一起上才蹲的,你带草纸出来没?” “要什么草纸,用瓦片刮刮得了。”魏定邦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不要瓦片,钢厂里也找不着,你还是回屋给我把草纸拿来,就放在席子下压着的。”陆大山道。 魏定邦扯了一团草进来,陆大山瞪着他不说话。 ”草也能擦的,还软和,咱们打仗的时候都用这个。”魏定邦让陆大山试试。 “你这习惯可得改改,满月要是知道你这样擦的屁股,肯定嫌你埋汰。战时是条件不允许,可现在,该用草纸的还得用上。草是软和,可是会漏屎啊!”陆大山无奈地道。 魏定邦只能回屋拿纸去。 李芬正巴着粪坑边沿准备往上爬。 魏定邦捂着鼻子看着她,眼里满是冷意,“这次只是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以后要是再敢暗地里欺负陆满月,我真的会弄死你的。” 李芬吓得瑟瑟发抖,她一抖,那粘身上的屎块就扑簌簌往下掉,砸在粪坑里屎尿混合物上头,咚咚的响。 陆大山的声音从男厕里传出:“隔壁的女同志,你注意点啊,窝个屎弄得咚咚响,还把粪水给打得溅起来了,我屁股上都沾了几滴。” 李芬被魏定邦盯着,心里想了千万遍一定要求救,可实际上却半点声也不敢发出来。 因为魏定邦又把枪掏了出来,隔着半米远的距离指着她脑门。 “丈母娘,我要去给丈人拿草纸了,你好自为之。他们都以为你回娘家了,你便回娘家呆着吧。 对了,过几天,我会带陆满月去接你,到时候,记得把你带过去的票和钱都带上,要是少一分半厘……呵呵。”魏定邦小声说完,扬长而去。 李芬咬着牙,气得眼前发黑,默默地爬出粪坑,避着人冲进澡堂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搓了一个多钟。 后来才穿着洗过的湿衣服一路湿湿嗒嗒地出了钢厂。 走了十几分钟,突然迎面看到一群人黑口黑脸的往钢厂这边来,李芬闻了闻自己身上,发现那屎味就跟腌进了她皮肤似的,挥之不去。 她连忙往旁边的草窝子里一蹲,打算等人走过去了再回娘家,找哥哥拿主意。 “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往外说,听到没有?”王金花的声音有些发颤,还夹杂着哭音。 李芬透过草缝往外一看,发现王金花眼睛都肿得跟核桃那样大了,明显是哭了许久。 “姐,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他们闭紧嘴巴,绝不往外透露一个字。只是……回厂后怎么说,咱们得统一口径。” “就说诚意提前销了假回乡下继续建设祖国的农村去了。”王金花说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声音怨毒:“回去后就给我把陆满月好好收拾一番,一定要让她要多惨就多惨!” “这事简单,我们回去就办,一定办得让姐满意!” 等人走过去后,李芬从草窝子里慢慢地走了出来,若有所思的回了娘家。 她的娘家在离钢厂不远的李家坳。 她一走到娘家门外就开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喊哥。 一个男人从农家小院里走了出来,穿着一身蓝咔叽布的新衣裳,面色白净,眉目含笑,看着才三十来岁。 他看到李芬的时候,明显怔了怔,又一脸焦急地看了看她身后,看到没人之后赶紧把李芬扯进了院子。 李芬扑在她哥怀里哭得无法自抑,絮絮叨叨的告状。 听到魏定邦有枪的时候,李如良眉头一皱,立刻道:“他有枪,还拿枪打人,又不是你一个人听到枪响,你直接去公安那边报案啊,让公安把他抓走啊,人一抓走,陆满月不又落你手里了么?” 李芬抽抽噎噎的,“哥,我害怕啊……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真的要杀人一样。” “怕什么?你背着他去报公安,持枪行凶,最少判五年劳改,五年时间,还不够你把陆满月玩儿死?”李如良一脸恨铁不成钢。 第19章 抓捕魏定邦 李芬一听,立刻动了心,“哥,你陪我一起去报案。” 李如良皱眉,摇了摇头:“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 “什么事,比你妹妹我还重要?”李芬不高兴了,推开李如良,两眼像探照灯似的打量着他。 “小妹,不要耍脾气,你再不去报公安,等会儿那魏定邦逃了,那可就麻烦了。”李如良道。 李芬听了这话,也不敢耍脾气了,转身就要走。 李如良伸出手,“小妹,这个月的钱和票呢?” 李芬白了他一眼,一边掏钱和票一边道:“陆大山跟我吵架了,说要离婚,以后他的钱和票都拿不到了,陆满月性子软,好生哄一哄可能还会上交。” 李如良听说以后的钱和票会少一半,冷哼了一声,“由不得他,他要敢离婚,我带人上你们厂子去闹,看他怕不怕。” 李芬看李如良替她撑腰,心头那点不舒服也一下子散了,跑着去报公安去了。 李如良等她走了之后,才皱着眉头道:“臭死了,这才穿一回的新衣服都给我弄臭了。” 回屋换了件衣服,他又往身上喷了点老上海桂花味儿的香水,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站门口去迎人去了。 李芬到了公安所,一边抹泪一边控诉魏定邦,信誓旦旦地说他在钢厂开枪打了人。 这个片区治安一向不错,昨天忙活半夜抓了个有伤风化当街卖烂屁股的,后来来了个说儿子失踪被人害了的,哭喊了半天。 公安要出动的时候,那两个在大街上污七八糟乱来的男人中年轻的那个突然哭着哐哐撞铁栏,嘴一声声喊着妈妈。 那来报案的妇人当场就呆若木鸡,臊眉臊眼地交了罚款把人领走了。 现在又突然来报持械行凶的,公安所的公安们再三确认,李芬都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误会。 公安所十分重视,当即就派了四个人骑着自行车跟李芬去钢厂抓人了。 李芬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眼里满是怨毒。 一行人到了钢厂,保卫科的人便过来登记。 王玉田一回厂就听说魏定邦凶悍异常,一个打了厂里好几个厂溜子,正召集人员商量对策呢,公安就来了。 一听说是要去抓魏定邦,王玉田眼前一亮,出动了十来个保卫人员,说要陪着公安直奔家属楼而去。 公安有些疑惑。 王玉田一脸凝重地告诉公安们:“那魏定邦很凶悍,不止昨天持枪在钢厂里来去自如行凶,今天一大早还把咱们钢厂好几个职工都给打趴下了,不是我看不起你们,我是怕你们过去了有什么闪失。” 几个公安听了这话,心头也是一颤。 纷纷把配枪子弹都上了膛,并一脸严肃地跟王玉田讲了前后包抄,他们先上,如果他们都没把人堵住,保卫科的人一定不要莽撞,不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王玉田不住点头,心中却拿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魏定邦解决掉。 魏定邦刚背着陆大山回屋,正说要揭了炉子接个新煤球好做中午饭,楼下就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他耳朵轻轻地动了一下,立马夹着一块煤球往隔离几间的秦家快步走去。 王婶呆呆地坐在屋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到人来也没反应。 魏定邦看了看她,自顾自地道:“我家的煤球昨天烧得太过了,接不了新煤球,我拿块新煤球来你这儿换一块能接火的煤球。” 王婶捂着脸转过身,嗯了一声,“你自己夹吧。” 魏定邦夹走了中间那块燃烧得正好的煤球,把新煤球放王婶家煤炉子里接上了,又趴下,把炉灰掏了掏。 “这是满月让我买的喜糖,昨天太忙乱了,忘记给王婶你了。”魏定邦夹着煤球接好自家火后,又拿着一个铁盒子过来了。 王婶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柜子里,还用衣服盖住了。 魏定邦这才快步走回陆家,二话不说,抬起陆大山受伤的腿就给他正骨。 陆大山痛得五官皱成了一起,浑身也止不住的颤了一下。 “轻点,轻点……”他不停道。 魏定邦没说话,一抬一摸一扯,错位的骨头就接上了,他用带弹性的绷带把一根棍子往陆大山腿上绑。 四名公安冲了进来,用枪顶着魏定邦让他慢慢地站起来。 魏定邦不为所动,继续缠着绷带。 陆大山一脸惊骇地看着公安问:“这,这是做啥?干啥要拿枪指着我老女婿?他犯啥事儿了?” 四个公安皱眉看着魏定邦,其中一个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他如临大敌地慢慢靠近了魏定邦,然后把枪口顶在了他后脑勺上。 陆大山犹豫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扒那枪筒子。 魏定邦系好绷带,用手拍了拍陆大山,慢慢站了起来,语气淡淡的:“爸,我跟他们去一趟,中午饭等满月回来给您做啊。 你告诉满月,不要担心我,没事儿的,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只要公安这边问清楚了,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公安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很快就能回来。 只当他是安慰陆大山,也就没人吭声。 不过,哪怕魏定邦表现得很配合,几个人也没人收枪。 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人被四杆枪指着,还半点不带怕的继续把自己该干的活干完了才搭理他们。 四个公安押着魏定邦出去了。 玉玉田看到公安把人顺利拿住了,立刻就去找王金花了。 “姐,这一回,必须让魏定邦有去无回。” “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诚意就是被他害了的,我恨不得现在就让他去死!” 陆大山满脸担心地坐在家里,等着陆满月下工回来。 …… 陆满月到车间的时候,照常往自己的登记台上走,到了地方,发现自己的工位上已经坐了个面生的女同志。 这女同志约莫二十来岁,梳着一条独辫,眉毛很淡,眼睛也很小,她正拿着陆满月的登记本在翻看,一边翻还一边摇头。 “这记的是什么东西,字写得像狗爬似的,难怪人人都说她是靠那张脸走后门才进的钢厂,看来这传言也说得不假嘛。”女人的声音尖尖细细的,眼里满是鄙夷。 第20章 王金花的报复开始了 陆满月皱着眉头走过去,客气地请她离开,“这是我的工位,麻烦你不要乱动我的登记本,这上头记着车间的来料产出,错一个数字,到时候对不上账,全车间的人都要扣钱的。” 面容寡淡的女同志正眼也不带看陆满月的,把登记本重重往台面上一摔,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什么你的工位?现在这里是我的工位了?该走的人是你不是我。” 陆满月有些愕然,“什么意思?” 旁边传来讥笑声,“陆满月,你不会以为你得罪了人家杨诚意,还能轻轻松松的挣钱当登记员吧?” “就是,听说她结婚了也不老实,还去勾引杨诚意,被厂长夫人逮个正着,昨天厂办区闹哄哄的,都是因为她干的这些破事儿闹的呢。” “哟,你瞧瞧她,那小脸俏生生的,眼神还挺无辜,好像人家冤枉了她似的。要我说啊,陆满月这人可真是会装会扮,这么会装会扮的,咋没去当戏子唱戏去啊?” “哈哈哈……” 车间里的女工都聚在一处,哄堂大笑。 “不是这样的,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勾引杨诚意,是他干了坏事!”听着这些莫须有的指责,陆满月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一个人这么说,个个都这么说,全都针对你陆满月了?大家眼都瞎了?干了破事就不要装无辜扮可怜,陆满月,你登记员的活已经被人顶了,厂办的干事没通知你? 去钢炉那边下料去吧,那边才是你的工位。”小眼睛的女同志敲了敲台面,嘲讽地看着陆满月。 钢炉下料? 那可是男同志也不一定干得了的重活。 一车料两百多斤,要推到温度高达六十来度的炉子口上快速地倾倒进去,然后盖上盖子等它溶化。 就是身强体装的男同志,干习惯了这倒料的活的,稍有不慎,脸都会给炉里冒出来的蒸汽烫伤。 陆满月这细胳膊细腿的,不要说架两百斤的料倒进炉子,就是五十斤她都推不动。 在这一瞬间,她也意识到,这是王金花的报复开始了。 她咬着牙去了厂办区询问。 又被林干事笑了一轮。 “工作调动的事跟昨天的事没关,就是个正常的调动。 你干登记员的活干得也不怎样,一下子把你开除了呢,又于心不忍,所以厂办这边开了个小会,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去车间里锻炼锻炼。 毕竟,一个月十八块的活,它可是外头人削尖脑袋也想得到的工作。 你要是不想要,趁早说一声,我舅舅家的大表弟可还没事做呢。” 陆满月咬着牙回了车间。 爸爸受了伤干不了活,家里的钱李芬全拿走了,她要是再撂挑子不干,这家里吃喝都成问题了。 魏定邦会打猎,可打猎也很危险,而且不一定回回都打得来猎物。 一家人的温饱,还要着落在她这份工作上头。 “陆满月,全车间都等着你下完料才有活往下干呢,你这一大早上的跑这跟那儿就是不下料,这不是纯粹耽误我们上工么?” “一车间二车间,人家都开始出料了,我们还机器都没动呢,这个月产能要是被人家比下去了,全是你陆满月的过错!到时候要扣钱,先把你的扣光!” 陆满月顶着众人调调的目光,咬着牙推着斗车去装料。 两百斤的料她是拉不动的,所以她打算多跑几趟跑快点。 她吃力地推着五十斤的料走进了溶料炉车间,那迎面而来的高温像是一阵风暴似的向她袭来,瞬间就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印迹。 她的脸火辣辣的痛。 她用尽全身气力忍着疼痛把料车推到了炉口,咬着牙一倒。 料咚的一声掉进了炉子里,溅起来的钢液让那蒸汤的温度又高了几度,一下下舔砥着她的皮肤。 她握着滚烫的斗车车把,把空车拖了出来,举步维艰地往外走。 有人在外头阴阳怪气地道:“唉哟,这五十斤五十斤的下料,我们要开工得等你等到天荒地老啊!” 陆满月没有说话,默默地加快了速度。 “啊,陆满月,你的脸……”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声音大得半个车间都能听着。 不少人都探头看向陆满月。 有的面露不忍,欲言又止。 最终想到王金花的手段,又不敢开口了。 陆满月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烫伤了,她没搭理那些人,又推了一车料咬着牙往回走。 一车,一车,又一车。 她的衣服被汗浸湿了一轮又一轮,脸上的疼痛也密集到麻木了。 腿上的伤口迸开了,她卷起裤腿,把染血的纱布解下来,重新勒紧了些。 那血又慢慢的止住了。 第一锅料终于下足了。 那些女工们也忙碌了起来,她的耳朵根子终于清静了不少。 高炉是四百的,五十斤一趟得推八趟,炉子里的料上满后,溶化需要要40分钟,三车间一天基本上会出18炉。 刚好是十二小时。 陆满月便趁这四十分钟的空档,去割了两片肥厚的芦荟叶子,把刺削了,然后直接把叶子剖成两半往火辣辣的脸上抹。 清凉的芦荟汁液缓解了疼痛,那火辣辣的感觉渐渐的下去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新得来的草鞋跑了过来,远远的看到陆满月就开始喊:“满月姐,你在吃什么?” 陆满月累得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冲着少年笑了笑。 “满月姐,你的脸!怎么烫得起了这么多水泡?”少年离得近了才看到陆满月脸上的烫伤,他出离的愤怒,叫嚣着要去找那个人算账,“这活都是壮劳力干的,从来没有女工去下料的说法,他们这是在欺负人!” “没事,我能干得动。”陆满月强撑着笑了一下,把自己颤抖的手腕往身后藏。 “不行,我去告诉魏老头去,他说了,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要是办不到,咱们不要他,再找一个能对你好的!”少年义愤填膺道。 “不,不要告诉他,他今天才打了人,要是又来车间闹,我这工作就没了,我家现在就指着我一个人挣钱呢。”陆满月拉住李卫民。 “他一个男人不养家娶什么媳妇儿?我就要找他去!”李卫民挣脱陆满月气冲冲地走了。 第21章 魏定邦,你很狂啊 陆满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回了车间。 原本上完料是有四十分钟歇息时间的,但是她一趟只能上五十斤,所以她歇息不了太长时间。 魏定邦一直没来,陆满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小小的失落。 中午放工时间,大家说说笑笑的去食堂,陆满月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她走得很慢,走几步还要停下来喘口气。 腿像灌了铅一样重,平时十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路,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上楼更是扶着墙一步一挪的往上走。 她一回来就把炉子揭开看了看火,发现接了新煤球后,她又松了口气。 真怕回来后煤球是熄的,那重新点火就费工夫了。 “魏定邦,中午我想吃个面疙瘩,你来做给我吃,好不好?”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喊人。 屋内没有人应。 陆大山倒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陆满月没找到魏定邦,家里也没米没面没油了,她有些疑惑,明明魏定邦早上答应会去置办一些的,怎么啥都没买呢。 艰难地走到陆大山床边,她轻轻拍了拍他。 陆大山慢慢醒转,打了个呵欠,迎面看到一张满是水泡的脸,他吓了一跳,往后一避。 “爸爸,是我。”陆满月道。 “满月,你,你这脸是咋回事?怎么烫成了这样?爸爸给你拿点药搽……唉,药呢……”陆大山心疼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没事,我涂过芦荟了。爸,魏定邦呢?”陆满月问。 陆大山在席子下翻找东西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不想让陆满月担心,便扯了个谎话:“他有事回乡下去了。” 魏定邦说了很快就能回来的,等他回来了自己和满月解释。 家里没吃没喝的,陆满月想了想,便到王婶家去借了一碗玉米面,做了几个玉米粑蒸着和陆大山分了吃了。 吃完饭后,她想进屋躺一躺。 陆大山问她是不是在车间被人欺负了,她摇了摇头。 这份工作不能丢,所以她得挺住。 她实在是太累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累得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的,她翻了个身,将另一个枕头当成魏定邦抱住了,“魏定邦……我真的好累,魏定邦……没事的,我能行的。” 魏定邦抱着双臂,耷拉着大长腿,坐在审讯室里。 对面坐着一排公安,公安后面,坐了两个负责记录的女同志。 公安们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魏定邦若无其事,手上无铐,脚上无镣,模样还挺悠闲。 不是公安不给他上铐子,是根本弄不过他。 “问话就问话,我又不是被定了罪的犯人,给我上铐子合规矩么?”魏定邦一句话便问住了人。 一般人都怕公安,气势就上弱了一头。 这家伙非但不怕,还有理有据的,对现行法也熟悉得不行,辩了半天,愣是把人家说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举报你持械行凶!” “没这回事。” “钢厂不少人作证,都说看到你开枪了!” “开啥枪?枪呢?打中谁了?打中的人呢?” “魏定邦,你老实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人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魏定邦老神在在地抠了抠耳朵,“声音大就了不起啊?审完没,审完我走了。” 魏定邦站起来就要走。 “坐下!事没交待清楚,你不能走!” 一个人跑进了审讯室,附在领头审讯的那人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那人立马掏出手铐站了起来,“找到受害人了,立刻逮捕他!” 魏定邦一愣,什么受害人?他昨天就打死一只鸟,哪来什么受害人…… 枪口黑洞洞的对准了他。 魏定邦皱眉看着公安,“受害人哪儿来的?你们确定这人是我打伤的?” “铐起来先!这人危险,必须先控制起来!” “都到这份上了还在狡辩,一定不能把他放出去,万一再造成什么伤亡,我们就枉披了这一身为民服务的皮!” 魏定邦疑惑不已地坐了回去,“你们别紧张,小心搞成冤假错案,凡事谨慎点没坏处。” 很快,魏定邦便知道受害人的身份了。 钢厂锅炉房杨坚强的傻子弟弟杨和平。 据说被一枪打中了胸前,趴在钢厂厂办区的一堵墙后被人发现的。 钢厂的人都说魏定邦开过枪,这人又是被枪打伤的,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据杨坚强说,他弟弟脑子有点问题,总是乱跑,他一个错眼没看着人就跑出去了,等找着的时候就快不行了。 有人看见他昨天就趴在厂办区墙后面偷看,后头就挨了一枪。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人证,受害人,全都有了。” “你们验了受害人的伤口了么,是什么枪打的?我的枪你们看见了么? 人证,物证,受害人,要所有证据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才能定我的罪,不能随便拉个被枪打了的人就来指证我说是我打的。”魏定邦依旧不慌,表情淡淡的。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去搜一下陆家,一定要找到那把枪!” “验一下受害者的伤处,确定凶器和弹道。” “再把钢厂的那一批证人问一遍,确保口供要对应。” “他狂是狂,但有些话没说错,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证据一定要是相关联的,能闭合的。” 公安们商量了一阵,就各自出动。 审讯室里,只剩下魏定邦一个人。 精钢铁门两寸厚,审讯室墙壁也是加厚了的,窗户更是用生铁焊死了的。 没人能从这样的审讯室里逃出去。 所以也就没了看守的必要。 魏定邦站在窗户里头,眯着眼睛看着在院子里抽烟的两个公安。 两个公安一边抽烟一边在聊案子。 魏定邦又抬头看了看天。 已经中午了,陆满月该回家吃午饭了,他米面油都还没来得及买回家。 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只怕会十分失望。 他用力捶了一下生铁窗栏。 下午两点,那些公安再次进了审讯室,将一把枪丢在魏定邦面前。 “枪也找到了,受害人那边也醒了,证人口供也一致,魏定邦,这下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22章 给魏定邦重重一击,让他百口莫辩 看着一进来就先声夺人的公安老杨,魏定邦缓缓走回了椅子边,慢慢地坐下了。 就这慢吞吞的动作,瞬间便破了几个公安营造出来的气势。 老杨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挥手让大家都坐了下来。 “魏定邦,老实交待,对你也好,我们也轻省。”老杨见先声夺人这一套不奏效,就换了路数,开始劝魏定邦。 魏定邦把装枪的套子慢慢地解开,把枪拿了出来,扣了扣扳机,将枪口对准老杨比了一下。 “这枪哪儿来的?” “当然是从陆家搜出来的,搜出来的时候,陆大山都呆了,还试图抢回去往窗户外丢,你这老女婿,倒是有个好丈人。明知道你犯了法,还是第一时间想袒护你。”老杨道。 “我的丈人我知道,嘴里全是嫌弃,心头还是喜欢我的。”魏定邦用手指套着枪转了转,突然把扳机用力向下一压。 啪哒一声,那扳机直接被他压得断掉了…… 带着一根细铁丝弹簧的塑料件直接掉到了地上。 老杨看着断掉的扳机呆若木鸡。 几个公安也全都呆住了。 特别是那个发现枪后一直保管着枪准备给魏定邦重重一击的实习公安,更是呆若木鸡。 魏定邦把枪扔回给老杨,挑眉道:“老公安了,都没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枪?就那么想定我的罪?我都告诉过你们了,办案一定要谨慎。” 证据链都齐活了,现在告诉他们,这枪竟然是假的…… 原本胸有成竹的几个公安全都傻眼了。 “你们被人耍了,算了,看在你们没一上来就打我的份上,我带带你们吧。验伤报告呢,拿来我看看。”魏定邦伸出手晃了晃。 老杨犹豫了一下,又和几个公安商量了好一阵。 “这事确实不对,验伤报告还没拿回来,验弹道也没那么快……” “可证人们的口供全是指向他的啊。” “那么难明白么,口供完全一样,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确实人家看到了一样的场景,二是这场景全是编造出来的,有人想让我倒霉,所以搞了统一的假口供。”魏定邦冷笑不已。 “你是说,这么多人都在冤枉你?”老杨不可置信。 “众口铄金,指鹿为马的故事听过么?”魏定邦眼神凛冽,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戾意,“不要耽误我时间,我还要赶回家吃晚饭。 带我去看所谓的受害者,什么枪打出来的伤,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老杨摇了摇头,“这不合规,必须等到鉴证科的同志出验伤报告。” 谈不拢,魏定邦也没了兴致,不再言语。 老杨看他还是油盐不进,所谓的伤人凶器又被证实是一把玩具塑料枪,就打算再去把那批证人再查一遍。 审讯室再次空了。 魏定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捡起地上的细铁丝弹簧,手指捊了捊,细铁丝立马变得又直又长。 仔细听了听动静,他拿着那细铁丝照着那精铁大门的锁孔就捅了几下。 十几秒后,门锁啪嗒一声开了。 魏定邦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 傻子杨和平一身是血的躺在木头板子上。 王玉田拉着杨坚强到一边角落,“考虑好了么?” 杨坚强有些犹豫,“他毕竟是我亲弟弟,我下不去那个手。” “我要你做的是死无对证,只要人死了,大家都说是魏定邦打死的,他就百口莫辩了。 傻子必须死,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你要下不了手,那就把工作让出来,我给能干这事儿的人去干。 哦,你想娶那个娼妇也娶不成了。 本来,你按计划弄死傻子,还能拿到两百块钱的,正好够给那个娼妇的男人买他女人的……” “她不是,她原来不是那样的,是嫁错了男人,男人逼着她出去卖的……”提到那个女人,杨坚强一脸痛苦,“也是我对不起她,回城名额只有一个,我受不了在乡下挑大粪的日子,我夺了她的名额,她逼不得已才嫁给那老酒鬼回的城……” “傻子就是傻子,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给你增加负担。他已经挨了一枪,与其让他这么痛苦的活着,不如给他个痛快。 那样的话,你也没了负担,还能拿一笔钱,解救你辜负了的女人,我们也整死了魏定邦,一举几得,多好。”王玉田道。 “你得尽快做决定了,一会儿那医生就腾出空来,要给傻子做手术了,人推进手术室,要是醒了,说出是你打伤他的……你这辈子也完了。” 杨坚强浑身一震,瞬间把心一横,瓮声瓮气地道了一声好,“你出去,我用枕头捂死他。” 王玉田心满意足地笑着出去了。 杨坚强拿起枕头就往杨和平脸上捂。 魏定邦从窗户外跳了进来,劈手一掌把杨坚强给打晕了,扒开杨和平的伤口看了两眼,随即冷笑着推门而出,把医生喊了过来,“赶紧手术,不然就活不了了。” 王玉田看着人往杨和平那病房涌,以为杨坚强得手了,丢了烟头用脚一踩,高高兴兴地回去找王金花拿钱去了。 魏定邦一路跟着他回到了钢厂。 王金花一听得手了,拿钱拿得相当爽快,从柜子里直接取了三十张大团结拍到了王玉田手上,“弟啊,这活干得实在,这下子,魏定邦就死定了。 姐心头这口恶气,也消了些了。接下来,继续整陆满月那小娼妇,一定要把她给我往死里整!” 王玉田收好钱,不住点头,“姐说咋整就咋整。” 王玉田拉上门走了,王金花背对着门锁柜子。 魏定邦推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按住王金花的脑袋就往柜子上砰砰撞了几下,撞得她头破血流直接晕了过去。 把人往地上一扔,魏定邦揪掉柜子上的锁头,打开柜子伸着脖子看了看。 柜子里钱不老少,一看就没少贪。 还有不少粮食和茶叶烟酒。 要盖上柜子的瞬间。 魏定邦的手一顿,视线在一个笔记本上停住。 拿出笔记本随手翻了翻,他的目光就是一凝,怒意瞬间在眼底聚拢。 这是一本账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后面还有对应的数字。 光是从钢厂工人头上每个人头每月抽一块就是一月上千块。 她还把员工分了三六九等,老实的抽得多点,不好惹的只抽一块。 像陆大山他们这种,每月应发的奖金从不足额发,基础工资国家已经上调了五次了,可实际工人到手的是一毛没涨。 魏定邦粗略算了算,陆大山开始工作的时候前三年是每月抽他一块,三年后就每月抽两块,抽了三年后,每月就变成抽三块了。 光他一人就十五年一共被抽了600元。 杨代厂长十五年前还是生产厂长,王金花开始伙同财务室的干事这样搞了。 将帐本往怀里一收,钱全拢了起来。 再找了条绳,把那些烟茶酒糖能拴的全拴起来往脖子上一挂,魏定邦冷着脸出了杨家。 左手一百斤大米,右手五十斤精细白面,四个兜兜鼓鼓囊囊的,脖子上用绳子拴着一串烟啊酒啊和茶叶糖果。 王婶看到魏定邦扛着这么多粮食上来,眼都瞪得快突出眼眶子了。 “你,你这是把供销社都搬回来了?” 魏定邦看到王婶,从脖子上的绳子上摘下一包大白兔奶糖递给她,“之前拿错了,那个盒子里装的不是喜糖,这个才是,你把那铁盒子还我吧。” 王婶去开柜子拿铁盒子,但是无论她怎么翻找,那铁盒子影子都没找着。 “盒子呢?明明放这儿了啊!”王婶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 魏定邦眉头一拧,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那盒子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这柜子的钥匙除了你有,谁还有机会接触到?” 第23章 真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这铁盒子里的东西很贵?要是不贵的话……”王婶刚想说我赔给你。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瘦高个男人就偏偏倒倒的上楼了。 王婶看着那人就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瑟缩着脖子往柜子后躲了一下。 魏定邦扭头看了那个醉鬼一眼。 浓烈的酒气迎面而来,那人伸手软绵绵地推了魏定邦一下,没推动。 他疑惑地抬起眼,咦了一声:“这门口怎么一会儿工夫就长了棵树?推都推不动。” 几秒后,他冲着屋里的王婶喊:“王小小,你给老子出来,拿把柴刀来,把这树给老子砍了,老子要进屋睡觉。” 魏定邦的视线在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没发现能藏铁盒子的地方。 看到王婶青肿未退的脸和一见男人就害怕的表情,他眯了眯眼,把男人提了起来,扔进了屋,堵着门问他:“你是不是从柜子里拿过一个铁盒子?” 男人突然发现自己从门外到了屋内,嘻嘻笑着点了点头,用手比划着盒子的大小,“这么大的铁疙瘩,我拿去赌宝了,押在宋老二的赌场里了。宋老二打开盒子看了看,就给了五十块钱,哈哈,这钱可真好挣。” 王婶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宋老二能爽快出五十块当抵押物的东西,那盒子里的东西至少值五百块。 五百块的东西,你拿出去赌了……你知不知道,这盒子不是咱们家的,是他的! 你现在去所盒子给我拿回来,拿不回来的话,卖了咱们全家也赔不起啊。”王婶泪流满面,瘫坐在地。 “天爷啊,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怎么遇上你这么一个又赌又喝又打妇人的东西……” “家里的东西就是我秦山的,什么别人的,你这女人昏头了不成?抵给宋老二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来一说。 再说,那五十块钱,我全都拿去给酒钱了,给完之前的欠账还剩下十五块,我买了个好玩意儿!” 秦山酡红的脸上满是兴奋,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绳子,绳子下头坠着一个塑料坠子,绿油油的。 “看,我的满绿佛公,会保佑我从此逢赌必赢的好东西,人家喊价一百五,是看我鸿运当头,想结个善缘才十五结缘价给我的!” 盒子不在王家,已经出了钢厂。 魏定邦打听了一下宋老二的地扯。 王婶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畏惧之色:“宋老二这人不好惹,厂里那几个溜子都不敢去他家里撒野,听说他以前在战时参加过砍头队,砍过不少人。 他在家里开赌场的事,不少人都知道,却没人敢去查他。 那铁盒子里的东西他肯定也看上了,不会还的,你现在去要,只会打起来。 今天你才被公安抓过一回,好不容易回来了,再犯事儿的话,你就真要把牢底坐穿了。 满月那孩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好不来了个能为她撑腰的,我不能眼看着你去做傻事。” 魏定邦没说话。 王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当劝不住,她犹豫了一下,咬着牙把心一横道:“这事,这事是我的错,没保管好钥匙,秦山肯定是趁我中午打瞌睡的时候,把钥匙摸去开锁把东西拿走了的。 大不了,我让厂里给我调岗,调到最累的上料岗上去,每月能比我现在多拿五块钱,每个月发工资了,我都把钱给你,扣抵这笔费用当赔偿行不行?” 这婶子虽然软弱,却十分善良仁义,比起那烂泥似的丈夫,她有担当太多了。 魏定邦时间有限,不欲多纠缠,就含糊地点了点头。 “这事以后再论,我先回去了。” 铁盒子本就是他故意错放在秦家的,而且这会儿已经转移出了钢厂,那宋老二既然有胆留下,肯定也有办法藏住。 等他空了再去拿便是。 进了陆家之后,魏定邦把粮食烟酒糖果往柜子里一放,自己打了米开始做饭。 闻到饭香,陆大山从帐子里探出头来,看到魏定邦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他又伸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魏定邦?你真回来了?他们不是搜出枪来了,说最少要判你五年的么?”陆大山一脸惊喜。 魏定邦拿了个碗盛了碗白米饭,又舀了勺豆瓣酱浇在上头,自顾自地吭哧吭哧吃着。 陆大山看着他吃得那么香,摸了摸肚子,“给我也来碗。” 魏定邦就照原样给他也弄了一碗。 陆大山端着米饭,使劲地闻着,“好久没吃到过这么香的大米饭了。” “以后,顿顿有。”魏定邦算了算,这一百斤能吃两个月,吃完了又去王金花家拿便是。 “你这老女婿,尽知道吹牛!“陆大山用筷子头打了魏定邦脑门一下,也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魏定邦立着眉毛看了陆大山几秒,又想起了那公安的话,这一看就没啥胆子的,居然敢去抢枪护他,让他打下就打一下,反正油皮都没破。 魏定邦低头扒饭。 陆大山暗挫挫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刚刚有一瞬间,他以为这个老女婿要打他了。 还好是错觉。 吃完了饭,魏定邦用手把嘴巴一抹。 陆大山盯了他一眼,“要是满月在家,看到你用手抹嘴,又要挨说。你那胡子就不能剃一剃么,看着就闹心。” 魏定邦想了想,去打了盆水把手洗干净了。 陆大山在一边指手划脚的,“将就那水,把你胡子也给我好好洗洗。” 魏定邦没理他。 这胡子可不能洗,一洗水全会变黑。 见他要往外走,陆大山赶紧喊住他:“你这一天天不上班也不着家,又要往哪儿去?” “上茅房。”魏定邦道。 陆大山又开始叹气。 这个老女婿,刚吃了就要拉,身体是真的不行啊…… 王金花悠悠醒转,头晕脑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柜子盖大开着,上头的挂锁被扔到了一边地上。 她伸头看了一眼柜子里,发现里头空了一大半。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 柜子依旧没回到原来那满满当当的样子。 好烟好酒糖果茶叶和她这些年贪来的钱全都没了。 就连那些乡下职工刚送来孝敬她的米面都没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贼啊!”王金花喊得撕心裂肺的。 第24章 人逃出去,再次作案了 她这么一用力,额头上的口子又绽开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糊了她一脸。 王玉田带着保卫科的人过来时,一进门就看到一脸是血的王金花,他当下就被吓了一跳。 “姐,你咋伤成这样了?” 王金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额头破了还在流血,她翻着白眼就往旁边倒,“我,我晕血……快,抓住那个贼……” 现在钢厂的职工全在上班,厂区里不是小孩就是老人,天气也热,都在家歇着。 能扛得动一百斤米五十斤面的人,屈指可数。 王玉田带着人访了一圈,一脸见鬼似的回来的。 “有人说,好像看到魏定邦了……” “天杀的,肯定是他逃出来了,来我家偷了东西还打伤了我! 玉田,赶紧去报公安,让他罪上加罪,判死他!”王金花躺在床上,用一块布按着伤口,哼哼唧唧地道。 王玉田带了个人去了公安所报案。 接待的公安一听是入室抢劫伤人案,立马又喊了个同事过来,“今天咱们这片儿怎么回事啊,一会儿持械伤人,一会儿又入室抢劫。” 王玉田把王金花的猜测说了,“受害人说看到那犯人的脸了,就是咱们钢厂陆大山的老女婿魏定邦。” 听了这话,两个公安都愣住了,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人还关在我们审讯室里呢。” 王玉田想了想,试探地问:“会不会,人逃出去了,再次作案了呢?” “受害人真的看到他的脸了?” “厂里真的有人看到魏定邦回家了?” 两个公安异口同声地问王玉田。 王玉田硬着头皮点头,“确实看到了。” 两个公安看他这么斩钉截铁的,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了。 “那我们去看一眼审讯室?” “那就看看。” 两人去老杨那边申请拿钥匙。 老杨听到有人又来报案说魏定邦入室抢劫了,立马把手里刚新鲜出炉的伤情鉴定报告重重一拍,冷哼道:“这真是拿着人民公安不当人啊!走,我也去看看!” 拿上了伤情鉴定报告,老杨又往搪瓷盅里灌了一盅开水,大踏步地往审讯室而去。 王玉田带了两个保卫科的人,探头探脑地要跟。 老杨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钥匙慢慢插进锁孔,走在最前头那名公安使劲扭了扭,两圈半之后,门啪嗒一声开了。 三名公安走了进去。 王玉田没听到声,视线也被公安阻隔,就扒在门口踮起脚朝里看。 正好看到魏定邦睡眼惺忪地坐椅子上立了起来,一边打呵欠,一边跟公安打招呼:“你们仨又来了?这次真查清楚了没?” 王玉田瞪大了眼睛,指着魏定邦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魏定邦瞟了他一眼,反问他:“我不在这儿,我该在哪儿?” “不可能啊,好几个人都说看到你了啊。”王玉田不住摇头。 “还一群人说我拿枪杀人了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冤枉好人来着?咋,这次又打算说我干啥了?抢劫?打人?”魏定邦嘲讽道。 “闲杂人等,走远一点,我们要开始审讯了。”老杨让人把王玉田带走。 等人走了之后,老杨一边翻看伤情鉴定,一边组织着语言。 “魏定邦同志,麻烦你再把昨天的事详细叙述一遍。” “我带我媳妇回门,在丈人家吃了一顿刀削面,媳妇回厂里对了下产能数据,我听到人家说厂办区有男人压男人,怕那些污糟事脏了我媳妇儿眼睛,就跑着去把我抱回来了,然后……睡了我媳妇儿。”魏定邦语速飞快,跟连珠炮似的。 “你没带枪回钢厂?也没开枪?没打伤杨和平?那为啥大家都说是你干的呢?” 魏定邦两手一摊,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疯了?刚刚你也看到了,还红口白牙的说我逃出去又干了一票呢。” “那你和钢厂的人有过节么?” “没有啊,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在乡下老老实实的务农,以前根本都没来过钢厂。”魏定邦道。 “那为什么人家谁也不针对,就针对你呢?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好好的带媳妇回门,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了,你还让我来仔细想想。 你应该去问那些冤枉我的人,只有他们才清楚,我到底有多冤枉。”魏定邦有些耐烦了,突地,他一拍脑门,“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以为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合起伙来整我?” “什么秘密?”老杨问。 “就是,他们在厂办区,嗯,我带我媳妇儿走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声音。 听说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好像还是代厂长家的儿子。 那些指证我的人,当时全在厂办区。”魏定邦道。 两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老杨突然就起身跑了。 那两个公安,也一个捂嘴,一个打yue. 昨天晚上有人来举报,说有俩个男人在街边干坏事,去抓人的就是老杨和两个公安。 两个大男人在大路边上…… 那龌龊的一幕简直是他们办案生涯中最浓墨重彩也最挑战三观的一幕。 审讯中断了。 魏定邦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个公安明“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个公安不说话。 魏定邦挑了挑眉。 嘿,肯定是杨诚意和小平头昨天晚上被他扔街边上又恶心到了一票人。 王金花不是要用悠悠众口么,她堵得了钢厂那群人的嘴,可堵不了外头人的嘴。 再说,她现在没钱了。 一个小时后,老杨回来了,脸上还有水渍,明显是用冷水洗了把脸。 “不好意思,魏定邦同志,这事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先给你道个歉。“老杨冲着魏定邦鞠了个躬。 “伤情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杨和平同志身上的伤是自制鸟铳枪造成的,那些先头说看到你开枪打伤人的证人们也改了口,说是只听到了枪声,正好你那个时候举着玩具枪,大家都以为这枪就是你开的。 刚刚我出去后,立马带人去钢厂重新进行了搜索,扩大的搜索范围,把整个家属楼都搜了一遍,从杨坚强家里搜出了一把鸟铳,初步比对,正是打伤杨和平的那一把。 我们立马把杨坚强抓了回来,据他所说,是杨和平偷偷拿了鸟铳躲在厂办区后头玩,自己把自己打伤了。 他也是一时糊涂,才会想要把事赖到你头上,想趁机要点钱。 你这边的嫌疑至此就完全解除了,可以随时回家了。” “耽误我一天时间,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你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抓走,我的声誉也受损了,必须得给我相应的补偿。 冤枉我的人,也得给我补偿,不然就让他们以诬蔑罪入刑。”魏定邦不急着走了,坐得稳稳当当的。 “最先来报案说你持枪杀人的人叫李芬,你认识么?” 第25章 要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听到李芬的名字,魏定邦冷笑连连。 这个丈母娘真的太能跳了,看来,是他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啊。 “我可以组织一下你和那些报案人坐下来协商协商,都是一个厂子里的,说不定就是一场误会,至于你要求的赔偿,你到时候自己跟他们提?”老杨是个老滑头,不想跟魏定邦多纠缠。 “一切以安稳和协为基础,你觉得呢?” “误会?冤枉我是误会,那傻子挨一枪也是误会。这误会可真是好赶趟。”魏定邦一脸嘲讽地道。 “你觉得不是误会?”老杨皱眉问。 “鸟铳那么长,枪筒子抵自己胸前,两只手真能反手扣得了扳机?”魏定邦比划了一下,“我都办不到。” 老杨沉默了,半晌后,他突然眼前一亮,拍着大腿道:“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一直想不出个究竟,你这话倒提醒我了。” 拍完之后,他又犹豫了:“杨坚强和杨和平是两兄弟,认识他们的人都说杨坚强对杨和平很好,一直是他养着杨和平。” “稳定团结是基调,可那是用于遵纪守法的公民的。 存了害人心还伤害了他人的,绝不能姑息。”魏定邦语气很淡,言辞却相当犀利。 老杨若有所思。 “李芬和王玉田,王金花等人冤枉我的债,我可以自己讨,但是我被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走,这替我正名的事,你们得提上日程,早点给办了。” 魏定邦突然又站了起来,“我要回去接媳妇儿下班了,有章程了通知我。” 魏定邦大摇大摆地出了审讯室。 王玉田站在公安所前的坝子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 两个保卫科的人先看到魏定邦,连忙拉着王玉田往一边站。 王玉田扭头看到魏定邦,也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往旁边窜。 魏定邦大步走到王玉田面前,伸手就给了他几个大耳光,“当狗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天,先收点利息,以后,见你一次削你一次! 唔,你也看到了,我拿枪崩了人,照样毫毛不损的出来了,跟着王金花,你也干了不少坏事,我一枪崩了你,也就是替天行道。” 一个公安跑了过来,制止道:“不能打人!” 魏定邦拍了拍王玉田,手随意地在他身上一拂,又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扭头冲公安道:“误会,我替他拍灰呢。” “你怎么说?”公安问王玉田。 王玉田已经被魏定邦吓破了胆,一个劲儿地点头,“拍灰,就是拍灰。” 两个保卫科的也是亲眼看到过魏定邦打人的,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 一直等到魏定邦走了很久后,三个人才回过神。 刚刚,他们被魏定邦几句话就吓住了。 守着医院的人来报信,说是杨坚强已经被抓了起来了,王玉田就更怕了,钢厂都不敢回了,连夜跑回了乡下。 王金花那边已经没钱了,杨诚实也毁了,有魏定邦那个凶人在钢厂一天,他王玉田都不敢再回去了。 反正这些年,他替王金花干了不少烂事,也拿了不少钱,有了这些钱…… 王玉田拍了拍自己胸前,然后突然脚步一顿,飞快地解开扣子脱掉了衣服里里外外的翻找。 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本应该坠在下头的布袋子也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衣服里抖了好多遍都没有一分钱掉下来。 他不死心地把皮带也抽了,脱了裤子找。 还是没有。 一分钱都没有。 他昧着良心干了烂事,背着风险才挣来的钱,全没了。 是魏定邦! 他扇晕了他,割了他的绳子,拿走了他的钱袋。 他拍他衣服不是在拍灰,是在把钱袋子往下拍。 可是当时,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整整八百块啊,他今天下午才去存的,老大一堆钱,换成了一张薄薄的,凭私章就能取的存单。 私章! 王玉田突然又高兴了起来。 只要私章在,这钱就还在。 私章呢? 私章在他上衣口袋里。 王玉田瘫坐在地。 刚刚他已经把外衣抖了无数遍了,不止没有钱,也没有任何物品掉落下来。 私章……也被魏定邦拿走了。 “魏定邦!你不得好死啊!”王玉田怒骂着。 “咦……喊我呢?”魏定邦从后头的草窝子里拱了出来,嘴里还叨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摇一摆的。 “想活,还是想死?”魏定邦叨着草慢慢地在王玉田身边蹲下来,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活,想活。”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命才能有一切。 “你想活,就得给我办件事儿。”魏定邦掏出枪,拆出弹匣把子弹数了数,“真枪,一枪能爆头那种,不是那种装铁砂子的鸟铳。” 他只不过拐个弯去宋二家拿回了他的老伙计,再追上来时正好听到王玉田在骂他。 王玉田吓得尿都要出来了,夹着腿瑟缩着一团,声音发颤:“办,什么事?” 魏定邦轻轻说了五个字,又拍了拍王玉田的脸,装上弹匣别上枪走了。 “办得好,饶你一条狗命,办得不好,随时来取你狗命。” 这个老男人,真是又狠又毒辣。 他竟然要借刀杀人。 王玉田望着魏定邦,思绪万千,最终却化作了一个肯定的好字。 跟自己的命比起来,别人的死活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魏定邦见他乖觉,满意地嗯了一声,将武器慢慢地收了起来。, “我不喜欢做事磨磨蹭蹭的人,希望你尽快让我听到我想听到的消息,不然,我随时都可能会来找你。” 王玉田不住承诺一定会尽快办,瑟瑟着,语音颤抖不已。 魏定邦悄无声息地走了。 看着魏定邦狂妄的背影,王玉田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被灌药堕胎的女知青含恨的泪眼。 “王玉田,你这个狗东西,你帮着杨诚实害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 报应,什么报应,只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借口。 现在,他却真的得到了报应。 魏定邦就是他的报应! 王玉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不甘地用手把附近的草叶子全给揪烂了。 开始那阵恐惧慢慢过去,他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不,不行,他还是不能听魏定邦的,他得去通知王姐,告诉她魏定邦要害杨诚意。 魏定邦就是个乡下农民,有点身手,打架狠,但是这世界上多的是不用打打杀杀就能毁了一个人的方法。 第26章 做人不能太仁慈 王玉田打定主意,就沿原路返回,快步往钢厂跑去。 二十多分钟后,钢厂遥遥在望,王玉田松了口大气。 一道冷笑声骤然在耳畔响起。 王玉田如遭雷击,怔立当场。 “你不老实啊,王玉田。”魏定邦的声音紧贴着王玉田后背响起。 王玉田妈呀一声,脸色瞬间白得更刷了好几层腻子粉一样白。 ‘你,你一直跟着我的?” 这一路上,他是半点也没发现魏定邦的踪迹,他这神出鬼没的样子真的太吓人了。 魏定邦手上拿着十几张邮政的汇票单,他慢条斯理地把单子揣了起来,用手指弹了一下王玉田的耳朵,嗤笑了一声。 从王金花那里拿到的贪污款项和帐本,他都已经寄给总厂组织部那边了。到时候,该查的查,该抓的抓,红兴钢厂总归要拨乱反正。 从邮局出来后,他绕了点路,顺便去了一趟宋老二的黑赌场,把枪也拿了回来。 王玉田缩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看来是我太仁慈了,你才会对我阳奉阴违。”魏定邦轻声道。 他的呼吸喷洒在王玉田后颈上,明明热乎乎的,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窖,僵着身子连头也不敢扭一下。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王玉田再次求饶。 魏定邦不作声,握住王玉田的右边胳膊就是狠狠一捏。 卡巴。 王玉田手肘处的骨头直接被强行错开了。 剧烈的疼痛让王玉田止不住的惨叫出声。 魏定邦没搭理他,又握住了他的肩膀,狠狠一捏一扯 桡骨也直接被扯开了。 王玉田痛得浑身一颤,额汗如注。 “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我再也不敢违逆你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照办。” 魏定邦的手半点不曾停顿的又往脖子上摸去,手指指腹在他脖子上盘旋,似乎在挑哪里好下手。 下一秒就要扭断王玉田的脖子。 王玉田吓得尿了一满裤裆。 黄汤顺着裤管往下流,淅淅沥沥的。 魏定邦这才嗯了一声,手指轻轻地从王玉田脖子上拂过,声音冷冽,透着杀意:“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拿你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王玉田这一刻是真的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回乡下替魏哥办事。” “唔,去罢。”魏定邦淡漠应声。 王玉田如蒙大赦,颤着双腿转峰,往三河村而去。 走出老远,依旧感觉到背后如芒在刺。 他知道,那是魏定邦凛冽如刀的视线。 他不敢回头,咬着牙关硬着头皮继续走着。 汗湿的衣衫紧贴在后背,尿湿的裤子也时不时被风吹得往他腿杆子上贴,他连扯一下都不敢。 日渐黄昏,车间里的工作接近尾声。 陆满月下班后,整个人都像水里捞出来般,汗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粘乎乎的,十分难受。 隔着老远,那些女工们就开始躲着她走,个个都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一身汗臭味儿,怎么能臭成这样?” “心肠都坏完了的,汗自然也比好人臭啊。” 新来的登记员柳燕嘻嘻笑着,一边用手作扇扇着风一边往外走。 走到车间门口时,她又扭头冲着陆满月喊道:“最近厂里在抓产能,希望每个车间每个生产组都能加把劲把产能再提一提,咱们车间主任领了增加百分之十产能的任务。 从明天开始,上料那边也要增加百分之十,你今天这速度根本不行,太耽误事儿了,要不然你今晚无偿加个班,要么明天早两个小时来准备。” 现在的产能,陆满月都是咬着牙搏命一样上料才勉强完成的,要是再增加百分之十,她哪怕拼命也不一定完得成。 毫不含糊,这是有人在故意为难她。 陆满月咬着唇,不声不响地挪动着脚步往外走。 李芬站在车间门口,讥讽地看着她问:“有好日子不过,现在尝到苦头了么?可惜后悔都晚了,现在你就是跪在杨家人面前求人家多看你一眼都办不到了。” 陆满月定定地看着李芬,压抑在心中的那个荒唐的想法再次蠢蠢欲动。 “妈,有时候我在想,我可能不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仇人才对。 要不然,你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累得步都迈不动了也不肯伸下手,反而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那边说风凉话。” 陆满月的声音很轻,像一阵软弱的风,轻轻地吹过李芬耳边。 李芬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连忙大声骂道:“你这个逆女,我赔着笑脸给你说来的亲事你不应,把人家得罪得狠狠的,现在居然连妈都不认了? 呵,是那个姓魏的老女婿给你长了志气吧,你也不要这么快就胳膊肘向外拐,他一没本事二没钱,连个正式的工作都没有,还脾气暴烈喜欢打架,这样的人就只有你这种眼瞎的姑娘才当他是个宝。 你只怕不知道吧,他今天已经被公安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你是自作自受,就是亲妈也帮不了你。” 陆满月一听魏定邦被抓走了,心头一下就乱了,脸色也在瞬间变得煞白。 她惶恐地盯着李芬,似乎想要从她眼里看出撒谎的迹象。 李芬抱着手臂,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现在知道慌了?慌也没用了,你自己把富贵日子往外推,死皮赖脸的要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老头,这就你的活报应。” 李芬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陆满月两腿发软,身体上的疲倦和心上的惶恐像两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用力呼吸。 车间里混杂难闻的味道被高温一薰蒸,全被她吸进了腹腔中。 她被刺激得不停咳嗽着。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魏定邦,你等我,我这就去求今天被打的那些人,无论如何,要让他们同意去公安所帮你说情。” 听说打架只要被打的人肯原谅,再赔点钱,人就不会被判刑。 陆满月努力回想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那几个厂溜子好像都是四家属楼的。 好不容易出了车间,陆满月顾不上回去跟陆大山讲一声,直奔四家属楼而去。 与此同时,王金花刚用糖果把厂里出了名的女疯子哄好。 “你哥被她男人打得太惨了,你哥那么疼你,你得替你哥报仇,好好收拾收拾陆满月出口恶气。” 几个厂溜子被打得很狠,好几个都住院去了。 家里闹哄哄的,无一例外,全是在骂魏定邦和陆满月。 陆满月硬着头皮挪着沉重的腿脚走进了高二麻子家。 第27章 高三疯子砍死人了 高二麻子是这群厂溜子的头,要是说服了他的家人,他再打声招呼,其他几家基本上也会同意去说情。 看到陆满月步履艰难地过来了,王金花赶紧躲进了高二麻子家的里屋,并对他家脑子不太正常的妹子呶了呶嘴,示意她往外看。 高三妹被王金花撺掇了一通,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看陆满月还真敢上门,那脑子一下子就跟炸了似的。 “你还敢来?你那乡下老女婿把我哥头都打破了,血流了一地,额头上豁老大一口子,缝线都缝了十几针,直接给整破相了,以后媳妇都不好说了。 看我不打死你!” 高三妹随手抓起一个搪瓷盅就砸了过来。 陆满月不敢躲,硬忍着害怕立在原地,“打我能让你消气的话你就打吧,不过打完了要跟我去公安所那边求情,把魏定邦放出来。” “你脑子里装的草料啊,我还跟你去求情,我可告诉你,他把我哥打成这样,我们非要他把牢底坐穿不可。” 搪瓷盅砰的一声砸在陆满月脚下。 高三妹见没砸中人,家里新买回来才两天的搪瓷盅瓷面反倒给磕掉了不少,她气得不行,啊啊的叫着,眼珠暴烈地往外翻了一下,目光在家里巡了一圈。 一把菜刀突然被人从里屋的门槛里悄悄的递了出来。 高三妹察觉到有人摸了一下她的脚,立马低头看,抓起那把菜刀就向陆满月冲了过来。 “我砍死你,砍死你这个害人精,你害了诚实哥,又害我哥头破血流,你这种人合该去死!”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颤着声音问高三妹:“你,你砍我一刀,能不能去求情?” “求情,求你妈,我砍死了你,你下地下去求情吧!”高三妹疯了似的冲了过来,举刀就砍。 旁边有人惊叫连连:“啊,高家的三疯子要砍人了!” “听说疯子砍死人也不判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砍的谁啊?” “赶紧拉一把啊,都是一个厂的,真看着人被疯子砍死不成?” “拉什么啊拉,被砍的人是陆满月,她男人今天才把咱家小三腿给打折了,要拉你去拉,我不拉。” 陆满月见挨砍也不会换来对方的谅解,也不再站着不动,往外一挪出了高家门口,随手就把门给拉上了。 刚冲到近前的高三妹被门砰的一下拍脸上了。 刀也砍到了门板上,笃的一声。 “陆满月,你不是说站着不动让我砍的么?你把门打开,我砍你一刀就跟你去公安所求情。”高三妹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不,我刚想起来,你这会儿可能不太正常,说话要是不算话,我就被你白砍了。” “不会的,你让砍一刀,我绝对会去求情。” “那你先跟我去求情,回来我就让你砍!"陆满月死命拉住门把手跟高三妹讲条件。 高三妹疯狂地想要把门拉开,陆满月死命地拉着门把手,腿蹬在门框边的墙上,不让她跑出来。 一个长脸妇人突然走到陆满月后头,掐了她的腰间一下。 陆满月全身一软,手上一松。 门一下子被高三妹暴力拉开了。 那妇人伸手把陆满月往里一推,迎着高三妹的刀口撞去。 避无可避,陆满月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喊出了魏定邦的名字。 一到家属楼楼下就看到四号楼楼门前围了一群人的魏定邦,突然听到有人提了陆满月三个字。 明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却把那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也是个傻不愣登的,还想跟一个疯子讲道理,站着让砍,这陆满月从拒了杨家亲事那天起就跟脑子丢了似的,全干些糊涂事。” 魏定邦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刚冲到高二麻子家那楼梯口子上就听到了陆满月的呼唤声。 眼前的一幕让他眼皮子止不住的抖了两下。 刀口离着陆满月的脸只有十几公分远了。 拿着刀的女人面容狰狞眼里满是暴戾之色。 这时候扑过去夺刀,已经晚了。 魏定帮了当机立断,算准角度一个扫膛腿扫向陆满月下盘,陆满月身形一晃就往旁边倒。 刀口贴着她的脸颊擦了过去。 她也被一双健壮有力的胳膊扯进了怀里。 高三妹一刀砍空,啊啊怪叫着又砍了过来。 魏定邦拉着陆满月飞快退了两步,一脚踹了过去,高三妹腹部被踢中,瞬间倒飞出去一米多远,后背又撞到了后头那面墙,跌落下来之后,整个人就被摔得七荦八素的了。 魏定邦放开陆满月,上前踩着高三妹的手腕,顺利将刀夺了下来。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转瞬之间就扭转了局面。 屋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全都呆若木鸡。 高三妹痛得嘤嘤直哭,“打我,你打得我好痛……” 魏定邦没管她,目光往里屋里一扫,冷哼了一声,随手将菜刀掷了出去。 菜刀落在坐在里屋地上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的王金花叉开的两腿中间,刀锋紧贴着她的皮肤。 她骇得面无人色,死命捂住自己的嘴,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这一刻,她深刻的感受到了魏定邦这人的恐怖。 陆满月脚趴手软地扶着墙才堪堪站稳了身子,水汪汪的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魏定邦,倏地眨了一下,又闭了起来,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人依旧没消失,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只是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如刀,一眼一眼剜着她。 陆满月心头一颤,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魏定邦冷冷地哼了一声,黑口黑脸地出了门。 陆满月站着没动。 他扭头睨着她,拧着眉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你才知道回自己屋?” 陆满月挪了下步子,发现走动有些困难,咬着唇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脚。 魏定邦抱着双臂走了回来,一脸嫌弃地把陆满月扛了起来,跟扛一袋米似的往肩膀上一扔就走。 外头的人全都不敢挡路,远远的避开了,两人默默地下了楼。 陆满月觉得这样被扛着有些不舒服,她的脸上现在全是被高温蒸汽烫伤了的水泡,颠来磨去的时候时不时就蹭到了魏定邦衣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蹭破了皮儿,火辣辣的疼痛。 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魏定邦脚下一顿,到了他们住的七号楼楼下,蒲扇大的巴掌就使劲地往她屁股上一拍。 “站着不动让人砍?你是傻子?要是今天我不在,你不死也得残!”声音低沉,隐隐含着怒气。 第28章 明显被伤了自尊 陆满月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啪,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说话!”魏定邦的话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般,透着股狠劲儿。 陆满月抖了一下,小声道:“我妈说,你被抓了,我只能想到这个笨法子,让她们出出气,然后跟我去公安所那边求情撤案。” “所以,你想说,为了把我早点放出来,你宁愿挨别人砍一刀?”魏定邦冷冷地问。 “是,是这么想来着,可是真到要被砍的时候,还是,还是好怕。”陆满月老实无比地回答道。 “傻货!”魏定邦哼了一声,扛着陆满月回了家,把人往凳上一放,皱眉看着她的脸。 陆满月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难看,就一直低着头,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脸怎么回事?”魏定邦伸手把陆满月的脸强行托了起来,让她仰望着他。 “就,就车间温度太高,我不小心被转化炉的蒸汽烫了一下。”陆满月眸光不停闪烁,声音在魏定邦的冷眼注视中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登记员要去转化炉旁边登记?”魏定邦眯着眼睛问,托着陆满月下巴的手微微用上了一点力气。 工作被换的事,迟早会被知道的。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怕魏定邦发火,她又硬着头皮道:“其实上料的活我也能干得下来的,换工种的事在咱厂里也很正常,上料工的工资比登记员也只少两块五。” 魏定邦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小心翼翼,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那双眼清亮亮的,瞳孔里是他魏定邦放大的脸盘子。 “你觉得,我就是个乡下老农民,无权无势,被抓了肯定自己出不来,得你求爹爹告奶奶的挨砍才能出得来。 人家针对你,夺了你的工作,安排你去干男人都嫌苦嫌累的活,你也逆来顺受,就是觉得我没本事,养不起家,抗衡不了杨家,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些都是事实,可是魏定邦这说话的语气,明显像是被伤到了自尊。 陆满月有些慌神。 现实比人强,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也是很强的。 “不,不是那样的,你,你在我心中是很厉害的,我们只是暂时没办法,等以后,以后咱们家宽裕点了,我,我便是不要这份工作也行的。”陆满月忐忑不安地看着魏定邦道。 “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要是被人知道,我魏定邦连自己媳妇都养活不了护不住,不知道多少人的大牙都会被笑掉。”魏定邦自嘲道。 “那,我跟你回乡下住,每天早点起床进城上班,家里的田地就交给你照管,我,我不太会种庄稼。”陆满月说。 魏定邦两手一摊,“其实我也不太会种。” 陆满月眼都瞪圆了,“那,那你之前咋弄的?” “老娘是种庄稼的老把式,她在的时候安排我下种施肥,那时候收成还勉强。老娘去年春天没了,后头种的这季粮食还不够交公粮。”魏定邦也很无奈。 事实上,在乡下务农照顾瞎老娘,只是他的任务之一。 要不是陆满月来得凑巧,他本打算这个月月末秋收完就离开红兴市的。 田地都是集体的,他们村的田地都不肥沃,村里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产能年年都是全公社里垫底的。 “哼,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不就去当了几年兵回来么,这庄稼都忘记咋种了?”陆大山醒了有一会儿了,听到这老女婿坦然告诉满月他不会种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三十好几了,不会种不会学啊?难道还指望着我满月一直养着你?万一杨家哪天不做人,真把我和满月开除了,我们仨就擎等着饿死? 之前还吹牛说什么养老丈人,光一张嘴厉害。”陆大山是越说越气,眼珠子在放在床前的鞋子上转过来转过去,手心直痒痒。 可当着女儿的面,打老女婿,又难免太伤这男人的面子了。 算了,陆大山强忍了想拿鞋底板抽魏定邦屁股的冲动,硬生生把视线从鞋子上移开了。 魏定邦也默默地收回了准备去踢走陆大山鞋子的脚,没事人一样坐到了陆满月旁边。 “那你之前拿回家的好烟好酒好花和糖果,还有那一大袋米和面,是从哪儿来的?”陆大山看到柜子上放着的飞天,突然就意识到不对了。 魏定邦默了默。 陆满月这才发现家里多了很多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担心地看着魏定邦,想问又一时不知道怎么问。 “战友送的。”魏定邦见不得这两父女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随意扯了个由头。 陆大山眼前一亮,“对了,你是退伍的,有补贴的吧?还有战友,转业的不是会安排工作吗?” 视线在魏定邦脸上绕了一圈,他又泄气了,“只有表现优秀的转业才会安排工作,退伍的话补贴也可观,你这种……应该既没工作也没啥钱。” 魏定邦掀起眼皮子看了自家这便宜老丈人一眼,眼神有些晦涩。 他有时候一闭上眼,都会看见那些死去的战友。 有的死之前放心不下他的瞎眼老娘,抓着他的手声泪俱下,血和眼泪糊到了一起,眼里满是渴望。 “我好想回家,家里就我和瞎眼的老娘了,我要是死了,她该怎么办? 可我要是不从军,不参战,我们国家的生存空间都没了,家也自然保不住。” 一寸山河一寸血。 战争太残酷了,他自己所在的那个连,除了他也全都战死了。 他背负着全连的希望活了下来,那些战友握着他的手含笑而逝,临死前一直念叨着新中花万岁,好想亲眼去看看。 他也恨不得自己跟着他们一起死了,可他要代他们活下去,替他们看一眼胜利,看一眼新的国家是如何繁荣富强起来的。 战友都死了,他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出来,自然要替死去的人照顾家里人。 退伍确实是有补贴的,瞎老娘说每月让在城里上班的哥哥代领的。 魏定邦自己也能搞到吃喝,根本没关注这笔钱。 但是,瞎老娘下葬的时候,按照当地的风俗,是要把旧衣服一起烧给她的。 收拾瞎老娘的屋子的时候,他把床都一并烧了的。 那屋里一分钱也没见着。 更奇怪的是,明明带了信给瞎老娘的哥哥秦书,可他们却一个人也没来参加葬礼。 第29章 我真是我妈生的么 陆大山这话算是提醒他了,他于情于理也应该去问问。 屋里三个人都不说话。 气氛就有些僵滞。 陆满月以为魏定邦被她爸打击到了,想了想就开始安慰他:“没事的,不会种地咱们慢慢学,实在不行,我每天下班后也去帮忙。” 魏定邦看着陆满月细白的手指,摇了摇头,“不用你操心,我会解决。” 陆大山哼哼道:“希望这回不是只靠嘴在说,要拿出实际行动。” 按风俗,回门昨天就结束了,陆满月就该和魏定邦回乡下的。 现在耽搁了一天,陆大山又伤了膝盖,李芬除了刚开始跑车间去对着陆满月冷嘲热讽了一阵之后就不见人影了,指望她照顾陆大山是指望不上的。 到底要不要回乡下住,陆满月左右为难。 不回去,田土就荒废了。 回去,谁来照顾爸爸呢。 “从乡下到城里来上班,太远了,来回都不方便,满月干脆就住家里得了,魏定邦,你自己回乡下住一段,等满月休假你再来接她。”陆大山建议着。 魏定邦摇了一下头,眼里满是拒绝。 “我每天接送满月,满月跟我一起住。” “那我谁来照顾?”陆大山瞪着眼问。 “我送满月来了之后就来照顾你,晚上给你做完饭吃了再走。”魏定邦道。 “那你们这跑来跑去不是瞎折腾?还不如就住在这里。”陆大山翻着白眼说。 “不一样,白天,满月上班,我照顾你,晚上,满月睡着了,我可以去干农活,这样就两不误了。” “你还不如让满月少折腾,就陪我住城里,你自己一个人回乡下白天干活,还没这么累。” 魏定邦哼了一声,“那我娶了媳妇也是一个人睡,我为啥?” 陆大山知道这个老女婿是个不知羞的,啥话都说得出来,听了这话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仔细一想,魏定邦又说得对。 人家小两口结婚了,这样分居确实不好。 陆大山一脸纠结。 魏定邦一锤定音,“就这么办,白天满月在钢厂的时候,我也在这儿,要是有不长眼的再来欺负她,我能很快赶到,要是我住在乡下,你俩个只怕就等着被人欺负死。” 陆大山觉得这话确实在理。 打架斗狠这一块,十个满月加十个陆大山也及不上魏定邦。 “那你以后出手收着点儿,不然光是赔汤药费我们都赔不起。”陆大山叮嘱魏定邦道。 魏定邦嗯了一声。 既然米面粮食烟酒茶都是战友给的,陆大山就没那么大心理负担了,之前怕来路不正,他是一丝儿也不敢动,现在就笑嘻嘻地支使着陆满月把酒和烟往他屋里搬。 “咦,轻点,轻点,这酒听说可贵了,别给我打了。 还有这烟,一块多钱一包呢,给我放柜子里藏好,别被你妈全弄去给她哥了。”陆大山说完之后才想起来他和李芬已经闹僵了,都走到要离婚的地步了,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魏定邦把东西全归置好后,又在柜子里翻了翻,没找到能用的药。 看着陆满月上了一天班就烫得起了泡的脸,腿肚子上刚愈合的伤口也迸裂开了,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除了十几张汇款单就啥也不剩了。 早知道少寄点,多少留点钱在手里的。 原来听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还嗤之以鼻。 结果轮到他头上了,他才知道,这事多少有点道理。 钱还真是不能缺。 陆满月为了保住工作挣那份工资,被人欺负成那样都忍气吞声的,不就是因为没钱么。 钢厂附近也有一些山头,止血的草药山上背阴的地方一般都会长,魏定邦提了个小镰刀就去最近的山上挖草药了。 他走后没一会儿,陆大山左看右看,翻开席子在垫着的稻草里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一个红布袋子。 “过来,拿着。” 陆满月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眼一下子就直了。 一只生了锈的铁皮青蛙,她上小学看到同学有自己也想要,跟陆大山提过一回。 李芬说饭都吃不饱,还要青蛙,转头背着陆大山就把她打了一顿,还掐破了她腿上的皮。 那是大夏天,那伤处一沾水就化脓了,可是李芬怕被陆大山发现,愣是揪着她去沾水洗浴,然后不给处理伤口。 后来,那一处的肉都腐烂了,被李芬用在炉上烤过的刀一刀给剜掉了。 所以,她的腿上就少了一块肉,多了一个坑儿。 她想跟陆大山告状,李芬却时时刻刻都盯着她。 有一回,她就提了一个掐字,就又换来了李芬更狠的打。 那之后,她的腿上就再也没少过伤。 再后来,她再不敢开口要任何东西了。 陆大山把铁皮青蛙的脚按了一下,它就在床上跳了一下,“看,你想要的青蛙,我其实十来年前就买好了,但是怕你妈说,一直没好拿出来。 还有这个,弹簧蝴蝶,买的时候价格还挺贵,我忍了三个月没抽烟才攒出钱来买的。 我看楼下冬冬戴在头上的时候,你总是不自觉的去看,就知道你也喜欢。 还有这五块钱,是捡的,这就是爸爸能给你的全部家当了。” 陆满月看着眼前的东西,心中五味杂陈。 在这个家里,她在李芬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爱,只有陆大山,让她觉得这个家还有一点点温度存在。 “你说你妈那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几十年都捂不热呢? 嫁给我二十一年了,还是一心一意为着娘家,有时候真觉得她那样的人,根本没把我当男人。 你想要的东西她全都不准买,我偷偷买了都不敢拿出来,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憋屈,要不是想着离了婚,我又不会带孩子,总归是亲母女,总比再找一个后妈的强,我早把她离了。” 陆满月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两下。 亲妈么? 这样狠毒的亲妈,说不定还不如后妈。 借着这个话头,她试探性地问陆大山:“爸,你说,我真是我妈生的么?” “那肯定啊,你是我亲闺女啊。”陆大山斩钉截铁道。 陆满月颦眉。 陆大山沉浸在回忆里,满脸的慈爱。 “不过,你出生的时候我们还在乡下务农,你妈怀相不好,要生的时候我怕出事,我背着你奶咬着牙借了好几家才凑上了住院费,把你妈送城里医院来生孩子。 当时医院里没床位的,开始是睡在过道的加床上的,后来有个住单人病房的女同志见我们可怜,就跟医院说了说,让我们把床移到她病房里去了。 第30章 有备而来,压死陆满月 “那时候正赶上秋抢,队里壮劳力都得上,我也没时间成天陪在医院里,你又一直不出来,队上催了几回让赶紧回去。 你妈说让她哥来照顾,我想着娘家人在旁边肯定会尽心尽力,就放放心心的回队里抢收秋粮了。 后来,还是接到你妈递的信儿,我去半路上接的人。 你妈说医院里出事了,那个好心的女同志生了个畸胎,她男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迁怒咱们,嫌弃她晦气,把她赶出了病房,她一激动之下就把你生出来了。 带着孩子睡过道上也休息不好,不如回家养着,所以就带着你回来了。 那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脸,红红的,像个皱皮猴子似的。 我告诉我自己,这就是我陆大山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要对她千倍万倍的好,不让她渴着饿着冻着,我要一辈子都保护她,不让她被别人欺负。”陆大山温情脉脉地道。 陆满月心中酸涩难当。 爸爸想对她好,却一直不知道,她这些年,活得有多卑微和可怜。 李芬生她的时候,陆大山不在现场。 李芬说医院里休息不好,可一个产妇,完全可以选择在医院里等陆大山来接,不必要自己冒着风带着孩子走一半才递信。 城里的医院离着陆大山乡下的家可足足有四十几里地。 陆满月越想越觉得这事可疑,心头借堵了一块棉花似的,闷生生的难受。 “爸,你还记得那个好心借出一半病房的女同志长啥样吗?”陆满月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 “挺好看的,不过我没看上两眼你妈就打我了,说我眼睛不老实,所以具体长啥模样,我真的记不清了。 你好端端问她弄啥?”陆大山的表情十分复杂,一会儿缅怀,一会儿感激,很快又带上了点火气。 “她是好心借了病房给我们住了几天,可她男人把大着肚子的你妈大半夜的赶了出来,害你生得那么着急,我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她的,后来越想越生气就没去。” 陆满月失望地低下了头。 十八年前医院生产的事,他爸完全是一问三不知。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怕只有李芬了。 想到李芬,就听到李芬的笑声从楼下传来。 “唉哟,什么孝顺老女婿,我家满月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一个乡下务农的小老头,这不般配的婚姻啊,没几天就得散,不信等着看。” “我愁,我怎么会愁啊?我女儿长得花容月貌的,杨厂长的儿子可是非她不可,会一直等着她的,她其实也对人家有点意思,就是年纪小了还没想明白,兜兜转转,我不还是杨厂长的亲家么?” “再说了,那魏定邦这一进去指不定要坐几年牢呢,说不定还会死在里头,等他死了,我可要放一挂鞭炮庆祝庆祝。得,我回了,李妹儿回头聊。” 脚步声蹬蹬地往楼上而来。 陆大山满脸的尴尬,眼中有一抹怒火一闪而过,拍着床沿低骂了一句:“这个搅家精,非把这家搅散么?” 李芬像个没事人一样径直进了屋,端起魏定邦之前给陆大山晾在一旁的那盅子水,咕嘟咕嘟喝着。 一边喝一边撩起眼皮子看向陆满月手中的弹簧蝴蝶夹。 “哟,你爸哪来的钱给你买这稀奇玩意儿啊?”李芬走了过来,劈手就要把蝴蝶夺走。 陆满月手一握,往身后一藏,另一只手迅速地拍开了李芬又伸出来抢的手。 啪的一声,李芬的手背被打出一个红印。 她怔了怔,很快就恼怒无比地扬起手就往陆满月脸上扇来。 “一会不见,你就长脾气了?敢打你妈了?你这个死丫头就是欠打!我非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孝顺!” 有人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陆大山伸手一挡,格开了李芬的手并把她往后一推,怒吼道:“满月的脸上烫成那样,你还照着她的脸扇,你可是当妈的啊,你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李芬顺势往地上一坐,眼睛眨了几下,那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陆大山,你竟然打我……你忘恩负义啊。 你忘了你们老陆家当年可是穷得叮当响,四个儿子全都二十好几了都说不上个媳妇,要不是我不小心落水被你看到了我的身子,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个屁钱都挣不来又愚又木的乡下泥腿子?” “我只是轻轻推了你一下,李芬,你不要胡说八道的。 当年你在水里都淹没脑袋顶儿了,旁边又没有其他人,我怕你淹死,不管不顾的跳下去救你,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学游水几天,你勒着我的脖子差点把我一起扯进水底。 我只顾着救你,哪有空看你? 上了岸之后,我累得精疲力竭的,直接晕睡过去了,更没可能占你便宜。 媒人来提这事的时候,我还跟她说了,我家一穷二白,家徒四壁,不愿意耽误你。 是媒人说你看中了我,我才应了这门亲事的。 结婚后,我啥事没顺着你来? 你冲我撒气的时候,我都念你当年青眼有加的情一一忍了。 可你看看你最近这干的这些事,哪样像话? 你既然那么看不起我们陆家人,嫌弃我又愚又木又不会挣钱,那就离婚吧,反正这日子我也跟你过不下去了。”陆大山无比心累地道。 李芬见往常一使就能让陆大山有软的招完全不起作用,心头也是一惊,目光一闪,又换了套路,怒气冲冲地看向陆满月:“是不是你?你跟你爸说了些什么? 我是你妈,我做啥不是为了你好? 我心心念念要给你挑个好男人,让你一嫁过去就享福,我哪里做错了? 你好赖不分要去吃苦受穷,这会儿还要起心思撺掇你爸跟我离婚? 陆满月啊陆满月,早知道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会这样报答我,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按在尿桶里溺死算了。” 这话一出,矛头就集中到了陆满月身上。 外头的人惊讶地往这边探头看了过来。 “陆大山要和李芬离婚这事真是陆满月撺掇的?” “唉哟,哪有这样为人子女的啊,心气一有不顺就要把自己娘老子家给整散架……” 李芬得意地勾了一下唇,百善孝为先,她今天可是有备而来,光拿话头都得压死陆满月。 第31章 陆大山被气死了 老陆啊,这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能听你家满月的呢,她是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以后她有她自己一家人,李芬才是你年轻时的夫妻老来的伴儿啊,你不要那么糊涂,为满月伤了李芬的心哪。” 穿着中山装的女干事皱着眉头站在门外,一脸不认同地看着陆大山。 陆满月认出这人正是那天说杨厂长说让她去对产能数那个干事。 她对自己家的事情关注度太密切了,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 一瞬间,陆满月便意识到,这人和李芬是一伙的。 她今天来也一定不安好心,有备而来的。 他们是铁了心要把撺掇父母离婚这罪名往她头上扣,还想离间她和陆大山之间的父女感情。 “林干事,你来得正好,杨厂长不久之前跟我交待了一件事儿,让我和你一起去加班处理一下。”陆满月突然出声了。 林干事本能地反驳起来:“你胡说,杨厂长明天学习结束才会坐火车回来,票还是替他订的,你今天怎么可能见过他……” 说完之后,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对,赶紧住了嘴。 陆满月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不停念着不要怕,困难就是纸老虎。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就宏亮了许多,不再畏畏缩缩。 “是么?那么,昨天你信誓旦旦的来我家传话,说杨厂长回来了,发现三组的产能数据不清晰,催着我带伤也要过去对数据,你又是在哪见到的杨厂长呢?梦里么?” 林干事自知失言,张口结舌,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陆满月扭头看着陆大山,眼圈微微泛红,委屈极了。 “爸爸,你看到了么?这个人满口的谎话,她昨天来通知我去对产能,还不让魏定邦一路跟着去,结果我去了厂办区就出事了,要不是魏定邦来得及时,我昨天就被人毁了。 她和妈妈,还有杨诚意他妈明显是一伙的。 妈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可她却和外人联合起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 结婚那天,她就给我的面里下了药。 昨天,她还利用爸爸,把药下到了爸爸的茶盅盖子上。 爸爸,这样的妈妈,我好害怕。”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满月身子抑制不住的颤了起来。 家丑本不外扬,可李芬这一二再再二三的逼她,她再不抓着这机会把这事扯清楚,以后会永远被她拿捏,又回到之前那种任打任骂毫无自尊可言的生活里去。 跟魏定邦在一起这几天,她虽然没怎么休息好,可他什么事都让着她,让她明白了生活可以有另一种样子。 尝过生活的甜,就不愿意再回到苦水里泡着了。 她也不能事事都依靠魏定邦给她解决,他那人打架太凶了,万一打出什么好歹来,公安又会盯上他。 外头的人听说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全都惊呆了。 一时间,原本有些喧嚣吵闹的七号家属楼二楼像被按下了静止键般,寂静得可怕。 李芬从地上爬了起来,要去捂陆满月的嘴,“你这个不孝女,什么下药什么一伙,全都是没有的事,大山,满月从相亲那天昏了一次之后就有点不正常了,你不要信她的话,这孩子指定是脑子有点毛病了,我,我们现在就带她去看下医生吧?” 陆大山脑子里乱哄哄的。 茶盅盖子被泡了药水这事,他是心中有数的。 可之前这面里还下过药,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那天,他被支出去了。 李芬说家里总归是嫁女儿,是大喜事,得入个鞭炮意思一下。 他去点鞭炮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是谁把鞭炮受了潮,李芬给了他一块钱,让他赶紧去买一挂,洒误了喜时。 他就着急忙慌的出去了。 厂里没有鞭炮卖,得去外头买。 这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回来的时候就听厂里人说陆满月疯了,恨嫁恨到等不来新郎接人就自己跳楼往新郎家跑,要自己送货上门。 厂里人怕她丢丑,想拦了拦她,结果她竟然要跳排泄沟以死相逼。 李芬这么说,家属楼里也有人这么说。 他就没细想。 现在才知道,结婚那一天,李芬竟然已经干过下药,另一个男人锁进自家要出嫁的女儿房里的丑事了! 所以,不是陆满月恨嫁跳楼,而是被李芬和杨诚意逼得跳了楼。 不是她要以死相逼,而是她当时真的觉得没活路了,真的想死了一了百了。 “李芬,你!你简直不是人!”陆大山指着李芬,气得眼珠子都往外鼓了出来。 陆满月怕他气出个好歹,连忙扶住了陆大山,紧张地喊了一声爸:“爸,你,你缓缓。” “装模作样,是你自己把你爸气成这样的,这会儿又来充好人了?陆满月,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你爸要有个好歹,全是你作出来的。”李芬抱着手站在厅房里,隔着门骂陆满月。 陆大山捂着痛得厉害的胸口,呼吸越发的困难。 他看着满脸担忧的陆满月,又看了看像个外人一样抱着手一脸幸灾乐祸的李芬,那股子怒火就直冲脑门而去。 眼前一黑就往后倒。 “唉呀,陆满月这不孝女把她爸气死了!”明明只是晕了,李芬却说人气死了。 外头的人们瞬间都吓住了。 风向一下子又有些变了。 大家都纷纷谴责起陆满月来。 “怎么着也不能气死自己娘老子啊……有什么事,自己一家人关起门好说好商量不就行了么,非要把家丑外扬,看吧,陆大山这面子上遮不住了,直接给气闭气了。”林干事又跳了出来搅乱。 明明是李芬做的这些事气晕了陆大山,陆大山晕过去前最后一句话也是在斥责李芬,可她就要红口白牙的说是陆满月暴露家丑让陆大山没了脸面才把人气倒了床。 陆满月全副精神都放在了给陆大山顺气上,自顾不暇,看也没看林干事。 林干事一来就堵在了陆大山家外门处,自然也是有用意的。 陆大山气极了说的那话,声音颤抖,外头的人离着一点距离,听得并不那么真切。 这便给了她歪曲事实的操作空间。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儿大,听风就是雨,拿着一知半解就四处传。 刹那间,陆满月把陆大山气死了的事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得哪哪儿都是。 “爸,爸,你醒醒。”陆满月一手用力掐着陆大山人中,一手不停给他抚着胸前顺气。 李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举起的手指间寒芒闪烁。 这个男人一心想要离婚,劝不回来了,那不如死了算了。他一死,陆满月气死老子的事就坐实了。 第32章 她这个妈可真是能说会演 林干事堵住了门,隔绝了外头那些人的视线,冲李芬轻轻点了一下头。 只要弄死陆大山,让他再也开不了口,陆满月气死自己亲爸的事就板上钉钉了。 李芬手中的银针狠狠地刺向陆大山太阳穴。 陆满月突然往前一扑,挡在了李芬身前。 李芬可是看到陆大山晕了都没过来看一眼的人,她的突然靠近,肯定没安好心。 那一针便刺在陆满月前胸。 她咝了一声,顺手就把针拔了下来,捏在了手里,扯过李芬的手臂就狠狠地扎了一下。 李芬尖叫了一声,捂着手臂低头察看。 陆满月不管不顾地拔出针,面无表情地扎向她的太阳穴。 李芬吓了一跳,爬起来就往外跑。 林干事把她推了回来,压低声音道:“不一次把陆满月踩到底,咱俩都得完。她就是只逼急了才会跳起来咬人的兔子,你怕她做什么?” “不,你刚刚没看到,她的眼神和魏定邦一样可怕了。”李芬脸色苍白地道。 “过去,把陆大山扎死,只要陆大山死了,陆满月就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到时候,不是随便咱们拿捏了么? 你就是要把她送到乡下给杨诚意玩也没人敢拦你了。 到时候,你照旧还是杨厂长的亲家,照样可以过现在这种逍遥日子,你不要忘了,你哥哥还等着你拿钱养活呢。”林干事又推了李芬一下,目含催促。 陆满月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也没时间分神,两手半点也不空闲,不停按着陆大山胸前。 在相亲那天突然昏迷的那场梦里,她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惨死,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锅炉房的魏师傅听到她的呼救声,打破窗户翻了进来,他就是这样替她按压胸前的。 她记得他说过,这样能让濒死的人恢复心跳什么的。 顺气没有用,陆满月便有点慌神了,匆忙之间才想起这一出,就学着那时魏定邦的手势做了。 林干事看到这一幕,立即让李芬赶紧去把人扎死,她好喊人来看,见证陆满月弄死了陆大山。 李芬硬着头皮重新往里屋走,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长针。 她刚走到床边准备下手时,陆满月骤然扭头,呸了她一口浓痰。 那角度和时间掐得刚刚好,浓痰直接呸到了李芬脸上。 她气得大叫,满脸恶心地扯过床边的蚊帐不停抹脸。 抹完脸之后,她不再犹豫,一手将有些脱力的陆满月推开,另一手持着银针举针就扎。 “不要!”陆满月用力挣扎,一边掰李芬的手一边往她身上撞。 “李芬,你想做什么?你又欺负满月?”陆大山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吼起来。 李芬看到人突然醒了,知道事不可为了,连忙换了副脸孔,装出一脸的担忧:“我,我看你晕了,我担心你,想拿银针帮你扎下穴位,让你早点醒。满月非死拦着不让我给你扎针。” 陆大山摇了摇略有些晕沉的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在鬼门关转悠了两次。 “你干的那些事太不像话了,满月防着你也是正常的,你走吧。 这世上没有你这样当人妈的,你害满月太多了,我不能让你再留下来害我的女儿了。”陆大山黑着脸赶李芬走。 “陆大山,你真的要这样绝情? 十年同船,百年共枕,咱俩二十一年夫妻情份。 就因为我为女儿好的心急切了一点,一时想差了干了点错事,你就真要和我离婚?”李芬的眼泪说来就来,颤抖着手指着陆大山的样子活像陆大山才是那个对不起她的人。 陆满月满眼惊叹。 她这个妈可真是能说会演,跟变色龙似的,说变脸就变脸。 她说刚刚是来帮忙扎醒爸爸的,可明明她当时的表情可不是那么说的,跟要杀人似的一样狠。 可惜的是,她根本不敢拿陆大山的命来赌李芬是救人还是害人,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针。 后头那一针也因为她的剧烈挣扎落在了陆大山的肩膀上。 这就无法确定当时李芬当时到底想扎哪儿了。 可不管怎样,她是绝对不放心李芬再留在陆大山身边了。 就像陆大山担心李芬会伤害她一样,她也担心李芬伤害陆大山。 “陆满月,你刚把你爸气倒了床,要不是你妈帮忙把人弄醒,你爸可能就死了,你现在看到你妈哭成这样,你就一点也没感觉,不知道劝一劝啊?” 林干事眼睛看着陆满月,尖着嗓子,声音高亢。 “你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拔大,你就这么报答她的?陆满月,你这心肠只怕是石头做的,冷血得不像个人。” 陆满月直接给气笑了。 这人真是无耻至极。 可林干事这话占足了孝道的制高点,获得了外头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们的认同。 在这个年代,离婚真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也是人们避之不及的丑事。 两口子真要离婚都是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去离,像陆大山这样公然喊出来都十分罕见。 女儿挑拨父母离婚的事更是闻所未闻。 “咱们红兴钢厂的风气可是出了名的好,不能让陆满月一个人坏了咱们的名声。 要是被外头的人知道,这女儿拆散父母,咬着不依不饶的,人家只怕会怀疑咱们钢厂风气不正,那些未婚的女同志只怕风评都会受损,以后说婆家都会受影响。”林干事十分阴险地道。 她正好就是未婚的女同志。 这话由她说出来,又好像有那么点歪理,附和她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我家还有个姑娘没出嫁呢,这年头,名声好才嫁得好,林干事说得对,不能让陆满月开这个头,坏了咱红兴钢厂的名声。” “就是就是,当年陆大山两口子结婚时还在乡下,还不是咱红兴钢厂的人,可是现在进了钢厂,就得守咱们钢厂的规矩,要有集体荣誉感,不能只顾自己,也得考虑下大家。” “要离婚,厂里得开手续她们才能去街道办离婚,厂里不要给陆大山开这道手续不就成了?” 林干事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抬步就走:“我就去告诉管这块的干事,只要陆大山来开手续,都给他拒了去。” 人群围在外头,七嘴八舌的劝着。 李芬又哭天抹泪的,陆大山被哭得心烦意乱的,但就是不肯松口说不离的话。 李芬知道一时半会儿陆大山这气消不了,她呆这儿也只会适得其反,“大山,我哥最近身子好像不太好,我回去照顾他几天,等你气消了我再回来。 满月,我真是巴心巴肝地为你好,只是我可能没用对方式,让你对我生了怨,可我真的没坏心的。 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我的苦心,等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会明白我的。” 陆满月没说话,直接出门扯了三个女同志进来。 李芬愕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心头瞬间颤了一下,本能地觉得陆满月这举动对她不利。 第33章 陆满月耍流氓了 “你们跟我进屋。”陆满月把那三个也是一脸蒙的女同志推进了她住那间屋,轻轻地关上了门并上了拴子。 这三人都是陆满月的初中同学,有着三年共同上学放学的情谊,虽然关系并没好到哪里去,她们却没针对过陆满月。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人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生疏了。 陆满月当着她们的面,解开了裤带绳,然后红着脸把裤子退了下去。 几个女同志都害臊地别开了眼,嘴里止不住的骂:“陆满月,你干什么?我们都是女的,你脱裤子干什么? 你耍流氓啊。” 陆满月没解释,扯过最近那名梳着独辫的女同志的手按在自己腿根内侧。 那人下意识地要挣。 手指抚过陆满月皮肤的一瞬间,眼突然瞪大了不少。 “你,你这里,怎么回事?”她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然后径直蹲了下来,看向陆满月腿上。 另两人觉得奇怪,犹豫了一下,也围了过来。 光从窗户那边透射而来。 陆满月死死地捏着两手,任由三人围观研究她的陈年旧伤。 膝盖往上那一片皮肤,越靠腿内侧越多疤。 密密麻麻,上手一摸硬硬的。 一般的破个小口子流点血那种伤愈合绝对不会留下这样的伤疤。 只有伤口大到少块肉长不还原那种程度才会形成这样硬结的伤疤。 陆满月的一条腿膝盖以下,皮肤白净,丝滑。 另一条腿的腿肚上刮了一条六七厘米长的伤口,伤口不深,本已经开始结疤了的,这会子有点迸开,血珠子慢慢地往外渗。 膝盖往上,腿侧,不是硬疤就是坑坑洼洼的窝。 独辫的女孩浑身一颤,轻声问陆满月:“这些,怎么来的?” “我妈弄的。”陆满月颤抖着声音道。 另外两个女孩直接被震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三人慢慢地站了起来,同情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往床沿上一坐,把蚊帐扯过来一片盖住了腿,轻声道:“这便是我突然不跟你们说话,也不再跟你们一起玩的原因。 我妈不让我有朋友,她看到咱们在一起玩一次,回家我就会被打一回。” “为,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以前我年纪小,只以为是我把妹妹弄丢了,她伤心过度恨着我,是我做错了事,谁家小孩没挨过打,她不过打得狠了些。 可是最近我仔细想了想过去,越想越觉得害怕。 我的妈妈,好像跟你们所有人的妈妈都不一样。 她说为了我好,所以不让我有朋友,不让我跟任何人说话。 她说杨诚意是好人,知根知底,家境又好,让我嫁得近一些,拉着我去相亲,我去了。 我明确的说了我不想嫁给杨诚意,她出离的愤怒,我总觉得我说这话的那一瞬间,她是想打死我的。 但是后来,她突然又同意我嫁给魏定邦,跟着我去见了人谈妥了彩礼收了两百块,定了婚期,还替我张罗着摆两桌。 结婚当天,她端了一碗面给我,我吃了就困了睡了,再醒来的时候,杨诚意在我屋里,他说是我妈放他进来的,要让我和他生米做成熟饭。 我没办法才跳的楼,跳排泄沟的时候,我是真的想死。 但是魏定邦没有负我,他来接我了。 我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可回门那天,我妈联合那个林干事,把我骗到了厂办区,利用我对爸爸的不设防,再次给我下了药。 如果不是魏定邦来得及时,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这便是我的妈妈。 你们都知道我的,我是个胆子特别小的人,如果不是逼到极致了,我是不会反抗的。 可我不反抗,我怕有一天,我妈又打着为我好的名号,干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 我运气好躲过了一次两次,要是哪天运气不好没躲得过,那我是不是活不了了? 青青,杨遥,祝艳,你们明白么,我真的太害怕了,我不想哪一天突然就不明不白的死掉,我才十八岁,我想好好的活着,做个对国家对人民都有用的人。 所以我爸要离婚,我是真的支持他。 我不怕人家说我外嫁女管娘家事,因为我只想要保护我的爸爸和自己,不被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如果你们认为这就是自私,那么我就自私这一回。 离婚是名声不好听,可她的存在,让我和我爸都感觉到生活没了指望,那么这婚姻再继续下去,只会演变成更大的悲剧。 我让你们进来,便是看看我的伤,然后去告诉外头那些人,我究竟为什么要支持父母离婚。” 王青青,杨遥,祝艳瞠目结舌地站在陆满月跟前。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们亲手摸过亲眼看过,谁会相信那个东家西家串门时笑呵呵,似乎跟谁都关系不错的李芬,竟然会对自己的女儿做下这么多狠毒的事。 “如果,他们不信,除了男同志,不管是婶子还是姨,女同志想看我就坐这儿,让她们亲自来看来见证,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些事后,还觉得我陆满月做错了,我就……” 陆满月咬了一下唇,眼前浮现出魏定邦那张坚毅的面庞,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如果到最后大家还是觉得我的存在影响到钢厂的名声和未婚女同志们的婚嫁,我就跟魏定邦去乡下。我都不是钢厂的人了,自然也坏不了钢厂名声影响不了未婚女同志了。” 王青青和杨遥出去了,祝艳主动留下来陪着陆满月。 李芬看到王青青和杨遥出来的时候满是鄙夷和憎恨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事要坏了。 再看一个接一个的妇人进了陆满月的屋,进去前全都不情不愿的,出来后个个都红着眼圈抹着眼泪瞪她。 李芬立马跑了出去找帮手去了。 林干事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保卫科的人,气势汹汹而来。 “陆满月同志,百善孝为先,你连自己的亲妈都不顺从,那就是不配为人。 人家都说了,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咱们红兴钢厂的基调就是稳定团结,为国家生产出更多更优质的钢材。 家庭和睦,工人才能全副精神投入工作,你这样搅天搅地,公然支持父母离婚,这不是悍然挑战咱们厂的精神,你这行为,不是跟那些破坏社会安定团结的坏份子一样了么?” 林干事站在陆家门口处大放厥词。 上岗上线的,半点不提自己撒谎传话的事,直接给陆满月扣大帽,把事情的高度上升到打坏份子上头来了。 现在这年头,要是被定性成坏份子,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第34章 陆满月就是坏份子,抓她去改造 陆大山勃然大怒,“说事就说事,不要动不动就说这么吓人的话,我满月可不是什么坏份子。” “坏份子不坏份子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我长着眼睛会自己看,我觉得,陆满月就是坏份子,必须接受审查和改造。抓捕坏份子,人人有责,我现在就要抓陆满月去革委会。” 坏份子,革委会,这两个名字一提到就让人心惊胆战。 王青青和杨遥想要开口说话,被她们的妈妈强行拉走了。 “这事沾不得了。” “快走,难道你没见过被贴大字报被批斗的人有多惨么?” 李芬幸灾乐祸地看着陆满月的房门,挥手让两个保卫科的人上前,“把门给她踹开!” 祝艳气得不行,直接帮忙抵住了门并让陆满月赶紧把裤子穿好。 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陆满月已经不知道害怕了。 陆满收拾好站了起来,自己拉开了门,定定地看着林干事道:“你是九级,我之前是登记员,也是九级,今天突然给我调岗,可是我没看到调岗通知和调级通知,所以我还是九级工,咱俩平级,你有什么权力来抓我? 你说我是坏份子,我还说你才是坏份子,是不是坏份子,革委会的人自会甄别。 要是革委会来人让我接受审查,我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你嘛,不够资格。” 林干事跟李芬早就穿了同一条裤子。 李芬知道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肯定已经没用了,只怕是打着主意把她弄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收拾她。 她才不会上她们的当。 林干事让保卫科的人上,陆满月盯着他俩:“不怕魏定邦把你俩腿打折,你们就过来拖我走。 林干事就是一个九级干事,她昨天还假传厂长的话在厂里搅风搅雨的,等厂长回来,她只怕自身都难保。 你们这会儿还脑子不清醒的站她那头,就不怕到最后工作都给戳脱了?” 保卫科那两个面面相觑,迟疑了。 林干事和李芬只能亲自上来动手,非要把陆满月拉出去。 祝艳跑了出来,抱住了陆满月的腰,然后用脚勾住门框,不让她们把陆满月扯走。 四个人分成两拨,跟角力拔河似的。 陆大山急得洪脑门子都是汗,不顾膝盖上还有伤就要下床。 要是陆大山下来,便是三对二。 硬抢肯定是把人弄不走的了,只能另想办法。 林干事跟李芬打了个眼色,两人就松了手,一前一后的走了。 保卫科的两人也灰溜溜跑了。 陆满月看着几人的背影,皱眉道:“她们不会善罢干休的,肯定又去想什么阴招了。” “你妈这是真疯了,竟然帮着外人想把你打成坏份子。”陆大山气得嘴都要歪了。 陆满月怕他又气仰倒,赶紧安抚他:“没事的,咱家成分一点问题也没有,不怕革委会的人来查。” “唉,你还是太年轻,进了那门,话就不是由咱们说了。”陆大山满眼忧虑,随即又迁怒魏定邦了,“这老女婿说去挖个草药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别不是半道听到动静怕了自己一个人跑了吧?”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倒不想他那么快回来,他脾气太暴了,到时候再打起来,事情就更麻烦了。”陆满月道。 陆大山是亲眼看到过魏定邦捶人的,他听了这话,觉得陆满月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 李芬去找王金花,敲门没人应,她就走到窗户那边喊了两声:“王姐,王姐?” 王金花一脸后怕地坐在椅子上,两腿兀自颤抖着。 听到李芬的声音,她就翻了个白眼。 “王姐,我想到个办法,把陆满月以革委会抓人的名义直接从钢厂弄出去,给诚意送乡下去,那不是你娘家么,她到了那里,指定能跟诚意好好处对象的。” 王金花只当没听见。 这事李芬想干就自己干,干成了诚意有了个出气发泄的地方,王金花自然能出一口恶气。 要是干不成,那也是李芬自己折腾的,不关她王金花的事,魏定邦那凶头子也找不到她头上来。 今天那一刀,差点就砍到她裆了,她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陆满月了。 李芬要去作死就让她作。 林干事出了钢厂,去了一趟革委会。 半个小时后,她就带着一名袖子上戴着红袖箍,一脸横肉,剃了个寸头的青年回来了。 钢厂里刚吃过晚饭在家属楼前的空地上散步消食的人一看到那红袖箍,立马就散了。 只有几个胆大的,躲进楼门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看那人往哪边去。 见到人进了七号楼。 不少人都目露同情。 陆满月这下子可真的要出大事了。 “陆满月,革委会的同志来了。”林干事一上了楼就开始喊,生怕楼上楼下听不着似的。 陆大山连忙从床下拿了条绳子出来,把一头不住往自己手臂上缠,缠紧之后扯了扯,扭头对陆满月说:“满月,来,赶紧抓着绳子从窗户那边爬下去。” 陆满月趴在窗户往下一看,摇了摇头,“爸,楼下也守着个人。” 祝艳害怕得手直发颤,还是坚持着没跑,小声建议着:“要不,去我家躲躲?” 陆满月讶异地看着她。 听说前几年,家人互相举报的都有,祝艳却在这种时候还肯站出来帮她的,那可真属于罕见的真情厚谊了。 “你忘啦,上学的时候,我回回考倒数,我妈瞅我就来气儿。 是你总偷偷把笔记故意落桌上让我捡去学,我那成绩才慢慢提高了,中考的时候还考了班上第十九名,可把我妈乐坏了,给我割了二两肉吃庆祝呢。”祝艳一说起肉,两眼就放光。 “只是你突然就不跟我玩了,我以为你发现我有狐臭跟别人一样嫌弃我哩,我也就不理你了。” 林干事已经带着那名满脸横肉的青年闯了进来。 “陆满月,你的事发了,跟我走一趟吧。”戴着红袖箍的男人一进门就趾高气昂的。 不过,他的手指指着的人却是祝艳。 林干事脸色铁青,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指了指陆满月,“那个才是正主。” 男人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拉扯陆满月。 他长得孔武有力,手跟铁夹子似的,夹住陆满月的手腕就不肯放。 陆满月被他扯出了里屋的门。 第35章 打死你我绝对不拦着 “冒充革委会的人,你怕是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吧?”陆满月的语气十分笃定。 抓着她往外走的男人脚步下意识地一顿,身子也僵了一瞬。 虽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陆满月已对确认了这人绝对不是革委会的人。 祝艳不放心,抢在林干事前头跟了上来。 陆大山要追,李芬一个人拦不住,林干事就上去帮忙了,这一下子三人都绊住了。 “我听说他们里头的人,人人都有一把铁锤子,破四旧,砸石像,遇到蛮横抵抗的,就照脑门上砸。 砸得脑浆子都翻出来,红的红,白的白,跟那加了辣椒的豆腐脑似的洒一地。 你脑袋挺大的,难怪敢冒充革委会的人。 大概是觉得自己能多挨几锤子吧。”陆满月的声音低低的,男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战,捏着陆满月手腕的那只手,指节泛白。 “道听途说,想吓谁呢?”他强撑着道。 “祝艳,你去找你表哥,问问革委会今天有没有派人来咱厂拿人。”陆满月突然扭头冲着祝艳喊了一声。 祝艳怔了怔,随即拔腿就往外跑。 满脸横肉的男人脸皮子直抖,眼也不受控制的眨个不停。 “她,她表哥在革委会?”男人声音发飘。 “是啊,说不定你俩还认识呢,叫朱九,长得高高瘦瘦的,时常穿件深色长袖蓝衬衣那个。” 陆满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男人心头就越发的犯怵。 陆满月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吐气如兰,“告诉你一个秘密,朱九穿深色衬衣是被逼的。 他原来爱穿白色的衬衫。后来因为经常砸人,那些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子全飙衣服上了,洗都不好洗。 所以他出一次任务就得丢件白衬衫,光买衬衫都要费不少钱。 所以有人就给他出了个主意,穿深色的耐脏,一点点洗不干净也看不大出来,一件衣服能出好几次任务呢。” 男人彻底被吓住了,手突然一松。 陆满月只当不知道,还仰起脸问他名字,“同志,你叫啥,进革委会多久了,呆会进了革委会,要是职位没朱九大哥高,我一会儿见着朱九哥一定让他特别关照关照你。” 男人摆了摆手,“不,不用了。” 抱着脑袋就跑了。 刚跑到楼梯口就撞上一人。 咚的一声,一把铁锤子掉在了地上。 正好砸在男人面前。 他看了一眼锤子。 锤子上黑渍斑斑,这么一砸,就露出了里头的一点点暗红色。 隐隐的,还能闻到一股子血腥气。 “咦,是你啊,咱家小妮说你也是革委会的,我是朱九的老姨,你也回革委会是吧,这是他上次落咱家的锤子,你帮我带回去给他吧。 这锤子他使习惯了,砸脑袋跟砸核桃似的特别好使,没了这玩意儿,他出任务肯定不趁手。” 站在楼梯口捡锤子还往男人手上塞的妇人生得胖乎乎的,满脸的肉,眼睛陷在肉窝里,说话满嘴的大茬子味。 男人哪敢再留啊,推开铁锤拔腿就跑,跟身后有鬼撵着似的,跑得飞快。 拿着铁锤的胖女人往墙上一靠,唉呀了一声,眼中满是后怕,“哎妈啊,还真是个冒牌货。我就怕他是真的革委会的人,接了锤子说要带我一起走啊。” 祝艳从她后头钻了出来,冲着陆满月挤了挤眼睛。 “谢谢你们,要是今天没你俩帮我,我肯定就完了。”陆满月心里也是一阵后怕,泄了那一口硬憋出来的勇气,她手脚都开始发软,跟个没骨头的人似的,扶墙才能立稳身形。 魏定邦提着一篓子草药晃悠悠地上了楼,一眼就看到贴墙站着的陆满月。 他的视线在她带血的裤管子上一扫而过,眉头立时一拧。 “家里呆不下,非得往外跑?”魏定邦语气不善。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陆满月眼圈一下子就红透了,委屈地扑进他怀里,压抑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魏定邦把人搂住,这才扭头看向祝艳母女,眼神冰冷,像在看着俩个死人般。 “你们欺负她了?” 祝艳吓得直往她妈背后躲。 王秋平也吓得直摆手。 手里的铁锤刚捡起来不久就又咚的一下砸地上了。 地面上就又多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儿。 “还想拿铁锤打她?”魏定邦眉毛一立,凶相毕露,跟炸了毛的狮子似的。 祝艳欲哭无泪地看着陆满月,“喂,你赶紧说话啊,你家这小老头,好吓人哪。” 陆满月抽抽噎噎地抬眸,“不,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妈和姓林的。啊,她们还在屋里,我爸膝盖上还有伤……” “真是欠你的。”魏定邦叹了一口气,一只手就把陆满月抱了起来,一手提药,一手托举着小娇妻,虎虎生风地往家里赶。 祝艳迟疑了一下,眼神闪烁地看向她妈:“看看去不?” 她妈铁锤都不打算捡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迈步。 她妈就是喜欢凑热闹,那么胖,还走那么快。 祝艳捡起铁锤也跟了上去。 魏定邦走路几乎没有发现什么声音,一直走到了陆家门口,屋里几人都没发现有人来了。 站门口一看,发现陆大山躺在地上,两脚朝门。 李芬背对门坐在陆大山上半身,姓林的干事也背对门正按住陆大山的手缠着绳子。 陆大山不停挣着,脸憋得通红,“放开,放开,满月要是出事了,我跟你们拼命!” “她会出什么事?她会被直接送到乡下交给杨诚意,杨诚意一定能让她夜夜当新娘,等两人关系稳定了,再回来的时候,指不定孩子都有了。 你这榆木疙瘩,到时候就等着沾我的光,跟杨家重新打上亲家,享清福吧。” “满月已经嫁人了,魏定邦对她也算不错,你非执迷不悟的巴着杨家做什么?我有手有脚,要吃要喝自己去挣,从来不想沾谁的光享谁的福。 我是没大本事,没让满月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她从来不曾嫌弃我这个爸爸,只有你李芬,眼高手低,削尖了脑袋把自己女儿往死里整,你的心被狗吃了哇? 你赶紧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要不然,一会儿魏定邦回来,打死你我都不拦着。” “他?他早被公安逮了,我亲自报的案,不坐个十年八年他是出不来的。陆大山,你拿魏定邦来吓唬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李芬笑得花枝乱颤。 “哦,原来真是我丈母娘亲自报的公安抓我啊。”魏定邦把草药篓子往地上一丢,顺手就把镰刀握手里了。 第36章 妈呀,真是魏定邦那煞星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李芬的身子本能地一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过来。 魏定邦冲她轻轻地挑了挑眉,晃了晃手中的镰刀,慢慢将陆满月放到了地上。 陆满月扯了魏定邦袖子一下,压低声音道:“注意点分寸。” 魏定邦嗯了一声。 “妈呀,真是魏,魏定邦!”李芬尖叫了一声,立马手忙脚乱地从陆大山身上爬了起来,快步往屋里躲。 林干事看她这样,也丢了手中没缠完的绳子,跟着她一起往里屋冲去。 两人在门口撞了头,捂着各自的脑门争先恐后的挤进了门框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魏定邦看了躺地上的陆大山一眼。 陆大山被两个女人骑身上欺负,还差点被五花大绑,又被自家老女婿和女儿看个正着,自觉脸上无光,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魏定邦伸手把他提了起来,摸了摸他膝盖的位置。 陆满月看他黑着脸,立马紧张地问:“我爸的伤怎样了?” “又错位了,得重新接。”魏定邦把人放回陆大山屋里的床上,出门转身就用镰刀把磕响了小屋的门。 缩在陆满月房里的两人吓得再次尖叫连连。 林干事推了李芬一把,道:“你是丈母娘,他是女婿,你这么怕他干什么?你去把他哄住,我好回自己家去。” 李芬脸色煞白,不住摇头,“我,我哄不住,他之前就对我意见很大整治过我了,这回亲耳朵听到我报案让人抓她,陆满月肯定又告了我一状……他现在只怕恨不得弄死我啊。” 林干事听了这话,更害怕了,不住问李芬:“那怎么办?那门也挡不住他,万一他破门而入……” “开门!”魏定邦的声音像在催魂。 李芬看着窗户的位置,硬着头皮带着林干事过去了。 林干事不敢跳,李芬就对她说:“你没看到他进门的时候手里拿着镰刀吗?他一会儿割断咱俩的脖子跟割小鸡儿似的,你不跳我自己跳。” 李芬咬着牙骑坐在窗户棂上往下一翻落了下去。 拍门声再次响起,镰刀尖从门缝处伸了进来,在撬那扣住的扣子。 林干事不敢再犹豫,也啊的一声跳了下去。 魏定邦轻而易举地用刀尖挑开铁扣,慢悠悠地走进屋里,来到窗户边上,低头向下看。 李芬摔了个大马趴,没及时走开,林干事跳下去的时候,正好落在她身上,她躺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的直哼哼。 凭她自己的力量,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魏定邦把陆满月抱回房里,卷起裤管,揉碎了草药敷在她前几天跳楼时,在楼下水泥花台边角上刮出的那条口子上。 陆满月知道魏定邦肯定在生气,所以不敢喊疼,只是红着眼圈忍着。 魏定邦敷完药,用一条干净的布带重新缠上,看着陆满月冷哼了一声。 “明天请假在家休息一天,伤好前不准出这道门。” 陆满月抠着手指,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咬,“可,可请假会扣工资,也不一定会批,我,我也不想丢工作。” 魏定邦冷眼瞪着陆满月不说话。 陆满月连忙改口了,“我,我试试,请,我请假,我听你的。” 魏定邦把她按倒在床上,强行盖上被子,“睡。” 陆满月一直紧绷着的精神慢慢地松懈下来,那股子之前被刻意忽略压制住的疲累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呢喃道:“魏定邦,有你在,真好。” 魏定邦定定地看着她,眸光轻轻地闪了一下。 轻手轻脚关上门,魏定邦指了指板凳,示意祝艳母女坐。 “今天你们一直在场?”魏定邦问。 祝艳和王秋平齐齐点了一下头。 “详细说说。”魏定邦起身,从陆大山柜子里找出一包糖果,撕开后抓了两小把糖出来,放在祝艳母女旁边的小桌子上。 “是酥心糖。”祝艳大着胆子拿了两颗捏在手里,开始把她看见的事全说了出来。 听到祝艳说陆满月腿上的陈年旧疤是李芬打的时,魏定邦眯了眯眼,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睡第一回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些伤疤,那时候陆满月神智不清醒,后来等他清醒后他问过,陆满月骗他是小时候贪玩弄倒了开水瓶,开水洒了烫到了便留下了疤。 今天,她竟然被李芬逼到要脱裤子让人看腿来反击。 好,可真是好得很! 还有人红口白牙的要把她打成坏份子,弄到乡下去给杨诚意玩弄。 兔子一样的人被逼得苦苦反抗。 如果她当时没撑住,等他挖了药回来,人只怕早就被弄走了。 魏定邦浑身散发着冷意,祝艳和王秋平如坐针毡。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祝艳母女道:“刚刚林干事和我丈母娘不小心从窗户口掉下去了,我得去把人弄上楼,你们再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王秋平眼皮子抖了一下。 不小心掉下去…… 明明是被这魏定邦吓得跳下去的好吧…… “我们也要回家了,下回再来玩。”王秋平带着祝艳提着铁锤跟着魏定邦一起出了门。 没人看见躺在床上的陆大山瞬间泪流满面。 原来……李芬心这么狠毒,居然一直虐待陆满月。 十几年了,他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可为什么啊…… 他想不通。 陆大山用力捶了一下床沿,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 林干事跳下来的时候,头磕在了花台上,晕乎乎的半天爬不起来。 魏定邦下去的时候,旁边已经围了几个人,似乎想要帮她一把。 看到魏定邦,那些人又讪讪地退开了一些。 他走上前去,一把掀开林干事,将她像扔死鸡仔似的往花台那边一扔。 林干事那张白生生的脸就直接擦破了皮。 她惊叫着捂住自己的脸冲魏定邦喊:“你故意的!” 魏定邦冷眼睨着她,“就你干的那些事,揭你一身皮都不为过。” 林干事这才想起来魏定邦是一个混人,她这样弱质女流根本无法抗衡,聪明人不吃眼前亏,她立马闭上了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逃了。 魏定邦蹲下身子,冲着李芬挑了挑眉。 李芬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冲着旁边的人求救:“谁,谁来帮帮我啊,魏定邦,魏定邦他要弄死我!” 第37章 不,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我丈母娘这是摔糊涂了,不太清醒。”魏定邦地冲围观的人轻描淡写道。 李芬绝望地看着他,“你,你不要碰我。” “丈母娘,你和林干事聊得太欢实,不上心摔出窗户,这两条腿都摔断了,不处理可不行啊。”魏定邦一脸憨厚地说。 “我,我腿……”好好的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按在李芬腿上的手就大力扯了一下。 李芬痛得眼泪一下子都飙了出来。 隐约还听到了自己骨头错开的声音。 “伤得这么重,走了不路了。”魏定邦说着,又把手伸向李芬另一条腿。 李芬想躲,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定邦又把她另一条腿给敲断了。 密集的疼痛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更别提向旁边的人求救。 魏定邦又把手伸向李芬的胳膊,“我看看这胳膊怎样……” 李芬吓得差点尿了。 魏定邦扭头,看向还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几人,眉头紧皱:“你们很闲?要我给你安排点事做不?” 这话一出,谁还敢站旁边看魏定邦的热闹,全都一哄而散。 跑得要多快有多快。 李芬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地躺在地上。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魏定邦不回答,目光在她左手右手来回穿梭,一脸为难。 “你用哪只手打的陆满月?左手,右手?还是两只手都打过?” 李芬还没回答,他就干脆利落地把她左手关节全给卸了。 李芬张嘴要叫,他就掏了一把花台里的泥往她嘴里一塞,继续把右手关节给原样卸了下来。 “这么高跳下来,腰应该也伤到了。”魏定邦的目光向李芬腰间看去。 李芬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厥了。 魏定邦这才把人提了起来,像提了条死狗似的往楼上拖。 进了家门之后,他把李芬往陆大山床上一扔,“伤太重了,没钱治,就搁家养着吧。” 陆大山狠狠地瞪着李芬,手高高扬起,用力扇了她一耳光。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咱们的女儿?” 李芬被扇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了怒不可遏的陆大山。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让她意识到自己被人打了耳光,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张嘴骂陆大山。 一转眼,却看见魏定邦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外,目光冷冽地看着这边。 她立马闭上了嘴,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陆大山,眼泪一颗接一颗地从眼眶里滴下来。 陆大山现在已经不吃她这一套了,半点没觉得她可怜,“你还有脸掉马尿水,你回答我,满月难道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么?你怎么能对她如此狠毒! 你,你竟然背地里虐待了她足足十八年,要是杀人不犯法,我真恨不得拿把菜刀砍死你啊。” 算计陆满月,陆满月已经与她离了心。 陆大山现在也对她意见很大。 外头的魏定邦更是虎视眈眈,眼里满是杀气。 李芬知道自己必须要坐稳陆满月亲妈这个宝座,才有可能在眼前艰难的环境里活下来。 “是她把小悦弄丢了的,我一看到她那张脸就会想到小悦,她那么小,也不知道人拐子会对她做出些什么事来…… 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像被谁揪着似的疼啊。 我忍不住,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每次打了她之后,我自己也会偷偷的难过好几天…… 我这是心里有病,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带我去医院看看医生吧,医生会证明我说的全是真话。”李芬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副病发了的样子哀求着陆大山。 陆大山听了这话,陷入了沉思。 看着明显有些动摇的陆大山,李芬趁热打铁道:“我手脚都摔断了,不看医生单养着是养不好的,以后要是手脚都残废了,也会拖累你和满月。” 陆大山看向魏定邦。 “你是老丈人,你自己拿主意啊,你看小辈干什么?”李芬恨铁不成钢地道。 魏定邦眉头一挑,两手一摊,“没钱。丈母娘你上回回娘家时,我就跟你说了,把咱家借给满月她舅家这十几年的钱粮都带回来,是你自己忘记了。” 借! 谁说是借的! 李芬心中怒极,却不敢开口当面反驳魏定邦的话,脸憋得通红。 魏定邦上回真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想把这些年她拿回娘家的钱粮都弄回来啊。 李芬知道,那些钱和粮食,早就被她哥花了吃了,根本拿不出来了。 魏定邦正是看准了这一条,封死了她要去就医从而寻找机会递信给她哥逃走的这条路。 忙活了一大歇,这别人家都吃了晚饭纳完凉消完食准备睡觉了,陆满月家的炉子才动火烟。 魏定邦打了一碗米做上了饭,转身说要上茅房就往王金花家去了。 王金花刚把两个菜端上桌准备吃饭,门就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 “哪个不长眼……啊!”骂了一半儿,王金花就看到了魏定邦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子,立马尖叫着往里屋跑并抵上了门。 魏定邦看着桌上的一荦一素,满意地嗯了一声。又掀开王家的柜子看了看,把上一趟没来及拿完的东西全搬了出来。 走的时候,还把饭桌上那俩盘冒着热气的菜端上了。 等到他再次回到陆满月家时,两个肩膀上一边扛了一袋粮,两手端着菜,脖子上挂着一圈绳,绳子上串着密密麻麻的东西。 上衣口袋,裤子口袋,全都鼓鼓囊囊的。 陆大山吃惊是看着他问:“又,又有战友送你东西了?” 魏定邦唔了一声,将菜放好,默默地归置着这回弄回来的战利品。 “你这战友可真是大好人哇!改天见面,一定要请人家来家里坐坐,好好的感谢感谢人家。”陆大山感慨无比地道。 魏定邦又开了一瓶小角楼,把陆大山抱到了桌子边上,一人一碗白米饭,就着尖椒炒肉大快朵颐。 陆大山让他拿个空碗,给陆满月夹点肉放一边。 魏定邦摇头,“尖椒炒肉,哪怕把肉夹出来放水里泡都还有辣味,她吃不了。” 陆大山手一抖,酒杯里的酒洒了出来。 “才三四天,你就记住了她的口味,我这个当爸的,竟然总忘记这个。” “我的女人,我自己会疼惜。谁欺负她,我对付谁。”魏定邦夹起一块肉皮丢进嘴里,咯滋咯滋咬着,眼却看向陆大山那屋。 李芬赶紧扭过头,装睡。 心里却把陆大山骂得半死。 她这么个大活人,记得给陆满月那小蹄子留菜留饭,自家女人却半点不提,蠢得要死! 以后,她要在魏定邦手里讨生活了…… 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第38章 夫妻间就要坦诚点 陆满月睡到十一点多才醒。 饿醒的。 她一动,魏定邦就感觉到了,刚要动作,一只软软的手指就戳到了他眉间。 他不知道陆满月要弄啥,就没睁眼。 “睡觉还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我给你摸开。”陆满月轻轻地把那拧起来的眉心往两边推。 看这家伙睡觉还戴着假胡子,莫名地觉得碍眼,陆满月又小心翼翼地把他糊子给让撕了下来。 双手捧着魏定邦的脸仔细端详了半晌,陆满月满意地唔了一声,“魏师傅长得真好看,魏师傅是我的了,我运气真好,捡着一个大漏。 魏师傅,有时候我觉得遇上你就像是梦一样,这几天,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的安心,不用担心挨打,不用担心饿肚子。 小时候,我妈对我说,女人就种子命,被撒到哪里就该老老实实的长在那里。 她说我是被撒在苦地里的,所以苦点是应该的。 以前,我一直以为她说得有道理。 可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 我觉得,我只要努力去争取,就合该有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而我的未来,想和魏师傅一起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 魏师傅,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魏定邦没吭声,莫名地觉得这小娇妻还没长大,有些孩子气。跟一个睡了的人讲话,那不纯纯扒瞎,玩呢嘛。 陆满月凑近魏定邦的脸,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缩着脑袋坐回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魏定邦的表情。 魏定邦面无表情,心头却微微一动。 她松了口大气,又凑了过来,往他胸前一趴,小小声地说:“魏师傅,你不反对,就是默认。以后,要一直一直对我这么好。” 自顾自的做了决定,陆满月自己又偷偷笑了。 趴在胸膛上的人笑得身子直颤,像有个会震动的机器放在他身上似的,魏定邦眼皮子一撩,用结实的胸肌顶了她一下。 陆满月立马跟受惊的小鹿似的滋溜一下滑了下去,装作刚醒的样子,“我,我就是想从你身上翻过去找点吃的。” 说完,又用眼角余光偷偷摸摸的瞟魏定邦。 魏定邦知道这人胆小,还害羞,又是摸他脸又是偷亲的,要是他说破这事,以后这种好事估计就没了。 “饿了?炉子上给你热着饭,还给你留了盘炒素菜。”魏定邦去端了饭菜进屋。 陆满月默默地吃着。 魏定邦就盯着她。 陆满月吃了满满一碗米饭,一边吃一边喊真香。 吃到一半又微微拧了眉头,迟疑道:“精白米很贵的,咱们家这条件,不能经常吃,人家战友送我们一回两回是人情,可是咱没什么回礼给人家,老白吃人家的不好。” 魏定邦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我战友不在乎这些。” “人家不在乎是人家仁义,可咱们不能总想着占人家便宜。”陆满月想了想,又道:“你喜欢吃的话,要不然,等我每月发了工资,我专给你和我爸买一斤精白米。” “给我买,给爸买,你自己呢?”魏定邦问。 “我吃粗面就行。我爸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上不了工,我这还得请两天假,你也不让我带伤上工,钱不凑手总得精打细算着过。”陆满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确实要节约着花。 魏定邦略略一想,总是去打王金花家的秋风也不是长久之计。 看陆满月一脸愁容,他就道:“等爸不需要人照料后,我也找个活干,白天咱俩一起进城上班,晚上回乡下睡,种地上班两不误。” “现在要在城里上班,要不然就是顶替,要不就是考,不然就是花钱买人家退出来的工作关系。 今年钢厂的招工季考试已经过了,顶替也没名额了,只能看谁家要卖工作关系。 去年车间里有个人就是买工作关系进来的,我听他讲过,花了四百块。 今年可能也是差不多的价钱。”陆满月越说越愁,嘴里的白米饭都不香了。 男人肯上进是好事,可这买工作关系的钱,她这会儿是真拿不出来。 魏定邦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拉成苦瓜了,得了,我又没说需要花钱买工作。 我们退伍有转业名额的,只是我没去要,以前是觉得我不是太急需,先紧着要养一大家子的战友先,现在我也有家有口的了,自然要去问问。” 陆满月眼前一亮,立马又乐了,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到时候咱家又多一个工人,就三个挣钱的人了,到时候咱们挣的全都自己留着,不给我妈。” “赶紧吃饭。”魏定邦眼神幽暗地盯着陆满月。 陆满月把饭碗往前一递,“你也想吃两口?” “我不吃这个。”魏定邦摇头,声音略微有些暗哑。 “你这声咋变了?是喉咙不舒服?”陆满月好奇地问。 魏定邦不说话了,眼看她吃得差不离了,撤了碗就把陆满月往床上一按。 他生得高大魁梧,浑身肌肉虬结,他粗鲁地把上衣扣子扯开,昏暗的灯光照在他麦色的肌肤上,泛起一层柔光。 像个肌肉怪兽。 陆满月身材瘦小,被他用两臂一圈,就跟被怪兽拎住的小兔子似的。 两人的身材形成巨大的反差。 这还是夫妻俩第一次在双双都清醒的状态下做这事。 陆满月羞得满脸通红,眼睛完全不敢正视魏定邦。 “关,关灯。”她小声要求着,声音小得像蚊子。 魏定邦解开皮带扣,慢慢地抽出皮带。 两人赤诚相对。 一只大手轻轻抬起陆满月的脸,那张帅气逼人,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脸骤然放大,重重地吻了上去。 微微开合的唇瓣像是刚开出来花朵般柔软。 魏定邦在上头肆意征伐。 陆满月气喘吁吁,喘不上气来,脸渐渐红得像要滴出水来。 魏定邦不愿意关灯,一边欣赏她的表情一边攻城掠地。 陆满月溃不成军,很快被吻得找不着北了。 灯光下的影子开始交缠不休。 起起伏伏,战况胶着。 老木床都要散架了。 气氛旖旎,屋内的温度不断攀升。 天人合一之际,一声惊叫陡然传来。 魏定邦眉头一皱,本能地冲着发出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第39章 陆满月,现在可没人卖你的面子了 魏定邦的目光犹如实质,盯着墙壁,就差在上头盯出洞,剜死隔壁的乱吼乱叫的李芬。 陆大山睡得死沉。 李芬今天受了惊吓,不停做着恶梦。 一个手脚都没长趾,嘴还分裂成了几瓣的肉球一直追着她喊妈妈。 “我不是,我不是,秦玉芬才是你妈妈,你滚开,滚开啊!”李芬在梦里怎么躲都躲不掉那个肉球,惊叫着从恶梦中惊醒。 看到熟悉的帐子和身边酣睡如猪的陆大山,李芬眼里的惊恐才慢慢地消退了。 …… 陆满月两眼娇媚似水,软绵绵的趴在魏定邦怀中,迷迷糊糊地顺着他的视线往隔壁看。 李芬刚刚叫了一个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 陆满月的记忆中十分确认她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但莫名其妙的,她觉得一听这名字心里就有种奇怪熟悉和亲切的感觉。 像是曾在哪里听过无数遍。 秦玉芬… 都说血浓于水,亲人之间总会有奇怪的感应。 她对这个名字这么敏感,是不是代表叫这名字的人和她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牵连。 陆满月瞬间便将这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神智慢慢的从那迷乱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上头,骑坐在魏定邦腰上。 她羞得无地自容,忙不迭地下来了。 魏定邦瞪着隔壁的目光更冷了。 这小哭包,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同意上去的…… 李芬这一鬼叫,把这小哭包给叫清醒了。 魏定邦这时候正不上不下的难受着,隔壁李芬却又闭上眼倒头睡了。 魏定邦冷哼了一声,搓了搓手,把手指指节按得啪啪作响。 李芬在睡梦中都打了个颤。 梦里全是魏定邦错开她骨头时的咔咔声,如影随形,怎么躲都躲不开。 魏定邦没了睡意,陆满月也心中有事,瞪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床顶的帐子发呆。 两人就小声说着话。 陆满月操心魏定邦到时候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她的那个预知梦里,魏定邦确实是个工人,在锅炉房干,人人都叫他老魏师傅。 现在钢厂锅炉房的人员是满的,好像是姓杨的俩兄弟。 哥哥原来是个知青,刚下乡一年多突然就拿到一个回城名额,顶了他叔叔的职进了锅炉房。 弟弟好像脑子有点问题,憨乎乎的,不过很老实,不像高三妹一样到处闯祸。 老厂长在位的时候,可怜这个憨儿,给他算了半个工,每月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十块给憨儿发工资。 两兄弟都在锅炉房上班。 哥哥上白班,弟弟守夜。 但陆满月好几次白天路过锅炉房的时候,那哥哥都不在岗位上,是憨儿在。 憨儿还夸过她长得好看,说以后要找个她这样的媳妇儿。 她每次被李芬打了之后,都会躲到锅炉房后头哭。 憨儿还会给她拿止血药,问她要不要帮忙,他可以去帮她打架,把欺负她的人打趴下。 “我打不过,我还可以叫上我哥一起。你放心,我肯定能帮你。”憨儿当时无比认真地对陆满月说。 不过憨儿那哥,瞧着眼神邪里邪气的,不太像个好人。 所以后来陆满月就很少去锅炉房附近哭了。 魏定邦看陆满月眼神明显空了,就问她了,“想谁呢?” “锅炉房的憨儿。”陆满月下意识地回答道。 锅炉房,憨儿…… 那不就是昨天被鸟铳差点打死那傻子么。 他要去迟一步,傻子就被他哥捂死了,开枪打死人的罪就会被他们扣在自己头上了。 “你和他很熟?” “应该算半个朋友。” “哦,他被他哥用打鸟用的猎枪给打了,差点就死了,现在还在第一人民医院里躺着。”魏定邦说。 陆满月一惊,立马就坐了起来,“什么?憨儿被枪打了?他哥为什么要打他?他很乖的啊。” 魏定邦看她这么紧张,眼瞳黑黑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你这么在意他啊?” 陆满月没听着魏定邦这语气不太对,老实地点了点头,“我没什么朋友,我妈也不允许我交朋友,憨儿是我半个朋友,我自然是在意他的。 明天反正你说我要请假在家休息,不如等请了假,你背上我去看看他嘛?” 第一人民医院,正好是当年李芬生她那家医院。 看完憨儿,还可以略略打听一下。 魏定邦哼了一声,“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先把今天的事干完了先。” 陆满月的惊呼声直接被魏定邦吞进了肚子里。 第二天,陆满月差点下不来床。 去请假的路上,她气鼓鼓的。 魏定邦倒是神清气爽的,看她走得慢,他便走两步停一步。 厂区外人不能进,陆满月便让魏定邦在车间外头等着。 陆满月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原来她是登记员,要登记来料数,下料数,损耗数,不良数,良品数,生产小组的组长们都怕得罪了她,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对她相当尊重。 她要请假的话,说一声人家就签字递上去了。 现在,她已经被赶到了下大料的工位上干最苦最累的力气活了,组长就开始拿乔了。 她刚跟杨大妞说请一天假,杨大妞就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道:“昨天下料都慢腾腾的,差点耽误咱们三组的生产,我都看在共事两年多的份上给了你这人情面子。 你可倒好,才一天就想撂挑子了?请假?请什么假? 大家都巴不得加班加点的搞产能,你是什么娇小姐不成,动不动就请假?” 旁边新来的登记员柳燕也止不住的笑,附和道:“就是,要个个都这么偷奸耍滑的,咱们三组还怎么管?” 组长不批假,直接把她推到了上料车旁边,板着脸警告她道:“赶紧上料去,全组的人都等着你这头上好料才能开工干活呢! 这工作你要真干不了你就吱一声,我跟上头说,找个人来把你顶了得了,你就回家去当你的娇小姐罢。” “对啊,回家当你的煮饭婆嘛,你不是嫁人了么?让你男人养着啊,还出来干什么苦力?” “呀,我忘记了,你嫁那男人就是个不中用的小老头,床上床上没屁用,外头外头立不起来。” 说自己的时候陆满月没吭声,说魏定帮的时候,她立马不乐意了,立起脖子跟人争了起来。 第40章 说谎 陆满月很少跟人吵架,但她见多了李芬撒泼的样子,学也能学现几分样子。 她两手往腰上一叉,眉毛一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高声反驳。 “我男人有用,他说了,他愿意养活我,是我不愿意闲着。 他到时候也会在城里找工上班,他才不是没用的小老头。 他长得可好看了,他就是不喜欢打扮,要真打扮打扮,你们眼睛都得看直!”陆满月说话的语速从来没这么快过,声音也从来没这么大过,小嘴叭叭的,跟只护短的老鹰似的。 杨大妞和柳燕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啧啧啧,吹牛皮谁不会啊,一个乡下泥腿杆子,还想进城找工作?他那又老又残的样子,谁看得上他? 他想找工作就找得上工作啊,你咋不往天上吹,干脆说他要来咱们厂当厂长,好歹也能吓我一跳啊。 说谎不打草稿,简直笑死人了。”柳燕嗤道。 “你才撒谎,你才吹牛,我家魏定邦说了能找到工作就一定能找到工作,你张口闭口当厂长,我们才没你这么好高骛远,不切实际。 我们脚踏实地,能找啥活就找啥活,劳动人民最光荣,不是只有当厂长才威风!”为了吵赢这场架,陆满月简直把吃奶的劲儿和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拿出来了。 杨大妞捂着笑得发疼的肋巴骨,道:“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男人就该志向远大,连想当厂长的志气提都不敢提的人,你指望他真能养活你啊? 陆满月,你就是蠢而不自知的,放着年轻有为的厂长儿子不要,挑来喊去挑了个漏油灯还死鸭子嘴硬。” “志向远大是好事,可也不能虚到天上去,嘴一张要星星要月亮要当厂长,这种不叫理想不叫志向,叫妄想!”陆满月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人对两个还一副夷然不惧的架势。 杨大妞和柳燕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恼羞成怒地瞪着她。 三个人就跟斗鸡似的对峙了起来。 魏定邦见陆满月一进车间就没出来,等了十几分钟就等不住了,悄悄避着人从后门那边进了车间。 他记得她说过,她是三组的。 刚一走到三组,就听到了旁边的人在偷偷的聊几个女人吵起来了的事。 陆满月在她面前乖顺柔弱得跟只病兔子似的,他也没料到她会跟人当面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 转过高炉,看到双手叉腰横眉怒目的陆满月时,他止不住的挑了眉。 “你嘴厉害,我倒要看看你一会儿还有没有这么厉害! 你给我赶紧去上料,今天的产能要往上增加百分之十,要是完不成任务,陆满月,你就给我从三组滚出去! 咱们三组不要你这种活也不干只知道跟领导顶嘴吵架还动不动请假的货色!”杨大妞在柳燕的提醒下,意识到现在自己比陆满月高一级,是她的直属领导,威风一下子就抖了起来。 陆满月能维持到现在已经是破了天荒了,杨大妞做为组长,要安排她任务也是理所应当,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 但是临走前,她还是认真无比地冲她道:“该我干的我不会少干一丝,但我男人好不好有没有用我自家知道,不需要你们来说三道四。 他是想当厂长也好,想当锅炉工也好,那都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因为他想当锅炉工不想当厂长就觉得他不好。 在我心中,他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强十倍百倍!” 摞了狠话,陆满月拖着发软的腿往堆料的车间走。 魏定邦站在高炉后,眼睛慢慢地眯了一下。 杨大妞和柳燕等陆满月走后又喋喋不休地嚼起了舌头。 “这陆满月最近性情大变,跟鬼上身了似的,拿着一个又丑又残的小老头当宝,还冲我们吼,不许我们说实话了,这人简直太嚣张了。 组长,咱们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得给她点厉害瞧瞧,不然以后这三组的人只怕都会当组长你好欺负,这队伍就难带难管了。”柳燕在一旁煽风点火。 杨大妞哼了一声,“把她调到上料工位上本就是要整治她,今天的产能又往上增加了百分之十,按她那速度,只怕得片刻不得闲地一直上料上到下班儿。 累也能把她累趴下。 燕儿啊,你才来一天,位子还没坐稳呢,这工作又是走后门来的,咱们厂里多的是人精,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轻省活呢,先悠着点,等过段时间,把地盘踩熟了再整治她也不迟。” “好的,嫂子,我省得了。”柳燕道。 杨大妞赶紧左看右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提醒柳燕道:“在车间里不要喊嫂子,不要让别人知道咱俩是亲姑嫂。 我也是知道陆满月得罪死了厂长夫人才钻了个空子,花大钱替你买来了这个工作关系,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了。” 柳燕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拿起登记本小声道:“组长,这损耗怎么记?” “傻子,然是往少了记啊,损耗越少,厂里有个良品榜的,产出良品最多的组有奖金的,一个月五块呢!”杨大妞说。 “那要少多少呢?” “越少越好啊。” “可那样会不会太明显了啊,要是给查出来……” “傻子,你不知道这中间的门道,一车间那边还虚报产能数呢,咱们弄这点小手脚算个啥,不要怕,这一批打的是打谷机上用的零件,那就不是啥精贵玩意儿,好点也能用,差点也没啥,照样能使,坏不了道的。” 两人在那边偷偷摸摸的商量怎么坑奖金,高炉后的魏定邦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偌大一个红光钢厂,乌烟瘴气的。 虚报产能,数据作假骗奖金,因为个人喜好随意给人调岗,走后门买卖工作关系。 呵。 魏定邦冷笑着出了车间。 李芬手脚都动不了,跟个半瘫的人没两样,使不了坏了。 陆满月请不到假,他便自己去医院看了看杨和平。 杨和平刚做完手术一天,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吊针。 魏定邦进去的时候,一个护士正在给他换着打空了生理盐水瓶子。 看到陌生人,护士十分警惕,扭头冲魏定邦道:“他这案子还没结案,公安说了,不允许陌生人探视。” 杨和平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41章 娇小姐林清悦 魏定邦隔着一米多远看了看杨和平的气色,确定这人是真活下来了之后就打算离开。 杨和平先是眼神迷茫地看着周围,好半晌才转着眼珠子看向护士,视线在护士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直直地向着魏定邦这边看了过来。 “你不是咱厂的人,你是谁?”他的眼神渐渐的清明了。 魏定邦想了想,提了陆满月名儿,“我是她男人,她听说你受伤住院了,托我来看一眼。” 杨和平看着魏定邦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在审视着他。 “小月月啊……她竟然真嫁了个小老头儿…… 她不守信用啊,明明我跟她先说过,娶媳妇要娶她那样的,她说可以的,这不就是答应给我当媳妇了么,她怎么能抛下我嫁别人呢?”杨和平有些气乎乎的道。 听着这傻里傻气的话,魏定邦眼皮子跳了跳。 他就知道这憨儿想跟他抢媳妇。 “她现在是我媳妇儿了,你别惦记了。”魏定邦道。 “我就惦记,小月月是我先看中的,是你抢我媳妇儿,你不要脸。”杨和平瞪着眼道,“我有糖会给她留一半,会带她挖蚯蚓抓蛐蛐,你能干啥?” 魏定邦抱着手臂挑起眉,“我会疼她,赚钱养她,不让别人欺负她。” “真的?” “嗯。” “那你现在干什么工作,一个月挣多少钱?” 魏定邦不说话了。 杨和平一副就知道你在吹牛的表情,挺起胸脯得意道:“我在钢厂看锅炉,一个月有十块,她要给我当媳妇,我把饭全让给她吃,她吃饱了有剩下我再吃。” “哼,等着,我这就要工作去。”说啥也不能被一个憨儿看扁。 再说了,陆满月之所以宁愿站着挨人家砍,被乱调岗欺负也不敢说不干,全都因为他没给她底气,所以她一直都在习惯委曲求全。 魏定邦走后,护士摇了摇头,笑着自言自语道:“跟一个傻子较真,这男人也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 杨和平转头定定地看着护士,眼珠子黝黑黝黑,一动不动盯着人的时候,有些瘆人。 护士心里头有点犯怵,赶紧换完盐水瓶走了。 杨和平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轻轻地叹了口气,“醒得太迟了啊。” 隔壁有些闹哄哄的,是个娇小姐在发脾气。 “我说我有病要住院半个月就要住半个月!” “林清悦同志,你,你不要胡闹。我们医院床位本来就紧张,这是危重病房,是留给急需的患者的,你不能没病装病硬占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据理力争。 “我有生产队开的证明,我确实受了重伤,大出血了呢。”娇小姐把一张证明信拍在头发花白的老医生面前。 老医生看了一眼那证明信,眉头皱得死紧,眼里满是不认同。 明明就是一个月经期正常的出血量,硬生生说成抢收时劳累过度内出血! 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在做假! 老医生气得两手发抖。 林清悦还以为把人镇住了,径直往病床上一坐,立马又像火烧了屁股般跳了起来,冲屋内来查房的年轻护士颐指气使道:“你们这床单干不干净的? 什么时候换的?算了,肯定不知道被哪些不干不净的人睡过了,不干净,给我换一条新的来!” 护士看着老医生。 老医生黑着脸让她去叫保卫科的人来,“把她送走。” 林清悦见这老头如此不识好歹,秀眉倒竖,伸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放在上头的暖水瓶砰的一声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里面的玻璃瓶胆一下子碎了,从竹编的外壳时掉了出来,撒了一地。 有一点飞溅到了林清悦脚上,她尖叫着抱着自己的脚喊疼死了,“我的脚,我的脚砸断了。” 老医生让保卫科的人赶紧上前把人架走。 一个中年男人抹着汗跑了过来,把老医生拉到一边,嘀咕了一阵。 老医生一直在摇头。 最后,中年男人只能拿出身份来压人。 “我是科室主任,我说收就收,这事儿说了算,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后这层楼的房我交给王医生来查!” 老医生愤怒地拂袖而去,声音里透着痛心疾首。 “你们啊,这是在败坏先烈们的拿命拼下来的江山啊,无病占床,有病的到时候只能睡走道?你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 查主任看着李医生的背影,呵了一声,鄙夷道:“老顽固,你懂什么,那可是大领导的女儿! 他把人送乡下来吃苦,谁敢真让她吃半点苦?要真吃了苦,只怕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笑眯眯的进了病房,拿起林清悦的病历签了字,查主任又无微不至地问了她的喜好。 “不吃牛肉羊肉,太膻了。也不吃猪肉,太肥了。 我吃鱼,但不喜欢挑刺,鱼汤要熬得奶白奶白的。 豆腐要现磨的,不要用碱水点豆腐,我不喜欢那碱水味儿。”林清悦一脸嫌弃地坐在床沿上,挑三拣四道。 查主任不停点头,说一定照办。 林清悦骄傲地点了一下头,傲慢得像一只落入凡尘的白天鹅。 “还是你有眼力见,刚刚那个老顽固,做人不行,老眼昏花的,本事肯定也不咋样,就他那样的会给人看病么?让他早点退休吧!” 查主任呵呵笑着,没一口答应。 林清悦就翻着眼睛睨着他,生气了,“怎么?觉得我这话不对?” “不是不是,那李医生就是个直肠子,刚从牛棚里出来不久。 他全家都死绝了的,就剩下他一个了,他没什么眼力见,但是本事还是有些的,院里领导还挺关照他的,我就一个小小的主任,没权力动他。”查主任干笑道。 “牛棚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人?全都是坏份子!合该全家死绝的。 关照他干什么?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拿着手术刀就把病人捅了呢?”林清悦越说越离谱。 查主任讪讪地立着,“我也不喜欢他,他总给我添堵,总给病人开最便宜的药,有些还让只开方不捡药不划价,还给人家画图样让人家上山自己对着挖来洗晒了煎来吃。 你说他这种人,拿着咱们医院的工资,半点不为咱医院利益着想,偏生领导就看中他,让我容忍他一二。 我就一个小小的科室主任,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啊。” “那我让我爸给你升官儿,升上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给我开了!” 第42章 告黑状 查主任眉开眼笑地出了病房,一出门就让护士赶紧给林清悦买条新床单来换上。 长相清秀的小护士两只眼瞪得溜圆,直愣愣地看着查主任。 查主任看她站着不动,眉头一皱,连声喝斥:“王婷婷,赶紧去买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能长出新床单来啊。” 王婷婷委屈极了:“主任,买床单是要钱的啊,你不给我钱我咋买?” 总不可能你讨好人,我替你出钱吧。 查主任被噎了一记,手一挥,“你先垫着,回头给你。” “上回垫的水果钱您还没给我呢,这一条床单好几块钱,我真垫不起了。”王婷婷大着胆子道。 查主任看了看病房那边,怕林清悦认为他连这点钱都不乐意出,不情不愿地掏兜摸出五块钱来,拍在王婷婷手上。 “赶紧去买,要照着最好的买。” “不要去供销社买,那里的货都低档得很,要去百货商店买,友谊商店的有进口过来的床单,摸起来滑溜溜的那种。”林清悦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 王婷婷扁着嘴走出医院,嘴里嘟嘟囔囔的。 这娇小姐可真挑剔,真会安排事儿。 医院离着友谊商店隔着半个城,她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钟,等她回来,那活都不知道积压成什么样了。 等到了友谊商店一问,一条床单十二块! 买吧,得贴七块。 不买,这一趟就白来了。 小护士只差当街骂人了。 还是李医生说得对,这查良仁就只会溜须拍马,不是个好人。 硬着头皮把全身上下的钱都掏出来才凑够了一条床单钱,买回去后,林清悦却皱着眉骂她笨死了。 “挑个床单都不会挑,你看看你挑这个颜色,老气得要死,哪个大姑娘会睡这种颜色的床单啊?拿去退了,给我换成鹅黄色,我是不会睡这个颜色的!” 王婷婷气得脑袋顶都冒烟儿了,把刚铺上的新床单两把扯了下来,提在手里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林清悦等了半天,发现没人来换床单,就找上了门,看到王婷婷还在医院,根本没去退换床单,就闹了起来。 查良仁一过来就冲着王婷婷吼:“让你买条床单都买不来,你还能干什么?” 王婷婷气得直哭。 杨和平觉得这娇小姐也闹得太过份了,吵得他脑仁子疼,一时间就忘记自己被打了一枪,医生再三叮嘱不要动气。 他平地一声吼,跟炸起了旱天雷似的,“吵啥吵,麻的,哪来的大头葱,在这儿充大爷呢?这是旧社会不成,小姐可以随意指使丫头?这是医院! 爱住就住,不爱住滚蛋,换你麻的什么床单,整得闹哄哄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林清悦一听,这是针对她呢,立马往杨和平的病房里冲。 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 杨和平这一吼,直接把刚缝合好的伤口给扯炸了线,血冒了出来,瞬间便把他的衣服给染红了。 林清悦骂得正起劲,王婷婷过来了,一看那出血量,立马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李医生,李医生,快来!病人伤口迸裂了!” 李医生听到喊,放下水盅立马冲出了诊室,因为跑得太急还摔了一跤。 他很快便爬起来,不顾生疼的膝盖,飞快地往杨和平的病房跑了过来。 “把人赶紧送手术室,要重新缝合。” 王婷婷和李医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林清悦弹了弹指甲,一脸鄙夷地看着李医生,“缝个线都缝合不好,听说才动完手术一天,这线就断了?怕不是你缝的时候就漏了针了吧?” 李医生不想理她,正好平移床来了,他和王婷婷抬着杨和平往床上一放,推着就走,连一个正眼都没给林清悦。 林清悦很生气,跺着脚站在移床前喊:“我说中你心事了吧,你就是个医术不过关的,你没本事还替人做手术,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李医生还是一声不吭。 病人情况很危险,他哪有那工夫去管一个骄纵小姐的无理取闹。 倒是杨和平突然抬脚踹了林清悦一下,皱眉道:“好狗不挡道,你站这儿拦着,想害死我不成?” 王婷婷直接把林清悦扒开,推到一边。 杨和平终于被推出了病房。 林清悦冲着刚赶到的查良仁道:“他们全都欺负我,我要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把他们全开了!” 查良仁劝不住,只能带林清悦去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转接了几次之后终于通了。 林清悦冲着电话那头告状,“爸,他们都欺负我。” 一个清越的男音响起,像是浸着冰雪的冷玉,“谁欺负你?” “程表哥,怎么是你接电话?啊,我忘记了,你调到我爸秘书处工作了。 我跟你说,村里要秋抢了,我第一个抢着上的,但是不小心伤着了,流了一地的血,他们就把我送第一人民医院来了,可是有个姓李的从牛棚里刚放出来没多久的老头看我不顺眼,说我装病,不给我床位……”林清悦撒起谎来眼睛也不带眨的。 “你报个名,我查查这事儿。”程表哥道。 “程表哥,还查什么查?我被人欺负了啊! 那个老头没什么本事还给人做手术,才出手术室一天的病人又出血推进去二次缝合,你说就他这技术还当医生,这不是搞笑呢嘛? 这事我要不知道还算了,我都亲眼见着了,我怎么能容忍? 程表哥,你跟我爸说说这事儿,让他跟卫生总局的叔叔打个招呼,让他们管管,把这种不良医生赶紧给开了,免得以后出大事。”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话我会转达的,要怎么做,领导说了算。” 状告完了,林清悦拿着话筒冲着程表哥撒娇,“程表哥,我下乡这么久了,你怎么一封信也不给我写啊? 你都不知道,乡下又脏又臭,蚊子又多,住宿条件也不好,好些人跟牛啊羊的睡一屋,看着就恶心。 我好想回家啊,可我爸说没他命令,不许我回城,我好想你们啊,程表哥,你这回国庆放假就来看我好不好?” “这是专线电话,要说家常话你打家里去,不要占用公家资源。”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清悦哼了一声,啪的一下把话筒摔到了桌子上,气冲冲地走了。 魏定邦赶在中午前到了红兴退役士兵安置部门前。 安置工作和领退伍补贴都是在这儿。 窗口前站着一姿态轻浮的顶多二十来往的年轻人。 里头的人正在给他盖章算补贴。 “魏定邦的补贴这个月涨了两块,一共是二十二块,你点一点。” 第43章 败类 “哎,不用数不用数,都领了这么多回了,每次红姐你都点得分毫不差。”年轻人把那窗口递出来的一张大团结,一张五块总计二十五块钱一接就往口袋里揣 魏定邦眯着眼睛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盖章的女人正把七块钱往自己包里装。 年轻人看到他在看这边,凶巴巴地吼了他一句:“小老头子,你看什么看?是不是看我红姐长得好看,生了什么非分之想?” 转头又冲着红姐卖乖,“红姐别怕,我替你把人赶走。” “你有二十岁么?这么年轻就当过兵又退了伍领上补贴了?”魏定邦冷冷地问。 年轻人恼了,道:“关你屁事,你管得倒宽,你姓管啊?” “你领的是我的补贴,你说关不关我事?”魏定邦定定地看着年轻人,“你是秦书的什么人?” 这话一出,年轻人和里头的红姐都脸色大变。 年轻人吓得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紧贴着办事窗口。 红姐把那昧下的七块钱往窗外一扔,直接啪的一下关上了小窗口,“下班了!” 年轻人想溜,被魏定邦提溜了起来,抵在窗口的铁栏上。 他不停挣扎却无济于事,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干净净,白着一张脸惊恐地看着魏定邦。 “你,你,你想干什么?不,不要乱来,这,这里可是退休军人事务处理部,是军事管制场所。 你敢乱来,我只要喊一声音,哨兵来了枪毙了你!”虽然害怕到了极点,年轻人的嘴巴却很硬,还在强撑着威胁人。 魏定邦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年轻人,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似的。 “退伍军人事务处理部是归属当地人民政府的,还军事管制场所,枪毙我? 老实交待,你是谁,谁让你代领魏定邦的退伍补贴,领了多少了,钱都去哪儿了?” 年轻人打了个寒战,紧闭着嘴,眼角余光偷偷地往窗口那边瞟了一下。 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谁在搬动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压低且含糊不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叽叽咕咕的,似乎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魏定邦的耳朵轻轻地动了一下。 “喂……快带人过来,这里有人闹事,多带点人,那人很凶,精神状态也不太对,满嘴胡言乱语的……” 魏定邦嘲讽地挑了挑眉,呵了一声。 他走正常流程,遇上别人冒领退伍军补贴,窗口的工作人员跟人沆瀣一气从中吃回扣,他都逮个正着了,人家非但不承认错误,还要找人来抓他! 还把他说成脑子有问题的疯子,防止他的话被人听进耳朵坏事。 这操作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电话很快就打完了,红姐松了口气,呼吸声音都平缓了许多。 “你自找的,明明秦书写了条子按了手印给毛娃,说这钱以后都归我们了的,现在突然又钻出个人来说要钱,要个屁……” 窗口突然轻轻地被人从里头轻轻叩了一下。 年轻人得了暗示,瞬间就像有了倚仗似的挺直了腰板,梗着脖子冲魏定邦喊:“我数一二三,立刻马上把我放下来,要是不放,后果自负!” 魏定邦撩起眼皮,收紧了掐着年轻人脖子的手指。 年轻人瞬间呼吸不顺,脸憋得发红,像个被命运扼住咽喉的蟑螂似的手脚上下扑腾。 十来个拿着橡胶棍,穿着中规中矩的灰蓝色制服的壮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将魏定邦团团围住。 橡胶棍齐齐举起,指向魏定邦。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放开他!有事好商量,不要伤人!”带头的瘦长脸汉子冲魏定邦喊道。 魏定邦看了他一眼。 跑步的姿势和站立后条件反射的稍息脚都表明这是一名受过训的兵。 “退伍兵?哪个部队的?” 瘦长脸汉子怔了怔,啊了一声,脱口道:“7629,55年的兵,前年转业到地方上的。” “刚转业就来给人为虎作伥当打手了?”魏定邦问他。 啪。 关得死死的小窗口突然被红姐快速拉开,她凑在窗口大声催促:“这人脑子有问题的,你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赶紧把人抓起来丢出去啊!” 与此同时,被魏定邦捏着脖子的年轻人也开始一声一声喊着救命。 瘦长脸的汉子迟疑了一下,“他看着太像精神有问题的,眼神也很清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红姐心中发急,怕再扯她昧退伍军人补贴钱的事就败露了,声音陡然提高,异常的尖利:“你要看得出来还要医生做什么?就是看着正常才容易闹出事让人防不胜防啊! 你没看到他都快把人掐死掉了嘛? 哪有正常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掐人的啊?这明显就是一个疯子!” “上,冲上去按住他,把人质解救下来先。”瘦长脸不再犹豫,当机立断道。 魏定邦一手刀砍晕了年轻人,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扔。 “要练练?来吧。” 十个人中只有瘦长脸是当过兵的,其他九个应该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看着勇猛无匹,对付一般歹徒确实是绰绰有余的。 可在魏定邦手下就不够看了。 瘦长脸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地,他惊讶地看着魏定邦和他如出一辄的军体拳和擒拿手,突然摆手示意剩下四人全都停止攻击。 普兵一打一,精兵一对二,尖兵一挑三,猛货一战四。 这人打倒五个轻轻松松,放在三军之中,也绝对是个猛货中的猛货。 魏定邦刚打出点热身的感觉,对方却要停了。 他睨着瘦长脸,手腕子轻轻晃了两下,也停下了攻击姿势,站定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瘦长脸问红姐。 红姐见势不对,一时之间又想不到招,白着一张脸装没听见。 瘦长脸便意识到今天这事确实不对劲,他便盯着魏定邦道:“你来说说。” 魏定邦抱着双臂,冷冷道:“我来走流程安置工作,听到前头领补贴的人跟我同名同姓,一听补贴金额,是按上过战场立过功的退伍待遇发放的。” 魏定邦的视线转向地上躺着的那个年轻人让瘦长脸汉子看,“你瞧他像上过战场立过功的退伍老兵么?” 第44章 我不服,我要找我大伯 瘦长脸瞠目结舌地看着年轻人,胸间一股怒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这么明显的冒领,红姐你怎么没发现?”瘦长脸转头开始质问红姐。 红姐禁不住颤了一下,却硬着头皮咬紧了牙关不说话。 “她哪是没发现,二十二块的补贴,她拿七块,人家收十五,按比分配,明显是相熟的。”魏定邦嗤道。 这简直是太无耻了,瘦长脸气得浑身发抖。 “所以,你揭破了这事儿,红姐倒打一耙编造精神病人打人闹事的谎话,想利用我带人来把你收拾了?” 魏定邦点了点头,冷眼看着瘦长脸问:“这事是你来解决,还是我去上告后让上级主管部门来处理?” 瘦长脸深吸了一口气,满怀歉意地冲着魏定邦道:“这事明显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们先自行处置,如果处置结果你不满意,再上告让上级主管部门来?” “那我就等着了。”魏定邦嗯了一声,“安置工作的事,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能办么?” “有有有,我立马给你叫许主任过来。”瘦长脸一边让旁边的手下去叫许主任,一边掏烟。 魏定邦摆了摆手,道:“我不抽烟,免了。” “我叫李国庆,今天这事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兄弟,你哪个部队退下来的啊?身手这么好,怎么不继续为国效力呢?”李国庆一脸仰慕地看着魏定邦。 魏定邦眯了一下眼,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病了。” “那真可惜,你这样的人,可是咱们三军之中不可多得的良才猛将啊。”李国庆自己点了一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遗憾无比地道:“我是实战训练的时候受了伤退下来的,要不然,我是想当一辈子兵当到死那天的。” “为国效力,不止当兵这一种方式,各行行业都能为国争光。前提是活着。”魏定邦看着远方,眼神有些放空。 像在透过空间时间,看着那些旧人。 他们都曾那样年轻鲜活,有自动征召入伍的,有被迫拿起枪保家卫国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行行业。 他们曾对他说,等战争胜利了,国家安定了,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我要去炼钢,听说要造敌人那种大炮,必须要先炼好钢。 我要当木匠,先给我爹做个冬天可以坐着拉屎不费力的木头凳子。 我要回家吃瞎老娘炕的锅盔,可香可香了。 我要学开车当司机,这回跑死了好多人才比敌军先抵达战场,我也跑疯了,以后再也不想这样跑了,我要开着四个轮子的车带着战友们跑,那样,就不会再有战友跑死了。 嘻嘻,你们都志向高远,我可怂了,我要回家娶个小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 …… 那些话语记忆犹新,可说这些话的人却一个都没活下来。 魏定邦神色肃穆,眸眼被一层悲伤笼罩,明明人站在李国庆面前,他却觉得这人像隔了千山万水。 剪着齐耳短发的许主任跟着去报信的男同志过来了,她约莫四十五六岁,眼角布满了皱纹,脸上的皮肤也很粗糙,一副饱禁风霜的模样。 “你好,我是许越梅,退伍军人事务处理部的转业科主任。 麻烦出示你的证件,我会在核对之后为你办理安置工作一事。”她冲着魏定邦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另两根手指断截面凹凸不平,伤疤也有点丑。 魏定邦看着她这明显是被炸伤的右手,态度和缓了一些,默默地掏出一个小本本翻开来递到她手上。 许越梅先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核对证件,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皮就开始发颤。 抖个不停。 “你对安置工作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要求,但最好离红兴钢厂近些。” “好,我会查证核对后,确认一下能安置的剩余名额,及安置事宜后再通知你。这个证件页,我需要抄写一份。” 魏定邦嗯了一声。 许越梅小心翼翼地拿着证件去抄写。 看着她那副慎重的模样,李国庆也琢磨出了一点意味,对待魏定邦的态度益发恭敬。 “许姐是上过战场的志愿军,她的丈夫是第一批,她是第二批,她这人向来古板,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我看她对你很是不同,你也一定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吧?”李国庆问道。 魏定邦淡淡地瞟了李国庆一眼,嗯了一声。 李国庆心中便有数了。 他的态度一变,随他来的几个男人的态度自然也随着郑重了许多。 红姐一看这阵势,心头慌得更厉害了,她低着头,心中把秦书骂了个狗臭头。 当初明明说得好好的,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这几年都好好的,她都拿顺手了的时候,这正主偏生出现了,撞个正着。 本以为就是个乡下当兵的,应该好拿捏的,所以才想用以往的招数打发了他。 要早知道这人这么扎手,她一开始就应该缩着不冒头的。 十几分钟后,许越梅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证件重新回到了魏定邦手上,他随意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 许越梅看着他这随意的模样,嘴张了又张,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这证件上的每一个字,都浸染着血与火,是那个年代的见证。 李国庆走过来,指了指红姐问许越梅:“许主任,她怎么处置?” 红姐也眼巴巴地望着许越梅,“许主任,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知道这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 可人无完人,我把钱退出来,保证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您能不能看在我大伯和你在同一个部队服过役的战友情上,酌情考量一下?” 许越梅看也没看秦红姐,径直对李国庆交待道:“即刻开除,内部通报批评交记入档案。” 秦红姐不可置信地盯着许越梅,“怎么会这么重?明明顶多记个过的事,许越梅,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所以抓着这点小事就公报私仇?” “退伍兵为国流血流泪,他们的每一分补贴都是拿命拼出来的,这样的钱你都敢伸手拿,还妄想记个过就了事了? 不要说我是照章办事,就是我真再过分点,也没人敢指摘我!” “我不服!我要找我大伯去!”秦红姐恨恨地跑出了退伍办。 第45章 你们居然拿产品质量开玩笑 今天的产能又加了百之十,陆满月片刻都没歇息,一车接一车的上着料。 衣服汗湿了一轮又一轮。 湿的时候粘在皮肤上,被车间里的高炉温度一烘,一阵子后就干了。 然后一拖料又汗湿。 她憋着一口气,嘴也不敢张,有时候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最后,她走过的地方,地上都全是湿的。 柳燕两手撑着下巴,百无聊懒地左看右看。 登记本上,像狗爬一样就记了几个单薄的数字。 看着陆满月挥汗如雨的路过,她就会叹一句:“太慢了,上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害我登记都没得登记,干坐了大半天呢。瞧我,闲得人都要长毛了。” 陆满月瞟了一眼她的登记本,眉头一紧。 登记员的活是轻省,也不是干坐着胡写乱写,是要时不时到最后一道工序处查数顺带抽验一下品质的。 如果发现不良品增多,还要把每一道工序上都巡一遍,及时上报,查出原因,以免做出一大堆不良品来浪费原材料。 本来这活是检查员的活,可是自从陆满月成为登记员后,人家欺负她年轻小,又知道她素来乖巧,是个软性子,所以检查员的活也一并扔给她兼着干了。 她觉得能多学点东西,而且当时也不会反抗,所以她们三组这检查员的岗位就形同虚设,但是活她干了,每个月的工资是组长照旧领回来了的。 检查员岗一个月有二十五块,组长自己留五块,剩下二十块就分给组员了的,一人分五毛。 所以大家也都默认了。 陆满月第二趟上料的时候,就特意绕了点路,去最后一道工序处看了看。 机器后头堆着四五个满筐的打谷机耙钉。 陆满月还没细看,只粗粗扫了一眼就发现那面上一层至少有几十个变了形的耙钉。 一个生产组干得好不好,最终都是用产品说话。 质量过关,产能高,不良品少,损耗少,就是优。 评上优有奖金每月两块。 要是光有产能,质量却不过关,不良品一堆,浪费了原材料,不止没奖金,还会扣除浪费的原村料费用,摊到每一个职工头上来扣抵。 陆满月本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可是这产品质量关系到她的工资,她就不得不去提醒一下组长了。 组长是三组的领头人,组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说了算。 陆满月好心去提醒她,她却一脸嘲讽地看着陆满月讥笑她:“人最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的本份,在哪个位置就干哪个位置的事,别人的岗位上怎么干是别人的事,管太宽可是讨人嫌的。 你已经是我们三组的小讨嫌了,你自己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么?” “工作是工作,私人观感是私人观感,你们再讨厌我,也不能拿产品质量开玩笑啊? 不然,你问问这满组的职工大姐大哥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谁想到最后还要被扣工资?” 陆满月劝不动,自己也不走了,还要去问其他职工愿意不愿意扣工资。 “你胡咧咧什么? 大家都是干了多年的老职工了,一样的干法,合着你当登记员的时候质量就是过关的,换了你这质量就跟不上了? 陆满月,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阴险呢,是不是想借此生事,把登记员的活抢回来才这么瞎编乱造?”组长一把扯住陆满月,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我没瞎编,你不信跟我去成品筐那边看!”陆满月大声道。 “我刚打那边回来,早看过了,我看见的可都是好好的产品。”组长翻着白眼,把陆满月用力往上料车间那边推,“去去去,前头都要断料了,干你自己的活去,如果不想干了,就跟我在这儿顶牛再争一争,我一会儿就跟主任说你不想干了,下午你就不用来了,怎样?” 陆满月本身就没组长长得壮实,上料这活又极是耗费体能,她早就累得不行了,组长使出全身力气推着她走,她根本阻止不了。 她却没放弃,而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家都停停,看看哪道工序出了问题,成品筐那边不良品实在是太多了,再这么下去,大家干一个月只怕还不够扣的!” 虽然陆满月现在已经调离了登记员的岗位,可是她在这位置上干了两年多,她每次说不良品多的时候确实是有工序出了问题,及时解决之后,大家也都减少了损失。 所以她一喊,大家就条件反射的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开始本能地检查。 组长看到这一幕,嘴都气歪了,陡然大吼了一声:“停什么停,赶紧继续干!这月产能已经垫底了,再不加紧干,到月底全上批评台上挨批评么?” 大家手上一顿,看向组长。 组长大手一挥,板着脸道:“我是组长,我说了算!陆满月已经不是登记员了,她这是对于调岗心存不满捣乱呢。以后她说的话,大家都不要信,听我的就成。” 职工们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没再检查,继续生产。 如流水一样的成品流到了成品筐中。 陆满月咬着牙求劝几个平时不怎么拉帮结派的职工跟她去那边验看。 组长冲柳燕打了个眼色。 柳燕赶紧偷溜到了成品筐那边,眼疾手快的把面上那些不良品给捡了出来藏了。 “变形的耙钉要是组装到打谷机上了,脱粒功能是会大打折扣的。咱们三组,要产能,也要质量,不能明知道产品有质量还不管不顾往下生产,到时候不止咱们扣工资,人家打谷机退货多了,厂里的声誉也受影响。 大家都是厂里的老人了,说爱厂如家,厂里就靠产品质量存活,我们不能自毁长城啊。 跟我去看看吧,就一眼,也不耽误多少工夫。” 陆满月满含期待地看着那几个平均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老职工。 他们也是十几二十岁就进了红兴钢厂,那时候钢厂刚刚成立,百废待兴,他们是第一批职工。 慢慢摸索着,才把厂子发展了起来。 可以说,钢厂就跟他们的孩子似的,他们是一步一步看着它成长壮大起来的。 他们对红兴钢厂的感情是年轻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我是组长,听我的!都给我坐着不要动,谁动我记谁的过!” 第46章 陆满月,你闹什么? 杨大妞横眉怒眼地瞪着现场的老职工,眼神里含着满满的警告。 几个老职工虽然皱着眉头,一脸凝重。 但从杨大妞说了那话后,一个个都坐得稳稳当当的,没有起身的迹象。 杨大妞得意地看了陆满月一眼,喝斥她道:“不要再胡咧咧,去上你的料去,不上就从我的三组滚出去。” 陆满月突然咬着牙往成品筐那边冲去。 杨大妞大叫着去追。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职工突然慢慢站了起来,冲着其他人道:“质量问题可开不得玩笑,我认为应该还是要慎重一点,跟上去看看验验的好。” 其他的人犹豫了片刻,也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 “红兴钢厂走到今天不容易,凝聚了我们几十年的心血,是该去看一眼。” 陆满月带着杨大妞绕了两个圈,她脚下像灌了铅似的,却硬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借机器和工位遮掩时跑时停,将杨大妞引走了。 老职工们到了成品筐边时,杨大妞才反应过来,她中了陆满月的调虎离山计。 她伸出手指指着陆满月,冷笑连连,“想当英雄是吧?今天看我不整死你!” 陆满月听了这话,心头有些不安,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杨大妞迅速跑回了成品筐那边。 几个老职工正伸手扒着表面那一层产品取样。 一人捧了一捧,转身放到光线好的地方,慢慢地将耙钉一个一个的扒开,对着光仔细端详后又一个一个放下。 一捧耙钉足有几十个,验看完之后,他们又各自数了数具体的数目,大声报了数。 老王头说:“我这边三十二个耙钉,无不良。” 秦老头抬起眼皮,将最后一个耙钉数完后才慢悠悠道:“我这儿三十五个,无不良。” “我这边二十九个,没有不良。” “三十六个,一个不良。” “总计一百三十二个产品,一个不良,良品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二。”最后计数的老王头十分欣喜地道。 “这良品比例比之前还高出不少。” 陆满月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来查看。 可无论怎么查看,老王老秦他们验的都没错。 众人失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老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满月啊,我知道突然调岗你心头肯定是有气的,但是再生气也不能拿产品质量这事来折腾人啊。 你瞧瞧,全组的人因为你这一席话都停了生产,机器一停就是损失。 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啊。” 杨大妞挥了挥手,让大家伙赶紧散了,“都回自己工位上去,抓紧时间复产。 至于陆满月让咱们组产生的损失,她敢做就要承担后果,到时候要是上头扣咱们奖金,就扣陆满月工资来摊给大家,一个月不够扣,就把下个月下下个月的也一起扣完!” 陆满月咬着唇,眼里满是不解。 她不可能看错的,先头她明明看到成品筐上头一层都好多不良品的。 可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呢? 视线在成品筐上定住。 陆满月突然弯腰,伸出一只手去扒拉下面的产品。 杨大妞赶紧伸手去抓她的手,阻止她扒开下面。 “陆满月,你还要闹什么?是不是觉得咱们的损失还不够大?”杨大妞狠狠地捏住陆满月细瘦的手腕,眼神又气又凶。 跟头气急败坏的母老虎似的。 几个还没走远的老职工也一脸不认同地扭头看了过来。 陆满月的手被捏得很疼,可越是疼痛,她的思维却反而越是清晰。 杨大妞这反应不对。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扒开下面的产品。 陆满月当机立断,突然冲着车间门口位置喊了一声:“李主任!” 杨大妞立即转头看向外头。 陆满月趁机甩开了杨大妞的手,两手扶住成品筐两侧,想要端起面前的一个成品筐。 成品筐装满有耙钉至少有好几十斤重。 陆满月端第一下根本没端起来。 杨大妞发现上当后立即反应了过来,扑向陆满月。 同时,柳燕也无声无息地堵了过来抓陆满月。 陆满月握着成品筐两侧的手指节泛白,手背青筋突然冒了出来。 “啊!”她蓄积起全身所有气力,不管不顾地将成品筐强行提了起来,飞快地往地上一倒。 耙钉簌簌落到地上,像是黑色的水一样瞬间将陆满月脚下的地面全都铺满了。 杨大妞和柳燕脸都绿了,眼神惊恐地看着彼此。 “陆满月,你这是要闹什么? 这些钉,倒地上还得捡起来,你是吃饱了闲得慌还是上料的活还不够累精力旺盛没处发泄撒疯?”老王头第一个站出来说要验看质量,为人最是正直,性子也急。 看到陆满月一二再,再二三的乱来,他气不打一处来,边骂边走了回来。 陆满月僵直着身子,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楚。 不是她不动,是她强行把成品筐举起来的时候好像用力过猛闪到了腰。 “王叔,你看看地上先。”她忍着一波一波来袭的疼痛,强撑着出声提醒老王头看脚下那些耙钉。 “有什么好看的,刚刚不是验看过了么?你是在质疑我老眼昏花了?”老王头真生气了,脸气得通红,“我在红兴干了三十年,难道还分不出产品质量好坏看不出良与不良,算不出简单的良品比例?” 老秦也走了回来,本来是想劝劝老王消消火的,结果刚一走近,打眼瞟了一下地上的产品,视线立马就凝滞了。 老王一看老秦脸色大变,浑身都气得发颤了,立马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鼻子都差点给气歪。 光一眼,他就看到了不少变形的耙钉,甚至数都不用数就能知道这不良品比例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标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王和老秦面面相觑。 明明刚刚上面那一层不良品就一个的…… “有人让人把上面一层的不良品全捡了作假糊弄人。” 剩下的几个老职工全都一脸凝重地走了回来。 “都再捧一捧去查,查完数拿数据说话,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弄虚作假!” 第47章 没安好心 这一筐查完数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职工们看着剩下几筐产品,不死心地叫来几个青壮年职工,让他们把所有产品都倒出来看看。 “万一就这筐不良品比较集中……” 耙钉哗哗的倒了出来。 老王的话戛然而止。 一筐,一筐,又一筐。 最后,老职工们查数查到腰酸背疼,眼圈都红了。 老王蹲在一堆不良品边上,声音哽咽:“要是这样的产品交付出去了,红兴厂离倒闭也不远了。” 一向好性子的老秦都忍不住开口骂人了:“简直是混蛋!” 杨大妞瑟缩了一下,头也不敢抬。 柳燕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满脸担忧地问她:“怎么办啊?” 杨大妞心乱如麻,早已乱了方寸,她哪里知道怎么办啊。 “这事被捅了出来……总得有人背责任,不然,你和我都跑不脱,绝对要被开除,甚至还要赔厂里损失钱。”柳燕压低声音道。 杨大妞浑身一震,突然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两手扶着腰,试探地扭了扭,刚扭了一点点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停下了动作。 五筐产品全查完了,最后得出的结果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良品才百分之七十一,不良品占百分之二十九!”老王咬牙切齿地宣布了结果。 这话一出,满车间的人都震惊了。 纷纷涌了过来,全都叫着不可能。 厂里的标准,良品要百分之九十二以上才达标,百分之七十一的良品比例,简直是闻所未闻。 “查!查清楚,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老王头拍着胸脯气得差点仰倒。 这事是一个生产组瞒不下的也前不住的。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二车间。 车间主任和生产厂长李望祖全都闻讯赶了过来。 看着满地的不良品,他们也感觉到胸中发闷,气都喘不均匀了。 杨大妞见事态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突然反手抓了柳燕的手一下,在她手心里捏了捏,写了几个字。 柳燕想都没想就使劲点了点头。 查完现场的产品,李望祖又专门组织了几支验货小组打算把这段时间生产的产品全查了一遍。 生产得越多,不良品就越多,原材料也折进去了,人全做了无用功,怕这事不是个例,整个红兴钢厂的生产都被迫停了下来。 陆满月因为要揭露这事伤到了腰,厂里给她算了工伤,让她带薪养伤,养好再来。 李望祖当着全车间的人的面表态。 “陆满月同志这举动是在解救红兴钢厂,大家都要向她学习,我打算给她申请一笔奖金,到时候还要全厂进行表彰。” 陆满月摆了摆手,忍痛道:“奖金可以有,表彰就算了,这生产一耽误,等再恢复大家都得拼命追产能才能如期交货,没必要浪费时间开什么表彰大会,我也不想上台,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李望祖却十分坚持:“做得好的肯定要表彰,做得不好的,要全厂通报批评,严肃处理。咱们厂上千号人,该有的规矩必须立起来,不然以后这事说不定还敢有人犯!” 陆满月只得听从,扶着腰一扭一扭地回了家。 不少人都目送着她离去。 老王等老职工是目含愧疚。 杨大妞柳燕是满眼憎恨。 李望祖抚着狂跳的眉心,总感觉这一幕他在哪儿见过。 这个背影,他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陆满月一回家就趴到了床上,打算狠狠地睡了一觉。 李芬躺在床上,一会儿喊要喝水,一会儿喊要尿尿,没个消停,吵得陆满月不得安宁。 这个年代的宿舍楼厕所都是在外头的,是公共用的。 到了冬天的时候,北风呼呼的刮,起床上个厕所跟去了趟雪山顶似的,冷得人打摆子。 所以,不少人家冬天干脆就会买些小桶子放床后头,等积满了再提着去厕所倒。 这在农村也十分常见。 “陆满月,扶我去尿尿!我憋不住了。”李芬夹着腿扯着嗓子冲隔壁大喊。 陆满月腰本来就疼,人也很累,听到李芬喊也不想动,把头钻在被子里,只当听不着。 “你再不来,我可就拉床上了,到时候你可要洗床单洗被子还要洗席子换垫草。”李芬又道。 声音里隐隐含着胁迫。 陆大山默默地爬起来,趴在床沿伸手在床底下摸来摸去的。 没一会儿,他眼前一亮,够着了一个提勾,一下子就把一只旧桶子从床底下扯了出来。 将桶往床边上一立,他就开始将李芬往床边拖。 他伤了一只膝盖,但是手上力气还是有的,李芬很快就被拖到了床外侧。 李芬也看明白了,陆大山这是想让她拉在桶里。 她手脚使不上,扭着腰不停挣扎。 “我要去厕所上,我不在屋里拉,到时候屋里全是屎尿味,臭死个人了。 陆满月,你聋了不成,听不见我喊你背我去上厕所啊?”李芬一脸嫌弃地看着尿桶,听隔壁没动静气儿,她又提高了声音继续扯着嗓子喊陆满月过来。 “满月换了岗,上了大半天料,指定累得不行了,你不要喊了,赶紧就在桶里尿。 我们在乡下的时候,全是这样尿的,进城后你说这习惯不好,我也依你了,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就将就一下,不要再耍脾气了。”陆大山道。 “情况不同?哪不同了?不就是现在翅膀长硬了嫁了个男人有人撑腰了,所以就不管自己妈死活了? 你伤了腿我体贴你可没让你背,那陆满月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能背我去厕所?”李芬不依不饶地叫着。 “你非得去厕所上,只怕没安什么好心,我不会背你去的。”陆满月的声音闷闷的。 “天哪,地哪,我拼死拼活把你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到头来你就这样对我啊……陆满月,你这个不孝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啊。”李芬嚎得整栋楼都听得见。 有人听不下去了,过来劝了两句:“这大夏天的在屋里拉尿确实味儿大薰人。 就是去个厕所,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背她去算了,这吵吵嚷嚷的,大家都耳根子不清净。” 第48章 只要我哥一出马,事情一定能成 “不好意思,我妈吵着大家了,但是我家魏定邦不在,实在是没人能带她去厕所啊。”陆满月细声细气地解释道。 “魏定邦不在你好手好脚的不能背我去啊?快点过来背我啊,我快憋不住了,一会儿尿你一身。”李芬眼底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欣喜。 “对啊,你背你妈去嘛,我上回受了伤,我儿媳妇不止背着我上楼下楼的上茅房,还每天背着我下楼晒太阳。”隔壁的李婆婆站在门外,看陆满月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她就皱眉道:“这为人子女,侍候长辈本就是应当应份的,陆满月,你再推辞可就真说不过去了啊。” “我背不了,我今天上班的时候伤了腰……”陆满月有气无力道。 李婆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李芬尖叫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让你背我你就伤了腰,就那么巧?陆满月,拿这话骗谁呢?” “全车间的人都知道我伤了腰,你不信我也不能逼着你信,随你吧,反正我背不动你,你要不愿意在家里拉,就拉裤子里吧。”陆满月也厌倦了跟李芬打这种嘴皮子官司,把枕头两头拉起来往耳朵上一捂,强迫自己闭眼睡上一会儿。 “你们家最近跟犯了啥似的,不是成天吵吵,就这个伤那个摔的,我这老婆子也看不懂了。”李婆婆见陆满月言之凿凿的,她也闹不清为两母女谁是谁非了,不想惹麻烦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李芬嚎了一阵陆满月和陆大山都没再搭理她,她自己叫得口干舌燥的。 陆大山把搪瓷盅里的水喂她喝光了之后,想到魏定邦走之前说他要是再下地把第二次接地的骨整错位了,他就让他一辈子当瘸子,所以就没再强撑着下床去续水。 李芬见闹一通到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她也消停了。 陆满月沉沉睡去。 李婆婆下楼去打了个转,碰见了王秋平带着祝艳在水龙头前面洗一把锤子。 “铁的东西沾了水要生锈的,你洗它弄啥,直接用块布擦擦得了。”李婆婆好心道。 祝艳动作不停,使劲地用一把稻草折叠起来的东西搓着锤子表面,搓了一会儿又提起来看一眼。 王秋平气喘吁吁地蹲在旁边,“搓不掉的,早告诉你了,我都忙活半天了,早知道,就用真血,不最后加那些漆混就好了。” 为了吓唬住那冒充革委会来抓人的小子,祝艳和她妈先是把锤子放猪血里浸了一会儿,又觉得血太新鲜了太假,干脆又给弄了点暗红色的油漆刷了刷。 最终出来和效果确实很好。 可第二天想要用锤子砸点吃食,想来洗一洗的,累得不行都没能洗干净。 两母女不死心,祝艳累了之后,王秋平又撸着袖子轮换来洗涮搓。 李婆婆就站在旁边皱眉看。 “你俩也是犟牛变的,弄不干净嘛就算了嘛,跟那李芬母女一样,非要较劲,一个说腰疼,一个非要让背去厕所才肯拉屎拉尿,死活不肯在屋里解决,吵得我老婆子脑仁子都要炸了。” 听到陆满月的名字,王秋平手上动作一顿。 “腰伤着了?艳儿,去把活络油找上,给满月送去。”王秋平冲祝艳呶了呶嘴。 祝艳哎了一声,拔腿就往自家跑。 王秋平也不洗锤子了,提着湿嗒嗒的锤子去陆家。 李芬这回是真憋尿憋得尿包都要胀破了,正好王秋平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啊,要拉裤子里了……”李芬慌张地叫了一声,“我这两天有点窜稀,到时候裤子兜不住漏床上,还得满月带伤起来收拾……” 王秋平顾不得多想,立马冲进去背起李芬就往厕所那边跑。 李芬手脚关节都被魏定邦错开了,无法自理,王秋平还跟提了个小孩一样的抱着她把屎。 结果李芬太重,又刻意挣了一下,一下子又掉下去了,直接卡在了屎坑里。 王秋平一拔,李芬就唉呀呀的叫,说腰要断了,“还是找两个人来,把我抬起来吧,再拔,我这腰也给拔坏了。” 王秋平只能去叫人来帮忙。 李芬等人一走就用头撞了撞墙上的一块红砖。 她哥曾经跟她说过,要是有紧急情况,就往厕所隔墙上最后一个坑,最右侧的位置那块松动的红砖下放点东西传信。 他看到信号就会赶来。 红砖原本就是松动过的,她大力一撞,砖就被撞得掉进了隔壁男厕。 李芬正要把自己含在嘴里压在舌下的一颗红钮扣放上去。 隔壁传来唉呀一声。 她一惊,红钮扣掉进了屎坑。 那块砖掉落下去竟然砸到了隔壁蹲坑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抬头,发现墙上突然多了个孔,眼睛就和李芬眼睛对上了。 李芬灵机一动,赶紧跟他说:“你去李家坳找我哥李如良给他报个信,就说我伤得很严重,陆家人不愿意出钱给我治伤,想要生生拖死我,让他来带我去医院。” 那个男人捂着砸痛了的额头眨了眨眼,没说话也没动。 李芬咬了咬牙,许诺道:“我哥很疼我的,也很大方,你要是去报信,他会给你感谢费的,到时候回来了,我再给你一块跑腿费。” 那个男人这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去报信去了。 李芬松了口气。 信递出去了,她哥一定很快就会来救她的。 等她哥到了,她就自由了。 等她手脚重新接好,她得和哥哥好好商量商量,联手对付魏定邦和陆满月。 前两次输是因为她太轻敌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 陆满月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用手摸自己的腰身,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魏定邦见她醒了,往她腰上拍了一点活络油,两手齐齐爬上来,用力往左右推。 “忍着点,你这筋扭了,我得给你推开。” 陆满月痛得浑身一颤。 “轻点,太疼了。”魏定邦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上的粗茧子磨得她一阵一阵的颤栗,他的力道也捏得有些重,陆满月忍了一会儿就实在是忍不住轻叫出声。 “逞能,那是好几十斤重的铁耙钉!别人没手就你长了手才能倒出来看?!不准喊疼,我听着心头不舒服!”魏定邦黑着脸,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点。 陆满月疼得不行,只能死死的咬着唇不让喊叫声溢出来。 魏定邦看着她那被咬得变了形都快破的唇瓣,眉毛拧作一团,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不许咬唇。” 陆满月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不准叫疼不准咬唇,那你要我怎么办嘛?” 魏定邦正要说话,突然发现外头有个黑影。 第49章 临时工 魏定邦扭头一看,发现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在外头探头探脑的。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也扒着门在往里看。 魏定邦立马往前坐了坐,挡住了陆满月春光乍泄的腰身,板着脸定定地看着那男孩:“看什么?有事说事儿,没事回自己家去。” “就是路过看两眼,你这么凶凶我孙子做什么?”李婆婆撇了撇嘴,拉着男孩就走。 男孩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酥心糖,脚下像生了根一样不挪步。 陆满月冲他招了招手,“想吃糖?自己进来拿吧。” 男孩甩开李婆婆的手,屁颠颠的跑了进来,搂了一把糖就跑。 李婆婆赶紧追孙子去了。 两人跑没影了,魏定邦才站起来走到外间,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这就要睡了?太早了吧,晚饭都还没吃啊。”陆满月疑惑地看着他。 “睡什么睡?你腰伤成这样,我怎么睡?”魏定邦又往陆满月腰上抹了点活络油,表情不善,“还是你觉得不怎么疼,能任我折腾一宿?” “你干嘛这么凶啊,不睡觉你这么早关门做什么啊,我们都是要睡觉才关门的。”陆满月小小声地道。 “不关门,没看刚刚那男的就盯着你看?” “男的?哪有什么男的啊,明明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人家看的是糖,没看我的腰。”陆满月觉得魏定邦有点小题大做了。 “我看见他看了,看一眼糖又看一眼你的腰。”魏定邦十分确定地道。 “好吧好吧,不给别人看,以后就给你看,总行了嘛。好了,别生气了,你脸一黑我就有点害怕。”陆满月拍了拍床沿,示意魏定邦坐下说话。 魏定邦坐下后,脸依旧黑黑的,“怕什么,我是你男人。 “下回再遇到为难的事,多想想你是有男人的。 我魏定邦再不济,护你这么一个小女人还是护得住的,只要你不祸国殃民,我都能替你撑腰,这话我就说一回,你给我死死记住! 再有类似站着让人砍,逞能扭伤腰的事发生,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怕!”魏定邦沉声道。 “原来你是心疼我才生这么大气啊……对不起嘛,让你担心了,下回,下回我一定会注意不让自己伤到的。”陆满月小声道。 魏定邦冷哼了一声,脸色倒是没那么黑了。 叩叩。 有人敲门。 紧接着,王秋平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魏定邦,魏定邦在不在家?” 魏定邦沉着脸不作声。 陆满月只能替他应声,“在,王姨,他在的,有事你直接把门推开进来说。” 门被人轻轻推开,王秋平满脸的忐忑。 “那个,满月啊,你王阿姨今天办差了一件事儿。” “啥事?” “我听李婆子说你妈吵着闹着要拉屎,这陆大山也伤着,你也伤着,我就想着来搭把手。 怕你妈窜稀拉一裤子又漏一床太埋汰,怕你又要清洗又要收拾麻烦,我就好心背她去外头上厕所了。”王秋平搓着手,满眼都是愧疚。 陆满月一听李芬利用王秋平的好心出了门,眉心一拧,心就提了起来。 “是出去后出了什么事么?” 王秋平点了点头。 陆满月抿紧了唇,有些紧张地望着王秋平。 “她那脚伤了根本立不住,只能人抱着把屎尿,我不知道怎么的把你妈给跌坑里了,谁知道就那么凑巧,卡坑道里了,我一拔她她就叫唤喊痛,我只能回来找人帮忙。 刚叫了俩个人都没能把人拔起来,你妈那腰好像还给拔伤着了。 现在大家都不敢挨她,只能你们自家人去把人弄出来。”王秋平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 魏定邦坐着不动,继续给陆满月按腰。 “让她等着,我这边完事儿了再去拔她。” 陆满月眉头轻颦,冲着王秋平招了招手,等她到了近前才压低声音问她:“我妈上厕所那会儿,厕所里有别人么??” 李芬不可能折腾那么老半天就只为了真上个厕所。 “没别人儿,整个厕所里就我和她两人儿。”王秋平老老实实道。 “那我妈摔坑里之后,你出来找人,她是不是就一个人在里头了?”陆满月总觉得这其中有事儿。 “是啊。” “那你找到人再回去的时候,厕所里有其他人么?” “没啊,就我和我找来的人还有她在啊。” “哦,那没事儿了。”看来,是她想做点什么还没来得及? “王姨,麻烦你先拿块布去帮她遮住身子,虽说她是丈母娘,魏定邦是女婿,可是这要是一不小心看到点有的没的,又会招人说三道四。”陆满月把一张旧床单扒拉了出来递给王秋平。 王秋平小跑着先去了厕所。 魏定邦把小半瓶活络油全推到吸收了之后才收手。 陆满月的腰此时已经火辣辣的一片。 魏定邦出去约莫十来分钟就空着手回来了。 陆满月问他李芬呢,他沉着脸嫌恶地道:“扔澡堂那边,王姨洗涮着。” “那你一会儿再去把她弄回来,对了,今天你去医院了?杨和平情况还好么?”陆满月随口问道。 魏定邦把陆满月翻了个面,他盯着她的眼睛半天没说话,眼里幽幽暗暗的,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咋了?情况不太好?”陆满月问。 魏定邦坐在床沿上,眯着眼睛,跟个木雕似的。 “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逞能把腰扭了?”陆满月伸出手,轻轻地戳了他一下。 “下次我不逞能了,不受伤了,你别生气了。你一板着脸,我就心里发怵。” 说了一堆认错的话,魏定邦还是不吭气儿。 陆满月就知道这道歉的方向应该是没道到他心坎上,她仔细地想了想,试探性地提起了另一个话头。 “你去医院看杨和平肯定看不了半天,你不会顺道去问工作的事了吧?” “嗯。”魏定邦终于出声了。 陆满月就知道这方向问对了。 “是要工作的事不顺利?有人为难你了?”陆满月又问。 魏定邦嗯了一声。 对方吞魏定邦的补贴还倒打一耙,要不是他能打,今天只怕真会被为难住。 “那你别生气了,等我腰好了,你带我去,谁为难你,你指给我看,我帮你骂她!”陆满月气乎乎地道。 魏定邦挑眉,一脸怀疑地看着陆满月:“你去骂人还是去被人骂?” “小看人,我会骂人的,今天组长的新来的登记员为难我,我就骂回去了。”陆满月有些得意地仰起脸。 面若芙蓉,眼波潋滟。 “哦,那倒是长本事了。行,等下次有人为难我,你骂,我揍。”魏定邦脸色缓和了许多,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陆大山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转业安置的事黄了?” “还在等信儿。”魏定邦道。 “等信儿就是暂时没戏,相当于黄了。你们刚说到杨和平,我突然想到一事儿,他俩兄弟都不在,锅炉房那活肯定就有空缺,要不然,我问问老祝?” 魏定邦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连忙解释给他听,“祝叔叔就是祝艳她爸,是干维修的,锅炉房的设备就归他维护。他跟管锅炉房的设备主任说得上几句话,要是杨家兄弟短时间里都到不了岗,锅炉房那边也肯定得至少找个人顶一顶。” “临时工?”魏定邦明白了。 “顶一段时间的肯定是临时工,要是其他干得好,得上头看重,也是有可能转成正式工的。不过人家杨家俩兄弟迟早得回来的,所以转正就先别想了。”陆满月道。 魏定邦眯了眯眼。 杨坚强犯的可是蓄意杀人罪,他回不来了。 如果他能去干几天临工,再顺理成章的顶了杨坚强的缺,那他就能和陆满月一起上下班了,相互之间也好照应。 “那爸你得空就问问,真能行我就去干着。”魏定邦道。 陆大山想了想,让魏定邦翻两包好烟和一瓶好酒出来,“你帮我提着去老祝家,到时候我再跟老祝说说。” “行,那我顺便出去把人给弄回来。”魏定邦麻利地拿了烟酒就出了门。 陆满月咬着唇,思绪万千。 她看到过自己未来死那天发生的事,魏定邦当时就是锅炉房的师傅,不过,他是好几年后才进的红兴钢厂。 她被杨诚意打得奄奄一息,又关了起来,不给水不给食。杨诚意搜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又去赌去了。 她不甘心就那样死了,所以试图呼救。 她被杨诚意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其实附近的几家人都知道,但是人家只当不知道。 所以没有人来救她。 直到魏定邦路过。 那些人还阻止过他,说人家两口子打打闹闹的,外人不要多管。 但是他从门缝里看到了一地的血和她无助的眼神。 他破门而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怕,我会救你的。 她失血过多晕厥了。 他跪在地上替她按压胸前,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裤管。 他对她说:不要死,活着再难,也得活下去。 她也不想死,可是她有些撑不住了,她用尽气力睁开眼睛,对他说了声谢谢。 杨诚意突然骂骂咧咧的回来了。 她那时候已经明显进气少出气多濒临死亡了。 魏师傅不肯放弃,让她无论如何要撑住,说她还年轻,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杨诚意怕被别人知道她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所以红口白牙地诬蔑她和魏师傅偷情,说她大着肚子也乱来,所以导致了大出血。 她怒极攻心,回想她懦弱而卑微的一生,她觉得她活得太乖巧老实了。 第50章 想要脱身只能找个替死鬼 她想要骂杨诚意,可一张嘴,血就大口大口的往外冒。 到骂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会骂人,她就是个废物。 她死在了魏师傅怀里。 她死的那一刻告诉自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要活得泼辣一些。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嫁给又老又丑的魏师傅,也不要再选厂长的儿子。 现在,魏定邦提前了几年要进锅炉房,她的魏师傅,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他被人冤枉了。 陆满月暗暗下定了决心。 李芬回来的时候,没喊没闹,安分得有些诡异。 她现在不仅手脚动不了了,腰也伤着了,真成了一个只能瘫在床上等人伺候的废人。 所以人都说她也是个可怜的,没人发现,她眼底掩藏着的兴奋与高兴。 信递出去了,她哥很快就会来救她脱离苦海了。 …… 林干事慢慢地拿起一面塑料圆框镜照了照。 昨天她的额头被撞破了,口子不小,到医务站缝了十三针。 她问医生会不会留疤,医生没正面回答她,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回家照了镜子,看到镜子里那张明显破了相的脸,她气得当场就把镜子给摔了。 昨天晚上,她辗转反侧,伤口又疼,心里又不舒服,愣是没睡好。 早上起来想看看伤口恢复得怎样了才想起来镜子早摔成碎片了。 手上这面镜子,是她托人才买回来的。 镜子里映出一张女人的脸。 本就显老相的脸,因为没睡好气色差显得更老了,看上去像个四十岁的。 额头上顶着丑陋的缝得像蜈蚣一样的伤,两眼浮肿,双目无视,眼下还青黑一片。 真是要多丑有多丑。 “该死的陆满月,该死的魏定邦,我绝对不会饶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林干事用力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木头把,眼里满是愤恨。 顶着这样一张脸,她也不能出去见他了。 刚刚她去拿新镜子的时候还看到魏定邦给老祝家又是送烟又是送酒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他竟然还想去锅炉房顶杨和平的缺。 “得罪了王姐,又得罪了我,还想进红兴钢厂,痴心妄想!这缺我就是扔给路边的野狗顶上,也绝对不会给你魏定邦。” 林干事将镜子往旁边一扔,突然想起来杨代厂长就要回来了,她就是一个激灵,立马站了起来。 “林干事,林干事,在不在? 我二车间三组的组长杨大妞,咱们车间那批料出大事了,现在厂子里已经闹开了,所有产品都要拖出来重新检验,我实在是怕啊,所以来找你拿个主意。”杨大妞的声音透着慌乱。 林干事一把拉开了门,杨大妞便挤了进来。 林干事黑着脸,冷冷地盯着杨大妞质问:“怎么会出事?之前不还好好的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怎么今天就事发了?是不是你们中谁的嘴不严实?” 杨大妞连连摇头,向来泼辣的她在林干事面前却乖巧得如同家猫,“都是照原来的方法夹杂着来的,这事我连家里人一个人都没告诉过,怕说梦话说漏嘴了,我跟我男人都没睡一床了。” 林干事脸上余怒未消,语气依旧生硬无比,带着满满的指责和不信任,“不是你们说出去的,那是那些石头自己长嘴告诉别人它们是有问题的咯?” “不是石头上验出来的,是炼成铁之后送生产车间,做成耙钉后不良品实在是太多被看出来了。”杨大妞道。 “这事前两天不就告诉过你应对的招了么? 咱们厂自从两年前拿了地方先进之后,质量检验的事就自己厂里检了就能直接出货。 反正咱厂是抽样检查质量的,我都把陆满月换掉了,换了个没经验的检验员,你只要时不时挑一批良品送去给她检就能糊弄过去,你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没做好?”林干事一脸埋怨。 杨大妞很委屈,“我就是这么做的啊,但是谁知道陆满月被调去上大料了都不老实,还要多管闲事往成品筐那边转悠,她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我怎么遮掩恐吓她都没拦得住,她煽动老员工去查质量的时候,我甚至还做了手脚都没用。” 明明她该做的都做了啊。 林干事一听又是陆满月从中作梗,额头上的疼痛也在时时提醒着她,这伤是怎么来的,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把陆满月整死了事。 看着林干事气得扭曲了的脸庞,杨大妞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继续往下说。 “陆满月突然就发疯了,把整筐产品举起来全倒了出来,全组的人都看到了那些不良品,李望祖厂长都被惊动了……现在全厂所有产品都要拉出来重检……” “全检!所有车间产出的产品全部要重新检查?”林干事脸色大变,“坏了,坏了,之前一车间和三车间都夹杂着那种低价的矿石,因为他们的生产组检验员没陆满月这么难搞,所以一直都好好的,我们上个月还加大了存量。 他们那边夹的量是你们组的两倍,如果你们这都是明显过不了关的,他们那边只会更差…… 这三个月至少有上百吨零件被生产出来……” 上百吨! 光是听到这个数字,杨大妞就吓得两腿发软。 林干事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振了振精神,一对三角眼灼灼地盯着杨大妞,满怀希冀地问她:“杨大妞,你告诉我,他们今天检的不良品比例有多少,有没有百分之十?” 杨大妞都快哭出来了。 “林干事……那批石头太差了……我们组今天的不良比例快百分之三十了!” 这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在林干事耳朵边上炸响,她被炸得脑袋一片空白,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过了很久,才响起了杨大妞惶恐不安的询问声,“林干事,怎么办啊?” 林干事跳着脚尖叫起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上百吨生产出来的零件,要是至少三十的不良比例,那废料至少达到三四十吨! 超过百分之三的不良都由生产部门负责! 一吨铁一千零五十块!三十吨就是三万一千五! 我一月工资才三十六,你问我这三万多块钱的事咋办?!” “怎么会这么多钱?我们,我们不可能承担得起这个损失的……要不,要不找个替死鬼?” 第51章 枪毙八百遍 三万多,这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这么巨大的损失,足够把她们几个参与采购劣质铁矿充当好料夹杂着炼铁出来,又自己分散运进生产车间做成各种零件消化的人枪毙八百遍了 “这事我作不了主,我也是个听令行事分点小钱的跑腿的,我要跟上面那几个报告一下。 你先回去,先稳住,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不要让任何人怀疑到你头上来,明白不明白?”林干事白着脸道。 杨大妞抹了抹脑门子上吓出来的冷汗,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忐忑不安地看着林干事,“上头那几个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会不会把我们下头这几个人微言轻的推出去当替死鬼啊?” 林干事自己心里头都没底,硬着头皮摇头说不会。 等杨大妞走后,她再也忍不住脾气,把刚到手没两小时的新镜子又摔得粉碎。 避着人,林干事偷偷摸摸翻窗户爬进了王金花家里。 王金花听到动静,握着一根钢管跑了过来,照着她的脑袋就砸。 林干事赶紧出声:“是我,是我。” 王金花这才松开了钢管,坐回了圈椅上。 “不是说了,我这两天不舒服,有事自己看着办,不要总是来烦我么?” “我也不想来麻烦王姐,可是采购劣质矿石的事发了,损失最少有三四万块钱,我一个人处理不了。”林干事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声音微微发颤。 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这事我就收了你们一千块,跟来料检验科的科长打了个招呼,其他的事全是你们操作的。 我早告诉过你们了,要细水长流,不要一下子夹杂太多,你们自己不听劝,出事了又来找我?”王金花不耐烦地睨着林干事。 林干事有苦说不出,这笔生意太赚了,她开始只是想跟着挣点钱改善一下生活,弄点擦脸的香香,买个好看的花戴戴。 后来,就想要更多。 没人发现,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这钱拿得越来越多,规则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拿钱的时候,她只觉得这钱来得容易,丝毫没感觉到烫手,也没想过后果。 现在事发了,她才发现这事她已经完全承担不起后果了。 “王姐,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你帮我这一回,以后我啥都听你的,成不?”林干事小声哀求王金花。 王金花摇头,她最近被魏定邦吓破了胆,这事也不是她主导的,她又没拿大头,查归查,查到最后倒霉的人也不会是她。 她不想管。 “我再给你一千!王姐,好王姐,你就帮我这一把啊。”林干事许诺道。 王金花不作声。 林干事见她真的铁了心的要袖手旁观,心头越发的慌了,又打起了感情牌。 “王姐,你跟我哥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要不是我哥没出息,你早成我嫂子了。 长嫂如母,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这一把啊。我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啊,你忍心看着我被枪毙么?” 王金花有些动摇,却还是不愿意沾手,“杨大妞说的那个主意不错,你们自己看着办,我这边还有不少事忙,你这事也紧急,我就不留你闲扯了,你抓紧时间去找找其他人想想办法吧。” 林干事被推出了门,一脸不可置信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她走后,王金花打开柜子,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她咬牙切齿地道:“魏定邦,你胃口可真大,我这些年弄来的钱你一分不给我留,还把帐本拿走了,就不怕撑死么?” 帐本上记载着她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贪下来的所有钱。 魏定邦拿着这个,就相当于捏住了她的咽喉。 林干事她们这事又是陆满月发现的,她哪敢在这时候沾手,万一惹恼了魏定邦把帐本公之于众,挨枪子的人就是她王金花了。 …… 林干事在红兴钢厂里跑来跑去,脚都跑大了一圈,腿都快要累断了,这事终于定下了章程。 大家有志一同的赞成找个替死鬼。 套好词之后,林干事终于松了口气。 心情一好转,她就又有了梳妆打扮的心思,又去买镜子去了。 陆满月的腰疼了一晚上,她趴在魏定邦怀里哼哼了一夜,闹得魏定邦也没睡好。 到了出操的时间,他自然地醒了过来,掀开陆满月的衣摆看了看她的腰,昨天推过的地方留下了好几个明显的指印。 他好像是太用力了一些。 陆满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摸了摸魏定邦的脸,小小声地问他:“你又要起来晨练跑步了?” “嗯,习惯了,你再睡会儿。”魏定邦穿了衣服起床。 陆满月翻了个身,顺手把魏定邦睡过的枕头拉了过来抱在怀里,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这腰是因公扭伤的,所以厂里给了几天假。 陆满月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眼的时候发现魏定邦不在,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带来陆家的两身衣服全都不见了,她心头一惊,立马翻身坐了起来,“爸,爸,魏定邦的衣服谁收拾起来了?” “魏定邦上哪儿去了?爸,你看到他没?”陆满月问。 “秋抢要开始了,他们村原本就是个小村子,只有三十来家人,前些年,为了抗战,村里大部份的男人都自发参战了,回来的就他一个。 村里老幼一堆,没几个能顶事的壮劳力了,他种庄稼不行人家都不嫌弃他,这收庄稼该出力气活的时候他自然得积极点。 他说白天回村收粮,一放工就回厂,要是回来太晚,让我们先吃晚饭,不要等他。”陆大山道。 魏定邦退伍后,他的关系就转回了村里建档,田地是集体的地,一个公社都是活一起干,交完公粮后再按工分来分剩下的粮。 “他怎么也不叫醒我跟我交待一声啊,我一看他那衣服都不见了,还以为他跑了呢。”陆满月嘟嘟囔囔地道。 “你说啥胡话呢,我闺女这么好,他好不容易才娶上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媳妇,怎么可能跑?”陆大山好笑不已。 陆满月沉默不语,没附和陆大山的话。 短短几天,她就习惯了有魏定邦在身边并开始依赖他了。 “这是魏定邦丈人家么?”门外突然有人大声问了一句,没等人回应,那人就砰的一声自己推开了陆家的门,伸着脖子看着屋内道:“有人么?我是红星大队的魏大星。” 陆满月赶紧应声,心又提了起来,这魏定邦刚回村没多久,就突然来个同大队的男同志,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第52章 你现在行事太轻狂了 “哎,我是魏定邦媳妇陆满月,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么?”陆满月迅速穿好衣服扒了扒头发挪到了床沿上坐好,一边伸脚穿鞋一边紧张地看着来人。 魏大星约莫二十四五岁,眉毛又黑又浓,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皮肤略微有些黑,个子不太高,一米六五左右。 陆满月打量他,他也在打量陆满月,眼里满是惊艳。 “你真是魏定邦媳妇?” 陆满月点了点头。 “魏定邦倒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叫他出来吧,大队长交待我来催一下魏定邦回村收粮。 其他村都开始收割了,就他们村还不见动静,年年都拖了大队后腿,这一回门就三天也不见回,原来是醉在美人乡里完全忘了收粮这回事了啊。”魏大星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一听是来催魏定邦回村收粮的,陆满月松了一口气。 “你来迟了,魏定邦已经回村抢收去了。他可不是心里没成算的人,村里的粮什么时候能收,他心里比谁都更清楚,不需要别人说,他也自己会安排好时间收的。”陆满月见魏大星说话这么怪里怪气的,话里话外都透露一个意思,他对魏定邦的意见不小,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生气,下意识地就回怼了。 美人含怒,魏大星又看呆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陆满月是在怼他。 他有些恼,哼了一声,“年年公粮最晚交上来,粮食品质也比不上其他村,还心里有成算,要真有成算,就把庄稼种好点,别次次都给大队拖后腿啊!” 陆满月做了那个梦拒了杨家的亲后,她就试探性的按照梦中魏师傅的老家地址去信,信没被退回,正常收发了,她就知道梦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趁放假找了过去。 魏定邦他们那个大队,其他村的田地都还挺肥的,只有魏定邦他们那村,三面环山,地瘦田贫,但是公粮比例却是按照正常良田好地收的。 春种秋抢的时候,一群妇孺带着村里老人小孩都出动了,她们其实已经竭尽全力了,不应该被这样鄙视和指责。 “把好点的田地划给他们那群老弱妇孺种,她们肯定不会再拖大队的后腿了。”陆满月道。 “想得倒美,村里田地早就划好了的,各村是各村的,要是想换就能换,那不全乱套了么。”魏大星道。 “那各村是各村,你又不是魏家村的村长,明明就是来传信让魏定邦回村收割的,我都讲了魏定邦早回了,你不赶紧回去跟大队长回话站那讲那些怪话干什么?”陆满月冷冷地看着魏大星。 “你这小媳妇嘴还真嚼,我来都来了,你水都不给我倒一口来喝,你们城里人就这么待客的啊?”魏大星半点没要走的意思,反而朝里走了两步,视线在陆满月身上晃来晃去,看着就不正派。 “好客自然有茶有水,不速之客主家自然有权不待!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喊我爸出来赶你走。”陆满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 陆大山适时咳了一声,大声道:“小伙子,做人还是有分寸点的好,你来报信,一来就大喊大叫,自己推门就算了,这主人家没叫进你往里进什么?” 听到屋里有男人的声音,魏大星收敛了一些,转着眼珠子道:“我们乡下邻居间都是四门大敞随意串门的,你们城里规矩倒是多哈。” 自己没礼貌还怪人家规矩多。 陆满月也是给气笑了。 “你还有事么?没事的话,我们要关门歇息了,麻烦你出去一下。”陆满月耐着性子道。 “大白天的,又不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门做什么? 还关门歇息,你们城里人就这么偷奸耍滑的啊,大白天的关了门还跟自己的爸爸在一屋里睡觉?”魏大星一脸猥琐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有点犯恶心,眉头轻拧,说出口的话已经带上了薄怒,“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请你离开! 我们在自己家里,要关门或者开门都是我们的自由,我们关了门要做什么也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不管在哪里,女儿和爸妈住一座屋不同的两间房里,再正常不过。 难道你们家,父母和子女睡觉还要错开时间,不能在同一时间歇息啊? 要不然,你们家是大户人家,一个人住一座房子,不从同一道外门进出,睡觉的时候也不关门窗,四门大敞,任人来去欣赏? 不好意思,我们没你们那么豪放!” “呵,牙尖嘴利。我要走也要带上你一起上路。”魏大星嘻嘻笑着,“你是嫁给魏定邦的,就是魏家村的人了,这秋抢的时候,全员出动,魏定邦回去了也没关系,我帮帮他顺便把你带回魏家村。” 从红兴钢厂到魏家村,三十多里地,孤男寡女一路,这魏大星还明显不是什么好人,陆满月能跟他去才有鬼。 “我想你搞错了,我是嫁给了魏定邦,但是我工作关系和户口还在红兴钢厂,我吃定额粮的,不参与村里的余粮分配。 我要去魏家村我会找我男人带,不会跟一个陌生男人同路而行。 好话我说尽了,你要再这么胡搅蛮缠的,我通知保卫科了。是你自己给自己留脸自己走,还是被人架着扔出厂,你自己选。” “你们这城里的女人可真凶,呵呵,我记住你了。”魏大星悻悻地走了。 正挣扎着要下床的陆大山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榔头放下了。 “这人真是讨厌,等我膝盖好了,他要再敢来欺负我满月,我一榔头打死他。” “嗯嗯,我爸爸最厉害了。”陆满月看陆大山气得脸都青了,赶紧过去哄他。 李芬冷漠地瞟了她一眼,“呵,四处得罪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以前我啥都让着人,逆来顺受也不见得我有好下场。你没见刚刚那人都欺负到我眼跟前了?不能得罪?你这意思是让我把脸凑上去给人欺负死?”陆满月深深地看着李芬,眼神有些冷,“妈,以前很多事我都没自己的主意,你说啥是啥,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魏定邦就是个乡下泥腿子,打架再厉害有什么用,人家怕你一时,不会一直怕你,他护不了你一辈子的,你现在行事这么轻狂,总有你后悔倒霉的时候。”李芬哼哼道。 第53章 四处嚷嚷着要男人 “据理力争就是轻狂?被人欺负只能逆来顺受?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妈,哪有一个当妈的面对欺负自己女儿的人时不指责那男人,反倒怪自己女儿反抗。”陆满月眼神灼灼地看着李芬。 李芬脸一僵,怒道:“真后悔当年把你生下来还养大了,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不说,现在妈都不认了。” “满月,你妈脑子跟坏了似的,说话不中听,你不要听她的,去歇着吧,你腰不是扭了么,多躺躺才恢复得快。”陆大山挥了挥手。 “昨天魏定邦给我推的时候疼得不行,今天起来才发现好多了,他说会什么痛则不通,果然是真的。” 陆满月睡足了,昨晚魏定邦也没闹她,腰上的疼痛也减少了许多,家里也好几天没收拾了。 她先是回自己屋把被子叠整齐,又把床单四角拉直压到席子四角下,抚平了折皱后又拿起扫把把屋里的地扫了一遍。 扫完自己的屋,她又出去扫厅堂,捅开炉子接上蜂窝煤,座了一锅水烧上,打算简单弄个汤粑儿吃。 李芬安静地躺着,眼珠子一直跟随着陆满月的身形移动,眼神幽幽的,偶尔还露出几分憎恨之色。 “你是真没看到我们屋里这屎桶还是咋的?赶紧拿去倒了把桶洗干净。” 陆满月洗干净手,已经在和面准备揉面了。 听到李芬的话,她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吃完饭,我会去楼下倒潲水,到时候一起带走。” 李芬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这有男人撑腰果然就是不一样了,以前我让你干啥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叫你干啥你是半点也不听还会顶嘴了哦。” “你都说是以前了,旧黄历没什么好翻的,你怎么待我的你心里是有数的,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陆满月叹了口气,低头认真的揉起面来。 天光倾泄在她姣好的脸庞上,像是镀上一层柔光。 李芬恨恨地瞪着她。 一个人突然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劈手夺过了陆满月手头的面盆,“你腰伤了不好好躺着,起来弄啥?去躺着去,你要弄啥跟我说,我给你弄。” 陆满月愕然地看着祝艳伸着手就要去揉面,赶紧出声问她:“你洗过手没?” 祝克嘿嘿笑了一下,跑去打架子那边水盆里快速地把手洗了洗,一边甩水一边重新往这边走。 “这下总行了吧?” 陆满月勉强点了一下头,慢慢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你咋来了?” “你家小老头子一大早就过来叫门,说他要回乡下,你伤了腰,你爸伤了膝盖,你妈……”祝艳说到这儿,压低声音冲陆满月挤了挤眼道:“你妈又总作妖,他担心你一个人搞不定,怕你被你妈欺负,托我来给你家帮两天忙。 他说到时候给我一包糖当谢礼。” 陆满月心头一暖,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他这人真是的,我自己能照顾好家里的。” “人家心疼你,这可是好事。要我说啊,你家这小老头虽然长得丑了点,可是对你可真是没得说,嘿,以后我要是找对象,也得找个像他这样知道心疼人的。”祝艳大大咧咧地道。 李芬扁着嘴啧啧了两声,“大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四处嚷嚷着要找男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伦天理,艳子只是在我面前说说,哪里四处嚷嚷了,妈你这总说瞎话的毛病还是收一收的好。”陆满月扭头瞪了李芬一眼。 李芬立着眉毛就要发火,陆大山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满月说得对,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不要乱说得罪人。” “哟,你这是想要巴结老祝给你老女婿争取那个锅炉房临时工的名额呢,陆大山,你可真有出息,为了一个临时工就对老祝家的闺女卑躬屈膝的。 我告诉你,你烧错香找错佛了,你再讨好人家,那临时工名额都落不到魏定邦那混货头上。”李芬讥笑道。 “谁说的,我爸已经同意去帮魏定邦跟主任那边说说了,满月,放心,咱俩是朋友,我爸一定会尽心竭力的帮你们落实好这事的。”祝艳道。 李芬一个人说不过三张嘴,冷笑着闭了嘴,时不时瞟向门口的目光里慢慢的带上了一点急躁。 她哥怎么还没来啊。 李芬在等李如良,李如良也在等人。 他特意刮了胡子洗了脸还抠了好大一坨黄芪霜抹了脸,换上了熨得平平整整的中山装,头发向上梳,抹了毛油,梳成了一个大背头,看着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结果左等人不来,右等人不来,他坐着都睡了一觉了,那门外依旧清风雅静的。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进了屋,围着桌子上盖着纱布的盘子盘旋不去。 李如良赶它走,它飞开半圈又折了回来,往纱布下头的空隙处钻。 “死苍蝇,老子打死你。”李如良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就往苍蝇钉去。 苍蝇吓得嗡嗡地飞走了。 刀钉在了对面的窗户木框上,刀尾兀自震颤不已。 李如良看了看天色,黑着脸掀开纱布闻了闻,特意炒的俩个鸡蛋已经有些变味了。 把装鸡蛋的盘子大力一推,李如良站起来,把扎在窗框上的刀拔了下来收好,直奔红兴钢厂。 …… “那个,满月啊,这汤粑是怎么扯来着?”水都开了,面也揉好了,祝艳站在炉子前却半天不动,最后才不好意思地扭头问陆满月。 陆满月有些惊讶,“你平时在家不做饭的啊?我们这儿的人几岁的孩子都会扯汤粑儿,就隔壁李婆婆六岁的孙子都会扯。” 祝艳红着脸直笑,“就知道你会笑话我,我家三个哥哥,就我一个女儿,我接火我爸妈我哥都不让,说会烫着手,说做饭她也不让,说我粗手粗脚浪费粮食,我真就没做过饭。” “那你先前还一副你很厉害的模样抢我的面盆儿,我真以你要给我露一手。”陆满月哭笑不得的站起来,想要接过面盆自己扯。 祝艳抱着面盆不放手,满眼祈求地看着她:“你教我,我来做,我可是在魏定邦面前夸下海口说人照顾好你一家子一日三餐了的。 再说了,我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开始学起来,以后想给我对象做顿饭都怕他吃了闹肚子,多笑人。” “真是个小娇娇,好吧好吧,我教你。”陆满月扯了一坨面在手里,慢慢地示范地给祝艳看怎么抻怎么扯。 “咦,满月,你看楼下,那人是不是你舅舅?” 第54章 舅舅这个字眼真是可怕 舅舅? 一想到这个字眼,陆满月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李芬对她一向苛刻,她的娘家人对陆满月也相当恶毒。 能上学那会儿,李芬说舅舅是知识份子没气力,干不了农活也没等到进厂的名额,可她就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她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去。 她隔三差五的把家里的粮票和钱往娘家拿就算了,有一天还说想到个来钱的法子,说听人家说兔子繁衍快出笼也快,养得好的话一年能挣不少钱。 但是不管是种田还是发展副业,都是要守相应的规定的。 有些公社允许社员自己养点牲畜,但是如果养一只是必须要优先交售给国家的,养两只可以一只上交,一只自己宰杀了换工分或者集体组织内售卖换成票或者钱。 但是有一种人是不允许私养牲畜条件并出售的。 无正当职业的人要是私下养,那就是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 要被发现了,没收都是轻的,要给扣上帽子说不定还得挨批斗。 李如良当时就是那种游手好闲不上班也不种田地的,不具备养兔子的条件。 陆大山不同意李如良养兔子,李芬一意孤行,说她哥哥和弟弟会小心着些偷偷的弄。 确实,那年月,不少人活得很造孽,饿得皮包骨的也有,甚至有些偏远的地方还饿死了人。 黑市也是在那种艰难的时候兴起来了。 只要不被抓到,能混几个钱是几个钱,总好过活生生饿死。 买兔子的钱是陆大山的工资里抠出来的,草是李芬让陆满月放学后每天背着小背篓上山下坎的割的。 每天要割两背篓才能回家,回家后要做饭收拾家里,要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有时间写作业。 说是李如良养兔子,其实他是真的半点都没沾手,怕兔子卖了陆家来分钱,兔子每次长到三斤多点他就着急忙慌的弄去黑市卖了。 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他反正一毛不会拿出来,自己全花了。 陆大山的工资,李芬还每月往娘家拿。 还说不够。 最后,因为他在黑市跟人发生口角,得罪了人,人家盯上了他,跟着他找到了他家,发现了他私自养兔子没上报,更没按规定按比例上交,要拉他去批斗的时候,他半点不带犹豫的把事推陆大山头上来了。 说是陆满月嘴馋,想吃兔肉,但是外头卖太贵,所以就放在他家养着。 他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也不好推辞。 陆满月记得很清楚,那是她上初二的一个下午,刚放学回家背上背篓出去割草,就被蹲守在厂外头的四五个人围住了,生拉活扯的把她扯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关了起来。 那些人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要给她正一正思想,还要她老实交待一共养了多少兔子,卖了多少钱,要她把所有卖兔子的钱都退出来上交。 不交钱的话,就要抓她去劳改。 她那时候才十三岁。 看到李如良也在现场,她把他当作救命的稻草,哭着向他求救。 李如良却落井下石,说她打小就狡猾,不打她她肯定不会老实交待,说不定还会矢口否认说没养过兔子没钱。 本来这就是事实,但李如良为了自己脱身刻意误导了别人。 “你每天上山割草不少人都看到过,所以这兔子确实是你家喂的没跑,你舅舅已经跟我们说得很清楚了,兔子是你们放在他家喂的,卖兔子的钱也是你们拿走了的,他一分没留过。 今天你是背着背篓带着镰刀被我们抓了现行的,不要想狡辩否认。 你们偷偷减少了四五年兔子,少说也有几百块钱的收入,你要是肯劝你爸把钱拿出来,我们就网开一面。 她哭着说,兔子真的不是我们要养的,是舅舅说要养的。 卖兔子的钱是舅舅拿着的,她和爸爸真的没有钱。 可那些人先入为主,根本不肯相信她。 李如良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她就是犟种,光问不打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 为了取信于那些人,洗清自己,李如良还带头抽她的耳光。 那一巴掌扇过来的时候,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最后,她被打到晕过去几次都不承认兔子是她家养的。 她满脸是血的倒在了地上,怎么掐人中都死闭着眼睛不肯醒来。 那些人以为打死人了,才散了。 李如良也跑了。 她独自一个人在偏僻的院子里躺到了第二天早上,手脚齐用的爬了出来,爬到路边才被人发现了。 那时候厂里赶产能,陆大山连续干了两个通宵。 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她头肿得像个箩似的,问她怎么了,李芬把她推进了屋,骗陆大山说她看到蜂窝想吃蜜,就用树枝去捅了,然后被野蜂追着蛰,所以脸就肿了起来。 她因为被打得太狠了吓住了,失语了一段时间。 李芬跟陆大山说她没吃到蜂蜜心情不好,所以不想说话。 陆大山每天在厂里的活也累,经常加班加点赶产能,回来吃了饭基本上都是倒头就睡。 她脸上的淤青一个多月才完全消退。 结果刚好没两天,李芬就说李如良在山里搭了个隐秘些的棚屋,兔子放到那边去养了,让陆满月继续每天割草去喂兔子。 陆满月在悲愤之中嚎啕大哭了起来,吼叫着推了李芬一把说她再也不会去割草帮李如良养兔子了。 李芬滚下了楼梯,流产了。 血一盆一盆的从她屋里端了出来,最后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和着血水一起端到了她眼前。 李芬从来没说过她怀孕了,那时候冬天大家都穿得厚,也看不出肚子来。 李芬说,你已经害了妹妹,现在又害死了小弟弟。 医生说李芬再也不能怀孕了。 内疚和悔恨将她死死的缠住,她几乎无法呼吸。 李芬说,陆大山一直想要个儿子,要是他知道是因为陆满月的原因害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儿子了,陆大山也会恨她的。 她会告诉陆大山,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只要陆满月肯乖乖听话,去帮舅舅重新养兔子。 陆大山是爱她的。 她不想失去爸爸的爱。 那是她能在这个家里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所以,她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又任劳任怨地养兔子去了。 大冬天的,草都枯死了,只有一些特殊的草会一年四季长青,草越来越难割得到了,她要去到更远的地方,爬更高的山才能割到一点点青草。 李如良的兔子却越喂越多。 她形销骨立,日渐沉默。 渐渐的活成了一个沉默而怯懦的影子。 一个不需要有自己思想,只能靠听李芬话才能勉强活着的小可怜。 “真的是你舅舅。”祝艳指着楼下某处让陆满月仔细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陆满月眯着眼睛看了看。 第55章 脸皮怎么那么厚啊,还要赖在我家里不成 那张方脸和那山形的眉毛还有那双随时随地看着就像在笑的眼睛,确实是李如良无疑。 李芬在里屋听着祝艳和陆满月的对话,兴奋得浑身颤栗。 她哥哥来了! 等了很久,却没等到人上楼。 陆满月看着往二号楼那边走去的李如良,眼里有道光一闪而逝。 “艳子,我去上个厕所,你先练着。”陆满月又给祝艳示范了一遍扯汤粑儿的动作。 祝艳看了几眼,大叫着我会了,自信满满地扯了一坨面,结果左弄右弄就是扯不开也抻不薄。 她又气乎乎地看着面团说面团欺负人。 “你是不是看陆满月长得漂亮所以她一抻就好,我长得不合你眼缘是不是,怎么抻你都不好?你这讨人厌的臭面团!” “你瞧瞧你这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那时候老师抽你答题你答不上来,也是这么说的,说那问题欺负你长得不漂亮。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好学。” 陆满月都被她逗乐了,只能把自己扯好的汤粑儿先扔下锅,然后手把手的教祝艳扯。 “不要急,不要眼睛看会了,心里不会,那样再怎样都扯不好。” 祝艳哦了一声,不再东看西望,老老实实的学了起来。 陆满月把着她的手扯了三个之后才让她自己再扯一次试试。 祝艳咬着牙像看仇人似的看着手里的面团,试探着慢慢抻开。 还是很丑,她正要放弃的时候,就听到陆满月夸赞她道:“比上一个好太多了,再努把力就成了。” 祝艳一听这话,又干劲满满。 终于,她扯出了一个完整的又薄又漂亮的汤粑。 她高兴地举着拿给陆满月看,陆满月笑眼弯弯地冲她直点头,“对,就是这样的,你继续扯,我去去就回。” 陆满月疾步走出门。 “哎,你不能走太急,你家小老头说了,让我盯着你,不要让腰伤加重,要是我没盯好你,他会扣我糖。”祝艳大声道。 陆满月无奈地笑笑,放缓了步伐。 下了楼之后,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 也对,这时候全厂都应该在把仓库里的产品拉出来重新检查,大家都行色匆匆的。 陆满月慢慢的踱步到了二号楼楼下。 一楼转了转,没看到李如良。 她想了想,就扶着墙上了二楼。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楼上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音。 紧接着,李如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阿青,开下门。” 好像是没人开门。 他就继续不停敲着门。 敲了好一会儿。 “阿青?难道不在家?在的话肯定不会不给我开门的。”李如良自言自语着。 陆满月默默地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位,趁李如良还没下来的时候赶紧转身往楼下走。 没一会儿,李如良就一脸失落地下楼来了。 陆满月等他走远了之后才悄悄上了二楼。 二楼走道尽头住着两家人。 一家是采购科的科长,另一个是人事科的林干事。 陆满月有些吃不准刚刚李如良到底敲的是左边还是右边的人家的门。 右边的门内突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陆满月赶紧贴着墙壁往远处轻手轻脚地退,藏到了楼梯转角处,扒着墙往这边看。 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林干事捂着额头慢慢地探出脑袋看了看。 发现走道上空无一人后,林干事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喊了声如良哥。 听着那夹杂着浓浓情意的称呼,陆满月呆若木鸡。 李如良和林干事? 男的叫女的阿青,女的叫男的如良哥。 很明显,两人在处对象。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林干事总是来搅和自己家的事。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林干事是李如良对象,那就是李芬的未来嫂子,她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帮李芬。 “如良哥,我脸现在太丑了,实在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等我伤好了,我再去找你。”林干事看着空空如也的走道发了一会儿呆才回了屋。 陆满月理清楚了两人的关系,若有所思地回了七号楼。 还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了李芬兴奋的声音:“哥,你来啦?” 陆满月眉头一皱,两手慢慢地握紧了。 祝艳咦了一声,抱着空面盆伸长脖子看了看外头,奇怪地道:“什么哥?我怎么没看到你哥?” “我明明听到脚步声了的,你之前不还说看到我哥到楼下了么,肯定是我哥有事耽误了,现在才上楼。祝艳,你这小蹄子别挡着我门口,阻住我哥了。”李芬骂骂咧咧道。 祝艳看着门外的陆满月,脱口道:“哪有什么你哥,是满月回来了。” 李芬失望不已。 陆满月站在门外看了看锅里,薄如蝉翼的汤粑已经被滚水顶得浮了起来,在水里漂漂荡荡的,像是一只只自由的白色小船。 “熟了,艳子,拿碗来盛起来。”陆满月冲着里头喊了一声。 祝艳哎了一声,赶紧把空面盆儿放下,跑到碗柜那边哐哐取了三只碗出来。 陆满月小心翼翼地把汤粑一块一块的铲了起来放到碗中。 三只碗,一只碗放了五块。 锅里还剩下两块。 祝艳一手端了一只碗,陆满月两手捧着剩下那只碗进去放酱油。 “爸,你还要加点醋不?”陆满月把滴了两滴酱油的汤粑碗捧到陆大山面前问。 陆大山先接了碗,闻了闻,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这白面做的汤粑就是香,不放醋了,我不喜欢吃酸的。快给爸拿双筷子来,我尝尝味道。” 陆满月又去抽了一双筷子递给陆大山。 李芬眼巴巴地看着门外。 “还有两块汤粑,妈你要不要?”陆满月想着不吃倒了也是浪费,就随口问了李芬一句。 李芬一听只剩下两块汤粑了,立马不乐意了,尖着嗓子骂陆满月没良心,“你舅舅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自己满碗满碗的捞,就剩两块在锅里,两块还不够你舅塞牙缝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让祝艳把她那碗放下,留给你舅舅吃。 她不是来帮忙的么,她家那么近,就几步路,给我们做好午饭了就回自己家吃去啊,难道还要厚着脸皮在我家吃白面汤粑啊。” 第56章 陆满月的反击 祝艳正端着碗往嘴里夹汤粑,听了李芬这话,她就讪讪地把碗放下了。 “我,我回家去了。” 陆满月一把拉住她,当着李芬的面,字正腔圆,掷地有声道:“白面是魏定邦战友送的,汤粑是祝艳学了这么久辛辛苦苦扯出来的,她吃是理所应当。 祝艳,你赶紧吃,要不然一会儿冷了味道就差很多的。” “可是我吃了你舅舅就没得吃了啊。”祝艳看着李芬黑透了的脸不肯吃。 “我舅舅可看不上我家这点吃食,人家是来看对象的,对象看完了就直接出厂了。”陆满月把筷子硬塞进了祝艳手里,“给我吃,不吃我让魏定邦把你糖扣完,一颗都不给你。” “陆满月,你说什么?什么对象?什么直接走了?”李芬眼神狂乱,眼皮颤动,不住地尖叫。 那声音又尖又刺耳。 “我说你哥看完对象就出厂了,咋了,谁踩着你尾巴了,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啊?”陆满月眼中满是疑惑。 “不可能,我哥怎么可能找对象!陆满月,你这个满嘴谎话的谎话精,我哥绝对不可能背着我找对象的。 他更不可能来钢厂了不来找我就直接走了。”李芬十分激动,脸气得通红,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陆满月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大哥已经四十一了,放在别人家,孩子都比我大了。 连你弟弟都儿女成群了,你大哥找对象对你们家来说不应该是好事么,你这大呼小叫的样子,怎么瞧着像是希望你哥永远都不要结婚当个孤寡啊?” 李芬自己也意识到自己这状态不太正常,连忙闭上了嘴。 陆满月却不打算放过她,状似无意地道:“你哥也老大不小了,能找着林干事那样的对象,真挺不错的了。 你和林干事关系那么好,以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姑嫂矛盾。 她一个月能拿三十二块,足够补贴你哥那些不知道花哪儿去的窟窿了。 这对我们家来说也是好事,毕竟……以后我们自己挣的每一分每一厘,都不用再被你拿去补贴他了。” “你胡说八道,我不信。你肯定是看错了人,我哥不可能和林干事处对象的,更不可能来了钢厂不找我去找别人的。”李芬眼里满是怀疑,话里话外十分笃定李如良不可能和林干事处对象。 呵,这话听着反正哪哪儿都觉得奇怪。 “妹妹是嫁出去的姑娘,对象才是会陪他一辈子的枕边人,人家把对象放在第一位才是正常的。”陆满月认真地道。 “不会的,不会的,绝对不可能,我哥心里有人的,他说过要为这个人守身如玉一辈子的,他不会找对象的。”李芬不住反驳。 “心里有人,谁啊?还守身如玉……别人说这样的话都有那么一点可信度,你哥这样的人,呵,品德败坏,他的话才是一个偏旁部首都信不得。”陆满月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 一个为了自己脱身带头冤枉诬蔑还亲自动手打十二三岁的外甥女的男人,说他品德败坏都是美化了他。 “我不准你这样说我哥,陆满月,你这个嘴欠的,你最近是疯了不成,样样事都跟我对着来。他可是你大舅舅啊,你这样说他,败坏他的名声,你还有良心么?”李芬容不得别人说李如良坏话,她咬牙切齿地盯着陆满月,眼神凶狠。 要不是她手脚都动不得,陆满月丝毫不怀疑她此时已经扑上来撕咬她了。 一直以来,李芬没把陆大山放眼里,对自己也动辄打骂,却把娘家哥哥放在心尖上护着,宁愿自己家饿着肚子也要把钱粮票送给李如良。 哪怕同样身为娘家人的弟弟一家人,也无法跟李如良相提并论。 看着李芬这副疯狂的模样,陆满月心头百感交集。 “大舅舅?我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什么祸国殃民天怒人怨的事,才会遇上你们这样的舅舅和妈。 有时候我会幻想,如果你不是我妈,那么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能告诉自己,不是亲妈当然有理由不疼别人家的孩子。 可你一直说我就是你生的,你就是我亲妈。 可这世上…… 哪个亲妈会毫无理由就长年累月的打骂幼小的孩子,一刀一刀剜她腿上的皮肉? 哪个亲妈会给自己的亲女儿下一次药不够还下第二次,只为了把她送上别的男人的床? 哪个亲舅会不事生产,让年幼的外甥女替他养牲畜,不管天晴下雨,打霜落雪,每天两背篓的草少一点都不行? 兔子拉的屎要换工分,都是我替他铲了背着去公社换?他却成天游手好闲,我喂完兔子还要叫我用小桶半里外的井里挑水满一水缸,把晚饭给他做好了才给走? 我在他家一口水一口食都吃不上,饿着肚子回来还要被你打骂。 哪个亲舅会带着革委会的人亲自设计蹲守着抓走自己的外甥女,硬逼着她承认兔子是她养的,卖兔子的钱是她花了的,还带头去狠扇外甥女大耳光的? 还跟人说,小孩子皮糙肉厚,打不死的,不用顾忌,打到她承认为止? 哪个亲妈为了会为了掩盖舅舅干下的恶事,用你不听话不按我说的做,我就让你爸爸把你扔出去来威胁心智不成熟的孩子,逼她就范,像看犯人一样看着她,不许她和同学老师邻居讲话,不许她跟爸爸单独说话的?” 有些话,积在心中太久了。 以前,陆满月没胆子说出来。 可是相亲那在晕厥时她梦到了自己死去那一天发生的事,她才发现,原来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也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她醒了之后,才开始慢慢的给自己打气,寻找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这几天,她过得很混乱,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发现一个真理,不反抗真的会死,反抗却未必会死,反而可能为自己挣来一线生机。 魏定邦也说过,他会给她撑腰的。 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她这一番字字泣血般的质问,直接将屋里三个人都震住了。 李芬心虚不已,眼珠子转来转去,随即梗着脖子反驳:“你是真疯了,竟然红口白牙的诬蔑自己的亲妈和亲舅舅,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陆大山脸色苍白,两手不停颤抖着,嘴唇也在发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问陆满月:“满,满月……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祝艳把碗一丢,心疼地抱住陆满月,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呜呜,陆满月,这些年,你是怎么撑过来的啊……” 第57章 每个字都不简单,全是试探 “一天一天数着日历熬,小时候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找一个疼自己的男人,就能脱离毒打,抚平心上的旧伤了。 后来发现,长大了依旧要听从安排嫁妈妈想让我嫁的男人,这个男人表面上人人都称赞,实际上却是个会钻澡堂偷看女工洗澡的道德败坏的。 所以我宁愿找一个乡下声名在外的残疾小老头,也不想要这种表面光内里烂的男人。 我是个人,我有想嫁谁不嫁谁的选择权,可我的亲妈,一直想要剥夺我的这种权力,将我一次又一次的往火坑里推。 这样的妈妈,我实在是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尊敬她孝顺她。 你说我疯了也好,说我飘了也罢,反正陆满月不会再变回从前那个人了。 妈,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牢牢的记住这一点。”陆满月强自镇定下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眼神从苦涩迷离慢慢的变成了坚定。 陆大山两手紧握,目眦俱裂地看着李芬。 李芬这才知道怕了,不敢嚣张了。 她哥不来,她就是个半瘫,陆家两父女已经不买她的帐了,她再作的话,只会自讨没趣。 “其实你哥不来看你也是正常的,你把他当个宝一样,事事以他为重,可他却未必同样看重你。 你瞧,他来都来了,见完对象顺便都不愿意顺便来看你一眼,这足够证明你在他心中真的没你想象中那么重要。”陆满月幽幽道。 李芬又被刺激到了,但是形势对她不利,她又不敢像之前那样叫嚣,就自己憋着了。 看着她那副想要跳起来骂人却又不敢的模样,陆满月勾了勾唇。 祝艳吃完了汤粑就抢着洗碗收拾。 看着她明明没怎么干过活却努力干活的样子,陆满月轻轻地笑了。 “妈,你看到没?一个外人,都知道心疼我。可你这个口口声声生下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扯大亲妈,却连个外人都不如呢。” 李芬气得脸色青黑一片,心里有鬼的她总觉得陆满月今天说的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都富含深义,好像是在点她。 或者更像是一种试探。 她一直在提亲妈这个话题,说出口的话却一直在论证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像一个亲妈能做出来的…… 陆满月这是开始怀疑了么? 李芬心头越来越惊。 当年的事做得确实可以算是天衣无缝,但万一,万一有疏漏呢? 陆满月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李芬。 她的每一丝表情都没能逃过她的目光。 她也已经找到了突破李芬心防的口子了。 那就是她对李如良近乎偏执的重视。 这一天,陆家难得的安静。 李芬也不吵着要出去才能拉屎拉尿了,也不嫌吃食咸淡软硬了。 陆满月却是不时会提一下李如良刺激她一下。 李芬忍气忍得后槽牙都咬酸了。 中午的时候,祝艳和陆满月并排躺着一起午睡。 陆满月闭着眼睛养神。 祝艳以为她睡着了,一直在旁边唉声叹气的,时不时还把指节握得咔咔响。 “早知道你妈是这样的人,我们一起上学的年月,我就该对你好一点的。陆满月,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但是以后,我会慢慢学起来,做一个合格的朋友,再也不让你被人欺负得这样狠了。 你那时候那么小,每天被虐待还孤立无援,我单听着你说那些事就已经头皮发麻了,你能撑下来,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要我是你,我早被你妈折腾疯了。” “好了,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我们都得向前看,我现在有魏定邦,有我爸,有你,我已经满足了。”陆满月嗯了一声,睡意慢慢的上了头,没一会儿就歪着脑袋真睡着了。 祝艳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了沉闷的梆梆声,像是有谁拿着木榔头在砸东西。 她本来就没睡午觉的习惯,只是想多陪陪陆满月才跟她躺了躺。 这会儿听到奇怪的动静,怕是李芬又作妖,连忙趿了鞋子悄悄拉开门,轻手轻脚地往隔壁屋那边走。 陆大山那间屋的房门没关,为了通风透气,蚊帐也挂了起来的。 陆大山两眼通红,一手捂住李芬的嘴,一手举着榔头梆梆往下砸。 李芬满目惊恐,无奈手脚都伤了,腰也被她自己用力往下沉坠进厕所屎坑的时候弄伤了,她连挣扎都没办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榔头冲她脑门砸落而下。 “你这歹毒的女人,虐待我的满月,我真恨不得一榔头下去砸死你啊……”陆大山咬牙切齿道。 “陆,陆叔,别,别冲动。打死人可是犯法的。满月已经够苦了,你替她想想啊,她一定不想让你为了这么个坏女人背上杀人犯的名声。”祝艳飞快地冲进了陆大山屋里,劈手就要去夺那木榔头。 木榔头很轻松地就被夺了下来。 陆大山放开了捂着李芬嘴巴的手,颓然地往后一靠,整个人像一滩软掉了的泥一样靠在床头上。 “艳子,不要怕你陆叔,你陆叔就是个没用的男人。我想要打死这个坏女人,可是却没那胆,就是吓吓她而已。 你说得对,满月投胎在我家真的过得太苦了,她好不容易才嫁了一个知道心疼她的男人,我不能扯她的后腿,让她有个杀人犯爸爸拖累她的名声。” 祝艳仔细地看了看李芬身上,发现除了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外就没什么明显的伤痕了,她才零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拿的是把小孩敲着玩闹用的木榔头,要是铁锤,她脑子都被你打爆了。”祝艳一脸后怕地道。 陆大山不说话,视线慢慢地移向床脚。 床脚和墙壁的空隙里,确实放着一把铁锤。 只是他没胆子去拿。 他就是个没用的男人,李芬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女儿,他愣是一点都没发现。 他现在心里揪着疼得厉害,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些过往忽略的事突然又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倏地,他的眸光一顿,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手下意识地伸进衣服口袋里做了掏摸的动作。 手里空空的。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心,眼圈慢慢地红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 第58章 家里成了血案现场 十来年前的一天,正要上工的陆大山也是这么随手往工衣口袋里一掏。 那一次,他掏到了张小小的皱巴巴的纸条。 纸是从本子边角上撕下来的,上头写满了字。 那纸条上头有很多写了又擦掉,又重写,又擦掉的痕迹。 但是十年前的陆大山,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是红兴钢厂最普通的一名工人。 他随手就把那字条拿给李芬了,还笑着让她念给他听听,是不是女儿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说的话要写出来偷偷塞给他看。 李芬不耐烦地接过纸条,笑瞬间就僵在了脸上,陆大山记得很清楚,当时李芬手里握着一只鸡蛋,她的手抖了一下,鸡蛋跌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粘粘乎乎的蛋黄洒了出来,她还收拾了好一阵。 收拾完之后,李芬告诉他,陆满月写纸条是为了背着她向陆大山要零花钱呢。 陆大山那会儿还笑着说这个小馋猫,让李芬多少给她一点零花钱。 李芬咬着牙说了声好。 当时他只以为李芬咬牙切齿的是因为心疼钱,心疼那只鸡蛋。 现在细细想来,只怕那纸条上写的便是陆满月的求救信息。 类似的纸条,他在后来两三年中还陆续发现过好几次。 每一次……他都把纸条给了李芬…… 想到这里的时候,陆大山两眼悲愤得几欲喷出火来,内心也被后悔和歉疚填满。 从八岁到十岁,陆满月是向他发出过求救信号的。 他却忽略了,还把她的求救信号展示给迫害她的本人看了。 依着李芬的性子,事后只会变本加厉的对待陆满月。 因为求救无应,孤立无援,陆满月被打怕了,本性都被磨没了,变成了一个只能依靠听话和逆来顺受才能艰难存活着的可怜人。 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打滚的年纪,她却生活在炼狱之中。 后来,除了李芬虐打她,李如良也打她…… 十五岁的时候,又受了惊吓,一度失语。 往事历历在目,越想越是令人难堪。 也是在陆满月出事那年,车间主任找他,主动给他提了个小组长,他欣喜若狂,觉得自己这些年任劳任怨干活得到了上头的认可和赏识才得了机会升职。 李芬说当了小组长要写报表的,不识字可不行,结婚十八年后,女儿都十五岁了,李芬头一次踏踏实实地在家盯着他学认字识数。 后来他才勉强能看些基础的字和算一些简单的产能数了。 只是,那时候的陆满月,早就不再给他写纸条了。 他也记不清当时那些字条上的字到底长啥样了。 这时候再想起来,真是心如刀绞啊。 陆大山捂着胸口,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可心里那股子疼痛却一点也没减轻,相反呼吸却越发的困难了,眼前也渐渐的有些发黑。 祝艳刚夺了榔头没几分钟就看到陆大山脸色不对,连忙扔了榔头连声叫他:“陆叔,陆叔,你这是咋的了?你脸色好难看啊,又紫又绀的。” 陆大山强自镇定地不停吸气呼气,气息终于一点一点的稳了下来。 “没事,我就是被李芬气着了,一时郁着气了。”陆大山看了一眼隔壁屋的方向,“你小声点,小心吵醒满月。” 李芬额头的包肿得越来越大,像是一个发胀了的馒头一样挺起老高。 “陆大山,你的心可真狠啊,竟然拿榔头砸我脑袋,二十来年的夫妻,你是半点夫妻情份也不念啊。”李芬疼得呲牙咧嘴的。 陆大山直勾勾地看着李芬,突然挪着腿往床尾爬,一爬到床尾就直接抓起了那把铁锤,再扭转身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李芬瞧着陆大山像要活撕了她一样,她止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你,你拿铁锤做什么?” 陆大山不说话,慢慢地扭起手中的铁锤。 祝艳见状,哎呀了一声,又苦着脸过来夺铁锤。 这回的铁锤却不像榔头那样轻易就能夺到手了。 陆大山死死的攥着铁锤的柄,祝艳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没把铁锤夺走。 眼看着陆大山真的打算拿铁锤砸李芬了,祝艳只能大声喊陆满月来救场。 “陆满月!快来啊!你爸要砸死你妈!”祝艳喊得都破音了。 陆满月被惊醒,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扶着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一看情况真的很危急,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上去帮祝艳抢铁锤。 “爸,爸,你别干傻事,你快松手。”陆满月一边抢铁锤一边劝陆大山。 陆大山不松手。 他是男人,才四十五岁,正当壮年,又是长期干体力活的,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想跟人角力,还真的没有一丁点胜算。 李芬见陆大山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吓得也不敢作妖呛声了,两眼巴巴地看着陆满月。 第一次,她看向陆满月的眼里不是包含着恶意,而是充满了鼓励和期许。 陆满月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水汪汪的眸子转了转,突然皱眉哎哟了一声,身子就直挺挺地向前扑,正好倒在李芬腿脚上,横在了陆大山前头。 “腰……好疼……”陆满月倒吸了一口冷气,清秀的眉毛拧作一团,眼中满是痛楚,身子还一抽一抽的。 像是痛得抽筋了似的。 陆大山慌了神,连忙撤了力气。 祝艳趁机一拔,顺利将铁锤夺走。 陆满月唉哟唉哟叫着,背在身后的小手轻轻地摇了摇,示意祝艳拿着铁锤赶紧跑。 祝艳刚开始没看明白,直到陆满月把手掌向下一弯,两根手指交替做了个走路的姿势,她才恍然大悟,提起铁锤,又捡起地上的榔头跑了。 陆满月则是趁机用两手抱住了陆大山的腰,哼哼唧唧的喊着爸爸,“爸爸,我腰肯定又扭到了,一会儿魏定邦回来又要生气骂我了。” 陆大山手伸出来,又在要挨到陆满腰间的时候停住了,悬在半空中,略有些尴尬地道:“这个,你也这么大了,是个大姑娘了,爸爸也不能给你拿手揉腰了。 你赶紧把祝艳喊回来帮你揉一揉,要是不行,就赶紧去医疗站找医生看看。” “爸,你是不是想支开我?”陆满月摸着腰,一脸后怕,“那我疼死也不敢去医疗站啊,万一我和祝艳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怕是家里就成了血案现场了。” 陆大山的脸一僵。 第59章 有娘家人撑腰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爸,其实这些年,我觉得日子苦透了,但是我还是幻想着有一天,日子它能好起来。 现在,我终于觉得日子有点甜味了,再多的困难我都不怕,但我不想在生活刚甜起来的时候,又摔回到那个泥潭里。 爸爸,答应我,我们都好好的过日子,把生活过得更好更甜,别做傻事了,好不好?”陆满月的眼里满是祈求,眼泪盈满眼眶,将落未落的。 看着十分的可怜。 陆大山心头大恸,眼圈也慢慢地红了。 “爸,我可以没有妈妈,因为她这些年也不曾让我感受到一丝来自妈妈的关爱,可我不能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再没了爸爸,我就是个孤儿了啊。 爸,你忍心让我变成无枝可依,是个人都能随意欺负的孤儿么?”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陆满月线条优美的眼里坠了下来,滑过她白皙的脸颊。 密集的水泡被咸咸的眼泪一沾,生生的疼。 眼泪便掉得更汹涌了。 陆大山动容了。 “爸,我虽然成年了也嫁了人了,可是有娘家人撑腰和没娘家人撑腰可是两码事。没娘家人撑腰的话,魏定邦要是欺负我都没人替我吭个声…… 你也看到了,他长得又那么凶,脾气那么暴烈,打起人来那么厉害。 他的拳头捏起来有砂锅那么大,那些男人都挨不住他几皮坨,要是哪天我惹毛了他他肯定会暴揍我,爸爸你要在还能替我教训他,你要不在了,我不是只能活生生被他打死么?”陆满月添油加醋道。 “魏定邦他敢!”陆大山顺着陆满月话头往下一想,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那万一,万一他就是敢呢……”陆满月一边在心里跟魏定帮说着对不起,一边满脸害怕地抖着。 “他要敢冲我满月动手,老子打死他!”陆大山用力拍了一下床板,掷地有声道。 “所以啊,爸爸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去做傻事。 我们应该先保全自己,再对付敌人,最好多想想,找个既能搞翻敌人又不用两败俱伤的法子,才能算得上是赢得漂亮。 爸,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陆满月道。 “对,我家满月说得对,是爸犯糊涂了。 前些年爸就是个睁眼瞎,爸是个蠢货,没能保护得好你,没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帮上忙,爸爸对不起你啊,满月。”陆大山愧疚无比地低下了头。 “爸爸刚刚就是想左了,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没干过为你好的事,却也不能拖累你成为杀人犯的女儿,让人说三道四。 放心的去看医生吧,爸不会再干这种会吓到你的傻事了。” 陆满月定定地看了陆大山好半晌,见他眼神慢慢清明,不像之前那样疯狂才略略放了心。 嗯了一声,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李芬的腿刚刚被她倒伏下去时压住了,痛得直抽抽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陆大山已经气到想杀她了,陆满月也视她为敌,她在这个家里为王称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除了忍气吞声等待她哥来救之外,她再没其他办法好想了。 她不相信李如良接到消息后会不来救她。 应该是大哥又有大事要忙才会顾不上她这头。 一个声音沉沉的从门外响起,“陆满月,你在背后就是这样诋毁我的?” 听到这个声音,陆满月汗毛都倒立了起来,一点点的扭头向外看去。 门口那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魁梧的身躯将门都堵完了。 络腮胡子烂草帽,遮住了他的脸和额头,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 此时,那双眼就如刀子似的狠狠的盯着她。 “魏,魏定邦?你,你不是回村秋抢了么?”陆满月为了劝醒陆大山昧着良心说魏定邦坏话,结果被现场抓包了。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两手绞在一起,缓缓低下了头。 “我会打人?嗯?”魏定邦捏起拳头晃了晃,慢慢地走向陆满月,“来,瞧瞧砂锅大的拳头。” 陆满月缩着脖子,不敢看魏定邦。 陆大山把床板拍得哐哐响,两眼瞪着魏定邦:“当着我的面你就敢亮拳头吓我女儿,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打过她呢,满月哪儿说错你了?” 魏定邦伸出手指点了陆满月一下,高大的身影将她娇小的身子笼罩着。 “起来,跟我回房,这事你得给我说清楚。” 陆满月乖乖地站了起来。 魏定邦抬脚跟在后头,把她推着往前走。 陆大山在后头喊:“不准欺负满月,有话好好说。满月,要是他敢动手,你喊我一声,爸爸跟他拼命。” 陆满月被魏定邦一把抓了起来,拎着进了房,门啪的一下关上了。 一只手把人抵在门上,魏定邦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满月,另一只慢慢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他。 “我走半道还是不放心,跑着回来找你,你哄你爸就哄你爸,为什么要坏我名声说我会打你?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种会打自家女人的人?”魏定邦的眼瞳又深又黑,像个会吸人的漩涡。 陆满月抿着唇,慢慢地伸出手,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眼睛。 “魏定邦,你的眼睛好好看。” 魏定邦挑了挑眉。 柔软的手指落在眼上,轻轻碰触了一下就离开了,像是蜻蜓点水般。 “眉毛也好看。”陆满月用指尖抚了抚魏定邦浓密凌厉的剑眉。 魏定邦没说话,沉深地看着她。 陆满月大着胆子伸手撕了他的假胡子,手指顺着他完美得如同雕刻般的脸部线条一点一点的向下摸。 “脸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我都喜欢。”陆满月两手捧着魏定邦的脸,两颊飞红,像涂上了最好看的胭脂。 魏定邦看着她,唇角慢慢地勾了一下,很快又压了下去。 对他使美人计,呵,不好使。 “魏定邦,别生我气,好不好?”陆满月踮起脚尖,生涩地用手去圈魏定邦的脖子,一双眸子像是浸在水银里的黑玉,黑白分明,却又灵气逼人。 魏定邦眸光一闪,喉结慢慢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对不起,魏定邦,下回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陆满月眼巴巴地望着魏定邦,脸上满是紧张和在意。 “总得有点诚意。”魏定邦眼神幽深地道。 诚意? 第60章 魏定邦丢了 陆满月想了想,什么才算是诚意? 良久后,她想起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句老话,脸腾地一下红了。 用力地踮起脚,陆满月闭着眼睛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往魏定邦脸上嘴了一下。 一触即分。 刚要退开,整个人都突然被魏定邦一只胳膊抱了起来,双脚悬空。 后背抵在门板上,避无可避。 “诚意不够,我自己来取。”魏定邦俯下头,叨住那抹嫣红便不放了。 反复厮磨。 呼吸渐渐的粗重。 陆满月被吻得头晕脑胀的,气都喘不上来了。 看着她娇软无力,面色潮红的模样,魏定邦益发将她锁得紧了些。 陆满月两手软绵绵地扒着魏定邦,唔了一声。 “笨,换气。”魏定邦稍微退开了些。 陆满月迷迷离离地睁开眼睛,眼角染着一抹红粉,像是露出水面的鱼儿般张嘴急急的喘息着。 魏定邦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感觉自己每呼吸的一口空气都带着他的味道和气息。 他的体温慢慢升高,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像是微薰的暖风一样包裹着她。 “魏,魏定邦,你还,还生我气么?”她柔弱无力地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问。 魏定邦没回答,一只手慢慢地伸进了衣服下摆。 “你腰还疼不疼?”魏定邦嘶哑着声音问。 那只作乱的手越摸越上,陆满月吓了一跳,这可是大白天。 “疼,还疼。”她赶紧哼哼着喊疼。 “真疼?” “真的。”陆满月垂眸道。 魏定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陆满月放开了一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平复下来,把陆满月抱起来放到床上,自己坐了床沿。 “那你给我老实躺着歇息养好腰,有事叫祝艳帮忙干,村里壮劳力太少,麦子熟了必须尽早收割,家里这头你能不能行?” “没问题的,我妈不闹腾,家里就没啥事,她现在那样子,想闹腾也闹腾不出啥来,你放心去秋抢吧。 嗯,也要注意歇息,如果干完活太累,不用天天这么来回跑陪我也行的,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家里的。”陆满月摸了摸自己的腰,虽然疼没那么疼了,但是还是干不了需要气力的活,她叹了口气。 “要是我好好的,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秋抢了,多个人总是多分力量,能给你减轻点负担。” 魏定邦看了看她的细胳膊和细腿,道:“别,你要下地,我更操心。在家乖一点,别乱跑,我晚上一收工就回来,有活留着,我回来干也成。” 搂着陆满月又狠狠亲了一口,魏定邦才起身打开门走了。 陆满月红着脸躺在床上。 祝艳藏好榔头和铁锤之后又回来了,扒着外门在那边探着半拉脑袋观察。 “陆满月,你发烧了啊?脸那么红。” 陆满月慢慢坐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祝艳进了屋,目光突然在陆满月嘴上顿住了,“陆满月,你这嘴咋了?被蜂子蜇了?怎么肿了啊?” 陆满月脸更红了,赶紧又躺下了,缩进了被窝里,还用被单把嘴给盖住了,只露出半张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 “那个,听说被蜂子蜇了很疼的,你嘴肿那么大,要不然我去问楼下的春花要点人奶来给你涂涂?听说那个涂了特别好使。”祝艳半点没察觉到陆满月在心虚,起身找瓶要去找楼下还在奶孩子的春花挤人奶。 陆满月赶紧说不用了,祝艳这才作罢了。 这一天,魏定邦没回来。 陆满月也不知道是白天睡多了还是不习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睁眼数羊数到九百九十九了还是没睡意。 第二天,她就不敢白天睡多了,硬是撑着。 结果第二天,魏定邦依旧没回来。 她就有点担心了。 他明明说放工就会回来的,这连续两天都不着家了,到底是村里的任务太重累得走不动道了,还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啊。 这人一出门就跟丢了似的,没音没信的。 到了第三天,陆满月的腰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她叫来了祝艳。 “你帮我看着我爸和我妈,我去下医院看看腰。” 祝艳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魏定邦说过,要寸步不离的守着陆满月,她就又摇头道:“那不行,我要跟着你。我去叫我妈来看着陆叔和李……李芬。” 祝艳想到李芬对陆满月做下的那些恶事,这声姨怎么都叫不出口了,直接叫名了。 不一会儿,王秋平就笑眯眯的跟着祝艳回来了。 她边走边打着呵欠,眼神还有些不清明,明显是被祝艳从午睡的床上拉起来的。 “你俩去吧,我搁这儿看着,王姨办事,满月你就放心嗷~~”王秋平搬了张凳子到门口,跟个门神一样的坐着了。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附耳跟王秋平叮嘱了几句才走。 出了门之后,祝艳笑着跑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走,去医疗站。” 下楼之后,陆满月才说她不去医疗站,要去省城医院。 “省城医院好几里地呢,何必舍近求远啊。咱们厂里就有医疗站,谢医生技术还挺好的,我们有点头疼脑热找她开三天药一吃就没事了。”祝艳满脸疑惑。 “我想顺道去看看杨和平,再办点私事。”虽然只是个猜测,目前没有线索和头续能证明李芬不是她妈妈,但是陆满月无法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下去。 它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总得去求证一下。 如果真是亲妈,她也就死心了。 如果有疑点,她总得找一找自己的亲妈,查一查当年的事,替自己讨回这个公道。 “但是省城医院那么远,你还伤了腰,腿上还有伤,咱俩怎么去啊?我背你也背不了那么远啊。”祝艳一脸惆怅。 这,这倒是个问题。 陆满月也微微拧了眉。 要是说腰不疼能自己走过去了,那就是自揭其短。 两人正犯愁的时候,一个有些耳熟的男人声音讨人厌的插了进来,流里流气的。 “嘿,一个少妇,一个黄花大闺女,这是知道我今天要来,站门口专等着迎接我?” 第61章 飞扬跋扈的林清悦 陆满月扭头一看,发现又是那个第一次上门就怪里怪气的魏大星。 “你怎么又来了?”陆满月拧着眉头问。 魏大星色迷迷的看着她,鼻子一吸一吸的,像是在闻什么味儿似的。 陆满月有点犯恶心,拉着祝艳往后站了站。 她往后站,魏大星就往前走,一副小狗看见了肉骨头非要贴上来的模样。 祝艳气极了,脱下鞋子就往魏大星脸上扇,“你妈没教过你,遇到女同志要保持距离啊?你贴这么近干什么?耍流氓啊?” 魏大星见祝艳真的要打人,这才不往前走了。 陆满月赶紧拉着祝艳快步离开。 魏大星突然扯着嗓子喊她名字,”陆满月,要是哪天你男人不要你了,你可以来找我啊,我就喜欢漂亮的少妇,不介意穿人家穿过的破鞋。” 陆满月气得满脸通红,没忍住回头骂了他:“痴心妄想,我男人才不会不要我,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会喷臭气,结过婚的女人在你眼里都是破鞋的话,你家已婚的女性亲戚朋友,全都是破鞋不成?” “别嘴硬,我说真的,我就好你这口,真到那天了,记得来找我,我真不嫌弃你。你看我这身量,身强体壮的,肯定比魏定邦更能让你飘飘欲仙。”魏大星越说越不像话。 陆满月让祝艳捂住耳朵,她自己也捂了耳朵,将魏大星的污言秽语全隔绝在外。 两人甩掉了魏大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属楼后头的空坝子上来了。 祝艳突然指着放杂物的棚子高兴无比地说:“哈,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吵着要架自行车,我爸说家里钱不够,也没自行车票,整不上。 我哥看我嚎得震天响,就从废铁站给我弄了个小车回来推着我玩,那小车有轮子,我总被他们推着跑来跑去的玩儿,我记得我哥把那小车子堆杂物棚这边的。” 祝艳边说边往棚子那边跑。 没一会儿,她就推着一个建筑工地上才用得着的那种手推小斗车过来了。 那小斗车外壳上还锈迹斑斑的,边走边掉皮。 两只轮子倒是好好的。 祝艳还在斗车里垫上了软软的布,拍着那三角形的斗让陆满月坐上去。 陆满月看了看那小斗,装个几岁的孩子是没问题的,她这样的成年人真不好坐。 祝艳见陆满月不动,就把她抱起来往斗车里像栽菜一样往里一栽。 陆满月只能蹲下来,两手扶着斗车两侧,还好她瘦小,下半身勉强能塞在斗车里。 祝艳推着斗车向前走。 到达省城医院的时候,祝艳已经满头大汗,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刚好是下午上班的时间段,人来人往的。 祝艳大咧咧的推着斗车往里走。 不少人都扭头看向两人。 “第一次见到用斗车推着来医院的……” “哈哈,那么大个人了,还像拉屎一样蹲斗车里,就不嫌那姿势难受么。” 祝艳听了这话,连忙问陆满月:“这么蹲着是不是很难受?” “没事。”陆满月慢慢地从斗车里爬了出来,用手捶了捶腿,“就是脚有点麻。” 祝艳还带了条铁链和一把挂锁,把斗车锁到了医院围墙的铁栅栏杆上。 两人问了杨和平的病房号,直接上了住院部。 一上去就听到一声恼羞成怒的娇喝:“你知道我是谁嘛,敢这么对我?我可是林清悦!” “滚,给我滚出去重新买过,再买不对,我让查主任一并把你开了!”本该是安安静静的重症病房区,现在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飞扬跋扈的娇喝怒斥声刺得陆满月耳膜发痛。 陆满月站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慢慢地往杨和平的病房那边挤。 走了几步之后,一名好心的大姐扯了她一下,指着几米开外的横眉怒目的年轻女孩对她道:“先别过去,那女同志凶得不得了,谁过去都会被她当那挨骂的王护士的同伙一并骂。” 陆满月眯了眯眼,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可我要去看望的人就在她前面那个病房,必须打那儿经过。” 大姐压低声音嘀咕,声音里难掩怨气:“我们都是那头病房的,有病人,也有病人家属,她说了,她和那王护士的事没解决好,我们一个都别想过去。 你瞧,这楼道口挤成什么样了?” 陆满月环顾四周。 挤在这里的人好些都是面色苍白的病人,有几个站都站不稳,靠家属挽着扶着才勉强立住了。 个个都敢怒不敢言的瞪着那拦路虎。 “这么多人,怕她一个?”陆满月不解。 上去两个人直接把人架起来往旁边一放,大家也能过去了啊。 “你是不知道……”大姐看了看左右,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生怕那拦路的娇小姐生了顺风耳听到似的。 “这女同志来了才几天,这医院里就因为她闹得鸡飞狗跳了几天。就昨天,有个老资格的医生都因为得罪了她,被勒令停了职,卷着铺盖卷给赶了出去。” 旁边的人也开始接话,告诉陆满月不要冲动,这人真的惹不起。 “听说啊……她是什么领导家的孩子。”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领导,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伯伯叔叔,爸爸妈妈全都是为国家和人民流过血的,现在也都身居高位,全是咱们小老百姓摸都摸不着的人物。” “听说啊,这女同志小时候还被敌特份子害过,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才救回来的,所以长辈们都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 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那种。” “那种显赫家庭出身,再加上娇生惯养,行事不就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了么?” “遇着这样的人物,咱们谁敢去惹她,跟她顶牛? 且等着吧,等她把这轮气撒完了,咱们才能回自己病房歇息。” 陆满月看了看越升越高的日头。 正是秋收的季节,也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几天。 太阳像个大火炉一样烤着大地,人站荫凉处都汗流浃背的。 这层病房的走道朝东,被阳光直射着。 才站了几分钟,陆满月就觉得像被架在火上烤着似的。 就这么晒着烈日等人家吵完架,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第62章 恶意满满,谁能帮帮王护士 再看那娇小姐,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提着一条明显是新买来的床单,那床单上的标签都还没撕。 床单颜色嫩嫩的,花色还很稀罕,陆满月都没见过这种高级货。 一看就能值不少钱。 她却拿着剪刀气乎乎地往新床单上左一剪子右一剪子的胡乱剪着,不一会儿就把一张床单经剪得面目全非。 陆满月心疼地看着那床单。 祝艳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太糟践东西了,那床单我在厂长夫人家里见到过,一条要十几块!” “看着心疼吧?呵,我要是告诉你,这是她剪坏的第三条床单了,你是不是更觉得心疼了?”大姐凑上来,眼里满是心疼地道。 三条,那就是三四十块钱,就这么剪没了? 祝艳瞪大了眼睛。 陆满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那是她自己的钱,她想抛费就抛费,她家里也供得起,我们心疼归心疼,也管不着人家糟践自己的钱。” 大姐讥笑地看了娇小姐那边一眼。 “那哪是她自己的钱啊……是人家王护士掏的腰包。” 话音刚落,小护士忍无可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林清悦同志,三条床单你一毛没付,全给剪坏了,你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啊!”王婷婷道。 林清悦提着剪成了破布条的床单,故意在王婷婷眼前晃来晃去,眼里满是挑衅。 “我就剪了,你能拿我怎样?这便是你惹我不高兴的代价。你还敢瞪我? 我可告诉你,论身份,咱俩天差地别,能替我跑腿买东西,那是我赐给你的荣幸。 你不好好干,一而再,再二三的买得不合我心意,还舔着脸皮要问我拿钱,谁给你的胆? 我心情不好,自然要剪床单出出气。 你再去给我买一条来便是,顶多再费点钱,跑点路,又不是什么为难事。 要是讨了我的欢心,我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够你受用一辈子。 你咋就是学不聪明呢,非要跟我对着干,可你有跟我对着干的本事么? 无能狂怒,气得跳脚,最后还是得忍气吞声,你这不是自己讨没趣么?” 王婷婷一把扯过那张破得不成样子的床单,颤抖着手抱在怀中,瞪着林清悦的两眼悲愤得几欲喷出火来。 “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我忍你三回了,这回我绝对不会再忍了!床单你不要就算了,那你就睡光席子吧,我会不会再给你买新的了!” 林清悦鄙夷地看着王婷婷,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由得你?我说让你去买你就得乖乖再去买,不买?不买跟那讨人厌的老李头一样卷铺盖滚蛋,回乡下当你的泥腿杆子去。” 王婷婷梗着脖子,脸气得通红,“你还好意思说! 李医生那么好,你一个没病没痛的人堂而皇之的来占重病病房躲秋抢,他只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冤枉他偷你手表,把人硬生生的赶了出去不说,还举报他夹带外文书,让革委会的人把他抓去关了起来。 他那么大年纪了,才从棚子里放出来没多久,一身的伤痛,你还让革委会的人好好好关照他,你这是要活生生的想要整死他啊。” “呵,我手表好好的放在柜子上,就他来查房之后就不见了,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 再说了,他自己私藏外文书,活妥妥的一个亲外坏份子,我让革委会来抓人是在为人民除奸。你这么替他抱不平,不会你也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坏份子吧?”林清悦的话里满含恶意。 王婷婷惊呆了。 林清悦那犹如实质的恶意扑面而来。 她竟然三言两语就要把她打成坏份子! 想到那天李医生被抓走的场景,直接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扭住胳膊,堵了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汪出来就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了。 王婷婷浑身不寒而栗,眼神里惊恐弥漫,手脚在一瞬间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般,动弹不得。 周围的空气像凝固了般,令她窒息。 “哟,看来我说中了,我竟然又逮到一个……” 坏份子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声尖叫陡然响起,打断了林清悦的话。 “啊!谁摸我?!”祝艳捂着屁股,眼里满是怒气地环顾四周,“是不是你?” 她瞪着一个长得有些油滑的小青年。 小青年连连摇头,举起受伤的手,两只手包厚厚的着纱布,纱布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渍,“不是我不是我,我下河摸鱼的时候摸到了老鳖,手指头都差点给咬断,我这手包得像俩个馒头似的,弯都弯不下来,不是我,真不是我。” 祝艳又看向另一个人,大声质问。 她虽然就是个工人家庭出身的姑娘,可她打小就有三个哥哥护着,在钢厂也是个小辣椒,没人敢随意欺负的。 这突然被人摸了屁股还捏了一下,她非得把人找出来打一顿不可。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 陆满月悄悄的挤到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身后,借着他的身形做遮掩,尖起嗓子冲王婷婷那边喊:“王护士,王护士,院长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你,让你赶紧去趟他的办公室!” 王婷婷一听院长找,连忙拔腿就跑。 林清悦朝这边看,陆满月缩在壮汉背后,她什么也看不见。 王婷婷一脸焦急地挤出人群,蹬蹬蹬地往楼下跑。 陆满月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跑了下去。 王婷婷跑太快了,她腰没完后好,有些追不上。 左右看了看,她索性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砸在王婷婷的脚后跟上。 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过来。 陆满月冲她招了招手,指了指楼梯转角。 王婷婷张嘴要说话,陆满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并冲她摇了摇头。 王婷婷犹豫了一下,跑了回来。 陆满月拉着她来到无人的地方,这才吁了口气,如释重负般道:“院长没找你,刚刚是我喊了一嗓子。” 王婷婷满眼疑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满月笑着反问她:“你自己想想当时我喊这话之前,你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 第63章 都是苦水里泡大的,能伸手就伸把手 王婷婷想到了林清悦当时那个恶意满满的眼神,禁不住又打了个寒战。 如果当时林清悦的话没被打断,她就把坏份子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了。 想明白之后,王婷婷连忙道谢,“谢谢你啊,当时我也给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多亏有你,不然,我今天也会跟李医生一样被人拖死狗一样拖出去了。” “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只能避着些了。”陆满月自己都是个小可怜虫,要不是看到王婷婷实在是被欺负得太狠了,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出这个头。 “你不知道,这林清悦是个心眼极小极是记仇的……我避得过这一回,只怕躲不过下一回。”王婷婷满眼忧虑。 “她的祖辈父辈全是为国为人民不怕流血牺牲的人,再纵容她,只怕也不会容忍她这样无端冤枉好人吧?”陆满月眸光一闪,有个主意从脑海中钻了出来。 “你说这个,我想起一件事,就是李医生斥责林清悦没病装病占床位的那天,她就叫嚣着要开除李医生。 后来院长没同意,她还用查主任办公室的电话打回了家里找亲戚撑腰,结果那个亲戚说要查证后再说,她就有些生气。 后来才出了丢表和外文书的事。 我觉得如果她家里如果真无底限的纵容她的话,她就不会亲自出手来对付李医生。”王婷婷若有所思道。 陆满月眼前一亮,小声问王婷婷:“那,要是能找到那个拨出去的电话号码,记下来。她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去找院长,院长办公室应该也有部电话的吧? 直接照着那个电话号码打过去,让她家里的人来管管她。” “这主意好,就这么办。我找机会去查主任办公室把去电号码翻出来抄下来。”有了对策,王婷婷心头一松,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陆满月。 “好了,赶紧散了,我还得去找我朋友,刚刚为了制造混乱,我掐了她屁股,她肯定还在上头闹得不可开交呢。”陆满月掩唇偷笑道。 王婷婷挥手作别。 陆满月悄摸摸的又上了楼,先躲在边上看了看。 祝艳撸着袖子,面前站着三个男人。 “我想了想,就你们仨当时是站我后头的,挨我最近,说,是你们中的谁摸的?” 三个男人都摇头摆手。 祝艳一回头,正好看到陆满月,她气乎乎地走过来,“他们都不承认,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把这个坏蛋揪出来!” 陆满月心里有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事不好查啊,又不能找个空病房,脱了裤子给你看看屁股上的指甲印,比一下谁的指甲大小合得上……” “为什么不能?就这么办!”祝艳拉着陆满月去找空病房,结果找来找去没找着,只能去杨和平病房。 杨和平鼻孔里插着管子,眼睛闭着,手上还打着吊瓶,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 祝艳拉着陆满月进了病房,把门一关就要解裤带绳。 陆满月赶紧去拦。 祝艳手太快了,她没拦得及。 她一脱一撅,就让陆满月赶紧看那手指甲印。 陆满月呃了一声,赶紧去给她拢裤子,“是我,是我掐的,你赶紧把裤子穿好,一会儿给人看到了不好。” 祝艳不信,“我是女的,你是女的,你掐我屁股弄啥?肯定不是你掐的。快看,看清楚点。杨和平那傻子睡着呢,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被口水呛到了的吭哧声。 祝艳扭头一看,杨和平两眼瞪得老大,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也不知道几时就醒了过来。 陆满月看她还有心思去关注别人,拍了她一下,往中间一挡,催促她:“快穿好!” 祝艳起初吓了一跳,后头一想杨和平就是个傻子,就有些不以为意了:“他傻的,我又没脱光,我还穿着火腰裤儿呢,再说了,他平躺着的,看不到我这边。” “这事闹的,全是我的错。”陆满月快速地给祝艳整理好了裤子,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祝艳咦了一声,终于有点信了,“真是你掐的?” “是我掐的,我当时就想着弄点混乱出来……” “哦,那没事儿了,我原谅你了。”祝艳一边系裤带绳子一边大咧咧地道。 杨和平用没打吊瓶的那只手飞快地抹了一下鼻子下头,然后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杨和平,你这伤恢复得怎样了?”陆满月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前。 祝艳直接往床沿上一坐,伸手扒开杨和平的被单看了看他的胸前。 她俯着身子,脸都快贴到杨和平胸前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伤处瞧。 杨和平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转着眼珠子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祝艳。 陆满月看着杨和平突然红透了的耳朵,疑惑地眨了眨眼。 “傻子,你这伤怎么还在出血啊?”祝艳研究了半天,只看出那纱布上还在渗血。 “线,迸迸的,炸开了。医生大伯,拆线,说线不行,跟,查,吵吵,说查,中包丝狼。 查说医生大伯,学口盆人。医生大伯,换了一种线,重新把我胸缝了,还要打报告,后来,就不见了。”杨和平说话断断续续的。 祝艳有些听不懂。 陆满月一脸凝重,心念疾转。 结合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她算是勉强听明白了杨和平的话。 第一回手术缝合的线自己断了一些,医生要拆了旧线再缝合,发现缝合线质量不行,就跟姓查的主任吵起来了,说查主任中饱私囊。 查矢口否认并说医生血口喷人。 医生没用之前那种线,换了种线给杨和平缝合了,还说要上报彻查这线的事。 然后,医生就不见了。 “医生大伯,是姓李的么?头发花白,年纪挺大,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相?”陆满月回忆了一下王婷婷口中关于那个李医生的相貌描述,压低了声音问杨和平。 杨和平翻着眼睛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想明白了般,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道:“是,老李,他们叫他老李。” 陆满月微微一叹,目露同情。 老李医生竟然真的如王婷婷所说那样是被冤枉的。 他这是被算计了。 第64章 陆满月终于看清楚了林清悦的长相 李医生因为生性正直,揭穿装伤住院躲秋抢的林清悦还要赶她出院,狠狠地得罪了这个身份显赫自小娇生惯养,被家里长辈宠得无法无天的娇小姐。 因为杨和平的伤口明明缝合好了又突然崩了线,李医生觉得这事不正常,一心要查个明白,这才发现了那批缝合线有质量问题。 而这批线是姓查的主任经手的,正直的李医生直接怒斥了姓查的并要揭发他…… 查主任怕事情暴露,自然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清悦说表丢了,指证李医生偷了她的表,查主任借此机会就把李医生赶出了医院。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又巧合的发现了一本外文书籍,招来了革委会,直接把他打成了坏份子控制了起来。 毫无疑问,林清悦和查主任应该是联手了。 把人赶出医院还觉得不保险,怕李医生还是会上告,所以打算借革委会的手彻底封住李医生的嘴。 李医生……危险了。 他极有可能活不了了。 陆满月觉得不管是手表还是外文书,都只怕是栽赃陷害的工具。 她不认识李医生,但眼见着一个好人落难,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医生大伯,会回来么?”杨和平扬起天真无邪的脸问。 陆满月没说话。 李医生回不来了。 “医生大伯,是好人啊。”杨和平又说。 陆满月垂眸,纤长的眼睫下,一双眸子隐隐透出点点悲意。 “人呢?死哪儿去了?我的新床单,怎么还没人去给我买过来?”隔壁传来林清悦的喊叫声。 “这床也是坏的,人一睡上去,翻个身都咯吱响,我晚上根本睡不好,给我换一张不响的床来!” “她好吵啊。”杨和平一脸痛苦地道。 祝艳不住点头,表示认同,“这娇小姐也太跋扈了,真的让人忍不住想冲上去扇她两个大嘴巴子。” “来人啊!我渴了,给我打水来!” “来人啊,把这地再扫一遍,没看到地上又有一层灰了么,我的白皮鞋底都给弄脏了!” “再给我摘点鲜花来,用个好看的瓶子插上,摆在我的床头柜上!” 林清悦颐指气使的声音像魔音穿脑般,没个消停。 附近病室的病人们都敢怒不敢言,纷纷紧闭了病房的门,用手捂住了耳朵。 杨和平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满月,“小月月,我头疼,她吵得我头好疼……捂耳朵,我差一只手。” 他右手打着吊瓶,左手捂也只能捂一只耳朵,根本没什么用。 陆满月看着杨和平眼下那一片明显的青黑,默默掏出手绢,用力地卷了卷又折了折,弄成一个手指粗的条后便一点一点的往杨和平耳朵眼里塞。 杨和平摆着脑袋,嘴里叫着痒痒。 “用手捂,小月月,你用手给我捂,这个钻耳朵,痒痒,还没用。”边说,他还边把脑袋往陆满月手边蹭。 陆满月撤了手,认真地看着他道:“和平,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该有的分寸要有。” 杨和平不停摇头,表示听不懂,“不知道,不知道,好吵,要捂耳朵。” 祝艳见他闹陆满月,伸出巴掌就往他腿上重重地拍了下去,“再闹满月,我打哭你!” 杨和平看看祝艳,又看陆满月根本不帮腔,委屈巴巴地扁了嘴,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像是要哭般道:“小月月,你变了,你变了!你看见祝艳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王婷婷的脸在门外一闪而过。 冲陆满月挤了挤眼睛。 陆满月站起来,小声跟祝艳说她要去上个厕所。 祝艳也站了起来,说她也要去解个小手。 杨和平一听,也举着左手喊:“我我我,要解大手。一起去。” 陆满月本来就是想单独去见王婷婷,问问电话号码搞没搞到手,林清悦行事太缺德了,要是有人可以来管一管,说不定不只可以给王婷婷解除隐患,还能帮一把李医生。 一说上厕所两个人都要跟,陆满月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说上厕所了。 陆满月眼珠子转了转,眸光微微闪动,又道:“杨和平也要去,他这伤缝了一次又开了缝第二回的,我们也不是医生,也不敢碰他,万一给整得更严重了就不好了。 这样吧,艳子,我去找医生问问,顺便上个厕所。 你在这儿看着杨和平,免得我们两个人都走了,他不晓事自己爬下床又把伤口崩开。” 已经站起来的祝艳想了想,陆满月说得有道理,就又坐回去了。 杨和平扁着嘴说,“小月月,我看到你眼珠溜溜转了,你说过不骗傻子的。” 陆满月撒谎被一个憨儿拆穿,有点恼了,声音陡然高了两度,欲盖弥彰道:“只有死鱼眼才不会转,我转下眼珠咋的了?你不要乱说,再乱说我就不跟你玩了。” 杨和平这才闭上了嘴。 陆满月心虚地出了病房。 王婷婷蹲在门边,矮着身子,生怕被隔壁的林清悦看着。 看到陆满月出来,她紧张地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路过林清悦病房门前时,陆满月走在走道靠近病房门那边,替王婷婷挡了一下。 王婷婷轻手轻脚地迈了过去,一点动静气也不敢发出来。 陆满月故意在林清悦门口站了站,顺道用眼角余光仔细地看了看林清悦的长相。 之前隔着人群,林清悦又是侧对着她的,她还没瞧清楚这跋扈的娇小姐长啥样子呢。 只一眼,陆满月就皱了眉头。 很年轻娇嫩的一张脸,眉形是刻意修过的,修得弯弯细细的。 眼睛眼弧很长,有点三白眼。 鼻子略有些塌,嘴唇上薄下厚,下嘴唇瞧着像是含了根肠。 五官很平均。 算不上太好看,但是看着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但是她之前和林清悦应该是没见过的啊。 是她看错了么,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呢? 或许,是林清悦长得像她认识的某个人? 到底像谁呢…… 陆满月绞尽脑汁的想着。 林清悦看有人站门口,也看了过来。 看到门口的陆满月时,她怔了怔。 精致的五官,饱满的额头,乌发如墨,唇红齿白。 特别是那双盈盈欲诉的眼眸,像是含着一汪秋水般,让人一见就难忘。 林清悦的视线又在陆满月身上转悠了一圈,看到她洗得发毛的衣领和袖口,还有半旧的黄而胶鞋后,她紧皱着的眉头慢慢的散开了。 她扬起手,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中,理完袖口又转了转手腕上那只普通人根本买不到的梅花手表。 得意地冲陆满月挑了挑眉。 陆满月的目光一凝。 第65章 一只挂满宝石的架子 这块手表到底是丢了后又买的还是就是传闻中丢了的那块? 林清悦走过来,一脸挑衅地看着陆满月,“贼眉鼠眼站我门口看啥?想偷东西么?要不要我告诉你,我哪样东西最值钱?” “不用,我视力很好,知道啥好啥不好。就像我面前站着一个挂满宝贝的架子,宝贝肯定是值钱的,但是架子嘛,从骨子里都黑透了,一分都不值。” 陆满月暗讽了林清悦一句。 林清悦没听懂,不解地看着她问:“哪有什么挂满宝贝的架子?” 陆满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听说她还是个知识女青年,怎么瞧着半点不像是有太高文化的样子啊。 王婷婷在前头等得有些着急了。 陆满月便没再搭理她,很快走了过去。 与提前到达楼道转角的王婷婷会合了。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王婷婷一脸兴奋地扬了扬捏在手里都快汗湿了的小纸条,“看,我……” 陆满月把手指放在嘴唇中间,嘘了一声并冲王婷婷摇了摇头,让她先不要说话。 她装做散步的样子在附近转了转,确认没人之后才走了回来。 当时王婷婷情况紧急,她也是头脑一热才决定打断林清悦的构陷拉这小姑娘一把,但是帮人归帮人,风险该规避一下还是得规避掉的。 “姐姐,你行事还真小心。”王婷婷佩服地看着陆满月。 “我能力低微,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陆满月和王婷婷躲在无人的角落,低声交谈了起来。 “姐姐,我拿到电话号码了,是不是就能打电话给京城那边了?李医生是不是就有救了?”王婷婷焦急地问。 陆满月听她一口一个姐姐,默了默,忍不住问了她的年龄。 王婷婷说她二十一岁了。 陆满月扶额道:“我十八,你别叫我姐姐了。电话号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风险不小,你得想好,这个电话要不要打,打出去了怎么说。” “不就是找到她的家长跟他们说她嚣张跋扈欺负人冤枉李医生,让他们管好她就行了么?”王婷婷一脸天真。 陆满月表情有些严肃,摇了摇头道:“能把她养成这样性子的家庭,一定至少有一个纵容甚至是溺爱她到极点的家人。 这通电话打过去就是在告状,你想一想,如果是你的父母,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无凭无据的就说你胡作非为,让他们管一管你,他们会是什么想法?” 王婷婷眼里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了,一抹悲意涌了出来,过了几秒,她才慢慢道:“我和姐姐是孤儿,父母在我们四岁的时候就没了。我不知道什么叫溺爱,也无法想象别人跟我父母告状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陆满月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我也想象不出来,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测,一个溺爱出林清悦这种骄纵性子的家庭,第一时间肯定想的是怎样保护她,而不是替外人来证公道。” “啊?那,那怎么办?这电话号码是不是拿到也没用了?没人管得住林清悦,她以后还是想欺负我就能欺负我,想一句话把我打成坏份子就能像抓走李医生一样让革委会的人来把我抓走?”王婷婷浑身一震,脸色苍白,两眼悲愤地看着陆满月。 “也不是,至少从你告诉我的事情中抽丝剥茧来看,她先前打的那通要家里出面开除李医生的电话就是被拒了的。 所以她才会自己出手弄出一出丢表的戏码做为突破口对付李医生。”陆满月仔细地解释给王婷婷听。 王婷婷听了,益发的糊涂了。 “这电话到底能不能打啊,你之前说打了人家不会为我们证公道,会护短……” “我说的是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人家肯定会护短到底,我们得拿到实际证据,有理有据的去告状,用事实说话,让对方信服,从而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争取到那还有正确判断的长辈,压制住溺爱她的长辈,做出有利于我们的决定。” “那,那要怎么做?我,我想不明白,姐……不,妹妹,你教教我。”王婷婷眼巴巴地望着陆满月。 “这事是有风险的,每一步都不容易,王婷婷,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么?” “我确定!林清悦她不会放过我的,我不反抗就只有任人欺凌,更帮不了李医生。” “那你仔细听我说。” “你还记得林清悦丢的那只表是什么牌子的么?”陆满月问。 “她只说丢了手表,说那表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表哥送的,很贵,也很有纪念意义,说要是找不回来,要让李医生填命。我也不知道那手表是什么牌子的。”王婷婷一边回忆一边道。 “那她什么时候丢的手表?”陆满月又问。 “昨天上午。李医生一查完房,她就叫嚷着说表丢了。” “那就有点奇怪了,我听杨和平说,他重新缝合那天,那个姓查的主任跟李医生闹得不太愉快,查主任明确的说了这层楼会划给别人查房管理的。”杨和平虽然是个憨儿,但他从不说谎。 “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那天李医生那天跟林清悦起了争执,查主任说让王医生接管危重病房区,昨天突然找到李医生说王医生有急事请假了,让他代一天,一并把这层楼查了。 杨和平那伤也要每天观察后再定换不换药,他又是二次缝合的,小王医生不敢上手,所以李医生还是来了。” “那王医生真的请假了么?查一查昨天王医生的去向,如果能证明王医生在岗,那么就能证明查主任说谎。”陆满月道。 “我记下来了,我呆会去看看考勤表。妹妹,这证明查主任说谎,有什么用啊?”王婷婷问。 “他说谎,就是故意安排本不该查房的李医生到达案发地点,正好林清悦就丢表了,这事的疑点就出来了,值得人家费时间查查想想了。” 这事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只要任何一环出现纰漏,想查的人自然会找到突破点。 “那林清悦住院的时候,带了几只手表,你清楚不?”陆满月继续问。 第66章 突如其来的暴击 王婷婷先是摇了一下头,说不清楚。 陆满月眉头慢慢收紧。 王婷婷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住院头天,查主任跟我说,林清悦是贵人,她的私人物品哪怕是一针一线都是贵重的,让我小心着点,不要给她碰坏了。 我去帮她买床单,垫了钱买的,回来后问查主任拿钱,查主任说过几天给我。 结果林清悦说我买那床单的颜色不好看,让我拿去退掉,但是我拿去退换的时候,人家售货员一检查才发现她把那床单的标签撕掉了,床单上还被指甲刮出了几道丝,百货商场的人就不肯退换。 查主任让我担这个损失,说是我弄坏了的。 我们当护士的,指甲都是齐肉剪的,用挫刀挫得圆溜溜的,根本不可能把床单刮那样。 反倒是林清悦留着长长的指甲,那小指上的指尖还尖尖的。 她这人那么跋扈,查主任又完全站她那边说话,一条床单十二块,她要天天这么折腾,我光买床单都能把自己买成穷光蛋。 我就跟查主任说,我是个没钱的小护士,她的东西太贵了,我怕碰坏了赔不起,我要调岗。 查主任就给我看了一张表,上头罗列着林清悦的私人物品,还填了价格的,说她是我一辈子踮起脚都够不着的人,我这是运气好才碰上她正好住在我负责的楼层,让我不要矫情,要抓住机会。 我还是不肯,他就威胁我说,没有调岗,只有开除。 要是能找着那张清单,就能知道林清悦进医院的时候带了几只表了。 一会儿我趁查主任不在的时候,去他办公室看看。” “王婷婷,总进同一个办公室太惹眼了,而且十分冒险,你一定要小心一些,万一不行宁愿放弃,也要抓紧时间走开先保全自己。”陆满月叮嘱道。 “不能放弃的,我必须救自己,也必须救李医生。”王婷婷握紧了两手,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决绝之色。 “我们跟李医生原来住在一个大杂院里的,他没下棚子之前就是个医生,我父母死后,是他一直在接济我们姐妹,吃的用的,学费钱,都是他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的。 从一九五三到一九六五,他养了我们姐妹足足十二年。 他自己一条老棉裤穿了十几年了,早就不保暖了,大冬天的一打霜落雪,他冻得直哆嗦都舍不得花钱做条新的。 我和姐姐却每隔三年,他都会给我们做一身新棉衣,每年春节,再穷再难都会割肉给我们姐俩做一盘热腾腾的饺子吃。 他对我和姐姐来说,就是爸爸一样的存在。 他上一次被告发抓去棚子里时,我和姐姐还小,没能力保护得了他。 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却什么也不做了。”王婷婷说着说着,眼圈一红,声音哽咽了。 陆满月有些触动,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能理解王婷婷,如果哪天,陆大山被人冤枉陷害抓走了,她也会如同王婷婷一样拼命去救他的。 家人,既是人的软肋,也是人的逆鳞,更是能让人不顾一切坚强起来,直面风险也要保护的存在。 “找到清单之后,下一步呢?”王婷婷强自镇定下来,抹了抹眼角。 “如果清单上只有一只手表,而且品牌是梅花,就能证明林清悦冤枉李医生了。因为,刚刚我看到她的手腕上有只梅花腕表,表没丢,自然就没人偷表。”陆满月道。 “好,我会尽快去查看那张登记表的,妹妹,谢谢你的大恩大德。”王婷婷激动的握住陆满月的手不住说着谢谢。 陆满月刚要说第三步,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了。 她拉着王婷婷正要躲。 “王护士,是你在那边么?快过来,院里突然来了好些受了伤的农民,人手严重不够,你赶紧跟我走。” 王婷婷走出角落,疑惑地看着对方,“我背对着你那边,还有个垃圾桶挡住了我大半截儿,秦大姐,你咋一眼把我认出来的啊?” “你忘啦,你缠胶圈的红毛线是问我拿的,我帮你缠的时候还帮你用勾针勾了个小花花吊下头的,你是背对着我,可我一看你那扎头发的发绳不就认出你来了么?”胖胖的秦大姐冲着王婷婷急急地招手,让她过去。 “快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大队都有人被打谷机伤到,全都伤得不轻,有个魏家村的大胡子眼睛都被崩到了,血流了一脸,瞧着特别吓人。” 魏家村,大胡子,崩到了眼睛,一脸是血…… 魏家村,大胡子,崩到了眼睛,一脸是血…… 这话像是滚雷一样轰隆隆的在陆满月耳朵边上来回炸着响着。 她手脚突然有些发软,身子立都立不住了。 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婷婷跟着秦大姐急匆匆的走了,完全没发现陆满月的异常。 陆满月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疾步跟了上去。 从住院部的院子里到急救区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陆满月却觉得十分漫长。 每一分钟,都像是煎熬。 越是靠近急救区,地上星星点点的落血就越来越密集。 到了门口的台阶处,那台阶上更是像被血染红了般,红得刺目。 淅淅沥沥的血迹,斑斑驳驳的延伸到了门内。 里头哭声震天。 呻吟声,喊痛声,哭声,交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一个年轻女同志的哭声在一片喧嚣中尤其的具有辨识度,低时凄凄婉婉,细细长长,像是戏腔茶旦一样气息绵长而悠远。 到高处就又尖又利,透着一股子悲痛欲绝,在一片嘈杂声中显得格外突出。 “医生,医生,快来啊,他流了好血,快来个人,先帮他把血止住啊,再这么流下去,人就要死了啊。” 王婷婷和秦大姐扒开堵在门口的家属,挤进了里头,不住地喊:“不要挤,按伤势由重到轻排下队,不要全都往前挤,让伤势重的先看。” “我家的伤了手指,手指没了人就残废了,我家重,该排前头。” “我家的夹到了脚,我都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了……” “我家的被割了那么大一口子,肉都翻卷出来了,不能耽搁。” 每个人都觉得自家人的伤重过其他人,都觉得他自己家的伤员才是最应该先被救治的。 王婷婷和秦大姐喊了好一阵都没奏效,人群依旧乱哄哄的,全要往前挤。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家的这个伤的可是眼睛,再不看医生,眼就要瞎了!”那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再次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了。 陆满月扒在门外,踮着脚把里头的人一个接一个挨个看着。 第67章 魏定邦的旧情人么 陆满月扒在门外,踮着脚把里头的人一个接一个挨个看着。 不认识。 不认识。 看到年轻女人那边的时候,她的视线骤然一顿。 年轻女人旁边的滑竿上坐着的男人,哪怕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她也认了出来,那人正是魏定邦。 年轻女人一只手环住魏定邦的脖子,几乎是半倚靠在他左边肩膀上。 魏定邦坐在滑竿上,背对着这边,并没有拒绝女人的亲近。 陆满月呼吸一窒,想要扒开门口的人进去看看这人的正面。 万一……万一是她认错了人呢。 魏定邦,魏定邦不可能跟别的女人这样亲昵的。 里头的太多了,一个伤患最少带着两个三个家属和伴儿,几十个人把急救区小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陆满月试了几次都没能挤进去,只能无奈地扒着门踮脚定定地看着年轻女人那边。 抬着滑竿的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长相有五分挂像。 母亲看着三十好几了,少年瞧着才十六七。 “桦儿,在外头呢,你注意点,小心人家说闲话。” “小姨,大表弟,你们帮我挡着点,不让别人看就行了。我好不容易才下乡插队到你们大队的隔壁村,求了村长好久他才同意我来魏家村帮忙抢收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专程为了他来的。”花儿情难自抑般看着魏定邦,眼睛恨不能粘在他身上,眼底满满都是欢喜。 被叫小姨的正是抬滑竿的那个母亲。 她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 她立马扯了扯年轻女子的衣袖,“桦儿,你们可还没结婚,就是两口子在外头都要避讳一些,你注意点,闲言碎语你不怕,但是要是有人生了坏心眼去举报你,你就完了。” “我不怕,我相信魏大哥会保护我的。 小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可是那时候他当兵去了,我写信跟他说,让他等着我长大,长大了我就嫁给他,他回信说好。 他上了战场,一去好几年,我们断了音信,我写出去的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 我心急如焚的等着他的回信,想尽一切办法打听他的下落。 他受了伤退伍回来,一定是怕拖累了我才不联系我的。 我们已经生生错过这么久了,我从十三岁喜欢他,现在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十年的时间,早就超越了世俗中的条条款款。 我绞尽脑汁的到了魏家村才发现他不在村里,你都不知道,我好怕跟他又再次错过了。 前两天,我终于把他盼了回来,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他就为了救我受了伤。 小姨,你当时也在现场的,看着他奋不顾身的保护我的,宁愿自己受伤瞎了眼也要护我周全的时候,我心里真的感动得不行。 可看着他真的为了我受了伤的时候,我这心哪,难受得像要死了一样。 小姨,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要是没受伤,我恨不能今天就嫁给他,天天月月年年,再也不分开了。”叫桦儿的女子红着眼圈,眼里泪花闪烁,说到动情处,她忍不住又伸手紧紧地握住了魏定邦的手,十指紧扣。 陆满月换了个方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桦儿的脸。 是个五官周正,样貌不错的女同志。 眉眼之间,透着凄婉哀伤,让人动容。 眼泪将落未落,看着颇有些让人我见犹怜。 看到陆满月看她,她轻轻拧起眉头,含嗔带恨地瞪了她一眼,慢慢收回视线,又把下巴搭在魏定邦肩膀上,脸向他那边一偏,巴着魏定邦去了。 魏定邦的脖子向左偏了偏,还迎合了女人一下,好像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陆满月抿紧了唇,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心头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闷闷的疼着。 “到底排队不排队啊,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看诊啊?魏大哥血都流一脸一身了,他一定很疼。年轻女人泪如泉涌地道。 滑竿是落在人群中段稍微靠前一些的位置的。 前头几家人还在你推我搡,抢占医生诊台前的位置。 坐在诊台后的医生抬起头,清俊的脸庞上生着一双十分好看的瑞凤眼,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不排队,我一个都不看!”看着眼前你推我挤,闹得不可开交的混乱场面,他也忍无可忍了。 这一声清喝,像滚雷一样在众人耳朵边上响起。 闹哄哄争先恐后往前挤的人们一时之间都呆住了。 年轻的医生见局面暂时被控制住了,板着脸拍了拍诊台的桌面,一对瑞凤眼慢慢转动,巡视全场。 “既然分不清轻重,那就按先来后到,全给我把队排上,一个一个上前。”医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深山空谷里的从高处降落下来的清泉,簌簌然坠落。 医生强势的态度让伤患们心头犯怵。 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人开始排队了。 虽然队排得歪歪扭扭的,像一条慵懒的虫子似的,但好歹不你推我抢了。 急救区终于呈现出良好的秩序开端。 医生的速度极快,轻伤的上前,他一看一摸一问之后,拿起听诊器听了吸心肺音,很快就下笔开出了药方。 “去包扎室先包扎,然后拿单子去划价室划价付钱捡药。下一个!” 排在前头的说夹了脚,撞了手指的那几个,很快就看完了。 歪歪扭扭的队伍向前移动。 很快便轮到了一名自己用一只手按住自己左边胳膊,胳膊上搭着一件旧棉袄的农民大伯。 血从他的肩膀沿着垂下来的手臂手指往下滴落,他站过的地方,全被血染红了。 医生赶紧让王婷婷扶着他坐下来,“把棉袄拿掉,我看看你的肩膀。” 大伯咬着牙松开了按在左肩上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扯着那棉袄一下子掀了开来。 棉袄里头满了血,已经同伤处粘连到了一起,他这么硬生生的扯落下来,直接把血肉都扯得翻卷裸露了出来。 他痛得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地看着医生。 医生看清楚他的伤势之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68章 魏定邦,我对你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啊 碗口大的一块挖伤,表皮和上面一层将近两三厘米深的血肉都被利器挖掉了。 “怎么弄的?”医生一边问一边让王婷婷拿清洗用的生理盐水和医用酒精。 “锄头挖的。” 王婷婷飞快地去翻药柜拿药。 医生眉头一皱,“你这伤口的形状,明显是站着被人挖了的,谁家锄头能扬这么高,还是正面挖的,你看到锄头挖过来,也不知道躲? 只有不躲,这锄头的切口才会这样连续。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行凶?需要我们这边联系公安局派人过来么?” “没,没有。”农民大伯低下了头,躲避着医生的视线,声音有些发颤,“没,没人行凶,就是不小心,不小心挖到了的。” 话音磕磕巴巴的,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 医生又看了看他的身后,发现他竟然是一个人来的医院。 “从哪儿过来的?” “三河大队。” 三河大队? 二十多里地呢。 他就这样自己捂着肩膀一路滴血走来的? 医生满脸惊异。 “医生,能快点么,我还得掐着点回去,要是回去迟了,可能会惹麻烦。”这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农民大伯好像很赶时间。 “创口面积这么大,不处理好,感染了人都会没。”医生的眉头皱得死紧,“再急也给我等着。” 农民大伯这才不说话了,只是眼里的焦急却越来越浓。 冰凉的生理盐水一瓶接一瓶的泼到了伤处,混着血液就变成了颜色淡了一些的血水,哗哗地往下流,流进了秦大姐提前准备好的那些搪瓷盆儿里。 接满一盆之后,秦大姐就端到后头窗户那边往外面的下水口一倒。 “上酒精消毒的时候会很刺激,秦大姐,王婷婷,帮我把人按住,免得一会儿出事。”医生道。 王婷婷和秦大姐立即一左一右的站到了农民大伯旁边,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医生把一瓶酒精倾倒在那碗口粗的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农民大伯浑身剧烈的抽搐起来,他却死死地咬着牙关,将所有声音吞咽了下去。 医生要上药的时候,他颤抖着声音要求道:“上最便宜的那种药,贵的,我用不起。” 现场包扎完之后,农民大伯拿着单子起身就走,脚步急促。 陆满月和大伯打了个照面。 大伯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几,只比魏定邦矮一点点,他的长相很正气,国字脸,浓眉大眼,颧骨上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突起,应该是一个小小的粉瘤。 陆满月看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似的,唇色也淡得几近透明,走到门口时还脚下趔趄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了,她的手下意识地向前做了个扶的动作。 大伯似乎是很少收到这样来自于陌生人的善意,怔了怔。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住了门框,站了两秒之后就低着头掠过陆满月身边径直走了。 明明脚步不稳,却走得飞快。 像是生怕陆满月会出声叫住他,怕和她有任何交集似的。 陆满月有些奇怪,此刻却没心思多想。 急救区的伤患和家属都走了几波了,里头也没那么挤了,她得抓紧时间进去确认一下那个坐滑竿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魏定邦。 陆满月小心翼翼地避开伤患们,见缝插针般地往年轻女人那边移动。 走了一大半的时候,有人突然往前一站阻住了她的去路。 旁边还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 她半点没防备,差点被推得摔出去。 抬眼看时,发现推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老妇人头发稀少,用一根红毛线缠的胶圈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揪。身上穿着一件沾着草叶的黑布衣裳,裤管卷起老高,露出两条干枯瘦削的细腿。 陆满月以为她是无心的,准备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那老妇人又伸手推了过来,还跟前头拦路的人说:“挡住她,她这是想插队呢。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好手好脚的老老实实排着不行啊,非要来插伤号们的队。” 陆满月解释说不是要插队,只是想去前头看看。 老妇人十分泼辣,又伸手狠狠推了陆满月一下,“看看?谁不想到前头让医生看看?滚一边儿去,再来插队我下回就不是推是打了。” 陆满月看着前面滑竿上头也不回,坐得稳稳的魏定邦,慢慢地抿紧了唇。 过不去了,她只能隔着人群看着他的后脑勺。 很快,滑竿被抬到了医生的诊台前。 医生头也不抬地问患者姓名。 陆满月屏住呼吸看着年轻女人轻轻张开的嘴。 很快,她便听到一个声音字正腔圆地道:“魏定邦。”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如三道惊雷般在陆满月脑子里炸了开来。 所以,她没认错人。 她从恶梦中醒来,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魏师傅这根救命稻草,她不顾羞耻的缠着他,只是从指路的人嘴里问过他结没结婚,却没问过他本人,他是否有喜欢的姑娘…… 她缠着他已经把婚结了,才几天时间,他曾相约白头的姑娘就找上门来了。 陆满月失魂落魄,慢慢走出了急救区。 身后是医生清清落落的声音:“眼睛受伤我没把握看,赶紧转到五官科那边找眼科医生看看。” 陆满月骤然回头,正与失声恸哭的桦儿那闪烁着泪花的眼对上。 她的手中,还捏着一张蓝色格子的新手帕,手帕的一角垂了下来,露出绣着W拼音字母的歪歪扭扭的针线。 那是魏定邦答应娶她后,她偷偷买的一张男式手帕,躲在帐子里偷偷绣上了他的姓的首字母。 因为绣得太丑了,她把手帕藏在了枕头套里,打算把手艺练好了再把最好那张给魏定邦。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魏定邦闹她的时候,她说腰太酸了不行了,不住的在他身下求饶。 魏定邦就抽了枕头给她垫在腰间。 她被翻天覆地的闹腾,枕头被推得满床走,手帕就是在那时候掉了出来的。 魏定邦说他正好差一张抹汗的帕子,就把手帕直接揣了起来。 现在,这张手帕被桦儿用来擦眼泪和鼻涕了。 手帕被桦儿捏得皱巴巴的。 一如陆满月此刻的心,也被人活生生的揉着捏着。 她之前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话,魏定邦却头都不愿意扭一下,在旧情人面前,她是多么不值一提的存在。 他的选择,显而易见。 第69章 情敌初见面 “眼科,眼科在哪儿?医生,医生,眼科在哪儿?”周如桦神情慌乱,语无伦次地问着年轻的医生。 眼泪扑簌簌落下,看着让人心疼。 “别慌,眼科就斜对面那排瓦房,女科和眼科诊室都在那边,你们赶紧抬上你爱人过去吧。”医生伸手指了指陆满月背对着的那座小楼道。 周如桦不住道谢,催着她小姨和表弟赶紧把人抬过去。 陆满月怔怔地站在院子中间,看着两人抬上滑竿冲出急救区,周如桦一直站在魏定邦旁边,跟着一摇一晃的滑竿疾步向前走。 几个人快速地越过她身边。 陆满月不敢往魏定邦那边看,怕看到一双漠然无情的眼。 她背转了身,用力捂住疼痛得厉害的胸口,屏住呼吸数着他们的脚步声,直到人进了眼科的小楼,她才扭过头看向那边。 她心乱如麻,只想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赶紧走人,脚却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往眼科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的视线在地上那新鲜的滴落的血渍上顿住,突然地把心一横,坚定地抬步走进了眼科的楼门。 不管魏定邦怎么抉择,但他终归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伸手拉了她一把。如今他受了伤,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 陆满月进去之后就凝神听了听。 走道右手边第二个房间里传来了周如桦的呜咽声。 她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贴着门边的墙壁站定,探出半拉脑袋向里看。 房间太小了,放不下滑竿。 魏定邦背对着门坐在一张靠背椅上,高大魁梧的身躯将椅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他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全身极为的放松。 周如桦紧挨着他站着,手肘随意往他肩膀上一搁。 只有在面对最信任的人的时候,人才会是这种最放松的状态。 至少,魏定邦在陆满月面前没这样过。 陆满月呼吸一窒,苦笑了一下,强自镇定下来安静地看着医生诊看。 医生正在弯腰揭魏定邦眼睛上的布。 魏定邦的身体止不住的颤了一下。 他一定很疼。 医生揭开那块厚厚的沾血的布后,脸一下子就黑了。 “谁给他处理的伤口?谁让你们不清洗不消毒胡乱弄点草药就往上敷?敷上了也不天天换,还用这么厚的棉布片子绑起来,这伤口都给捂感染了!”医生气得嘴直抖,视线在周如桦几人脸上扫了一圈。 周如桦浑身一震,眼泪掉得更凶了,呜呜咽咽地哭着。 “他,他自己绑上的布,说村里抢收,小伤不用管……”周如桦小声道。 她小姨和表弟都咬着嘴唇不说话。 魏定邦也没反驳。 医生摇了摇头,看着魏定邦余怒未消道:“简直乱来。” “医生,他这情况,应该还能治吧?”周如桦关切地问。 “伤口已经发炎化脓了,眼周围了一圈脓液,眼睛都被盖住了,看不到里面的眼球有没有被伤到,我得先把外头这一圈腐皮烂肉和脓液清掉。 眼部是人最精细的器官之一,任何需要动刀子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要上麻醉药,需要家属在手术和麻醉同意书上签字,你是他的家属?”医生从抽屉里翻出手术须知和同意书,抽出夹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递向周如桦。 周如桦犹豫了一下,仰脸看着医生问:“医生,你有多少把握可以治好他?” 医生皱眉,道:“眼外周感染成这样,清创手术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眼睛里,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下头是什么样的状况,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把握。” “那,那他会瞎吗?”周如桦的声音里满是惶恐。 “都说了,我不确定,只能一步一步治疗着看。签字吧,他这伤再耽误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医生把笔往前递了递。 周如桦只顾着哭,“呜呜,这清创手术都有百分之二十的风险,万一我签字了,反而害了他,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医生无奈地走到周如桦小姨那边,将纸向前一递,“她太年轻了,禁不住事,这字不签我肯定也不敢给他动刀子,你们其他的家属签也行。” 周如桦小姨连连摇头,“我,我们不是他家属。” “那叫能给他签字的家属来,不然就把人弄走,我这后头还有一堆病人等着。 刚刚人家正在看诊呢,见你家哭得这么伤心,知道情况紧急才让你们先插队先看的。”医生也有点生气了。 周如桦只顾着哭。 周如桦小姨和她表弟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地站着。 陆满月默默地走进去,抽走了医生手里的纸和笔,唰唰地上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如桦惊讶地看着她,颤抖着声音叫了起来,“你,你谁啊?医生说的是让家属签字,你一个路过的外人来添什么乱?” 陆满月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我是他家属。” 至少现在,她陆满月还是魏定邦合法的配偶栏上的那个人,是他名符其实的家属。 医生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同意书,眉心夹成了川字形,“你真是他家属?” 陆满月看着魏定邦,他既没回头也没吭声,看来是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她。 “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我怎么没见过你?”周如桦眼里满是质疑。 陆满月用力地捏紧了双手,一字一顿道:“家属。” 陆满月不知道魏定邦会怎么跟这周如桦说他的这段婚姻的,这是他和周如桦之间的事。 人家十年的感情,她是后来才来的,魏定邦没出声表态之前,她决定先静观其变。 至少,看在帮过她护过她的份上,不在他的旧情人面前落他的脸,坏他的事。 先签字给魏定邦把眼睛治好,至于后续他想怎么做,她等着便是。 周如桦想了想,突然指着陆满月道:“啊,我知道了,你是他舅舅家的二表妹秦宁,对不对?他老娘没了,舅舅家的亲戚确实也算是家属。你好,我是周如桦,你应该听你表哥提起过我的名字吧?” 陆满月抿了抿唇,表情淡淡,没说话。 “你肯定是秦宁,我听魏定邦说过,说他这个二表妹不太好相处,说话总说不到一起去。”周如桦说完之后才像察觉到自己失言般,唉了一声,“那个,我这人说话直,表妹,你大气些,不要往心里去啊。” 周如桦这是在说她性子古怪难相处,还硬让她大气点不要计较? 第70章 忍无可忍,无须忍 “没事,我说话更直,你叫我一声表妹,我真不敢应,毕竟我真的从来没听魏定邦提起过你,怕应错了,到时候闹笑话。”陆满月细声细气地道。 “不可能,魏定邦怎么可能没跟你提过我?我们都认识十来年了,我和他的事,我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周如桦不信,眼像刀子般剜着陆满月,“秦宁,你说谎!” “确实没提过,我也是之前在急救区听到你说的那些事才知道你竟然和他有一段,你要实在不信,你自己问魏定邦吧。”陆满月也想听一听魏定邦本人的说法。 周如桦咬着唇看向魏定邦。 “有什么也等手术做完了再论。”医生听出这两个女同志话风有点不对,女人的事最难理扯,立刻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话。 他用力把靠背椅推进了挂着白色帘子的隔栅后头,唰的一下拉上了帘子。 里头传来用水洗手的声音,他一边消毒一边说:“手术的时候,干扰越少越好,你们都出去等着,顺手把门带上。记得保持安静,好了之后我会叫你们进来。” 陆满月率先走了出去,安安静静地靠墙立着。 周如桦紧随其后,站到了她对面,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有一片疑云飘来荡去的。 周如桦的小姨和表弟默默地站到了周如桦旁边。 周如桦的小姨不住的打量着陆满月,看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口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没想到几年没见,你竟然长得这么漂亮了,来,姨捏捏,是不是捡了张美人画皮贴自己个儿脸上了啊?” 说着,就要伸手来掐陆满月的脸。 手上黑乎乎的,指甲里全是老泥污垢。 陆满月脸一偏,避开了她。 她又一脸玩味地道:“秦宁啊,你小时候皮肤黑黑的,我第一回见你就给你起了个外号叫黑炭妞. 村里小孩玩过家家的时候,没人愿意让你当新娘,你总缠着我家乐乐,硬是拿着糖果上门,求着让我家乐乐给你当新郎,我乐乐嫌你黑,说你是个丑八怪,说宁愿被你打死也不当你的新郎。 那时候你可小气了,回回都气得哭鼻子。” 陆满月眉头微微一簇,心头有些不舒服。 这个妇人说话听着怎么这么不顺耳呢。 漂亮就要掐掐看是不是披了假皮? 人家小姑娘皮肤黑你就专扎人家心叫人黑炭妞? 一脸玩味地说人家倒贴她儿子都不要,揭人短气哭人家还怪人家不大气? 见陆满月不说话,周如桦小姨又贴了上来,道:“咦,你这皮儿离得近了看又细又嫩,跟块嫩豆腐似的,让我掐掐看是不是真跟豆腐一样嫩。” 陆满月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照着她的脚就作势要踩,“呀,你这脚也长得怪别致的,跟熊掌似的,我踩踩看,是不是跟熊掌一样弹。” 周如桦小姨吓得直往后退,嘴里不住道:“你这孩子,姨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说踩就踩啊。” 陆满月嘴角一扬,挤出一个笑容,“啊,你这脸长得跟只鞋拔子成精了似的,我能不能给你起个外号,就叫鞋拔子啊?” 周如桦小姨气得额头上青筋哐哐直跳,“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什么鞋拔子精。” “呀,姨,你怎么这么小气呢,你喊黑炭妞喊了多久了,我只不过喊了一回鞋拔子精,你就气得脸都黑完了,我在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不出来啊?”陆满月一脸无辜地望着周如桦小姨,末了,还一副你太玩儿不起了的表情。 “姨要大气些,可别往心里去啊。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们了,我说话比你家桦儿更直。” 周如桦小姨气得脑袋顶儿都要冒烟儿了。 周如桦直勾勾地看着陆满月,突然道:“你这样难缠的亲戚,真是少见。 一会儿我要跟魏定邦说说,为了以后我和他的婚后生活能更和美,让他尽量少跟你打交道。 你简直太难相处了,这门亲戚真没必要走了,要是能断的话,趁早断了的好。” 陆满月呵呵地笑着,“我只不过用你们对我的方式回敬了你们一次,我就难缠难相处,要趁早断了亲为好?果然是不见自己头上的虱子,却见别人身上的虮子。”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周如桦跺着脚道。 陆满月也跺脚,学她,“你,你更不可理喻。” “喂,你们要吵别处吵去,声音大得我在里头都能听见,吵得人心烦,我手里可拿着刀子的,一个分神切下去可不得了。”医生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陆满月鸣金收兵,闭上了嘴。 周如桦气乎乎的看着她,哼了一声。 蜷缩成一团坐在不远处脱了漆的木头长椅上,用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罩在头上,虚弱至极地喘息着的女孩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衣服扣子是全扣了起来的,整个罩在她头上,将她的头顶和脸都罩去了大半,领口没罩住的地方,露出了她青青紫紫肿得老高的额头,浓黑又狭长的眉毛下是一双被打得充血的眼睛。 她下身穿着一件明显短了半截儿的裤子,腿杆浮肿胀大,表面的皮肤是黑到发紫的色,脚上没穿鞋,血和着泥粘了一脚。 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好往那边看,看到这么一双血红的眼,他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开口骂人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吓人么,遮就遮严实一点,真是的,本来就长得够丑了,还不知道干了啥缺德事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不在家里躲着,还跑外头来吓人。” 女孩被骂了也不作声,咬着牙默默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隔壁诊室的女医生突然推门而出,皱眉看着少年,“你这人真是不晓事,人家看诊看到一半见你们着急好心让你们插队先看,你非但不感激,还口出恶言?” 叫乐乐的少年梗着脖子反驳:“我们本来就是急诊那边转过来的,到哪儿都是优先看的,她让不让医生都会优先给我们看的。” 女医生摇了摇头,冲着女孩轻轻地招了一下手道:“林医生那手术还不知道要搞到啥时候,你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正好我这边得空了,我给你看看。” 女孩用手撑着椅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刚走了一步,身体就失去了平衡,重重地砸向地面。 陆满月刚想过去扶一把,一个人就从她右侧冲了过来,狠狠撞了她一下,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到了女孩面前。 第71章 你不管,我不管,她就死路一条 那人跑得又快又急,一到女孩近前伸脚就是狠狠一脚踢出,将好不容易靠两手两膝着地才艰难撑住身子的女孩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大圈。 女孩的身体像一块破败的棉絮一样软绵绵的瘫在地上,眼里露出一抹绝望。 那人一把将她揪了起来,拖着就要走。 “死丫头,不就是挨了顿打么,又没缺胳膊少腿儿的,跑医院来看什么看,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走,给我回家,明明家里就没钱了,还乱糟践钱,败家玩意儿。” 陆满月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三角眼,塌鼻子,嘴角有些向上歪斜,一脸凶相,身上穿着一套半新的蓝咔叽料子做成的衣服。 衣服上一个补丁也没有,脚上蹬着一双新买的黄胶鞋。 女孩犹如破布袋一样被他揪着在地上拖行了好几米。 皮都被搓破了。 她的眼神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生气。 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折磨,也知道反抗无用,索性就不反抗了。 陆满月止不住想到当初被李芬虐待的自己。 她扶着被撞疼了的腰上前两步,堵住了男人的去路。 男人抬眸,凶巴巴地看着她道:“走开!好狗不挡道!” 陆满月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对男人说:“你刚刚撞到我腰了,我要找医生看看,要是撞得厉害了,所有医药费你得承担。” 男人眉毛一竖,凶相毕露,恶狠狠地瞪着陆满月。 陆满月两手紧握,强撑着就是不让路,非要让男人等她看完医生赔完医药费再说。 男人见光靠吓吓不住她,就威胁她:“让开,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陆满月心头犯怵,强行控制住想要颤抖的身体,梗着脖子站着,就是不让路。 “光天化日,你撞了人不处理,还要动手打人,你到哪儿都没理。”陆满月一字一顿道。 男人看了看满面怒容的女医生和抱着手臂看热闹的周如桦三人,又看了看听到动静朝这边围拢过来的其他病患及家属,再看陆满月如此坚决,知道今天这事不赔钱是无法善了。 恼怒地将女孩往地上一扔,赌气般道:“看看看,你赶紧去看。” 他往回走了几米,坐到了先前女孩坐过那张木头长椅上,低头的瞬间,眼中滑过一抹算计,“我在外头等着。” 陆满月只当没看到他眼中的狡猾之色,有些担忧地道:“我是女的,伤到了腰,要撩衣服起来看,一会儿肯定会关上门,关了门之后,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跑了?” 被说中心事的男人脸色一僵,恼道:“你都说你是女的我是男的,这要撩衣服看身子治病的,我也是为你着想才不进去,你还小人之心说我要跑?那我进去,站旁边看着?” 陆满月一怔,为难不已。 视线像是随意地转了转,突然在躺在地上那个女孩身上停住了,“这女孩是你什么人?” 陆满月的手指指着女孩问男人。 男人脱口道:“我妹妹。” “亲的?”陆满月问。 男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了,“当然是亲的啊,你到底看不看医生啊,要看赶紧看,不看我就走了。” “既然是亲妹子,你肯定不会不管她。那我要带她一起进诊室,当个人质,如果你敢跑,我就拿你妹抵帐。”陆满月道。 男人一惊,眼珠子转了转,刚想说不行,陆满月就开口了:“如果你不答应,那就先拿十块钱出来当保证金,我捏在手里心头自然就踏实了,等看完腰,我们多退少补也行。” “谁知道你拿了钱会不会就不退我了啊,算了,还是依你,让我妹给你当人质,你俩赶紧进去。”男人连连摆手。 陆满月咝了一声,装作腰疼得十分厉害的样子,跟地上的女孩说:“我腰疼,弯不下腰,你自己爬起来跟我进去。” 女孩死气沉沉的眼珠子轻轻地转动了一下,默默地翻身,艰难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往诊室里走。 女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满月,伸手扶了女孩一把,领着她先进了诊室。 陆满月扶着腰,一步一挪地往里走,走了两步之后又扭头看着男人再三确认道:“这真是你亲妹妹,你应该不会为了一点点医药费就丢下她不管,趁我们进去后就跑了吧?” 男人已经蠢蠢欲动的两脚用力收了收,眼神闪烁地道:“哪有人不要亲妹子的啊,放心吧。” 陆满月装出相信的样子,放心地进了门。 周如桦啧啧了两声,好像在说陆满月还真蠢,这男人明显在说谎她都看不出来。 男人瞪了周如桦一眼,她立马闭上了嘴。 诊室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声音。 屋内,女医生扶着女孩在墙角的长椅上缓缓坐下,看她这一身的伤,止不住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回看诊台后,指着正对着看诊台的凳子让陆满月过去。 陆满月摇了摇头,放开扶着腰的手,语调轻快:“我没啥事儿,先给她看看吧,她这伤好像挺重的,要是不及时看,只怕会出大事。” 女孩骤然抬起眼,惊讶地看着陆满月。 医生也是一脸诧异地问:“你俩认识?你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帮她,让她哥放她进来看诊?” “不认识,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那时候,我也无数次幻想过,会有人来拉我一把。 现在,我已经从那个苦海里慢慢的爬出来了,成了站在岸上的人。 她被打成这样她哥都不肯花钱医治,你不管,我不管,她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不过,我能力有限,我这儿只有五块钱,医生你得看着钱开药才行。”陆满月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五块钱。 这还是陆大山捡到后藏了好些年,前两天才被她继承的钱。 她原本准备攒着扯布给魏定邦做身衣服的。 万一锅炉房的临时工落他头上了,总得有身像样的衣服。 不过,现在,他与旧情人重逢,肯定会选留在乡下,不会再留在她身边进厂当临时工了。 这衣服,她也不用做了。 陆满月有些不舍地将那五块钱放在女医生的桌子上,慢慢地缩回了手。 女医生有些动容,拿出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快速走到女孩旁边坐下替她看诊。 “除了外部这些能见到的伤,你身上还有其他伤么?”女医生温柔地问女孩。 女孩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把罩在头上的衣服掀开。 第72章 有借口讹钱了 没了衣服的遮蔽,一颗血糊糊的脑袋顶便显露于人前。 她头上的头发全被剃了。 剃的时候用的不是剃刀,剃的人手艺也不行,所以才会既没剃干净发茬,还在脑袋顶上剃出了这么多血口子。 十几道血口子,长的有六七厘米,短的三四厘米,深的能看到血肉,浅的也破了皮见了血丝儿。 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女医生年纪也不小了,见多识广,可看到女孩的伤,她还是止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陆满月也惊呆了。 可是这些,还不算完。 女孩默默地解开上衣扣子,脱掉外衣,露出里头同样打着五六个补丁的红色背心。 背心已经被洗得薄薄的,棉纱都有点透了,女孩身上的伤,隐在半透明的背心下,若隐若现。 背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女医生小心翼翼地撩起背心看了看。 发现那些伤口上还粘着黑黄相间的污垢,凑近闻,还能闻到一点点尿臭。 “用旧刷把头打的?”医生问女孩。 女孩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满月别开了眼,不忍再看。 刷把是竹子做的,劈篾成细丝然后扎成一束,一般人家用来刷锅。 还有些人会用它来刷尿桶。 很明显,把女孩这背打得稀烂的刷把是刷尿桶的,所以伤口才会又脏又臭。 夏天的伤本就容易感染,那刷尿桶的刷把上头更是不知道有多少病菌…… 想要治好这些伤,光是清理伤处就是一个麻烦事儿。 后续的用药和护理成本也是普通伤的很多倍。 女医生看了陆满月一眼。 陆满月摊了摊手,叹了口气。 五块钱想要给这女孩治好,肯定是痴心妄想了。 但她只有五块。 高岗后,工资一个月才十八块五,这个月又请了婚假,又有伤假,发到手只怕也就剩下十三四块。 十三四块,三四张嘴巴要吃要喝。 魏定邦的战友送的那些东西,魏定邦要是要走,她也不好意思不给人家东西。 思来想去,陆满月突然就发现这个好人真的不好当啊。 诊室里沉默得可怕。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医生突然出声问。 女孩瑟缩着身子,咬了咬唇,过了半晌才小声道:“我爸,我妈,我哥。” “亲爸亲妈亲哥?” 女孩轻轻地嗯了一声,“亲的,我生的时候,大队正春种,我妈担着粪桶上坎,我直接掉她裤子里,村里好多人都亲眼看到的。” “那,亲生的,怎么忍心下这样的狠手?”不止医生无法理解,陆满月更是思绪一下子就被冲击得混乱无比。 她之前猜测李芬虐待她是因为她可能不是她生的,没有血缘羁绊,自然感情淡薄,可以动辄打骂也不心疼。 可女孩这话,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对的。 女孩挨的打比她挨得狠多了。 “我哥好赌,欠了人家好多钱,家里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房子也都抵出去了,还差着一大截儿,人家说再还不上,就剁了我哥的手,再不还,就剁他的脚,还还不上,就剁了她子孙根。 我哥听说债主还没结婚,想要拿我去抵帐,我求我妈,我说我可以卖血,可以干更多的活,替我哥还都行,不要把我绑了送给那个男人。 我爸我哥我妈不同意,我就拿菜刀把自己头发给剪成了板寸。 我本来就长得不咋的,有头发遮一遮,勉强有个女人样,理了寸头就更丑了,债主只看了一眼就喊我哥领着我滚蛋。 我哥回来之后就和我爸我妈说了,他们很生气,说养活我这么多年到该用得着的时候,我坏他们事,说我没良心,害了我哥。 一气之下就拿菜刀把我头发全剃了,说我自己剪得不干净,帮我剃干净些。 剃了我的头发还是不解气,所以就围着打我。 后来,他们打累了,把我扔院子里自己歇息了。 我邻居大爷是个好心肠的,我晕过去之前看到他偷偷把我背了起来,那会儿,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等我被说话声吵醒时,已经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了。 我哥不来找我,我也是没钱看医生的。 姐姐,谢谢你费尽心思的帮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这伤太重了,我自己也不想活了,活着太没意思了。 你让我走吧,走到哪儿算哪儿,死在路边也行,山沟里也行,就是不要让我死在医院里。 要是我死在医院里了,我哥肯定又有借口来讹钱了。” 女孩的话让陆满月心头一酸。 连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眼圈一红,忙宽慰她道:“孩子,我能治好你的,你还年轻,十几岁年纪,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要动不动就说不想活了。” “有什么用呢?你们救得了我这一回,不能回回都救得了我。我好了回家,照样是要挨打的。”女孩苦涩无比地道。 医生沉默了。 陆满月眉头一拧。 如果不是做了那个梦,找到了魏定邦缠上了他,缠得他肯帮她,她现在还被李芬把在手里欺负。 “你多少岁了?”陆满月轻声问女孩。 “十九。”女孩回答。 那可以嫁人了。 “要不然……找个人嫁了,只要嫁了人,你就是别家的人了,娘家的人也就再也不能打你了。”陆满月出着馊主意。 女孩啊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这倒是个法子。我觉得还行。”女医生点头表示支持。 “可这嫁人,也不是三两天的事,我,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不知道谁好谁差……我家里人要知道我打这个主意,只怕不等我嫁人就会打死我。”女孩眼中满是忧虑。 “那你先治伤,然后就说伤太重,要住院,要是你家有人要来医院,就让医生追着他们要医药费,他们肯定就怕了跑了。”陆满月绞尽脑汁想着招,“找到合适的男人说定婚事之后,你再让男人陪着你去村里开证明信打结婚证,到时候,有男人给你撑腰,你爸和你哥应该就不敢打你了。” “姐姐,你真的很好,可是这伤只怕是不好治了,我也没钱,我也不想拖累你,还是不治了吧。你们让我走吧,趁我哥还没反应过来可以用我的死来讹医院一笔钱前,让我走吧。” 女孩重新穿上衣服,又把头罩了起来,两手撑在椅子上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姐姐,很高兴认识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陆满月。”陆满月一把把女孩按回去坐好,“你叫我姐姐,就听我的话,咱们把伤治好。” 女孩慢慢地念着陆满月的名字,眼神怔怔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原来是你啊。” 定邦表哥的新妻子。 第73章 我叫苏季礼 “年纪轻轻的死什么死,你那父母哥哥不是人,可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行了,不要推来推去的,你这伤我给你治了。”女医生突然一咬牙,拍板道:“我快四十好几了,一直孑然一身,你给我当干女儿,叫我一声干妈,我掏我自己的工资贴药费都把你这伤治好。” 女孩怔怔地看着女医生。 陆满月赶紧拍了拍她,催促道:“赶紧叫啊,叫声干妈,以后你也有靠了。” 女孩讷讷半晌,眼含泪花地喊了一声干妈。 女医生干脆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脱下了孩的背心,取了清理用的药水,用棉花球蘸上,一点一点的开始清理她背上的伤口。 药水一沾到伤口,女孩的身子就止不住的颤个不停。 陆满月站得有些累,就也坐到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 光是清理伤口就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女孩全身的伤口清理好。 该缝合的缝合,该上药的上完药包扎上之后,女医生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这伤都不用扯谎,必须静养至少半个月,不然会落下病根。反正我一工作就在这里,干了二十来年了,医院给我分了套单位房,我一个人住一直觉得冷清,你一会儿就跟我回家。养好伤,蓄上发,再拾掇拾掇,干妈给你找个好小伙,彻底摆脱你那黑心肠的家人。”女医生道。 “干妈,姐姐,我今天一定是撞大运了,才会绝处逢生,遇上你们俩个这样好的人。姐姐的名字我知道了,干妈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女孩红着眼圈,眼里终于有了一点点生气。 “季礼,苏季礼。”女医生报了一个一听就极富书香气的名字。 要写病历的时候,苏季礼医生先在年龄上填下十九,又掀起眼皮子问女孩,“报下名字,我走下流程。” 女孩看了看陆满月,犹豫了一下。 陆满月有些讶异地看着女孩,“你这是不想让我听?行,那我走。” 说着,就站起来抬步往外走。 “那个,姐姐,别走,我是秦宁,就是那个,刚刚在外头,王乐乐,周如桦,还有那个鞋拔子……不,雪花婶口中的黑炭妞秦宁。”秦宁小声道。 哈? 陆满月张大了嘴巴。 这么巧的吗? 她是秦宁的话,那么就是魏定邦舅舅的二女儿,是他表妹…… 那么她口中那几个打她的人,就是魏定邦的舅舅,舅妈和表弟? 搞来搞去,她一时冲动,救下的人竟然是表妹。 难怪她之前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表情那样古怪,还说了句原来是你。 “你表哥也在隔壁治眼睛呢,真挺巧的哈。”陆满月呵呵道。 秦宁嗯了一声,道:“我就是被周如桦的叫声哭声吵醒了的,所以,后来的事,我都知道。” 陆满月想了想,秦宁知道周如桦,那也应该知道她和魏定邦的事。 虽然明知道不该地去打听,打听了只是让自己更伤心,她就是没忍住开口问了。 “魏定邦和周如桦……他们是不是曾经处过对象?”当时魏定邦说他退伍回家后不想结婚,只怕就是在暗示他在等周如桦吧。 只是她太笨了,完全没听懂。 秦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我是听我定邦表哥说过,雪花姨家的小侄女老开他玩笑,说以后要嫁给他。 后来,表哥当了兵,上了战场,还给我写过一封信,说要是他哪一天牺牲了,让我帮他安慰安慰周如桦,告诉她要快点忘了他,大步向前,是他对不起她,耽误了她。” 亲自从魏定邦表妹的口中听到证实,陆满月心头一梗,呼吸也在一瞬间仿佛停滞了般。 她哦了一声,慢慢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秦宁看陆满月突然就不说话了,知道她肯定是介意这事,她赶紧又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才是定邦表哥的妻子,表哥既然愿意和你结婚,肯定不会再和周如桦拉扯不清的。” 不,这事没过去。 周如桦一直在等魏定邦,为了魏定邦才下的乡。 她能不顾急救区众人的目光剖析自己的心事,自然是用情极深的。 魏定邦和周如桦才是那对有情人。 自己这婚事不是正常得来的,是靠死缠烂打得来的。 一男一女的情事是缘,一男两女的就是孽。 此事暂时无解,那就把能解的事解了。一桩一桩来,了一件是一件。 陆满月收拾好情绪,慢慢地抬眸,看着苏季礼医生,缓缓道:“苏医生,刚刚你说你在这医院呆了二十来年了,我就是在这医院里出生的,说不定我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苏季礼哦了一声,笑了起来,“有可能真抱过呢,我实习的时候就在产科。” “我是52年九月十七生的。”陆满月道。 “哦,那天我不在,我送我弟考兵去了,第二天回医院时被拦外头了,医院突然戒严了,说是医院里出了事,所有医护人员,病人及家属都要接受调查。 我问门卫出了什么事,他一脸讳莫如深的告诉我,是大事,不过领导下了封口令,他不能说。 我那会儿还年轻,好奇心挺重的,后头还偷偷的打听过,但是没有人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季礼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年轻那会儿,心高气盛,性子又拧巴,弄不明白的事非要追根究底,越是不让我知道的我越想知道,后来,我专门找人牵线给我介绍了一个管档案室的男同志,总找借口去找他。 后来,他知道了我找他是为了那事,很是生气,我俩吵了一架,从此就谁也不理谁了。 听说他后来放话说,再也不在同单位找对象了。” 看着苏季礼一脸遗憾,陆满月就问她了,“苏医生,其实当年,你应该心里头还是有过他的吧?” 不然,不可能十几年了,还把这事记得那么清楚。 苏季礼晒然失笑,“可能吧,不过没机会跟他说清楚了。那会儿太不懂事了,明明想找人家道个歉的,就是端着。档案室失火烧了之后,他也调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档案室失火烧了? “档案室烧了?烧成啥样了,档案抢下来了没呢?” 第74章 确认身世必走的关键一步 “全烧没了,啥都没剩下。”事隔多年,可现在谈起来的时候,苏季礼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画面。 那时候医院里房还全是土墙上盖的秸杆那种草屋子。 禁不起烧的。 一起火就很快烧穿了房顶。 又是半夜的时候突然起的火。 她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大火已经将几间屋全笼罩了。 人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灼热。 她想冲进去找他,被两个医生拉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的心里头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她以为他死了,哭得晕了过去,被人送回了宿舍。 她第二天没上班,在床上躺了一天,眼睛都哭肿了。跟她住在一起的医生下班回来后,一脸惊喜地告诉她,他昨天晚上不在档案室值班,请假去乡下亲戚家了,今天还在医院看到他了。 她欣喜若狂,光着脚就往外跑,想告诉他,她喜欢他,能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 她看到他站在楼道里跟人说话。 听到那个人恭喜他,打趣他问他结婚的时候要摆几桌,请不请全院的人去喝喜酒。 他说,要看女方家的意思。 原来,他请假去乡下,是提亲的。 “全烧没了么?”陆满月失落无比地望着苏季礼,随意扯了个借口遮掩了一下自己打探这事的原因,“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不在旁边,她说我生下来脑袋是方的,我不信,她就说让我哪天碰到接生的医生问问。” 苏季礼偏着头想了想,突然拍着大腿道:“咱们医院的医生来来去去的,十几年前的医生,就只剩下我和李医生还一直没调动过工作。你生那天我不在,不过李青林医生是在的,他那会儿还是主管全院的院长。” 说着说着,苏季礼的声音又小了许多。 她刚想起来,李青林前些天又被革委会抓走了。 好多人都说,这一次,他只怕是有去无回,凶多吉少了。 “也不是啥重要的事,问不问都一样。方脑壳也好,尖脑壳也好,这世界上的事,不是每件事都有答案的。人啊,年轻的时候总想较个真,到了我这把年纪才知道,有时候糊涂点也没什么不好。” 档案烧没了,当年的医生只剩下李医生可能是知情人。 而且,他当时是院长,肯定比旁人知道得更多。 陆满月要查当年的事,找他是最快最直接的。 王婷婷被林清悦欺负狠了,想要自保就得反抗,同时她更想绞尽脑汁的把李医生救出来。 原本,这是别人的事,陆满月能给王婷婷出个主意拉她一把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现在看来,她必须要跟王婷婷联手先把李医生救出火坑,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小月月,小月月?人呢?”杨和平带着哭腔的喊声突然自侧后方的住院部响起,“小月月不见了,谁看到小月月了?她说去改个小手的,茅房里不见人,院子里没有,啊啊啊,小月月不见了……” “我再去找找,如果再找不着人,我就要去报公安了。”祝艳的声音也透着慌乱。 “呜呜,要不然,去找打扫的阿姨借个笆笆儿,去茅坑里扒一扒,看是不是掉屎坑里了?”杨和平边哭边抽噎着说。 陆满月十分心塞。 她这么大个人,怎么可能掉屎坑里,哪怕脚下打滑摔跤了,也顶多像李芬之前那样卡在坑口里等人来拔。 她只能走到后窗户那边,伸手将玻璃窗轻轻一推,探出脑袋冲那边挥了挥手并大声道:“我在这儿,有点事,一会儿自己会过来的,别担心。” 被祝艳扶着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杨和平正趴在病房外的阳台上哭。 看到有个人在冲这边挥手,连忙抬起泪眼看了过去。 看到是陆满月的时候,他破涕为笑,不顾身上有伤,抡圆了胳膊使劲往这边挥手。 “小月月,是小月月,小月月没掉屎坑。” 祝艳松了口气,扶着杨和平进了病房。 ……眼科手术小隔间。 魏定邦眼皮子掀了掀,麻醉令他的神智有些迷乱。 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真实。 医生手很稳,刀也很利,一刀下去,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他眼周的脓包。黄中带红,红中带着点白的脓液一下子流了出来。 医生快速地用消毒过的棉球将滴出创面的脓液吸尽,刀子对准了下一个脓包,又是轻轻一划拉。 医生经验丰富,速度也快,可魏定邦眼周的脓包太密集了,光是清创去脓就花了四十多分钟。 消完毒上了药贴上纱布后,医生终于松了口大气,连人带椅把魏定邦推回了诊室中,迅速地开了几瓶消炎针就冲门外喊。 “家属,带病人去住院部一楼打吊瓶,记得要先去做皮试,做完皮试半小时没异常才能挂吊瓶,他这炎症很严重,得先把炎消下去。” 周如桦赶紧让她小姨雪花和表弟王乐乐去把滑竿抬过来。 眼科诊室太小了,滑竿放不下,他们之前就把滑竿放到走道尽头了。 周如桦搀扶着魏定邦摇摇晃晃的坐上了滑竿,快速地往后头的住院部走。 滑竿晃晃悠悠,魏定邦闷哼了一声。 周如桦立马贴了上去,喊了声定邦哥,关切无比地问他:“是不是还疼得厉害啊?” 陆满月看着从眼前晃悠过去的滑竿。 视线不自觉的追随着那两个快靠在一起的脑袋。 心头骤然像被针扎了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啪的一下关上了窗户,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慢慢地平复着胸中翻滚的情绪。 想想怎么救李医生,这才是自己确认身世必走的关键一步。 男人……没了就没了吧。 没人撑腰的女人,一样要学会自己挣扎着活下去。 秦宁也要去打吊瓶,女医生还要看诊,见陆满月心善又和秦宁聊得来,就提议让她陪秦宁去拿下药,再帮她看着吊瓶药水,要挂完了就去通知医生过来换药。 陆满月说了声好。 反正一会儿她也是要去住院部找祝艳的,秦宁这边也确实离不得人,再加上她又是魏定邦的亲表妹,看下药水陪她说说话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到了住院部一楼,刚去领了药回来,秦宁先去做皮试了,她就打算找座坐着等一会儿。 一抬眼就看到就坐在前面第一排打点滴的魏定邦和周如桦。 周如桦一扭头就看到了陆满月,她冲着陆满月翻了个白眼,扭头凑到魏定邦耳边嘀咕起来。 第75章 魏定邦说让她滚 “你表妹……”周如桦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了,陆满月尖起耳朵才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 后头的话没听见,但是魏定邦突然不耐烦地一挥手,沉声道:“让她滚开!” 周如桦就转头,得意地看着陆满月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在魏定邦眼里,哪怕是亲表妹,跟我一比,也都微不足道。 陆满月忍不住鼻头一酸,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周如桦回头,继续跟魏定邦说话,也不知道跟魏定邦说了什么话,他笑得两个肩膀都在抖。 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笑得这么开心啊。 陆满月两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手指指甲用力地掐进了掌心软肉中,以此来提示自己不要乱看。 每一次移开视线没几秒,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往那边看。 心里头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该收心了,你没资格再跟魏定邦在一起了。 时不时的,又会有一点点微弱的不甘钻出来,打乱她的心绪。 她感觉自己快分裂了。 秦宁做完皮试之后,一直在冲陆满月那边招手,想让她过去扶她一下。 陆满月却仿佛看不见她,视线直勾勾的,眼神里满是痛楚和挣扎。 秦宁看了看前头相谈甚欢的一男一女,止不住的摇了摇头。 偷听到父母要把自己送去给宋老二替哥哥还赌债那晚,她翻墙跑了出来。 举目四顾,满眼迷茫,天大地大,竟然不知道往哪儿跑。 后来,她想到了魏定邦。 跑了一段路之后,哥哥和爸爸追了上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回去,关了起来,并告诉她,魏定邦帮不了她的,他连新媳妇只怕都养活不了。 她那时候才知道定邦表哥竟然结婚了,娶的人并不是周如桦,而是一个叫陆满月的钢厂女工。 “他本来就日子不好过,你还想去拖累他?再说了,这世上哪有父母兄嫂俱在,却赖着要找表哥养活的表妹?你不怕人家笑话,魏定邦也不怕? 魏定邦不怕,他新媳妇儿不介意?” 后来,她打准机会剃了自己的头发,以为这样能逃过一劫。 确实,宋老二只看了她一眼就满眼嫌弃,说就她这副丑鬼样,关了灯都下不去嘴。 他哥一直冲宋老二赔笑脸说好歹是个黄花闺女。 宋老二嘲讽地看着他哥,用手指着她五大三粗的嫂子说,宁愿要这个被人穿松了鞋帮了的破鞋都不这未开封的丑鬼,说完之后,还给了她哥一巴掌,让他赶紧想办法还钱,不然下次再来就剁他手指。 宋老二走后,恼羞成怒的秦家人就把她暴打了一顿。 从小她妈有什么好的都是藏着给她哥先吃先用,她打小就捡她哥穿旧穿破了衣服鞋子。一碗杂粮粥,她哥吃粥吃粮,她喝剩下的粥汤。 要是遇上年月不好,都饿肚子她爸妈也不会让她哥饿着冷着,她会被扔去姑姑家,吃姑姑的,用姑姑的,还要扭着姑姑哭,让姑姑把家里的粮匀出来往她家送,尽着她哥一个人吃饱先。 她喜欢呆在姑姑家,在那里,她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她想永远留在那个小山村。 她小时候听那些农妇说想永远留下,就要嫁过来才行。 所以,她不是玩游戏过家家想当新娘,她是真的想在魏家村找一个娃娃亲,找一个能让她吃饱饭的家。 可她太黑太不好看了,小山村的孩子们也看不上她。 但是那些孩子每次欺负了她之后,定邦表哥只要知道了,就会背着她一家一家的去替她出气。 所以,她才会保持和定邦表哥通信的习惯。 知道他和周如桦的约定,被他托付着在某个万不得已的时刻,要替他安慰好周如桦。 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定邦表哥突然就娶了别人。 但是这是定邦表哥自己的选择。 她只是对这个叫陆满月的女子有一丝好奇。 没想到,在医院里,替她抱不平整治雪花姨一家,愿意多管闲事,把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扯出来的那个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同志,就是她的表嫂陆满月。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喜欢上了这个长得漂亮还善良的表嫂。 可现在,表哥明明娶了她,却又跟周如桦拉扯不清,当着表嫂的面都在那边打情骂俏的…… 秦宁慢慢地向第一排椅子挪步,她要过去问问表哥,他到底想干什么? 刚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她本能地往旁边伸手,想找个支撑。 慌乱之下,就抓住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依靠着那个东西,她才慢慢地站稳了身体。 一个声暴怒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响。 “放手!” 周围传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还有人在笑。 秦宁定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手头抓着的东西是一个男人的皮带金属扣。 她用力拉扯之下,皮带扣已经被扯开了,男人的皮带被她整个人的力量带得向下坠,从裤腰的腰扣上抽出来大半截了。 要不是男两手用力扯住腰侧的裤腰使劲向上扯着,他的裤子刚才那一下子就被她扯落了。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秦宁腾地放开手。 旁边的人还在笑。 “哈哈,陆鸣,你差点就当众露屁股了……” “杨森林,你给我闭嘴。”陆鸣背过身,迅速扣上皮带,扯着那个还在指着秦宁笑的男同志就走。 陆满月赶紧走了过来,扶住了秦宁。 这里闹得这么欢实,魏定邦和周如桦却看都没扭头看一眼,争分夺秒的说着话。 两人之间,像自成了一个小世界,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惊扰不了他们。 秦宁还要往那边去,陆满月摇了摇头,小声对她说:“算了,我看明白了,他这是暗示我自己退出呢。你可是他表妹呢,刚刚瞧着倒像是要去找他麻烦替我抱不平?” “你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秦宁还有些气不过。 “有些事,强求不来的。走吧,坐着等皮试完了好挂吊瓶。”陆满月硬是把秦宁扶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着了。 中间隔着五六排椅子,今天的病人还挺多,不一会儿中间的空位也坐满了。 前面黑压压的几排人终于将魏定邦和周如桦的背影都挡严实了。 皮试结果很正常,两瓶消炎药水挂完,就到晌午了。 苏季礼下班了,来接走了秦宁。 陆满月上楼找祝艳。 她刚走没一会儿,周如桦看魏定邦的一大瓶药水也打完了,就打算去叫医生过来换瓶。 她刚一站起身,失去依托的魏定邦就砰的一声栽倒下去,面色发白,四脚抽搐。 “啊!他犯羊癫疯了,快去扯点草来喂他嘴里。” 周如桦看着抽搐不已的魏定邦,脚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第76章 魏定邦抢救不回来 医生扒开人群,挤了进来,掀开魏定邦的眼皮看了看,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脸色难看地看向站在人圈子外的周如桦。 杨雪花和王乐乐手里拿着一把刚在医院后山坡上扯的草一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草来了,赶紧喂他嘴里。” “喂什么喂?赶紧把人抬上,送去抢救室!他都过敏到休克了,你们三个人守着,竟然一个人都没现?你们这些家属是干什么吃的?”医生勃然大怒。 周如桦吓得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杏仁大的眼睛望里瞬间便蓄满了泪光。 “过敏?那肯定是你们医生开错药了,你们自己把人医成这样还怪我们家属看护不力,这是哪来的歪道理? 看看,你把我侄女吓成啥样了?”杨雪花指着周如桦冲医生咆哮。 医生没说话,先指挥旁边的人把魏定邦抬上先送抢救室,人抬走之后,他才把杆子上打完的那瓶药拿下来仔细看了看。 看完之后,又把周如桦放在椅子上的药筐里剩下的药一瓶一瓶拿起来看了看。 都看完之后,他一手拿着空瓶,一手拿着还没打的新瓶问杨雪花:“你家这病人,叫啥名?” “上头不是写着么?你不识字啊!不识字你当什么医生啊?”杨雪花冷嘲热讽道。 “你识字是吧,你过来自己看看。”医生把两个药瓶往杨雪花面前一递。 杨雪花看了一眼,字都长得差不多啊,可她就是一个都不认得。 她哼哼了两声,给周如桦使了眼色。 周如桦赶紧疾步上前,探身过来看了看。 这一看,她整个人都呆了。 两瓶药,空的那瓶上写的是杨森林的名字,右边那瓶上才写的是魏定邦。 “是不是配药的医生给错药了?”周如桦猜测道。 医生斩钉截铁道,“绝对不可能,皮试的时候我核对过病人名字,扎针的时候也核对过,当时那瓶药上写的名字是魏定邦的。杨森林是坐你们右边那病人的名字,我还特意交代过这位女同志,把药筐各放一边,以免弄混。” “可现在药就是打错了啊,会不会是医生你搞错了,现在看到魏大哥出事了想推卸责任?”周如桦抹着眼泪道。 医生还是十分坚持,“不可能,你们仔细想想,有没有摔过瓶,或者自己动过这橡胶滴管?” 听到这话,周如桦突然想起来,药水刚吊去不久,她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小姨杨雪花在往吊瓶的橡皮塞子上重新插管子,还把药架子和隔壁的换了一下,说是管子缠住了。 她问她怎么了,杨雪花说,刚刚有人绊了一下,把管子绊得和药瓶脱开了,她顺手插一下。 一开始,魏定邦的吊瓶架子在他右手边,那个叫杨森林的是个左撇子,吊瓶架子就放在他左手边上,杨森林坐在魏定邦右手边,说这两个架子挨一起怕弄混了,想让周如桦坐在他和魏定邦中间隔一下。 周如桦嫌弃那杨森林身上有一股子血腥味儿,不愿意和他挨着坐,所以坐到了魏定邦左手边。 杨森林和魏定邦的药架子就并排放着了。 所以……是她小姨插橡皮管子时插错了药瓶? 杨雪花也想起了这事儿,脸色腾地一下变了。 “没有,我们没动过,一定是你们医院这方打错了药。”周如桦悄声息地往杨雪花面前一站,隔绝了医生看过来的视线。 杨雪花得了提点,很快也镇定了下来,给周如桦帮腔:“你们整错了就整错了啊,该承担的责任自己担起来啊,不要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医生环顾四周,大声问其他病人和家属:“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什么?” 病人们都纷纷摇头。 医生看着原本杨森林坐过的位置。 一个空药瓶孤零零地坠在吊瓶架子上。 上头赫然写着魏定邦的名字。 杨森林打完吊瓶走了,周围没人看到杨雪花扯脱了橡胶管子又插错了药瓶的事,魏定邦的家属口口声声说就是他弄混了瓶,一开始就打错了药水。 他百口莫辩,颓然地回到了配药台,心里塞得跟什么似的。 送魏定邦去抢救的医生回来了,一脸后怕地跟他说:“王淳风,还好那人身体壮实,不然……今天只怕就出大事了。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这是给人打错了药,心虚呢吧?”王淳风还没回答,杨雪花就抢先说话了。 “这不可能,王医生虽然年轻,但他为人最是细致,给病人下药之前会反复核对,不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的。”刚回来的国字脸医生孙定山立即反驳道。 “是个人都会犯错,这事实摆在眼前,魏定邦就是被你们打错了药给打抽抽了,你们再狡辩也没用。”杨雪花一张嘴,口沫横飞。 她是铁了心要把这黑锅扣王淳风头上。 吵架,她可是一把好手。 “我可怜的桦儿啊,等这个男人等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重新遇上了,就被你这个天杀的无良医生给搅和了,要是魏定邦抢救不回来,我桦儿这辈子该怎么办哟。”杨雪花把帽子扣实在之后,又开始哭天抹泪。 周如桦默默流着泪,大眼睛眨一下,那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扑扑的往下落。 瞧着可怜极了。 “谁说抢救不回来?人已经救下来了,只是需要住院再清下药性,后续再养一阵就能恢复如初了。”孙定山高声道。 “他明明不需要住院,更不需要受这罪的啊,这住院的费用,后续还不知道养身体的钱,谁来出啊? 而且我听人说,是药三分毒,这打错了药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其他影响,现在没发现的,要是之后又出事了,又该理扯不清了。”杨雪花一边抹泪一边道。 “他在医院里出的事,治疗费用我先垫付,养好身体检查清楚了我再让他出院。”王淳风道。 “咱们村里男人少,他要住院还得要有人照顾,现在正是秋抢的关键时候,他是咱们村为数不多的壮劳力,全村都指着他顶事儿呢。 这一下子就耽误了两个人,村里的粮再不收全都落地里了,到时候交公粮数都够不上。 这笔损失,你来担啊?” “你们缺两人,我和王淳风去顶上,一下班就去你们村,连夜连晚帮你们抢收,这总该行了吧?” 指着靠这事狮子大开口整笔钱的杨雪花一下子惊呆了。 “这,这不行。” 第77章 主要是魏大哥需要营养 “为什么不行?”孙定山问。 杨雪花转着眼珠子,一脸焦急地冲周如桦呶嘴。 周如桦泪眼朦胧地看了看孙定山,“魏大哥高大魁梧,力气也大,干起活来一个顶好几个,你俩细胳膊细腿的,也没干过农活,你俩下乡,只会帮倒忙。” 孙定山和王淳风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不如赔点钱,我们拿钱去隔壁村请几个壮劳力回来帮着收粮。”杨雪花道。 孙定山同情地看了王淳风一眼。 王淳风眼皮子直跳,无奈地问,“请人要多少钱?” 杨雪花见王淳风真的肯出钱,心头一喜,立马道:“起码要十块。” 刚竖起五根手指头的周如桦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王淳风倒是松了口气,十块钱,对他来说,倒不算是什么大钱。 立刻掏出一张大团结递向杨雪花。 杨雪花喜滋滋地接过钱,左看右看。 王淳风拔出胸前夹着的钢笔,撕了一张纸,唰唰写了一张收款条,让杨雪花签字。 “口说无凭,立字为凭。” 杨雪花不识字,就让周如桦帮她签。 周如桦心里憋着气,没好气地在收款人一栏上头写上了杨雪花三个字。 杨雪花跑到一边去跟王乐乐咬耳朵,“乐乐,这钱咱们收着自己用,一会儿妈就去国营饭店给你买个红烧鱼块吃。” “现在买什么,买了这么多人分,我能吃到几块?”王乐乐直摇头。 杨雪花以为他说的是不想跟周如桦分,立马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那可是你表姐,她胃口小,也吃不了你几块,你不要舍不得。她家可比咱家有钱多了,也不稀罕你这鱼块。” “我说的不是表姐,你忘了啊,今天魏定邦可是大伯和大伯娘抬滑竿抬到医院门口,咱们才接过来的,他们这会儿可还在门外巴巴地候着呢,你要出门不得撞上他们,他们要闻着那鱼块的味儿,能不要?”王乐乐翻着白眼道。 杨雪花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外头还有俩人。 魏定邦是因为抢收才受的伤,受伤之后还坚持又干了两天,直到伤口感染晕过去了才往医院里抬的。 医院离着村里三十几里地,还翻山越岭的。 他那么大个子,肯定重啊,没几个人抬得动。 村长就发话了,说谁抬他去医院,按双倍工分算。 杨雪花看她大伯和大嫂举了手,立马也跟着举了手,还拉上了王乐乐。 那两口子就是个牛马一样只知道干活的,脑子木得跟什么似的。 杨雪花干活总爱跟着他们一组,就记分员来的时候假装干几下,之后就溜号。 反正王大树和王捡子两口子也不会多嘴。 这双倍工分,她也想要。 说是轮换着抬,但是一路上每到要轮换时,杨雪花不是要去拉尿就是要窝屎,硬是让王大树两口子抬到医院,这才想起来,村长有个亲戚主尖医院看大门,要是给他看见了告诉村长知道,她这双倍工分只怕就没了。 她这才和王乐乐装模作样的接了滑竿往里走。 怕王大树也跟进医院说漏嘴,她还说王大树身上全是泥,太脏了,医院不让进。 那两口子就老老实实的蹲医院外头的墙角根下等着了。 “还是咱家乐乐脑子灵,记性好,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外头还有两人了。 得,这鱼块下次买。”杨雪花把钱卷起来,伸手在裤腰里掏摸了一阵,从裤子里扯出一个吊着绳的布袋,把钱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拴紧了口子,又重新塞回了裤子里。 周如桦翻了个白眼,暗道,真是没见过钱…… 十块钱就打发了……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土狗就是土狗,怎么提携都上不了台面。 周如桦垂眸,长长的眼睫向下一盖,掩住眼底情绪。 在别人看来,她这模样就十分的安之若素。 年轻的姑娘,娇嫩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往那里一站,自然而然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杨雪花收好钱,正好看到王淳风正把剩下的钱往怀里衣服内侧暗袋里放。 粗略一看,很大一卷,最外头那一张,明显也是一张大团结。 她舔了一下嘴唇,目露贪婪,又开口道:“这要有个人在医院伺候魏定邦,魏定邦的营养费,还有伺候人的吃吃喝喝费用,你也该出的吧?” 王淳风愕然,捏在手里的钱放进袋里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就僵在那边了。 周如桦倒是扬起眸,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道:“最主要是魏大哥伤得那么重,要吃点有营养的,我无所谓的,简单点都行。” 要了还要,这是没完了? 孙定山忍不住插嘴道:“医院有饭堂,到时候我和王淳风给你们开票,直接去食堂吃,不需要你们掏一分钱,我们自己走内部结账,这总行了吧?” 杨雪花眼看要不到钱了,心有不甘,可自己又想不出反驳孙定山的话,就着急地瞥向周如桦。 周如桦弱弱地问:“那,食堂里是大锅饭还是小灶单炒?魏大哥吃着药呢,肯定是要忌口的,要是大锅饭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孙定山一下子被问住了。 病人吃食的确与普通人不同,一要清淡,二要讲究营养,还要好消化好吸收。 大锅饭绝对做不到这些。 而且,医院饭堂的师傅脾气很大,还和查主任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一般医生错过了饭点去,他都不等,直接收了关窗了的。 小炒,还这样要求那要求,他肯定更不乐意做。 所以,一般病人家属都是在医院后面那一间空房子里自己做着吃。 那房里摆了几个炉子,病人家属们轮流上前做,蜂窝煤钱照使用时间摊算,食材锅具自带。 要是富裕点的,就是直接去国营饭店买小炒。 王淳风默默地把还没揣好的钱重新拿了出来,还没问数呢,杨雪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边抓边道:“咱们也不清楚这城里的物价,先拿着这些,到时候出院的时候再多退少补。” 抓到钱之后,杨雪花就站一边用一根手指蘸口水兴奋无比地数去了。 王淳风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如桦也想知道杨雪花到底弄到了多少钱,就拉着她借口要去上厕所出去了。 孙定山看着王淳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王淳风沉默半晌,突然脱下白褂子,说要去趟公安局。 第78章 这种男人咱不要了吧 “去公安局?你疯了?这扎错了针,病人打错了药送去抢救后是什么好事美事不成? 事闹大了,吃亏的可是你。还是赔点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到吃饭轮班的时候了,来接班换王淳风和孙定山的医生一来就听到王淳风说要去公安局,立即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扯到角落里。 “我刚刚一直在回忆,我很确定我没开错药扎错针,魏定邦那边,该垫付的费用我会先行垫付,确保不耽误他治疗和生活。 但是该查清楚的还是要查清楚,第一是为了还我清白,第二是防止他们贪得无厌,总拿这事来掣肘我。 第三也是为了医院的名声着想,我不想担着一个玩忽职守给病人打错针的名声,也不想让别人借这个来质疑咱们医院。”王淳风表情平静,条理清楚地道。 “啊?真不是你弄错了?”来接班的医生姓秦,叫秦卫明,也是他们这科室的主任,看王淳风一脸笃定,他也有些犹豫了。 “王淳风是什么人,咱们也共事两三年了,能不清楚么? 医院里谁都可能出错,他不会的,他就是个写个字每一笔都巴不得对齐到严丝合缝的细致人,他经手的药和单子,哪次不是一二再再二三的核对无误才下的。 他说没打错针,肯定就没打错。”孙定山道。 “我怀疑是病人家属手多扯脱了橡胶管子,然后插的时候插错了滴液瓶。”王淳风眼底闪过一抹隐忧,“所以两个人的药液调换了,打错药水的可能是两个人,魏定邦可能恰巧对其中一味药物过敏反应较为严重才直接昏迷了。 另一个人可能过敏反应不重,也没及时发现药错了,就那样回家去了。 我刚刚翻了魏定邦旁边那病人的单子,发现他叫杨森林,但是报住址的时候只填了一个红兴市,没有具体街道和门牌号。 我原本是想先找到病人确认下他的情况,然后再问清楚这事的。 但是没有具体地址,要在一个城里找一个人,无疑于大海捞针。 所以必须报公安,让公安想办法,尽快找到杨森林。 我也是怕他虽然过敏反应不严重,但是回家后出现什么不能及时抢救出事。”王淳风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常服穿上,又跟秦卫明说要借医院里那辆自行车。 秦卫明被王淳风这一番话说服了,立刻点了头,同意他借车骑着去报公安。 “务必要尽快找到杨森林,确认他的安全。” 王淳风嗯了一声,脚下生风的出去了。 …… 一楼的厕所太多人了,人多眼杂的,周如桦就扯着杨雪花往楼上走。 上了二楼之后,发现二楼人也不少。 就又上了三楼。 三楼是顶楼,也是危重病人住院区。 人相对的少一些,没有一二楼那样多杂。 两人进了厕所。 周如桦看着杨雪花手里的钱,手往前一伸,“小姨,你字也不识,算数也不行,还是把钱给我,我来数。” 杨雪花依依不舍地把钱放到周如桦手上。 周如桦低头数钱。 杨雪花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数。 一张一张全是大团结。 连续数了几张都是。 杨雪花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眼睛像粘在钱上头似的,两手不停搓着,恨不能一把夺过来。 “有一百一十二块,加上之前那十块,就是一百二一十二。那十块小姨你拿着,这些钱我就拿着了。”周如桦自顾自分配着。 杨雪花看着她手里那一沓钱,眼里恨不得生出勾子来,打了个哈哈,干笑两声之后,她开口了,“我才十块,你这一百多了……是不是,要再给我分点。” 周如桦抬眸,一脸诧异地看着杨雪花,“小姨,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分?这是要留着给魏大哥做营养费的,到时候出院的时候还得跟人家王医生结算,多的要退给人家的。” 杨雪花张口结舌。 啥? 到时候还真的准备退钱的啊? 周如桦把钱揣好,拉着还有些想不通的杨雪花下楼了。 她得赶紧去急救室外等着了,确保一会魏定邦从抢救室出来之后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两人走后,祝艳才从最后一个蹲坑里站了起来,把塞在鼻子里的纸团取了出来,提上裤子神清气爽地往外走。 “呼,拉了一泡隔夜屎,好安逸哦。”祝艳边走边哼哼,她出了厕所,走到杨和平的病房外也不进去,就在外头阳台上趴着。 杨和平实在是太烦了,不晓得一个大男人哪里来那么多眼泪水,陆满月回来后,他就扯着她的袖子哭个不停。 她没忍住凶了他一下下,说他:“哭哭哭,发猫儿批疯,又不是屋头死人了,哭成那个批样子做啥子嘛。” 杨和平就赶她走,哭唧唧的说再也不跟她玩儿了。 玩儿? 还以为三岁大两岁小呢,她十九,杨和平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谁还想跟他那脑子只有几岁的人玩得起来啊? 真是的。 屋里的杨和平还在抽抽噎噎的。 陆满月一脸无奈。 “小月月,小月月,我以为你丢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慌,以为以后都见不着你了。 我的心里跟被人抓住捏似的,特别特别疼。”杨和平说着,用力扯了一下陆满月的袖子,让她伸手去摸他胸前。 陆满月赶紧缩手,用力一甩,甩开了杨和平的手,不顾他扁嘴又要哭的样子,板了脸对他讲道理:“男女有别,都大了,不要摸摸搞搞的,容易让人误会。” 杨和平很委屈,泪眼汪汪的望着陆满月问:“小月月,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傻了,不想跟我玩儿了?”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一只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似的。 陆满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杨和平,我不嫌弃你傻,但是该有的分寸咱们要有。 我结婚了,嫁人了,他连个孩子的醋都要呷,要是知道我跟你拉拉扯扯的,只怕会打人。我这是为你好,你听话。” 杨和平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月月,我听你的话,你还继续跟我玩,跟我做朋友,好不好?” 陆满月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杨和平又笑了,泪水还在眼睛里呢,嘴角就扬起老高,脸都笑皱皮了。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憨儿。 陆满月禁不住叹道。 “小月月,你刚刚说你男人会打人啊? 我听人说,会打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上回他来看我的时候还说没工作,脾气不好又爱打人,还没钱养媳妇,这种男人干脆不要了吧。 我有工作,每月有十块钱,我全给你花,我也不打人,你说啥我都听你的,你选我怎样?”杨和平道。 第79章 跟我作对的人没好下场 “憨子,这男人哪有说换就换的道理。”陆满月被杨和平这话成功逗笑了。 杨和平着急了,很认真地道:“你愿意换就可以换啊。咱们厂里,杨厂长不也说换老婆就换了个老婆么,大家都还觉得他好,这事不很正常么?” 陆满月愕然。 杨厂长什么时候换过老婆啊? “你听谁瞎说的啊,你别总趴墙头听这个说听那个说,好些人只管说不管真不真就乱传的。”陆满月有些严肃地跟杨和平说。 “不是瞎说,我是听杨厂长和王金花吵架的时候自己说的,说她不可理喻,还不如那个蛮子婆娘。 还说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应该出山,跟那蛮子在山里过一辈子说不定还痛快些。”杨和平生怕陆满月误会他乱传话,赶紧语速极快地把他听到的这话的来源说了出来。 陆满月怔了怔,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如同落满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眸子里也慢慢地升起一抹疑惑。 杨厂长竟然在娶王金花之前还真有过一段婚姻? 山里,蛮子…… 这是一种贬低那群爱骑马,爱喝酒,爱跳舞的山上牧民的话。 陆满月在书上读到过,说那里的人性格豪爽,为人淳朴热情,喜欢大口喝洒大口吃肉,以放牧为生,人人都喜欢骑烈马,十来岁的小孩都打马扬鞭在草原上自由奔驰。 她很羡慕这个自由奔放的民族。 她还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骑上马,去到一个没人会打她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 杨厂长人人称赞,没想到也是个会在背后贬低人的人。 而且,他的保密工夫做得可真好,要是杨和平不说,谁也不知道他结过一次婚。 “小月月,我真的没骗你,男人女人真的可以想换就换的,只要你想换就能换。你换不换?”杨和平一脸认真的望着陆满月,眼底盛满纯真。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一泓澄澈的水,不掺杂一丝杂质。 仿佛只需要一眼,你就能望进他的心底。 只有没被世俗沾染的人的眼,才是这样纯净。 杨和平的心智还是个孩子,想要就要,不会遮掩。 “你换不换啊,告诉我啊,要是换的话,我要快点吃药快点好,到时候好给你当新郎倌儿。”杨和平眨巴着眼睛道。 陆满月还没说话,祝艳推门而入。 一进来就笑杨和平:“哦哟哟,傻子你可真能想,要不是亲耳听到,谁能相信你这么个傻子,居然还会背地里撬别人家的墙角,想抢别人的媳妇。” 杨和平恨恨地看着祝艳,哼了一声,有些生气:“不准叫我傻子。” 祝艳抱着两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杨和平,伸出舌头略略略,“我就叫,我就叫,你这个背地里撬人墙角的傻子,我要告诉魏定邦去,说有人趁他不在就撬他墙角。” “什么背地里,上回我当着魏定邦的面也这么说了,他早知道这事。 我先认识小月月的,说了要找小月这样的女同志当老婆的,小月月以前也说可以的。”杨和平红着脸跟祝艳对呛。 “哦哟哟,你这傻子可真勇,你是不知道那小老头打人有多凶吧,还真敢起心思抢满月。还好人家知道你是个傻子没往心里去,要是换个心眼小点的,你早被打肿了。”祝艳啧啧道。 陆满月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加起来已经四十多岁的人,跟三岁孩子一样吵架,还越吵越凶,跟两只非要争个输赢的斗鸡似的。 她脑袋都被吵得发胀,耳朵边上也嗡嗡作响。 再这么任由他们吵下去,只怕很快就要升级到动手打了。 “好了,停下,别吵了!”陆满月赶紧喊停。 两个人又吵了两句才住了嘴。 祝艳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端起晾在柜子上的温开水仰头吨吨吨地喝。 杨和平大叫,“那是给小月月倒来晾着给她喝的水,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你给我把搪瓷盅子放下!不准再喝了!” 祝艳可不管他,眼睛故意瞥着杨和平,嘴里继续吨吨吨的喝。 杨和平气得直用手拍打病床,床被他拍得砰砰作响。 隔壁闹了一大早上好不容易睡着的林清悦被吵醒了,眼还没睁开就开始骂:“哪个背时砍脑壳的在板命啊,搞得那么响。是你爸死了还是你妈死了还是你全家都死了,在那边敲锣打鼓的送葬啊?” “哦,你现在知道被人吵是什么感觉了哦? 你这几天,从早到晚的闹腾,你怎么没想过吵没吵到别人呢?我这级别跟你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呢。 再说了,我可不是一早一晚人家休息的时候吵吵,这会儿是中饭时间,大家都醒着。”杨和平可不像正常人那样会去忌惮林清悦的身份背景,让着她捧着她。 林清悦骂他,他就立即反驳了。 “你还敢回嘴是吧!”林清悦光着脚就冲了过来,劈手就要去抽杨和平的脸。 杨和平重新缝合后才两三天,伤口刚在生肉芽,没人扶他坐起来者困难。 面对盛怒之中的林清悦,他毫无反抗之力。 “小月月救我。”他知道要吃亏了,赶紧向陆满月求救。 陆满月立马站了起来伸手去拦。 祝艳怕陆满月抵挡不住,猛地冲了过来,往中间一挡。 林清悦的巴掌便落到了祝艳脸上。 啪的一声,祝艳生挨了一耳光,脸都被扇红了。 林清悦打了她一巴掌犹不解气,十指箕张着还想用那修养得尖尖的指甲去挖祝艳的眼珠子。 杨和平大叫着伸腿去踢林清悦。 与此同时,陆满月大力把祝艳往后一扯,带着她退了两步,堪堪避开林清悦尖尖的指甲。 林清悦不甘地追了上来,嘴里叫嚣着:“敢惹我,还想还手,我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么?这眼珠子长着也没眼力见儿,不如挖来喂狗。” 陆满月忍无可忍,伸手格挡了一下,林清悦不管不顾的又扬手,被陆满月瞅准机会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她恼羞成怒地看着陆满月,尖叫着:“你竟然敢拦着我打人,你知道我是谁嘛?你知道我爸是谁嘛?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嘛?” “不知道。你这是说不过打不过打算叫大人了?你几岁了?”陆满月将林清悦的手腕往上提了提,视线在她手腕上那块精致的梅花手表上转了转。 “放开我!我告诉你,跟我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第80章 我要去傍富婆,然后骗富婆的钱养你 梅花表属于三级表,最便宜的那款都售价195元,相当于一个干事五个月工资,而且还要三十张“工业券”。 要知道,二十元工资才会给一张“工业券”。 哪怕是最低价的梅花表,也不是普通家庭能肖想购买得到的东西。 与杨诚意相亲的时候,为了显示他家实力,他特意带陆满月去逛过红兴市的百货大楼。 在卖手表的柜台,杨诚意曾经指着一块195元的梅花手表跟她说,要是她同意和他处对象,确定关系后,他就给她买块那样的表。 陆满月摆手说不要,杨诚意硬是让柜台的工作人员把表拿出来给她试戴,还一直夸她的手腕又细又白,就是差一块能配得上她这手腕的表。 卖表的女同志也在一边附和,说杨诚意这么大方的对象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让陆满月要好好把握。 杨诚意借口要替她戴手表,伸手就要摸她。 她赶紧缩着手背到了身后。 她记得杨诚意当时脸还黑了一下。 陆满月瞥见过柜台里还有一款放在丝绒布上的,单独一表一格的梅花表。 那标的售价是普通梅花表的两倍。 而且,要五十张工业券。 那款表和林清悦手上这款一模一样。 杨诚意原本不依不饶的追着陆满月要她伸出手腕来试表,结果看她问起那块高端表,脸一下子就绿了。 “放开我,不放后果自负!” 林清悦的声音凶巴巴的,话里满是威胁之意。 陆满月比林清悦略高一些,她不说话的时候,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目光却有些慑人。 特别是居高临下瞪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心头犯怵的感觉。 林清悦见威胁不奏效,手腕又被捏得生疼,便使劲地挣了一下,想要挣脱陆满月的束缚。 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往反方向扯自己的手。 陆满月却根本没打算再捏着她,倏地一下松开了手。 林清悦被自己扯出去的那股反坠的力量带着蹬蹬地退了几步,去势不减也刹不住脚,扑通一下跌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又没说不放,你用那么大力气挣干什么。摔得那么狠,一定很疼吧?”陆满月问林清悦。 林清悦气得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抬眼一看,祝艳人高马大,一边撸袖子一边恶狠狠地看她。 陆满月瘦瘦弱弱,看着跟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结果钳住她的手,她怎么挣都挣不开,说话还十分气人。 床上躺那个虽然伤了,可那腿也蓄势待发,蠢蠢欲动。 三个对一个,还一个都不怕她。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还没报出来呢就被人家收拾了。 林清悦爬起来,捂着疼痛的屁股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走到门外后才扭头狠狠道:“你们仨给我等着!” 林清悦走后,祝艳浑身气势一泄,拉住陆满月的手慢慢地坐了下来。 杨和平看了看她脸上那清晰的五根手指印,眼里满是内疚。 “那个,你刚刚骂我的时候骂得那么凶,为什么人家要打我,你又要冲过来帮我?” 祝艳眼向上一翻,没好气地道:“你是傻子,也是咱红兴钢厂的傻子,没有看着你被外人欺负了去也不搭把手的理儿。” “说了不要叫我傻子。”杨和平不乐意地哼哼道。 “你明明就是个傻子,大家都叫你傻子,我都叫习惯了,不叫傻子叫什么啊?” “我有名字,杨和平,你叫杨和平也行啊,非要跟着人家叫傻子啊?你这么大个脑袋,不能装点自己的主意啊。”杨和平气乎乎的。 祝艳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杨和平。以后不叫你傻子了。” 陆满月看着两个人闹完一场居然又和好了,止不住的笑着摇了摇头。 还真是跟孩子似的。 一个心智不成熟,一个是被家里娇宠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祝艳凑到陆满月旁边,小声问她:“我刚刚看你盯着人家手表看个不停,怎么,喜欢啊?喜欢的话,我给你整一个。” “整一个?整得起啊?一块表几百块还要有工业券搭着才能买。”陆满月伸出手指点在祝艳额头,把她的脑袋推开了一些,“远着点,你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等着。”祝艳说完这话就颠颠跑了出去。 陆满月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杨和平抠了抠自己的脑袋,疑惑地道:“她哪儿来那么多钱买手表给你啊?” 突然,他又瞪大了眼睛,“咦,她该不会要去把隔壁那女人的手表偷过来给你吧?” “应该不会吧?”祝艳为人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家里父母和三个哥哥,虽然不富裕,可是因为受宠,性格也单纯。 陆满月不信她会去偷表。 过了好一阵子,祝艳都没回来,陆满月也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出去找人。 门外响起蹬蹬蹬的跑步声。 祝艳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钢笔,她笑眯眯地冲陆满月招手,“来,满月,把手伸出来,我借到笔了,给你现画一只表戴,想要啥牌子画啥牌子,想要好高级给你画好高级。” 陆满月被她逗乐了。 杨和平也用没打吊针那只手轻轻拍着被面,笑得眼睛都出来了,“哈哈哈,你说的整手表,就是这么个整法啊,笑死我了……” 祝艳哼了一声,扯过陆满月的手腕,先在上头画了一个圆,又在上头点了十二个小刻度,最后画上两个表针,加上两条表带线。 一个手表就完工了。 她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杨和平:“你要不要,也给你一画一个。” 杨和平想了想,也伸出手腕,眼巴巴的看着祝艳,“祝艳,来给我也画一个,要那种跟小月月的一对那种表。” “一对个屁,你到现在还没死心哪,还想撬人魏定邦墙角?哼,不给你画了。”祝艳收起笔,不理杨和平了。 “满月,等我挣钱了,我给你买个真的。之前在厕所里头,有两个女的在那边数钱,一张一张的全是大团结,我蹲在那边,羡慕得眼泪从嘴里流出来了。” “祝艳,那俩女富婆长啥样?”杨和平突然来了兴致,两眼亮得惊人。 “傻子,你看你这样子,比我还没出息,我只是羡慕得眼泪从嘴里流出来,你是恨不得扑上去傍富婆啊。” “我长得一表人才的,万一人家富婆就好喜欢我这种,她给我钱,我就转手拿回来养小月月。 第81章 家属之争 “你们……能别闹了么?存心想笑死我么? 一个要卖自己傍富婆拿富婆的钱来养我。”陆满月笑得肩膀直抖,眼泪都出来了:“一个说什么羡慕的眼泪,哪有眼泪从嘴里出来的啊。 那明明是口水,你对着人家的钱流口水了,怕是你当时也跟杨和平似的恨不得眼里生出勾子,把人家的钱勾到自己包包儿里吧?” 祝艳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像那样的人嘛?我上学时虽然不如你认真,可老师教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还是记得的。 虽然我当时的确想跳出去问人家干啥挣钱能挣这么多啊,后头想想,人家赚钱的门道哪能随意告诉我一个外人哪,所以就忍住了。” “这事你做得对,财不露白,人家专门躲厕所里来数钱,肯定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事。 你要冒冒然跳出来,还问人家挣钱的门道,容易招人记恨,要是遇上心狠的,怕是会直接动手搞人。”陆满月思索片刻,心里突然有些后怕。 祝艳嘿了一声,目露鄙夷,“还好没问,问了也白问。她们这挣钱的门道,一般人真学不来。” “你这话说得好像知道人家钱怎么来了似的。”杨和平啧了一声。 祝艳下巴扬起老高,用鼻孔冲着杨和平,“嘿,你这傻子还真说对了,我就是知道了。 刚刚我去借笔,才听到别人讲,说是之前打针的时候有个坐在第一排的病人被医生打错了药直接整得昏迷,送去抢救室了。 有两个女的硬扭着医生要了一大笔营养费,我好奇问了一下那两女的样貌,越想越觉得厕所里数钱的那两人就是她俩。” 第一排的病人,昏迷,抢救? 祝艳绘声绘色地讲着。 听了她的描述,陆满月眼睫轻颤,瞬间便想到了周如桦和杨雪花。 陆满月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脑子里轰的一下,像开了锅的粥一样乱扑腾起来。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对祝艳说:“艳子,我还想去上个厕所,你看好杨和平,我一会儿就回来。” “满月,你这身子太虚了啊,才一会儿儿就又要去改手了。”祝艳眼里闪过一抹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再找医生看看?” “我会看着办的。”陆满月满腹心事地出了杨和平的病房。 杨和平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层难以掩饰的失落和伤感。 祝艳看他眼都发直了,好奇地问他:“傻子,你真那么喜欢满月的话,以前有那么长的时间,怎么没表现出来过?” 杨和平慢慢地收回视线,“你都喊我傻子了,傻子哪能知道世移时易,人生多变,有的人说没就没。” 祝艳伸出手指不停地掏着耳朵,脸上满是惊异,眼前的杨和平,明明还是同样的长相,但是却突然就变得好陌生。 说的话,她竟然听不懂。 祝艳有些不服气了,气鼓鼓地道:“傻子,你这又是从哪听人家说了就记在心里学说的话吧?我一个上过初中的人都差点听不懂了。” 杨和平闭上眼睛,不想搭理她,“你说是就是吧。” …… 急救室外,周如桦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盯着紧闭的门。 王乐乐说天热得厉害,想吃根冰棍解解暑气。 杨雪花就带他出去买冰棍去了。 陆满月站在拐角处,默默地看着那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站得脚有些发酸。 被秦宁她哥撞过的腰也开始隐隐作疼。 风从走道尽头的那扇半开的窗户外吹了过来,撩起她的长发。 黑如墨的发丝被吹得往上飘,几根头发丝直接飘到了眼睛前,发梢轻轻地扎进了眼中,有点刺挠。 她慢慢地伸出手,将发丝扒开,长长的眼睫下,眼有些泛红,止不住的往外涌着泪。 急救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冲着坐在木头长椅上的周如桦招了招手。 周如桦站了起来,一脸焦急地看着医生问:“魏大哥怎样了?”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因为不知道导致他过敏如此严重的药物是哪一种,我们只能做些常规治疗,要等脱敏试验结果出来,确定过敏药源之后,才能针对性的下药。 我们院没有脱敏试验的设备,要把检测源送到省城医院去,这一来一去至少得一天多才会有结果反馈。 你是他的家属,应该很了解他,平时生活之中,他容易对什么过敏你应该知道的吧? 赶紧跟我说说,我好有个治疗的大方向。” 周如桦沉默不语。 医生有些着急,又催了她一下,“过敏是件很难受的事,他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可现在他依旧会很难受,会时不时有窒息感,就是那种鱼儿脱离了水面,濒临死亡前使劲吸气却吸不上来气的感觉。 如果不加以干预,他就得生捱到脱敏结果出来后才能下药。” 周如桦摇了摇头,道:“他之前从来没有过敏过。” 医生皱眉,嘀咕了一句:“那可就奇怪了,平时一点不过敏的人,怎么突然就过敏成这样了? 哪怕是打错了针药,我也看过那人的药单子了,上头全是普通常规药,根本没有什么易过敏的药啊。” 陆满月突然想起魏定邦之前还做过眼周清创手术。 医生说要打麻醉后才下刀子。 她就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拦住要往急救室里走的医生,“麻醉,他可能是对麻醉药过敏。” 医生想了想,就让人去拿眼科医生开的麻醉单子过来看看。 没一会儿,之前给魏定邦做手术的那名眼科医生亲自把手术单子送了过来。 他的嘴角还挂着一颗饭粒,行色匆匆,明显是刚从饭堂里被人扯了出来。 两个医生头碰头地研究着单子上的药。 “眼科手术需要用的麻醉药比常规手术的麻醉药多了两个缓药的释成分。” “杨森林打的针药里有一味药的成分和这两个成分正好有冲突!” 两个医生同时抬头。 “家属,签个字吧,我们要给病人换个药看看。” 急救室的医生看的是周如桦,因为之前抢救的手术单是她过来补签的。 眼科的医生看的是陆满月,因为之前眼科时的麻醉同意书是她签的。 “啊?家属有两个?” “你们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家属?” 第82章 魏定邦要和周如桦扯证了 抢救中心的急救医生和眼科的医生面面相觑。 他们俩都是第一次见着这种情况。 抢救中心的医生看着面善一些,眼科的医生一看就凶巴巴的。 陆满月被眼科医生瞪着,略微迟疑了一下,眼角余光看向周如桦那边。 周如桦正目带讥讽地看着她,“她就是个不太亲近的舅家表妹而已,我才是魏定邦的真家属。” 抢救中心的医生刚要把字递给周如桦,眼科医生一把把单子抓手里了。 他冷冷地看着周如桦问:“先前在眼科诊室,你不是不承认你是家属不愿意签字么?怎么现在又成家属了?” 抢救中心的那名医生惊讶不已,啊了一声,连忙追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家属啊,不是家属是不可以签字的啊,这抢救单上的字必须家属签,别人不可以代劳的。” “还有赔偿和营养费,也是家属才可以拿着的。”眼科医生刚去饭堂里就听说了王淳风赔偿了一大笔钱给周如桦的事,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奇怪,一会儿说不是家属,一会儿又拿人家赔偿钱。 都把他搞糊涂了。 所以人家来拿麻醉药单子的时候,他才亲自送了过来,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家属。 要是真家属,那他这份麻醉单上的字就需要找周如桦重新签署。 如果不是,至少也要提醒一下抢救中心那边,不要找错家属签字。 两个医生连着一个陆满月都盯着周如桦,等着她回答。 周如桦扭扭捏捏地作羞涩状,细声细气道:“我,我和他处了好几年对象,正在谈婚论嫁,我,我之前有些害羞,所以才推托了一下。可是后来想想,比起表妹,我应该才算家属。” 这话一出,抢救中心的董医生和眼科的许医生齐齐摇了一下头。 “对象没扯证没结婚,就不被法律承认,算不上家属。倒是表妹,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是三代内的近亲亲属,严格意义上来讲,在没有配偶和直系亲属在场的情况下,表妹才是那个具有签字资格的人。”董医生道。 周如桦讷讷地看着陆满月,辩解道:“可,可魏大哥和她表妹关系一向疏远,我,我已经和魏大哥要扯证了。” “再远,也是近亲亲属。要扯证,不是还没真扯么?”许医生把单子递给陆满月。 陆满月快速签署好之后,董医生拿着单子就进了抢救室。 门又砰的一下子关严实了,隔绝了外头三个人的视线。 许医生饭吃了一半赶过来的,事了了自然还得回去继续吃。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突然折返回来,对着周如桦道:“既然你还不是家属,你拿人家的营养费就不应该,还是给该拿着的真家属吧。” 周如桦脸色一白,细密的眼睫下眼底有一抹慌乱一闪而逝,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对着许医生道:“你说得对,不过钱在我小姨身上,等她回来,我会跟她说的。” 许医生嗯了一声,这才大踏步离开了。 等人走没影儿了,陆满月才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周如桦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魏定邦真的和你快要扯结婚证了?是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没规没矩,表哥都不会叫一声啊,直呼其名,果然是读书太少了,基础的礼节都不知道。”周如桦鄙夷地看着陆满月,随即又得意地告诉她:“我和他两情相悦,结婚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这种事,自然是魏定邦主动提,我可不像你们乡下女人不知矜持为何物。” 陆满月心头像被人拿尖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她有点窒息了。 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陆满月还是不愿意相信魏定邦会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地里又另一套的男人。 明明几天前,他还说要给她撑腰,说有他在,她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 现在却发现他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旧情人,甚至暗地里已经约定好要结婚了,他却半点口风也不曾露出来。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人? 抢救室再次打开的时候,魏定邦闭着眼睛被推了出来。 周如桦跟了上去。 陆满月听到周如桦在问魏定邦情况怎样。 她的耳朵便竖了起来。 “董医生是咱们院的第一把刀,他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很快就能醒。” 陆满月如释重负,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满月,人家都不打算要你了,你还去干什么? 去看人家你侬我侬么? 董医生最后从抢救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头踌躇不定的陆满月,他有些惊讶,“人已经推出去了,你不跟上去照顾,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陆满月苦涩一笑,抬眸看着董医生,“我家里还有两个伤员,自己身上也不太爽利,怕是照顾不好他。他有结婚对象照顾着,应该会更开心。” “随你。”董医生没多话,抢救站了两个多小时,他也累了,要歇息去了。 陆满月冲着他诚挚地道谢。 董医生嗯了一声,冲她点了点头便走了。 陆满月回去找了祝艳,发现病房里气氛有些不对。 祝艳气乎乎的,背对着杨和平坐着。 杨和平瞪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屋顶,像个假人似的。 “你俩又闹别扭了?”陆满月扶额。 祝艳哼了一声。 杨和平一看陆满月回来了,立马满脸堆笑,从假人状态活了过来,还冲陆满月撒娇:“小月月,我饿了,饭堂的菜好难吃,他们还每天送得很晚,有时候我都饿过顿头了才送,你反正这几天也不上班,不如留下来照顾我? 到时候等我伤好了,咱们一起回钢厂?”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照看我爸妈,没办法留在医院照顾你。”陆满月道。 “那我想改上手改大手都没个人扶,到时候要尿床赖屎搞得满身屎尿,更不会有人愿意来管我了。 算了,我还是不吃不喝的扛着吧,不吃不喝就没屎没尿……反正我是个没人喜欢没人疼的傻子……你要走便走吧。”杨和平眼圈微红,眼底努力憋出一丝善解人意,声音却越来越小。 第83章 把衣服脱了 陆满月有些不落忍,可是她真不想留在医院,不想再看到魏定邦和周如桦这对有情人,今天看到的这些,已经很是让她伤心了。 祝艳说想尝尝医院的饭到底有多难吃,就去买饭了。 陆满月心中苦涩,祝艳特意给她买的她最爱吃的鱼香茄子,她吃在嘴里都带着一丝苦气儿。祝艳原本兴冲冲的吃着,转头看到陆满月味同嚼蜡的表情,她拿筷子的手就微微一顿,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杨和平说医院的饭难吃得要死,陆满月吃饭的表情像在吃糠,祝艳自己倒觉得还可以,油荦挺足的,咸淡也合适。 可看着三个人中两个人都觉得不好吃,她又开始怀疑是自己的口味出了问题。 于是,也开始食不知味起来。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几人还是把饭菜都吃完了。 吃完饭后,两人就准备回厂里了。 杨和平眼巴巴地目送两人离开。 祝艳说饭盒是从食堂里借来的,要洗了还回去,当先一马就跑了。 杨和平的视线像勾子似的勾在陆满月后背上。 都走出去好一截了,陆满月都有种还被人看着的感觉。 怕回头看到杨和平可怜巴巴的样子会心软,陆满月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下了楼。 她没回头,就没看到林清悦一脸愤愤不平地扒着病房门狠狠地瞪着她,嘴唇不停蠕动,像是在说,给我等着。 下了三楼,路过二楼的时候,陆满月突然脚步一顿。 楼梯旁边那间病房外头站着先前从抢救室里出来推走魏定邦的那几个医护人员。 她咬了咬牙,正要轻手轻脚地掠过他们去一楼。 病房里就响起了魏定邦略有些嘶哑的声音。 “去红兴钢厂的时候,不要多嘴,只说让她等着就行。” “好,我这就让王家大伯跑一趟钢厂传话。”周如桦的声音细声细气的,透着丝丝缕缕的关切:“你眼睛还疼不?口渴不?” 屋里沉默了一瞬。 魏定邦的声音再次响起,“渴。” “那我去给你打壶开水上来晾着。”周如桦道。 没一会儿,周如桦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空暖水瓶。 看到外头的医护人员,她略显羞涩地笑了笑,扬了扬暖水瓶道:“我去打个水,魏大哥这边就拜托大家帮我看着了,谢谢啦。” “没事,你去吧,反正董医生也交待过我们,病人醒来后我们要观察半小时,没有异常才能走,你不用这么客气。” 周如桦还是挨个儿道谢完才走。 众人都交口称赞,说跟楼上那个才来几天就闹得医院鸡飞狗跳的相比,周如桦身为省城里的机关干部子女,下乡插队不推不搪,半点架子也没有,为人还知礼,说话好听还平易近人,属实太难得了。 陆满月默默地看着周如桦满面春风的往下走,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魏定邦说让去钢厂传话的人不要多嘴,只让她等着就行。 他让她等什么? 等他回来提离婚去扯离婚证么? 不要多嘴,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她离婚是因为周如桦回来了,怕人多嘴杂,影响周如桦的名声? 她默默地往楼梯右边拐了一点,透过面向走道阳台的玻璃窗户,一眼就能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魏定邦。 他的左眼上贴着纱布,右眼半眯眼睁,可能是周如桦回来了,他高兴得难以言表,他那对原本冷厉清冷的眼,都慢慢染上了一抹温情。 冷硬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不少。 陆满月心头一恸,猛地闭上双眼。 再次睁眼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转了身,一步一步,坚定地往楼下走去。 这个男人,是她舍弃了脸皮尊严求来的,现在,他要奔赴更好的人生,她拦不住也不能拦。 他让她等着,她便等着,离便离吧。 祝艳还完饭盒回来,正好碰到刚下楼的陆满月,她笑眯眯的走过来,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半扶半挽的带着她向前走。 陆满月一言不发地爬进斗车,祝艳也没发现她表情有异,推着小斗车就风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医院大门。 险些和刚去找完王大树传完话扭转身要往里走的周如桦撞个正着。 虽然祝艳及时把车子硬生生往旁边拽住了,周如桦依旧吓着了,手里的暖水瓶也砰的一下掉地上摔碎了。 内胆片崩了一地。 她也顺势往旁边一歪,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到崩碎的内胆碎片上。 陆满月顾不得多想,探出上半身,伸出两手捞住了她,托着她的腋下将她险之又险的托住了。 周如桦的屁股离着那碎片就只剩下十几公分。 陆满月蜷缩着蹲在斗车里的,因为当时太着急去拉周如桦,没注意起身的姿势,那腿就硬生生卡斗车里了。 可她明明托住了周如桦了,周如桦却没自己站起来,反而往下用力一坠,朝着那些碎玻璃内胆片最密集的地方落下去了。 陆满月急得候从斗车里出来,却出不来,手受距离限制也不如平时那样灵活,力气发挥不出来,只能眼看着周如桦坐下去。 周如桦痛叫出声,好看的脸庞瞬间就扭了起来,眼圈也一下子红了。 眼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陆满月愕然地看着她。 周如桦是故意受伤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祝艳见出事了,吓得手足无措,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眼神惊慌地望向陆满月。 仿佛在问她怎么办。 “把人扶起来,送女科诊室。”陆满月拍了拍祝艳的手,示意她镇定一点。 旁边蹲着的王大树夫妇听到动静,立马跑了过来,一人扯着一条胳膊就把周如桦扯了起来,一人扶肩,一人抬脚,抬着就往医院里跑。 祝艳犹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陆满月卡在斗车里,艰难地挪移着膝盖腿脚,试探着一点一点的转动方向。 试了好几次之后,依旧卡得死死的,她根本出不来。 她正准备拼着受伤也要把自己从斗车里拔出来时,去报公安的王淳风回来了。 见她蛮干,立马喝止道:“膝盖骨的半月骨是很脆弱的,你要想变残废就继续那样硬拔。” 陆满月仰脸看着王淳风,眼里满是祈求:“我,我有急事一定要出来,你能不能帮帮我?” 王淳风推着她要走的时候,她又提了个古怪的要求,“好人做到底,你能不能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用一下?” 第84章 你这是在逼我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的,现在天又那么热,王淳风外头穿了件短袖衬衣,里头是件紧身的红背心。 要是脱掉一件,他就只能穿着背心走进医院。 他最近吃胖了一点,背心小了,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背心套在身上,紧贴着肌理,跟另一层皮肤似的,穿着这样的背心走道,实在是有碍观瞻。 “不好意思,衣服我不能脱。”王淳风道。 陆满月迟疑了一下,伸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王淳风看了看附近突然停下脚步的几个男人,眉头一皱,人直接往前站了站,挡在了陆满月前头。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这是医院门口,那么多人看着呢!小心来个治安员,以有伤风化的名义抓走你。”王淳风咬牙道。 陆满月不吭声儿,解开了扣子就要把衣服脱下来。 “你这是在逼我脱啊。”王淳风叹了一口气,快速脱掉自己的衬衣,甩给陆满月。 “我刚刚是一时情急才问你借衣服的,后来想想,我这是强人所难,还是用我自己的衣服吧,进去的时候,你帮我挡着点就行了,我里头也穿了背心的。”陆满月把衣服递回给王淳风。 王淳风说人太多,他挡不住,“还是用我的衣服吧,快些,一会儿人更多了。” 陆满月连声道谢,弯腰悉悉索索的,过了两三分钟就说好了,可以走了。 王淳风看她已经扣好扣子,手里捧着他的衬衫,衬衫里好像还包着什么东西。 她像抱着宝贝一样捧着。 旁边的男人见没什么好看的了,瞬间就散开了。 王淳风把陆满月直接推进了骨科诊室。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手里拿了块干净的布,正弯腰小心翼翼地擦一具骨头架子。 像是怕把骨头架子擦疼了似的,他的动作特别轻。 他一边擦还一边跟骨头讲话,喊骨头大兄弟。 “大兄弟,你这里脏了,我帮你擦擦。” 王淳风走进去,跟老头嘀咕了两句,又伸手指了指陆满月,“把她从斗车里弄出来吧。” 老头根本没看陆满月,眼睛一直往王淳风身上瞄。 “小王,你这身材不错啊,来,让我摸摸。”老医生伸手就往王淳风腹肌上摸,还用手指敲了两下,满意地道:“你这身体比例刚好,骨头肯定也不错,小王啊,跟你商量个事儿,等你死了,能不能把骨头捐献出来,给老头子当大兄弟使啊?” 王淳风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医生,“你五十七,我二十七,我死的时候,你早死了,我这身骨头架子再好也当不了你的大兄弟了。” 老医生立马道:“明天我就开始练太极,喝枸杞,炖十全大补汤。” “咋子安?你养生活一百岁,等着用我这副骨头架子啊?”王淳风无奈地看着老医生。 老医生不住点头,“对的对的,还是小王你聪明,了解老头子。你这是答应了吧,不许反悔啊。哦,对了,你来找我弄啥子的?” 王淳风重复了一遍。 老头子这才慢悠悠地走向陆满月,走到跟前仔细地把她打量了一番,满意地嗯了一声,扭头就冲王淳风竖起了大拇指。 “这女同志漂亮,小王啊,你眼光不错啊。” 视线下移,看到那只生锈掉壳子的斗车,他又皱眉了,“小王啊,女同志要娇养,你怎么能拿这么次的车来推人家漂亮姑娘?太掉档次了。 我这儿刚好有张自行车票,你自己添点钱去整个二八大杠骑,你骑人家姑娘坐后头,两手往你腰上一抱…… 唉,这才对味儿嘛。” 老医生把自行车票找出来,硬塞到王淳风裤兜里。 王淳风赶紧解释,“不是,不是,误会了,我就是好心推她一下。” 老医生不信,“看见人家姑娘,血脉贲张,衣服脱得飞快,你敢说她手里抱的衣服不是你那件儿?” 陆满月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一二,老医生就抢话了,“是小王看上的姑娘,免费治。不是的话,你这情况看着挺严重的,得费很大工夫啊……老头子不是吓你,至少要十块钱。” 十块钱! 半个多月工资了啊。 陆满月迟疑了。 老医生得意地看着王淳风,挤眉弄眼道:“瞧,人家姑娘都默认了。” 王淳风叹了口气,手往口袋里一掏,“这钱我出,她真不是我看上的姑娘,你是医生,不是媒婆,不要乱来。” 手掏了个空。 王淳风脸色一僵,这才想起来,他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之前赔给人家当营养费了。 虽说是垫付,可这事扯不清楚的话,短时间内别想能拿回这钱。 他现在四个口袋一样重,硬也硬气不起来。 老医生围着陆满月转了两圈,然后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腿肚子和脚尖,趁她和王淳风面面相觑的时候,骤然往上一抬一提。 陆满月怎么都弄不出来的腿,一下子脱离了斗车。 这就是老医生说的很严重的情况,要费很大工夫? 从骨科诊室出来之后,陆满月径直去了女科。 本来周如桦受了外伤,是应该去外科的,可她伤的位置挺尴尬,她又是个未婚的女同志,要看伤肯定会去女科。 结果去了女科,苏季礼告诉她,人没来过。 陆满月就以为自己猜错了,又去了外科。 外科那边依旧说没接过屁股受伤的病人。 陆满月想了想,咬牙往住院部二楼魏定邦的病房走。 刚上二楼,就看到医护人员一脸为难地扶着周如桦,她眼泪涟涟的。 “真的没病房了?那怎么办?” “要不然……”一名医生犹豫再三,开口提议:“左右你和201的病人是未婚夫妻,他那边还能安一张床,把你安排在他旁边,如何?” 周如桦啊了一声,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嘴里却说着:“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看行,就这么定了。”杨雪花满嘴是油的从魏定帮的病房里走了出来,替周如桦拍了板。 陆满月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祝艳,便扒开前头的那人冲周如桦道:“我朋友呢?” “她伤了人,怕捏责任,半道上就跑掉了。”周如桦没好气地道。 “你来得正好,既然她是你朋友,这医药费后续的护理费营养费,你先拿一百块出来垫上,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找你拿。”杨雪花跑过来,一把揪住了陆满月要她掏钱。 第85章 魏定邦在装死 玻璃隔着裤子扎了个屁股,而且是一触即分的那种扎法,一开口就要一百块?! 陆满月吃惊地看向杨雪花,“你家养狮子了?” 杨雪花没听懂,啊了一声,手往陆满月面前一摊,“你管我家养啥畜生,让你给钱呢。” “哦,原来不是养猴子学来的本事,而是本来就是狮子,习惯了大张口。”陆满月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用力推开了杨雪花,慢慢用手指扯着被她揪得皱起来的衣服襟口处。 杨雪花见她半点没有拿钱的意思,就有些急了,看那样子像是恨不得自己伸手来陆满月兜里掏了。 “让你给钱啊,你叨叨咕咕说那些听不懂的话做什么?” “我说的是人话你竟然听不懂?那可奇了怪了。”陆满月佯装疑惑地看着杨雪花,突然呀了一声,一惊一乍道:“你别是哪儿来的山精或者野外的什么四脚怪修炼成人,藏了真的杨雪花同志,自己取而代之的吧?要不然,怎么可能听不必人话呢?” 钱没要着,还被陆满月说成是山精野外的四脚怪,杨雪花气不打一处来,气得脑袋顶都快冒烟儿了。 “你你你,你胡说些什么啊,让你拿钱,拿钱,你朋友伤了我侄女,医药费治疗费住院费营养费,通通拿出来!最少一百块,一百块你听懂了么?”杨雪花跳着脚高声尖叫。 “哦,我这是跟你学的啊,雪花婶子,别见气。 你说我变好看了,不也说我是妖怪披了美人画皮变的么。 还有,你要一百块哪,我算算看是怎么个事儿。”陆满月默默地在心头减除了一下,随即伸出一只手摊开来。 杨雪花恼了,脸红脖子粗地道:“是你给我钱,不是我拿钱给你,你傻了不成?” 陆满月看向一边欲言又止的周如桦,转瞬又慢慢收回了视线,冲着杨雪花继续摊手要钱,“你家桦儿说王医生赔给魏定邦的营养费在你手里捏着,总共一百二十二块,你先拿出来先吧。” 杨雪花张嘴就要反驳,周如桦突然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小姨,她说起来也是魏大哥的表妹,我这以后肯定是要嫁给魏大哥的,她就也算是我表妹了。 这沾亲带故的,虽然是她朋友撞到我我才伤得这么重的,但是看在一场亲戚的份上,这钱,……咱们还是不要了吧。” 周如桦一副大度模样,实际上提到钱的时候却表情勉强。 一边说着伤得很重,一边又说看亲戚情份不要赔偿了,搞得好像被谁逼迫着说这话似的。 陆满月就有些搞不懂了,这人怎么能怪成这样呢。 “不要搞这出,咱们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按事情先后顺序来。王医生先赔营养费,但是营养费不该你们拿着,你们先退出来,我再来讲祝艳撞了你的赔偿。”陆满月本来是个软性子,但是软性子的人执着起来才最可怕。 她执意要把事情说清楚。 而且当着这么多医护人员的面。 杨雪花不知道董医生和眼科医生介入的事,她只听进去了陆满月要她退钱这话。 “什么!退钱!怎么可能?那是人家陪给我未来侄女婿的营养费,你凭什么拿?” “凭什么?凭我现在还是家属,你们是未来可能的家属!”管他魏定邦哪天回来离婚,这没离婚之前,她陆满月就是最正宗的家属! 未来的,哪怕是要结婚,那今天她也没名份! “一个舅舅家的表妹而已,能跟我家桦儿这以后的屋里人相提并论么?简直是搞笑!”要不是这楼层有限高,只怕杨雪花能跳起来八丈高。 吵架她可没怕过谁,魏家村谁人不怕她? 她两手往前指,脚不断跺地,嘴里喊着:“呸!哪来那么大脸,还敢朝我要钱?退!退!退!” 唾沫星子喷得附近的医护人员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陆满月机灵地就地一蹲,倒是躲过了这一波攻击。 周如桦脸上都沾上了两点口水。 她浑身止不住的一颤。 想到杨雪花从来不刷牙,她总感觉有一股腥臭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杨雪花跳累了之后,陆满月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悠闲无比地继续要钱,“我之前也不知道这未来的屋里人是不被法律承认的家属关系。 还是医院的董医生和王医生告诉我,说是没领证的男女关系都不算事。 而我这个舅舅家的表妹,是三代之内的血亲,他没了爸妈兄弟,除了他领了证的那个人,我家的人就算是他最亲近的家属了。 营养费啊,谢谢你们替他想得那么周到的去要了,也谢谢你们替我保管了这么一阵,现在,理所应当的该给我这个名符其实的家属了!” 本来不知道站谁的医护人员一听这话是董科长和王科长说的,而且人家说得的确在理。 没扯证的本来就不算家属啊。 不应该急吼吼地要什么营养费。 旁边也有在一楼打吊瓶时的病人家属,嘀啼咕咕地说,就她们俩,人家抢救的病人都先撂一边没管,就急着先把营养费要到手了才赶到抢救中心的。 医护人员们一听,对周如桦的观感就直线下降了许多。 更不会为她说话了。 周如桦见势不利,扶着头眼往上一翻,唉哟唉哟叫着头晕就往后倒。 这一倒,就打断了陆满月要钱的节奏。 救死扶伤是医护们的天职。 哪怕观感不好了,可人就晕倒在眼前,总归是要救一下的。 医护人员们就带着周如桦去急救了。 杨雪花以为周如桦真的伤得很重,也顾不得跳了,恶狠狠地瞪陆满月一眼就赶紧跟了上去。 陆满月看着众人的背影,特意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喊了一声:“伤员最大,你们慢慢抢救,只要不是死了,总有出抢救室的时候,我先找我朋友去,回头随时有空随时来要。 亲兄弟明算账,该你们退的一百二十二块钱记得退,该我和我朋友要赔的,我们问过医生划过价之后绝对一分不少的赔你,我不喜欢欠别人,更不喜欢别人欠我。” 周如桦这下子是真的气得脑袋发胀眼发晕了。 她都装病装到要去抢救了,这讨人厌的秦宁还不肯放弃要钱? 陆满月发泄了一通,心里好受了些。 隔窗看了一眼魏定邦,见他直挺挺的躺着,明明外头闹得不可开交,他就是一动不动。 呵,旧情人,现妻子吵起来了,他这是在装死? “魏定邦?魏定邦?” 第86章 魏定邦,你始乱终弃 魏定邦的眼皮子一直在剧烈颤动,可就是不睁眼。 这是真的不想面对她啊。 陆满月呵了一声,想着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还是先找祝艳要紧。 陆满月抬步下楼。 魏定邦的眼皮子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有些脱壳的屋顶。 他刚刚又幻听了,竟然听陆满月跟人吵架还吵赢了…… 自然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麻醉药影响了他的感知让他产生了幻觉。 陆满月娇弱得更朵巨莬丝花似的,哪里会吵什么架还把人吵得毫无招架之力啊。 都好几天了,他没回去,她一定着急了吧。 早知道,不救那个姓周的了…… 可事故发生的时候,救人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性动作。 他只是没料到,后来意外频发,竟然伤了自己。 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只老鼠躲在角落里在偷什么东西。 魏定邦慢慢地坐了起来,朝外看去。 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正背对着病房,低头在唆着什么东西。 一边唆一边吸。 眉头一拧,他终于想起了男孩的名字。 “王乐乐?”魏定邦叫了他一声。 正在吃最后一根冰棍的王乐乐听到人叫他,下意识地把剩下大半截冰棍全塞进了嘴里。 牙都被冰得失去了知觉了。 他张嘴,一股冷气就从他嘴里咝咝地冒了出来。 三两下咬碎了冰,囫囵吞下肚之后,他的胃里又被冰得禁不住痉挛了一下。 将冰棍里的木头片往楼下一扔,他又抹了抹嘴,这才扭头看着魏定邦,一脸无辜地问:“你喊我?有啥事儿?” 魏定帮的视线在他冻得通红的嘴唇上转悠了一圈,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一根冰棍而已,他又没说要吃,用得着吃这样急么? “刚刚让你那个表姐去红兴钢厂传话,她去了没?” 王乐乐舌头被冰得有些木,不想多说话,含糊地点了点头。 王乐乐贪嘴,五分钱一根的冰棍一气儿买了四根,他一个人全提着了,怕回来的时候碰上五大树分他的,他就让杨雪花先回医院,他在后头慢慢边走边吃。 本打算吃完了再进医院的,结果低估了这交冰棍的冰寒程度,唆到医院门外发现还剩下一根。 当时王大树王捡子扶着周如桦进去找医生了,他没见着人,就以为他们蹲烦了走了,于是就大摇大摆的唆着冰棍进来了。 他上楼的时候,周如桦刚刚被抬去抢救。 他看到病房外一个人都没有,也不愿意进病房帮手,就在走道上边唆边等他妈和表姐。 魏定邦醒了问话,他也半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就站在阳台上。 正好抬着加床的人过来了,隔着几步远冲王乐乐喊让一让。 魏定邦听到嘈杂声,眉头便是一拧。 再看到几个人抬着一张病床往里进,他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豫,“这屋不是单人病房么,怎么又要加床?” 屋子的陈设就是单人病房的规格,要是再加一张床,两张床几乎就是并靠着的,有种跟别人躺一床在睡觉的感觉。 抬床的人不知道具体原委,只是听令行事。 魏定邦问了也没人回答。 他又看向王乐乐。 王乐乐连连摆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倒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出来打水经过,告诉魏定邦这床是加给他未婚妻用的。 魏定邦寒着一张脸盯着那名病人家属,语气不善:“未婚妻?” 病人家属心头犯怵,有点后悔多这句嘴,啊啊地点头,抬脚就要跑。 魏定邦赶紧叫住他,意识到他吓到人了,语气也放和缓了一些:“详细说说。” 提着暖水瓶的病人家属犹豫了两秒,这才开口道:“你之前昏迷着,怕是不知道,你对象为了给你跑腿传话被人撞了摔了受伤了,两个人抬着回来的,一路上哭天抹泪的,看样子就伤得挺严重的。 这医院也没空床了,医生想着你俩反正没两天就要扯证结婚了,就将就一下,干脆让她住你这屋里,总不能让一个受了伤的大姑娘睡走道,你说是吧?” 魏定邦眯起眼,眼底寒意迸发,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更吓人,像是要择人而噬的老虎似的。 病人家属吓得腿肚子一软,妈呀了一声,提着暖水瓶就回了隔壁,砰地一声关了门,水也不敢下楼打了。 魏定邦看向王乐乐,沉声道:“进来。” 王乐乐迟疑着不肯进。 魏定邦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不善,“要我亲自下床来请?” 王乐乐连忙摇头,扭扭捏捏地进了病房。 魏定邦示意他把门关上。 王乐乐不关,就站在靠门的内侧位置,脚呈八字分开,打着情况不对立马跑路的主意。 “是谁告诉外头那些人,那个周,周什么,和我过两天就要扯证的?”魏定邦问王乐乐。 王乐乐像看负心人一样看着魏定邦,十分想不明白,这人竟然连表姐的名字都记不住。 魏定邦没等到回答,却看清楚了王乐乐眼底满满的全是指责。 “回答我!”魏定邦声势凌厉,音也瞬间拔高了不少。 “我不知道,你凶我干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你娶了我表姐,也得喊我一声表弟,都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客气点儿?”王乐乐梗着脖子跟魏定邦对呛。 魏定邦怒极反笑,语气玩味,“一家人?我可没说过要跟你们做一家人!完全没影儿的事,你们搞得人尽皆知,简直是胡来!” “什么?你不打算负责?魏定邦,你敢不负责任!”王乐乐也怒了。 自从表姐周如桦下乡之后,他家的吃喝就没短过,全是周如桦接济着,他妈也跟他仔细交待地这,一定要巴结好这个表姐,要事事帮着周如桦。 表姐长得漂亮,家世又好,为了个退伍兵专程下乡,想尽一切办法来魏家村,只为再续前缘,她对魏定邦多好啊。 可魏定邦呢,长得又丑,又不会种地,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王乐乐一直挺看不上他的,总觉得周如桦看上他是瞎了眼。 打谷机的耙钉突然迸出来时,周如桦第一时间扑向魏定邦那边,魏定邦替她的挡了一下,救下了她,王乐乐对魏定邦才有所改观,觉得他勉强够一够还是能配一配表姐周如桦的。 结果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魏定邦竟然根本不打算和表姐结婚,不想跟他们当一家人。 “魏定邦,你这是始乱终弃,你敢不认账,我肯定会上大队告你,让大队长开大会批斗你!” 第87章 周如桦的羞人心思 王乐乐放完狠话就跑了。 魏定邦眉头紧皱,默默地坐着。 没一会儿,外头便响起杨雪花的喊声:“小心点,小心点,别撞着她头。” 一行人抬着面色苍白的周如桦进来,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刚安置下的加床上。 周如桦趴在床上,泪眼汪汪地看着魏定邦,喊了一声疼。 魏定邦直愣愣地看着她,嘴抿成了一条线。 一个医生站在床边说要注意观察,尽量趴着静养,不要让伤口沾水,现在天气太热了,要是感染化脓了就不好了。 杨雪花不住点头。 那人又说每天要换两次药,今天的伤员太多了,医院里女护士有点紧缺,药已经开出来了,要是等不及,做好手部消毒,自己换也行,医院会尽快安排人过来接手。 周如桦忍着痛冲那人道谢,不住说谢谢医生。 魏定邦已经从自己的病床上站了起来,立在角落里,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等人走后,他看了杨雪花一眼,抬脚便往门外走。 周如桦惊讶地看着他,视线追随,看他已经走出门了,她还是没忍住出声叫住了他。 “魏大哥,你,你去哪儿?” 魏定邦头也不回地道:“上茅房。” “我,我也想去……刚刚人太多了,我不好意思说,现在突然又有点急了。 魏大哥,我小姨刚刚闪着腰了,你,你能不能背我一起去?”周如桦羞得满脸通红,声音细细弱弱,像蚊子在叫。 被迫闪腰的杨雪花啊了一声,立马扶着腰唉哟唉哟地坐下了。 魏定邦这下连回话都懒得回了,径直迈着大步走了。 周如桦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一下子更白了,她失落地看着杨雪花问:“小姨,我觉得魏大哥待我太冷淡了些,他,他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男人都是大老粗,特别是乡下男人,没多少心思风花雪月的。 就是两口子结了婚,在家里怎么粘乎恩爱,你把床摇散架了都没人管,可在外头当着外人的面也是要注意点的,两口子都是不挨着走的,不然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这是看我在这儿,不好意思跟你亲近呢。”杨雪花道。 周如桦一听,觉得杨雪花说的也在理,“那,小姨,你跟乐乐先回村吧,把王大树和王捡子也带回去,村里正是缺劳动力的时候,早点回去也能早点秋抢完。” 杨雪花愣住了。 她可是特意借送魏定邦来医院挣双倍工分来的。 她还打算在医院磨磨洋工,最好能多呆一天两天呢。 周如桦这么一说,她还怎么磨洋工啊。 “那怎么行呢?魏定邦伤着,你也伤着,你俩身边总得有两个人照料,我和乐乐留下来正好能轮换的照顾你俩。” 周如桦打着让魏定邦近身照顾的主意,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俩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们还是找上王家大伯大娘一起赶紧回村抢收吧。 村里壮劳力本就少,今天村里的老人不还说瞧着天不太好,怕过两天要下雨,要是下雨了粮还没收进仓,这一年就白干了。” “我觉得还是不妥,你这伤的位置可是屁股上,医院万一真忙不过来,你这换药找谁换?未必让魏定邦给你换啊?让王大树两口子回村,我和乐乐留下。”杨雪花不肯走,找了个现成的理由。 周如桦犹豫了一下,掏出十块钱,塞到杨雪花手里,红着脸小小声地开口道:“小姨,我,我就是想和魏大哥单独处一处,亲近亲近,小姨,你都说了有外人在他要避讳,你和乐乐杵在这,不方便。” 杨雪花捏着钱,有些犹豫不定,“你,你真想让他给你换药?你俩可还没结婚啊,他这一上药,你不就被看光了么?” “迟早是要成一家人的,到时候结婚了躺一起还不是要脱了看光光的……再说了,他看了,还能不负责不成?”周如桦也知道这话羞人,脸羞得通红。 “你可真是,胆大太大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住。”这一趟就挣了二十,抵在乡下种地大半年收入了,杨雪花算了算,周如桦身上还有一百零二块,她说了到时候要跟王医生多退少补的,估计也落不下多少钱,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这医院里伺候人,床都没一张,得睡硬板凳。 她倒是吃得这苦头,可是她家乐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好万一影响长个子,那可就不好了。 综合考虑下来,还是拿钱回村,还能卖周如桦一个人情赚一些。 杨雪花又跟周如桦说了几句体己话,叮嘱她不要让魏定邦轻易上手,“这男人嘛,也贪个新鲜,你不能让他一次就吃饱了,得吊着他,不然他对你就没那么上心了。” 周如桦红着脸不住点头,又掏出五块钱说让杨雪花回去的时候给村里的人买点水果糖果。 “这以后我嫁给魏定邦了,肯定要在村子里住一阵的,提前打好人际关系,买点糖果也花不了几个钱。” 杨雪花笑眯眯的接了钱,心头却在盘算着能从中间抠出两块还是三块跑腿费。 周如桦说让她照着好吃的糖买,她只顾点头,却完全没放心上。 找到王乐乐,去供销社挑了一块钱的糖,又给王乐乐买了四根雪糕,称了一斤鸡蛋糕,一斤合川桃片,一斤云片糕。 听供销社的人说有新到货的麦乳精,谁家吃了两罐这个,个子一下子从一米五几窜到了一米七,杨雪花问了价钱,心一横还是买了一罐。 提着大包小包的,两人便回村了。 怕王大树王捡子一路回去要问他们要吃的,他们还走了另外一条路。 …… 陆满月在医院里找了一大圈,愣是没看到祝艳,她有些累了,就找了个荫凉的角落下来,打算歇会儿脚。 祝艳会不会一个人先回厂了? 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声。 “还不承认是吧,搜身!”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喧哗声中格外突出。 “王婷婷,快告诉查主任,你真的没拿他东西,查主任,你消消火,这事肯定是有误会,王婷婷不是会偷东西的人。”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劝着。 “我明明看到她从我办公室拿了东西!” 第88章 登记表 陆满月心头一跳。 这是…… 王婷婷去查主任办公室找登记表的时候被抓住了! 那边的动静越闹越大,不少人都跑去围观了。 陆满月随着人流不动声色地到了近前。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怒气冲冲的拽着王婷婷的手,视线在王婷婷身上来来回回的,可却不是在看能放东西的口袋,而是在王婷婷胸前和腿上盘旋。 “搜身!我不信搜不出来,我办公室放着的可都是极为重要的资料和我个人一些十分值钱的私人物品,听说你和李医生是一个大院住着的,你这偷人东西的本事,怕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吧?”男人一手拽着王婷婷,另一手就要往王婷婷身上摸。 王婷婷不住扭动身子,不让男人碰到,不住说着:“我没拿你东西,没偷,我只是从你办公室外头路过的时候看你门没关,顺手帮你关了一下门被你看见了,是你误会我了。” 秦姐左右为难,一个劲儿地劝根本劝不住。 陆满月隐在人群最后,一脸疑惑地问左右围观的人:“明明有女同在场,这搜身为什么不找个女同志搜女同志,一个男同志伸手就往未婚的年轻姑娘身上摸,这到底是要搜身还是要干嘛啊?” 秦姐反应过来,立马跟姓查的主任说:“查主任,我觉得人家说得对,这男人搜一个女同志的身实在是不太像话,你口口声声的说王婷婷偷了你东西,我也不包庇谁,我来替你搜,这样总行了吧?” 查主任想要看看是谁在多管闲事坏他的好事,陆满月故意站在围观的人流最后,前头还站了两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人,查主任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讪讪地收回手,他看着秦姐,想了想,突然又摇了摇头,“你和王婷婷关系好,你来搜,我无法确保你有没有用心搜。” “男人搜也不行,女人搜你不信,那干脆报公安吧,让公安来查查,你的办公室到底放了多值钱的私人物品,又丢了哪样。”陆满月道。 围观的人觉得这话在理,纷纷附和起来。 查主任吓了一跳。 他的办公室里放着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哪里能让公安来查啊,他赶紧摇头拒绝,“公安同志也忙,些许小事,不用惊动他们。算了,秦姐,还是你来搜吧。” 秦姐被质疑了一下后又心生怯意了,以后还要在医院里继续工作的,查主任级别比她高,她怕到时候搜了说没有查主任怀疑她包庇王婷婷,万一针对她给她穿小鞋,又突然想起来,搜身是个挺侮辱人的事,这事她万万不能干,便打了退堂鼓。 陆满月放下捏着嗓子的手,又往外头拱了两下,站到了显眼一些的位置。 秦姐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站了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看着相当的面善,心头一动,立马用手指了陆满月道:“干脆找个没干系的陌生女同志来搜。” 众目睽睽之下,查主任的那点龌龊心思被点破了就不敢继续了,可他又怀疑王婷婷真拿了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不肯轻易放过王婷婷。 陌生人搜,倒是不担心她包庇王婷婷。 查主任勉强点了点头,让陆满月过去。 陆满月便大大方方地过去了。 王婷婷看到是陆满月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陆满月便知道东西在哪了。 她装模作样地从王婷婷头顶开始摸,连辫子都给她打散了捏了捏。 衣领也翻起来捏了捏,脖子也摸了一圈,还让王婷婷把手打直,把腋下展开捏了捏。 众人都说这姑娘搜得好仔细,怕是藏一根针都会被搜出来。 查主任看着这会子看她搜得这么仔细,也放心了不少,不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手看。 陆满月把手伸进了王婷婷衣服下摆,一手做着遮掩动作,另一手飞快地从她小衣里抽出一块折叠起来的四方纸块,动用五指的配合,将纸一下子塞进了自己袖口中。 十来分钟后,陆满月冲着众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不信的话,再来个人重新搜一遍便是。”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听着和之前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大不同。 看她一脸坦荡,查主任也有些怀疑是自己多心了。 但还是不肯松口说让王婷婷走。 陆满月从人群中又拉了一个婶子出来,让她也来搜一搜王婷婷。 婶子搜完之后,还是说啥也没有。 王婷婷低着头,浑身不住颤抖,像极了被逼迫着搜身羞辱后气到了极致却无力反抗,悲愤不已的小可怜。 秦姐以为这真的是一场误会,看王婷婷难受成这样,连忙把她扯过来,抱着就走,“走,去休息室,姐好好开导开导你。” 查主任这下子根本没话可说,只能放人放开,自己也走了。 陆满月看没人注意,也悄悄的溜了。 到了无人的地方,她才把那略有些厚的纸块拿了出来展开了。 这一展开便发现这是四五张纸折叠起来的。 难怪这么厚。 还没开始仔细看呢,陆满月就忍不住叹了一记。登记私人物品的纸都写满了几张纸,这林清悦可真是不同凡响啊。 她来了兴趣,倒要好好瞧瞧她带了些啥好东西来住院。 把纸倒了过来,正面捏在手中,陆满月默默地看了起来。 三月二号,止血带四百包。后面写着四个正字。 四五七号,缝合线一百包。打了一个正字。 五月四号,盘尼西林五十盒。画了半个正字。 …… 这的确是登记表,不过却好像不是林清悦的私人物品登记表。 这明显是一份药品采购的进货登记表啊。 只是不知道这每一行后头这正字是代表啥。 陆满月把几张纸全都过了一遍目,这才确认王婷婷这是拿错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纸给原样折了起来。 她得去告诉王婷婷表拿错了。 …… 查主任走了一截路之后突然觉得不对,立马转了身,小跑着去休息室堵王婷婷了。 刚走到休息室附近,他就看到了先前替王婷婷搜身那个漂亮女同志。 他心头一动,便悄悄往旁边一躲。 第89章 红兴市就要乱了啊 陆满月来的时候,秦姐不在,王婷婷一个人在休息室里。 听到脚步声,她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陆满月之后,她立马迎了出来。 陆满月正要说话,突然从窗户的反射里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立马抢在王婷婷说话之前开了口,“你看没看见我同伴?就扎了个独辫,个子比我高,用斗车推我来医院看腰伤的那个姑娘。” 王婷婷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接话:“啊,没看见啊。” “没看到就算了,我再去别地儿找找。”陆满月毫不犹豫地转身。 王婷婷追了两步,正要说话,就听到陆满月叫了一声。 “怎么了?”王婷婷赶紧上前问。 陆满月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看着转角处:“那边好像有动静,悉悉索索的,是不是有老鼠啊?” 王婷婷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嘴里不住说着不可能啊,“医院里没老鼠的啊,不过最近总听我们科室的年轻女同志说,在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偷看。 有人说是野猫,有人说是野狗,还有人说怕是个人,可那都是在晚上值夜班的时候,这大白天都敢来,我去瞧瞧,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查有仁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话,看王婷婷直叉叉的就要过来了,他心里有鬼,赶紧跑了。 王婷婷过去看时,自然什么也没有。 “妹妹,你是不是听错了啊?什么也没有啊。”王婷婷道。 陆满月指着地上那明显的一排脚印让她看,“之前肯定有人趴那儿偷听来着,不过现在跑了,我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个偷看年轻女同志换衣服的人。” 王婷婷拍着胸脯,后怕不已地道:“还好你机灵。” “表拿错了,这不是林清悦的物口登记表。”陆满月直截了当地道。 王婷婷白着一张脸,大受打击地往后退,“费这么大工夫,居然拿错了……” “查主任这回是没拿到实证,但是他之后肯定会盯着你的,你最好先不要去他办公室了。 我还急着回钢厂看看祝艳回去没,你要是在医院看到她记得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回钢厂了。”陆满月说完,拍了拍王婷婷的肩膀就走了。 查有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突然发现自己放重要资料的抽屉忘记锁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外头,立马跳到门边上去关上了门。 确定左右没人注意之后,他才跑到了抽屉边上,把抽屉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 一,二,三,四…… 表少一份! 他眼皮狠狠一跳,脸色瞬间大变,眼里也涌出惊恐。 这些表,可是见不得人的,要被有心人看到,不止他这主任做到头了,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惊骇地瘫在抽屉前,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 一定要快点把丢了的表找回来! 王婷婷依旧是他第一个怀疑对象。 他怀疑王婷婷拿到表后就先藏起来了,搜身的时候才搜不出来。 查主任立马小跑着去堵王婷婷了。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冲进休息室。 休息室里几个年轻的女护士都吓得尖叫了起来。 查有仁不管不顾地冲向王婷婷,一把将她从换衣柜边上扯了出来,抵到了角落。 众人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都有些吓着了。 狭窄的房间内,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说,把东西藏哪儿了?赶紧给我拿出来!”查有仁瞳孔剧烈颤动,眼底一片猩红,像被激怒的野猪。 王婷婷被他用力推那一下,背部狠狠撞到了墙上,她瞬间疼得人都蒙了一下。 听到查有仁的逼问,她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关节处泛出一种紧绷的白色。 "你到底说不说?"查有仁急躁地逼问,身体向前倾,粗重的呼吸喷在王婷婷脸上。 他的声音粗砺,就像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的声音。 王婷婷强自支撑着不露怯,嘴唇动了动,“查主任,之前搜身都搜过了,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就只你一个去过我办公室,东西肯定是你拿走的,你到底藏哪儿了,或者给谁了,快说!"查有仁再次喝道,声音中充满了威胁和压迫。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一寸一寸在王婷婷脸上巡视,试图从上头看出一星半点的破绽。 王婷婷不住否认,半点不肯屈服。 查有仁冷笑了起来。 “听说,你和李医生是一个大院住着的,你视她如父,他待你如女,你要不说实话,我多的是招让那边的人关照他。” 王婷婷身体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死死地咬着牙摇头,表示真的没有拿过他的东西。 查有仁失去了理智,一把扼住了王婷婷的脖子。 王婷婷被他掐得两眼直往上翻,眼看就要窒息了。 查有仁这一出闹得过分了些。 休息室里的护士怕出事,两个大着胆子上来劝架,两个跑出去,一个去通知了保卫科,另一个去了行政楼那边找院里的领导了。 霎时间,鸡飞狗跳的。 领导匆忙赶来。 “到底到了什么东西啊,闹成这样?查有仁,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放开!”领导一到场就大喝了一声。 查有仁听到是副院长的声音,这才放开了王婷婷。 王婷婷像一条濒死的鱼趴在一边剧烈的喘息着,脸色因短暂的窒息而憋得呈青紫色,脖子上还有一道鲜明的手指印。 众人见到这一幕,止不住冲着查有仁怒目而视。 查有仁见势不对,眼珠子一转,立马强词夺理地道:“院长特意嘱咐我保管的重要资料不见了! 今天只有王婷婷去过我办公室,我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一些。 可那些资料真的太重要了,全是一些市里领导们的脉案和用药禁忌,万万不能流出去的啊!” 副院长一听,发现这事还真的棘手。 他皱眉看向王婷婷,“王婷婷,你怎么说?” 王婷婷低着头,心念疾转。 陆满月只说表拿错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拿成了什么表。 “这资料要真被敌特份子掌握了,就相当于捏住了咱们市里领导班子命脉。 只要的针对人家的禁忌下药,没一个人能逃得过,要是领导班子骤然瘫痪,咱们红兴市里就要乱了啊。 王婷婷,你说实话,你知道不知道这资料在哪?”副院长语重心长地道。 王婷婷被吓住了,嘴微微一张,“我……我知道…… 第90章 王婷婷,你认罪吧 “你果然知道资料在哪儿!我果然没有冤枉你!”查有仁向前一步,一副抓着了铁证的模样。 所有人看王婷婷的目光全变了。 王婷婷如芒在背。 副院长摆了摆手,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知错能改,还是好同志。王婷婷,你要知道资料在哪,就说出来吧,我许铁林用自己的名誉担保,绝不会秋后算账为难你。” 王婷婷抿着唇慢慢地抬起眼,突然看到陆满月满头大汗地站在不远处,冲她使劲地摇了一下头。 王婷婷迟疑了片刻,顶着众人指责的目光,缓缓道:”我知道这资料有多重要,可我真的没见过。” 查有仁气得脸都绿了。 许铁林也怔住了。 其他的人更是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明白了。 副院长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这一个说拿,一个说没拿过,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就提议道:“不如交给公安那边来查一查吧?” 这话一出,王婷婷差点两腿一软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立住了,她满脸担忧地看向陆满月。 陆满月挑了挑眉,用手指了指查有仁。 查有仁面无人色,看着比王婷婷吓得还要狠。 要是报公安,公安一来,他抽屉里的东西势必得交出去,那后果将会比他丢了其中一份登记表严重上好几倍。 “不,不用了,我刚刚又想了一下,王婷婷也不像是偷鸡摸狗的那种人,我最近站了几台手术,脑了转不过弯记错也有可能,我再回去仔细找找,万一是移动了地方一时没记起来呢? 这冤枉了自己院内的同志,影响也止于咱们院内。 要是惊动了公安那边,到时候闹笑话就闹到外头去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查有仁只能打落牙齿和血自己吞下去了。 王婷婷都准备好被抓去坐牢了,结果查主任自己认错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查有仁,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这一出闹剧就在查有仁连声的道歉和尴尬的气氛里结束了。 查有仁和许铁林一走,护士们又重新将王婷婷围住了。 都道她受了惊吓,差点被冤枉,肯定心里不好受,争相抢着帮她代班,让她好生在休息室里歇歇。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王婷婷一人了。 陆满月悄摸摸地转到了后窗边上,轻轻地叩了一下木头窗棂。 王婷婷惊魂未定地走过去,打开了窗户,不住道:“吓死我了,差点我就承认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市里领导的脉案,只是一些采购清单登记,不过上头有些奇怪的标记,应该是有问题的。 查主任丢了这东西,魂都快吓掉了,这上头肯定有秘密,对他也极为重要。”陆满月道。 “那,查主任已经盯上我了,林清悦的登记表我是不是再也拿不到了,李爸也救不出来了?”王婷婷带着哭腔问道。 陆满月唇角一勾,眼里突然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递到王婷婷眼前。 “喏,看看这是什么?” 王婷婷低头一看,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私人物品登记表,名字,林清悦……天哪,你怎么到的?”王婷婷惊喜得尖叫起来。 “我本来准备出医院的,怕路上尿急找不着厕所,就打算拉干净了再走,结果进去之后遇上一个来小日子了染红了裤子的,非拉着我让我帮她买卫生纸去。 我看她可怜巴巴的,就替她跑了一趟。 然后就听到查有仁闯进字休息室的事。 我就趁你这边吸引了全部火力,摸进他的办公室。”陆满月轻描淡写地道。 王婷婷仔细地看了看登记表,发现上头登记的果然是一只手表,品牌正是梅花。 有这了表,再找个机会让林清悦当众露出腕上的手表,基本就能证明李医生偷表的事是子虚乌有的了。 王婷婷激动不已,握着陆满月的手不放,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 “李爸有救了,李爸有救了……” 陆满月看她情绪起落太大,没忍心泼她冷水。 手表的事是有眉目了,可是外文书才是他被革委会抓走的关键。 想要证明外文书不是李医生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路自然要一步一步走。 “好了,这东西还是我收着不显眼,等到了时候我再拿出来。现在,我真要回钢厂找祝艳了,再耽搁,回到厂里天都黑了。”陆满月收起表,又悄悄的走了。 查有仁惊魂未定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咬着牙将剩下的表取了出来,打算转移到另一个柜子里去。 怕出错,放的时候他又查了一遍数,还是差一份。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趴低了身子往下看。 抽屉的最里头,还夹着一份资料,那资料一大半都快掉落下来了,只剩下最后一点边角被抽屉最里头那块木板夹住了。 他的心骤然疯狂地跳了起来,屏住呼吸次那几张纸取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他丢失了的那份资料。 除了被抽屉板夹过的角有点痕迹外,上头平平整整的,新净无比。 查有仁摸着自己的大脑门,他好像真的冤枉王婷婷了呢。 …… 祝艳失魂落魄地从医院里出来后,后面远远的跟着一个人也没发现。 走了一截之后,到了偏僻的路段,那人突然加快速度冲了上来,扑向祝艳。 祝艳被扑得向前摔了出去,那人正要按住她时,她大叫了一声干什么,一把就将男人掀开了。 男人没料到她力气这么大,惊愕地看着她,犹豫了。 祝艳看他一脸猥琐不像什么好人,立马也意识到刚刚这人是想对她耍流氓啊。 男人不敢过来了,她却追着男人又打又踢的,男人挨了几下,发现这女人太凶了他降不住,立马瞅着空子脚底抹油跑了。 祝艳追了一段没追上,气得冲着男人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个龟孙,年纪轻轻不学好,见个女同志就扑,别让我逮到你,逮到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男人很快就跑没影儿了。 祝艳骂骂咧咧的往钢厂继续走,走了几步之后就偏头道:“还好他扑的是我,要是扑的是你,满月你肯定起不来。咦,满月呢?啊,我出医院的时候没带满月!也没带上我的小斗车!” 看了看周围,祝艳发现她都走了一半道了,想着一会儿还是要去趟医院的,就打消了现在折回去再带上陆满月的念头。 她一边走一边用力拍自己的头,“木头脑袋,怎么能把满月忘了呢?” 半个小时后,祝艳进了红兴钢厂家属楼,先是在自家门外探头探脑的观察了一圈,发现家里没人之后,她才蹑手蹑脚的进去了。 第91章 老婆本借来花花 祝艳先在她爸妈那间屋子里翻了翻,没找见几个钱,就又去跟她关系最铁的二哥屋里找了找。 二哥更穷,床褥子都翻出来找了,只找到五毛钱。 祝艳数了数手里的钱,才两块五,离着一百块还差得天远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钻进了三哥的房间,三哥倒是挺会藏的,帽子里,衣服口袋里,席子下,被套里,鞋子里,袜子里都有钱,不过全是毛票。 积在一起总共有三块一。 没办法了,只能去大哥那边拿他的老婆本了。 祝艳悄摸摸地摸进了大哥的房间,从他的床底拉出一个小铁箱子,箱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挂锁,还用红漆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箱子里没钱。 祝艳找出铁锤,哐哐的把锁头锤了下来。 铁箱子被打开了,里头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分币,全是一分两分的。 祝艳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大哥藏天藏地还挂了锁防着人偷的要娶老婆的老婆本? 这些分币加起来怕不是连二哥也不如,那把锁都比这些钱贵吧? 想凭几毛钱就娶上老婆?! 大哥指定是脑子有点毛病…… 祝艳一边嫌弃一边毫不犹豫地把分币往自己口袋里装。 她撞了人,人家开口就一百块,现在突然才发现钱是个好东西,该拿的时候却拿不出来,真的好憋屈。 一分两分的也能凑个角。 祝艳把分币撸光了之后正要关上铁箱子,突然发现垫箱子底的黑布下头有些不平。 她眼前陡然一亮,立刻伸手把黑布掀开,瞬间便发现了下头藏着的几张手写存单。 存单! 哇,有零! 最少的一张是二十,最多的一张是五十,加起来有一百多。 祝艳拿了三张二十的一张五十的单子,又把铁箱子盖了起来推回了床底下。 冲着大哥的床铺作了个揖,祝艳嘴里念念有词:“大哥,借你老婆本用用啊,妹妹这是落难了啊,以后等我挣钱了慢慢还你啊。” …… 天快黑了,秦天怂眉耷眼的打算回家,还没走到自家院儿时就听到那边有人在喊叫秦天出来还钱,不还钱就剁他两根手指。 他立马转身就跑,跑到一条巷子里猫了大半个小时。 一个女人从巷子口兴冲冲地走了过去,衣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仔细一看,好像还看到了大团结的一角。 秦天舔了舔嘴唇,恶身胆边生,抬脚就追了过去。 祝艳赶到银行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还差十分钟人家就下班了,出纳和会计正在扒拉着算盘珠子对帐。 她说要取钱,人家理都不带理她。 只当没听到。 祝艳想着来都来了,这钱无论如何要取到手,就对坐在桌子后的柜员说:“这笔钱是急用钱,不给我取钱,我就写举报信告你们,晚上我也不走了,就睡这儿,什么时候取给我我什么时候走。” 柜员没料到一个的看起来如此年纪轻轻的女同志,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数钱的手都停滞了几秒。 出纳和柜员看了看还放在台面上的一撂现金,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妥协了:“过来吧。” 祝艳取了一百一十块钱,揣在上衣口袋里兴冲冲的就走。 秦天尾随她走了一段路,祝艳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以为人家察觉了,连忙往墙角后头一躲。 祝艳看着街边卖棒棒鸡的小摊子直吞口水。 小摊上琳琅满目的,有卤鸡脚,卤鸡翅膀,还有麻辣鸡腿,夫妻肺片,口水鸡。 都在红油卤汤里泡着,鲜香扑鼻。 守摊的小哥看到祝艳站着不走也不买,笑着用筷子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肺片让祝艳尝尝。 “先尝尝,好吃再买。” 祝艳飞快地用手拈起小哥筷子上的肺片往嘴里一塞,嚼了两下,满口生香,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赞了一句好吃,立马掏钱说要买二两。 小哥手脚麻利地夹出一撮卤猪肺放到秤上一称,刚好二两一钱,“算你二两,下回多来光顾。” 小哥低头找出打包装的袋子,利落地把肺片装上系了个扣,递给祝艳。 祝艳接了东西,递了一张五块的票子给小哥。 小哥低头找钱的时候,几个戴着红袖箍的男人手里拿着棍子冲这边跑了过来。 “抓住他!” 小哥一听,扭头看了一眼,立即推起小推车拔腿就跑。 祝艳提着肺片在后头奋起直追,边追边喊:“喂,你还没找我钱呢,找钱啊。” 小哥推着车东拐右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小巷子里。 祝艳追不上,气乎乎地站在原地跺脚。 看着手头的肺片,瞬间也觉得它香了。 五块钱买了二两,投二十五一斤了,要被别人知道,非笑死她不可。 祝艳冲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啊啊地大喊,“我记住你了,敢黑我的钱,下回别被我逮着!” 几个戴着红袖箍的人追了过来,看到祝艳一个人站在原地,便问她看到一个卖卤菜小男同志没? 祝艳黑着脸瞪着那人,余怒未消地道:“都怪你们,你们不追他就不会跑,他不跑就会找我钱。” 黑脸膛大高个儿的汉子一脸诧异地看着祝艳。 旁边的几个红袖箍不死心地在小巷子里找了找,没找着人毛就折了回来,正好听到祝艳冲大高个儿发火,全都瞪大了眼睛。 “哇呀,这女同志胆子可真大,一般人看到我们这身装扮都吓得有多远躲多远了,她竟然还敢冲朱九发火。” “这算啥,你没看朱九被人凶了没炸毛还盯着人家女同志脸一直看么?” “啥,朱九看上人家女同志了?” 祝艳发完火才注意到对方的装扮,哎呀妈呀,是革委会的……心下一惊,腿都软了。 朱九盯着祝艳看了又看,突然靠近她问道:“祝平安是你什么人?” “大,大哥。”祝艳磕磕巴巴回道。 “那难怪了,祝大胆的妹子,自然也胆子不小。行了,走吧。”朱九挥了挥手。 祝艳腿软走不动,就借口说要在这儿歇一会儿。 朱九哦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祝艳靠着墙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气儿来。 出了巷子之后,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怔了怔。 这一片她没来过,不知道从哪儿走才是往医院去的方向。 天已经麻麻黑了,街上没什么人。 她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着人,她犹豫了一下,就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在那边猜丁壳,最后赢的那只手是右手,她就往右走了。 秦天好不容易等到一只肥羊,却发现那个女人就是之前揍得他抱头鼠窜那个。 看她在前头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来猜丁壳,秦天便知道她迷路了。 这一片,是秦天从小玩到大的北区,可以说每一条巷子他都了如指掌。 北区有不少闲汉,挺多混日子走歪门道的。 第92章 宋二爷看上了你 秦天就认识好几个搞歪门斜道的。 他想要祝艳的钱,却不想挨祝艳的打,自然只能找人帮忙。 思来想去,他就去了矮脚虎家里。 矮脚虎身高一米四四,长着一张娃娃脸,剪着梭梭头,乍眼一看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实际上,他已经三十多了。 他是北区出了名的文雀。 秦天跟他谈好了价码,又带他找到了祝艳,指了人让他认准了偷便趴一边看热闹了。 矮脚虎慢悠悠地走进另一条巷子,绕了一圈,走出了一身热汗,他带着一脑门子的汗珠子跑向祝艳。 正在猜丁壳的祝艳一甩手就碰到一个人。 那人唉呀一声就往地上坐。 祝艳连忙去扶。 “小朋友,不好意思,姐姐手有点重。” 娃娃脸的矮脚虎蹭了祝艳一下,慢慢地被她扯了起来。 “有没有伤到哪儿?”祝艳问。 “没事,我赶着接我妈下班,先走了。”矮脚虎边说边往巷子里钻,看着个子小,跑起来可快,没一会儿就跑不见人影了。 祝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钱被人摸了,一边找路一边向前走。 …… 魏定邦黑着脸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医生一脸无奈地盯着他,让他不要瞎折腾,赶紧回病房躺着去。 “你这眼睛都感染成那样了,眼睛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呢,你还到处跑。” 魏定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回了病房之后,发现里头只有周如桦一人在。 她趴在那张加床上,翘着屁股,一看到他就不住喊疼,眼泪汪汪的。 “给我换药的护士一直没来,医生之前特意交待了,这药要按时换……我小姨也不在,我自己换不了…… 魏大哥,要不然,你帮帮我吧?”周如桦红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魏定邦。 魏定邦大踏步进了屋。 周如桦眼波流转,痴痴地看着魏定邦走近。 魏定邦高大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长长的,罩在周如桦的身上。 看魏定邦站在床前不动,她咬着唇媚眼如丝,娇滴滴地喊了一声魏大哥,声线优美,含羞带怯,叫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魏定邦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朝自己那张床边走,弯腰,伸手,蓄力,直接抓着床头把整张床都提了起来,一手举着,一手托着,就那样往肩膀一扛便往外走。 周如桦目瞪口呆,脸上的羞涩与娇媚混杂着,全都僵得一塌糊涂。 整张床自然是出不去那门的。 魏定邦也发现了这一点。 徒手拆床什么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就地把床拆成了床头床尾加床栏三截儿,跑了两趟,左手提床头,右手提床尾,放出去之后,又来扛床栏床板。 没一会儿,外头走道上就响起装床的声音。 三下五除二,一张床就又还原了。 魏定邦旁若无人地往上头一躺。 附近病房的人听到动静,全都扒在门边看热闹。 周如桦白着一张脸,嘴唇颤抖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魏,魏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魏定邦一手枕在脑后,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医生不给办出院,医院也没多余病房,我是男人,你是女同志,绝对不能并床而卧。” 周如桦咬着唇,怔怔不已。 她的手还放在裤腰上,做着正准备脱衣的动作。 “那,那你还帮我换药么?”周如桦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魏定邦眉头一拧,冷冷道:“我又不是医护人员,你还是等护士忙完过来给你换。” “可,可我现在很疼……”周如桦说着,眼泪盈盈而落。 魏定邦起身。 周如桦目中一喜。 结果就听到了床被拖走的声音。 魏定邦直接把床拖到了走道尽头,一个老爱上厕所的男同志的病房外头去了。 周如桦设想中的柔情蜜意和亲近怜爱魏定邦是一分没给,反而避她如蛇蝎,她大受打击,嘤嘤地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夜班的医生来了,听到哭声,还以为周如桦疼得太厉害了,大笔一挥就给开了止痛药。 看到魏定邦一个人睡在走道上,有些担心他着凉,就让他干脆跟旁边男同志拼个房。 男同志倒是没意见,很爽快地同意了。 魏定邦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跟别人睡我不自在,屋里也闷热,走道上还凉快些。” 医生巡完二楼又上了三楼,过了小半个小时重新下来了。 魏定邦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蹬蹬走过去,在楼梯口将他拦住,皱着眉头跟他说:“睡不着,给我开点安眠药。” “安眠药不能随便开,有指标的。”医生道。 魏定邦伸手就要往自己脑袋上拍。 医生吓坏了,赶紧拦他,“你疯了?” “我认床,睡不着伤势恢复就慢,没有药吃就只能弄晕自己。” 医生无奈地看着魏定邦,过了半晌,才给他开了两片安眠药。 魏定邦把药片往自己嘴里一扔,干嚼了两下往肚子里一吞,回自己床那边等着药起作用好睡觉。 周如桦看着魏定邦服下安眠药,目光轻轻一闪。 …… 暗巷之中,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在分钱。 秦天分了六十,矮脚虎分了四十五,两人都很满意。 矮脚虎踮起脚拍了拍秦天的肩膀,“秦天兄弟,下回还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来找我。” 秦天嗯嗯直点头。 两人分开之后,秦天便回了自己家。 宋老二带着两个打手跟个大爷似的坐在他家院子里。 他妈和爸蹲在旁边,愁眉苦脸的看着院门。 看到秦天回来,他俩都很紧张,不停地冲他挤眼睛,示意他不要进门。 宋老二没看到秦天,偏头看着屋内那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考虑得怎样?是让我剁掉你男人手指,还是你跟二你我走伺候我一段儿?” 妇人没说话,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 秦书倒是仰起头认真地问宋老二:“她跟你走的话,我天儿的帐真能一笔勾销?” “公爹!我可是你儿媳妇啊!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妇人凄然哭喊着。 宋老二摇了摇头,翻了个白眼,“想得倒美,她跟我走,顶多只是今天不剁你儿子手指,过几天再来剁。” 秦书看着屋内,使劲地规劝:“草草啊,你也知道咱老秦家就一根独苗,天儿是万万不能被剁手剁脚的。 你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宋二爷既然看得上你,你就当为了天儿,跟他去玩几天嘛。” 妇人哭得更大声了,哭着哭着竟然哇哇的干呕了起来。 第93章 迷路的姑娘谁捡着就是谁家的 蹲在帮书旁边的老婆子脸色大变,紧张地跑过去,趴在窗户口问儿媳妇:“草草,你这个月是不是没来身子?” 屋里的哭声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宋老二突然坐了起来,饶有兴趣地问:“这是有了?怀上了?哈哈哈,我之前听个客人说,怀了孩子的女人不一样,要是你儿媳妇真有了,我领人走,帐给你们消一半儿,咋样?” “抵完行不行?”秦书跟宋老二讨价还价。 宋老二冷笑连连,“又不是镶了金的,抵一半我很吃亏了,你还想把五百块全抵了?真是异想天开。” 见宋老二态度坚决,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秦书想了想,一咬牙就要答应下来。 秦天突然冲进了院子,把六十块钱拍在宋老二面前,“钱我会还上的,先给你六十,容我两天.” 宋老二收了钱,呲着牙花子对秦天道:“六十,不够二爷下顿馆子喝酒的,你还想充大让我容你两天,想得倒美。 今天,要么让我领你老婆去玩两三个月,要么剁你两根手指头给你长长记性。 哦,明天我还来的,明天还还不上的话,就是剁三根了。” 秦书把秦天拉到一边,小声劝他:“不如,就让草草跟宋老二去吧?这女人如衣服,没了再娶一个便是。这手指头要是没了,就成残废了。” 秦天摇头,“草草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何况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还百日恩,爸,我不同意拿草草去抵帐。” “可不给人,他就要剁你手指头了啊。”秦书恨铁不成钢地道。 秦天眼前闪过祝艳姣好的面庞,“我刚在外头碰到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的,爸,我有个主意,把她弄回来整治两天整服气了,再跟宋老二说拿她代替草草。” “我有个年方二十的表妹,生得挺好看的,正好她家里托我妈给她说个城里婆家,二爷再宽限我三天,我介绍我表妹给您行不行?”秦天涎着一张脸谄媚地看着宋老二。 “就你家这长相,能有什么好看的表妹?”宋老二根本不信秦天的话。 秦天赌咒发誓的说真好看,不好看剁他脑袋都可以。 宋老二终于来了点兴趣,沉吟了一下,目光闪烁地问:“胸大不?” 秦天想了想,双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那还可以,腰细不细喃?”宋老二又问。 秦天使劲点头。 宋老二砸摸着嘴巴,咝了一声,还是有些不信,迟疑不定地看着屋内。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趴在窗户里,眼神惶恐地看着这边。 看到宋老二还盯着她看,她吓得立马缩着脑袋蹲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宋老二才点了点头,拍着秦天的脸像拍狗似的道:“行,二爷再信你一回,给你三天,领不来一个漂亮表妹,我先剁你第三条腿,再剁你手。” 宋老二带着打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秦天松了口气。 草草缩在屋里不敢出来。 秦书磕了磕烟斗,塞了新烟丝,咝的一下点燃了,叭叭抽了几口,满脸忧愁地问秦天:“接下来咋办?” “你们都过来,听我说,只要照我说的去办,这事十有八九能成。”秦天详细地说了他的计划。 “天天也说得对,草草怀了咱们的孙子了,无论如何不能把她抵出去。想要保住咱们天天和大孙子,只能找个倒霉的女娃来顶上了。” “那就这么办吧。” 三人议定,就各自动了起来。 …… 天渐渐的黑透了。 陌生的地方,纵横交错的小巷犹如一座迷宫。 一片浓厚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方向。 风,悄然无声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吹过,带走了最后一丝熟悉的气息。 祝艳完全迷失了方向,在连续走了几个死胡同之后,她开始慌乱。 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丝熟悉的景象,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陌生无比。。 杂乱无章的建筑像一座座拦路虎,将她包围在中心。 黑暗的窗户像无数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这个迷失者。 她敲了好几家人的门想问问路,结果都没人开门。 她咬着牙在小巷中穿梭,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每一条街道都像是通往未知的旅程,她法确定哪条路才能走出去。 慌乱的心跳与祝艳失措的脚步相互呼应,犹如一首忧虑的交响乐。 越是找不着路,祝艳就越是慌,越慌就越找不对路,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到了后来,她无助地蹲了下来,走不出去的恐惧萦绕在心头,眼圈不受控制的红了。 “呜,爸,妈,大哥,二哥,三哥,我迷路了,我想回家,你们在哪里啊,快来接我啊。”祝艳倚着墙角,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微红的亮光。 一个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和蔼的询问声音在祝艳头顶响起,“姑娘?你怎么哭了?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么?” 祝艳猛地抬头。 一个清瘦的老妇人端着一盏煤油灯站在她面前,她的一手护着火苗,摇曳微弱的油灯火苗映照着她满是关切的眼。 那一抹关切,在这一瞬间击中了祝艳的心。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抹着眼泪喊了声大娘,欣喜若狂地叙述着自己的困境,“我找不到路了,我以为我要困死在这里了。” 老大娘掏出干净的手帕,替她轻轻地拭着眼角的泪,眼里满是和善和安抚,“傻孩子,迷个路而已,哭成这样,值当么?行了,别哭了,大娘给你引路,你要去哪儿啊?” 祝艳本来想说回家,可是想到进都进城了,还是去医院把钱赔了再回钢厂,顺便看看陆满月还在不在医院。 “医院,我要去红兴医院。”祝艳破涕为笑道。 老大娘转身,端着灯等着她上前,一路引着她出了这条巷子,又七拐八拐的走了几条小巷子之后,祝艳终于看到了一条大街。 大街上就有路灯了,虽然离得老远才有一盏,可好歹不再像小巷子中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老大娘还说要把手里的煤油灯给祝艳照路,祝艳说看得见路就没要。 老大娘详细地跟她说了要怎么拐怎么转,最后看祝艳两眼发蒙,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对祝艳说,“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免得一会儿走一截又迷在半路哭。” 祝艳就千恩万谢的扶着老大娘往前走。 第94章 魏定邦被轻薄,祝艳看到了 半个多小时后,医院大门遥遥在望。 祝艳激动不已,跟老大娘挥手道别后就撒丫子往那边跑。 已经是晚上快八点了。 医院里的病人们都准备睡了。 祝艳问了一圈才得知周如桦的病房号,就找到了住院部的二楼。 …… 安眠药半个小时起效。 魏定邦闭上眼睛,往床上一倒。 他睡觉的姿势也直挺挺的,双手自然垂在腿侧,长长的两腿并拢。 周如桦趴在窗户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有一抹诡异的光在闪闪灼灼。 又过了十来分钟,她才蹑手蹑脚地打开了201的病房门,光着脚走向走道尽头。 到了魏定邦床前,她默默地站定,凝视着他的脸。 络腮胡子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看不出美丑。 平时总是冷光慑人的眼眸,一只此刻紧紧地闭着,一只眼睛被纱布盖着,浓黑的眉毛像两把利剑一样。 看着还是让人有些心悸。 周如桦慢慢地俯下身子,脸凑向魏定邦那边。 祝艳一上楼就往201里张望。 门虚掩着,但房里没人。 都这个点了,不睡觉跑哪儿去了? 不是说屁股扎烂了动都动不了么? 祝艳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刚打算去厕所那边碰碰运气,走了两步就看到走道尽头有个黑影。 借着对面病房窗户透出来的灯光,祝艳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 那人正趴在走道里多出那张床前,好像在跟床上的男人亲嘴。 不要脸! 在外头亲嘴! 祝艳暗骂了一句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又脚下一顿。 那个女的,侧脸好像周如桦呢。 祝艳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打算看看这不要脸的女人跟哪个男的在走道里都亲起来了。 看到魏定邦的大胡子的时候,祝艳脸上的促狭一下子消失了,如遭雷击的呆立当场。 再三确认了床上那人真的是魏定邦之后,祝艳手足无措地往后退。 退到楼梯口之后,她才想起来,她是来赔周如桦钱的。 管她亲谁,这钱赔了,她撞伤周如桦的事就算是了结了。 祝艳手往口袋里一摸摸了个空,她白着脸又仔细摸了两下,最后口袋都翻了过来依旧没找到她的钱。 钱丢了! 没钱,她也赔不了周如桦。 祝艳慌了神,赶紧顺着来路去找。 …… 周如桦的嘴刚要碰到魏定邦,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怔了怔,用眼角余光瞟了楼梯口一眼,发现是祝艳之后,她在先找祝艳收钱还是先亲魏定邦之间犹豫了。 十几秒之后,她才继续俯低,送唇。 正好这时候,祝艳已经走到了她这边。 结果她突然就跟撞了鬼似的跑了,吓了周如桦一跳。 等她强自镇定下来,就发现床上的魏定邦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寒光迸射而出,慑人心魄。 哪怕只剩下一只眼,魏定邦瞪人的时候,周如桦还是免不了心头发颤。 “你想做什么?”魏定邦冷冷地问。 周如桦转着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魏定邦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唇边慢慢地溢出一抹冷笑。 “不是说伤重得动也动不了?那怎么过来的?” “我,我要上厕所……强撑着走到这里……走不动了,想叫你起来,帮帮我……”周如桦目露痛苦,眉间一颦,身子微微一晃就往魏定邦那边扑去。 魏定邦蹬直了一只腿,用脚尖把周如桦抵住了,轻轻往旁边一推。 自己则是用一个常人难以办到的姿势从床上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 “想睡走道这床方便上厕所是吧,让给你。”魏定邦将自己睡过的床单被罩还有枕头一拢,抱在手里,径直回了201。 没一会儿,就把周如桦趴过的那一套床单被罩和枕头团成一团,从门那边像扔铅球扔到了睡走道尽头的床上。 打了个呵欠,进了病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还打了小栓子,锁死了窗户,啪的一声拉灭了灯。 周如桦气得浑身颤抖,僵着脸站在走道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默默地趴到了走道里那张床上。 一片安静中,磨牙的声音显得特别明显。 眼泪慢慢地滴了下来,泅湿了枕头。 对面病房的男病人三十来岁,出了一趟公差之后吃坏了肚子才来的医院,每隔一会儿他都要去趟厕所。 打开门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外头床上的男人变成了女人,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结果仔细一看,还真是个女的。 翘着屁股趴床上抽抽噎噎的在哭。 好像很是伤心。 感觉到床边有人,周如桦心中一跳,还以为是魏定邦,结果扭头一看,发现是个双目无神,脸色奇差还满脸痘痘的男人。 “看什么看?滚开。”周如桦恼怒地赶人。 本来想上前安慰她几句的男人赶紧摇着头越过去,直奔厕所。 没一会儿,厕所里就传来噗噗噗的声音,男人一泻千里,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走道尽头离着厕所就几步远。 里头声音周如桦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阵阵薰人的臭气疯狂地往外溢。 周如桦恶心得趴在床沿上不住干呕了起来。 男人回来后便拉灯睡了。 …… 祝艳不知道她的钱是什么时候丢的,更不知道是在哪儿丢的,只能沿着来路慢慢找。 大路上还好,有点灯光映着,她趴低一点也能勉强看清路面。 可到了小巷子那边,她就有些踌躇不定,脚抬了几下都不太敢进。 主要是先前迷路的感觉太让人害怕了。 她怕再迷一次路,钱没找着,人又给丢了,那就完球了。 而且,小巷子里黑漆漆的,她也看不清。 可她又不愿意走,怕现在回了钢厂,明天再来,这钱就给眼尖的人捡走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巷子里突然传来唉呀一声,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有人么……” 祝艳仔细听了听,发现这声音有些像之前给她带路那个好心的老大娘的。 “哎哟……哎哟……”老大娘的声音里满是痛楚,越来越微弱。 像是风中的烛火,转瞬就要灭掉的感觉。 祝艳抬脚就往里跑。 循着痛呼声往老大娘那边靠。 油灯的光在地上一闪一闪的。 老大娘面朝下倒在地上,身体不住抽搐着,油灯能照着的地方,还有一滩子血。 祝艳顾不得多想,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老大娘哼哼唧唧地喊着,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到了祝艳身上,手往前头一指,道:“扶,扶我回家,我家就在前头一点点,我家有止血的药。” “好。”祝艳扶着老大娘走了一阵,进了秦家的院门。 第95章 阴险的算计,祝艳有难,陆满月找人 祝艳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一脸焦急的妇人,看到老大娘一脸是血的被扶着进来,连忙问怎么了。 祝艳说老大娘摔了,摔得挺狠的。 妇人便有些六神无主了,祝艳赶紧让她找药来。 这一通忙活,十几分钟就没了。 给老大娘止了血之后,她似乎好受了一些,连忙让妇人给祝艳端点水来润润喉咙。 “记得在水时放一勺白糖啊,糖就在灶房的柜子上。”老大娘捂着额头道。 祝艳摆手说不用了,老大娘便咬着唇看着她,问她是不是嫌弃她招呼不周,来都来家了,连口水都不肯喝。 妇人端着一碗水出来,低头递到了祝艳手上。 祝艳确实也有些口渴了,而且她就喜欢喝甜水,便端起碗喝了大半碗 她笑着跟老大娘说谢谢。 老大娘也笑着看着她,只是那笑容里好像还夹杂着点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 两个男人突然从里头的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粗麻绳。 “你,你们,你们算计我?” 祝艳气得全身颤抖,可架不住眼前发晕,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下倒去。 屋里响起秦天一家人的笑声。 “堵嘴,捆起来,好好调教调教,过两天就让二爷过来看人。” “这两天大家都不要出门,轮流守着。” …… 陆满月回到钢厂的时候,天刚擦黑,王秋平说祝艳回来过一趟,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肯定是闯祸了拿了钱又跑了。 “这小妮儿,回回闯祸了就往姥姥家跑,肯定又去她姥姥家了。” 94.“满月,你不用管了,她回回都是这样的,躲几天等我们气消了她又自己会回来的。”王秋平浑不在意地跟陆满月说。 陆满月有点不放心,打算叫上几个人还是去找找看。 外头有人在喊王秋平,“快点,你家老祝喝多了,闹着要在设备间尿尿呢,咱们说话他听不进,你赶紧去吼他两句,那可是才买回来的新设备,要是给尿坏了,可不是三两个钱的事儿。” 王秋平一边往外跑,一边跟陆满月说:“不用找了,我自家的娃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俩个人要照料呢,赶紧回去吧,你祝叔又喝多了,我得赶紧去一趟。” 陆满月还是去找了人,但是这两天厂里查产能查不良品,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下班后吃了饭凉都不想纳了,更不想大晚上的去找人。 而且王秋平自己都说了不用找。 大家都觉得陆满月有些多事了。 又有个人说今天好像在银行附近看到过祝艳,“她姥姥家就在银行往前那个丁字路口转进去再往前走两里地的王家镇,没跑了,肯定是跑姥姥家了。” 真去姥姥家了? 陆满月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就在楼下坐着歇了歇脚。 她是从医院里走回来的,好几里地,她也累得够呛。 再加上腰上还是有点隐隐作疼,她又走得太急,险些岔了气儿,她必须得休息一下。 歇了十几分钟后,她感觉好受了一些,便趁着天还没黑尽出了钢厂,往祝艳姥姥家所在的那个镇子而去。 走了三里多地后,远远的就看到了银行的招牌,前头就是一个丁字路口。 她有些走不动了,就又坐下来歇了歇。 歇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一个抱着酒瓶的男孩从王家镇的方向跑了出来。 边走还边哼着歌,脚一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小石子骨碌碌向前滚,他就边哼歌边追着滚动的小石子,在路上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小跑着。 陆满月定睛一看,发现这孩子好像跟着祝艳姥姥来过钢厂几回,便试探地喊了一声:“王毛毛?” 男孩哎了一声,抱着酒瓶看了过来,眯起眼睛站在不远处仔细地看了看陆满月。 过了片刻之后,他就笑眯眯的跑了过来,“呀,是你啊,我走亲戚的时候见过你。我艳子姐说你是个不讲义气的假朋友。” 陆满月心头一塞。 这个祝艳,背后就是这么评价她的啊。 “你姐今天去没去你家里?”陆满月问王毛毛。 王毛毛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到底去没去,你给我个准话。”陆满月没好气地伸出手指,点了王毛毛脑袋顶一下。 七八岁的孩子,刚刚到陆满月肩膀高,得仰头才能对上眼。 陆满月点了他的脑袋顶一下,正准备点第二下的时候,他抱着酒瓶突然往旁边跑,然后冲着陆满月做了个鬼脸,略略略道:“我奶说了,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不可以随便摸的。” “人小鬼大,祝艳到底去没去你家,你还没回答我呢。”陆满执意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要是我姨来找,我肯定说不在。我姨抓到她,肯定要打她屁股。”王毛毛挤眉弄眼地道。 “那到底在不在嘛?” “就要看你是她的真朋友还是假朋友了,要是会告发她的假朋友,她自然是不在我家的。” “那要是真朋友呢?”陆满月轻笑出声。 王毛毛一本正经,“要是真朋友,当然在啊,哪次她闯了祸不是去我家躲?你要不出场我姐哦,要是出卖我姐,我下回见你肯定抓泥巴扔你!” 陆满月笑着说不会出卖祝艳的,只是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安全的。 王毛毛哦了一声。 “好了,我要给我爸打酒去了,一会儿回去迟了又该挨骂了。” 王毛毛转身就跑,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 陆满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松了口气。 天色也不早了,她得摸黑回家做饭了。 等她走远了,王毛毛突然又从旁边的一团草窝子里钻了出来,自言自语道:“我艳子姐这回闯的祸肯定很大,现在肯定还在哪儿猫着,等来我家找她的人走了之后才会出来。 一会儿回去后,得让我爸打上电筒沿着房前屋后的喊喊,万一像上回那样在野地里睡着了着了凉就不好了。” …… 走道尽头那间病房里的男人拉灯睡了一个多钟后,又爬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来了一点睡意的周如桦被开门声吵醒了。 这一晚上,男人跑了六七趟厕所。 周如桦苦不堪言。 到了后半夜,她抱着床单想去找魏定邦。 第96章 周如桦爬床 周如桦在魏定邦病房外头叩了半天门,里头愣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趴在窗户向里一看,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魏大哥,开下门。走道上太吵了,我睡不好啊。” 魏定邦这回是真的睡沉了,根本没听到周如桦的喊声。 倒是隔壁的病人被吵得心烦,打开门瞪着周如桦,“大半夜的喊什么?赶紧走。” 周如桦不肯走。 那人看着她手里的床单被罩和枕头,表情嘲讽地问:“大半夜的,想自荐枕席?我说你一个未婚的女同志,还是要点脸吧。 人家不愿意跟你同屋住着,床都扛出来了,你还要去找别人,搞得别人让床给你,你睡了人家的床还不满意,非得挤人家被窝里一起才罢休?” 周如桦气得满脸通红,抱着床单的手微微颤抖,眼里瞬间便蓄满了泪水。 眼看着就要哭了。 “自己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还不让人说,得,你这是想当表子,还要立牌坊啊。”那人说话是真的一点没给周如桦留脸面。 周如桦哭着跑了。 男人这才关门回了自己的病房。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魏定邦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周如桦脸色发白,双目无神,眼下一片青黑,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趴在床上。 病人们陆陆续续从她睡的那张床前路过,都一脸惊异地看着她。 她羞得无地自容,直接将脸埋在了枕头里当起了鸵鸟。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发现魏定邦睡屋里,周如桦睡走道,一脸的不认同,语重心长地道:“你俩是未婚夫妻,我们都睁只眼闭只眼了,你要避嫌也自己睡外头,让人家女同志睡屋里嘛。” “未婚夫妻?我一个已婚男人哪还有什么未婚妻。” 魏定邦这话一出,医生怔住了。 周如桦也猛地从枕头里把脸抬了起来,诧异地看着这边。 “魏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刚刚说,你,你结婚了?你,你怎么能结婚了呢?”因为着急,她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三十五了,遇到合适的人,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魏定邦冷冷道。 合适,只是因为合适,不是因为喜欢…… 周如桦眼中的凄苦一凝,又浮出一抹欣喜。 魏大哥一定是怕拖累她,才随便找了个女人结婚了。 “你,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周如桦红着眼圈问。 医生正在给魏定邦揭眼上那层纱布换药,纱布和伤口有些粘连,无论怎么小心翼翼的掀,都会扯得疼。 魏定邦闷哼了一声。 “你这伤口怎么非但没愈合还有点恶化?你是不是又吃了什么发物?”医生皱眉看着魏定邦的伤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魏定邦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吃的两餐饭,都是从饭堂里打来的,他平时也这么吃。 “就吃了个魔芋和麻婆豆腐。” “昨天我已经交待过家属,饮食一定要清淡,要忌辛辣油荦,你还吃重麻重辣,还吃魔芋!”医生最讨厌不听医嘱的病人了,他掏出那张陆满月签过字的手术同意书,看了看上头的名字。 “你家属是叫陆满月是吧,名字倒是挺好听的,这耳朵咋有点失灵呢? 明明昨天把你从抢救室推出来后,我们住院部接手的时候就再三跟她和她那俩亲戚交待过,一定要注意饮食。 她没跟你说?还是说了你也听不进,非要这眼睛瞎了当独眼龙?” 魏定邦突然坐了起来,抢过了医生手里的签字单看了又看。 陆满月三个字,他反复看了三遍。 看完之后,他就脸色沉沉的不说话了。 医生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叹了口气,往隔壁而去。 他前脚一走,魏定邦后脚就站了起来,蹬蹬的就要下楼。 医生听到动静,赶紧从隔壁追了出来,叫住他问:“你又闹哪出?” 魏定邦沉声道:“回家。” 医生本就是个急脾气,见魏定邦这伤治了一天,耗费了那么多人的精力,又用了最好的药,结果自己不忌口吃得又感染了不说,现在居然还要闹着要出院回家,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给我回来,你眼都快瞎了,你不搁医院好好治疗,你往家跑干什么?”医生大声道。 “真会瞎?”魏定邦问。 “再跑,真的会瞎!现在都有瞎的可能性!”医生道。 魏定邦想了一下,道:“那我先回趟家,一会儿再回来治。” 医生直接给气笑了,“你家里有什么急事,非得你一个伤员回去才能处理?给我老实呆着不成么?” 魏定邦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他腿又长步速又快,医生想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掉。 回到钢厂一看,陆家关门抵户的,用手一推,里头上了栓子。 他只能敲门。 敲了两下之后,就听到陆大山打着呵欠应声了:“谁啊?别敲了,我满月还在睡觉,有什么事等她睡醒了再说。” 魏定邦想了下,就转到了楼下,两手攀着墙壁像蜘蛛一样往二楼爬,三两下就爬到了陆满月睡那间屋子的窗户上。 推开半掩的窗户,他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陆满月抱着他睡那个枕头,背朝外面朝内侧睡着。 魏定邦在床沿上轻轻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软软的,弹弹的,滑滑的。 他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长臂一伸,把陆满月直接捞到了怀里。 陆满月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手脚,她就用力往外挣。 魏定邦就把她用力地压住,不让她脱离他的怀抱。 这挨挨擦擦的,火就起来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又素了好几天了,看着陆满月娇俏的脸庞,魏定邦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幽暗。 起身关上窗户,抵上门,放下帐子,魏定邦直接压了上去。 男人湿热的气息在陆满月耳边散开,一时间,本就闷热的帐内气温攀升得几近滚烫,炽热得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魏定邦除去身上的累赘,居高临下地看了陆满月一眼,眸间燥得像烧了起来般。 陆满月僵着身子躺着,双目紧闭,压在枕头下的那只手,紧紧地攥紧了。 一双大手快速地解着她的扣。 手掌心时不时摩挲她一下。 她快装不下去了。 只能用舌尖死死抵住唇,苦苦支撑。 明明旧爱回归,他在医院时数次对她视而不见,现在又突然趴回来欺负她。 是真当她好欺负么? 第97章 撕破脸闹起来,她敢么? 外衣很快被除去,只余下一件薄薄的小背心,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魏定邦捉住背心下摆正要往上掀。 陆满月突然皱着眉头啊了一声,“好痛。” 魏定邦动作一顿,俯下身子嘶着声音问她:“痛?哪儿痛?” 陆满月不回答,就一个劲儿的闭着眼睛喊疼,喊着喊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魏定邦以为她真的痛得厉害,睡着了都在哭,心头那股子燥热一下子降了温。 “是腰还没好?”魏定邦慢慢地躺下,手也不再往陆满月身上压了,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腹间。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陆满月脑后,陆满月死死咬住牙,慢慢地把眼泪往回憋。 魏定邦过了好一阵子才平复好呼吸。 他起身撩起帐子,在床沿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大山看到厅里站了个人,打眼一看,发现是好几天不见的魏定邦,他有些惊讶,连忙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从里头走出来的?” “你们睡着的时候我回来的。”魏定邦侧了侧脸,本来他侧对着门站着的,陆大山只能看到他好的那半边脸,这一侧脸,他包着纱布的另一只眼睛就露了出来。 “你的眼睛咋了?”陆大山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儿,被打谷机的耙钉崩了一下。”魏定邦沉吟了片刻,拧着眉头对陆大山说:“爸,有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对。” “啥事儿不对了?” “我看过那跑钉的打谷机,是大队今年新采购的,生产厂家是红兴钢厂,之前试机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崩钉的情况。 住院的时候,我听说最近好多农民被机器伤到了,我怕这批打谷机质量有严重缺陷。 厂里不是在查最近三个月生产出来的零件品质么,我感觉,还需要连成品一起查查。”魏定邦神色严肃地道。 “那这事我可得好好和老祝说说,让他跟厂里头通个气儿。 这人的名树的儿,红兴这牌子就是靠质量打响的,可不能轻忽。”陆大山一脸凝重。 “你的眼睛,没什么大事吧?” “医生说没事儿,再住几天院就应该好得差不多了。”魏定邦睁着一只眼睛说瞎话。 “那你不在医院呆着,跑回来弄啥?赶紧回去。”陆大山道。 魏定邦瞟了一眼李芬,发现她形容憔悴,双目无神,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娶不起精神,像条咸鱼一样躺着。 知道她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之后,魏定邦在屋子里转了转,把炉子捅开煮了满满一锅红苕稀饭,先盛了一碗给陆大山,又自己弄了一碗,呼噜噜的吃完,又找了个铝饭盒出来,装了满满一饭盒,说要带着去医院吃。 医院里的饭菜太辣了,医生说要忌口。 陆大山叹了口气,道:“要大家都好着,还能让满月天天给你做了送去,你一个人在医院里自己要小心点,把自己照料好,早点好早点回。” “我知道,满月醒了你跟她说下,我没什么事,让她不要老是往医院跑。”魏定邦说完,进房转了转,把他先头扒下来的,陆满月穿过的那件衣服团了起来,塞到了自己裤兜里装着,提上饭盒这才走了。 听着外头传来的关门声,陆满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看不懂魏定邦这个人了。 在梦里他明明是一个好人,可现在,他和周如桦在医院当着情侣,回家又当没事发生过似的,还要来沾她的身子。 回来后,里里外外主动收拾,瞧着像个十足十的好女婿。 可细细想来,或许是心虚,干点活能减轻负罪感? 他明明让人过来传话让她等着的,她以为他一回来就要提离婚的事的。 可他绝口不提,这是要等着她主动提? 他说,让她不要总是往医院跑。 怕她看到他和周如桦卿卿我我撕破脸闹起来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她要闹,昨天就闹了。 他明明知道她是死缠烂打得来的婚事,自己硬不起腰杆的,她哪怕怄得要吐血,也是自己憋着回来哭。 她怎么敢去找他的心上人闹? 陆大山听到隔壁屋里有响动,知道陆满月醒了,立马高兴地道:“满月,你醒啦?正好,魏定邦刚煮了锅稀饭,我尝过了,煮得刚好,软软烂烂的,你快自己打碗尝尝。” 陆满月不想吃魏定邦煮的粥,可粮食那么金贵,浪费可耻。 她默默地打了一碗,坐在板凳上小口小口的喝着。 陆大山眼神灼灼地望着她,期待地问:“是不是煮得挺好的?” 陆满月冲陆大山假笑了一下,食不知味地道:“是,挺好喝的。” “好喝就多喝点。一会儿喝完粥,出门去找下祝叔,跟他说打谷机的事,顺便问下,魏定邦那个锅炉房的活有没有指望。”陆大山道。 陆满月嗯了一声,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魏定邦不会再留在钢厂当什么临时工了。 问了也白问。 去祝艳家的时候,她们家的门是打开着的,里头传来王秋平骂骂咧咧的声音。 几个邻居扒着窗户在尖着耳朵听热闹。 陆满月走过去的时候,她们赶紧装模作样地装做抹桌子。 “喝喝喝,总有天喝死你去!瞅瞅,你造的这一屋,吐得哪哪儿都是,屋子里一股子臭气! 我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干净。”王秋平手里提着个刷把,扬了又扬,好像很想抽祝老幺又有些舍不得,就在那边甩来甩去的骂。 祝老幺一脸宿醉还没太清醒的模样,满嘴的酒气,缩着脑袋坐在小小的板凳上。 板凳太小了,只有屁股的三分之一大,一个成年男人坐在上头,必须得小心翼翼的才能坐稳。 祝老幺努力维持着身形,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 他仰脸看着王秋平吃吃地笑着,嘴里不住唤着:“秋平,秋平,嘿嘿,秋平,是我家秋平哩。” “叫叫叫,叫魂啊!再敢叫,我真抽你了!”王秋平恶狠狠地甩了一下刷把。 祝老幺嘿嘿地笑着,“秋平最好了,我家秋平最疼我了,不会抽我的,对不对?” 第98章 你可是我唯一在意的 王秋平气不过,用手啪啪的拍着他的背,“真想锤死你啊,气死个人了,还嬉皮笑脸的。” 祝叔挨了打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看着王秋平。 外头有人打趣:“祝老幺,你可真有出息,被婆娘打还笑得出来。” “打是亲骂是爱,你懂个铲铲,爬开点,少在那边阴阳怪气儿的。”面对外人,祝老幺又是相当硬扎的。 外头那人没占到便宜,哼哼着闭嘴了。 陆满月在门口探了探头,喊了声音祝叔王姨。 王秋平赶紧住了手,拿着刷把去洗锅了。 祝老幺冲着陆满月眨了眨眼,手还拱了拱,“多谢多谢,你这一来,我家秋平就不好意思揍我了。等一会儿,她气消了,我这一劫就完全渡过去了。” 伸手拖过旁边的椅子让陆满月赶紧坐。 “还是祝叔你坐这靠背椅,我来坐小板凳吧。”那么大一墩人坐那么小一个板凳,实在是看着奇怪。 祝老幺看了看在那边一边刷锅一边用刷把头把锅敲各梆梆响的王秋平一眼,摇了摇头,悄声道:“我不敢,一会儿你王姨要是看见我私自换椅子坐,她肯定还会把小板凳再劈掉一截儿让我坐更久的。” 陆满月仔细一看,发现祝叔坐着那张小板凳果然是被劈过的。 普通人家的小板凳有两个巴掌宽的话,祝叔家的只剩下一个巴掌宽了,要是再劈掉一半,那就只剩下两指宽了…… “王姨真有办法,把祝叔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陆满月转头就夸起王秋平来。 王秋平得意地扬起下巴,道:“有些不长脑子的老爷们就是欠收拾,多收拾就乖觉了的。” 陆满月若有所思。 祝老幺干咳了两声,赶紧岔开话题:“满月,你是来问锅炉房那活的事吧? 你放心,你祝叔虽然爱喝点酒,但是你们托我办的事我还是记在心上的。 我已经跟主任打过招呼了,他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走流程。 左右这几天魏定邦不也在乡下收粮忙得不可开交么,等他回来,这事应该就差不多成了。” 陆满月本来没想问这事的,可是祝叔主动提了,也费了心去打招呼,这人情得认。 她不住地道谢,祝老幺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你跟艳子关系好,叔看着你就跟我闺女似的,帮你跑跑腿动动嘴没啥,不用客气。咦,艳子呢?秋平,艳子咋今天没见着出来?” 祝老幺这才发现他今天还没见过女儿祝艳。 “肯定出去野的时候闯了祸,又躲她姥姥家去了。 昨天还把满月吓得四处找人,等她这次回来,我非暴搓她一顿给她长长记性不可!”说到这个,王秋平心头的火气又有复燃的趋势。 “你们父子女五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哼。” “满月,你小声告诉祝叔,我家艳子又在外头闯啥祸了?”祝老幺缩着脑袋小小声地问陆满月。 “这事也怪我,祝艳是推着我走的时候走太急了迎面撞上一个人。 等她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会想个办法解决好这事的,你们不用操心。”陆满月道。 “那撞得可严重?” 陆满月不知道怎么回答,按她的估计,周如桦应该伤得不得才对,可是周如桦那反应,又像是痛得狠了的样子,她吃不准这人到底伤得如何。 昨天顾着找人,王婷婷那边的事又比较紧急,她都忘记去打听一下周如桦推去抢救后医生是怎么诊断的了。 一会儿还是要去趟医院了解清楚再打打算。 陆满月把厂里打谷机可能有缺陷的事小声的跟祝老幺说了,祝老幺当即就拍着腿骂了一句狗日的。 “我之前就觉得那些龟儿子不像干人事儿的,天天狗狗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弄些啥子,这是想把红兴的招牌全给砸烂完啊。” 骂了一阵子之后,祝老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色焦燥。 “我现在就去找主任说说,希望成品没零件不良品的比例那么高。 你是不知道,厂里检了这几天,检出尼玛一小半不良品,那损失,还不知道到时候谁来担着呢! 要是成品这头再出事儿,红兴钢厂真的离垮杆不远了!” 王秋平看祝老幺酒都没完全醒就又要摇着出去,拿着刷把就跑了过来,往他面前一站,横眉怒目的,“敢给我出去,我今天一刷把刷死你信不?” 祝老幺无奈地看着陆满月,“满月,你跟你王姨说说,我有正事儿,真不是出去喝酒。” 陆满月嗯了一声,郑重地点着头。 王秋来迟疑了一下,这才让开了路,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祝老幺:“办完事就给我赶紧回来。 再在外头喝,给我知道了,我一准去掀你桌子,到那时候你可不要怪我不给你留脸面哦。” “不会,不会,有事要做我不会喝酒的。” 祝老幺走后,陆满月也要赶着去医院,王秋平听说她要去医院,犹豫了一下就让她等等,进屋拿了一个饭盒,把盖着盖子的锡锅揭开,把里面煮着的水煮蛋捡了出来。 “那个哈儿没爹没妈的,一个人在医院头肯定很造孽,听说流了好多血,要吃点东西补补,我家这鸡蛋放了有些久了,再不吃就要坏了,我就全煮了,你给哈儿带去,让他吃。” 王秋平往饭盒里装了五个鸡蛋。 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半斤黄澄澄的小米,“把这个也一并拿着去医院,让人回头给他熬个粥喝喝。” 陆满月只能现找了一个网兜把东西装了起来带去医院。 因为魏定邦说让她少往医院跑,她便不想让魏定邦知道她来过医院。 路过住院部二楼的时候,她特意放轻了脚步,扶着栏杆跟做贼似的往三楼走。 杨和平原本正百无聊赖的躺着发呆,听到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他还没抬头看就叫出了陆满月的名儿:“小月月,你来啦?” 陆满月惊讶地问他:“我都没进门呢,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脚步声,我记得真真儿的。 谁的脚步声我都可以听不出来,唯独你的一定能听得出。”杨和平眼底情绪翻涌,“你可是我唯一在意的……朋友啊。” 排除万难也想找回的朋友。 第99章 跟周如桦的第一次正面对抗 杨和平现在的样子,认真中透着执拗,陆满月止不住的笑了,“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好了,起来吃鸡蛋。” 陆满月把饭盒从网兜里拿出来,揭开盖子递到杨和平手上。 “鸡蛋!这东西可贵了,小月月,你真好,专门买这么贵的东西做给我吃。”杨和平捧着饭盒,眼里满是惊喜。 “那可不是我买的,是祝艳妈妈王姨煮好了让我顺便带来给你的,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可没钱给你买这好东西。”陆满月道。 “那你有钱肯定也会给我买的。”杨和平十分自信。 陆满月怔了怔,“那可真不一定,鸡蛋有票八分一个,没票得一毛二,我可舍不得钱。” “咱俩这么好,你几个鸡蛋都舍不得买给我吃?我不信。”杨和平撅嘴道。 “哦,还有小米,王姨说小米粥养胃,到时候让人给你做着吃。”陆满月不想跟杨和平理论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只想尽快交待完了去打听一下周如桦受伤的事。 “我胸前这么大一个洞,天天在这儿躺着,人家都有人来看,我没爸没妈的,真的好可怜啊。”杨和平干嚎了起来。 “你这个假朋友,鸡蛋都舍不得买就算了,这小米还给我生的,煮都不给我煮一下,还让我去找人做,我去哪儿找人? 找球大哥? 不管,小月月,你给我熬碗小米粥吃吃,我饿了一晚上了。” 陆满月忍不住扶额。 杨和平就差满床打滚了,看陆满月还不愿意,他直接把没剥壳的鸡蛋往嘴里塞,“我活着真的好艰难好可怜啊,小米粥都吃不到一碗; 我还是吃鸡蛋把自己噎死了算了,免得劳累了我的假朋友。” 陆满月只能提着小米去公共灶间借炉子煮粥,她刚走进去,周如桦就来了。 98.公共灶间里有十好几个人,炉子只有四个,每个炉子前都排了至少三四个人。 陆满月站的那一队前头还有三个人。 但三个人都不是现做饭,一个是烧水,一个是热饭,还有一个是烤饼子,所以小半个小时就轮到了陆满月。 她心事重重,一直盯着前头在看,刚开始并没有发现周如桦也来了。 等到前头没人了,她才上前查看了一下炉子的底部,这才发现里头的煤炭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根本不够煮一锅粥用。 她先把小米淘了下到锅里加水煮上,才往旁边的售炭处去买炭。 转身的时候,她和站在旁边那队队尾的周如桦打了个照面。 她先是看了看周如桦的表情,又打量了一下她的站姿。 周如桦脸色很差,春水如波的眼眸里也有些黯淡,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站着的,也没见得有多痛苦。 陆满月便上前道:“你都能自己一个人来公共灶间做饭了啊,恢复得挺快啊。” 周如桦讪讪地站着,脚颤了两下,做出勉力维持站姿的模样。 她的目光在陆满月煮上的那锅小米粥上打了个转,“你是给你表哥煮的粥?小米粥啊,我也喜欢吃呢,你再多下一把米,给我也煮一碗来吃吃。” 陆满月想了想,道:“那也不是不行,我出米我出工,你出钱去买一铲炭过来,我就多下半把米。” “啊,不就是多把米少把米的小事么,还要我买炭?”周如桦惊讶道。 “反正是小事,你少吃一碗小米粥也没啥,你自己做去吧。”陆满月寻思着一铲子炭又用不完,就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正好左边的炉子也没炭火了,等着烧水的年轻小媳妇就看了陆满月一眼,主动开口道:“要不然,我们买一铲炭一人用一半儿,这样又省钱又不耽误事儿。” 陆满月求之不得,赶紧点头答应了。 小媳妇看她这边锅里煮着粥,就手脚麻利的去买了一铲子炭回来,自己用了一小半儿,剩下大半铲子直接往陆满月面前一放。 陆满月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递给小媳妇,小媳妇说一铲炭九毛,一人一半就是四毛五,她掏出钱硬是要找五分给陆满月。 “我这半铲多好几块炭,是我占你便宜了,你找我五分,我是不是还要还你几块炭?”陆满月笑着问她。 小媳妇就把钱收了回去。 周如桦在一边阴阳怪气地道:“一铲子炭都买不起得找人公摊,怎么有人能穷到这种程度啊? 也就难怪了,穷抠搜的人,自然一把小米都看得跟金子一样金贵。 好歹是拐着弯的亲戚呢,等我和魏定邦结婚了,我看你怎么好意思喊我一声表嫂。” “你说到钱的事,我突然想起来,魏定邦的营养费还有一百二十二在你手里捏着呢,看你说话如此阔气,自然也不是盯着人家一百两百钱不愿意还的人,干脆现在就给了我,免得一二再再二三的讨要。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你这未来表嫂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还,这也坏你名声,是不是?”陆满月直勾勾地看着周如桦道。 周如桦怔了怔,过了一会儿就眨着眼道:“不是我不还啊,是钱不在我手里啊,我上回都说了,我小姨拿着这笔钱的……” “不可能,我问过你小姨了,你拿着大头,你小姨刚开始只拿了十元钱。”她俩在厕所里分钱的时候,祝艳听得一清二楚。 陆满月没把话说死,是怕这后头两人万一又分过了,就用了含混的字眼。 周如桦见陆满月表情如此笃定,就跟亲眼见着她和杨雪花分钱了似的,又看旁边的人都伸着脑袋在看热闹,她就有点面皮发热。 她张嘴刚要喊唉呀,陆满月又抢先一步出声了,“你是不是身上痛手上没力气啊,要不,我帮你掏? 掏完要是你还不舒服,我再送你去看医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如桦哪怕要像昨天那样装伤也装不下去了,因为陆满月的意思说得很直白,不给钱别想走,躺地上了都要给了钱再送你去看医生。 而且,她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一眼一眼的往她放钱的地方瞄,大有自己想上来掏的意思。 要是让陆满月自己来掏,周如桦是真的一分都留不下了。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掏了九十出来递给陆满月。 陆满月接了钱,数了数,“一百二十二,你还了九十,剩下三十二,你就留着给我表哥买好吃的补补。” 陆满月要走了九十,还没揣进兜呢,周如桦突然出声了。 “不忙走,我有话跟你说。” 第100章 周如桦的手段 “那个撞伤我害我抢救住院的人是你朋友你承认吧?” “是又怎样?”陆满月捏着钱,一脸防备地盯着周如桦。 “王医生下错药打错针导致魏定邦昏迷抢救,人家都赔营养费,你朋友撞伤我也该赔吧? 她说身上没钱要回家凑,我是看她和你一起来的,想着有你担保,她也跑不掉才让她走的。 结果她这一去就不回,你既然和她关系那么好,不如你把钱帮她垫了吧。 我也一事不烦二主,不要多的,就先给一百吧。”周如桦说话细声细气的,看着柔柔弱弱的,这嘴一张却比狮子嘴巴还大。 这是打着把这九十重新要回去还要陆满月倒贴十块啊。 “她不是你朋友么,为朋友两肋插刀都使得,不过让你先垫点钱而已,你不会连这点钱都不愿意给她垫吧?”周如桦现学现用,又用这话来拿捏陆满月。 “我只听说过父债子偿,没听说过友债友偿。 她撞了你你想要赔偿,在合理的范围内,肯定是不会赖的。”陆满月表情淡淡,合理两字刻意咬得特别重。 周如桦自然也听懂了她的暗示,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反驳:“我觉得我要一百块很合理。” “我不要你觉得,我正准备去问问医生你到底伤得有多严重,到底需要多少医药费。 等我确认清楚之后,我会将需要赔偿的数目转告给我朋友,由她当面跟你对接,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 不该给的,你想破大天也没用。 再说了,我已经给你留了三十二块钱,现在去国营饭店弄个硬菜都才两元钱,你和魏定邦就是在医院住上十天都够花洒了。 其他的费用,等有定论了再谈。” 周如桦白着一张脸转身就走,进了厕所之后直接除了裤掏出一把小刀,咬牙狠狠地往自己屁股上一划。 上头原本只有一道浅浅的刀口,经过两天的治疗,已经开始在向中间长拢,眼看着就要结疤了。 周如桦咬着牙又重新在这刀口位置上划了一下,这一次,划得更重了些。 她痛得眼前发黑,险险的用一只手撑住墙壁才没跌倒下去。 将刀子藏好之后,她便穿好衣裤,颤巍巍地往外走。 血顺着她的裤管子往下流,地上全是血。 正好有人来上厕所,周如桦就往人家面前一扑,两眼一翻直接倒向那人。 那人下意识地扶住她,然后就看到了满地的血,立马吓得尖叫了起来。 “死人啦,快来人啊!” 听到叫声的人都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周如桦往急救中心抬。 陆满月提着刚煮好的小米粥,回住院部的时候绕了几步路,去了一趟急救中心科室。 她刚走进医生的办公室开口问起周如桦的伤势,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就响起了急促的奔跑声。 一行人抬着血淋淋的周如桦跑了进来,大声喊着医生医生快救人啊。 陆满月皱眉看着周如桦被血浸透了的裤子,眉心狠狠一跳。 之前都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伤口迸裂出血出成这样了? 咋看着那么假呢? 医生让人将周如桦赶紧抬进缝合室。 门砰的一下子关上了。 陆满月守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送周如桦来的人聊天打发时间。 二十多分钟后,门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 几个好心救人的群众赶紧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医生:“她没死吧?出那么多血,吓死个人了。” “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重新缝合了,只要按时吃药,住院好好养着,六七天就能好。”医生道。 众人松了口气,连连说好。 医院里闲人很少,这是看到人命关天才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抬人来抢救了,这人救回来了自然就得散了。 人群散去,陆满月却没走。 医生眼中噙着一抹疑惑,也没发现陆满月站在角落里没走。 “已经出现两个缝合了又断线需要重新缝合的病患了,今天这个缝合线还断得非常整齐,跟上一回那男同志又不一样。 这到底是缝合线真有质量问题,还是被袭击了,被人用利器正好在原有伤口上划了一刀?” 陆满月听出了点门道。 “医生,你说周如桦这回的伤是利器划的?”陆满月颦着眉头问。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医生还是没回答,一脸警惕地看着陆满月。 “我是她表妹,我之前来找你也是为了问她的伤情,看,我这还给她熬了锅小米粥呢。”陆满月揭开饭盒盖子。 黄澄澄的小米粥露了出来,香气扑鼻。 一看就是用心熬制的。 医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女同志进门的时候的确是在问周如桦伤势,心中疑虑尽去,医生便道:“光看伤口切面形状来判断,应该两回都是被利器划到了。” 陆满月心中便有数了。 周如桦一身是血的被送回了住院部二楼。 魏定邦正好打开了门。 周如桦一看到他就开始掉眼泪,“魏大哥……你小米粥送来没,我好饿啊,你的小米粥能不能匀一些给我喝两口?” 小米粥,什么小米粥? 魏定邦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如桦,“没有。” “怎么会呢?你表妹明明熬了那么大一锅,你一个人吃不完的啊,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呢?”周如桦可怜巴巴地望着魏定邦,肚子适时咕咕地叫了起来。 “表妹?”魏定邦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秦宁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住院?” “魏大哥,你表妹昨天就在医院啊,你在前头打吊瓶,她在后头陪人打吊瓶,我还跟你说起她,你不还叫她滚么?”周如桦有些惊讶,魏定邦怎么好像不记得这回事了呢? “昨天?”魏定邦用力回想了一下,脑袋里突然就扎了一下。 昨天他怎么来的医院都不记得,脑子一直迷糊着,刚有点感觉,又打了麻醉,幻觉幻听更严重了。 他隐约是听到了有人跟他说话,那人离他太近,吹气吹得他脖子痒,他才喊了声滚。 后来没过多久就又失去了意识。 周如桦说的应该就是他意识迷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第101章 小米粥之争 周如桦见魏定邦拧着眉头不说话,目光幽幽明明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魏大哥,想不起来就算了,还有件事跟你说下。 王医生赔给你的营养费,我已经给了你表妹,昨天她给你签字手术的,医生说她才算是你家属,钱该她拿着。”周如桦道。 签字…… 魏定邦浑身一震。 那不是陆满月签的么? 他就是看到签字才知道陆满月来了医院,已经知道了他受伤的事了,事都发了,他也没必要隐着瞒着,这才回去了一趟。 “你说,是签字那个表妹,给我熬了小米粥?”魏定邦盯着周如桦,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 “是啊。 魏大哥,那个,昨天晚上我在走道上一夜都没睡好,今天精神恍惚,不知道怎么的,这伤就又迸开了,医生说我再不好好歇息这伤就好不了了。 我,我,我想跟你商量,咱俩还是换一下,照原来那样,你睡走道,我睡房间,如何?” 魏定邦看着走道尽头,摇了一下头,“不用换了。” 周如桦对面那个病人转院了,说是痢疾太严重了,他的家人把他转去省城医院了。 他的病房就腾出来了。 周如桦便被安排进了那间房住着。 魏定邦进了病房,把饭盒里那满满一盒红苕稀饭拿了出来,问隔壁的人吃不吃。 “煮多了,倒了浪费。” “吃吃吃,谢谢哈,你真是个大好人。”隔壁的病人赶紧拿了饭盒出来。 魏定邦把稀饭全倒给了那人,然后就把椅子搬到了门口坐着,端着空饭盒等陆满月给他送小米粥来。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 他怕是看漏了,就提着椅子到了楼梯转角的平台上坐着。 又等了小半个小时,依旧没见到陆满月。 楼上突然响起一个惊喜无比的声音:“小月月做的小米粥就是香!小月月,我两只手打吊瓶都打酸了,抬不起来呢,你喂我吧。” 小月月,小米粥,喂饭! 魏定邦黑着脸提着椅子就上楼了。 100.杨和平睁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陆满月。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又清澈,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傻气。 “小月月,喂我,喂我。”见陆满月不动,他急了,张着嘴跟个孩子一样直叫唤。 陆满月叹了口气。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不是孩子了,该有的距离要有。粥我给你熬了,吃你就自己吃,我不会喂你的。” “不嘛,不嘛,要喂,要喂。”杨和平喊得很欢实。 “自己吃,不听话我现在就走。”陆满月把饭盒和勺子往杨和平手里一递。 杨和平扁着嘴不接,两手不停摆动,眼里满是委屈和不解,“手好酸,捧不住,小月月,你不要凶我,我真的好饿好想吃小米粥。 你小时候坐锅炉房后头哭,我都是端着饭一口一口哄你吃喂你吃的啊。” 陆满月头有点大,跟憨儿讲道理,哪里讲得清楚啊。 她刚要起身离开,就听到拖着椅子可登登的过来了。 探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她眉头是一皱。 魏定邦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捏着椅子靠背的手指节泛白,眼里寒气迸射,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没人敢近他的身。 三楼的病人,包括林清悦都吓得缩着脖子关上了门。 杨和平还在吵着让陆满月喂。 陆满月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昨天周如桦偎着魏定邦笑得东倒西歪的亲密样子,心里一堵火就冒了出来。 努力调整好情绪,她冲着杨和平咬牙切齿地笑了一下,随即舀了一勺小米粥递到杨和平嘴前,艰难地从嘴唇里挤出娇滴滴的几个字:“来,乖,张嘴。” 杨和平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陆满月,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满满一勺小米粥被喂进了杨和平嘴里,他本能地吞咽着。 陆满月用勺子刮了刮他嘴角流下来的粥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问他:“我第一次给人做小米粥,也不知道这火候合适不合适,你觉得这味道怎样?” 魏定邦正好走到杨和平病房外就听到了陆满月温柔无比的声音。 第一次给人做小米粥! 还小心翼翼地问杨和平味道怎样…… 那份体贴,那份温柔,那份殷切,魏定邦还是第一次见。 魏定邦定定地立在门外,高大的身体将外头的光线都挡去大半。 房间里瞬间变得有些暗。 杨和平咝了一声,抚着胳膊上突然爬出来的鸡皮疙瘩道:“怎么突然降温了,冷嗖嗖的呢。” 看着窗着短袖衬衣的陆满月,杨和平着急地环顾四周,“小月月,你冷不,我这儿好像没多的衣服了,要不然,我脱我的衣服给你穿?” 说着,就要拔掉吊瓶的针脱衣服。 “不用了,我不冷。你别脱了,小心一会儿着凉了就不好了。”陆满月说完,便用眼角余光瞥了魏定邦那边一眼。 他就跟一个大冻库一样还在冒着嗖嗖的冷意。 “来,趁粥还温着,多吃点。”陆满月继续喂杨和平吃小米粥。 杨和平伸嘴接住,吃得满嘴流水,边吃还边看魏定邦,眼睛亮得惊人,眼神里满是炫耀。 魏定邦的瞳孔倏地瞪到极致,眉毛也一根一根竖了起来,眼皮子剧烈的抖动了两下,冷冷地盯着杨和平。 那眼里像是要喷出火般。 杨和平缩着脖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陆满月,像是被吓狠了般,弱弱道:“小月月,你看他,像要吃人的样子。我好怕。” 陆满月扭头看向魏定邦,淡漠无比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事?没事麻烦你出去,你在这儿,吓到杨和平了。” 魏定邦瞪圆了眼。 陆满月在赶他走? 他定定地站了几秒,突然提着椅子蹬蹬地走了进来,重重把椅子往陆满月旁边一放,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眼神死死的盯着杨和平伸出来接小米粥的嘴。 杨和平吓得哆嗦了一下,又扁着嘴冲陆满月告状:“小月月,他还在吓我。小月月,你看他的眼神,像要吃人似的,我好怕,小月月,你帮我把人赶走吧。” 第102章 魏定邦阴杨和平 陆满月的视线在魏定邦魁梧的身上转悠了一圈,放弃了推他出去的想法。 这么大块头,只怕她累死也推不走。 “张嘴,继续吃,你不要看他,当他是空气,他便吓不着你了。”陆满月道。 杨和平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像是个被欺负得狠了的小可怜。 魏定邦眯了眯眼,突然劈手从陆满月手里夺过饭盒,快速地舀了一勺就往杨和平嘴里倒。 杨和平还没吞下去,他又舀了一勺快速往里倒。 如此反复,杨和平的嘴里很快就被塞满了,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不得不放弃说话,努力吞咽。 等他吞咽了一小半,勺子又飞快地戳进了他微张的嘴,又是一勺接一勺。 杨和平嘴里塞得太难受了,脸变得像充了气的河豚似的胀起老高。 他想吐出来一些,魏定邦便盯着他厉声道:“浪费粮食要挨打。” 杨和平眼圈一红,泪水盈盈地看着陆满月。 仿佛在求她救命。 陆满月看不下去了,又把饭盒一把夺了回来,手顺势推了魏定邦一下,“欺负个傻子,你可真有出息,这是杨和平的病房,你不要在这儿碍事,回你自己的病房……” 陆满月这一下根本没用多大劲儿,魏定邦却被推得咚的一声掉下了椅子跌坐到了地上。 他定定地看着陆满月,眼神暗沉,墨黑的眼瞳像吸人的漩涡一样。 陆满月下意识地想扶他起来,转念一想,又突地把伸出来的手收了回去,扭转身若无其事地喂起杨和平。 魏定邦眼神冰寒,慢慢地爬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提着椅子黑着脸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陆满月那边。 陆满月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魏定邦,舀粥的勺子却轻轻颤了一下,几颗小米和着汤水洒了出来,滴在她的裤子上。 布上的水渍慢慢漫开,瞧着有点像泅湿的眼泪。 魏定邦走后,陆满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明明就有周如桦了,却又要表现得好像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 他给了她希望,她便会有妄想。 妄想多了,等到过几天他对她说要离开的时候,她会更痛苦。 不如,从现在开始,坚定的守住自己的心,给自己微薄的自尊留一线进退空间。 一张手帕递到了陆满月眼前。 “小月月,莫哭,男人不行就换一个嘛。” 陆满月把饭盒往杨和平手里一塞,“自己吃,我去洗把脸。” 陆满月刚走,魏定邦就提着椅子折了回来。 “你,你想干什么?”看着表情不善的魏定邦,杨和平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魏定邦轻轻地把椅子放好,劈手夺过杨和平手里的饭盒,头向上一仰,嘴张得老大,饭盒里的小米粥就哗哗的倒进了他的嘴里。 他大口大口狠狠吞咽着。 喉结一直不停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杨和平刚要张嘴喊人,就突然发现魏定邦眼里那一闪而逝的凶狠之色,他心下一惊,瞬间便有些不寒而栗。 魏定邦把饭盒里剩下小半饭盒小米粥全喝光了,就把饭盒扔回到杨和平手上。 杨和平看着空空如也,像是被水洗过一轮的,干净得一粒小米也不剩的饭盒,嘴一扁,“你,你连傻子的东西都抢……” 魏定邦冷笑了一声,目光如电,“傻子?都知道当面上眼药抢人媳妇了,你可不傻。 杨和平,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还撬我墙角,你找死!” 杨和平呆了半晌,突然胀红着脸叫了起来:“小月月是我的,是我的,是你抢了我的。只要我活着,我就要抢回来。 有本事,你现在弄死我啊!” 杨和平说着,还把脖子往前一伸,一副引颈就戳的模样:“来啊,掐死我,掐死我就没人跟你抢小月月了。” 魏定邦搭在两膝上的手手指动了动,目中冷笑更盛,嗤道:“激怒我再装柔弱骗陆满月心疼你厌恶我? 杨和平,人人都说你是傻子,但你干的事儿可比好多人有手段得多啊。 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一个傻子。” “你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全是大傻子。”杨和平突然张嘴,舌头尖往外一抵,一口痰在舌尖颤巍巍的滑了一下。 “he,tui!”痰像暗器一样飞向魏定邦。 魏定邦眼疾手快地抓过饭盒往脸上一挡,痰叭叽一声落到了饭盒里。 杨和平不服气,又退退退的吐了几口,全被挡住了。 魏定邦等他吐累了之后才放下了挡脸的饭盒,看着杨和平勾了勾唇角,捡起落在床铺上的勺子,飞快的舀起满满一勺,直接塞进杨和平嘴里。 “来,帮你续下弹药。” 杨和平想挣扎,却完全抵不过魏定邦,最后只能扒着床沿不停打yue^ 魏定邦哼了一声,站起身,把床头装着煮鸡蛋和剩下大半袋小米提了起来,一手提椅子,一手拎鸡蛋和小米,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陆满月洗完脸回来,正撞着他提着东西往外走。 魏定邦怔了怔。 陆满月也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陆满月才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拿杨和平的鸡蛋和小米做什么?” 魏定邦眯了眯眼,嗯了一声,“他不喜欢吃,送我了。” 陆满月不信。 魏定邦便侧了侧身,让她看还在呕呕吐信不停的杨和平,“他都吃吐了,放着也是浪费,我帮他吃掉。” 杨和平抬头想分辩一二。 魏定邦突然开口道:“吃不下了还想吃?还要我喂?没事,我闲着,一天可以来喂你三顿。” 杨和平自然听得明白魏定邦的意思。 他说的喂,可不是喂饭,而是喂…… 想到那个字眼,杨和平又开始剧烈呕吐。 他要敢说个不字,魏定邦只怕真会一天到晚盯着喂他吃三顿…… 魏定邦扬长而去。 杨和平吐得昏天黑地。 陆满月眉头微拧,这杨和平也真是的,不喜欢吃小米粥就明说嘛,缠着要她做,做好了硬吃,吃了又吐成这样。 魏定邦提着煮鸡蛋回了自己的病房,坐定之后,突然又冷哼了一声。 第103章 厕所里的战争 天气太热,小米能放着一回煮一点,可煮熟的鸡蛋却必须在一天内吃完。 魏定邦喝了大半盒小米粥,坐下剥了三个煮鸡蛋,一口一个嚼了吞下了肚,手上不停又剥了两个出来。 吃到第四个的时候,胃里就有些顶得难受了。 剩下一个剥了的鸡蛋,就捏在手里了。 想到一会儿陆满月会下楼,要是看到他吃不下还全剥了,肯定会觉得他浪费,他就打算把剩下那个鸡蛋给扔厕所去处理掉。 刚走到走道尽头的时候,陆满月就下楼了。 他连忙把鸡蛋握在手里,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趴阳台上往远处看。 陆满月管不住自己的眼,索性也不管了,大大方方的看了一下魏定邦的病房里头。看到里头没人的时候,她像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正要收回视线的时候,无意间往远处一瞥,就看到魏定邦趴在走道尽头的阳台处,手里握了一颗剥了壳的鸡蛋,好像在看风景。 突然,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魏定邦背后的那间病房窗户口伸了出来,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脸。 丹凤眼,细长眉,唇红齿白的。 嘴里娇滴滴地喊着魏大哥。 陆满月快步下楼,手指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的软肉里,生生的疼。 魏定邦拿了杨和平的鸡蛋,原来是为了给周如桦吃啊。 还给剥了壳送去,可真够体贴的。 看到自己来,心虚了才会装看风景. 呵,怎么不喂人家嘴里啊。 魏定邦见陆满月走了,赶紧往厕所走。 周如桦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鸡蛋,可怜巴巴道:“魏大哥,我饿了一天了,还什么都没吃呢。这鸡蛋你不吃也浪费,不如给我吧?” 魏定邦不说话,快步掠过周如桦的窗口,径直走进了男厕所。 正要抬手将手里的鸡蛋扔掉,一个面黄肌瘦,身材瘦小,刚尿完正在提裤子的病人就赶紧出声了:“天哪,鸡蛋,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做什么啊,不要就给我吧。” 魏定邦沉默了几秒,就把鸡蛋递到了那人手上。 那人像饿死鬼一样直接把一整个鸡蛋塞进了嘴里,因为吃太急了,一下子就给噎住了。 脸很快就憋得青紫了。 魏定邦只能握拳锤了他后背一下,鸡蛋噗的一下从那人嘴里弹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那人立即蹲下快速捡起鸡蛋跑到水龙头前面放水洗了洗,又往嘴里塞,塞了一半想到刚才差点被噎死,就使劲咬下了一小半儿,囫囵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三两下将鸡蛋吃到了肚子里,他不好意思地看着魏定邦解释了一下:“实在是没钱,饿几天了,这吃相,是不是吓到你了?” 魏定邦仔细打量了一他,眉头突然一皱,伸手将人抓住,“你是从劳改农场里逃出来的吧?” 魏定邦的手像铁钳子一样用力钳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用力挣用力甩都甩不掉,急得脸色大变。 魏定邦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细得可怜的手腕子,眉头倏地夹成了川字形。 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呢? 略显阴暗的厕所里,两个人对峙着。 魏定邦身材高大威猛,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包着骨头的男人浑身颤栗,心中充满了恐惧。 魏定邦的眼神冷冽如冰,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凛冽感。 男人见逃脱无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开口说道:“大哥,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魏定邦看向男人,眼神有片刻松动。 男子见状,眼里陡然燃起一抹微薄的光,赶紧继续哀求:“我真不是坏人,我就是个文弱书生,写了点不合时宜的东西得罪了人才被打进农场里劳改的。” 魏定邦沉默了片刻,眸光闪了闪,终于开口道:“坏人从来都不会说自己坏。” 男子心中一紧,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赶紧说道:“我真的没干过坏事,我就是爱写点酸诗,我也不知道无心之失能被有心之人利用,给我扣上黑帽子把我打下农场啊,如果早知道……我怎么可能逞那点能耐,搞得自己有家归不得。” 魏定邦禁锢着男人的手略略一松,话风却没放松:“是好是坏,到农场再分辨。” 男子见说到这份上魏定邦都那么绝情,他绝望无比地怔愣着,眼里那一丝微弱的光也慢慢地消失殆尽,像一截失了生气的枯木,身上一点活人气都没了。 “农场只是让你们怕劳动改造,到了年限就会放你出来的,你只要真没犯杀人放火的大罪,老老实实的,自然有归家的一天。你这中途逃脱,不更罪加一等?我送你回去才是救你。”魏定邦缓缓道。 男子不住摇头,声音绝望,带着呜咽,“不,你根本不知道,那里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要不是没了盼头,我这样胆小的人怎么可能想到逃?! 你送我回去,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素珍,我再也见不到了。家,我也再也回不了了。” “回了农场会死?没人出得去?”魏定邦沉声重复着男子的话。 男人点了点头,突然往下跪,干裂的眼角瞬间涌出一滴泪,“求你了,放了我吧,我可是金昌大哥拼命拖住守卫才逃出来的。 他被人打得快死了,他们也不治他,他的伤口全溃烂了,他知道逃不出去了,他让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回家,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妻子,让我帮着他把他那份也一并活了。 我千辛万苦才从清城逃到了红兴,只差一点点,我就能爬上运煤的火车回到沪城见素珍了。 我不能在这时候被送回农场去啊。 大哥,我求你了。” 男人痛哭流涕。 要是知道吃人一个鸡蛋能让自己被逮,他就算饿死也不开口要鸡蛋。 可他实在是太饿了啊,鸡蛋那么香,那丝丝缕缕的气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对吃的渴望。 “金昌?多大年纪?”魏定邦突然出声问道。 第104章 最后的愿望是回家 “金昌?多大年纪?”魏定邦突然出声问道。 男子哭得太厉害了,声音断断续续的:“金昌大哥看着四五十岁了。” 魏定邦松了口气,老班长只比他大两岁,可能只是个名字相同的犯人。 老班长是立过战功的,是残退的,是个忠贞坚定勇敢的军人,绝对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更别说是犯罪被送入农场。 他身手也不错,哪怕只剩下一只胳膊了,可等闲三两个人也别想近他的身。 男子口中那个被要打得满地乱爬的可怜人肯定不是老班长。 “金昌大哥才三十八啊,进农场才三年,生生被熬得老了十几岁。 一直是他护着我们这些新进去的生瓜蛋子。 可那些人太阴险了,在他的吃食里下安眠药…… 直接生生折断了他的腿…… 十几个人围着他用胳膊粗的棍子砸…… 整整打了一个多小时…… 他腿上的骨头都被砸零碎了,哪怕他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背着他逃的啊,可他把我从墙上推了下来,他说他不能拖累我,让我快走。 我只能边跑边回头望,看着他被那些畜生像拖死狗一样拖回了农场的狼狗窝…… 那些狼狗,那些狼狗,可是吃……吃生肉长大的……比野狼还要凶残……” “你说什么?”独臂,三十八岁,好护短,还叫金昌,这么多对应的信息,那人一定是老班长没跑了。 魏定邦目眦俱裂,用力捏着男子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他被人放了药药倒了,十几个人围着打,打了一个多小时,骨头全砸碎了,还被扔进了狼狗窝里?” “是,是啊……” “多久了?!” “啊?” “我问你,这事发生多久了?” “两,两天……” 两天! 一个手脚骨头都被砸碎,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员,能在凶性被完全激发出来的狼狗窝里存活下来的希望极其渺茫。 魏定邦双手紧紧握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脖子上的经脉抖抖地立起来,面色冷厉,青筋从脖子一直凸到耳朵后。 “立刻带我去农场!”魏定邦的声音一个一个字从牙齿缝里迸裂出来,带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男子浑身颤栗,强撑着摇头道:“我,我脚软,走,走不动了。” 他从农场逃了出来,两天两夜都不敢停歇才走到了红兴医院。 他饿得实在太难受了,才偷溜进医院想找点东西吃。 可是现在的粮食也都金贵,病人们吃饭每一粒米都刮着吃进了自己肚子里,碗干净得像被洗过似的。 他在放潲水桶的地方守着,也没找到什么能吃的。 他来尿尿,看到那黄汤从自己身体里流了出去,都一阵阵的心疼,有一刻,他还像疯了似的想过,要是实在不行了,喝尿也要活下去。 魏定邦把男子拎了起来,像抓着小鸡似的提到了楼顶上,指着水塔后的角落让他好生待着。 下楼借了笔和纸,又把剩下的那个煮鸡蛋拿上,重新上了楼顶。 水塔后却没人了。 102. 魏定邦拧着眉头抿着唇往楼顶门那边走。 笔被他的手指捏得咯滋滋的响。 等他走了之后,水塔顶上才慢慢地探出一颗人头。 他迟疑了片刻,慢慢地从水塔上梭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 一片乌云突然罩了过来,将他笼住。 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 魏定邦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无端的令人发怵。 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坚固的肉墙一样挡在男子身前,投射形成的那片阴影死死将男子罩住。 男子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像被逼人死角的小羊,只能任眼前的人宰割了。 “你,你不是走了么?” 魏定邦不动声色地将笔和纸往前一递,“把去农场的路线图画出来给我。” 男子接笔的手抖抖索索的,笔差点掉地上。 魏定邦随意地伸手一抄,笔稳稳回到他手中。 男人眼里突然一亮,拿了笔就在纸上唰唰地画了起来。 开始,他画得十分顺畅,线条如动行云流水般丝滑。 过了几分钟,他的速度慢了下来,皱着眉头一边回忆一边继续画。 二十多分钟后,他几乎完全停滞了下来,歪着头极力思索。 当时逃得太急了,农场出来那一段路的记忆他有些模糊了。 路线也自然不太记得了。 “凭感觉先画,不对再改。”魏定邦道。 男人想了想,低头下笔,画一截停一下,最后又叉掉了。 “不,不行,那时候慌不择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怕画错了给你带错了路害了你。”男人丢下了笔和纸,捧着脑袋一脸痛苦。 “我没用,我太没用了。” 魏定邦默默将纸和笔收了起来,转身就走。 男人突然抬起头来,叫住了他,眼里有一点点希冀慢慢跃了出来,让他无神的双目有了神采。 “你,你是要去救金昌大哥么?” 魏定邦嗯了一声。 “那,那你要小心,不管能不能成,你都写信告诉我结果,好不好?我,我把我家地址留给你。”男人眼里有担忧,也有期待。 魏定邦点了下头。 男人便把他家在沪城的地址报了一遍,生怕魏定邦记不住,又讨笔和纸说给他写在背面。 魏定邦让他再报了一遍便说记住了,会给他写信的。 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两块钱和那个煮鸡蛋。 “拿上,回家去。” 男人眼圈骤然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哽咽着嗯了一声。 魏定邦下了楼,突然看着远处的天边叹了口气。 多少战友,最后的愿望都是回家。 可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了。 历经千辛万苦才从战争里活下来的人,回了家之后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要不是机缘巧合碰到这个男人,他竟然不知道金昌班长竟然被下了劳改农场。 别人他不知道,但金昌,他是可以打包票的,他下农场的事一定不正常。 魏定邦出远门之前,在医院里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了陆满月。 “没事回家呆着,不要再来医院。”他不在医院,陆满月没必要来医院。 陆满月往后退了两步,背抵着一面墙不说话,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魏定邦环顾四周,也往前走了两步,两只手臂往陆满月两侧一伸,手掌抵在墙壁上,将陆满月圈在了怀里。 第105章 聪明人拿个主意阴死他 魏定邦的头骤然向下一低,用下巴尖儿戳了陆满月的脑袋顶儿一下。 同时,声音也放缓了一些,没刚才听着那么冷厉了。 “听话,回家去,不要再给傻子送饭。”下巴尖在陆满月头顶的发间摩挲了一下。 陆满月头顶被摩得痒痒的,还是抿紧嘴不吭声儿。 心里却积着一股子怨气,在胸中横冲直撞的。 哼,都要离婚的人了,我想去哪去哪儿,想给谁送饭就给谁送饭。 要你管,要你管,要你管! “我在跟你说话。”魏定邦没得到回应,就撤了一只手托起陆满月的下巴,迫使她仰面看着他。 陆满月眼瞳圆睁,用力的抿紧了唇,一副我就是不想跟你说话的态度。 魏定邦认真地看了看她,眉头倏地一拧,“你在生气?谁又欺负你了?” 陆满月哼了一声,伸手用力一推,转身就要跑。 魏定邦把人扯了回来,用力一抱。 陆满月死命挣扎,挣不脱之后就用手拍打魏定邦。 魏定邦突然低头,冰冷的唇飞快地在她额头上一印,“你这副死命挣扎的样子,像不像过年捆住要杀的年猪?”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陆满月气极了,口不择言起来。 魏定邦胸膛震颤了两下,像是在笑。 陆满月气乎乎地抬头,又只看到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我全家,也包括你,你爸,你妈。”魏定邦道。 陆满月尖声反驳,“才不是。”我们才不是你的家人,哪怕现在勉强算是,很快也不是了。 魏定邦的唇向下压。 陆满月的眼前突然闪过他可能也用这同样的姿势和同样的唇,亲过周如桦,她突然就恶心得不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将没有防备的魏定邦推开了。 她一边用手使劲擦拭着嘴唇,一边拼命地向外跑。 她突然这么抗拒他的亲近,才碰到就这么用力的擦嘴,好像他是什么有毒的农药似的。 魏定邦追了上去,想问个究竟。 陆满月跑得飞快,看到王淳风骑着单车正要下班,她一下子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往他后座上一跳。 “快走!” 自行车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歪歪扭扭地向前冲了一截。 王淳风好不容易才扶稳了龙头。 魏定邦追出转角,却发现眼前没陆满月的身影。 又在医院里找了一会儿没找着人,想着金昌班长那边耽搁不起,他便留了一张给纸条在病房的柜子抽屉里才扬长而去。 陆满月心事重重地回了钢厂。 正好听到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是杨厂长回来了,发现厂里产品质量出了问题,气得大发雷霆,下了命令一定要彻查到底。 不管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都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陆满月听了一耳朵,她觉得如果真能做到彻查,把这些拿产品质量开玩笑的人揪出来,这对红兴钢厂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杨厂长家,关门抵户,杨厂长气得脸都变形了。 一个厚厚的包裹被扔在了王金花面前。 “看看你干的好事!” 103. 王金花不知道杨厂长是因为哪件事在发脾气,她有些心虚,可却梗着脖子不露怯,哼哼着拆开了包裹看了看。 这一看,她的眼就瞪圆了。 “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王金花又惊又怕,同时心里却又有些轻松。 像是一直压在心上那块沉重的石头被人突然搬走了。 “如果不是我那天恰好去取件,这些东西就落到了别人手里了,王金花,你简直是越来越过份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要以厂为家,以厂为荣,你不要在我后头扯后腿。 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儿! 你想气死我啊你!” “我就是以厂为家啊,自己家里的东西,我随意调用,这不是很正常么?”王金花抱着包裹将它换了几个地方,最后直接塞进了枕头里。 杨厂长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王金花的手指不住颤抖,怒不可遏地甩门而去。 “等我处理完厂里这批不良品的事再跟你算帐!” 王金花抱着枕头,哼了一声,嘀咕着:“一家人,算什么帐?儿子都生了那么大了,都在说亲事了,你一厂之长,总不可能这么大年纪说要离婚吧,想转正当正厂长,风评可是很重要的。 大不了我答应你,下回我会小心点,不让人发现就是了。” 只是那魏定邦,始终是个麻烦,这事他已经发现了,他这人又凶悍,太难对付了。 可是他也挺蠢的,把柄居然不自己捏着换取利益,是个空有武力没什么脑子的二货。 得找个聪明人想想主意,阴死他。 …… 祝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着陌生的屋子发了一会儿呆,神智慢慢回笼,眼神从迷茫变得愤怒。 后脑上像被人用棍子狠狠敲打过了似的,痛得她脑袋在一瞬间有些发蒙。 她张嘴就想骂人,出口的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听着像是勺子在陶罐底部用力刮着一样难听。 她这才想起来,被药晕后,她醒过一回了,破口大骂骂到声嘶力竭,这一家猪狗不如的人怕她的骂声引来人,所以想要往她嘴里塞蒙了布的核桃。 她极力挣扎,三个人都差点没把她按住。 她推开了那个老婆子和小妇人,还有那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往门口冲。 手都已经摸到门把门了,后脑上突然梆梆响了两下,剧烈的疼痛让她抽搐着倒了下去。 身体的重量带得门向内一扯,她还看到了外头明晃晃的蓝天和白云。 然后,就被人抓着脚扯进了屋子里,又挨了一闷棍,这才昏迷了过去。 他们也不给吃也不给喝,她饿得全身发虚手脚发软,身上还给五花大绑了。 祝艳有些绝望地看着蒙上了黑布的窗户。 光透过那布射了一丝丝进来,她才知道,这会儿可能是白天。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胃里一阵阵的酸水往上返,她觉得再这样饿下去,不用多久,她就要死了。 可她自己被绑成了这样,身上也没力气,是真的没可能逃得掉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有人来救她。 “我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还拿了存折和钱,我妈肯定当我偷了钱跑了,三两天不着家也不会找。 满月好像根本不知道周如桦让我赔钱的事,我半道上自己走进人家院子被骗喝了药被绑了的,外头也没什么可疑痕迹…… 天啊,这么一想,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祝艳自言自语着,声音小得可怜,也就她自己能听得清。 越说,就越是绝望了。 眼前一片黑暗。 突然,外头有个人接话了。 第106章 祝艳,你没得选,要么死,要么卖 “对啊,你出不去了,也不会有人来救你。”那人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狠绝之意:“你如果还不听话,我们也没办法了,只能把你弄死了埋了算了。” 祝艳瑟缩了一下,嘶哑着声音循声望去,隐约看到外头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祝艳咬牙切齿地问。 秦天推门而入,随他而来的一抹天光,照得祝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秦天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视线在祝艳身上转来转去,像是在打量一件被陈放在柜台上准备售卖的商品。 “我最近遇上了难事,想让你跟我债主去玩一段时间,这事对你来说十分简单,你啥脏活累活都不需要做,躺下,张开就行。” 秦天笑得十分猥琐。 祝艳浑身一震,两眼悲愤地盯着秦天,不住摇头,“休想!你欠的债,凭什么要我卖身还?” “你有得选么?要么死,要么卖。 我那债主有钱有势,你只要听话,哄得他高兴了,他自然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也不会伤害你,总比你在这里等死强,你说对不对?”秦天道。 “我不去,打死也不去!”祝艳咬牙道。 秦天脸一黑,明显有些恼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看你是还没吃够教训!再饿你两天,看你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秦天甩门而去。 祝艳瑟缩着身子,屋子里一片黑暗,哪怕是大热天,她都觉得心里发凉。 “会,会有人来救我的……会的,一定会的……时间一长,我妈肯定会察觉到不对的,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 她不住低语,一遍一遍。 …… “还是没找着么?”王家镇场上,一个中年男人满面焦急地问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男孩摇了摇头,眼中也染上了一抹忧色,“爸,咱们房前屋后的荒野和山里都找遍了,现在连镇上的邻居家也问过一轮了,还是没人见过艳子姐,爸,你说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急得在原地转来转去,转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一咬牙道:“走,再找找。 把咱家到你姑家的路上都找一遍。 如果还是找不着,咱们得赶紧上你姑家问问人回家没,如果既没回家,路上也没人见过她,那这事就不大妙了。” 这一找,又是大半天时间。 方圆几里的人家,俩父子都上前敲门问过了,都说没见过人。 倒是银行那边,柜员说两天前快下班的时候,有个跟他们形容很像的女同志拿着一个叫祝平安的人存款单子来取过钱。 王家老舅一听,这人怕就是祝艳了。 他们出了银行之后,柜员脸色也有些难看了起来。 这女同志叫祝艳的话,那她拿的那张存款单就不是她本人的。 柜员当时赶着下班,没核实身份就把钱取给她了,要是那个叫祝平安的人来闹,她这事就说不清了。 到了这天下午,王家老舅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忐忑不安的带着王毛毛去王秋平家报信了。 王秋平正在炒花生米。 油刚下热锅,滋啦滋啦地在锅里滚着。 祝老幺和管设备的主任方东正在屋里喝着寡酒等着那碟子花生米。 王家老舅来的时候,花生米正在锅里碌碌的滚着,时不时有一两粒上生水没沥净,在油里噼哩啪啦的炸得跳起来。 “妹儿,妹儿。”王家老舅喊两声,王秋平才听着。 看到是自家哥哥来了,赶紧冲他招手让他赶紧过来:“哥啊,你咋来了呢?正好,老幺在家,还有个大哥在喝酒,我这花生米马上就得,你先带毛毛坐着喝杯酒。” 说完之后,也不等王家老舅说话,她就冲屋里喊了一声:“老幺,哥来了,还有毛毛,再抽两双筷子,弄两碗。 哦,还有,上回满月家给的酥心糖就放在抽屉里的,给毛毛拿几颗。” 锅里的花生米不翻就容易糊,王秋平顾不得细看自家哥哥那表情,飞快地用铁铲翻着花生米。 王家老舅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伸手想去拉王秋平又半道收回了手,叹了一声,就在旁边中蹲了下来。 王秋平这才觉得事儿不对了。 这大热的天,他哥最怕热了,居然蹲她炉子边上就不走了,这指定是出什么事了。 她赶紧把花生米一盛,麻利地端进屋里往桌上一放,出门后就拉着她哥去了走道尽头那面窗户那里。 “哥,是不是家里又缺粮了? 你不要不好意思张口,之前我家养仨小子的时候,可没少回娘家大包小包的扛。 你要记得,你是我哥,我是你妹,家里有难处,只管和妹子说,妹子会帮你想办法的。”王秋平边说边掏自己口袋,掏出了一卷块票包着毛票的卷儿,一边理一边数。 “妹子,有件事儿,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先找个地方坐关着,我再跟你说,好不好?”王家老舅进厂门后也打听了一圈才上了的楼。 所有人都说祝艳前两天出去了就没回来过,她妈说她指定躲舅舅家去了。 所以此刻王家老舅的心里已经骇得不行,他也怕王秋平万一承受不住打击倒了,坐着的话,会好一些的吧。 王秋平看自家哥哥脸色发白,心头也是一紧,声音立马就有些颤了:“哥,是不是我娘她……” “不是,妹子,是艳子。”王家老舅道。 “艳子?艳子又在你家闯啥祸了?这死丫头,走哪都不消停,看我不去揍烂她的屁股。”王秋平说着就气冲冲的要回家拿鸡毛掸子回娘家揍人。 王家老舅扯住她,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道:“妹子,你听好了,艳子没在我家闯祸,她根本就没去我家。” “啥?啥意思?”王秋平脑子有点乱,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艳子不见了!前两天,天擦黑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女同志在银行后头那丁字口那里碰到毛毛出去给我打酒,问起了艳子,问在不在我家里。 毛毛想着肯定是艳子又干了啥事儿要躲我家里来,就跟她说艳子在我家。 这女同志才松了一口气走了。 我们都以为艳子肯定在哪儿躲着,结果房前屋后,山上,桥洞子里,地里,从我家到你家这附近方圆几里地都找遍了,愣是没见人。 到了钢厂之后,发现她也一直没回来。 妹子啊,艳子这,这不是丢了吧?” “不,不能吧,她那么大个人了,二十一了,就这么几里地,来来去去也几十回了,还能丢么……” 第107章 寻找祝艳 王家老舅忧心如焚,眼睛鼻子全皱成了一起,瞧着更出老相了。 “自己丢了还好,迷个路,找着了就行了,怕的是被人盯上了拐走了啊……” 王秋平一惊,脸色大变,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一个年轻女孩,不见了两天了…… 要是真遇上了坏人…… “他爸,他爸!快来,快来啊!”王秋平喊得撕心裂肺的。 祝老幺一下子从屋里窜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根长木条凳子,一出来就左看右看,“咋了?谁,谁欺负我家秋平了?” 王秋平刚要跟祝老幺说祝艳丢了的事,陆满月上楼了。 “王姨,我听说王家舅舅来了,是送艳子回来的么?”陆满月一脸欣喜地跑上楼,打眼一看就发现了王家老舅和王秋平两人的神情不对。 “这,这是出啥事儿了?” 王毛毛从旁边跳了起来,指着陆满月道:“你,就是你,那天来找艳子姐姐那个女同志。” 陆满月看着王毛毛笑了一下,点头道:“对啊,是我,艳子呢?我有事要问她。” “呜呜,我艳子姐丢了……”王毛毛眼圈通红,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满月心头大骇,盯着王毛毛的眼睛,“你,你说什么?” 突然抬头看到了附近有些探头探脑的人在张望。 想到祝艳还没说亲事,一个年轻的姑娘要是真丢了两天,这事要是传出去,没事也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传得有事了。 “王姨,艳子是不是在屋里睡觉呢?她肯定是怕你闹她,又翻窗户悄悄回自己屋了。”陆满月一边说话一边给王秋平打眼色。 王秋平还没明白过来。 祝老幺先会意了。 他连忙哈哈一笑,僵着脸道:“肯定是,这孩子就是不省心,走,秋平,回家关门打娃,这娃也大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她,大姑娘也是要脸面的嘛。” 王秋平失魂落魄地被祝老幺牵进了自家门。 几个人一进门就关了门,方东将手中的酒杯立马放下了,紧张地站了起来,“出了啥事?” 陆满月看着眼前四十好几的黑脸膛汉子,视线又移向祝老幺那边。 这人是管设备的主任,是祝叔的领导,俩人关系很铁。 魏定邦要进锅炉房的事也是他定的板。 “是不是想问那个锅炉房的名额的事啊? 我都说了手续办好了人就可以进了,你们着啥急啊。 这突然一窝蜂的涌进来,搞得我心头毛毛的,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方东道。 王秋平先绷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老方啊,咱家真是出大事儿了,我家艳子不见了,都两天了,附近能找的地她舅都找过了。 老方啊,咱们这些人之中,你的文化最高,也是个高中生,平时脑子也转得快,你帮我们拿个主意,好不好?” 方东大骇,不住道:“怎么,怎么会这样?那么大姑娘了,怎么能突然丢了呢?” “抓紧时间,组织人手,沿着进城的道路,向医院方向搜寻。 祝艳回家拿钱,是因为在医院撞到了人,那人开口要一百块医药费。 她吓得六神无主,连我都没告诉就跑回了家翻箱倒柜的找钱,然后就不见了。 这事,要么是取了钱碰上劫财的,钱被人抢了或者偷了,她没脸回来,就躲远了一些。 要么……可能真遇上坏人困住了她,她回不来了。 都两天了,她一定吃了不少苦,肯定无时无刻不在希望我们有人能去解救她。 王姨,祝叔,王家老舅,方主任,你们都找找身边可靠的嘴严实的人,一人找一条路,如何?”陆满月从剧烈的震惊之中强自镇定了下来,绞尽脑汁的出着主意。 屋里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王秋平握着陆满月的手,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都没想到这事还关系着祝艳的名声,要是陆满月不是正好上楼,她那大嗓门一哭号,整栋楼的人都听得见她跟祝老幺说祝艳不见了的事。 到那时候,哪怕祝艳找回来了,也会被人家传得满天飞的风言风语给逼着去死。 方东也是个能干的,很快就去找杨厂长要找来了红兴市的地图。 拿着笔在能通往医院的每条路网上画了画,他指着南区道:“先找这一块看看,北区离太远了,而且在相反的方向,祝艳应该不可能往那边走。” 陆满月摇头,“都要找,因为她不可能往那边走,不代表带着她的人不会往北区走。” 方东眉头一拧,为难道:“仓促之下找不到多少关系又近嘴巴又严实的人,要是不集中精力找,只怕到时候全会成为无用功。” “那先找南区吧。”祝老幺还是比较相信方东这种老经验。 王秋平脑子里乱哄哄的,祝老幺说什么她都说好。 王家老舅也是个老实巴交的,是随大流的主。 最后,大家便决定先找南区。 因为陆满月家里有俩伤员躺着要人照料,她自己腰上的伤也没好利索,王秋平就哭着让她先回去。 “你对艳子的情谊王姨记心里了,你家这情况,也离不得人,不能为了我家艳子,再把你伤拖严重。 找人可是个苦活,你这腰伤着也走不动,还是在家听消息吧。 要是,我说万一艳子真自己迷路了找回来了,你记得使人去给我们报个信。” 祝家,方家,王家,凑出了二十来个可靠的人,分成了十个小队,两人一组,一人分了一条路。 陆满月想着人多力量大,王秋平又坚持不让她随行,她便默默地回了自己家。 给陆大山做了一大锡锅吃食端进了屋里,又把碗筷子摞了起来放到床前。 “爸,我一会儿可能还得出去一趟,你要是饿了就自己盛,碗筷等我回来再洗。” 陆大山见她一脸忧愁,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陆满月看着旁边闭着眼睛耳朵却支了起来的李芬,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腰还有点不爽利,还得去换个药。” “那也行,你去医院就多待一会儿,定邦那边也要去照看着,这女婿丑归丑一点,心肠还是不错的。 这人啊,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他待你好,你也要主动一点,得让他知道你在意他,这男人的心就自然系在你身上了。”陆大山想了想,又悄声叮嘱了几句。 南区有二十个人,陆满月便趁天色还早,往北区那边走。 问了一圈,都没什么收获。 一个年轻男人推着卤肉摊子从她身边走过。 第108章 南区的老规矩 卤味的味道飘得到处都是。 陆满月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拍了拍轻飘飘的口袋,里头一分钱都没有,忍住了买点来尝尝的欲望。 “那个,同志,你有没有……”陆满月想着这小哥推的是带轮了的木架子车,应该是走街串巷流动卖菜的,说不定见过祝艳,结果话还没说完,小哥推着车子就跑。 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陆满月怔了怔。 人家已经推着摊子跑了,她追也追不上,只能作罢。 她沿着南区的路慢慢向前走,边走边问。 每走过一条路,就在画的纸上做一个标记。 不知不觉又走了大半个小时。 南区的巷子弯弯扭扭,有的宽有的窄,走来走去,竟然又看到了街对面有家卤菜摊子。 定睛一看,好像就是先前那个见她就跑的小哥。 小哥也看到陆满月,他脸色一僵,推着车子又要跑。 陆满月疾步跑了过去,抓住了他的木头架子车的手把,气喘吁吁地问他:“你跑什么?” 小哥满脸的尴尬,过了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我,我奶奶说过,长得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让我看见了就躲远点。” 陆满月一边顺气一边笑,说话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又不吃人,不偷不抢,你不用怕。 我就是想问下你,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爱扎独辫,见人就呲个大牙笑着傻乐的女同志。”陆满月见小哥不跑了,就放开了木架车,用手比划起来。 “大概比我高小半个头,长得墩墩实实的,皮肤不太白。” “哦,你说那女同志啊,我收了她的钱还没给她肉,这两天我也在找她,可一直没见着她来。”小哥一下子就想了起来那天那个买肉没找钱的姑娘好像就是这模样。 陆满月一听,眼腾地亮了起来,眼瞳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一样定定地看着小哥,声音也不自觉地激动了起来:“在哪,在哪见过?什么时候?” “大前天傍晚,就在你第一回看到我那小巷子口子上。对了,你跟她认识是吧,那我把要找的钱和肉都拖你转交给她吧,免得时间长了就忘记了。” 小哥十分实诚,掏出四块钱,又称了一斤猪头肉快速地切成薄片,浇上红油辣子,放上各种拌料。 最后撒上葱花,装进了一个塑料袋子里。 陆满月一直旁敲侧击的问细节,小哥都老老实实的讲了。 刚把袋子和钱接手上,小哥突然惊恐地往她身后一看,立马推起摊子撒腿就跑。 身后有哗啦啦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陆满月愕然地扭头。 正好看到四五个戴着红袖箍的人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小哥边跑边回头看,一看人越追越近,立马加快了速度,最后发现推着车跑不快,他把牙一咬,直接把车子往巷子深处用力一推,人则是往另一个方向拼命地跑。 追他的人犹豫了几秒,两个追车,两个追人分进了两条巷子。 剩下一个大高个麦色肌肤的年轻男同志,手里提着一把铁锤子,慢悠悠地绕着陆满月转了一圈,啧了一声,伸手就把陆满月手里提着的卤肉拿走了。 “南大街不允许资本主义不正之风盛行,摆摊的资本主义尾巴要割,你这种资敌的也要管。 看你长得漂亮,今天先没收,下回要是再敢出来资敌,直接抓回去。”那人提着卤肉扬长而去。 陆满月看着他手头一晃一晃的铁锤,熄了跟他理论的心思。 还是找祝艳要紧。 太阳渐渐西落,天色也慢慢的暗了下来。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做好最后一个标记,择了一条比较近的小路准备回钢厂去。 小路走到一半时,听到旁边有人在呻吟。 她不想多事,就打算折返,换一条路走。 那个抱着脑袋趴地上像在磕头的人听到脚步声在远离,赶紧抬头不停喊。 “喂,我,我翻墙时没骑稳当摔伤了,现在走不动道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截,我家就在前送不远的地方。” ”你等着,我给你叫人来。” 陆满月摇了摇头加快速度往巷子口跑。 不知根不知底的,还是个男同志,那么大的块头,万一是坏人,她一近身,就是人家菜板上的肉。 这路又深又长,人也不多,要是出点什么事,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吃亏的只会是她。 那人愣了片刻突然从地上一下子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就追向陆满月,边追边喊:“不要跑。” 陆满月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心头一紧,咬着牙拼了命的往外跑。 不过男人的体力和女人的体力终究是不能相比的。 那人长得牛高马大的,一步迈出能当陆满月两步,他又好手好脚的,跑起来速度极快。 陆满月找人找了两个多小时了,本身累了,腰上也不太爽利。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 很快,陆满月就感觉到了身后热呼呼的喷气声。 一只手抓向她的后领子。 她突然矮了下身,堪堪躲过那人抓来的手。 她根本不敢回头看,现在的第一秒都不能浪费。 可就算是她竭尽全力的往外冲,还是在离着巷子口只剩下十来米的时候被男人扯住了胳膊。 男人扯着她的胳膊,另一手就要来捂她的嘴。 陆满月不断尖叫,手脚齐上,又抓又踢。 “救命!救命!” 男人笑着把她往巷子里扯。 “你长得好看,我看上你了,你跟我回家,让我妈过过眼,要是她老人家也没意见,我就跟你去你家提亲,以后你是我媳妇了。” “你这是强抢人!哪有你这样找媳妇的?!”陆满月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圆脸男人,“放开我,我有男人,结了婚的,你敢乱来,我男人铁定打死你。” “我们南区有个老规矩,孩子想找干爹就守着桥,看到顺眼的磕头就拜,叫闯桥拜契。 我家里又不缺干爹,就缺个媳妇,我就守着巷子等漂亮女同志,谁进来都是上天指给我的媳妇,只要我看顺眼我就娶。 你结过婚了也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男人脸上被抓了几下却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野猫。” 第109章 你这是在犯罪,要挨枪子 “违背妇女的意志,强迫妇女,你这是在犯罪,要挨枪子的! 给我起开! 如果你现在给我放开,我可以不去告你。”陆满月规劝道。 “不可能,我刚刚已经给你磕过头了,算是礼成了,按咱们南区的规矩,你就是我家的人了。”男人道。 陆满月见说理说法都没用,只能继续喊救命。 男人也不怕。 陆满月嗓子都喊破音了,也没见到有人来,她也有点绝望了。 “你,你放开我,我骨头脆,你这样扯着我,手都要给我扯脱节。”陆满月换了个招,对男人使上了美人计。 眼泪盈盈欲坠,看着可怜极了。 男人低头,看着她手腕上被捏出来的青紫印记,嘀咕了一句:“我都没太用力。” “啊,我的手,我的手痛得要断了。”陆满月硬挤出两滴眼泪,一副痛得不行的模样。 “扯断了还得花钱医。”男人哼哼着松开了手,开始解裤带,打算用裤腰带把陆满月绑起来牵着走。 陆满月便趁他低头的一瞬间,用力往他腿中间一踢。 可能是那时候打杨诚实打出了点经验。 陆满月这一脚的角度算计得刚刚好,狠狠踢中了男人的裆部。 他啊了一声,弓着身子惨叫了起来,脸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而痛苦。 他的裤带已经解开了,陆满月忍着恶心把他裤子往下一脱,直接给撸到了腿上,然后又踢了他一脚。 趁他痛得直不起腰来的时候转身就跑。 男人想追,但是裤腿缠住了他的脚,一迈腿就往前倒。 他又痛又气,嗷嗷叫着冲陆满月高喊:“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等我抓到你我非弄死你不可!” 陆满月不敢回头,憋着一口气往巷子口冲。 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到。 结果刚冲到巷子口,就看到卖卤肉的小哥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巷子内那个翻滚的男人。 “你,你闯大祸了,这,这家伙有个亲戚是南区的二杆子,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 他们,他们已经往这边来了。”小哥一脸慌张地往后看了看。 陆满月听到了那边有人正在嚷嚷,“良子声音怎么叫得这么惨,肯定出事了,快快快,再跑快点。”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面面相觑。 小哥陡然一咬牙,冲陆满月道:“你,你跟我来,去我家躲躲。”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决定赌一把,便跟着小哥左窜右拐,来到了一座破败的院子前。 院门斑驳,掉漆掉得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 进门的台阶上满是青苔。 小哥踮着脚,让陆满月看仔细点跟着走。 “不能让脚印留在这上面。”小哥在鞋底套上自制的草垫子,自己踮脚走进去后,又从人高的荒草丛中翻出一双差不多的草垫子扔给陆满月。 陆满月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 过了十几分钟,小哥带着她来到了一下破败的戏台子上面。 戏台很高,站在戏台上能俯瞰大半座外院。 到了这里,小哥才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 “等到外头没人搜了,你再走吧。我带着他们绕了十几条街,太累了,我要躺一会儿。”小哥说着说着就地一躺,眼一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戏台能看到前院,也能看到大门那边,眯起眼睛,还能看到外头巷子里跑来跑去的人影儿。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巷子里变得黑瞳瞳的。 只是搜寻的脚步声却没停歇过。 也有人看到这座破败的院子想进来找,不过点起火把一照,根本没有一个脚印。 又看这院中草有一人多深,夏天蛇又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咬。 遇到普通的菜花蛇还好,就痛一痛,要是运气不好遇上毒蛇,小命都要丢掉。 那人便犹豫了。 “是强子的堂哥被人打了,又不是我的堂哥被人踢了蛋,随便找找得了,被蛇咬死了可就划不来了。” 打着火把灯笼的人晃晃悠悠的远去。 陆满月才放开了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小哥醒了,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呵欠一边坐了起来。 “今天咱俩可真是倒霉,我攒了一个多月材料才做出来架子车和辛辛苦苦卤出来的猪下水和肉全没了。 你呢,被南区最混的良子给看上了,有家归不得,简直是无妄之灾。” 陆满月没说话,她有些担心祝艳了。 南区这么乱,祝艳要是在这儿丢了的,十有八九也是被人抓住关了起来。 这都两天了,也不知道她受了些什么磨难。 她心头发寒,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了一下。 祝艳,坚持住啊,大家已经来找你来了,无论如何,你一定得活着啊。 “你是不是冷?我,我也没多余的衣服。我就这一身衣服,每天晚上脱下来洗,洗了放在锅里炕干第二天又穿的。 要不然,我还能找件衣裳给你披披。”小哥一脸抱歉地道。 “没事儿,只是今天晚上,估计要麻烦你了。”陆满月叹了口气。 外头不安全,摸黑走路也容易摔,只能在这院子中呆着,等到那些人找累了散了,她才能出去。 “只要你不忌讳,我没所谓的。这院子原来是个大地主家的,地盘大房子多,只是年久失修,有些房顶都漏了,你一会儿自己挑一间干净点的好屋歇。”小哥道。 “对了,你帮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小哥嘿嘿一笑,憨厚无比地道:“我叫窜狗儿,是我奶奶在江边捡的,他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你呢,你叫啥名字?” “陆满月,对了,我有些饿了,你这里有吃的没?”陆满月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 “有是有。 我天都去屠宰场弄猪下水,那猪血有时候混了猪毛他们就便宜处理,我就焯了水做成了血旺子。 你要是不怕吃着吃着吃到一嘴毛,我就给你弄两块来垫垫?” 陆满月赶紧说不嫌弃,都到这种境地了,能有点吃的已经不错了,她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哪怕小哥端上来的血旺上浮着厚厚一层红油辣椒,她也硬着头皮一口一口的吃下了肚子。 人生为难的事太多了,拉肚子也是过几个钟头后的事。 大不了多跑几次茅厕便是。 换了陌生的地方,这一夜,陆满月辗转难眠。 “你不要怕,我在外头给你守着的,有人来的话我会提醒你,你好生睡嘛。” …… 秦天家,明天宋老二就要来了,祝艳还不肯服软。 “干脆打傻了算了!”秦天说完便去找武器了。 第110章 林干事已经找好了背锅的人 陆满月也没个手表,自己也不知道折腾到几时才真正睡了过去。 但是突然之间,她又从恶梦中惊醒了。 看着窗外依旧黑乎乎的天,她慢慢地抬手,机械地拭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 梦里是祝艳凄惨的叫声和绝望的喊地救命的声音。 血溅得地上到处都是,她被人打得满地乱爬。 她冲着自己的方向伸出了一只血糊糊的手,嘴里一声一声喊着满月:“满月,救我……” 陆满月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握着祝艳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她。 她只能一遍一遍的尝试。 “艳子,撑住,撑住,我再试试,等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她不住地安慰着祝艳,也给自己打着气。 可就在她的手指碰触到祝艳冰凉粘湿的指尖时,梦突然就醒了。 祝艳绝望的双眸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陆满月心下不安,瞪大眼睛看着窗外。 没了睡意,索性起了床。 推开门一看,小哥就睡在她门外的台阶上,蜷缩着身子,像只虾米似的。 陆满月轻手轻脚地越过他往大门那边摸去。 外头万籁俱寂。 搜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撤走了。 陆满月在院子里捡了一块尖尖的石头握在手中,慢慢地走出大门。 她像一个幽灵似的在小巷子里走走停停。 一直走到天亮,却一无所获。 初升的太阳照在她苍白的脸庞上,映得眼瞳像琉璃一样清透。 眼底却满是焦灼。 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出祝艳的。她必须尽快回钢厂通知王姨和祝叔,带更多的人来。 哪怕把南区翻一个底朝天,也要把祝艳找出来。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今天再找不着人,可能就会出大事。 方东听说她是靠直觉,有些不置可否,“人命关天的事,哪能儿戏。” 陆满月赌咒发誓的跟王秋平说:“有人在北区见过艳子,她最后出现地方就是北区。 我昨晚做梦还梦见她了,在一间窗户用黑布蒙了起来的房间,有人绑着她,还要打她。 真的,王姨,你相信我一回好不好,分点人去北区也找找。” “一会儿是直觉,一会儿又是做梦,你这话越说越荒唐了。”方东皱眉道。 祝老幺没表态。 王秋平犹豫了一下,就让王家老舅和几个可靠的邻居跟陆满月去看看。 陆满月看着往南区去的十几人,再看看自己这边少得可怜的五个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转念一想,五个人又比自己一个人找快几倍。 就这么纠结着,回家看了一趟陆大山和李芬,就紧赶慢赶的出去了。 快走到钢厂的时候,正好撞上杨代厂长从外头回来,看她带了四个人往外走,步履匆忙,像是有急事要办的样子。 他就咳了一声,笑着问陆满月:“你这不是腰伤了要歇着么,怎么还走这么快?这是发生了啥大事了,赶着出去?” 陆满月没料到会被杨代厂长撞个正着,怔了一瞬之后才道:“哦,就是要去医院再检查检查。” 杨代厂长指了指医务站的方向,眯着眼睛道:“看不起咱们厂里的医生,非得去医院才能看?” 陆满月知道杨代厂长这话是在说她矫情,还有点挑拨离间的嫌疑。 可是她现在真的没工夫跟他扯,便干脆利落地道:“我男人正好在医院住着,我去医院看伤还能顺便看顾一下他,算是一举两得。” 杨代厂长便哦了一声让开了路。 陆满月走出几步之后,就又听到他开口道:“看来红兴医院的医生确实是有本事的,你这腰看起来半点事都没了,应该明天就能正常上工了。” 陆满月只当没听着。 杨代厂长想让她明天就上工,可在没找着祝艳之前,她不打算上工。 只是刚刚走路的时候没注意,被杨代厂长看出来了她好得差不离了,这会儿子说什么都是错。 要是应了,就得上班。 要是说没好,他要是让她去医务站让医生摸摸,她也得露馅。 不如装没听见,不用应对的好。 几个人走远之后,杨代厂长掏出一盒烟抖了抖,抖出一支夹在指间,揣好烟盒的同时掏出一盒洋火,呲啦呲啦划燃了点着了烟。 随手将还在燃着的火柴往地上一扔,他猛地深吸了两口烟。 烟圈一个接一个的从他嘴里吐了出来,烟一往上飘,杨代三长的五官就变得有些氤氲。 “这个陆满月,突然变化好大,跟换了个人似的。” 林干事从远处小跑着过来,手里抱着厚厚一沓资料。 “厂长,不良品数统计出来了,厂办让我抱来给您过过目。”林干事一脸笑意,语气十分的谄媚。 杨代厂长脸一板,严肃地道:“代厂长,还没转正前不要再喊错了。” “是是是,厂长,啊,瞧我这嘴,转正就是早一天晚一天公布的事,厂长知道我这人嘴笨,原谅我一二哈。”林干事笑着打哈哈。 杨代厂长一脸无奈地看着林干事,无奈地笑了,“你啊你,算了。统计表给我放办公桌上,我会抓紧时间看。 对了,不良品产生的原因查得怎样了?” 经过这么几天的运作,该完善的细节早完善了,林干事这会儿已经没事发时那样慌张了。 杨代厂长一问,她就把烂熟于心的话倒了出来。 反正主打一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次犯事的好多都是厂里的老员工,厂长,您看,要不要网开一面?”林干事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杨代厂长。 “损失这么大,怎么网开一面?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杨代厂长怒道。 “可,可好些是建厂的时候从总厂那边调过来的那批老人……”林干事像是十分为难般道。 实际上心里却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些多事的老家伙全从红兴厂子里赶走完。 “这事已经严重影响到咱厂的名声了,必须从严处理,不管是老人新人,犯了规矩就得一视同仁。 好了,你别为他们求情了,再说,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同情他们还是想要包庇他们了。” “是,我听厂长的。”林干事乖巧无比地应声,低下头的瞬间,眼里是一抹奸计得逞的狞笑。 第111章 祝艳傻了 秦天皱眉看着瘫在地上,屎尿糊了自己一身的祝艳,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都说打轻一点了,怎么打成这样了?” 秦天妈和杨草草讪讪地站在一旁。 “就,就打了几棍子。” “也没多重,谁知道她就傻成这样了,拉屎拉尿都不知道了。” 秦天看了看天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拖去洗涮干净,换身好看点的衣裳,一会儿宋二爷就要来了。” 秦天妈应了一声,联合杨草草一人扯着一只胳膊就把祝艳架了出去。 秦天嫌这屋太臭,也三步并作两步出去了。 没一会儿,一声尖叫响彻秦家院子。 “妈呀,她,她在洗澡的盆子里又拉了!” “白洗了!” 秦天他爸蹲在一边卷烟叶,听到院外有响动,赶紧站了起来,迎向宋老二和他的两个打手。 “二爷来啦。” 宋老二往太师椅上一坐,嗯了一声,拿足了派头。 “女人呢?” 秦天瑟缩了一下,赶紧回答:“还,还在洗着,我这表妹啥都好,就是有点傻,不太爱干净。” “傻子?!你弄个傻妞糊弄我?”宋老二腾地站了起来,狠狠抬起腿一脚就把秦天踢得倒飞出去半米远。 秦天惨叫着,面朝下摔在院子正中。 再抬起头的时候,嘴里都是血,一颗和着血的牙齿哒的一下落了出来。 宋老二恶狠狠地看着他,眼里凶光毕现:“秦天,你这是在找死!” 秦天赶紧跪好不住冲着宋老二磕头作揖:“二爷,二爷,我表妹虽然傻,可是真的长得挺好看的,发育得也挺好的,二爷,二爷不如看一眼? 要是真不满意,我,我再给你介绍另一个表妹。” 在秦天看来,能骗到一个就能弄到第二个。 只要不剁他的手脚就行。 宋老二坐了回去,翻着眼睛看了看屋内,“把人拉出来看看。” 秦天就给他爸使眼色,让他赶紧进屋看看情况催一催。 秦天他爸战战兢兢的从宋老二面前走过,进了灶房里。 灶房的地上全是水,屋里充斥着一抹说不出来和酸臭味道。 杨草草拿着一件沾了污秽的衣服欲哭无泪地站在灶台前。 秦天他妈则是围着灶台在追把红盆子当个龟壳一样背在身上跳来蹦去的祝艳。 祝艳一边蹦一边哈哈笑,嘴里不住喊着:“来啊,来啊,来抓我啊,老巫婆。” 秦天他妈又气又怒,却总是在要抓到祝艳的时候被她逃走。 等她逃走之后,她又会扭头冲秦天他妈吐一口浓痰。 “你们在干什么?宋老二已经来了,再不把人收拾好拉出去,天儿手脚都要被剁了。”秦天他爸一边往里走一边压低声音埋怨。 他刚走了两步,祝艳突然哈哈大笑着蹲下来,用盆子盖住自己,然后露在外头的一只手迅速在地上抓了一把什么,飞快地扔向秦天他爸。 稀糊糊的一坨东西扔到了秦天他爸眼睛上,瞬间便糊住了他的眼。 水液顺着他的脸往下流,臭得他啊啊怪叫。 这一叫,那东西就流了一点到他嘴里。 祝艳在红盆子后嘎嘎笑了起来。 “老乌龟,爱吃屎,老乌龟,爱吃屎。” 秦天他爸赶紧闭上了嘴,冲到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就往自己脸上冲。 三瓢水下去,这眼睛才没了那种被屎糊了的感觉。 可那臭气,却一直停留在那里,怎么搓都搓不掉。 外头突然传来秦天的惊叫声:“不要,不要。” 秦天他爸赶紧又往外跑。 一出去就看到秦天被宋老二的两个打手按在地上,一人踩着他的手,一人骑着他的腰。 宋老二正在低头研究他的手指:“先砍大的还是先砍小的?” 秦天他爸骇得面无人色,赶紧冲上去求饶。 秦天他妈顾不得许多,直接脱下杨草草的干净衣裳往祝艳身上一套,扯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扯出了屋子。 把人往宋老二面前一推,她颤着声音喊了声二爷,人来了。 宋老二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用刀在秦天手背上轻轻地割了一下,这才慢慢地抬起眼往祝艳这边看。 一个流着口水,眼歪口斜的年轻女人正冲着他哈哈笑。 边笑边激动地大喊:“男人,男人!” 边喊边要往宋老二那边扑。 宋老二再荤素不忌也不想被这样一个女的生扑,赶紧往旁边一闪。 祝艳没扑到人,就嘎嘎笑着追着宋老二跑。 那模样,又疯又傻又恶心巴拉的。 宋老二被追得有多狼狈,心里便有多恨秦天。 等到祝艳唉呀一声绊了一跤摔地上追不动了,宋老二脱了困第一时间就冲向秦天,直接把他右手尾指给剁了下来。 秦天当场痛得晕了过去。 秦天他爸和他妈还有站在屋里不敢出来却一直关注着院子里的杨草草都失声惊叫了起来。 …… 陆满月刚找到块歇脚地,还没顺好气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惊叫声。 “啊,我的儿啊!” “快,快,快找止血的药。” “手指呢,手指呢,找回来,说不定还接得回来。” 还有个女人的疯笑声音,一会儿哈哈哈的,一会儿嘎嘎嘎的,还叫着男人,男人回来。 这声音,莫名地有些耳熟。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祝艳了,她竟然隐隐觉得这疯癫的笑声像祝艳的声音。 陆满月犹豫了一下。 王家老舅刚刚有些不舒服,找地方改大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一个人想去看看,又有点怕。 又等了一会儿,那个疯狂笑着的女声突然变成了惊叫唤:“不要,不要绑我!” 陆满月腾地站了起来,小跑着往那边而去。 小巷子七拐八弯,她只恨此刻没长出八条腿。 那个声音,就是祝艳的。 陆满月咬着牙疯狂地向前跑着。 刚跑到巷子中间段时,就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从一户人家的院门里跑了出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追了出来,抓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强行往里扯。 “祝艳!”陆满月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冲向了杨草草。 到了近前,陆满月不管不顾的举着石头往杨草草头上猛砸。 第112章 祝艳的神操作 杨草草被砸倒在地,抱着头不住号哭。 院里出传出阵阵嚎哭声。 一个男人撕心裂肺地喊着:“我的手指,我的手指找不到了。” 陆满月赶紧扯上祝艳就跑。 “快,快跑。” 祝艳歪着脑袋盯着陆满月的脸一直看一直看。 陆满月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可这时候哪顾得这许多,逃命最要紧,便也没细问,扯着人拼了命地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祝艳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陆满月也被扯得歪了一下,差点摔出去。 她一把甩开了陆满月的手,看着她哈哈大笑着道:“漂亮,漂亮,漂亮姐姐。” 陆满月瞬间怔住了。 祝艳见她没反应,扁着嘴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哈哈大笑着抛向半空。 “漂亮姐姐,我们丢高高啊。” 陆满月面色大变,惊恐地在半空中扑腾着,无着无落的感觉让她有种失重感。 祝艳仰头看着她笑,手臂伸着,人却站在原地没动。 陆满月在空中做不出任何翻转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跌向青石板铺就的地面。 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她的腰估计得直接被摔折。 “祝艳,往前走几步,接住我啊!”千钧一发之际,陆满月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地大喊起来。 祝艳迷茫地看着陆满月从眼前掉落,似乎还在奇怪她为什么不直接落在她手上。 陆满月哪怕在摔下来的瞬间飞快地用两手撑向地面,也没能止住自己下坠的重量,撑在地上的手腕直接因巨大的力量冲击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人摔地之后,那手直接痛得失去了知觉。 陆洪月趴在地上,额头呛地,瞬间便被地面摩擦出了一大片挫伤。 比起自身上疼痛,祝艳的痴傻也让她心中如同被人撕扯开了一样,痛得她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要死要活的。 “漂亮,漂亮姐姐摔了。”祝艳蹲了下来,眼泪叭哒叭哒地往下掉。 滚烫的泪水落在陆满月后背衣服上,浸透了衣服又打湿了她的肌肤。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呜呜哇哇的。 陆满月只能忍痛安抚她,“没事,我没事,你,你扶我起来,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两手用不上力,又是个趴伏的姿势,虽然保住了能跑路的脚,可是自己这会儿却爬不起来,得靠人扶或者拉一把。 祝艳不住摇头,眼泪被甩得飞得到处都是。 “乖,听话,不然一会儿再有人追出来,咱们两个一个傻一个伤,被逮回去的几率太大了。”陆满月放缓了声音,借哄一个三岁孩子一样哄着祝艳。 祝艳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歪了歪头,眼珠子转了转,好像开始在思考了。 秦天没在院子里找到自己的手指,出去追傻子的杨草草也没见回,秦天爸妈有些慌了,一个留下继续找手指,一个赶紧跑了出来。 看到杨草草倒在地上,秦天爸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杨草草顶着满头的包,额头上还破了道口子,眼泪鼻涕全糊到了一起,看着十分狼狈。 “公爹,傻子跑了,有个漂亮的女好像跟她认识,特意来打我把她救走了。”杨草草抽噎着道。 秦书黑着脸回院里拿了一根扁担握在手里,照着杨草草说的两人的逃跑方向追了过去。 祝艳终于把陆满月扶了起来。 秦书拿着扁担冲了上来。 扁担挥得虎虎生风,照着陆满月的后脑袋就打。 陆满月听着不对,赶紧拉着祝艳往下蹲。 秦书一扁担打到空处,调整姿势,恶狠狠地又一扁担打了过来。 这一次,扁担向下倾斜,直接扫向陆满月的下盘。 祝艳看到秦书的脸的时候,吓得哇哇大叫,“老乌龟,老乌龟来了!” 陆满月被第二扁担扫到小腿肚,人直接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倒。 秦书抓住机会又是一扁担打出,这一次,又是照着她脑袋来的,一副非要把她头打爆不可的凶狠样。 祝艳浑身颤抖着扑了过来,自己往陆满月背上一垫。 那一扁担就落到了祝艳后背上。 咔嚓一声。 祝艳痛得大叫起来。 陆满月被她压在下面,也有些动弹不得,急得脸都白了也无济于事。 看不到祝艳伤得如何,她只能不停喊她的名字:“祝艳,祝艳,你怎样了?能不能起来?能起来的话,赶紧起来。 我腿好像伤到了,我替你拖住这老头,你赶紧跑。” 祝艳只顾着喊痛哭嚎,对陆满月的话充耳不闻。 秦书绕到陆满月头前面,用扁担一头把她的脸扒了一下,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眼瞳乌黑,眼底满是怒意的陆满月。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比傻子好看,也肯定比她有用。” 秦书这话,恶意满满。 陆满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扁担一头戳在她嘴里,她想喊也喊不出声音,只能用眼死命地瞪着眼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人。 秦书站在巷子中间,扯着嗓子冲自家院门那边喊:“拿绳子来!” 不一会儿,杨草草就拿着一把绳子跑了过来。 看到被压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陆满月和只知道哭的祝艳,她二话不说就先拿绳把祝艳捆了。 捆陆满月的脚的时候,她一直用脚往后踢,杨草草捆了好几下都没捆上,她有些恼了,“都是待宰的猪儿了,还不老实!” 她又尝试了两次,陆满月就是不配合,还趁乱踢中了她一下。 她又气又怒,啊啊地用脚跺地。 “没用,你来压着扁担,我来捆。”秦书皱眉看着杨草草。 秦书一发话,杨草草立马不敢炸毛了,乖乖的绕到前面,跟秦书换了位置。 秦书捆人好像经验挺丰富的,陆满月的挣扎在他面前根本不起作用。 很快,她的脚腕子就被绑上了。 祝艳突然扭头,头往前狠狠一撞,“老龟儿子,绑漂亮姐姐,坏人!” 秦书猝不及防,头被撞得梆梆的响了两声,眼前一片金星冒来冒去,有些佝偻的身子直直地往后倒。 杨草草一慌,丢了手里的扁担就要来扶秦书。 压住陆满月嘴的力量陡然一松,她立马甩了甩头,扯着嗓子嘶喊:“着火了!快来人啊!” 第113章 北区都是好人哪 北区的混乱已经超出了陆满月的预估。 她不相信大白天的在小巷子里追人,祝艳还哭得那么大声,住在这条巷子的住家户会听不着一星半点的动静的气儿。 人家听到了却漠视,所以喊救命是没有用的。 她只能尝试喊一下着火了看看。 着火了,这巷子里一家挨一家的,不管哪里起火,都可能影响到自家院子。 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的时候,陆满月不相信他们还能稳坐钓鱼台。 果然,着火的喊声一出,巷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不少人都拉开家门跑了出来。 有的站在巷子里张望察看哪家起火了,离自己家远不远。 有的直接拿着水桶。 秦书见势不对,赶紧翻身去捡扁担,想要重新堵住陆满月的嘴。 他一边堵一边跟杨草草说:“赶紧去前头去拦住他们,要是有人问,就说家里的疯亲戚闹腾得太凶了,怕跑出来伤到人,不得不捆起来。” 杨草草赶紧往已经在往这边靠的人们那边跑。 “草草,你们这是?” “没事,五婶儿,我乡下的俩个妹妹前些日子上山割草摔下山摔到脑子了,有点疯疯癫癫的。 一个在家光着屁股跑还乱拉屎,另一个就爱喊救命啊着火了。”杨草草的谎话是张口就来,十分具有欺骗性。 已经有脚程快的在巷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有起火点。 这时候再听杨草草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有几分信了。 再看祝艳那眼神,那表情,妥妥一个脑子坏掉的傻儿。 哪怕陆满月不住嘶喊:“骗人,他们全在骗人,我们根本不是她表妹,她连我们叫啥名字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也没什么人信。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发现没着火的人们也都开始回自己家了。 陆满月有些绝望,可心头更多的是不甘。 “我是红兴钢厂厂长的侄女!你们谁帮我,我让我叔给他安排工作!”必要的时候,谎话能救命就使劲的说谎。 只要有用,生死面前,一切的规则都可以先放一边去。 她已经喊着火把人喊出来了,可他们也不打算管,那么就诱之以利试试。 这话一出,秦书就知道要糟。 果然,已经往回走的人群中,不少人突然顿住了脚步。 有人扭头探头探脑的往陆满月这边看了过来。 也有人窃窃私语了几句,小跑着就跑了回来。 杨草草一个人根本拦不住。 只能看着这些人推开她,走向陆满月那边。 秦书站了起来,试图垂死挣扎一下:“都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我未必还会对你们说谎啊。 这两个真是我家草草的妹妹,就是因为脑子摔坏了要送城里看病,可钱不凑手住不起院才在我家落脚。 你们不要再朝前走了,这疯子疯起来是会打人的。 你看看我家草草的额头,那么大的血口子就是她们砸的。” 正好站在杨草草附近的人仔细看了看她额头,血肉翻卷,还在往下滴血,看着确实十分可怖。 有人又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定起来。 陆满月赶紧打断秦书的表演,“她的伤是自己在自家院门前的台阶摔了磕的。 我们和他们素不相识,他们就是知道我是厂长侄姑娘,想绑了我跟我叔要钱呢。” 祝艳是取钱之后失踪的,估计是财露了白才被人盯上的。 所以这家人必定十分缺钱。 这话一出,知道秦书家有个赌鬼儿子欠了一屁股债被追债,债主三天两头上门要钱的事的这邻居们首先就信了。 “秦书就喜欢他这独包儿子,为了给儿子还赌债,他能干得出绑人要钱的事!”邻居道。 陆满月见赌对了,赶紧打铁趁热。 “你们要是看见了我们被欺负也不管,等他们从我叔那里要到了钱,还了自己家的烂帐,他们家有了钱,拍拍屁股换个住处轻而易举,你们可就倒霉了。 我吃了这么大的亏,我肯定会告诉我叔,北区三巷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招工,北区的全不要! 当然,如果你们现在对我伸出援手,拉我一把,以后北区的人,来一个咱们红兴钢厂要一个! 全给安排轻松的岗位,工资给的足足的!” 弃。 利益向来动人心。 不少人都被这一番话说动了。 秦书被人挤到了一边,颓然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被人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还要人不住关切地问她伤到哪儿了。 “我家有跌打损伤药,我给你拿。” “我我我,我还会推拿,我帮你按按!” 祝艳被挤得靠墙站着,不住哇哇乱叫。 “谢谢大家,大家都是好人哪。 我在这儿先给列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婶鞠个躬,感谢大家的热心帮助。 你们的情我永远铭记在心,我一回厂就跟我叔说,以后北区的人来红兴钢厂,直接在门口报我杨莉莉的名字就能进了!” 做戏做全套,陆满月这一番举动更是让附近的人心头舒坦,个个喜笑颜开的跟陆满月客套起来。 这个说,原来你叫杨莉莉啊,这名字真好听。 那个说,应该的应该的,这姑娘真知道感恩。 陆满月见差不多了,这才走向祝艳那边,求众人帮她把绳子解了。 完事儿要走的时候,秦书突然开口道:“大家都不要被她骗了,她就几句空口白话你们就信了? 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话我年轻那会儿也说过不少。 不如,找几个人跟着她回红兴钢厂,让她当场兑现承诺,到时候是真是假自然能见分晓了。” 众人一想,秦书这话也说得有理啊。 陆满月脸上的笑瞬间一僵,眼皮子突突跳个不停。 “怎么?不敢吱声了?大家快来看啊,她这就是心虚了!”秦书抓住机会高喊道。 “谁心虚了,你少挑拨离间,要跟就跟,我又不怕。”陆满月强自镇定下来,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我没在怕的样子。 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把祝艳带回红兴钢厂,谎话拆穿了就拆穿,大不了到时候机灵一点先窜进厂。 有保卫科的人在,他们总不可能从厂里把人抓回北区。 “谁去谁不去,咱们商量一下!” 一群人围成一起嘀嘀咕咕。 秦书恨恨地盯着陆满月。 陆满月也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众人头顶上响了起来。 “有啥好选的,大家要是信任我,就由我跟她去验证一下。” 第114章 怎么成为三个厂长的侄女是个技术活 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一个眉毛弯弯,笑得十分阳光的年轻男子骑坐在墙头,初升的太阳映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带出一抹琥珀色的瑰丽。 “是江阿嬷捡的那个小子。” “哦,他打小在北区转来转去的捡破烂,人倒是老实,从不偷盗拿,很是守规矩。” “让他跑腿也可以。” “不过丑放在要说在前头,要是这事出现啥错漏,以后就要找他负责。”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陆满月看着卖卤肉的小哥,心头微微一叹。 这小哥倒是个热心肠的,担着这么大干系出来帮她,可要是他真的配合她忽悠了北区这些人,以后这事一漏馅,小哥就会被北区的人厌恶针对。 “不用了,你们还是自己挑几个我跟我们走一趟吧,这个人我也不认识,万一他回来不说实话,我在中间不好做。 再说了,你多几个人去,互相印证,更能确保万无一失。”陆满月拒绝了小哥的好意。 小哥怔了怔,以为她真是不信任他,眼神有些受伤。 众人一想,一个人去确实不保险,还是照原计划多挑几家人去看看究竟。 北区的人该上工的要上工,没活干的几家人就被选了出来,跟着陆满月去红兴钢厂。 一行人启程的时候,秦书一家子不甘心地盯着陆满月走,那目光,像要把她后背灼出一个洞来似的。 陆满月让祝艳拽着自己衣角,跟着走。 她的手使不上力气,也不敢牵着祝艳走。 祝艳这会儿好像有些傻,她的手心里这会子全是汗,要是被祝艳喊出来就会露馅。 还好祝艳好像对她格外亲近和信任,这会子也十分听话,让牵衣角就牵衣角,老老实实的。 走出北区地界的时候,她才敢略略松了一口气。 回到红兴钢厂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正好是厂里的下班时间。 杨代厂长端着搪盗盅子和管设备和管生产的两个厂长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陆满月算准时间拉着祝艳往钢厂大门而去。 “你们要进去,得登记,厂子有厂子的规矩,我先进去找我叔说说,他要同意,你们今天就能进厂参观。 要是厂里不方便,你们也不要硬来,不要给我叔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万一到招工季了,被他厌恶的人哪怕进了厂也绝对分不到好岗位上。” 一路上,陆满月已经有了应对的腹案,打算两边先骗着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她这话听着也像是有理的。 北区的五六个人都点了点头,站在厂门外盯着她和祝艳进去。 因为魏定邦的那一架,陆满月在保卫科众人的眼中,也成了不能招惹的对象。 陆满月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好不回应,都笑着跟她点头打招呼。 祝艳见陆满月做啥她就做啥。 北区的众人见这两人真的是红兴钢厂的,不用登记就能进,平时耀武扬威的保卫科见着她俩都有点点头哈腰的,一时间,就更信陆满月是厂长侄女的谎话了。 陆满月瞅准时机,迎着杨代厂长走去。 离得老远就大声喊了一声叔。 因为她发现零件不良比例过高,李望祖对她的印象是不错的,她一叫叔,李望祖就笑了。 杨代厂长一向在厂子里也是以和善和平易近人不端架子的面目示人。 看到李望祖都冲职工笑脸相迎,他自然也不输阵,笑了一下。 红兴钢厂一共就一个总管的代厂长,一个分管生产的厂长,一个管技术设备的设备厂长。 两个厂长都冲陆满月笑了,剩下一个林有德自然也不能太不合群。 所以,他原来板正严肃的脸上也挤出了一抹笑。 三个厂长要去食堂吃饭,陆满月就厚着脸皮跟着他们往那边走。 北区的几个人在厂门处看着,有个机灵点的就给保卫科的人递了根烟,套了几句近乎。 这话头搭起来之后,他就指着跟陆满月一起走的那几个中年男人问:“那几个人中,谁是你们厂的厂长啊?” 保卫科的人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道:“哪一个都是。” “啊?啥意思?” “那三个全是厂长,只是一个是总管全厂,一个管生产,一个管技术。” 陆满月是大声喊着叔走过去的。 过去之后,三个厂长都冲她笑了。 她撒谎的时候又故意说得很含糊,没有说她到底是哪个厂长的侄女。 可不管是哪个厂长的亲侄女,北区的人觉得三个厂长都冲她笑了,这事就肯定是真的没跑了。 过了一会儿,陆满月又出来了,后头跟着祝艳,祝艳手里端着一饭盒的黑面馒头。 到了厂门外,陆满月让祝艳给北区跟来的五个人一人发了一个馒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叔说厂里最近要查质量,乱糟糟的,不好参观,让你们明年招工季直接过来报名就是。” 陆满月心头有些忐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强自镇定地看着北区的五个人笑了一下。 接了馒头的人却什么也没怀疑。 毕竟他们该问的都问过保卫科了,陆满月也提前给他们打过预防针。 他们谁也不想在厂长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来年的招工。 “没事儿,我们明年再来就是。” “是啊,春上就要招工,现在都九月头了,也就小半年工夫了,我们不急。” “那行,到时候你们来,就直接报我名就成。你们刚刚也都看到了,保卫科的人都知道我。”陆满月维持着微笑冲着北区几人挥手作别。 听着她掷地有声的承诺,北区几人都满意无比,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人走远之后,陆满月紧绷着的神经才骤然一松。 回到饭堂后,祝艳突然像一阵旋风似的冲到了打饭的窗口,把筐子里剩下的十几个黑面馒头全搂了。 “喂,你还没给票呢!一个人只能买两个定量,你和陆满月先前已经把你们两家人的定量都买空了,你不能再拿了!”饭堂的师傅全都惊叫起来。 祝艳才不管,她直接端着筐子找了个座,埋头就开始狼吞虎咽。 第115章 母女打了起来 饭堂的师傅都来不及阻止,这馒头和筐子都没了。 等他们追出来,惊讶地发现一会儿工夫,这馒头就少了一小半儿了。 “我的妈呀,这祝艳怎么这么能吃啊?一会儿工夫,吃了伍个黑面馒头了。” “女孩子家家的,咋一点吃相都没有。” “唉哟,这副吃想,又吃这么多,人又长得不咋样,以后更不好找婆家了。” 祝艳才不管她们说啥,脸都快埋筐子里去了。 她被秦家人关了三天,就饿了三天。 填饱肚子已经成了她最迫切的欲望。 馒头都下人家肚子了,这时候说什么定量不定量都没用了,只能追票和钱。 祝艳可不知道什么票什么钱,别人说别人的,她吃她的。 饭堂的师傅有些恼了,开始伸手拍她。 “快给钱和票,不然这馒头我直接给你拿走了哦。” 一听说有人要抢她馒头,祝艳终于有了反应,嘴里叨着半戴馒头腾地抬头,一拳挥出去就把饭堂师傅给打了出去半米远。 饭堂师傅砸在旁边那桌人的桌子边角上,扶着腰啊啊地叫痛。 祝艳把半截馒头一下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咀嚼一边狠狠看向饭堂师傅。 “你不依定量抢馒头,还不给钱不给票,我只不过说你两句,你就伸手打人,祝艳,你太欺负人了!”饭堂师傅打也打不过,钱和票也没收到,又气又痛,都快哭了。 祝艳见没人抢她馒头了,就又埋头苦干。 陆满月只能无奈地走向饭堂师傅,跟他商量用后面几天的定量换这些馒头。 饭堂师傅不想答应。 “规矩就是规矩,要是随便来个人都像你这样搞法,我这饭堂的帐怎么做?” 陆满月苦口婆心地劝了几句,饭堂师傅就是不肯同意。 她没办法了,只能冲祝艳喊:“祝艳,他说他要收你馒头。” 祝艳立马把筐子端起来往陆满月那边一推,两手紧握成拳就冲向饭堂师傅。 “抢馒头,打死。” 饭堂师傅被追得啊啊乱叫,“陆满月,你好阴险啊,我明明没说过要收她馒头。 你快喊她莫追了,我同意,同意了。” 陆满月哦了一声,慢悠悠喊了一声艳子,回来。 祝艳停下脚步,乐呵呵地跑向陆满月。 “馒头,吃馒头。” “手痛,拿不住。”陆满月轻声道。 祝艳坐了下来,把馒头撕成小块小块,然后一块一块的投喂陆满月。 喂完两个之后,又继续撕。 陆满月赶紧道:“饱了,剩下的几个就还给师傅吧,万一还有下班迟了的工人。” 祝艳把筐子抱到自己面前,不住摇头,“不给,我饿,还吃。” “一次吃太多,呆会再喝点水,在肚子里一胀起来,胃都给你撑破,痛,痛得很。”陆满月学了个胃痛的动作。 祝艳犹豫了一下,才不依不舍地把筐子推了出来。 陆满月跟饭堂师傅结算完之后才领着祝艳走了。 刚走到七号家属楼楼门子那边,一群人就从楼上冲了下来。 王秋平和祝老幺一眼就看到了被陆满月领着的祝艳。 两口子激动得不行,不停喊着祝艳的名字。 祝艳扯着陆满月的衣角,迷茫地看着他俩。 陆满月叹了口气,“王姨,祝叔,艳子摔了跤,估计摔到了头,暂时认不得人了。” 王秋平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伸手就要来抱祝艳。 祝艳下意识地往陆满月后头躲。 “王姨,你控制一下,她也受了不少惊吓,我们回屋再谈。”陆满月冲王秋平打了个眼色。 有些事,只能关起门来说。 外人只需要知道祝艳贪玩摔了头,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就成了。 王秋平随陆满月和祝艳先回家。 祝老幺要招待帮他家找人的这些亲朋好友,家里太小也坐不下,走道里又太狭窄,全站着影响别人走动。 索性就抬了些长凳子下来,在楼门前的空院子里坐着了。 方东听说祝艳找着了,带着剩下一队人也赶了回来。 祝老幺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他借十块钱:“我要买点好菜感谢下大家,手头有点紧,你先借我十块,回头发了工资我还你。” “我只有五块在身上,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顺便把上回从外家拿回来的火腿给你提来凑个菜。”方东道。 “行行行,东哥仗义,这情老幺永远记心上了。”祝老幺不住拱手。 …… 祝艳进了自己睡的那间屋,十分好奇地东摸古摸。 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举动,王秋平泪如雨下。 门被缓缓关上,陆满月坐到了床沿上。 王秋平挨着她坐了下来,哭问道:“艳子,艳子这到底是咋了?” “应该是被人绑了关了起来又砸坏了脑袋,暂时性的认不得人了。王姨,这事,你听我仔细跟你说。 听完之后,要报公安还是要怎样,你们得拿个主意。 今天也是很惊险才把艳子从那些坏家伙手里带出来的。” 王秋平嗯嗯地抹着眼泪,视线在陆满月一直耷拉着的手上转了转,心疼地问:“你这手,是不是伤着了?我给我找点活络油推推。” “这事先不忙,我跟你讲完再去找医生看看。”陆满月就把如何在北区发现祝艳,怎么把人带出来的事全都讲了一遍。 王秋平听着,心潮起伏,几次都惊叫出声。 陆满月能在那种境遇中把祝艳带出来,真的是绞尽脑汁了啊。 王秋平一把抱住了陆满月,哭得无法自抑,嘴里不住喃喃地说着感激的话:“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啊,要是艳子今天没碰上你,指不定就被人给害死了。 满月啊,你的大恩大德,姨永世难忘,百世难还啊。” 祝艳跳了过来,伸手使劲把两人分开,自己抱着陆满月,冲着她妈呜呜叫,像是护食的狗似的。 “漂亮,我的。我才能抱。” 怕陆满月被抢走似的,祝艳抱她抱得很紧。 她的力气太大了,勒得陆满月差点喘不上来气,一张白生生的脸硬是憋得通红,像个女关公似的。 还好王秋平眼力好,力气也不小,硬是把祝艳提了起来放到一边,陆满月才喘上气来了。 祝艳试了几下,发现自己居然打不过,坐在一边呜呜的生气。 “抢我漂亮,给我等着,我让我哥打你!” “你,你记得你哥?”王秋平惊喜不已地盯着祝艳问。 “痛,好痛,哥哥,妈妈,爸爸,我好疼。”祝艳突然用手捧着头摇了摇,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第116章 背后的深情厚谊,总有个人在无人处默默爱你 祝艳这情况,在厂子的医务站看好的几率不大,也不能在医务站去看。 要看病,就得如实描述,跟医生说清楚伤情由来。 摔伤和砸伤,医生也能自己辨别。 这谎话一下子就会露馅。 厂里是个相对封闭的小王国,风言风语人言可畏,对祝艳的治病和未来婚嫁都不利。 所以王秋平一咬牙决定把祝艳送去两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医院。 那边医疗条件是最好的,哪怕说了实话,传回红兴的可能性也极低。 只是这花费就要比在红兴看病多出很多倍。 “老幺,家里的钱好像不太够。”王秋平唯一的担心的就是费用的事。 祝老幺拍着胸脯道:“没事,家里有我和三个小子呢,咱们能借的借,能凑的凑,只要能治好咱艳子,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祝艳晕睡了一阵,再醒来之后,一直在发呆。 她谁也不要,就牵着陆满月的衣角,偎依在她身上,寸步不离。 王秋平为难地无比地看向陆满月:“满月啊,看这情况,艳子治疗期间,你也得跟着去啊。 这样啊,你家里俩老姨帮你照看一日三餐,屎桶尿桶也帮你家一天洗两回,你家一应事情老姨都包身上。 你能不能陪着艳子去趟省城?” 陆满月自己是想满口答应下来的,但是考虑到陆大山太老实,李芬又太狡猾,怕她长时间不在,李芬又作什么妖,一时之间,就有点迟疑不决了。 “我妈她……”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就是怕你妈又闹妖么? 你祝叔可以在厂子食堂里吃,我就见天呆你屋,晚上也住你房里,盯着她,成了不?” 陆满月想了想,这也是个办法。 “姨,你看着她就行,不合理的要求你不必理会,只要管好她一日三餐吃喝拉撒就成。 我爸的膝盖再过两天也该好了,到时候,他能做的事肯定自己干,你就会轻省些了。” “那我们就先这么说定了,这两天,我们全力去筹钱,等钱凑得差不离了,咱们就送艳子去省城。 你这两天,跟陆大哥好好交待交待,抽空再去下红兴医院,跟你家魏定邦知会一声。” “那行,左右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看下手腕子,到时候顺便跟魏定邦说说。”陆满月眼神闪烁。 她和魏定邦这关系还不知道能维持到几时,说与不说其实都一样,只是在外人看来,夫妻之间还是有商有量的好。 她不想多说,只能糊弄过去。 祝艳没一会儿又困了,靠在陆满月肩膀上就睡着了。 睡着了她的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陆满月的衣角。 王秋平费了好大工夫都没抽出来,最后索性拿了把剪刀把那块布都剪了下来给她握着睡。 在柜子里翻了翻,王秋平找出一件新做好的衬衣递给陆满月。 “你身上这件衣服都旧得不成样子了,领子都起毛边了,这会儿又给姨一剪子剪坏了,这件衣裳做好艳子一直嫌弃这色显胖不肯穿,放在柜子里也浪费。 你当帮姨一个忙,穿着走吧。”王秋平生怕陆满月不肯穿,絮絮叨叨的扯了好多理由。 陆满月轻轻一笑,接过衣服就走到了帐子后头,借着蚊帐遮挡利索地换上了。 她也有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跟魏定邦结婚那天穿的那身衣服都是李芬的。 淡白色的衬衣,不大不小,正好合身。 剪裁合度,针脚细密,衬得陆满月的身段更玲珑有致了。 月白色的布向来不好卖,因为不耐脏,而且一点也不藏肉,稍微胖一点都显。 陆满月穿着却出奇的好看。 她疑惑地看着王秋平,“王姨,这衣服怎么好像是替我量身做的啊?” 祝艳和她身材有着不小的差异,如果是做给祝艳的,她穿着应该较宽松才是。 王秋平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实话。 她带着陆满月来到打开的柜子前,让她自己看。 柜子里放着两撂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左边那高的一撂明显是祝艳的。 右边那几件新崭崭的衣服,却是陆满月的尺码。 “这,这是?” “你和艳子初中毕业后就怎么来往了,艳子却一直当你是朋友,她经常偷偷的跟着你转悠。 每年有减价布的时候,我们家都会去买一堆布回来自己做衣裳。 她每次都叫我预备你一份。 这五件衣裳,都是做给你的。 她一直没机会给你。 原本听说你要结婚,她准备当成惊喜送你的,可你家却没请她…… 她那天很伤心,拿着剪子说要把这衣裳全给剪了,还是我觉得太浪费,全给收拾起来了。” 陆满月怔怔地站着,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默默地伸出手,忍着钻心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摸着这几件衣裳。 颜色都是她喜欢的,布料也都是很好的棉布。 甚至尺寸都不大不小恰好合适,跟亲自上手量过了一样。 这代表祝艳肯定是看过她很多次,一次次揣摩修改,最后才能做出这么合身的衣裳。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有个朋友这样默默的关心着她。 陆满月眼角微湿,连忙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 在那个梦里,她嫁了杨诚意,调了岗位,成了厂里的宣传部的播音员。 她被打死那一天,曾听杨诚意说过,祝艳远嫁出去那些年,夫家一直想让她生个儿子出来,她五年刮了七次胎,最后宫壁都刮太薄怀不上了,被夫家赶了出来。 她的三个哥哥气不过,提着刀上门去砍那家人,最后全被判了刑,进了劳改农场,一个都没回来。 杨诚意在外头打牌输了回来找钱的时候,说在外头碰见个瘦得像鬼的人。 后来,他找东西打她的时候,门外曾有人试图破门而入。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过一张憔悴枯槁的脸庞和一双悲伤焦灼的眼。 那个人,应该就是祝艳。 一念至此,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像决堤的潮水一样涌出了眼眶。 王秋平轻轻地抱住陆满月,任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无法自抑。 哭过之后,陆满月收拾好情绪,洗了把冷水脸,“王姨,你放心,这辈子,我和艳子都一定会好好的。 她看顾我,我也会看顾她,我们相互扶持,一定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 从祝家出来之后,回自家去看了一下,发现一切正常,陆满月便抓紧时间去红兴医院看手了。 她一进医院,王婷婷就找了过来。 第117章 今天我们就给林清悦家里打电话 “我,我跟我姐写了信,说了要救李爸的事,她回信跟我讲了件事。”王婷婷一脸神神秘秘的,眼里却扑闪着兴奋的小火苗。 陆满月猜测她要说的应该不是个坏消息。 “我姐是读着高中突然停课下乡的,她们二中校校长姓陈,家里以前是开银楼的,战争年代捐过不少钱用于革命。 咱们红兴市,有一小半儿都是陈家以前的产业。 解放后,他们家捐了大副身家,二中校都改了名叫陈英二中。 陈校长是前两年才因为后辈连累被打下棚子的,就关在小河村。 我姐下乡的村子就在隔壁。 她说陈校长曾经告诉过她,他家里有部私人老古董电话,是上头给的专线电话,放在了祖宅中。 陈家的祖宅就在北区一条巷子中。 如果那边没被抄的话,那电话兴许还能打进打出。 满月啊,我想我们可以打出那个给林清悦家里的电话了。 她这两天一直在找我麻烦,我的工资都已经被扣到明年了,再这么下去,我估计得给医院打一辈子白工也不能让她大小姐满意。 李爸那边也进去好些天了,我怕他撑不住,也怕再拖,他会等不到我们去救他。” 有专线电话,那便不用偷溜去院长办公到打电话了,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 “好吧,等我看完手腕子,我们去找找陈家的祖宅。不过,北区有点混乱,只能白天去。”陆满月道。 “你上回来看的不是腰么?怎么手又伤到了?你们厂里活那么容易受伤的么?”王婷婷皱眉问。 “不是在厂里干活伤着的,就是抻了一下抻着了。”陆满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正好里头的人在喊下一个。 陆满月就慢慢地走了进去。 老医生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陆满月一眼,哟了一声,笑道:“小王对象,你又来了?” 陆满月一怔,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思索着该怎么接医生的话。 上回为了省十块钱,默认是王淳风对象,这老医生才肯把她从斗车里弄出来。 “那个,上回的事,是个误会,其实我和王医生……” “我知道,我知道,小王肯定惹你生气了,你想跟他撇清关系。”老医生一副我很懂的表情。 “真没有,我和他啥事儿也没有。”陆满月极力解释。 “你们女的就这样的,我家老婆子生气了,也跟外头的人说,她跟我之间八杆子打不着,否认我的一切。 得得得,我知道,我知道了,手伸过来,我帮你摸摸看伤哪儿了。” 无论陆满月怎么解释,老医生都一副我知道,你肯定是在发小脾气的表情。 这事,还解释不清了。 陆满月发现这一点之后,也不浪费口水了。 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省那十块钱了。 “你这手腕子抻得有些厉害呢,得敷好些天的药。 这药还不便宜,一副药一块钱,得开七副药,你今天带的钱够不够付药钱啊?”老医生一边开药一边问。 七副药就是七块钱! 陆满月身上只有两块多是自己的钱。 完全不够。 “那就先开一副或者两副。” “一副两副见不到效果,我得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七副药是最小的疗程了。 你是不是钱不够啊,那没事儿,不够的钱,我问小王拿,咱们医院内部有优惠。”老医生道。 陆满月在省钱还是捱疼之间犹豫了很久。 最后想想这手疼着,很多事都不方便做,躺下了起个身都要人扶,还是早治早好的好。 反正已经欠了王医生那边十块了,干脆再欠七块,到时候有钱了一并给。 还有他预先垫付给魏定邦的营养费,有九十块在自己手上,不过这钱不能动,等魏定邦要离的时候,得原封不动的退出去。 陆满月拿着药单去划价的时候,杨雪花从角落里闪了出来。 陆满月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上了住院部二楼。 “桦儿,桦儿,你猜我发现了啥?”杨雪花一脸兴奋地看着周如桦。 周如桦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不想理人。 “桦儿,原来那个秦宁跟王医生是一伙的,我刚才听到她亲口承认了这事。 这个姓王的,前脚表现得那么仁义说垫付就垫付,我还当他是什么好人呢。 结果后脚就支使自己的对象来要回这营养费,还当众下你的面子,真不叫个人。” 周如桦被魏定邦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打击到了,想了这么两天还是想不通,这事到底哪儿出错了。 魏定邦为了躲她,竟然一天多都不见人了。 明明以前通信的时候,他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说周如桦是天上月亮,如果能相携一生,将是无上荣幸。 还说战争胜利了,一定要第一时间上她家提亲。 可为什么,她都主动找来了,他却又如此绝情,还随便娶了个女工。 杨雪花说了半天也不见周如桦有反应,就有些泄气了,坐在床沿小声问她:“桦儿啊,你这两天,和魏定邦处得咋样了? 他,他有没有啥表示?” 周如桦心中像被扎了一刀似的,看杨雪花还朝她挤眉弄眼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姨,不是让你回村抢收么,你怎么又来了?” “没事儿,现在咱村有人,不差我一个。 大队上派了十几个知青过来,说是要咱们村孤寡多,劳力弱,以后这些知青就留咱们村里了。”杨雪花道。 “十几个?怎么可能?一个村才几个名额。 现在又不是刚下乡那几年,好多人都想尽各种办法想回城,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知青下放到同一个村?”周如桦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再不可能,人都已经到了咱们村了,一家分了一个。 我家分的那个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说话侬啊侬的,跟唱歌似的。 哦,我瞧着那姑娘,还跟你长得有两分挂像,所以村长让挑人的时候,我一眼就挑中了她。” 侬? 沪城口音,还长相两分似。 周如桦脸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小姨,那个女知青,叫啥名字?” “也姓周,叫周芳华。” 周如桦浑身一震。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 “桦儿,桦儿,你怎么了?怎么脸突然这样白,还一脑门子的汗。” 第118章 周如桦的威胁 “小姨,一会儿写封信,你帮我拿到邮局寄出去,这事不太寻常,我得问下家里人。” 周如桦让杨雪花拿来了纸笔,埋头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大页。 杨雪花不认字,她也没避讳她。 床是摆在窗户边上的,周如桦趴在床上写信,写得十分认真。 根本没注意到,窗外头悄悄的站了个人。 陆满月看完了手,发现王婷婷那边正忙得不可开交,就抽空来了一趟住院部。 原本想上三楼看杨和平的,走到二楼又没管往自己脚,走到了魏定邦病房外。 看着趴在魏定邦病床上的周如桦,她想到为了凑那一百块赔偿而差点被毁了一生的祝艳,心里头突然就生出一股子气来。 周如桦写字的习惯有些奇怪,笔顺笔画完全不同。 陆满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就正好看到周如桦写的最新一行字。 ‘她威胁到了我,家里得想办法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和魏定邦之间,已经在商议婚期,那个叫周芳华的女知青,万万不能让她和魏定邦见面。’ 陆满月小心翼翼地退走。 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她思绪万千。 周如桦这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和魏定邦既然定了婚期,感情自然不是外人可比拟的。 为什么这个突然出现的周芳华又会威胁到她,还绝对不能让周芳华和魏定邦见面? 难道周芳华长得太美,美到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动摇,为她抛家弃爱的地步? 轻手轻脚地走到杨和平病房外看了看。 杨和平懒洋洋地睡在床上,呼噜声声,脸色倒是比前两天瞧着红润一些了。 这代表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 等王婷婷下班的时间,陆满月在医院里随意地逛了逛。 王淳风迎面走了过来,陆满月赶紧往旁边的墙角躲。 王淳风拧着眉头瞥了她那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开了。 杨森林一直没找着,公安那边查来查去,最后查到这人只是个路过红兴市的过路客。 他和他的同伴,那个叫陆鸣的是跑车的,车子在急转弯路段撞了,所以才会临时来了红兴市进行救治。 包扎好伤口,打完针之后,人家直接开着车离开了红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无法追踪联系不上了。 王淳风只能默默祈祷,希望他一切安好。 最好是对打错的针药没有过敏反应。 不然,开着车出现过敏反应,那极有可能车毁人亡。 他也从许医生和董医生的口中得知,陆满月才是魏定邦真正的家属,原本看到陆满月,他是打算上去聊两句的,可是人家女同志一见他就躲了,他也想勉强。 等到王淳风走过去之后,陆满月才慢慢地从墙角转了出来。 “满月妹子,我正找你呢,今天病人不多,秦姐帮我顶一会儿,我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咱们走吧。”王婷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说着,就热情的上来挽陆满月的手。 陆满月轻轻地退开两步,躲开了王婷婷挽上来的手:“医院里人多眼杂的,咱俩还是分开走,隔着时间出大门,再在外头巷里会合保险点。” 王婷婷一听,觉得这主意好极了。 万一查主任还盯着她,要是看到两人手挽手的走道,之前联手搜身的事就露馅了。 王婷婷先出去。 隔了几分钟,陆满月才慢悠悠的出了医院大门。 王婷婷把信拿了出来,指着上头的地址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 “北区五巷东头,门口有俩个方形门当那家,门当是什么啊?”她满眼疑惑地看着陆满月问。 陆满月有些怔忡。 北区五巷,离着北区三巷就两个路口。要去五巷,肯定要经过三巷。 想到那天带着祝艳离开前,那家人怨毒的眼神,陆满月心头一颤。 “满月妹子,你想啥呢,我问你知道不知道门当是啥?”王婷婷见陆满月一直在走神,没忍住用手指戳了她两下。 陆满月被戳得有点痛,立即回了神,下意识地回答:“门当就是指大宅门前的一对石鼓,就是我们喊的抱鼓石。 圆的抱鼓石是武官家用,方的是文官家用。” “哦哦,那我们赶紧找陈家祖宅里那架电话去吧。”王婷婷再次上来挽陆满月的胳膊。 这一次,陆满月倒是没拒绝,反而借着王婷婷的身形隐隐遮挡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往北区而去。 这一片地形,她比没去过的王婷婷熟悉得多。 一路上,基本没走什么弯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北区三巷。 正要往五巷那边走时,旁边的一家人突然打开门,伸手把陆满月扯了进去。 王婷婷啊了一声,也被一同扯了进去。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当街扯人!”王婷婷竖着眉,怒气冲冲地看着面前的一对中年夫妻。 那对夫妻讪讪地看了陆满月一眼,解释道:“我,我们也是好心。你们要去后头那巷子吧?” 陆满月认出男人是当时跟她到红兴钢厂的其中一人,好像叫李四儿,心头一松,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不要过去,那边革委会的人在抓人,这时候过去,只会被当成同伙一起抓走。” 王婷婷一听到革委会三个字就哑了火,气焰一下子全灭了,瑟缩着往陆满月身后站。 陆满月颦着眉头,侧耳听了听那头的动静。 隔着两条巷子都能听到呜呜喳喳的吵闹声。 “这次可不能让他逃了。” “这小子滑得像泥鳅似的,都撵三回了,这回再逮不住,咱们哥几个的面子往哪搁?” “把四面的出口全给我堵了,今天让他插翅难飞!” 那边吵得不可开交。 喧闹声音持续了小半个钟头才消止。 巷子里恢复了安宁。 李四夫妻悄悄打开一点点门往外看了看,又啪了一下关上了门。 一行人押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出了北区三巷。 小伙子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的脸上全是淤青,擦伤,嘴里还啃了点泥,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被弄得面目全非。 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烂条条,松松散散地挂在肩膀上,根本遮不住什么。 衣服下的皮肤也有好几块血淋淋的。 第119章 寻找专线电话 小伙子的裤子也被扒了,只剩下一条火红色的三角裤,露出两条麻杆细的腿。 腿上也全是青紫,那些推着他的人边走边往他身上招呼,一下一下的,半点没留力气。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巷子里紧闭的门户,苦笑了一下,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着出了巷子,很快,十几个人就走不见人了。 又过了几分钟,李四才敢把门打开半扇,抚着胸脯后怕地道:“人走了,现在能出去了。” “那小子估计会被收拾得很惨。”李四老婆道。 李四瞪了她一眼,厉声喝斥她:“给我闭嘴,革委会的事你都敢评论,不怕招祸啊。” 李四老婆赶紧低下了头,一声也不敢吭了。 陆满月和王婷婷跟李四夫妻不停致谢,客套了一阵子才去了五巷那边。 五巷的巷子里满是杂乱无章的脚印,还有不少人被拖行过的痕迹。 王婷婷盯着每一家的院门前一家一家的查看。 找到最中间的时候,才看到了两块东倒西歪的方形石头。 石头上雕刻着一些古朴的花纹,被青苔覆盖了大半,要不是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就是抱鼓石。 陆满月呆若木鸡。 这,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卖卤肉的小哥带她躲过的那一家么。 王婷婷兴奋地抬脚就要往里走,陆满月想到小哥的叮嘱,赶紧叫住了她。 本想跟她说要怎么进去才不会留下痕迹,结果抬头往院里一看,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院子里一人多高的荒草被踩得东倒西歪的,院子里散落着还没洗干净的猪下水。 血红色的猪血泼得到处都是。 盆子里只余下不到三分之一。 电光火石间,陆满月突然抬脚就往后院跑。 她的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得去证实一下。 戏台空空,小哥住过的那间屋子也空空如也。 所以,刚刚被革委会围追堵截五花大绑抓住了的人就是卖卤菜的小哥么? 他应该是刚到屠宰场弄回了猪下水和猪血就被人堵在了门口,想跑也没跑得掉,所以外院才弄得一片狼藉。 小哥是好人啊。 如果那天晚上没有他的帮忙,她估计会被那个怪男人拉回家里,面临和祝艳一样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困境。 她也根本不会有机会撞见祝艳并带走祝艳。 所以,小哥算是同时救下了她和祝艳两人,改写了她们的人生。 “满月妹子,你怎么不声不响的跑这么急啊,我追都追不上,这些屋子你都找过了么?没看到电话啊?”王婷婷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视线在屋里巡视着。 陆满月刚刚是为了找人,但是找人的同时,屋内的陈设也是过了一遍的。 确实没见着电话。 两人又把剩下的屋子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找着那部所谓的专线电话。 王婷婷有些泄气了。 “姐姐是不是被陈校长骗了啊,这里根本就没有电话。满月妹子,咱们今天真是白跑一趟了。” 陆满月没应声,眯着眼睛把找过的地方回忆了一遍。 没有遗漏的房间。 确实没有电话。 前院后院都找过了,哪怕陈校长说得是真话,但这电话也极可能后来被人拿走了。 王婷婷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陆满月默默跟了几步,突然扭头看向戏台那边。 眼前腾地一亮。 对,戏台还没找过。 她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和小哥在戏台里坐过,戏台上有几个木头架子,还有几个描着花的箱笼。 箱笼原来是用于唱戏的角们放戏服用的,是有空间的。 陆满月拍了王婷婷一下,抬脚就往戏台那边疾步而去。 戏台很高,要爬几十级台阶。 十来分钟后,陆满月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往前看。 居高临下,四周的一切映入眼帘,可无论她怎么看,都找不到类似电话线的东西。 王婷婷去翻找箱笼,陆满月径直走向花架子。 花架子旁边摆着一个硕大的石头花鼓,边缘雕的是莲纹,看上去像是一个演戏用的莲座。 莲座的中间,画着一圈一圈的像树桩似的年轮纹。 陆满月敲了敲中间,沉闷的声音,竟然是实心的。 两人打开了所有箱笼,一无所获,从兴奋到失望,也不过转瞬之间。 两人蔫巴巴的倚着栏杆看着彼此,苦涩地一笑。 “陈校长还真的骗人啊,这里都翻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电话。就差掘地三尺了啊。”王婷婷道。 掘地么? 陆满月的目光慢慢地向下移去。 戏台下有一堆石头,杂乱无章的堆着,毫无美感。 可这么大的宅子,没人会无缘无故乱丢一堆石头在这儿。 她慢慢地走向那堆石头。 石头每一块都很大,一般人很难移动,所以也没人来移动它们。 石头表面风吹日晒的,留下了不少痕迹。 陆满月耐心地围着石头一点一点的敲击。 终于找到了那块中空的石头。 掀开石头,里头赫然藏着一部古董电话。 电话线也深埋在地下,难怪没被人发现取走。 数字拨号转盘,镶玉的手把,做成珐琅金的电话筒,底座是典雅的哑黑色。 陆满月试着转了一下号盘,声音清脆滑动正常,把话筒放在耳朵边上,能听到电磁的沙沙声。 这代表电话可能真的能打进打出。 王婷婷把抄着林清悦打过的那通电话的对方的号码纸条拿了出来。 到了这一刻,她的手突然开始发颤,莫名地有点胆怯,不敢去拨号盘。 她求救似地看着陆满月,“满月妹子,我手抖得厉害,你帮我拨下嘛。” 陆满月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问:“号我帮你拨,一会儿的电话我也帮你说?” 王婷婷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不住点头,“如果可以,最好不过了。” 陆满月叹了口气,硬是把话筒塞到了王婷婷手上。 “自己的事,你自己来。习惯性的依赖别人,并不是什么好习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还是学会靠自己吧。” 王婷婷哦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 第120章 不强势便没有话语权 叮,电话拨出去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电话叮叮的响着,没人接。 王婷婷紧张得脚都开始发软了。 陆满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撑了她一下。 “这才刚开始,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要打的硬仗还在后头呢,你开始就成了软脚虾,接下来咋弄?” “喂,商务部,请问是哪里的电话,要打什么硬仗?”一个好听的,清冷的男人的声音陡然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王婷婷啊啊哦哦了半天,愣是急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唇看向陆满月。 对方一直不停地喂着。 眼看着就要挂断电话了。 陆满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找林清悦的家人,有事相商。” 对方沉默不语,只有细细微微的呼吸声音透过话筒传出。 陆满月抿了抿唇,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个清冷的像冷玉落盘似的男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微微的不喜,还有满满的压迫感,“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打的专线电话,你是从哪知道这个号码的?” 王婷婷被吓得腿有些发软,赶紧扶住了旁边的木头柱子。 “你是林清悦的家人?如果不是,请帮我叫她的家人过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可能关系到你们林家的声誉荣辱。”陆满月仔细斟酌着字眼,硬顶着压力咬字清晰地要求对方找人。 “林家的声誉荣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你可能连林家的边都没摸着,就敢打这个电话来说这样的话,也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我不需要知道林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再厉害的人也要遵纪守法,你林家人敢公然作假,肆意欺负平头百姓,许你做,不许我说出来么? 种花叫种花人民共和国,不叫林氏帝国!”陆满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愣是跟对方呛了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谈判的时候一定要气势够足,先吓住对方,对方就会好好听你说话了。 王婷婷在旁边吓得脸都白了,抚着心口直喊我的妈啊。 对方明显也没预料到这个打电话的人如此胆大,这种话都敢说,一时之间也有点怔。 陆满月抓住机会,抢先出声:“现在,能平等的对话了么?” “你这个女同志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好,我给你个说话的机会,但希望未来你在面对各项指控的时候,站在任何位置上都能证明你嘴里所说的这些话。 如果证明不了,那你这通电话就是在自讨苦吃。 林家不是什么帝国,但试图攀扯诬蔑林家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不是诬蔑,你们自己去查,我只找能话事的人,你能替林家作主么?你是林清悦的谁?”陆满月扬志头,脖子挺得直直的,全身都绷成了一条线。 “我是她大姨的儿子程靖远,商务部秘书长的首席秘书,你有话可以直说了。”程靖远沉声道。 商务部秘书长的秘书…… 看来,这林清悦的家世,果然是非凡凡响呢。 随便一个表哥就是这种级别的。 王婷婷直接给吓坏了,比划着让陆满月赶紧把电话挂断。 “怎么不说话了,吓坏了?想挂电话逃之夭夭了?”程靖远没听到回应,轻笑了一声。 笑声里满是鄙夷。 “不是,是在奇怪,这样家庭教育出来的子女,难怪飞扬跋扈成那样,原来是后台足够硬啊。”陆满月悠悠道。 程靖远似乎没料到,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还敢这么说话。 “你年龄很小吧,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十八岁,比起你,应该算年轻,不过,你说错了,不是年龄小不知天高地厚,而是热血当用时必用,不惧狂风与风浪。”陆满月针锋相对道。 千万不能露怯,露怯就没话语权了。 程靖远突然呵呵一笑,“倒是有点意思,你东拉西扯的,是在给自己壮胆吧。 行了,我都说了,给你个畅所欲言的机会,只要你承担得起后果,你现在可以说了。” “林清悦,下乡说是为了支援农村建设国家,是吧? 那么,秋抢季节,正缺劳动力的时候,装伤强占医院危重病房,只因主治医生薄有微词惹她不喜便栽赃陷害,毁诬他人。 因为个人喜好,折腾医护人员为乐,破坏人家私产,动辄打骂,威胁人家不听话就夺了人家工作,在医院里称王称霸,横行无忌。 我想知道,这是你们林家都这样的行事作风,还是独她一个?” “什么?你不要胡说!”程靖远第一时间是不相信陆满月的话的。 “苦主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被她搞进了革委会;另一个就在我身边。”陆满月把王婷婷扶了起来,将听筒放到了两人紧挨着的耳朵中间。 “既然是苦主,说来听听,清悦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要令到你们赌上一切也要打这通电话。”程靖远的声音听着不温不火的,实际上却暗藏玄机,威胁满满。 赌上一切啊。 谁敢挑林家人的刺,就得赌上你自己的一切,你敢么? 王婷婷本不敢的。 可陆满月无声地对她说了个李字。 她便红了眼圈,颤抖着声音对着话筒那头的程靖远道:“她逼着我去买百货商店的床单,一条十七块,连续买了三条她都不满意,也不给一分钱,还把床单当着我的面剪坏扔我一头一脸。 说我要不做得让她满意,她有的是招整死我。 她,她的手表明明自己藏了起来,却偏说是李医生偷走了,等人被抓走后,她又把手表拿了出来,堂而皇之的戴上了。 她还跟革委会的人说,要好好关照李医生,那个老头惹她不高兴了,弄死了也没事,反正随便找个帽子扣给他,把事掩过去就行。 要是谁敢过问,连同那人一起整死。” 程靖南难得的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你们说的这些,有证据么?” “有!我们……”王婷婷刚要说登记表的事,陆满月就把话筒捂住了。 第121章 林清悦的妈妈 底牌要留在手里,不要全倒给对方听。 “给你们打这通电话,没你想得那样恶意满满。 我听说过林家满门忠勇,有不少先烈,也听林清悦提过,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是大人物,是我们一辈子也够不上的人物。 或许林家有太多让人敬佩的人,但林清悦的行为,会让林家所有人之前所做的一切全蒙上灰尘。 你们是自己管好,还是等我们一层层告,弄到天下皆知不可收拾,你们自己看着办。” “清悦她……”程靖远欲言又止。 一个温柔的女音突然插了进来。 语气里满是焦灼。 同时,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清悦怎么了?阿远,你刚刚是不是在说清悦?电话是谁打过来的,是清悦么?阿远,等一下再挂断,我想跟清悦说说话。” “芬姨,你别跑,小心摔着,清悦没事,她很好,这电话不是她打的,你不用着急。”程靖远的声音远了一些,应该是迎那个女人去了。 陆满月握着话筒的手突然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那个女人的声音,她听着很是心悸。 “喂,喂,你是谁啊,你认识我家清悦么?你刚刚和阿远在聊些什么啊。” “你是谁?”陆满月颤抖着声音问对方。 “我啊,是清悦的妈妈,你是清悦的朋友么?在红兴的朋友么? 她最近好么,在那边还习惯么,我跟她寄了一包东西,这两天应该就要到红兴了,你记得转告她让她去取啊。” 陆满月刚要说话,程靖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晚点给你回电话再细聊。” “不用,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陆满月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了。 也不知道程靖远听没听到她最后一句话。 把电话原样藏好,陆满月拉着满头是汗的王婷婷赶紧出了陈宅。 走到三巷子的时候,正好遇上李四老婆出来掐葱,说是要吃面,切点葱花撒上去香一些。 她看到陆满月便客套地叫她去吃中午饭。 陆满月摇摇头,淡淡道:“上班地方有点远,得赶紧回了,不然迟到了要扣钱的。” 李四老婆本来就是客套一下,陆满月说不吃,她赶紧就借坡下驴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巷子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手上包着纱布的年轻男人低着头往这边走。 陆满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走过去了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在医院要拖走秦宁,还撞了她腰的那个人么? 秦宁家也在北区? 两人很快出了巷子口,走不见人了。 秦天走到了李四家门口。 李四和老婆蹲门外在剥葱,一边剥一边在聊天。 “你也是,人家说不吃你就不多喊两声,明年想进厂,全着落在她身上,一碗面都舍不得,还想人家给你弄个好工位?”李四一脸埋怨地看着老婆。 李四老婆哼了一声,翻着眼睛把葱往地上一摔,“不剥了,你自己剥。说得轻松,一碗面,咱家就这么点面了,人家两个姑娘,真叫人家进来吃,一人吃一筷子? 那不更丢人么?” 李四便沉默了。 秦天看李四家的葱还长得挺好的,就停下脚步,问他讨葱:“我们晚上也要吃面,拔两根葱给我嘛。” 李四有点不乐意,“你家人那么老些,每次来拔都是拔一堆,我种可难种得很。” “唉呀,我可听我爸说了,你们拿我家跑出去的姑娘讨好了厂长侄女,明年就要去红兴钢厂当工人了呢,你还吝啬这点做什么,大方点嘛。”秦天怨气满满地看着李四。 听说后头来的那个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要不是这一群人多事,说不定他爸就把人弄到手了,抵给宋老二,他的赌债说不定都还清了。 这些人坏了他的好事,连几棵葱都舍不得,真是太小气了。 “你自己家做人不厚道,一天到晚自己不事生产,就知道占便宜,不给占就是小气,小气就小气,你一棵葱都别想要。”李四也生气了。 “切,你以为就你能进厂当工人啊,我跟你说,我表哥媳妇也是红兴钢厂的。 我哪天就去找她给我走走关系,说不定我比你还先进厂,你拽什么拽!”秦天不服气道。 “你表哥媳妇能跟厂长侄女比么?安排的工位能一样么? 嘿,就知道吹牛,要不是人家厂长侄女刚走,我都要当场跟她说说,你这种人千万不能招,好吃懒做又爱赌,招进去也是祸害。”李四道。 秦天一听厂长侄女刚走,突然就想起刚刚擦肩而过的两个女的。 他连忙转身就往外跑。 陆满月和王婷婷已经走到了街对面。 王婷婷肚子有点饿,正好旁边有个摆摊卖煮玉米的,她就一人买了一根,先递了一根给陆满月。 陆满月笑着接了玉米,啃了两口。 秦天看到了陆满月的侧脸。 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是上回他打秦宁时多事那个女的。 “真是冤家路窄,上回我打我自己妹妹你也多事,这回我弄个女的抵债你也抢! 算你运气好,投胎成了厂长家的侄女,有人替你撑腰。 要不是有后台,我非把你弄去抵给宋二,整得你哭爹喊娘的不可。” 秦天呸了一口,骂咧咧的走了。 “满月妹子,你说那个姓程的会管得住林清悦么?”王婷婷边啃玉米边问。 陆满月心里也没底,只能跟她说走一步看一步,事在人为,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不过那个林清悦的妈妈说话可真温柔啊,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个那样的妈啊,真是不公平。”王婷婷语气酸溜溜地道。 陆满月噗嗤一笑。 “王婷婷,你改行卖醋去吧你,你这酸味比醋厂里的味道还冲。” “我要是有个那样的妈该多好啊……”王婷婷一脸羡慕和向往,“如果我的妈妈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那个阿姨那样对我,不管我做了什么,她第一时间都是保护我。” 陆满月有些触动,微微一叹。 “其实,我也想要个那样的妈,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的女儿,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心上,仔细呵护着,生怕她冷着饿着伤着。” …… 京城,满脸板正的男人一身正装从外头回来,卫兵向他敬礼,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部长,秦秘书长来了。” 板着一张脸的男人突然眼角就染上了一抹温柔,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还在楼下,就听到了程靖远喊芬姨的声音,他赶紧往楼上冲。 “玉芬!” 第122章 京城林家 华发早生的妇人,生着一对温柔如水的明眸,眼角布满了丝丝缕缕的细纹,也丝毫未损她的美。 她用力扒着一把椅子的椅背,努力维持着自己不往地上摔。 程靖远刚要伸手去扶,一道黑影就扑了上来,抢先一步扶住了秦玉芬。 “玉芬,你要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备车去接你,你腿脚不好,不是让你在家好好歇着么?”男人嘴里埋怨着,眼里却全是心疼。 “显臣,我就是歇得太久了,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了附近,就说顺道上来看看你。”秦玉芬说话的声音也柔柔的,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令林显臣急躁焦灼的心,瞬间平静了许多。 他不忍责怪自家妻子,就转着眼看向程靖远,瞪着他道:“你白长那么大个子,腿那么长跑那么慢,看到你芬姨要摔也不知道扶一把,没用!” 程靖远早就习惯了这种迁怒,好笑地摸着鼻头站在那边老老实实的挨骂。 秦玉芬见程靖远被骂,连忙伸手拍了林显臣两下,听着拍得叭叭的响,实际上力道小得可怜,跟拍灰似的,一点也不疼。 “显臣,你又不讲道理了,靖远可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有事没事迁怒他。” 林显臣唉哟唉哟皱眉叫疼,“玉芬,你疼他,却让我疼,不公平。” “我根本没使劲儿,你别瞎叫,小心孩子们看笑话,真是的,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成熟点。”秦玉芬难得的翻了个白眼。 林显臣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旁边,两人肩并肩,椅并椅的坐着。 他还仔细把椅子对齐了,对齐得比尺子量得还准。 程靖远打算溜了,悄悄地往后退。 秦玉芬却突地叫住他,招手让他近前,“靖远,你刚刚跟谁通电话啊,我说了一堆话对方也不吱声,你好像挺紧张的,手忙脚乱的把电话线都绊着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再回打,人家一直都不接电话了。 你过来,跟芬姨把这事说说清楚再走。” 程靖远看了一眼林显臣。 林显臣冲他不动声色地打了个眼色。 程靖远便毕恭毕敬地过来了,现编了一个理由:“就是清悦下乡那大队的领导来的电话,说她在那边表现极好,一个劲的夸赞她呢。” 秦玉芬有些惊讶,嘴角却止不住的往上扬,“这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的,脾气也不大好,一下子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下乡,我还担心她吃苦,晚上做梦都老梦到她冲我讨苦。 没想到她竟然还表现优秀被人人夸啊。 看来,还是懂事了不少。”秦玉芬一脸欣慰地道。 程靖远低着头嗯了一声。 林显臣微微一皱了一下眉,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忧虑,在秦玉芬看过来的时候,很快又掩下了。 “显臣,你听到没,咱们的女儿出息了,以前你还总说她那狗脾气,越看越不像林家的人。 说她担不起林这个姓,她总气得哇哇的哭,说不喜欢爸爸。 现在她表现这么好,你可不能拿老眼光看她了,是不是要对她有所改观了,主动给她打个电话关心一下。 免得她以为你还是对她有意见,看着你们这对亲父女闹别扭,我这心里头也跟着不好受。” 林显臣不住点头,“好好好,咱家你说了算,我听你的,一会儿就给她打电话,行了吧。” 秦玉芬笑了笑,开心无比地道:“这才对嘛,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才像是一家人。 行了,我也不耽误你办公了,我先回了。” 秦玉芬说着就要自己站起来。 林显臣立马伸手按住了她,道:“我还有个会要开,不如在这里等我,呆会下班后我们一起回家?” “不了,我炉子上还煨着鸡汤呢,得赶紧回了。”秦玉芬笑着拒绝,“再说了,这是办公的地方,我来找你说家里事已经不妥了,我在这儿,你肯定没心思开会,这可不好。” “那我先送……” “你开你的会,让靖远送下我就行了。”秦玉芬坚持道。 林显臣只得笑着答应下来。 程靖远扶着秦玉芬走后,林显臣立马回打了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显示无人接听。 不知道是没人在,还是不想接。 林显臣重复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之后,开会时间也快到了,他便把号码记了下来,打算空了再打打。 快到家的时候,秦玉芬突然扭头问程靖远:“靖远啊,你告诉芬姨,清悦真的没闯祸么?” 程靖远只怔了半秒就反应了过来,立即摇头道:“真没有,她在那边表现真的挺不错的,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秦玉芬认真的盯着程靖远的眼,“靖远啊,你可是个好孩子,可千万不要对芬姨说谎哪。” 程靖远不住摇头,脸上表情维持得极好,“芬姨,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么。” 秦玉芬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进了屋,站在门槛里头,她又突然扭头喊住要走的程靖远:“靖远,鸡汤应该差不多了,要不进来喝一碗再回去?” “不了,芬姨,我还得出外勤去趟小皇街。”程靖远笑着挥手作别。 回到车上之后,他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握着方向盘正要打道回商务部时,发现后视镜里有个人头闪了闪,仔细一看,是秦玉芬扒在门那边在偷看。 他立马无奈地笑笑,快速地拐了弯,绕道去了小皇街的方向。 秦玉芬发现车子不是直接回商务部的,这才拍着自己胸口乐呵呵的关上了院门。 程靖远把车开到了小皇街,转了一会儿,下车买了一包烟,这才打道回商务部。 林显臣的会都开完了,正坐在办公桌后奋笔疾书。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道:“先坐一会儿,等我忙完。” 程靖远默默坐下。 这一坐就坐了快一个小时。 等到林显臣忙完,他才将钢笔盖子盖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胳膊和手腕,笑着走到程靖远旁边坐下。 “靖远啊,说说吧,清悦在外头又干了些啥?” 第123章 清算开始了 “也没啥,就是耍小脾气跟人起了小小的争执。 那女同志也气性大,直接弄到了她上回打过的电话的号码,打电话来告状来了。”程靖远知道林显臣和林清悦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的,林清悦老哭着说他不爱她。 家里宠着她的人太多了,她那性子越来越歪,要不是为了给她扶正性子,大家也不会同意林显臣的决定,将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下乡。 姨父要是知道清悦又闯祸了,他只怕会对她更失望。 程靖远拿出了十二分的演技,才把林显臣给忽悠了过去。 “这个女儿,自从找回来之后,就被宠得不像话了。 再不给她正正性子,就怕她会走上歪路。 我林显臣的孩子,不说培养成国家横梁,也不绝对不能成为祸害,这是我最后的底限了。”林显臣面沉似水地道。 关于这一点,程靖远也不无比认同的。 但是事到临头,又忍不住第一时间想要包庇她。 如果那通电话里说的是事实,她这次确实又做得过火了些,还是得给她善后并给她提提醒。 程靖远有职位在身,最近商务部有好多事要忙,他也走不开。 思来想去,他就把这事跟自己亲妈说了。 秦玉芳正在修剪她最喜欢的那棵罗汉松。 程靖远把事一说,她惊得手一抖,剪刀咔嚓一刀剪了下去,把罗汉松的迎客枝给剪断了。 看着掉在盆子边沿的松枝,秦玉芳眉头紧皱。 “好,这事我知道了,我亲自走一趟红兴。” “妈,你得注意点分寸,不要一味护短,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影响降到最低。 能不惊动人就不惊动人。 姨父那么精明,要不是对我还稍微有些信任,只怕我的谎话早被他拆穿了。 这事,千万要记得,悄悄的办妥。” 听着儿子苦口婆心的叮嘱,秦玉芳没好气地抬眸,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这孩子,老气横秋的,我可是你妈,我能不知道事情轻重么。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办,绝对不会让人有机会把这事再捅到你姨父眼跟前儿来,行了吧。” 程靖远见他妈有些生气了,本想再交待两句的,也瞬间熄了心思。 秦玉芳收拾好衣服,提了个小包包,当天就买了火车票,坐上了去红兴的火车。 …… 王婷婷一路上都在担心那通电话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陆满月只能告诉她,电话打都打了,尽人事,听天命。 人家怎么应对,她们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只能等人家做出应对后才知道。 “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开了弓,就不要回头看了,只能向前走了。”陆满月道。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了。 王婷婷赶紧去食堂打了两份饭菜,装在两个饭盒里忙吼吼的跑来找陆满月。 陆满月却没在约定好的休息室旁边等她。 王婷婷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在后窗户那边,仰着头眯着眼,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王婷婷啪的一声拉开后窗户,把饭盒递给陆满月,“快过来吃饭,那边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嘛?” “脚印比上回看的时候,多了好几个。”陆满月看着王婷婷替她揭饭盒盖子,隔窗喂她吃了两口之后,一点饭粒掉到了窗台上。 她下意识去捡的时候,目光在窗户上顿了顿。 “窗户上也有攀爬过的痕迹,还有点残留的泥土。” 王婷婷夹了一片炒茄子放进自己嘴里,又用勺子勺了口放陆满月嘴中,边嚼边问:“啥意思?” “就是有人偷看休息室里,而且越来越胆大了,都翻窗户踩上头钻进去在看了。”陆满月冷笑道。 “谁啊,这么缺德?”王婷婷气乎乎地问。 “你们平时还是注意点,把窗户锁死吧,或者换衣服的时候把窗户都拉上。”陆满月建议道。 “哦,这天太热了,窗户打开能透透气儿,还时不时有风吹,大家都乐意开着。 居然有人这么缺德偷看人换衣服,我一会还是跟她们说一下,换衣服的时候关上窗户,换了再打开。” 两人就这么边吃边喂,两盒饭菜很快就吃完了。 陆满月有些撑,就打算在医院里散散步,消消食再回厂。 王婷婷下午有班儿,洗完饭盒就紧赶慢赶的上班去了。 散了半圈之后,陆满月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一个妇人尖利的声音和着一阵哇哇的哭声,吵吵嚷嚷的,闹得不可开交。 她最近惹上身的事已经够多了,就不打算去看热闹,避着那边走。 “赔钱!你以为你今天跑得了? 上回就让你给跑了,今天你运道不好正好撞我身上,被我逮个正着,我还能让你跑了?” “放开,放开我。” “不给钱你今天哪儿也别想去! 一百块,一分都不能少。你撞倒了我家桦儿,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罪,一分钱不赔就跑了,一躲躲这么久,你以为你躲得了么?” “放开,放开我!”那个哭音只会说放开放开我,比起妇人如珠炮一样的控诉,她这几个字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陆满月一听出祝艳的声音就知道这事避是避不过的,索性快步走了过去。 祝艳被杨雪花揪着,哭得稀里哗啦的。 旁边围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 杨雪花一脸兴奋,两眼冒光,看着祝艳,就像看到了肥羊般。 祝艳一抬头就看到了陆满月,她立马冲她伸出了一只手,不停叫着漂亮,漂亮过来。 杨雪花顺着她的指引也看到了脸色黑沉的陆满月。 她有恃无恐地看着陆满月走近,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回我可抓着正主了,人问正主要赔偿,你总没话说了吧?” 陆满月冷笑了一声,“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人放了的好,要不然,一会儿没脸的可是你自己。“ 杨雪花笑得前仰后倒,声音里满是嘲弄,“我没脸?你朋友撞伤了我家桦儿跑了,我逮着她要个医药费,你问问大家伙,这应该不应该? 还我没脸,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啊,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了。” 旁边的人都说撞伤人了就该拿医药费。 杨雪花得了支持,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陆满月呵了一声,这事她早就想跟周如桦算清楚了。 第124章 陆满月的獠牙一咬一个准 “你确定,这事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陆满月故意道。 杨雪花飞快地点头。 有人帮腔,众目睽睽之下,今天这钱她拿到手的可能性会更大。 “行,一会儿可别后悔。”陆满月冷冷一笑,视线在围观的几人脸上一扫而过,“既然大家都闲着无聊,非要凑这个热闹,那就跟我走一趟吧,今天,我们就当面对质,把这事扯个清清楚楚。” “就在这儿说清楚把钱给了,还去哪?是不是又想跑?”杨雪花警惕地看着陆满月。 “要对质,当然是撞了人的人,被撞的人,目击人,全要在场才叫对质啊。 这么多人看着,你手里还抓着我朋友,我们能跑哪儿去? 去哪儿,自然是去周如桦的病房。”陆满月道。 杨雪花有些不乐意。 这钱她要到手,本打算瞒着周如桦自己截留的,要是当面对质,到时候又是周如桦拿完才到她拿。 可陆满月说了,不对质,一分钱都别想拿。 她思来想去,有得拿总比一分也没有的强,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 七八个人就风风火火的往周如桦那间病房去。 到了二楼的时候,陆满月突然飞快地往三楼跑。 杨雪花以为她要逃,正要上来抓她,陆满月扭头对她说:“我拿个东西就下来,你要真不放心,跟我一道去拿也行。” 杨雪花死死的抓着祝艳的手,一副我才不上你当的表情,“你想让我跟你走,然后让你朋友趁机逃跑,然后又演一出金蝉脱壳么,我可告诉你,要绝对不会再上你俩的当了。 陆满月白了她一眼,快速地上楼,正好杨和平的病房里有个护士在给他换药,她便让她帮忙从杨和平的床头柜子下面把王淳风那件外套给拎了出来。 衣服很轻,没什么重量,陆满月不需要用什么力气就能用手捧得住。 她捧着衣服小跑着下了楼。 周如桦的病房里挤了七个人,显得格外的拥挤。 不过看在杨雪花逮着了祝艳,马上就要收钱的份上,她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表情来。 陆满月再下来的时候,他们趁这会儿工夫该说的也说了一遍了。 祝艳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被两三个人堵着。 杨雪花和周如桦都盯着她,要她拿医药费。 她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陆满月一出现,她就欣喜若狂地向她伸手求救。 陆满月慢慢地走进去,站到了周如桦的正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如桦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不过很快,对方才应该怕,她又强自镇定下来,语气生硬地问:“事情明摆着,她撞了我,我受了伤,赔钱便是,有什么好对质的?” “艳子是撞了你,如果当时你确实受了伤,我们赔你医药费确实理所应当。”陆满月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周如桦。 “呐,你自己都承认撞了人,赶紧拿钱。”杨雪花盯着陆满月手里捧着的衣服,她觉得那里头一定包着钱。 很快,这钱就是她们的了。 旁边的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帮腔,说这事一目了然,赔钱就了了。 他们都可以作证。 陆满月笑着让说话那人把衣服打开。 那人不明究竟,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衣服。 衣服一打开,就露出里面包着的暖水瓶的内胆碎片。 “暖水瓶的碎片碎了就碎了,你留着干啥,难道还打算粘起来用啊,孩子,再节约也不是这样的,这东西粘起来也没有用了的,扔了吧。”那人误会了,突然又有些可怜起陆满月了。 都穷到碎了的内胆片都要粘起来用的地步了啊。 周如桦却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抬眸。 陆满月冲她微微一笑,随即便让进来的所有人都过来把这碎片仔细看一遍,看完之后,她才问大家:“这碎片上可有血渍?” 每个人都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杨雪花不明白,只吵吵着要钱,还不知道事情对她们来说,已经相当不利了。 周如桦张了张嘴,想说这钱我们不要了。 陆满月一直关注着她,见她嘴一动,连忙抢先出声了:“那天,我朋友撞了这位周如桦同志,我及时托住了她,后来,她坐下去的时候挨着了这些内胆碎片,当时就痛得像要死了似的,我朋友吓坏了,立即着人送她去看医生。 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就问王医生借了衣服,把地上的碎片收了起来。 碎片我是当着王医生的面收的,他可以替我作证,收的时候就是一滴血都没沾过的。 既然碎片上没有一点血迹,可是这位周如桦同志却接二连三的痛昏晕到需要抢救的地步,我就一直很好奇,她这伤是咋来的。” 陆满月笑着看着周如桦,眼意却没及到眼底。 “周如桦同志,请你解释一下吧。” 杨雪花第一时间就是反驳,她的声音尖利,“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扎了人这碎片上没血,肯定是你们自己抹干净了。 我家桦儿的伤是记录在案的,作不了假的。 你别东拉西扯的想推脱责任。” 周如桦突然红着眼圈泪眼盈盈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嘴唇颤抖着,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旁边的人又有些同情她了。 “这中间,是不是有着什么误会啊,我看这周同志,好像也不像是会冤枉人讹钱的主啊。” “当面对质,有误会直接说清楚道明白啊,一个字也不说光知道装可怜,有什么用呢? 今天,要么你自己说,要么我来说,非把这事说个清楚明白不可。 周如桦,你说我说得对么?”陆满月可不会同情周如桦。 为了她这莫须有的伤,为了那一百块,祝艳被人盯上毁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治不好,她以后就永远是个傻子。 周如桦要靠两滴猫尿水就企图蒙混过关。 绝对不可能! “哦,其实后来,我怕出错,还亲自询问了给周同志缝合的医生。周同志,你知道医生怎么说么?”陆满月故意把话头抛给了周如桦。 铁证如山,陆满月也问过了医生,势必知道了诊断结果。 诊断书周如桦自己心知肚明,上头的伤情写的是割伤。 第125章 打击报复 “是我失血过多晕了几回脑子不太清楚,我后来不小心摔了一下,坐到一把刀上头才伤成了这样。 这事,是我没及时说明白才导致我小姨误会了。”周如桦白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道。 原本跳起来八丈高嚷嚷着要钱的杨雪花惊得瞪大了双眼,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周围的人都看着她,目光里满是谴责。 “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巴巴的追着人要钱,啧啧……” “怎么有这样的人……” 杨雪花百口莫辩,想说这事明明就是周如桦的意思,可是她还指望着靠周如桦巴住周家得益,也不敢在这时候下周如桦的脸面。 最后,所有的指责都落到了她头上。 杨雪花憋屈无比地站着,一句嘴也不敢还。 周如桦把自己摘了出来,又见陆满月没有撕破脸的打算,心头骤然一松。 这这一口气没松完,陆满月又开口了。 “我朋友撞人没真撞伤你的事理扯清楚了。 现在,我们来说下你们冤枉她非要她给赔偿,逼得她连夜凑钱摔伤了脑袋,这后续的治疗费用怎么给付的问题吧。”陆满月幽幽道。 周如桦愕然。 “你不装伤不要巨额赔偿,她就不会急得连夜出去借钱,也自然不会受伤。 一个好好的姑娘,摔成了这样,话都说不清楚,遇事只知道哭,跑都不会跑,这病必须要去省城医院才有希望治得好。 到底需要多少钱,要治多久才能治好,大家现在都不清楚,不过去省城医院,样样都需要说钱,没钱可是万万不行的。 正好,我看你床头还放着信纸和笔,听说你家就在省城,还极有威望,还是个大户人家,想必也不会短我们这点赔偿。 你写一封信让我带着上周家结算,还是你自己掏腰包先垫付,后续再多退少补,你选哪一条?”陆满月慢条斯理道。 周如桦面无人色,心头一惊。 这人,说得好听,其实完全没给她留退路。 撞人未伤却冤枉人要赔偿的事,她自己刚刚已经亲口认了错了,本以为这事认个错就了了。 结果人家顺势就引出了人家为了赔偿受伤也需要治疗的事。 摔到脑子,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如果自己不给,人家说了,她会上周家去要。 其实说到底,人家就是在逼她现在给钱。 周如桦却不得不给。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上周家去要钱。 “钱,我愿意给,你说个数吧。”最终,周如桦艰难地开口道。 “先给五百吧,再给我们写个承诺书,让这些见证人都签上名,如果后续你要扯拐,我就拿这承诺书去告你便是。”陆满月淡淡道。 多少? 五百?! 杨雪花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如桦也没料到陆满月一张口就敢要五百,也有些郁着了。 正在她思索着要怎么讨价还价时,陆满月幽幽道:“我知道周家是省城的大户人家,听说周家在省城五区号称周半城,中心五区有一半的产业都曾经是周家的。 以前打赏给下人的钱都是几百几百,这五百可能是要得少了些,可我真没看不起周家人的意思,我这人就是实诚。 你要觉得这数不妥,要给一千两千的,我虽然害怕,也不敢拒绝,只会麻着胆子收了,到时候再多退少补,免得折了你们周家人的脸面。” 周如桦差点被噎出内伤。 再这么让人说下去,她要给的可能就不是五百了。 “好,五百就五百,但是治疗的任何一笔支出都需要有收据,到时候我们要清算的。”周如桦咬牙切齿地道。 周如桦所有的钱都放在自己身上的,说起来也很巧,五百正好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大的数目。 也是她下乡的时候,她妈偷偷塞给她用作不时之需的。 她原本打算拿这钱来给自己和魏定邦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不情不愿地把钱掏出来之后,这钱就不姓周了。 陆满月收了钱,又让她写了承诺书,在场的人都签了字。 “为了感谢大家这么仗义的为我们做见证,我准备给今天在场的人,一人一斤二刀肉,一斤糖果作为答谢。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大家别嫌弃。”陆满月拿了钱便挨个冲人致谢,礼数极为周到。 本来就是来看个热闹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这年头,一年到头混不了温饱的也不少,能吃上肉还能拿到糖果回家哄孩子,这礼行可以说得上十分厚重到位了。 大家都很开心,拥着陆满月和祝艳走了。 杨雪花和周如桦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作声。 周如桦吃了哑巴亏,气得不住捶床撕床单。 杨雪花犹豫了一下,道:“打烂了床撕坏了床单,估计又要赔钱,桦儿,你,你还有钱赔么?” 周如桦浑身一震,气得肺都快炸了。 想想身上没啥钱了,最终只能伏在床上哭了一场作为发泄。 王淳风的衣服终于能还给人家了。 买糖的时候多买了两包,包在衣服里一起还了过去。 医院里的话传得极快,王淳风也知道了陆满月干的好事。 他看左右没人,这才轻声问陆满月:“你这么冤枉人还倒打一耙讹人钱,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报复你么?” 那天,收拾碎片的时候,王淳风亲眼看到过,那碎片上是有一点点血的。 “一点点刚破皮的小伤,她要死要活的要讹钱,吓得我朋友出了大事,还自作聪明的给自己屁股上划了两刀来加重伤势,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她割自己下手那么重,刀口早就把扎伤的那浅浅破皮盖住了,谁来查都是刀伤,不会看出扎伤来。 她把我的朋友害成了这样,我只是正常还击,我怕什么? 怕她报复? 她一个省城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为了讹人一百块营养费都能睁着眼睛扯谎,我为什么不能有样学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可是受害人,难道还打算为她鸣不平? 你是不是还要去告诉她,这碎片上原本是有血的,是我擦掉了?再给她作证,把钱再要回去还给她?”陆满月睨着王淳风,语气玩味。 第126章 那些哪里是狗,全是野狼,入了狼谷就是死 王淳风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女同志可真能扯,我就是觉得人还是能不说谎就不说谎的好,我又没说要去拆穿你,给她作证。” 陆满月挑了挑眉,哦了一声,语气和缓了许多,“我还以为王医生想当圣人,连讹你的人都能原谅还要替她作证去呢。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我这人啊,懦弱了一辈子,从不想伤害任何人,最后发现,光是防是不对的,受到攻击的时候回以更凌厉的反击,才会真正的保护到自己。 王医生,那笔营养费,有九十块在我这儿,钱我也放在了衣服口袋里,你数一数。 剩下的三十二,还在周如桦那边,到时候你这头的事查清楚了之后,你再找她讨。” 王淳风嗯了一声。 陆满月带着祝艳就要走。 王淳风又多了句嘴:“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关于你和魏定邦,还有周如桦之间的。 这年头,乱搞男女关系可是大忌,最好尽早说清楚,要是给人举报了,可是会吃大亏的。” 陆满月脚步一顿,呵了一声,“我也想说清楚啊,谢谢王医生的提醒,我现在就去找魏定邦问问,看看他究竟想怎样。” 王淳风有些不解地道:“魏定邦不在医院,都跑了两天了,针药都没来打,积在我那里呢,你不知道?” 魏定邦跑了? 陆满月惊呆了。 仔细问过王淳风之后,陆满月终于确定,魏定邦在角落里想亲她没亲着之后,就没在医院里出现过了。 “我以为他跑回家了,还正打算跟你说让他赶紧来打针呢,怎么,他也没回家?”王淳风也很惊讶。 “没回啊。”陆满月道。 这人,没回家,没在医院,难道又跑回魏家村了? “算了,一会儿把艳子送回厂之后,去村里找找看。” 她要随祝艳去省城治疗的话,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魏定邦万一要找她离婚呢,她也不想耽误人家一对旧情人再续前缘,还是走之前说清楚的比较好。 …… 魏定邦目浑身是血,手中握着一把短刀,一路劈砍,冲向狼群。 地上躺着几具野狼的尸体,每一具都开膛破肚,死状凄惨。 远处的铁笼子里,挂着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血人。 身上的皮都被剥了一小半了,血嘀嘀嗒嗒的流到了他身下接着的红盆子里,积了一小盆了。 那人的两腿不自然的耷拉着,明显骨头被折断了。 左边胳膊齐臂断掉了,袖子空空荡荡的,风一吹就哗哗乱飞。 十几只野狼聚在铁笼子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里头的人。 在它们眼中,这就是一块新鲜的肉。 笼子的拴子只用一根细细的铁丝拴住。 野狼们只要等得不耐烦,再用点力气撞击,这铁丝就会立即断掉。 到那时候,笼子里的人就会被一拥而上的野狼撕开,化作它们的腹中食。 远处的山岭上,两个男人人拿着猎枪,不住的想要瞄准魏定邦。 “妈的,哪里来的煞神,一到农场就跟疯了似的见人就打。” “关在地洞里等着饿死了扔去喂狼的那些人全都被他放跑了,关哥急得跟什么似的,带了农场所有的保卫力量去追去了。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突然又回来了,直奔狼谷。 早知道他是为了救那个姓金的老残兵,我们第一时间就把短给拿了,农场里也不会被他搅得这么乱。” “说是狼狗,其实全是狼,吊下来的铁笼一脱了勾,就是这些狼的盘中餐。 谁敢在这种时候进狼谷? 谁进来都是送菜。 还拿了他的短。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瞄准啊,不能让他把狼全杀了,这些狼可是关哥的宝贝。 要从这些狼中训练出最优秀的一只,送给京城贵人使的。” “他动得太快了,根本瞄不准啊。狼又死了只,还是被直接刨开了腹……”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惊恐。 那十几只围着铁笼等着开餐的野狼,闻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开始三三两两的扭头看向外头。 魏定邦块头大,立起来像一座铁塔似的。 野狼们看了看铁笼子里瘦小干瘪的金昌,又扭头看了看个头比金昌大一圈的魏定邦,嗷嗷叫着,突然全都调转了方向,冲着魏定邦兴奋地跑了过来。 魏定邦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抹嗜血。 心头骤然一松。 只要狼不继续撞击铁笼,笼子里的老班长就暂时安全了。 铁笼里的金昌慢慢地睁开眼,一滴混浊的泪从眼角滴落了下来,和着血便变成了红色的血泪。 血泪划过他枯瘦的脸颊,缓缓淌下。 他艰难地张开嘴,露出血肉模糊的牙龈。 牙龈上满是血洞,他的牙被人用钳子一颗一颗硬生生拔掉了。 “你?” “老班长,我是魏定邦!” “魏……魏……走……”金昌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艰难地发出声音。 狼太多了…… 而且全是刻意饿了一天一夜的狼。 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废人,再葬送一个好兵,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都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死在这里太不值得了啊。 听到金昌的声音,魏定邦心头大定。 他一直以为自己来迟了,老班长可能已经没了。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楚金昌的胸膛有没有起伏,只知道他一直没动弹过,眼也没睁开过,他就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老班长,你再坚持一会儿,用不了太久,我就能带你出去了。”魏定邦被野狼围在中间,一边同野狼们搏击,一边冲金昌那边喊话。 子弹只有几颗,打空了,现在只能近身肉搏了。 “听,听话,走。”金昌没了牙的嘴形状变得十分奇怪,说话的声音也怪怪的。 “那可不行,分开前那晚上,你可是答应了战争结束了要请我喝简阳羊肉汤的。”四只狼扑了过来,一只往脖子上咬,一只扒在后背上,一只咬住了他腿。 另一只吊在他的屁股上。 腥臭的涎液滴了他一身。 尖利的牙齿插进了他的皮肉之中,带来撕裂的疼痛感。 魏定邦先把咬脖子的狼杀了,就地往后一压,背上的和屁股上的狼就被死死压倒在下头。 咬着腿肚子的狼牙还嵌在他的血肉中,被这又快又急的倒下姿势一带,下肢就离了地,在空中扑腾。 剩下的狼看到了机会,七八条狼瞬间一拥而上,瞬间便将魏定邦覆盖住了。 凶猛的撕咬声此起彼伏。 第127章 红兴钢厂开始抓人了 回到红兴钢厂的时候,厂子里气氛变得十分紧张。 保卫科的人告诉陆满月,不良品的事查出点眉目了,正好杨代厂长也回来了,今天厂里下了个新规定。 最近在职的员工,都不批出差出远门,最好连厂门也不要出,配合接受调查。 要等不良品的事查到水落石出,追回损失之后才解除禁令。 陆满月便知道这事比她想象还要严重太多。 陆满月送祝艳回她家时,家属楼一楼有两家人都站在门口,恨恨地看着她。 上楼之后,祝家木门紧闭,竟然无人在家。 陆满月起初以为是祝叔和王姨发现祝艳又跑了之后出去找人没回来。 后头才听在隔壁串门李婆子说,祝叔被叫去问话了,中午饭都没回来吃,王姨十分担心,找方东打听消息去了。 结果方东也不在家,好像也被厂办新成立的调查小组叫去问话了。 “要我说啊,这两人肯定都跟那事有关系,所以才问那么久的话,说不定,现在就是发现他俩有问题,直接把人扣了起来了。”李婆子挤眉弄眼的跟隔壁的人道。 陆满月越听越不像话,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扯:“厂里出现重大损失,配合厂办调查是每个在职员工的义务和责任,谁都可能会被叫去问话。 今天是祝叔和方主任,明天就可能是你家李显民和杨秋桃,事情还没调查出个结果呢,李婆婆你就知道了? 是厂办谁跟你通了气儿了啊?” 李婆子听到陆满月的声音,声音立即小了许多,也不知道又跟人说了句什么,那边两人才没聊这事儿了。 陆满月看了一眼还笑嘻嘻拉着自己衣角就幸福得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的祝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知道啥叫忧愁。 祝家进不去,陆满月只能带祝艳回自己家。 下楼的时候,那住在楼梯口左右的两家人明明看到她下楼了,还是把手里的脏水泼了出来,溅了她一身。 也不知道这水是洗了啥,酸酸臭臭的,沾到衣服上就是一股子难闻的怪味。 两人见脏水溅到了陆满月,脸上一丝歉意也无,就那样直愣愣地瞪着她,像看仇人一样。 陆满月拧着眉头问左边那小媳妇:“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借你家米还你家糠了?” 小媳妇端着空盆子哼哼着道:“你自己干的好事你心知肚明,陆满月,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走路可要当心点。” 说完,小媳妇转身就回了屋,砰的一下甩上了门。 右边那婶子也冷哼了一声,回屋关上了门。 陆满月一头雾水地回到了二号楼。 刚要往里走,秦三就从楼门子里窜了出来,让她等一等。 她便停下了脚步,顺手扯住了兴冲冲要往楼上冲的祝艳。 一蓬火灰突然从楼上撒了下来,瞬间弥漫在楼道里弥漫开来,风一吹,站在风口的人都被呛得咳嗽。 陆满月惊讶地看着两个脸上身上都是黑灰,一边咳嗽一边往下跑的孩子。 秦三抱起手臂,两人从他身边跑过,他呵呵笑着问人家:“自作自受的滋味如何?早跟你们说了,不要胡来。” 左边那小孩尖着声音怒道:“秦三,你这个叛徒!” 右边那小孩呛得太厉害了,咳得人都在跳,想骂人却骂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突然这么恨我,当我是过街老鼠人人要打?”陆满月疑惑地看着秦三问。 “还不是厂里突然找了不少人问话,有人说这事都是你多事挑起来的。 有人说不良品就不良品嘛,就是质量差点,又不是不能用,放到打谷机上照样能脱粒,又不会死人,非要说出来,让厂里大张旗鼓的查。 查来查去,耽误了这么久的生产,还要问话调查。 那些被叫去问话的人听了人乱说,说是问话就是有嫌疑,去了就会被扣留,到时候直接交给公安,再也回不来了。 这不,大家都恨上你了。”秦三道。 陆满月仔细想了想,只怕是有人想借这股子调查的风给她添堵,故意在中间拱火让人对付她。 “秦三,谢谢你啊,刚刚要不是你提醒,我肯定会呛一嘴的火灰。”陆满月感激地道。 “不用谢,其实这事是我妈先听到的,她就赶紧把我叫回来了,让我看着楼门子,怕人使坏。 还有,我妈跟我说,上次那件事,是我家对不起你。”秦三陪着陆满月上楼,一直走在最前头,像个小保镖似的。 上次的事? 陆满月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王婶说的应该是背她去厂办区,然后被算计了差点被人围观那事。 严格说起来,这事王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她以为是帮忙,没想到却是把陆满月背进了虎口。 从那事之后,王婶都好久不上陆家串门了,陆满月愣是一次也没跟她打上照面。 敢情是她觉得内疚,躲着自己呢。 “你能原谅我妈吗?”上楼之后,秦三有些紧张地问。 陆满月晒然一笑,“这不是王婶的错,是算计我,实施这事的那些人的错,你告诉王婶,不要觉得心里有负担,我不怪她。” 秦三听了这话,眼腾地一下亮了。 “我要去跟我妈说,我妈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秦三说着说着撒腿就跑。 看着他那兴冲冲的背影,陆满月也笑了。 带着祝艳进了屋,陆满月又里里外外的收拾了起来。 收拾完之后,她又揭开尿桶盖子看了看,桶里干干净净的,应该是王姨一早就过来倒过洗过了。 陆大山告诉她,他和李芬换下来的脏衣服,王秋平也一大早就给洗了,说是晾到了楼顶,这会儿应该干了。 陆满月便上带着祝艳上楼顶收衣服。 楼顶上晾满了床单被罩和各家各户的衣服。 陆满月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家的。 祝艳跑来跑去的,也帮着找衣服,没一会儿就指着角落让她过去看。 陆满月走过去一看,发现一堆衣服被人扔在地上,上头黄黄黑黑的,印着不少泥脚印。 还有一股子刺鼻的尿臊味。 第128章 有人放冷枪 陆满月重新把衣服浆洗了,使劲拧了拧,就晒到了自家窗户外头。 下面是个小花台,滴水也滴不到别人家去。 只是空间小了,晾不大开,干得没楼顶上那么快而已。 陆大山知道这事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 李芬倒是一脸幸灾乐祸的。 “我早说过了,你不听我的话,迟早要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你瞧,才几天时间,这话就应验了。” “胡说八道,亏你还是满月亲妈呢,一点是非也不辨,听风就是雨。”王秋平突然来了,一进来就听到李芬在嘲讽陆满月。 “你男人都被抓进去了,你还替她说话?她这是给你吃了啥迷魂药啊,你这么为着她?”李芬还在冷嘲热讽。 “就是正常问个话而已,每个人都要问的,只有真正干了缺德事,损害了公家利益,中饱私囊收了黑钱的那些人才会被抓。 我们老祝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查,不怕问。 相反,老祝让我给满月带句话,让我告诉她,她一点也没做错。 相反,能及时发现这么大的问题,这是立了大功。 要不是满月坚持查,厂里谁都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多的不良品,有些不良品都组装成成品售卖出去了。 还好发现得及时,不然,所有不良品都组装成成品售出去,受伤的人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今天公安那边都来人了,说是有人已经准备联名集体上访告咱们厂子草菅人命了。 现在的损失,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要是真放任不管,下一批成品大批量出货出去,不到年底,红兴厂光是赔人汤药钱都要赔到垮杆!” 李芬被怼得哑口无言。 陆大山满眼都是忧虑,“现在的损失都挺大的吧?厂里打算怎么弄?查到是谁干下这些缺德事了不?” 王秋平这一天也都忙着打听,脚不沾地的,水也没喝上几口。 陆满月赶紧给她倒了一盅水,她抱着咕咕地喝了小半盅之后,才算是缓过来了。 看到靠着陆满月像个软骨人一样的祝艳,王秋平提到嗓子眼的心又彻底放了下来。 “现在损失确实很大,初步统计,不良品这边材料人工损失有四万多。 成品销售出去五百台,目前上报的是伤了三十多人,伤情不一,后续的治疗费用也要差不多一万左右。 后续还不知道有没有,反正这事,挺麻烦的。”王秋平道。 “原因呢,查到不良品这么多的原因了么?”陆满月拧着眉头问。 王秋平关上了门,压低了声音道:“基本上查清楚了,是原料出了问题,冶炼车间的矿石里夹杂着劣质矿和废矿。 不过,谁夹的,怎么夹进去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夹的,还在查。” “那祝叔?” “哦,他没事儿。他是听方主任说损失那么大,气炸了,人家问完话就让他回,他非跟着跑前跑后的查,说非要把那个缺德冒烟儿的人早点揪出来不可。 厂办那边还给他安了个协助调查员的名头。 我在外头打听急得不行,他在里面嘻嘻哈哈的,我抓着他的时候,差点没给我气炸。 我抄起板凳就给了他几下,他这下老实了,这会儿已经回家做饭去了。 他听说有人在针对你,就让我赶紧过来看看,说明天会让厂办的人出份通知,给你正名。” 陆满月心头一暖,眼里有些酸酸涩涩的。 王秋平看出来了,连忙递了帕子过来,“来,擦擦,我跟你祝叔说把你家的饭一起做上,厂里说他今天表现好,还给发了半斤肉票。 我现在去后头菜地里拔点蒜苗去,一会儿咱们吃蒜苗炒肉。” 祝艳一听有肉吃,立马从陆满月旁边跳了出来,伸手去拉王秋平,“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这是她回家以来,第一次主动亲近王秋平。 王秋平怔怔地看着祝艳,有些不敢相信。 祝艳以为不给她肉吃,急得团团转,憋了好一阵子,突然喊了声妈。 王秋平瞬间泪如泉涌,急急地应了一声,一把将祝艳扯进了怀里,死死的抱着。 像是抱着一块稀世珍宝。 祝艳要挣,陆满月就赶紧说了个肉字。 她立马不动了,任由王秋平抱着。 做好饭之后,祝老幺直接把两口锅扛到了陆家。 一口锅里放着饭,一口锅里是蒜苗炒肉。 王家老舅不好意思地拖着口水嘀嗒的王毛毛在后头跟着。 一群人就挤在陆满月家狭窄的厅里,坐的坐,站的站,转地转,热热闹闹的开始吃饭。 陆大山都被祝老幺扶了出来,坐在桌上。 祝老幺,王家老舅,陆大山,三人都一人倒了一杯老白干,边喝边吹牛。 王家老舅起初还有点放不开,喝了几口之后,就直接跟陆大山称兄道弟了。 “陆大哥,你有个好女儿啊,这回我家艳子的事,真的老感激她了。” “就是就是,满月是个好姑娘,要不是嫁出去了,我高低要让我家王毛毛给你家做个上门女婿。”王家老舅喝高了,脸红得像染红了的喜布。 王毛毛正往那缺了一颗牙的嘴里塞肉呢,冷不丁听说自家爸爸要让他给陆满月当上门女婿,他吓得不行,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还小,抱不动媳妇,晚上睡一起,她一翻身就把我给压死喽,你可就没儿子了。” 大家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祝老幺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见着魏定邦了,就随口问了问。 陆大山说魏定邦在医院呢,那打谷机崩出来的耙钉崩伤了他的眼睛。 祝家几人连忙问崩得严重不。 陆大山说魏定邦说不严重。 “不严重就好,这眼睛上的伤可马虎不得。” 陆满月默默地夹着菜。 大家都习惯了魏定邦的存在,可他,终究是陆家留不下的人。 …… “他被狼扑倒了,咱们快抓住机会,补他两枪!”伏在山岭上的两个守卫举起了手中猎枪,对准了被狼覆盖了,只露出一个头的魏定邦。 扳机在瞬间扣下。 砰砰! 两声枪响,穿透云霄。 子弹破空而出,疾速射向魏定邦的脑门。 金昌急得大喊:“定邦,定邦!快躲开,有人放冷枪!” 第129章 两凤农场,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一辆重型大东风脱了轨,从公路上疯了似的冲了下去。 一路上,撞飞了铁栅栏,压坏了还没收割的麦田,然后冲进了一个山谷之中才堪堪停了下来。 咻咻,子弹飞了过来,打到了驾驶室的侧窗玻璃上。 本该穿透而入的,结果却崩崩两声嵌在了玻璃上。 正在沉睡着的年轻男子被惊醒,下意识地掏出枪,拉开玻璃窗,就照着子弹来的方向还了两枪。 看着突然撞出来的大东风,两个扛着猎枪的守卫惊得张大了嘴。 两颗子弹飞了过来,直接穿透了他们的胳膊,带出一蓬血花。 猎枪应声落地。 两个守卫这才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嗷嗷叫着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初初醒来的男子浓眉大眼,一对眼睛十分有神,周身也透出一股子正气。 虽然只穿着普通的布衣,可却气势惊人。 他缓缓地把枪放回了枪套中,皱着眉头扭头看向驾车的司机。 司机两眼迷离,脸颊酡红,像是喝醉了般。 “前进,前进,前进进!”嘴时还哼着义勇军进行曲,声音相当的亢奋。 “杨森林,你干嘛?喝酒不开车,你又趁我睡着那会儿偷偷喝了?”陆鸣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得杨森林脑袋往一边偏。 杨森林挨了打,一点也不生气,转头笑眯眯地看着陆鸣,“妍,妍妍,你来啦?你原谅我了?你说,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舍不得我?你说啊,说啊,只要你说是,我立马跟你私奔!” 陆鸣这才觉得不对劲。 伸手摸了摸杨森林的额头。 滚烫滚烫的。 环顾四周,本想找点草药的,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全身挂满狼的男人,正一拳头一拳头的在打爆狼头。 挂在他身上的狼使劲咬他,撕扯他的血肉,他像不痛似的,一只一只的把狼从身上扯下来,打爆了头就往地上扔。 陆鸣赶紧跳下了车,砰砰开枪。 挂在男人身上的两只狼被爆了头,身子抽搐着掉了下来。 男人身上还剩下三只狼在撕咬。 不过那三只的位置有点巧,陆鸣不敢开枪了,拔出靴子里的短刀便冲上去帮忙。 魏定邦解决了两只,陆鸣杀了一只,地上丢了一地狼的尸体。 魏定邦混身飙着血,他伸手堵了这里又堵不了那里,他无奈地看着陆鸣,“会包扎不?” 陆鸣点了点头,回到大东风上拿了绷带和药。 半个小时之后,魏定邦身上的伤终于被处理完了。 他看着被缠满绷带的身体,皱眉问陆鸣,“你们这是开车要去哪儿?” 陆鸣没回答。 倒是杨森林突然拉开车门跳了下来,一路扭着屁股像跳舞那样冲了过来。 “嘿,亲爱的小陆鸣,你可爱的姐夫来了,还不过来迎接我?” 魏定邦一眼便看出了杨森林不太对劲。 陆鸣无奈地起身,把向着魏定邦熊抱而去的杨森林扯了回来,重重往地上一掼。 杨森林一屁股被甩到了地上坐着,他转着眼看着空中某处,像是在跟人说话:“妍妍,你看你弟弟,打人可疼了。” 陆鸣忍无可忍,又重重地扇了杨森林一耳光,“闭嘴!闭嘴!你再敢提我姐名字,我铁定杀了你!” 杨森林晃了晃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陆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觉得我吊儿郎当的,配不上你姐,可是我对她是真心的。 我可以改好,可以上进,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哪怕让我当上门女婿,我也愿意。 陆鸣,你就成全我和妍妍,不要去告密,让我和你姐悄悄的离开京市,好不好?” 陆鸣突然像被点中死穴般颓然地坐了下来。 他用两手捧着自己的头,痛苦无比地道:“早知道会害了她,我当时就不该嚷嚷。 杨森林,你说得对,我姐如果找不回来,我将一辈子都赎不了罪。” “陆鸣,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妍妍,我用半个杨家的家产,换来了一个消息。有人告诉我,妍妍就在两峰农场。”杨森林突然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皱巴巴地地图。 献宝似的递到陆鸣面前,“看,你们陆家还是有好人的,还给我画了路线图。只要我们照着这路张去找,一定能找到两峰农场,救出妍妍。 陆鸣,等找到你姐,你不要再告密好不好? 你姐这几年一定过得很苦很苦。 被家里放弃,被丈夫背叛,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下放到这个偏远的农场来改造,她一定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了。 剩下的人生,她可以不姓陆了吗? 她欠你们陆家的,用前半生的苦难来还,算是还清了吧? 陆鸣,下半辈子,妍妍是我杨森林的。” 魏定邦知道这两人也是有故事的人,可他没兴趣窥探。 起身走向铁笼那边,把不成人形的金昌扶了出来,远远地说了声谢谢。 “我叫魏定邦,今天谢谢你们恰好出现,救了我一命。如果有事,到红兴市钢厂找我。” 丢下一句话,他就打算扶着金昌走了。 陆鸣抬头,辨了一下方向,突然问魏定邦:“这是秦岭以北么?” 魏定邦扭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鸣,“这是秦岭以南,你们应该正好开反了方向。” 陆鸣眯着眼睛看了看被他们的车子撞坏的铁栅栏。 倒在地上的铁栅栏上,还挂着两个塑料牌子。 一个牌子上写的是农,一个牌子上写着场。 “你们这儿也是个劳改农场?”陆鸣随口问道。 “嗯,这里是两凤农场。” “两什么?” “两凤,凤凰的凤。”魏定邦道。 陆鸣松了一口气,“哦,两凤啊,我找两峰农场,山峰的峰。” 金昌突然抬头,“这里曾经也叫两峰农场,山峰的峰,只不过后来,突然有一天,农场里的场主就把农场改成了两凤。 我听人说,是有两个身份惊人的女同志下放到了农场。 那个姓关的说,这两人放在以前,称为凤凰都不为过,不过现在,是落难的凤凰。” 陆鸣如遭雷击。 杨森林也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第130章 我们要回农场 “你说那两个女同志叫姓什么?”杨森林飞快地窜到了魏定邦旁边,紧张地看着金昌问。 金昌仔细回忆了一下,缓缓道:“是江城白家过来的,应该都姓白吧。” 陆鸣身形一晃,脸色骤然大变。 白家! 他姐就嫁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城白家。 嫁过去才几天,白家就犯了事被人举报了,枪毙的枪毙,下农场的下农场。 白家还有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儿白玉凤。 姐姐陆妍嫁过去的时候,白家当家人曾戏称,现在白家就有两只凤了。 魏定邦看到陆鸣和杨森林这模样,瞬间便猜到,他们要找的那个妍妍,或许就在这座农场之中。 他倏地眯了眯眼。 老班长那样在战场上勇猛无匹的战士落到了农场都被折磨成了这样,何况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 哪还有什么好啊。 “山上那两个打冷枪的守卫,应该是这农场现在剩下的知情者了,你要想问人,问他们会更快。”金昌道。 “要抓紧时间,那个姓关的追不到人,应该很快就会折返。他手下有五十多个人,被他包了饺子的话,我们全都得死。”魏定邦脸色凝重。 陆鸣不死心地开着大东风在农场里转了转,真的没看到一个活人。 转到山岭附近时,发现山脚下有很多孔洞。 他看着那些孔洞,心里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魏定邦和金昌坐在第二排座位上,眼中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愤怒。 “那里面,是什么?” “我们曾经的住处,现在的存尸地。狼吃不过来的尸体都放在那里。”金昌咬牙道。 陆鸣下了车,走近那些孔洞看了一眼,然后便面无人色地回来了。 杨森林问他看到了什么,陆鸣摇了摇头。 上车,开着车就冲出了农场。 大东风回到公路上时,车上又多出两个男人。 正是那两个手臂受了伤的守卫。 车子开出了农场地界几十里地,陆鸣才把车停了下来。 守卫一听是打听下放农场的女人的,脸色就变了,闭着嘴不肯吐水。 杨森林急得揍人,可无论怎么打,那两人就是不开口。 最后还是魏定邦说,“听说他们最喜欢听骨头碎掉的声音了,听别人的有什么意思,要听自己的才会有真情实感。” 陆鸣会意,下车去捡了几个巴掌大的石头回来。 目光在两个守卫之间来回巡视,像是在挑哪一个先。 那两人这才扛不住了,抖抖索索地道:“来农场的女人,关哥都带走了,听说……要么折磨得疯了,要么死了扔去喂狼了。 越是漂亮身份高的越惨。” “除了前天刚下放来的那一批,本来关哥正要挑人的,农场就有人闯进来了,先是放火,后又把人全放走了。 所以那批女人如果没被抓回来,就是唯一一批幸免于难的人。” 两人的话,彻底灭绝了陆鸣的幻想。 陆妍是三年前就下放到了农场的。 他被家里看守了三年,直到今年年初才放出来。 杨森林也被弄进牢里蹲了三年。 他们用各自的办法去找寻三年前的真相,不期而遇,相互仇视,再到慢慢解开心结,勉强同行。 合力之后才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整整八个月,他们奔波在在全国各地。 可现在终于看到希望了,以为能见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时。 现实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陆妍可能早就化作了一抷黄土,香消玉碎了。 那些土洞中的累累白骨中的一具,或许就是她。 杨森林心中剧烈的撕扯着,眼前不断发黑,喉头止不住的发甜,忍不住张嘴呕出一大口腥红的血。 “陆鸣,告诉我,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他满眼期待地看着陆鸣,眼里微弱的希望之火飘摇不定,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陆鸣用力捧着头,脸深埋在手掌之中,眼泪却从指缝中挤落而出,滴在地上,泅湿了地面。 他像野兽一样嘶吼着,浑身剧烈地抖动。 魏定邦默默地转开了眼睛,把陆鸣从驾驶位掀了下去,提到了后座,自己驾着大东风往医院而去。 金昌撑不住了,必须得及时就医。 他自己这些粗略处理过的伤口,也需要专业的医生重新进行包扎。 陆鸣感觉到车子发动,立马抬头狠狠地瞪着魏定邦:“你干什么?我们要回农场!” 魏定邦头也没回,丢下一句话,“活人永远在优先列,现在,我要开车去医院。” 陆鸣不依,咆哮着:“车子是我的!我说回农场。” “方向盘在我手上,我作主。”魏定邦淡淡道。 陆鸣立起身子就要往前扑。 魏定邦像脑后长了眼似的避开了,嘎吱一声停下了车子,回身梆梆给了陆鸣两拳头,把人彻底打晕了之后,往后座上一扒一推,直接推进了杨森林怀中。 “抱紧他,现在这车上我说了算。先抢救伤员,再处理亡者事。”魏定邦掷地有声地道。 杨森林欲言又止。 看到魏定邦重新举起来的两个砂锅大的拳头,又紧紧地闭上了嘴,认命地把陆鸣搂紧了。 这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早知道不帮他了,让他死在狼口之中。 杨森林眼神里满是谴责。 狠狠盯着魏定邦的后背,像要在上头盯出一个洞来。 金昌是劳改犯,如果报他的名头,一进医院就会被人举报,惊动各方。 魏定邦便把两个守卫审了一遍,随机从其中一个守卫的庞大的亲族中抽了一个人名出来给金昌当挡箭牌。 用这个叫涂花生的名字进了医院挂上了号。 急救室的医生一看金昌伤得这么重,连忙警惕地问怎么伤的。 一个小护士也预备着随时出门去叫人。 医生瞥了一眼魏定邦身上的伤,又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个像受过酷刑的,一个明显是被野兽撕咬过。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魏定邦掏出一枚军功章往桌子上一拍,压低声音对医生道:“执行保密任务中,不该问的不要问,赶紧救人。” 医生瞠目结舌地看着桌上的军功章。 那样式的章,他只在报纸上看到过。 他不再言语,赶紧把金昌推进了手术室。 魏定邦就在手术室外头坐了一天。 医院走了特殊条例通道,直接让医生和护士把小药车推到手术室外来给他包扎。 粗粗缠着的布条被一层层揭开。 第131章 陆满月,你哪儿也去不了,上头让我来看着你 “你们进无人区了?”医生问。 只有无人区的野兽会因为饥饿无差别的攻击进入无人区的活物,把人生生的撕咬得体无完肤。 魏定邦不作声。 医生便不多话了。 魏定梆等金昌清醒之后才问起他退伍后的事。 金昌失血过多,精神有些不济,但是看到魏定邦的时候,他突然道:“定邦,你能把胡子摘了给我看看么?” 魏定邦看着病室外头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红兴的魏定邦?”金昌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你可长变了太多了,要不是你一来就报了名字,我真认不出你来了。 当年你刚上战场,胆子特别小,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问我,班长,我会不会死? 马六见你那么胆小,总叫你怂邦。 我还记得,有个晚上,马六那个淘气的家伙,悄悄的藏起了你的枪。 丢枪可是大罪,你吓得边哭边去找枪。 我知道之后一路追都没找见你,回去就把马六训了一顿。 然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一直以为,你死在了战场上。 没想到,事隔多年,你居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在十几头狼的围攻下竟然还活了下来。”金昌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慢慢的浸染上一抹悲伤和缅怀。 魏定邦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一点也不曾代入,也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金昌抹了一把泪,别过头去,声音有些嘶哑,“定邦,你活着却不联系昔日的战友,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你丢的枪是被战友藏了,恨着马六他们?” “在战场上,无论新兵老兵,枪就是战士的另一条命,什么玩笑都能开,藏枪这种,谁能不记恨。”魏定邦就事论事道。 金昌叹了口气,眼神悲凉,“定邦,你不知道,他们藏你枪是因为连里接到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那种明知去了必死,一个也回不来的那种任务。 你太小了,家里还有个瞎眼的老娘。 马六才藏了你的枪哄你出去找枪,他也算死了我会去追你。 你走后,他们就立即突袭37高地,迎击敌人的坦克高炮大队去了。 那一仗打得十分惨烈。 全连120人,牺牲118人。 没死的只有出来找枪的你和追你的我。 定邦,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所以独自守着这个秘密,想着等死了碰上你了,一定要向你解释清楚。 你不该恨马六他们。” 关于这一仗,魏定邦记忆鲜明。 金昌一说,他也沉默了。 “定邦,马六他们直接被炮弹打中,温度太高了,人不是炸碎了就是汽化了,什么也没留下来。 我把那片浸满鲜血的泥捧了一撮回来,当成了冲锋连的衣冠冢,就埋成了秦岭以南的汉南山脚下。 定邦,你要是有空,走之前,能不能去看看他们? 我想,他们一定很想再见见你。 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一定和我一样开心。”金昌回头,眼巴巴地望着魏定邦,眼里满是恳求。 魏定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金昌高兴得咧嘴笑了。 “对了,定邦,之前我看你有一枚那样的军功章,好像是二等功的?”金昌当时意识有点迷糊,魏定邦又用手指按住了一点点,他看得不太真切,但很像是二等功的那奖章样式。 魏定邦摇了摇头,看着窗外道:“不是,我按着字呢,不是二等功的。” 金昌张了张嘴,想说你这也太大胆了吧。 可转念一想,当时那种情况下,魏定邦是为了救治自己才干出那样的事。 他便把心一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定邦,这事要是有人要追究,班长我来扛。 你是我的兵,我没教好你,在战场上弄丢了你,是我的错。” 魏定邦瞥了金昌一眼,表情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漠地道:“没事,我自己能扛。这些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啥都喜欢替人扛。 扛着扛着,都进劳改农场了。” 金昌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进农场的事一言难尽,谁能想到,不过为一个卖菜老农打一架,那老农被人举告是旧资本家邵家的后代。 我就被打成了黑份子了。 本以为到了农场,总能找到机会分辨一二。 结果这里,竟被人搞得乌烟瘴气的,劳改的没几个坏的,看守的却全不是什么好鸟。 以人为乐,不把人当人。 我都告诉自己要忍了,可真的忍不下去啊。” 农场的土洞魏定邦在找金昌的时候就看过了。 这些人的确在乱来。 任何时候,都不能以人为乐。 哪怕是罪犯,判劳改多少年,只需要劳改刑期满了,就该释放。 可进了这农场的,不管罪大罪小,没一个能出去,这事说到哪儿去都是十恶不赦的。 “那个关哥是谁的人?狼谷的狼是为谁训练的?”魏定邦问金昌。 “只知道有京城那边的背景,具体的不清楚。”金昌道。 魏定邦哦了一声,拧着眉头不说话了。 金昌想了想,便又道:“定邦,这事,估计以我们的能力,管不了。 你把人放走了已经捅了大漏子了,那姓关的没追到人,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你。 我刚刚想了想,这里只怕不安全了。 你,你回红兴吧。 要是路过奏岭汉南山下,看到一棵老桃树,就跟那里埋着的兄弟们说说话。 要是没看着,就下次有机会再来。” “如果姓关的真的能找着我,想要抓我,也没那么容易。”魏定邦道。 “别逞强,你这也一身的伤呢,他手头可有五十几个守卫,有二十个是有枪的。”金昌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魏定邦定定地看着金昌。 在金昌眼里,他还是那个刚入伍刚上战场,丢了枪怕班长骂,都不敢吱声,只敢哭唧唧的偷偷出去找枪的小兵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这表情告诉我,你就是面服心不服。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听话。 你为不自己着想,也要为家里人想想啊。 你的瞎老娘还等你照料呢。”金昌道。 “死了,埋了。” 金昌无奈地瞪着魏定邦。 魏定邦挑了挑眉。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陆满月眼泪巴巴的脸庞。 他摸了摸额头,突然站了起来:“班长,你说得对,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呢,我得早点回去,不能节外生枝。” 走之前,陆满月还在闹脾气,他得早点回去哄哄。 红兴钢厂准备开大会,通报不良品的事。 有人一大早就到了陆家。 “陆满月,今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厂里呆着,这是上头领导交待给我的任务。” 第132章 王金花又要搞事了 “哪个上头领导?”陆满月看着眼前这张有些陌生的脸庞。 她昨天才去见过李望祖厂长,说了这两天要出趟门去乡下。 李厂长当场就给她又批了两天假,还说要不是三天后厂里要开检讨大会,还可以多给她批两天假来着。 李厂长说开大会的时候要求全员到场,让她最好在那之前赶回来参加。 她满口应下了。 怎么这才过一个晚上,又突然不让她出门了呢? “你现在就是一个车间上料的女工,组长主任都收到通知留厂待查,你往外跑什么?”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干事板着脸,警惕地看着陆满月,人往门口一站,堵住了她出去的路。 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地在她脸上一寸寸巡视着,仿佛在寻找什么破绽。 “别不是知道厂里查出眉目,过两天就要开批斗大会,所以心虚了想趁这空当逃了吧?” 陆满月听了这话,眉头一挑,脸上的笑也在瞬间收了起来。 “你这话就有些搞笑了。 我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 要说心虚,轮谁也轮不到我头上。 你不要忘了,不良品的事是我坚持才揭开的,我总不可能自己干了破事又自己揭破让大家来查自己吧?” 陆满月这话成功的把对方噎住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嘀咕了一句:“那,那谁知道你是不是反其道而行,想借此把自己成功摘出来啊。” 陆满月冷冷地看着对方,唇角慢慢一勾,一抹冷笑便漾开了,给她本就明艳的面庞增添了两分冷冽。 “报下你的名字,职务。” 那人一惊,连忙反问:“你问这个弄啥?” “问清楚了,我才好去厂办,问问领导们是不是查出我陆满月涉事在案,是不是板上钉钉了,所以才派你这么个干事来看押羞辱我?”陆满月定定地看着对方,眼神不避不闪,一副要对质的硬气样。 那人嗫喏着,哼哼唧唧了半天,态度一下子软和了许多。 “我,我也就是听林干事说了一句,说你虽然是揭露这事的人,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杨代厂长又说了,谁能提供有用的线索,都有奖励。 我,我这不是就来看看么。” 男人说到这里,表情变得十分沮丧。 这陆满月软性柔弱的声名在外。 可是红兴厂最好拿捏的软柿子。 男人想到奖励,再听林干事这么一提点,这不就想来撞撞运气,万一诈出陆满月的什么事儿来了,他不就捞着了么。 谁能料到,软柿子突然长了嘴,几句话就怼得他下不来台了。 陆满月睨着男人,眼里闪过一抹讽刺。 “所以,没有领导说要看着我,我能出门了吧?” 男人没说话,灰溜溜地跑了。 陆满月听到他一边抹汗一边自言自语:“还好她不认识我,我也没通姓名。” 陆满月呵了一声。 红兴钢厂确实很大,上千来号员工,她认识的人有限。 可她的记性不错,见过的人都不会忘。 他以为自己找不着他么。 有必的要的时候,她想找谁都能找得出来。 只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魏家村,她是去过三回。 第一回,是边打听边问路找了几个小时才找过去的。 第二回,是带李芬过去。 第三回,是商议婚期。 这一回,她却是要去找魏定邦主动提离婚的事的。 不是好来的婚姻,至少在能好好结束的时候洒脱一些,也能给彼此留点脸面。 那个老医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开的药十会见效。 她吃的吃,敷的敷,就两三天就不痛了。 现在都能勉强握稳龙头了。 陆满月找了王秋平,王秋平又找了方东,方东就把他家那辆二八大杠又借了出来,让陆满月骑着去乡下。 几十里路,踩二八大杠都要小半天,要是走路,一大早出门,只怕要走到天黑。 怕祝艳醒了发现陆满月不在又乱跑,王秋平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绑床上了。 “满月啊,你快去快回。”王秋平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看。 陆满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进屋看了看睡得正沉的祝艳便走了。 骑着永久牌的自行车出厂门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保卫科那边有几个人围成一团,正聊得起劲。 被围在中间那人好像是王玉田。 王玉田也看到了陆满月。 王玉田缩着脖子装没看到人。 陆满月只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怪,也没放心上,径直骑着车出去了。 “王哥,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呵呵,就回了趟乡下,办了点急事。”王玉田有苦难言。 他回乡下后,一直在做准备,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正要搞杨诚意的时候,王金花背着钱来找他了。 说已经找到高人指点,魏定邦这头已经不足为虑。 “你可是姐的左膀右臂,离了你,姐在厂子里一点都不方便。”王金花把一摞钱拍在王玉田面前。 王玉田怦然心动。 详细问了问王金花的计划。 王金花神神秘秘地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玉田看着王金花背着的那个书包,鼓鼓囊囊,掀开盖子,里头全装是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何况是对付一个魏定邦。 王玉田思来想去,又跟着王金花干了。 “姐啊,还好你来得及时,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 魏定邦那个黑心的,他已经知道姐你把诚意送到乡下来了,他一直让人在收集诚意的证据,打算让他在乡下也身败名裂。 我一直盯着他找的那个人,刚把他们收集到的东西弄到手。” 王玉田把他自己收集到的杨诚意乱搞男女关系,逼迫女知青王青青流产,还找人打她威胁她不准上告的证据全抛了出来。 王金花气得嘴都歪了,恨恨道:“这个魏定邦果然是个祸害!竟然背地里还想对付我家诚意,不行,我们的计划要提前,免得后患无穷。” 卖了魏定邦之后,王玉田再次获得了王金花的信任和重用,一回来就给他涨了工资,还提了干。 王金花还说,要去找李芬。 要里应外合,一次性解决魏定邦,以绝后患。 第133章 一把表示相思的红扣子 要见李芬,就得支开陆大山。 现成的理由都不需要再另找。 陆大山那边的例行问询还没进行,找他们组的职工去通知一声,再顺便把他背到厂办那边,陆家里就只剩下李芬一个人了。 王金花避着人走进了陆家。 李芬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听到脚步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还以为是王秋平来了。 王金花一进屋就随手把外门关上了。 “李芬,有事找你。”王金花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明明干净的凳子愣是掏出手绢擦了两遍才坐下。 李芬听到王金花的声音就是一喜,立马扭头看了过来,热情地喊了声王姐。 王金花嗯了一声,目光在陆家里巡视了半圈。 看到放在柜子上的眼熟的白糖罐子和放在角落喝剩下的酒瓶子,心头就有些发堵。 这些东西,原来可全都是她的。 眯了眯眼,王金花开门见山地问李芬:“魏定邦就是个祸患,自从他出现后,你和我的日子都变得难过了。 这回我有万全的把握,你出不出力?” 李芬咬牙切齿地道:“要动魏定邦,我一千个愿意,可是王姐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只怕帮不上什么忙啊。” 王金花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哥当年可是小赤兵头子于强的好朋友,于强学不进去,天天逃学,老师骂过他,他便记恨于心。 后来,还是你哥写了举告信,写了大字报把那所学校的老师和校长全给送进了棚子。 于强因此对你可信任有加,称兄道弟的。” 李芬面皮一僵,这事她是知道的,因为大字报和举告信都是她亲眼看着李如良写的。 不过这种背地里阴人的事,她哥向来做得隐秘,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于强背后支招的是李如良。 而且于强当年太猖狂,得势没两年就犯了大事,跟他的那批人也没跑得掉,全都被抓了。 开完公审大会之后,于强枪毙了,他的那群兄弟都判了劳改,送农场去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心存侥幸,偷偷托人写信回来找李如良,想让李如良想办法活动活动,早点把他们放出来。 李如良觉得他们没什么用了,看完信就烧了,一封也没回。 渐渐的,就跟那些人完全断了联系。 王金花这时候提起这事,是想拿捏她哥? 李芬眯起眼,瞳孔收缩成一条阴寒的细线,眼神阴恻恻的,有些吓人。 “王姐,你提这事儿,是啥意思?” “你哥脑子灵醒,我们厂里的采购员有一个要退休了,这可是个肥差,不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要。 你哥要是能给我办事,这工作关系,我就许给你哥。”王金花道。 李芬一怔。 原来王金花不是想拿捏她哥,是要提拔他? “这是好事,谢谢王姐有啥好事都想着我,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我都想立即去找我哥跟他说这个好消息了。”李芬眼中阴郁一收,转瞬间又堆起了满脸笑意。 “你娘家那边我去过一趟,没找到你哥,门上挂着锁,外头的台阶上全是灰,应该有一阵没人住了。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哥去哪儿了,你知道不知道?”王金花问。 “应该是出去见朋友了,他喜欢写东西,广交朋友,有时候会突然出趟门去见朋友。”李如良不在家,李芬得知这个消息却很高兴。 陆满月一直刺激她,说李如良明知道她受了伤也不愿意来看她,肯定是不在意她。 她一直在等她哥,可等了这么些天都没等来人,她又急又恨,都差点闷出内伤来了。 原来她哥是出门去了这才没来看她。 “林干事最近也请了假,说要回趟家,这事没人帮忙,怕是办不成。 偏偏要用人的时候,这个也不在,那个也请假,搞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哥出去之后就联系不上了?你有没有办法通知他,让他尽快回来?”王金花问。 李芬犹豫了一下,便告诉王金花,“往厕所最后一个蹲坑中间隔墙松动的那块砖下放一把红扣子。 我哥跟我说过,要是找他有事,就放红扣子。 要是特别紧急,就放多几颗红扣子,他要收到信号,会立即赶来帮我。” 王金花有些惊讶,“你哥在咱们红兴厂也有人? 要不然,你放扣子没人去查看,你哥在外头也进不来咱厂,这信号不就没用了么?” “我哥他朋友多,可能厂里也有些人比较聊得来,愿意帮他点小忙。”李芬听到王金花夸她哥,脸上的笑又真诚了不少。 王金花立即去厕所放了一把红扣子。 …… “你要是想我,就往那砖洞里放红扣子。扣子越多,代表你越想我,我看到扣子,就会立即赶来见你。” 一对男女在路口依依惜别。 男人对女人许诺。 女人低着头,脸色潮红,嘴唇有些肿胀,手一边扣着衣服扣子一边轻轻应声。 男人也在整理自己的裤子。 旁边的草丛中间,倒伏了一片,明显有人在上头滚过了。 “青青,咱们这关系已经过了明路,你父母也已经点过头了,咱们再挑个好日子把证领了,我们就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李如良整理好自己的裤子,抬头看见林干事头上有片碎叶子,顺手就给她摘了下来。 “好了,回厂里去吧,不是说厂里最近事多,不能请假太长时间,得时时留心么?” 叶干事两腿发软,走得极慢。 李如良一直耐心地看着她的背影。 叶干事偶然回头,看到舍不得走的李如良,心里就甜丝丝的。 李如良冲她不停挥手。 等人真正走远变成一个小黑点,李如良就掏出一方白帕子,进草丛里抹了抹,不一会儿就带着脏了了手帕眉眼含笑地出来了。 回家之后,他趴在床下拉出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又从枕头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锁。 箱子啪嗒一声打开。 十几张染了污渍的白色手帕静静地躺在箱子之中。 李如良把手帕拿出来数了数,随手把今天新得的那张也放了进去。 收到一把红扣子的时候,李如良惊呆了。 这是不想让他休息啊。 李如良表情复杂地赶往红兴钢厂。 第134章 周知青还有这本事? 叶干事才回厂不到半小时,李如良就突然出现了。 她以为李如良是想她想得紧,赶紧把人拉进了门。 几乎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两人就滚作一团。 大白天的,天光光。 白色的墙上光影纵横,两道影子交缠着。 老木床不堪重负,嘎吱嘎吱。 胡天胡地大半个钟头,终于云歇雨收。 李如良有些累,昏昏欲睡地抱着林干事。 林干事觉得全身粘乎不太舒服,就自己爬起来烧水。 捅开炉子的时候才想起来几天没接火,炉子是冷的,得找别人接个火。 一天两回,她也累得够呛,就把心一横,用冷水抹了抹,爬上床往李如良胳膊弯里一躺。 “如良哥,早知道你这么快就来,我们先头就一起回厂得了。”林干事小鸟依人地枕着李如良的胳膊,声音婉转。 李如良眼皮子掀了掀,唔了一声,“不是你给我放了一把红扣子催我来的么?” 林干事一惊,立马否认,“我没放啊。” 李如良立即睁开了眼睛。 “如良哥,放红扣子这事,你还跟谁讲过啊?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唯一,这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么?”林干事皱眉坐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你当然是我的唯一啊,我可能是太想你了,回家一躺下就做了个梦,梦到你放了一大把红扣子,所以就紧赶慢赶的来了。”李如良含情脉脉地看着林干事道。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都跟你回家见过父母过了明路了,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啊?”李如良道。 林干事想了想,便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 李如良看她信了,松了口大气。 “睡吧。”李如良打了个呵欠。 林干事也跟着打了个呵欠,闭上眼。 没一会儿,人就睡沉了。 李如良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胳膊上移了下来,翻身下床穿好了衣裳趿上鞋,皱着眉头拉开门下了楼。 走到二号楼下时,他这才恍惚间想起来,前几天有个男人来报个信,说李芬摔伤了,让他来看看。 他当时忙着和林干事夹缠,就没顾得上。 陆大山还在厂办没回来。 屋里就李芬一个人。 李如良悄悄走了进去。 李芬一看到他就眼泪汪汪的,“哥,你怎么才来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过得有多苦。 哥,我手疼,脚疼,浑身都疼。” 李如良上前,摸了摸李芬的手脚,道:“怎么摔成了这样?” “不是摔的,是魏定邦打的。哥,你不在我身边,他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哥,你可要给我作主啊。”李芬哭得稀里哗啦的。 李如良黑着脸膛,眼里满是怒气,“反了天了,女婿敢打丈母娘。魏定邦在哪儿,我去收拾他!” 看着怒气冲冲撸袖子要往外冲的李如良,李芬心中熨贴无比,瞬间就圆满了。 “哥,魏定邦这人很能打,你跟他硬碰硬只会吃亏。哥,你去趟王姐家,跟她商量商量,她好像有法子对付他。 等收拾了魏定邦,才能钳制住陆满月。 她最近越发的不受控制了,这样下去可不是会很好兆头。”李芬道。 李如良点了点头,“行,我听你的,你好好歇着,我一会儿就跟姓王的讲,给你叫个医生过来,先帮你把骨接了。” 李芬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着李如良。 李如良伸出手,摸了摸李芬的脸,道:“放心,有哥在,一切都会解决的。” …… 到达魏家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太阳炙烈,晒得陆满月面皮发红,一阵阵发烫。 她坐在树荫下歇息,胸脯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 树上的蝉叫个不停,叫得人心烦。 空气热得都快烧着了,一丝风也没有。 几个捡蝉壳的孩子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全都打着赤膊,汗流浃背的。 哧溜,一个孩子从陆满月坐着的那棵树上溜了下来。 树枝摇曳。 一只吊着丝的八角羊辣丁突然从树叶里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低头的陆满月后脖颈上。 她只觉得有什么毛糊糊的东西在后头爬了一下。 便伸手要去捉。 几个孩子大叫着赶紧大喊:“别用手碰它,这虫子可痒了。” 闯了祸的孩子从旁边摘了一片树叶,想包着羊辣丁把它抓出来。 不料那虫子往下一滑,直接顺着脖子滑进了陆满月的衣领下。 陆满月一动也不敢动。 一阵奇痒的感觉从脖子开始,迅速向背上蔓延。 那虫子爬过的地方,全都痒得人想伸手去抓。 男孩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把虫子抓出来。 陆满月干脆站了起来,掀着衣服下摆抖。 露出的一小截雪白腰上,瞬间便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泡,红红的,连成了一片。 虫子被抖了出来,落在地上。 男孩一脚下去,叭叽一下,羊辣丁就被踩得肠子肚子都挤出来了。 陆满月痒得不住哼哼,手不断往后伸,可怎么挠那痒都止不住。 反而越挠越痒。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跟她传授经验。 “摘点新鲜苦瓜叶搓茸了涂上就不痒了,真的,我炸痱子时候,我奶奶就给我这样弄的。” “用白酒涂,刚开始会很疼很刺,一会儿痛木了就不痒了。” “跳小河里洗个冷水澡,一直泡着,皮泡皱了就不痒了。” “去我家,这事我弄的,我让我妈给她洗洗,不行就去找公社找医生给她打一针消毒针。” 陆满月认出这是魏家村的孩子们,便跟着他们去了那个最后从树上溜下来的男孩家。 这男孩叫魏建设,家里就在魏家村的村头上。 是两间茅草房,一间住人,一间做饭。 魏建设的妈妈马春花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话不多,听说陆满月被羊辣丁蛰了,进屋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一块只剩下一指大小的肥皂和一卷胶带。 把陆满月带进了屋,关上门打下窗户,马春花就让陆满月赶紧把衣服脱了。 陆满月迟疑了一下,实在是痒得难受,便听话的脱了衣服。 马春花用胶带反复粘住受伤部位,把刺入皮肤的细毛给拔出来。 然后用浓肥皂水涂于受伤部位。 全程她都没有说话。 陆满月渐渐的觉得疼痛感在减轻,便知道这法子是真的有效果。 “大嫂,你这法子可真有用。”陆满月夸了一句。 “洋辣子的毒是酸性的,用浓肥皂水可以中和洋辣子的毒性。”马春花难得的开口解释了一下。 “你懂医和化学?”陆满月惊讶地问。 “不是,是前两天建设就被蜇过,新来的周知青这样说过,我给记下来了。这肥皂和胶带也是用剩下的。” 周知青? 周如桦? 第135章 奇怪的知青 从魏建设家离开后,陆满月径直往魏定邦家走。 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茬一茬的麦茬。 因为抢收,地里还遗留着不少断掉的麦穗,不少老人孩子挽了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里慢慢捡着。 他们后头,还跟着一群面生的男女。 一些孩子们正在教他们怎么干农活。 陆满月发现村里突然多出这么多生面孔,就下意识地盯着那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被人发现了。 那些正在讨论该不该烧掉麦杆的男女全都一个接一个的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陆满月从他们眼神中看出了许多情绪。 可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眼中都噙着一抹害怕。 这群人有十好几个,年纪最大的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 剩下的全都是二十啷当的年轻男女。 他们偎依在中年男人周围,隐隐以他为中心。 中年男人巴巴地看着陆满月。 一直缀在陆满月后头送她的魏建设突然小跑着窜到前头,冲着那群人热情地打招呼。 哥哥姐姐叔叔的叫着。 陆满月怔了怔,忙问他这些是什么人。 魏建设笑着回答道:“都是最近分到我们村子里来的知青啊。” 陆满月眯了眯眼。 魏家村这种小村子,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分到这么多知青。 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而且这些人一看到村外的陌生面孔,先是害怕,再是绝望,然后全都捏紧了两手,警惕地看着她。 如果真是知青,他们犯不着如此心虚。 他们的表现,更像是身负秘密,生怕被人察觉,所以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反应过激的人。 魏建设给陆满月介绍这些人时,那个中年人也回过神,压低声音问旁边的老人:“五婶,这个漂亮的女同志是谁啊,怎么之前没见着过啊。” 捡麦穗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把刚捡到的一根断麦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篮子里。 没有回答中年男人的话。 中年男人又问了一次。 声音稍微拔高了一些。 这次,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啊了一声,侧过头看着中年男人,“胡知青,你刚说什么?人老了耳朵背,没听太清。” 胡知青又问了第三遍。 老人扭头,眯着眼睛看了陆满月好半天才认出她来。 “哦,是魏定邦的新媳妇,听说是个城里的,来过咱们村两回。” 原本捏着铲刀,指节泛白的胡知青一听是魏定邦的媳妇,整个人立刻舒出一口气。 旁边的十几个年轻男女也在瞬间解除了警戒,个个都跟突然回到水里的鱼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陆满月抬步向前走。 这些人可真古怪。 一会儿看到她像看到鬼一样怕,这会子又突然全都咧嘴冲她笑。 魏建设一路上都嘀嘀咕咕的,“魏定邦家的,你可真招人稀罕,才见一面,这些知青们都冲你乐了。” “魏定邦家的,你怎么不喜欢说话?” “魏定邦家的,你走错路了,那边走要晒太阳,走这边又近又荫凉。” “魏定邦家的,你别动,前头有个蚂蚱,捉住了烤来吃可香了。” 魏建设突然往前一扑,两手一合,将停在草尖上的一保蚂蚱捧在了手掌中间,边笑边跟陆满月说,“一会儿请你吃烧蚂蚱,我吃头,你吃身身,身身上肉最香最多。” 魏定邦家在村子最尾上,背后是座小山,前面是条小河沟。 竹子做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 园子里的菜没人打理,早被太阳晒成了干菜,要是扔根洋火下去,立马能烧起来。 魏建设问陆满月能不能拔这些干菜来烧蚂蚱。 陆满月没意见。 魏建设就乐颠颠的去拔了。 不一会儿就拔了一小捧,丢到了陆满月脚下。 见陆满月站在门口不动,他就催着她赶紧开门进灶房拿盒洋火出来。 陆满月僵着脸告诉他:“我没有钥匙。” 魏建设啊了一声,惊讶地问:“你怎么可能没钥匙呢,你可是魏定邦的媳妇啊,他连家门钥匙都没给你一把?” 这话出自无心,却扎得陆满月心头有些发疼。 是啊,小孩子都知道的,要是真把你当一家人,怎么会连他家门都进不去呢。 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些。 魏定邦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魏建设抬头,看到陆满月脸色不对,便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我去隔壁借盒洋火,一样能烧蚂蚱。” 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天太热,陆满月又累又渴,就蹲在房檐下发呆。 等了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想要找一找魏定邦家的备用钥匙。 一般一把锁有好几把小钥匙,有的人怕全都丢掉,所以会留一把放在家里某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她摸了门槛内,柴堆里,窗户下的缝隙,甚至把吊在檐下那个米筛都用杆子顶了下来看了看。 最终一无所获。 一个戴着草帽的女知青从侧边的路上走过,手里拿着一束刚从山上采摘的野菊花。 黄黄的野花,开得灿烂。 单看花会觉得花很美。 映衬着女知青端正明艳的脸庞,花却突然就黯然失色了。 女知青一边嗅着花一边往前走。 一低头,一抬眸间,风情自现。 美得不可方物。 陆满月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看第二眼。 女知青发现有人在看她,扭头看了看,微微一笑。 那一个笑一下子点燃了她,让她原本就美得过人的容貌更添风采。 陆满月的心都忍不住怦怦跳了好几下。 看陆满月在找东西,她好奇地问:“找啥啊?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陆满月下意识地回答道:“找钥匙,忘记放哪儿了,进不了门。” “你可真是个马大哈,天这么热,脸晒这么红,还进不了门,也不是个办法。”女知青抱着花走了过来,自然无比地进了院子,目光在三间茅草屋上转了转。 随即直直地走向柴堆,抽出放在第二排的其中一根木柴,放在地上敲打了两下。 木柴上有个节疤,一敲这节疤就开了,下头是中空的。 女知青再轻轻一敲。 叮当一声音,一把铁钥匙应声从木柴里头掉了出来。 “呀,真有钥匙。你快拿去开开看,能不能开?” 第136章 周芳华和周如桦完全不一样 陆满月半信半疑地拿着钥匙默默地去开堂屋的门。 钥匙一下就插进了锁头。 锁应声而开。 陆满月心头一惊,立马扭头看向女知青。 “你,你怎么知道钥匙藏这里的啊?”柴堆她找过好几遍,一无所获。 女知青却直接抽出了这根木头,还知道要敲才能把钥匙敲打出来。 就像她曾用这把钥匙开过这锁无数遍一样熟悉。 谁料女知青也是一脸蒙,眼神迷茫地看着打开的锁头。 “我前几天才来到这个小村子,今天也是第一回来这边采花,这家放钥匙的位置,我怎么会一找就找准了呢?” 就像她想摘花,突然就知道了这边山上坡上开着黄色的野菊花。 结果到了山上一看,真的有一片黄菊花。 “这位同志,你是哪里人啊?”陆满月问。 “沪城。” 沪城,离着红兴可有一千多里地。 应该不可能有什么可能性见到魏定邦村子里的邻居,更不可能就恰好遇上看到过魏定邦或者他妈藏钥匙的那个邻居。 这事就更显得诡异了。 “那你有红兴的亲戚朋友么?”陆满月满心疑惑得不到解释,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 漂亮的女知青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个地方叫红兴,有个村子叫魏家村。 到了村里,我才发现我挺喜欢这里,他们说的土话明明和沪城完全不同,可是我就是第一时间就能听懂。 连带着我们过来的胡老师都说我是天才。” “那可真是奇妙啊,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有时候村子里有的老人讲的土话,我都不是完全能明白。”陆满月笑得很勉强。 心中的疑惑像海浪一样,一浪盖过一浪。 “或许,这就叫缘份?”女知青掩唇娇笑。 声音婉转,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刚刚谢谢你替我找钥匙,进来坐坐,我给你端碗水。”陆满月伸手去推堂屋的门。 “小心!那门……”女知青突然拉住陆满月往后躲。 那门嘎吱响了一下,往后一撞又急速地弹了回来。 发现砰的一声。 要是陆满月还站在刚才那个地方,非被弹回来的门拍脸上不可。 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前。 眼角余光却不住往女知青那边瞄。 她就像有提前预知一切的能力似的。 女知青伸出纤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知道这门会回撞?” 陆满月看着她那十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怔了怔。 这人美得不可方物,性格也好,说话声音也好听,连手指都这么好看。 “你是不是吓着了?”女知青见陆满月呆呆的不动,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看她能追着手转动眼珠,莫名其妙的又松了口气。 捡起放在一边的花,她笑着跟陆满月告别。 “我出来时间有点长了,得回去捡麦穗了。 对了,我叫周芳花,住在王乐乐家里,有空我再找你玩呀。” 周?芳华? 又是一个姓周的。 只不过个周知青,和周如桦真的完全不一样。 陆满月见周如桦第一眼就不太喜欢这人。 可周芳华却很讨人喜欢。 魏建设拿着洋火回来的时候,在屋子边上看见周芳华了,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周姐姐啊,你又上山采花了啊?这回可得藏好了,别又被村长看着了。 他又会说你这是小资作派,要你写检讨当众念了。“ “不会,我会藏好的,一定不会让他发现。谢谢你啊,建设,你真是招人稀罕的好孩子。” “嘿嘿,周姐姐,我妈让我谢谢你前天帮我处理洋辣子爬过肚子。 她说要不是你那法子好使,我肚子上肯定会鼓起一个大包。” “没事啦,举手之劳。” 周芳华的声音像柔软的春风,软软的,拂过人的心间。 让人心里熨贴无比。 魏建设红着脸转过屋角,笑眯眯的把一盒火柴晃了晃。 陆满月扒在柱子边上,看着他红通通的脸颊,眉头轻轻地挑了起来。 “刚刚跟你聊天的就是你妈今天所说的周知青? 你这脸是看到漂亮姐姐红的还是跑热了红的啊?” 魏建设嘿嘿笑着说,跑热了才红的。 “咦,我蚂蚱呢?”魏建设走的时候把蚂蚱用一根草杆子穿了起来扔在柱子旁边的。 陆满月开始还扯着草杆子提溜着玩了一会儿呢。 “啊,我的蚂蚱啊,谁把它拍得这样遍,肠子都拍出来啦?”魏建设指着地上那堆绿色的泥状物尖叫。 陆满月一愣。 刚刚找钥匙的时候,周芳花就在这里拍的木柴。 她当时只顾着钥匙的事,完全忘记了下头还有只可怜的蚂蚱。 “我跑了好久都没借到火柴,还是回家拿的……蚂蚱都成泥了,还怎么吃啊?”魏建设直勾勾地盯着蚂蚱泥。 “那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捉,捉到了我们再烧,今天无论如何让你吃上烧蚂蚱,如何?”陆满月哄道。 魏建设这才满意了。 走了大半天了,陆满月肚子也饿得厉害。 在魏定邦家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把挂面。 灶房只找到半罐子已经有些化水的盐巴,其他的调料啥都没看到。 她起锅烧水,下了一锅面。 盐水寡面,味道实在是不咋的。 魏建设看她吃得很勉强,就端着两碗面去对面十几米外的邻居家戳了一点自制的辣椒酱。 还贴心地把辣椒酱给拌匀了端了回来。 “给,辣的才好吃。” 陆满月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小哥给她做了一盆麻辣猪血旺,她带着祝艳回来后,硬是在厕所蹲了大半天,拉得两腿发软。 现在看到辣的东西,她都怕。 “两碗你都吃掉。锅里还有一点,我吃那个。”陆满月回身又拿了一个碗洗了洗,把锅里剩下的一点面捞了起来。 魏建设端着面,犹豫了一下,道:“魏定邦家的,我可以把这面给我妈端一碗回去吃不?我妈好久都没吃过这种白面条了。” “可以,趁面还没坨,赶紧端回家吧。”陆满月笑道。 魏建设一阵风似的跑了。 下午,陆满月陪魏建设去捉蚂蚱,漫山遍野的跑,终于捉到了十几只。 知青们帮着捉。 最后,大家就在地里围坐成一团,抱了堆麦杆过来烧蚂蚱。 陆满月看着坐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周芳华,突然想到周如桦写的那封信。 周如桦好像要对付周芳华。 “周知青!周知青!”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 原本正语笑宴宴的众人扭头一看,突然全都面色大变。 第137章 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又来了 “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又来了。” “芳华,赶紧躲起来。” 知青们七嘴八舌地道。 胡老师握着两手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很快又收敛了,硬是挤出一丝笑意,迎向魏大星。 其他几个人就赶紧推着周芳华走。 “我要是躲了,他又会为难胡老师和你们了。”周芳华咬着唇,两眼悲愤得几欲喷出来火来。 “没事,他这为难算啥为难,再难的……”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场。 他立马闭上了嘴,强行把周芳华推着往前跑。 陆满月看着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问魏建设之前魏大星干了些啥,才让他们这么害怕。 周芳华被护着离开了。 剩下的知青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胡老师根本拦不住魏大星,被狠狠推得向后倒,一屁股跌坐在田里,正好柞在割完了的短茬茬的麦茬上。 他疼得咝了一声,又立马爬了起来,试图阻拦往知青这边走的魏大星。 “你这老知青别碍事儿。一个村只有五个知青名额,魏家村一下子来了十七个,这完全不符合规矩。 人来都来了,都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咱们也不能赶人。 我跟大报报备过了,大队的干部说,咱们附近几个村把人分分,这样就合规合矩了。 今天,我就是来挑人的! 我们村要周芳华和胡琳,李小雨这三个!”魏大星兴奋地往知青这边张望。 胡老师和知青们听了他点的几个人名,手都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眼底瞬间冒出一股怒意。 这三个女知青,是他们十七人唯三的女同志。 魏大星上回来就对周芳华动手动脚的,要不是他们赶得及时,他都把她上衣给扯开了。 他被赶走前就放了狠话,说周芳华跑得了一回跑不了第二回,迟早会被他弄到手。 这次来,竟然不止要周芳华,连剩下两个女同志也想一并弄走。 简直是欺人太甚。 男知青们都被激怒了,再看胡老师又被魏大星推倒在地,他还抬起脚要照着胡老师面前狠踹。 所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全都齐齐冲向魏大星。 魏大星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当场就吓得腿软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魏大星强撑着喝斥道。 男知青们捏紧了拳头,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围着魏大星。 胡老师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往中间一站,不住道:“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咱们,咱们都冷静一些。” 他一边说话,一边点男知青的名,“胡华,李南山,周小山,你们都出列,给我把人拖回去!” 被点到名的人咬着牙没说话。 胡老师急坏了,脱口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么难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忍不了的? 你们不要忘了,家里人可都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知青们还是没吭声,但是握着的手慢慢地松了开来,眼神也没之前那样凶了。 胡老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这群野驴啊,都给我散了,不要让老师难做。老师再跟这个魏同志好好说说。” 众人退开了一些,但是依旧没散,就往胡老师背后一站,像是给他站场子似的,瞪眼望着对面的魏大星。 魏大星知道今天又把人整不走了,可想到周芳华那一颦一笑,他就睡不着觉,裤子湿了一条又一条。 他不甘地看着胡老师,“你们是真要跟大队的命令顶着干是不是?今天要是不让我把人带走,你们所有人都要倒霉!” 胡老师愁眉苦脸地看着魏大星,佝着腰,语气十分卑微:“魏同志,你看,这事来得这么突然,我们也没有一个心理准备。 大家一起下乡插队,来的路上也都处得跟一家人一样,有了感情。 谁也不想离开谁。 这样吧,今天你先回去,我再跟他们做做思想工作说一说。 你好歹容我们段日子适应适应。 都是年轻孩子,讨厌离别,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我再劝劝,过阵子,他们想通了,你再来带人走,成不?” 魏大星知道今天带不走任何人,现在胡老师说的话又给足了他面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也不想被一群人围着打,便改了话风:“一阵子是多久?” 胡老师看了看黑着脸不说话不认同的男知青们,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陆满月一眼,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道:“五天。” 魏大星立即摇头,“五天不行,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 要是不肯答应,大队就会让联防队的过来直接把人带走。 要是到时候你们还敢反抗,大队就要上报公社,到时候来的,可就是革委的同志了。 革委专管思想政治不达标的。 对待敌人,可就是只剩下秋风扫落叶般的残酷,可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魏大星拿腔拿调地道。 知青下乡后都归当地管理,要离开本村都得村里开条。 要是不听,得罪了人,以后只会举步维艰。 魏大星听多了大队的人跟知青们谈话,自然知道说什么才能拿捏住人。 “你们想回城,可要靠大队签字。要是表现不好,谁都能回,就你们回不到,那可就可怜了。” 胡老师和众知青都沉默了。 他们比起普通知青,处境更艰难。 出了魏家村,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比死还可怕的东西。 “三天,三天后,你再来。”胡老师面色苍白地道。 魏大星想了想,三天就三天,三天后就能如愿以偿了。 “你们别想着趁这三天跑路,魏家村的出入口子上,我已经让人盯上了。”魏大星离开前告诉众人道。 等他走远,知青便围住胡老师。 长久的沉默之后,有个瘦瘦小小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老师,真的要听他的?” “这回他来要女知青,下回又要其他,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怂了,又会变成任人欺凌的鱼肉,那,那我们,为啥来魏家村啊……” 群情激愤。 胡老师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们。” “要是魏定邦在就好了。”有人感慨道。 所有人突然齐唰唰地扭头看向陆满月。 第138章 荒唐又可怕,你们杀人放火了? 陆满月眯着眼睛,心念疾转。 这些人居然都认识魏定邦,信任魏定邦,并好像隐隐觉得魏定邦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他们还说要是魏定邦在就好了…… 所以,魏定邦现在不在魏家村! 她这一趟白来了。 “魏定邦这两天能回来了吧?” “你突然来乡下,是不是因为他要回来了,所以你过来收拾收拾屋子好住人的?” 十几个人围着陆满月,争先恐后地问。 陆满月觉得耳朵边喳喳喳的,像有上百只鸭子在叫。 叫得她脑袋都大了。 把冷透了的蚂蚱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陆满月一言不发。 “都散开,你们这样吓着人家了。”胡老师把围着陆满月的知青一个一个揪开,让出一条道来。 陆满月走出包围圈。 “老师,老师,你们怎样了?”周芳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马尾散了,黑发随风飞舞,像水里的海藻一样。 她光着一只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扎脚的田埂上拼命地跑着。 脚背被划出不少血口子,她也不喊疼。 “如果不行,我就跟他走。不就是换个村呆么,也没啥。”周芳华跑到近前,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还是同一个大队的,村子也离得不远,你们拿到批条都可以轮流来看我的啊。” “芳华,你明明知道那人没安好心。他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给你换个村呆呆。” “芳华,没事的,老师拖了三天时间。咱们还有时间合计合计,说不定能想到个对策。” “只要这三天之内,魏定邦回来了,那个魏大星就不敢来魏家村抢人了。” 周芳华听了这话,就看向陆满月。 她的眼神里闪着一点点微弱的光,那是希冀的目光。 “魏同志真的要回来了?他,他没事吧?” 陆满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去哪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更不知道。 你们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 你们明显比我知道得还多。” 周芳华眼中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像被一下子抽走了生命力的花朵,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 “他,他这么久都没回来,是不是回不来了?” 知青们听了这话,全都低下了头。 “回不来,什么意思?你们在哪见到他的,他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么?”陆满月瞬间便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周芳华脸上掠过。 然后又把视线投向满眼内疚的胡老师。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猜测突然划过心头。 她用力地捏紧了手,镇定下来。 看了看四周,捡麦策的其他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魏建设之前看着大家快打起来了,被陆满月支着去村长家里喊人来帮忙了。 方圆几亩地,就只剩下他们这一群人。 “你们……不是知青吧?”陆满月幽幽地问。 低着头的众人立即抬头,惊恐地看向陆满月。 所有人的身子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陆满月便知道答案了。 不是知青,却拿着下乡证明,全都来魏家村插队。 “你们的证明,全都是假的吧?”陆满月笃定地道。 众人面面相觑,咬着牙不说话。 胡老师叹了一口气,重重地闭上双眼。 几秒之后,他又睁开眼,如释重负道:“你猜得很对,我们都不是知青。 我们是逃出来的,无处可去,去哪都会被人抓。 所以就自己写了下乡证明,用萝卜雕了章,蘸红墨水盖上了印子,翻山越岭到魏家村来寻一线生机。” “老师!” “老师!” 众知青大惊失色。 根本没料到胡老师这么快就承认了,还把他们作假的细节都一并说了出来。 “所以,是因为魏定邦的原因,所以你们才逃掉了? 你们觉得他生长的地方肯定是最安全的,所以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机会。 你们可真胆大。”陆满月忍不住乍舌。 “不这样,我们出来了也是个死。胡华,周小山,李南山,你们把裤腿撸起来。”胡老师再次点了三个男知青的名。 三个男知青出列,默默地往陆满月面前一站。 弯腰,撸起裤管子。 三双伤痕累累的腿便露了出来。 新伤,旧伤,重重叠叠。 有些还在渗血,有的化了脓。 有的长了层透明的皮,还能清晰地看到下头在生长的肉芽。 “能给你看的,都不是太吓人的。 更吓人的,除了后面来的几个,我们这十二个人身上,全都有。 比如我,每天被人削一块带皮的血肉,削了三个多月。 能画画的手指指骨被打断了,所以我现在连一只笔都拿不起来了。”胡老师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听在陆满月耳中,却令她心头大骇。 这就是书上说的处以极刑啊。 “你杀人放火了?” 胡老师突然笑了,笑得全身颤抖,眼泪都落了下来。 “我们要是敢杀人放火,哪里会被人欺凌成那样也不敢造反? 我就是个教书的,原来在大学里教物理的。 他们十来个都是我的学生。 我们研究的成果被人窃取了,核心资料外泄,落到了坏人手里。 我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全都是待查之人。 突然就起了一场大火,烧了我们住的地方。 报纸上说,我们是畏罪自杀,自己点火烧死了自己。 实际上,没人知道,我们在火烧起来前就被人为地转移了。 他们拿到了我们的研究成果,也拿到了核心资料,还想要让我们为他们所用,掉转头来攻击我们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我们不肯,所以就这样了。 周芳华是周小山的妹妹,李小雨是李南山小姑姑,胡华是我侄子,还有他,他,他们五个是不肯相信我们是坏份子,一心想要找到证据替我们翻案的人。 她们被带到我们面前,那些人想要彻底的击垮我们的心防。 我们如果再不答应,这些亲人,为我们奔走的亲人,都会被当着我们的面凌虐到死。 你说,我们是坏人么?我们该死么?” 陆满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住摇头。 这是一桩严重的冤假错案。 是敌特份子的阴谋。 “那你们好好在这儿待着,我不会告密的。 这里有五百块钱,你们拿着,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往深山老林子里走。 有钱,囤足粮,或许能撑上一段时间。”陆满月道。 第139章 如果是别人,我周芳华肯定不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魏定邦家的,和魏定邦一样是个面冷心热的。”胡老师紧紧地捏着那厚厚一沓大团结,目送陆满月远去。 周芳华眼神直勾勾地,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是她,倒是配得上他。如果是别人,我肯定要跟那人争一争这个伟男子。” 周小山轻轻地打了她一下,“女孩子家家的,侬别瞎说。要找,也要找没对象的。” 周芳华嫣然一笑,睨了周小山一眼,啐道:“哥,你可真是个榆木疙瘩,听不出我在开玩笑啊。” “我看你那表情,跟鬼上身了似的,不太像是在开玩笑。妹,你可吓死我了。”周小山心有余悸道。 周芳华笑得直不起腰来,像被风吹得乱颤的花枝。 心头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悲伤,开始是一丝丝,一点点,慢慢的,这悲伤就越来越多,充斥在心间。 让她渐渐的笑不出来了。 她回头,看了看魏定邦家的房子。 头突然疼得特别厉害。 杨雪花站在院门处,眯起眼睛张望,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了田里站着一堆人。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的人,她偏生一眼就看到了周芳华。 就像选知青的那一天,周芳华明明侧对着她坐着,她就是一眼挑中了她。 她看到周芳华,总有种奇怪的亲近感。 “哎……周知青,家里没盐了!要买盐了!”杨雪花扯着嗓子大喊。 声音传到田里的时候,削弱了很多,却依旧清晰可辨。 知青们都看着周芳华,像看着个冤大头似的。 “周芳华,你不会吧,你住她们家,真的啥都出钱给他们买,我之前听别的老乡说,还以为是杨地花在吹牛。 结果现在盐没了都跟你讲,是想让你买盐吧?” 周芳华红着脸点了点头,“我想着我自己也是要吃的……而且,我觉得看到她,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周小山,完了,你妹真被鬼上身了。 原来她多抠啊,一分钱恨不得扯成两半花。 我记得我问她借钱买烟抽,问了十次,她愣是一分钱都没借,倒是捡别人烟屁股还反倒想让我掏钱买。 这一来魏家村,住进了杨雪花家,她就突然成散财知青了。 油盐酱醋,米面布,都给人家买。 那姓杨的,指不定给你妹下了什么迷药。”李南山夸张地道。 周小山皱眉看着周芳华,“你出门的时候,妈给你的钱,是不是都快花没了?” 周芳华老实地点了点头,掏出身上剩下的钱数了数,只剩下一毛二了。 她自己也有些惊着了。 从农场出来的时候,她身上明明还有十几块钱的。 才在杨雪花家住几天,这钱就花得只剩下一毛二了?! “妹啊,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换一家住吧?”周小山建议道。 周芳华想了想,叹了口气,“还不知道三天后是什么境况呢,现在说换住的,又得折腾。 算了,反正我没钱了,用完这一毛二,我也没办法了。” 刚准备把五百块钱分散发给众人,以备不时之需的胡老师,赶紧把周芳华那一份收了起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也绝对不能放另一个漏底的篮子里。 “如果等到第三天魏定邦都不见回村,咱们得做好离开的准备。 到时候在魏定邦家后面的小山坡上集合,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胡老师把钱发了,又难掩忧虑地道:“如果出现突发状况,就各自散开逃,能走一个是一个。” 众知青默默地点了点头,都不敢把钱拿回去住的地方。 打算各自想办法藏起来。 周芳华没分到钱,非要让周小山把钱给她数数。 周小山不给,她就不走,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叫着。 杨雪花在那边扯着大嗓门一直喊盐没了。 周小山被缠得没办法,一脸警惕地把钱递给她,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她数。 周芳华来来回回数了好一遍,才依依不舍地把钱递回给周小山。 正好杨雪花喊着喊着要往这边来。 周芳华就迎着她跑过去了。 周小山哼哼着的把钱要往口袋里揣的时候,胡老师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还是数数吧,你俩兄妹,一个漂亮得不像话却又死爱钱,一个长得精明相却又总被人哄。” 周小山啊了一声,赶紧数了数。 结果这一数就发现少了一张。 五百块钱中,三十张大团结,二十张五块的,剩下都是两块的块票。 周小山分到的是十七张两元的票子。 现在,只剩下十六张了。 “小山,你又被你妹黑了钱?” “都上了多少回当了,还总不吸取教训。” “说得轻巧,周芳华长那样,眼巴巴盯着你的时候,挨你,你能想到钱上头去啊?” “可那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啊,但是小山和芳华可是亲兄妹,他们相处二十来年了,看都看习惯了,不该比我们更有抵抗能力么?” 周小山被一众知青笑得红了脸,无奈地看着周芳华跑远。 其实…… 他的心头一直有个秘密。 二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他起来撒尿,看到有人往他家门口扔了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婴。 他跑过去看了看。 她的小脸被冻得通红,眼睛半眯着,手指放在嘴里,吮吸得叭叭响。 又瘦又小,饿得只剩下皮包骨。 一看到她就流眼泪。 怕女婴冻死,他故意吵醒了家人。 后来,这女婴就成了他妹妹。 无论相处多久,他看着她的脸时,都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 陆满月白跑了一趟,一回家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拿出圆框镜子一照,镜子里就出来个女关公。 红完,皮肤就开始变黑。 原来白生生的,现在黑睃睃的。 身上原本要来给祝艳去治病的钱也给了别人。 她又变成了穷光蛋。 方东让他的小儿子方寸过来报信,说是魏定邦进锅炉房的事定了,让他回来就去办入职手续。 陆满月心中五味杂陈,还有点担心魏定邦。 能让那么多人提到就害怕的农场,他再会打架,终究只是一个人。 万一他回不来呢? “陆满月,外头有个叫王婷婷的人来访,你快去看看吧,她情况看着不太对。” 第140章 林清悦的大姨战斗力爆棚 陆满月赶紧往厂门口跑。 远远的便看到王婷婷被保卫科的人拦在门外。 蓬头垢面,双目无神,十分憔悴。 要不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整齐,她只怕会被当作叫花子驱赶。 陆满月看到王婷婷这副模样,心头不由得一紧,连忙将她拉到了一边,“婷婷,你这是咋了?怎么两天不见,你憔悴成这样了?” 王婷婷看到陆满月,眼圈一红,嘴就是一瘪。 “满月,林清悦家里来人了。” “来了谁?”陆满月问。 “是,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女同志,四十多岁,她一来就压得院里高层领导不敢吭声。 转头,林清悦就趾高气昂的告诉我,她大姨是来给她撑腰的,说我跟她作对,下场一定会很惨。 我起初还不信,结果没一会儿,我们科室主任就一脸为难地来找我了,她,她把我劝退了。 林,林清悦还带我去看了一眼李爸。 李爸……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们,把李爸扒光了,扔在满是泥鳅的缸子里,还,还在他身上划拉出很多口子。 然后,然后点烧那缸,水一热,泥鳅就往李爸血肉里钻……”王婷婷一边说,那身子就一边抖个不停。 明显是被吓狠了。 “满月,我这两天眼都不敢闭,一闭上就看到李爸的惨状……我也不敢去打听,怕李爸支持不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走了。” 惊吓加上忧思,确实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拖垮一个的精神。 “满月,林清悦还说不会放过杨和平,说等收拾了杨和平之后,就轮到你了。”王婷婷忧心如焚道。 “你等我会儿,我回去收拾收拾,交待两句,一会儿我跟你去找林清悦大姨。”李医生不能死,档案室烧了,他再死了,陆满月心中那个关于自己身世的疑问就没人解答了。 陆满月小跑着去找了王秋平,王秋平让她放心,她会看好李芬,管好陆大山两口子的吃喝。 “艳子去治病的事,钱已经凑得七七八八了,她老舅今天已经先去打前站了,等厂里开完大会之后我们就走,满月,你有啥事就赶紧办妥。”王秋平道。 陆满月嗯了一声,把从查有仁办公室拿到的东西找了出来带在身上,携着王婷婷,直奔红兴医院。 第一步,陆满月先去了住院部确认杨和平的安全。 刚走到住院部三楼楼梯口,就看到林清悦提着一个枕头扔到了走道上,扔完枕头后,她往上踩了两脚,不解气地又进了病房,把床单和被子拎了出来扔地上。 掏出一盒洋火拉开,拿出一根火柴就划燃了,随手一弹,火柴掉在床单上,床单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林清悦看着烧着了的床单笑了。 这人真是有毛病,好好的床单被罩和枕头,说烧就烧了。 有钱可真是任性。 王婷婷盯着燃烧的床单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这床单全是旧的,好像不是她睡的那床单被罩,她连百货商店买的床单都挑色挑刺,绝对不会睡这样陈旧还补过的床单。” 陆满月一惊,心头一跳,瞬间便想到了什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杨和平病房外看了看。 杨和平不在屋里,床上的枕头床单被罩果然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光板子床。 她冲进房间,端起一盆水跑了出来。 林清悦发现陆满月端了水往燃烧着的火堆这边走,立即伸手过来拦。 陆满月黑着脸用手肘把她往后一顶,再一脚薅开了就把水泼到了火堆上。 滋啦一声。 正烧得旺的火势瞬间便被扑灭了。 “你为什么总要跟我作对?”林清悦肚子上挨了一手肘,小脚上又被踢了一记,弯着腰跳着脚,大喊大叫着,张牙舞爪地往陆满月这边扑。 王婷婷赶紧过来帮忙,替陆满月挡了一下。 陆满月把地上的床单被罩捞起来看了看。 床单被烧掉了三分之一,被罩上头有三个脑袋大小的洞,没办法补了。 “你要发疯毁自己的东西去,烧别人的床单被罩做什么?”陆满月冷声道。 旁边的王婷婷突然惊呼着捂住了脸。 原来是林清悦一击不成,狠狠地用手挖了王婷婷的脸几下。 陆满月怒了,一脚踢了出去,踢倒了林清悦后,她连忙把王婷婷拉到身边仔细查看。 王婷婷说脸有点疼,应该是被挖破皮了。 陆满月小心翼翼地拿开她捂着脸的手,只看了一眼,心头那把火就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 王婷婷的脸上有五道血淋淋的抓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陆满月慢慢转头,狠狠地瞪向林清悦。 林清悦见势不对,立马尖叫起来,“大姨,大姨,快来救命,有人要杀我!” 没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就蹬蹬跑上了三楼,还没到达战场就开始护犊子:“谁敢欺负悦悦,我弄死谁!” 陆满月看着来人,眉头一皱。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装,一来就把林清悦护到了身后,凶巴巴地瞪了过来。 明明看到王婷婷脸上还在流血,她却当没看到似的,气势汹汹道:“就是你们俩欺负我悦悦吧?你们俩哪个单位的,叫啥名字?” 陆满月嘴角微微一颤,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弥漫着嘲讽之意。 “问单位问名字,不问青红皂白,问出来了你想干啥?给单位领导施压,打压开除,断人生计,迫人低头?” “有什么好问的,我悦悦单纯善良,向来乖巧懂事,你们两个围着她,二对一,明显是在欺负人。 我是她大姨,我不帮她,难道帮你这个牙尖嘴利的野丫头?”秦玉芳冷笑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说林清悦怎么有底气明明自己违法乱纪却倒打一耙为非作歹呢,原来就是你们这不明是非的长辈给教出来的啊。 你问我单位名字,你自己哪个单位啥名,先报来听听啊?“ “呵,问我哪个单位叫啥名,只怕说出吓死你。” “那你倒是说啊。” “京城东区干休副所长,秦玉芳。”秦玉芳道。 “行,我记下了。” “呵,记下了又能怎样。”秦玉芳眼神轻蔑。 “你们所长叫啥名啊?”陆满月又问。 “魏大声,咦,你问这个做什么?”秦玉芳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这乡下村姑好像有点不对劲。 听到自己的身份半点没表现出害怕,还问七问八的,看人的时候,眼神黑定定的,让人心头发毛。 “京城干休所的干部,跑到红兴来作威作福,这举报信写了,总得有个收件人吧。”陆满月缓缓道。 “告我?我一不犯法二不违规,你能告我什么?” “医疗系统和干休所是两个系统。 一个干休所的官跑来干涉红兴医院的人事调动,以权压人,包庇自己违法犯罪,肆意构陷他人,还悍然伤人的侄女,欺压老百姓。 桩桩件件,哪样都违法乱纪。 我相信魏所长会有兴趣管管的。 第141章 这村姑怎么有些像林显臣 陆满月表情淡淡,言辞犀利,眼神定定,寸步不让。 这个表情,这份气势,让秦玉芳一直之间呆了一瞬。 这个村姑,咄咄逼人的样子,居然有些像她的妹夫林显臣。 “大姨,你闪啥神啊,她就是一个乡下村姑,什么本事也没有。 长了张利嘴有什么用,给她撕烂了,她不就吓唬不了人了么?”林清悦跳过来,挽住了秦玉芳的胳膊。 秦玉芳回过神,冷笑了一声,“想写信举报我?我现在就把你手打断,看你怎么写?” 王婷这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但是脚却颤巍巍的往前踏出了半步,把陆满月往背后护。 “满,满月,她,她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的。你,你先走。” 秦玉芳呵呵一笑,“现在才想走,迟了。欺负我家悦悦,还恐吓我要举报我,我能让你走?” 陆满月站着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玉芳,“可能我现在写举报你的举报信是来不及了。 但没关系,林清悦这头,装伤躲秋抢,破坏公家财物,构陷他人,事实俱在,举报信我来之前就投出去了。 你不是本事大么,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只手遮天吧。” 秦玉芳怔了怔。 王婷婷见陆满月胸有成竹,也是心头大定,如释重负。 秦玉芳赶紧把林清悦拉到一旁,问她有没有做过陆满月说的那些事。 林清悦眼神闪烁,不住地叫着大姨,“大姨,你这趟来不就是专程来帮我的么,不管我做过没做过,你一出马,想帮我摆平,不是轻而易举的么?” 秦玉芳想了想,扭头看向陆满月那边。 陆满月冲她挑了挑眉,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秦玉芳便低声问林清悦,“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在人手上?” 林清悦使劲摇了摇头,“肯定没有,这种事,我又不是干一回两回了,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秦玉芳心中有了数,态度立马就变了。 “一封举报信而已,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也可以反告你诬陷。悦悦可不是普通人,构陷她,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满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私人物品登记清单,又把刚刚打林清悦时从她手腕子上撸下来的梅花手表拿了出来。 左手托登记表,右手托着梅花手表。 “林清悦入院的时候,私人物品过于贵重,医院怕有闪失,特意给她登记造册了。 上头写的梅花手表只有一只。 她以丢表的名义构陷李医生,让他成为盗贼,可当天不少人就见到过林清悦手腕上戴着手表。 这足以证明她的手表从未丢失。 喏,现在登记表和手表全在我手上。 我旁边的王护士是人证,我手上的就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秦玉芳皱着眉头走过来,劈手夺过陆满月手上的登记表,“我看看,说不定是假的。” 拿到表之后,她看都没看,两手上下翻飞,表立时被撕成了碎片。 她趾高气昂地看着陆满月,“看,现在,不就没证据了么?登记表而已,重新造一个,悦悦丢了一只,剩下一只,那就填两只就行了。” 林清悦在一边竖起大拇指不停夸着秦玉芳,“大姨真聪明,我好喜欢大姨啊。” 转头看向陆满月的时候,她又一脸嘲讽,“跟我斗,自取其辱。” 王婷婷颓然地叹了口气,“还是斗不过啊。” “空白纸张而已,你撕之前都不验一下的么?”陆满月把表捏在手里,唇角一勾,笑得眉眼弯弯。 秦玉芳赶紧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拼了拼,最后发现,那上头果然空无一字。 “年纪轻轻就这么狡猾,倒是真没看出来呢。”秦玉芳好歹四十几岁了,见多识广。 虽然被陆满月摆了一道,但她经验老到,瞬间便想出了对策。 “登记表你拿着又如何,一只手表便一只手表,你说这只就是原来那只,我还说这只是悦悦一丢就立马去百货商场重新买的呢。” “百货商店可是有销售单的,表是什么时候重新购买的呢?丢表当天? 万一百货商店那天一块梅花表也没卖出去呢?”陆满月反问秦玉芳。 “我说那天卖了一块,那天就一定卖出去一块。”秦玉芳十分自信,“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一个京官对地方小城意味着什么。 我只需要打一个电话,我想要的都会有人替我办齐。” 秦玉芳说完,就冲旁边闻讯赶来的住院部王副主任笑了一下,“以我的名义,往百货商店打个电话,就说让他们送一张这月十号卖出了一块梅花表的销售清单过来。” 王副主任屁颠颠的去了。 没一会儿就回来报告,事情办妥了。 “新兴百货的领导一听说是您来了红兴,十分兴奋,还拐着弯的求我给您说说,让你赏脸吃个便饭。 那个销售清单,很快便会有人送到医院。” 秦玉芳睨了陆满月一眼,仿佛在说,看看,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王婷婷咬着牙,两手慢慢地握了起来,两眼悲愤得几欲喷出火来。 “当官的不思为民谋福,却以欺压人民为乐,你这样的领导,就是害群之马。” “除了能逞几句口舌之利,你们能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举报信…… 你写了寄出去,我也能给你半道截回来,你信不信?” 王婷婷绝望了。 林清悦却哈哈大笑起来,拍手叫好。 “大姨,还是你厉害。” 王存良也在一边附和,说陆满月不知道天高地厚,蚍蜉也妄想撼树。 陆满月抬眸,幽幽道:“可我的举报信不是从红兴发出呢,我让人直接带着信去省城监察科的啊。 唔,让我算算,咱们说话这会儿,可能信早就送到了。” 秦玉芳大惊失色,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几乎步步占尽先机。 “如果举报信不起作用,我还有个绝对管用的后招,秦副所长想听听不?” 秦玉芳定定地看着陆满月。 这个村姑……怎么越看越像林显臣了。 第142章 秦玉芳示弱 秦玉芳让人打电话问了今天去往省城的班车是否已经发车,一边警惕地看着陆满月。 “年轻人,还是不要锋芒太露的好。 这世上有句话叫难得糊涂,要是事事都顶牛,样样都较真,撞到南墙可就头皮血流,甚至要丢命。” “欺负人的人当然希望被欺负的人逆来顺受,可逆来顺受只会换来一轮又一轮的欺负,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欺负人的成本太低了,所以就成为了别人眼中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不好意思,让秦副所长失望了,没能成为你手里可以随意搓遍揉圆的软柿子。”陆满月眼神放空,回忆里满是梦里那个乖巧懂事的自己一身是血慢慢等死的模样。 软柿子当够了啊。 秦玉芳怔了怔,有些奇怪地问:“你就真不怕死?还是觉得我不敢弄死你?” 陆满月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情淡淡的,十分冷静地道:“死过一回的人了,死也就那样,人总归是要死的。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你们欺人太甚,我们好歹总得有点脾气不是,不然,不是连兔子都不如了么?” 不按你节奏走,不受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去确认发车情况的人也回来了。 去往省城的班车一天两趟,早上九点一趟,下午一点一趟,两趟都发出去了。 如果真有人拿着举报信去监察委员会那边,秦玉芳纵是有天大的本事,现在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截回那封信。 省城的监察委员会,隶属中央,受最高级监察委员部部委管辖。 秦玉芳左右不了监察委员会的任何决定。 林显臣倒是有能量,想伸手也能伸得进去手,可林显臣向来孤直,从来不徇私。 是就被他知道林清悦的所作所为,不用等外人处置,他就先把人抓了关了判了。 这事,秦玉芳是深有体会的。 “大姨……怎么办?她,她真的敢让人去省城送举报信……”林清悦虽然跋扈,可还没蠢到底。 自然也明白这封举报信真的能治她。 此时的陆满月,就如同手里拿到了一把尚方宝剑。 林清悦吓得面色发白,两腿发颤。 紧紧地抓着秦玉芳的袖子,紧张地看着她。 秦玉芳咬了咬牙,目露挣扎,过了好半晌才扯了扯嘴角,缓缓问道:“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会撤销举报信?” 这就是在示弱了。 峰回路转,原本叫嚣着要弄死她们俩的人突然就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王婷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来了。 陆满月没说话。 王婷婷赶紧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陆满月这才慢悠悠张开嘴说话了,“该赔礼道歉的赔礼道歉,该赔钱的赔钱,该澄清的澄清,有的东西,现在还在错与罪的边界,可罪可错。 再迟,那就一点缝隙也不会给你留了。” 林清悦有些听不懂。 秦玉芳却听明白了。 “王护士的工作关系很快就会恢复,清悦让她买的床单花了多少钱,咱们双们赔偿。”秦玉芳道。 陆满月看向王婷婷,王婷婷赶紧开口补充道:“还有李医生。” 秦玉芳目光闪烁,嗯了一声,含糊地道:“我会让人去办。这位路见不平的女同志,你的举报信可以撤回来了吧?” “小月月,你终于来看我了!”杨和平从厕所里缩头缩脑地钻了出来,“小月月,这个凶女人欺负我。 她白天睡,晚上就站我门口隔一会儿敲一下门,我晚上睡不好,白天补觉的时候,她又支使那个查主任过来架着我去走动。 说是多走动,可以防止肠子粘连。 一走就是一整天。 我白天晚上都没得睡,生生熬瘦了十几斤。 你要再不来,我就被她整死了。” 陆满月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秦玉芳,“看,又一个苦主。” 秦玉芳就转头把林清悦从身后扯了出来,“给他们道歉,以后不要再这么调皮了。” 不让人睡觉,把人往死里整,在秦玉芳嘴里就只是调皮了一点。 这种往死里护犊子的感觉,虽然对别人来说很可怕,可对林清悦本人来说,肯定是相当暖心的吧。 林清悦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敷衍了事地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小得像蚊子咬,语速度也极快。 几乎没人听清。 但是秦玉芳认为林清悦这事就算完了,领着林清悦就打算走了。 走到二楼的时候,林清悦气鼓鼓地问秦玉芳:“大姨,这次你怎么这么不硬气啊,就是一个偏远小城的村姑而已,有举报信又能怎样,咱们截回来了便是。” “截倒不是难事,就是容易惊动人,能悄悄处理就悄悄处理。” “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被一个小小村姑拿捏,这口气,让我怎么咽得下?” “谁说被拿捏了?我只是口头答应,一没给钱,二也没打算去革委会,轻飘飘道个歉,不痛不痒的,能哄得她撤举报,何乐而不为。 等她撤了信,我随便找几个男的便能毁了她。”秦玉芳轻蔑道。 “那,她要是也光说不练,不撤信呢?” “悦悦这话提醒我了,我得让她先把信撤了。” 秦玉芳又拉着林清悦上了三楼,堵住陆满月。 “举报信作用,也就是一时的钳制,让你有了跟我对话的筹码。 但要是举报信真被拆阅递上去了,这事就由不得你我了; 清悦自然会受到更重的处罚,但是我向你保证,她不好,你们谁也别想好。 她受一分处罚,我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你们,让你们受百倍千倍的折磨。 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了,我的诚意你也看到了,赶紧把举报信撤回来,以免弄巧成拙。 你让谁去送举报信了,怎么联系?现在便跟我们去办公室,当着我的面把信撤了,咱们这事就算了了。”秦玉芳道。 陆满月微微一笑,“不用那么麻烦,你也不用打听是谁给我送信,好认准人以后打击报复。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 “什么意思?你根本不打算撤信,你在耍我?”秦玉芳怒了,眉毛一下子竖地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陆满月。 “你可不要忘了,你们还有个关心的李医生还在革委会,我只说让人去办,可还没办呢。你要敢不撤信,我现在就让人整死他!” “瞧你,动不动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有说不撤信么?我只说不用这么麻烦。”陆满月一脸不认同地看着秦玉芳,“四十几岁了吧,脾气还这么急躁,就不能有点耐心,听我把话说完么。” 秦玉芳后槽牙咬得格格作响,反复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把怒火压了下去,“那你倒是说啊,你要怎么撤信?” “信上又没字,谁拆了都没事,根本不用撤啊。”陆满月道。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耍着我玩儿?我都已经给你好脸子了,答应了你所有条件了!”秦玉芳肺都要气炸了,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腾腾地在胸腔之中燃烧了起来,越来越旺。 “你怎么敢?!” “大姨,反正举报信是空白的,我们根本不用怕她了。” 第143章 秦玉芳耍心眼却问陆满月要诚意 查主任下了班就去了趟革委会。 欣赏李医生的惨状是他最近才发现的爱好。 李医生没下棚子前就是红兴医院的院长,为人正直,说话直,有他在红兴,医院里被他管得像铁桶一样,没空子能钻。 他那张嘴也训过不少人,得罪了一些人。 他的存在,挡了别人的路,成了绊脚石。 所以,他被搬开了,投进了棚子里。 他不在红兴的这六年,红兴大变样。 都以为他会死在棚子里。 没想到他竟然能平反,再回到红兴。 哪怕以他的成分,现在已经当不了领导,可他的技术水平依旧在,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他就成了科室里最受欢迎的医生。 他说话难听,也总跟他顶牛,还爱多管闲事。 查主任早就想把他整走了。 上天也眷顾他,突然来了个大领导的女儿。 李医生那阵子本来挺忙的,林清悦的入院手续是查有良办的,检查也是他做的,病历单也是他作的假。 做过的检查,不会重复做。 他接手的病患,李医生也本不会插手,查房的时候,是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要借刀杀人,故意透露了风声,让李医生发现了异常。 这人脑子不拐弯,直接跟林清悦撕破了脸。 林清悦这种娇小姐,哪里容得了一个小城医生对她指手划脚还质问于她。 不惹她她都有可能看你不顺眼整治你,这直接起了冲突,李医生自然是落不到好下场的。 他只需要时不时拱下火,这事就成了。 查有良这人会来事儿,每次来革委会都给人带礼。 见男的发烟,见女的发糖,甚至是好看的发绳。 会察颜观色,会打蛇上棍,嘴又甜。 很快,他就在这边混了个脸熟。 就连守门的看到他,都扬起笑脸冲他打招呼:“查主任,又来看望李医生啊?” “是啊,他是当年带我的老师,虽然他带我实习的时候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拍我脑袋骂我蠢,让我一遍一遍的抄脉案抄药理,但是他总归是我老师。 他犯了罪,也不知道到时候会送到哪个农场。 听说要是送去偏远点的地方,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我可不得趁现在还有机会见面的时候多来看望看望他。” “查主任可真是尊师重道,这种时候,像你这样的学生可真少见。老师都成臭老九了,人人都巴不得不承认被他教过,就你还天天提着礼物来看他。 想必能有你这样的孝顺学生,李医生一定老怀甚慰。”守卫的感慨无比地道。 查有良笑笑,说哪里哪里,为人弟子应该的。 提着一罐子新买来的剑齿鱼就进了关押李医生的棚子。 棚子里有人,看到查有良来就有点不高兴地道:“你这法子也太阴损了吧?这人要给整死了,我怎么跟上头的人交待?” 查有良连忙递过去一张大团结,点头哈腰地道:“放心,我有分寸,每次我都会把死了的泥鳅从他肉里挑出来,重新缝合,抹上药。 隔两天等伤口长肉芽了才会割开玩第二次。 我是医生,我知道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折磨一个人又不会让他死。 兄弟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出事。 一个坏份子而已,怎么整治都不为过,再说了,他得罪可是京城里的大领导的女儿啊。 我们整他越狠,人家越满意,咱们日后飞黄腾达可全指着这事上了。” “真的不会出事儿?大领导的女儿真的完全支持我们这样干?” “绝对不会出事的,那大领导的女儿就是个好哄的主,我说啥她都信,还说过折腾死了都没事,她会出手保我的。” 那人这才放心了,收了钱转身出去了。 查有良拍醒了李医生,阴恻恻地笑了一下,“老师,我又来看你了。这回,带了点稀奇玩意儿,我想它们一定很喜欢你……的血肉。” “畜……畜生……”李医生被折磨得面无人色,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老师,你可得撑住了啊,这些小家伙可是很生猛的。老师,你要是撑不住,明年今天可就是你的死忌了。” …… “大姨,打死她,打死这个小贱货。” “满月,怎么办?刚刚应该不告诉他们举报信是空白的……” “婷婷,别急,我心里有数。 她们刚刚根本就没诚意。 看着答应了却敷衍了事,糊弄鬼一样,道歉就自己能听着,赔钱不见掏钱。 李医生那边只说找人办,没说什么时候谁去办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还说我耍人,是她先耍我的啊。 举报信没用也没事,我还有招。”陆满月表情依旧淡淡的。 仿佛秦玉芳的暴跳如雷,林清悦的叫嚣都完全无法影响到她。 秦玉芳想不明白,为什么陆满月到现在这种地步了也半点不害怕。 她手里的筹码都失效了不是吗? 突然,她猛然想起,陆满月之前说过,她还有后招。 已经扬起老高准备扇人大嘴巴子的手倏地收回,秦玉芳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想怎样?” 林清悦在一边胡搅蛮缠,“大姨,她没有举报信了,直接搞死她,还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闭嘴!你忘了,我是怎么突然来的红兴!那是因为有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你爸办公室!她可以打一次,就能打第二次! 你爸又不蠢,阿远绞尽脑汁也顶多能瞒他一次,绝对瞒不了第二回。 举报信只是一环,这随时能打过去的电话才是杀手锏!”秦玉芳道。 林清悦一听,心头一惊,再不甘愿也只得闭上了嘴,不敢再插话。 “秦副所长就是秦副所长,这么快就想明白了,我还以为能再玩一会儿呢。”陆满月悠悠道。 秦玉芳实在是没耐心了,可面对陆满月,她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这个村姑,心思缜密,脑子转得太快了,准备工作也十分充足。 秦玉芳甚至有些怀疑,除了举报信和这个电话后招,说不定陆满月手里还隐藏着什么能扭转局势的东西。 “这一次,咱们都拿出十二分诚意,都不互相耍花招了,行不?”秦玉芳道。 第144章 陆满月手里的实证足够痛打落水狗 陆满月嗯了一声,挑了挑眉,“这事本来就看你。 你有诚意我就有,你要弄鬼我也弄。 反正我就是个局外人,有悍然入局的勇气,也有随时抽身全身而退的能力。” 杨和平在一边拍着两手不断叫好,“小月月厉害,小月月赢了,小月月小时候玩猜子就从来没输过,只是后来突然变笨了,像个木头一样。 聪明的小月月又回来了。” 陆满月瞥了他一眼,“别乱夸,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是不主动惹事,人家硬要欺负到我头上,我也不怕事。 不过是多想几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你也是的,牛高马大的,还被一个女同志欺负得哭。 她骚扰你不让你睡觉,你不会瞅空找机会报复她啊。 就是扯把湿草,做个湿草把子,用棍子支着,点燃了举着往她屋里薰蚊子一样薰,也能把她薰服气啊。” 杨和平直点头,“好好好,下次我就这样干。” 秦玉芳忌惮地看着陆满月,小声对林清悦说:“以后,看到这人闪远点,除非能一巴掌拍死,不然不要惹她了。” 林清悦也被吓住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陆满月这种人。 脑子里好主意特别多,肚子也有不少阴人的坏招。看着文文静静好欺负的样子,实际上硬扎起来比谁都难缠。 陆满月耳朵动了动,挑了一下眉。 看来,林不清悦和秦玉芳这次终于是真要服软了。 秦玉芳当场就把王婷婷买床单垫付的钱按双倍给付了,还立即让王存良去把王婷婷停掉的工作关系恢复了。 做完这两样之后,她就看向陆满月,好像在说,该你了。 陆满月慢悠悠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拍到秦玉芳手上。 秦玉芳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张百货商场的手表销售清单,上头详尽的记载着所销售的表的品牌价格还有……编码。 秦玉芳浑身一震,捏着单子的手微微一颤。 林清悦连忙问她:“大姨,怎么了?” 陆满月掏出林清悦那只表,翻了个面,把表背盖上的编码露了出来。 “梅花高价级,一表一码,目的是为了仿冒。你要硬咬死你这表是后来新买的,你这编码能对应得上么?” 林清悦脸色发白,讷讷无语。 她很轻而易举的就把李医生整走了,关进了革委会,查有良夸她聪明行动力强,她就飘飘然了。 没想到,她做这事,落在陆满月眼里,竟然处处是漏洞。 她不声不响的,竟然已经在暗中搜集到这么实证。 秦玉芳知道她受了打击,连忙拉到一边小声安抚她道:“没事,你还小,没经啥事儿,家里也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没在苦难的环境中一点点挣扎,不用费尽心思才能得来一点点生存空间,暂时比不过她很正常。 她只是凭借小聪明赢了这一回。 你是玉,她是烂瓦片而已,不要拿自己和她比。 你们将来一个天一个地,能打交道的机会基本上也没有了。 看到地上的烂泥,踩了也是脏自己的脚,远着点想开了就好了。” 林清悦低着头,心气难平。 “陆满月就是乡里别,泥腿子赶上好时候进了厂,顶天了也是一个女工,任她怎么聪明也就是在钢厂了此一生。 你家世显赫,前途无量,只要下乡支援建设这名立住了,到时间了自然会回,随随便便凭借长辈的荣光也能当领导,安安稳稳,富富贵贵,努力一点便能平步青云。 陆满月这种人,顶多嫁个钢厂职工。 你呢,一堆家世好文化高前途好的男同志排着队任她挑,就是挑个漏油的,也比陆满月的会好千倍万倍。 你跟她较真,还是给她抬身价,你放过她,她就是一个屁都不是的玩意儿。”秦玉芳道。 林清悦这才嗯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不情不愿地和她回来了。 “我们刚才商量过了,你要是现在就向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往京城那边打电话,不骚扰清悦,我立刻说服清悦去革委会,向他们说明缘由,尽量争取早点把他放出来,如何?”秦玉芳一过来就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道。 陆满月看着旁边脖子伸得老长,耳朵还支棱着的杨和平,不动声色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示意他收敛点。 杨和平这人脑子的确有点不行,可是他的耳力却很好,在一定的距离内,除非你不发出任何声音,只要你出了声,他只要用心偷听,都能听到。 刚刚的两次,秦玉芳都只是把林清悦拉到了普通人听不到的距离外去说话。 这种距离,对于杨和平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秦玉芳在那边说,他就在这边附在陆满月耳朵边上边听边传完了。 秦玉芳装没事人儿一样,陆满月也装作啥也不知道。 “我也不是闲得没事干非要跟你们作对,你们不惹我啥事都不会有。 电话打不打,全在你们怎么善后。 不要说什么说服林清悦,尽量争取早点放。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 你向我保证林清悦现在就去革委会,说清楚偷表之事是误会,英文书也跟李医生无关,是别人加塞陷害,立即将李医生释放出来。 我便能向你保证,忘记那个号码,再也不打。”陆满月寸步不让地道。 “英文书这个事,谁持有谁就有罪。要是清悦去说这书不是李医生的,革委会追问这书是谁的,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这会牵连清悦的。 她可是根红苗正的孩子,万万不能有这种倾外的瑕疵。 所以,手表的事可以去解释是误会,英文书的事,清悦不能出面。” 陆满月冷冷地看着秦玉芳。 手表顶多是个人偷盗罪,英文书才是关键。 “还有个事忘记告诉你,那个举报信虽然现在是空白的,但其实,上头是有字的。只是需要点小东西滴一滴,上面的内容就会显现。 你们今天不把李医生弄出来,下班时间前,投递举报信的人,便会再进监察委会,告诉收信人,怎么看信。” 秦玉芳觉得这事太玄乎,本能地觉得陆满月在撒谎。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陆满月又掏出一张纸,让秦玉芳仔细看了看,完全空白的一张纸。 “医院里肯定有碘酒的吧,弄点来。”陆满月道。 第145章 查有良暴露 秦玉芳一个眼色,王存良就颠颠的去拿了瓶未开封的碘酒过来。 陆满月看他那么狗腿,便退开了一些,让他撕开专塑封,按她的支使往空白的纸上滴碘酒。 空白的纸页上慢慢被紫红的碘酒浸染。 杨和平伸着脑袋过来,盯着纸眼也不带眨的看着。 秦玉芳端着纸,手被碘酒染上了,她有些厌恶地看着陆满月,咬牙道:“不是说会有字么?怎么还看不见?” 陆满月笑而不语。 四十几岁的人了,那么急躁做什么。 “有,有了!” 蓝色的字慢慢显现,像是变戏法似的。 杨和平看着上头的四行字,皱眉问陆满月:“小月月,上头写的什么?” “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穷人也有尊严,一切权力归于人民。”陆满月直勾勾地盯着秦玉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秦玉芳黑着脸咬着牙哼了一声。 林清悦满眼疑惑和不解,“这,这是怎么变出来的?” “米汤写字,米汤里含有淀粉.淀粉具有遇碘变蓝的特性。很简单,也很实用。”陆满月挑眉道。 “大姨,现在怎么办?举报信已经送进监察委员会了,要是他们再知道显字的办法,我,我这事就掩不住了。”林清悦恐慌地道。 秦玉芳眼睛向下一翻,两片嘴唇抿成一线,过了几秒,道:“清悦,英文书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啊,这事是查主任操作的。” …… 柴噼里啪啦燃烧着。 陶制水缸里,刚换过一轮的清水都被李医生的血染红了。 水慢慢地烫了起来。 感受到温度攀升的剑齿鱼争先恐后地往李医生身上钻。 白森森的尖利细牙不住撕咬。 水里慢慢的浮上来一层碎肉屑。 李医生痛得全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关,怒不可遏地盯着查有良。 目光如刀,恨不能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给一刀刀削成碎片。 查有良翘着地郎腿,脚尖一抖一抖的。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悠闲地欣赏李医生的惨状。 “老师,有我这样的学生,是你的福气啊。 你这种没眼色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变通,注定没好下场的。 我天天被你骂得狗臭头。 我只不过是好学上进,找师哥问东西没找着人,所以才去问师嫂,多问了几回而已,你就说我心术不正。 我哪里心术不正了? 啊?我哪里心术不正了? 我举报师哥藏外文书,我是想帮他啊,我想让他走正道。 谁知道他就那么胆小,看到有人来抓他就跳江了呢。 我也不知道师嫂有孕在身啊,我只是想安慰安慰她啊,谁知道她误会了我,以为我对她图谋不轨,拼命往外跑。 我怕她惊动别人说不清,我只是想捂她的嘴而已,谁知道她气那么短,捂没两下就窒息了啊。 师娘也是的,那么刚烈做什么? 那么大的年纪了,被守棚子的老头看上了,她只要肯给点甜头,人家老头肯定给你们网开一面,绝不会让你俩饿着的。 她把吃的全让出来给你吃了,自己扒草吃,你说搞笑不搞笑,男人儿子媳妇全是学医的,她竟然不认识商陆,还以为是运气好挖到条人参,只不过咬了两口,就把自己毒死了。” 李医生目眦俱裂。 “你……这个畜生。 我骂你……是……对你有期望希望你长进。 你……偷看玉珍……洗澡…… 听……文书和玉珍……墙角…… 偷,偷……玉珍内……内裤,故意让……文书看见在你床上…… 文书……闷在心头,玉珍敏感,两人吵架…… 文书那天……是去钓鱼……回来给玉珍补营养……他根本不知道有人抓他……他不可能……吓得跳江 是……是你……”李医生悔恨交加,心如刀绞。 “是我又怎样,他聪明上进,娇妻在怀,我跟他一比,差得不行,只要他没了,就没人拿他和我比了。 他的爸妈,媳妇,家产,便全是我的了。 我就轻轻一推,他一点防备也没有就栽进了江里。 他会水,一直扑腾着要往岸边游,我就拿他钓鱼的杆一直拍他打他不让他上岸…… 你不知道,当时他那惊讶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打落水狗,你知道有多好玩吗? 看着自己讨厌的人消失,你知道有多痛快吗? 本来只要死他一个就行了。 是你们不识好歹。 我只是跟玉珍师嫂说师哥没了还有我,我比他年轻,活也好,包她爽,她就说我是流氓…… 我也没办法啊,我只能捂死她。 怕你发现,我只能举报你让你下棚子。 你生病了,是我告诉师娘说山里有人参,画了图样让她照着找…… 本来是想让她找着了切片煎水端给你喝的。 你这个老东西倒是运气好,躲过了。 她怎么那么馋呢,她要不咬那两口,她就不用死了啊…… 老师,咱们师徒一场,我送走了三个,今天就帮你个忙,送你去一家团聚,好不好?” 李医生痛悔至极,眼前一黑。 一时怜悯,救下了学校里捡垃圾吃的弃儿,领回家中,给儿子作伴,给他吃穿,供他读书,没有天赋说要学医,他倾囊相授,最后,他却让自己家破人亡。 看着李医生气晕过去,头慢慢地埋入水里。 查有良慢悠悠地丢掉手里的瓜子壳,走到缸前,用力把李医生的头往下狠狠一按,让水没过他的头顶。 戴上厚手套,把剑齿鱼一条一条捞了出来,撤掉了下面的柴火,把火灰用水一泼,扫了装起来。 站在水缸前,查有良笑眯眯地冲李医生挥手告别,“老师,再见。” …… 医院,住院部,三楼。 “查主任经手办的?”秦玉芳眼珠一转,“哦,那英文书肯定就是他夹进去的。” 秦玉芳要的只是能把林清悦摘出来,至于英文书到底是谁的,根本不重要。 王存良一听这话,立马便意识到,查主任要背锅了。 秦玉芳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还是有补充?” 王存良赶紧摇头。 他现在是副主任,查有良是正主任。 正主任倒台,副主任才有机会再进一步。 陆满月才不管他们这狗咬儿的事,左右查有良也不是什么好人,陷害他人反被害,这便是自食其果。 “离下班时间还有一小时,你们最好今天就把李医生放出来。”陆满月提醒道。 第146章 李医生没气儿了 秦玉芳拉着林清悦往楼下走,“我让清悦现在就去革委会说明情况。” 陆满月迟疑了一瞬,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她一跟,王婷婷也要跟。 杨和平吵着喊着也在后头追。 “小月月,等等我啊。” 陆满月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伤刚开始愈合,老实呆在医院,我办完事再来看你。” 杨和平扁着嘴,一脸不信,“你上回也说空了就来看我,结果好多天都不见人。” “我没来,代表我一直在忙,我今天刚好空了,不就来了么?” “胡说,你来了,也是给王护士帮忙来了,根本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你听话,不听话我再也不来看你了。” 杨和平能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目送陆满月远去。 查有良唱着小曲,悠哉游哉的出了革委会,骑着二八大杠往医院走。 秦玉芳调了辆车,急速往革委会赶。 两波人马擦肩而过。 王存良停下车就直奔门卫处。 看门的听说又有人要来见李医生,皱着眉头道:“要下班了,不给见了,要见他,明天再来。” 一点规矩也没有,来看人,烟都不递一支就想进去。 王存良过来回话,秦玉芳跟着他过去交涉。 看门的就咬死说马上要下班了,不给见。 秦玉芳来得急,也没提前给革委会办公室打电话,门卫这边又不认识她,她走得匆忙,也没把介绍信和工作证明带上。 革委会里已经在打下班铃了,不少戴着红袖箍的人正往外走。 秦玉芳回到车上,坐到驾驶位上,发动车子,黑着脸就往门口冲。 里头要往外走的人吓得赶紧往旁边闪。 门卫大喊着有人闹事,回头就去拿铁铲子准备过来拍人。 车子冲进了革委会。 秦玉芳摇下车窗,对着站得最近的一个工作人员道:“叫你们领导下来,就说京城秦家的人来了。” 被叫住这人身材高大,脸膛微黑,浓眉大眼,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瞥了秦玉芳一眼,拔腿就朝反方向跑去。 “我有急事,你找别人。” 他跑得很快,两只腿健壮有力,像是一只野豹子似的,转瞬就跑到了革委会最后面一排砖屋那边。 两个男人跟着他在跑,嘴里不住叫着他的名字:“朱九,朱九,你等等我。” 朱九头也不回,直接踹开一间砖屋的木门,冲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背着一个浑身湿透,不住滴着血的人出来了。 秦玉芳正拉住另一人要他去传话,就听到王婷婷尖叫了一声,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陆满月也紧随其后下了车。 “李医生!他,他怎么了?”王婷婷边跑边哭,声音发颤。 李医生双目紧闭,了无生气地在朱九背上耷拉着。 朱九黑着脸把李医生就地放下,王婷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医生的鼻息。 手指下一片冰凉,没有任何气息。 王婷婷脸上的血色尽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陆满月惊恐地道:“满,满月,李爸……死了。” 眼泪像决堤的潮水一样奔涌而出,在王婷婷脸上滂沱而下。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满月突然重重拍了她一下,厉声道:“镇定,哭是没有用的,赶紧抢救试试。” 王婷婷抽噎着抬眸,“怎么,怎么抢救?” “你可是护士!抢救病人你学过的啊!快,抓紧时间。”陆满月又重重地拍了王婷婷一下。 王婷婷脸色惶恐,眼里满是混乱,“我,我脑子一团乱,想,想不起来了啊……” 陆满月也没学过医,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魏定邦曾经在她死前试图按压胸膛,还使劲往她嘴中渡气抢救过她。 “按胸前,渡气!”陆满月迅速跪了下来,两手交叠往李医生胸前按压。 按三下停一下。 上回陆大山晕厥过去,她已经做过一次,这次比起上次手势就熟练了许多。 王婷婷强自镇定下来,也跪了下来,伸出手指掏干净李医生嘴里的秽物,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捏着他的嘴往里吹气。 两人配合得很好,争分夺秒的抢救着李医生。 秦玉芳还坐在车上,皱眉看着这边。 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把她们围住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 “这两人在弄啥?” “哟,大姑娘也不害羞,对着一个老犯人的嘴亲个不停。” 陆满月腾地抬头,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不懂就不要说话,都散开。” 那些人都是革委会里的工作人员,平时走哪都只有他们喝斥别人的份。 这会儿突然被一个年轻女同志喝斥,都自觉面上挂不住,嚷嚷着撸着袖子就要来拉扯陆满月。 陆满月面若寒霜,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没有半点温度,“人是在你们这里出事的,要是真死了,你们谁来背这个责任?” 嚷嚷着的人们立时一静,你看我我看你。 “还是你们阻挠抢救,就是想让他死得透彻一点,好掩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话一出,再没人敢动了。 谁动谁就是心里有鬼。 朱九定定地看着陆满月,挥手让人散开。 陆满月松了一口气。 她也是看到朱九踹门背人出来,猜测到他们也不想让李医生死才赌了一把。 好在,她赌赢了。 人群散开,秦玉芳携着林清悦慢慢地走了过来。 正好陆满月手按压得有些酸了。 “他要是死了,我们之前的商议全部作废。”陆满月道。 秦玉芳脸色一变,咬着牙问她想干啥。 “过来接替我,替李医生按压胸前,我帮你数节拍,我数一个数你按一下,我说停就停。”陆满月道。 秦玉芳犹豫了一下,“旁边这么多人,为什么非得要我?” “他们手劲太大,容易把骨头按折,断骨要是戳进内脏,只怕会死得更快。 现场就我们这几个女的,你要不肯,就让林清悦来。 左右这事是她惹出来的,她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林清悦嫌弃地看着血肉模糊的李医生,直往秦玉芳身后缩,“大姨,我怕。” 秦玉芳只得咬着牙忍着恶心蹲下,学着陆满月的样子接替按压。 陆满月得了空,这才抬眸看向朱九,“我刚刚听到他们叫你朱九?你真叫朱九?你……喜欢使锤子不?” 上回林干事带了个假冒革委会的人来想要带走她,她的脑海里突然就多出一个名字,所以顺嘴就说了出来吓唬那人。 结果今天才知道,革委会真有个人叫朱九。 第147章 我想问下十八年前我出生那天的事 “你认识我?”朱九皱眉,看向陆满月的目光里满是审视。 还真是朱九。 一个杜撰出来的人名,活生生的突然出现在了陆满月眼前。 陆满月也有些惊讶。 “听说过。”陆满月含糊道。 朱九也想了起来,上回好像在街上看到过陆满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李医生依旧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秦玉芳按了一会儿就说手酸了不想按了。 陆满月点了点头,道:“不按就不按了吧,他死了,林清悦也落不着好,一报还一报,也算公平。” 秦玉芳恼怒地抬头,狠狠瞪了陆满月一眼,低下头又默默地按压了起来。 陆满月在旁边给她数着拍子。 “满月,怎么这么久都没起作用……会不会,我们怎么做都没用了?”王婷婷嘴唇都吸气吹气到麻木了,渐渐的,她也没信心了。 听着她绝望的问话,陆满月硬着头皮让她不要管,行不行都多试一会儿。 “这老头一家人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了,估计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那群散开了却没走的人又开始咬耳朵。 王婷婷一怔。 “满月,是不是李爸真的不想活了……失去了求生意志?” 陆满月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抿着唇想了几秒,她便重新跪了下来,凑近李医生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道:“你可是你们家最后一个存世的人,他们死得冤枉么? 害他们的人你找出来了么? 你替你的家人伸冤平反了么? 他们到死都背负着恶名,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只怕不得安宁。 你就这么下去见他们,他们会高兴么? 李医生,别睡了,醒过来吧。” 爱和恨都是支持人活下来的动力之源。 他爱的人都没了,所以只能让足够的恨意来支撑。 陆满月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 秦玉芳和王婷婷那边的按压和渡气半点不敢停。 直到她说到第五遍的时候,王婷婷突然感觉到李医生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满,满月,快,继续说!”王婷婷一渡完气就惊喜地抬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满月。 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秦玉芳都有点如释重负。 按压的动作都变得主动了许多。 陆满月休息够了,又替换了秦玉芳。 一分多钟后,李医生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几人。 陆满月明确地感觉到手掌下的心跳慢慢在跳动。 哪怕很微弱,像是飘在空中的一条细线一样。 可人只要有了心跳,恢复了呼吸,睁开了眼睛,他就能活了。 王婷婷轻轻地趴在李医生身上,哭得无法自抑,哽咽不成声地叫着:“李爸,李爸……你别再丢下我。” 李医生的眼珠开始慢慢转动,瞳孔开始聚焦。 他在人群中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虚弱地问:“查有良呢?” “李爸,你找查主任有事?是不是很重要,我这就去给你叫他来。”王婷婷忙不迭地爬起来,跪太久了脚走路不灵便,她便一拐一拐的。 陆满月拉住她,摇了摇头。 “先把李医生转移到温暖干净的地方,给他换身衣裳,他身上还有不少外伤,需要缝合处理。 找查有良的事,稍后再说。” 朱九是个小头子,有一定的权限,他把李医生安排到了一个干净的房间里。革委会还关着一个治死人的医生,他便把人弄了过来,给李医生缝合。 秦玉芳坐在领导办公室等已经两天没露面的革委会主任卢远过来签字。 朱九没有权限放人,只有主任签字,她们才能带走李医生。 去报信的人很快就在宋老二家找到了还在推牌九的卢远。 卢远身前放着一大堆钞票,桌上的其他几人都输红了眼。 宋老二谄媚地坐在他旁边递烟递茶,“卢主任这手气,真是想啥来啥,今天怕是要把咱们赌场的都赢到手啊。” 卢远眉开眼笑,把牌一推倒,又是一家吃三家。 面前的钞票越来越多。 报信的小纪穿过人群来到卢远身边,附耳说了有人在革委会里等着他回去签字。 卢远挥了挥手,不以为意道:“都下班了,没看我正忙着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小纪犹豫了一下,又附耳道:“那人开着车来的,好像还很有背景。门卫不让进,她直接撞断了门栏冲进来的,一进来就说要找领导。” “在红兴市,谁敢在我面前充大头蒜?撞我的门栏还摆谱?还想让我去加班签字,真是好大的脸啊。 小纪,你回去告诉朱九,把人扣下。 等明天上午,哦,手气这么好,今晚应该会玩到很晚,明天上午估计我起不来。 明天下午我再去会会她。 让朱九把人给我看牢了。” 小纪还想再劝,卢远随手抓了一把钱塞到他手上,“好了,赶紧走,别在这儿杵着,挡了我的财运。” 小纪见劝不动,只能离开。 小纪一走,宋老二就竖起了大拇指,“卢主任就是威风。” 卢远摇头晃脑地假谦虚了两下,就又趾高气昂起来,“人的名树的影,我卢远在红兴,谁没听过我的名? 再说了,现在我可是搭上了林家千金这条线,京城的林家,听说过没? 他们可是你们爬八辈子都沾不上的大人物,说个名头出来都吓尿你们。 以后啊,不要说在红兴,就是这西南七省,只怕都没人敢来惹我卢远了。” 宋老二一听这话,十分高兴,赶紧笑着让卢远以后一定要多关照关照他。 卢远赢了钱,正是高兴的时候,大包大揽道:“有啥事你找我,包给你办好。” 宋老二忙不迭地感谢卢远,又给身后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儿,卢远的怀里便又多了一坨大团结。 这一夜,宋老二把卢远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两的关系再进了一步。 秦玉芳和林清悦等到晚上八点没等到人就打算打道回府,结果要出门才发现外头被挂了锁,还有人看守着。 完全把她们当犯人一样。 两人怒不可遏,叫嚣着要让卢远好看。 陆满月和王婷婷倒是一直呆在李医生旁边,随遇而安。 困了就现打了一个地铺席地而眠。 睡到半夜的时候,陆满月突然坐了起来,摇醒了李医生。 “我想问下十八年前,我出生那天的事。” 第148章 十八年前的红兴曾发生过一场大地震 李医生再次醒来,情绪平稳了许多。 “你哪年哪月哪天出生的?” “五八年八月十五。”因为出生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圆圆的,陆大山就给她起名叫满月。 李医生这个年纪,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生死都看淡了。 但陆满月报的这个日期,依旧让他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窗户外头。 陆满月立即告诉他,“外头没人,我确认过了。现在是半夜,我们说话十分安全。” 李医生沉默半晌,才一脸凝重地问道:“你,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十八年前八月十五发生的一切?” 那天发生的事差点让红兴大地震。 他那时候还是副院长,意气风发,受人敬重。 可因为那事,他都被关押了几天,连续被审问了七十二个小时,出来的时候生生像脱了一层皮似的。 档案封存,后来失火后就烧没了,这事早已经成为了秘密。 陆满月一看李医生这表情就知道其中有事,而且这事还绝对不简单。 她心头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都瞬间绷了起来。 “李医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医生叹了口气,讳莫如深道:“我不能说。” 陆满月失望地垂眸。 “这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李医生问。 “这事不弄明白,我日夜难安,心里总有个疙瘩梗着。”陆满月低声道。 李医生没再吭声,视线在屋内转了转,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往柜子上伸。 柜子上摆着一个笔记本和一只钢笔。 李医生拿到笔记本之后就翻开一页空白页,颤抖着手把钢笔夹了起来,吃力地在上头写字。陆满月听到沙沙的写字声,腾地抬眸,讶然地看着李医生。 李医生写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停笔。 空白页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粗略一看,至少有六七百字。 李医生放下笔,将那页纸齐缝撕下来,递给陆满月。 “看完就烧了,我答应过人,不能将之事说出去。” 陆满月激动地低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上写满字的纸页。 ‘五八年八月十三,时任省委宣传部部长的秦玉芬同志,在陪同领导组下红兴走访时被惊牛踢中,摔下旱沟,当场破了羊水。 被从王家镇紧急送往红兴市第一人民医院进行抢救。 当时情况紧急,脐带缠颈三圈,产妇情况不妙,胎儿不足三十二周且有窒息现象,存活可能性大打折扣。 秦玉芬同志昏迷前告诉身边的医生,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 她的丈夫在战场上被毒气弹伤及根本,摘除了一丸,另一丸精子成活率也几近于无,不可逆转,再也无法孕育孩子。 秦玉芬同志肚里的孩子将是整个林家唯一的后代,务必要保住。 情况危急,产妇已经无力正常顺产,孩子气息也很微弱,红兴医院四个主任医师皆判断孩子无法正常滑出产道。 领导组的秦组长立即拍板签字,命令我们为秦玉芬同志进行剖宫产手术。 秦玉芬同志凝血指数不高,剖宫产手术难度也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出现事故。 剖开肚子之时,发现肠子粘连,孩子脸色青紫,紧缩于子宫内部,托了三次才托了出来。 因为情况紧急,最后一次是抓着孩子脸颊把胎儿拽离子宫的,孩子脸颊部留下三个淤点。 胎儿一离体,秦玉芬同志就绝了呼吸。 现场医生忙着抢救及缝合。 胎儿被护士杨玲抱出手术室送去清洗着衣后送进保温箱吸氧。 四个小时后,秦玉芬同志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被送出手术室,转往重症监护室。 凌晨三点,秦玉芬同志苏醒,要求见见孩子。 护士告知孩子正在接受治疗,秦玉芬同志怀疑孩子出事,哭着要出重症监护室。 当时领导组的人已经下塌招待所,只有秦玉芬同志的秘书在医院。 医生拗不过秦玉芬同志,只能告诉她,孩子出生后发现有严重的畸形,手脚都无趾,且有唇裂。 秦玉芬同志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晕倒。 凌晨三点十分,值班医生进行第二轮抢救。 消息不知道经由何种途径被泄露,次日红兴城中便谣言四起。 说秦林两家作孽过多,劳师动众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天谴儿,无趾代表无耻,唇裂代表分裂。 暗指秦林两家有叛国和矫战报冒功上位之嫌。 本是无稽之谈,红兴领导班子紧急出动,抓捕敌特份子十一名,捣毁窝点一个。 其中一名敌特头目代号为风,脱逃在外。 红兴医院封锁三天,全城秘密搜捕遗漏敌特,风隐藏极深从此销声匿迹。 与此同时,京中风云涌动。 林家被牵连进一桩陈年旧案之中,林家人为自证清白,集体主动铐上自己,走进宝山监狱等待清查。 秦玉芬同志苏醒后,要求立即出院,带着孩子即刻回京,与林家共同进退,接受调查。 一年后,红兴档案室突然被一把火烧没了,怀疑是潜逃在外的敌特风报复所为。 同年,秦玉芬的孩子周岁宴上,林少将一时高兴不慎从二楼阳台跌下,摔破头入院,急需输血。 林家所有在场小辈全去验血。 验出林清月血型有异,与林家人不匹配,引出惊天换婴案。 林家开始长达好几年的寻找。 终于于五年后,在滇省北部小山村之中寻回孩子,因长期遭受虐待,营养严重不良,六岁的孩子身高体重均远低于同龄人,状如四岁孩童。 经过多方比对,确认是林显臣与秦玉芬同志的骨肉。 到此,红兴换婴案告破。 因其中牵涉到诸多机秘,此事知情者皆不可随意对外言说。” 所以,李芬真是自己的母亲? 秦玉芬就是那个好心分了半病房给她,后来生下孩子被人调换为畸胎,家人为这事大发雷霆的产妇。 林家的孩子已经找回来了,所以她的怀疑都是错的。 陆满月呆呆地坐着,双目失神。 “对了,你母亲叫啥名?那天接生的几个孩子我都有印象。”李医生醒了就睡不着了,随口和陆满月聊了起来。 “李芬。” “李芬……我想想…… 啊……我记得她。” 第149章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她因为曾和秦玉芬同志共用一个病房也被调查过,后来突然发作要生孩子才中止了调查,不过我记得那个孩子……是,是个男孩啊。 难道是我记错了?”李医生瞪大眼睛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脑子里轰的一下,整个人都呆了。 男孩?! 李芬生的是男孩,而且是在医院里生的,不是像她跟陆大山所说是在半道上生的。 “李医生,你好好想想,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陆满月强自镇定下来,黑瞳瞳的眸子紧张地注视着李医生。 整个人都紧张得抖了一下。 “档案烧没了,要不然对一下就知道了。我真记得李芬同志当时中断调查送进产房,是生了个男孩。 可你……明明是个女孩子。 这,那时候农村人都想要个儿子,没道理生了个男孩抱了个女孩回家,这十八年来人家不闻不闹啊。”李医生眉头皱作一团,怎么也想不明白。 最后脑仁子都想到发疼了,只能放弃。 “人老了,脑子了就不中用了,也不知道是记错了还是麻醉药效果还没过脑子不清醒。等我再睡一觉,明天再仔细想想。”李医生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歇息。 陆满月如遭雷击,像个木头雕塑似怔坐着。 李芬生的是男孩,后来的抱回家的却是自己。 所以,只有李芬本人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那个男孩又去哪了,为什么不要男孩偏偏弄了个女孩回家。 李芬真的不是自己母亲。 陆满月的脑海中,回忆如电,这十八年来所经历过的一切在此时全都浮了出来。 就这么想着回忆着,天便慢慢的亮了。 微曦的晨光透过微蓝的小花玻璃透射进来,在墙上地上都留下了绰约的光班。 门外有人砰砰的敲着门。 陆满月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慢慢看向那边。 门缝下被阴影塞满,代表站在门外的人身材很高。 “开门,我是朱九,你们占我房间一晚上还不够,还想占到什么时候?”朱九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满月没怎么睡,睡不好觉,思维就有些迟钝,哦了一声才慢悠悠的拍醒了王婷婷。 王婷婷像诈尸一样啪的一下坐了起来,吓了陆满月一跳。 她眯着眼睛打着呵欠,眼角还粘着一粒眼屎,“啊,咋了?到上班时间了?” “你睡懵了吧,咱们还在革委会,上什么班?”陆满月用力拍着自己的脸,硬是给自己拍出了点血色。 王婷婷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你昨晚偷牛去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像一夜没睡的。” 陆满月没理她,催着她赶紧起来。 收拾停当之后,才打开了房门。 朱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黑着脸走了进来。 看到柜子上被动过的笔记本和笔,他就炸毛了,凶巴巴地吼了起来:“谁动我东西了?想死是不是?” 说着,提起柜子旁边的一把铁锤就重重地砸向陆满月。 王婷婷吓得尖叫起来,猛地把陆满月往旁边一推,自己顶了上去。 朱九的铁锤刚好砸在王婷婷鞋尖位置,她的鞋头都被砸得向内凹陷下去。 陆满月扑了回来,扶住吓得两眼直翻的王婷婷,急急地道:“快坐下,把鞋子脱了,我看看砸得严重不?” 王婷婷还在尖叫,眼中满是惊恐,却没有痛楚。 朱九哼了一声,把铁锤往肩膀上一扛,居高临下瞪着两个女人,“你俩要是男的,这一锤子给你砸见血不可。” 王婷婷扁着嘴告诉陆满月:“他砸烂了我的鞋,满月,让他赔我的鞋子。” 陆满月战周如桦,硬是要来五百块的事王婷婷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朱九那一锤子擦着她的脚趾下去的,只把她鞋子砸扁了。 陆满月查看之后,心中惊异不已。 那么大的锤子,那么高的高度,那个力道,砸下来却精准控制到擦趾而过,只砸扁了鞋。 这个朱九不简单。 王婷婷翘着圆糯糯的脚趾头,阳光照在她的脚上,白得起了一层莹光。 朱九的目光在她脚趾上停留了一瞬,移开了,过了几秒,又瞟了过来。 他咳了一声,掩饰性地道:“快把鞋子穿上。” 王婷婷不穿,“鞋子前头砸扁了,扯都扯不复原,我脚趾前头一点空间也没了,一走路向前滑就会顶到脚趾头。” 朱九就提着锤子出去了。 没一会儿,对面的办公楼里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叫:“啊,我的鞋子,你脱我的鞋干什么?我才买的新皮鞋,花了十二块呢。” 等到朱九再回来的时候,儿子上就吊着一双系带的黑色女式皮鞋。 他把鞋子往地上一甩,正好甩在王婷婷面前。 王婷婷看了看那双明显大了一号的鞋,皱眉道:“我穿36码,这是37码的鞋。” 朱九哼了一声,坐到李医生睡的那张床的床沿,脱下自己的解放鞋,扒下两只袜子团成一团,往那双黑皮鞋里一塞。 “好了,现在不大了。” 王婷婷把脚往后一收,“我不穿。” “又咋了?你要鞋子赔你鞋子了,你说大也给你塞上了,你还要闹哪样?”朱九两眼一瞪,跟个发怒的李逵似的。 王婷婷十分委屈,抱住陆满月的腰,“你,你脚臭……那鞋子都被你的臭袜子搞臭了,怎么穿?” 朱九把黑皮鞋一踢,举起了手中的铁锤,作势要砸:“臭了就砸了。” 王婷婷看着那双新皮鞋,十二块呢。 砸了也太浪费了。 犹豫了一下,她便硬着头皮把脚塞了进去。 朱九转着锤子,挑了挑眉。 “鞋赔你了,你们可以滚了。”朱九道。 朱九往两个女同志睡过的地铺上一躺,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吩咐正要出门的两人带上门。 王婷婷出门走了很远之后才悄悄跟陆满月嘀咕:“快,我们找个没人的角落,把鞋子里的臭袜子弄出来,刚才我想弄来着,怕他拿锤子打死我。” 把袜子抽来扔掉之后,王婷婷才松了口气。 她高兴地对陆满月说:“一块五的旧胶鞋换了一双新皮鞋,挨回吓也值当了。虽然大一个码,但前头垫点东西一样能穿。” 秦玉芳捱到早上,终于有个维修工来修好了电话线,她提起办公室里的电话就打了几个电话。 “对,我被革委会的人关起来了,嗯,你们派人过来一趟,顺便去帮我把那谱特别大的卢主任给我请来。” 第150章 查主任我可是上头有人的人 卢远一身酒气,双颊酡红地被人从宋老二的场子里架了出来,兀自还在叫嚣着。 “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卢远!红兴市的爷!你们哪儿来的愣头青,竟然敢来动我?” 挣了挣没挣脱,他就开始放狠话,“赶紧给我放开,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醉眼迷离地看向来人。 全都穿着朴素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国徽,面容严肃,眼神清正。 钳着卢远的胳膊像铁钳子一样,直接把他拽上了车。 宋老二跑前跑后的散烟,试图打听下情况。 没人接他的烟,宋老二便知道这事难缠了。 卢远上了车还不消停,冲着宋老二直喊:“快,快去红兴医院找查有良,让他给林家打个电话,治治这些不知道从哪儿钻来的不晓事的玩意儿!” 车子发动,绝尘而去。 宋老二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立即关停了赌场,轰走了那些输了一夜都输红了眼的赌客。 叫来几个打手。 打手们围着宋老二,静静地等着他吩咐。 宋老二心中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犹豫了一下才让人去外头有电话的地方打个电话到红兴医院找下查有良。 报信的人走了之后,宋老二便让人把赌场里收拾收拾,“要是势头不对,咱们就赶紧搬到上回看过的那处场子去。” 打手们一脸惊异。 刚刚才搭上卢主任这条路子,正是要在红兴呼风唤雨的时候,怎么突然就说要搬了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干我们这行的,直觉也很重要。我觉得不太好,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打得手忙脚乱的。”宋老二道。 “可那边场偏远,这里可是日进斗金,还有好多欠账没收回……老大,你真舍得?”打手问。 “再赚钱,也得有命花。欠账在账上,又不是搬了就不收了,照样收。”宋老二道。 打手们这才急吼吼的收拾去了。 装载着卢远的车子缓缓驶回革委会大院。 卢远的酒醒了一些,看到熟悉的招牌和门楼,他怔了怔。 这些傻批抓他居然把他送回自己老窝? 查有良得到消息后,把二八大杠踏板都踩冒烟了似的紧赶慢赶在十几分钟后也到了革委会。 卢远刚被弄到后头去醒了一轮酒。 整个人直接被按进了一盆冷水里,过了几秒又提了起来,如此反复了几次,窒息的感觉加上不确定的恐惧感,令卢远吓得剧烈的呕吐起来。 吐了十几分钟,再醉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重新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他才被往秦玉芳面前带。 与此同时,查有良也赶到了。 两波人在办公楼前相遇。 卢远一见查有良就叫屈,“查主任,今天这事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查有良仗着和林清悦那层关系,自觉后台硬扎,连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楚就大包大揽道:“有我在,包管你没事。我上头可有人。” 卢远心头一定。 抓着他的人却轻蔑地笑了笑。 “进去吧。” 卢远被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玉芳坐在办公桌后。 林清悦,王婷婷,陆满月坐在靠窗户的一排椅子上,默默地看着。 查有良一进来就看到了林清悦,立马过去打招呼。 “林清悦同志,您也在这儿啊,吃早饭没,没吃的话我正好带着肉包,您要不要来一个?” 林清悦肚子正饿,有得吃自然要吃,伸手就接了。 卢远一听林这个姓就上了心,再看查有良和林清悦有来有往的,关系确实处得不错,这心头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有大领导的闺女在,谁今天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有了底气,卢远就抖了起来,趾高气昂地质问坐在他办公桌后的秦玉芳:“你坐错位置了。” 秦玉芳稳稳当当坐着,转头瞪了正在撕开包子垫纸咬肉包的林清悦一眼。 林清悦把包子咬开一个口,正在吸汤汁。 冷不丁就看到了她大姨的冷眼,她立马把肉包讪讪地放下,丢回了查有良手上。 “大,大姨,开始吧。”林清悦极力挺直了腰板,在外人面前,林家人的风骨还是要有的。 听到这声大姨,卢远的脸都绿了。 大领导的闺女光凭一个名就能在红兴横着走。 这大领导的大姨子,还是在实职在身的…… 冒犯了她,这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卢远赔着笑脸上前,道:“都是误会,我眼拙,没认出您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查有良捏着被丢回来的肉包,心头咯噔了一下。 林清悦大姨明显不想让林清悦与自己多接触。 这种抵触释放出的信号告诉他今天这事对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找你来,是为了李会元的事。”秦玉芳开门见山道。 卢远一愣,谁是李会元? 查有良赶紧道:“李医生的事有定论了?要判多少年?” 得了查有良的提醒,卢远也立马记了起来,革委会前两天确实抓了一个姓李的老头,这老头跟查有良有仇,查有良找到了他,让他行点方便。 他收了钱就跟查有良说不要一下弄死,其他随便。 原来是过问这事的啊。 “哦,那个坏份子啊,放心,这种破坏社会安定团结,还亲外的坏份子,进了咱们革委,不可能跑得掉的。 领导是要亲自提审他么,我这就去给你把人弄来。”卢远道。 “我不提审他,我是为给他平反的。”秦玉芳道。 什么? 平反! 人都快玩死了,现在居然要平反! 卢远立马看向查有良。 查有良面色大变。 他昨天那种玩法,李会元只怕早就断了气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林清悦,“林清悦同志,明明他偷了您的手表又夹带了外文反动书籍,他可是个板上钉休的坏份子啊。” 这话就是在提醒林清悦,这事你也有份,赶紧帮我。 林清悦避开了查有良的视线,把昨天晚上秦玉芳教她的话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 “偷表的事纯属误会,手表掉到床和柜子间的夹缝里,后来找着了。 外文书籍的事是查主任办的,我不知情。 第151章 秦玉芳唱这出戏就是要活冤他查有良 “什么?手表找着了?”查有良大叫起来,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打断别人的话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秦玉芳道。 查有良脸色惨白,眼底满是惊慌。 林清悦差点被打断,深吸了一口气,在秦玉芳的眼神鼓励下才继续道:“ 我找到手表后,第一时间就找查主任,让他去革委会解释清楚。 直到昨天我才得知李会元医生还关押在革委会,我十分震惊,立即带人赶来,在这里守了一夜,却无人签字。 如果李医生因此出了什么意外,这责任只怕得由查主任和卢主任担了。” 话音一落,卢远和查有良大叫冤枉。 “我不知道手表找着了,也根本没人让我去解释……” 秦玉芳瞥了查有良一眼,突然大声问他:“没人让你来革委会解释,那你一趟一趟的往革委会跑是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么?” 查有良还真的是来干见不得人的事的。 可这些事说出去,他的罪更大。 他不得不闭上嘴,两眼却悲愤莫名,生生憋得通红。 秦玉芳今天唱这出戏,就是要强按着他的头把林清悦摘干净。 要是他敢反抗一定会死得更惨。 压制住了查有良,秦玉芳立即看向卢远,“卢主任,查有良同志来了革委会干了些什么你知情不知情?” 卢远赶紧摇头,“我跟他不熟,他来做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都是人精,他岂会看不出查有良要完蛋了。 打死查有良,把自己摘干净,顺着领导的路子走,自己才能落着好。 “所以,查有良同志知情不报,隐瞒事实,进出革委会只为掩人耳目,没及时为李会元同志解释,卢主任也完全不知情,这事全是查有良同志一人所为?” 卢远忙不迭地点头,“领导慧眼如炬,确实是这么回事。” 查有良浑身一震,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秦玉芳扫了他一眼,又道:“查有良同志和李会元同志有过节?” 没过节也要生了过节来啊,再说,本就有仇,现成的理由。 卢远赶紧上道地道:“确实有,李会元为人直接,说话不中听,对查有良同志动辄开骂,他便怀恨在心了。” “所以,他一找到机会就借机生事,先是诬蔑李会元同志偷盗,然后又在搜查时往李会元私人物品中夹外文书籍把他弄进了革委会?”秦玉芳借坡下驴,三两下就把这事定性了。 查有良张了张嘴,忍不住道:“外文书本来就是他的。” “证据呢?”秦玉芳反问他。 那书要严格追索起来,要追到好几年前,但好几年前的那些人全死绝了,李会元家也早在下棚子的时候就被抄过了。 那时候查有良鬼使神差地把这本书藏了起来。 当时的抄家队登记册上可是没有这本书的名字的。 查有良已经无法证明这本书是李会元儿子国外的校友寄给他的。 查有良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李会元就这样被平反了。 卢远当即就签了放行条。 查有良过来给卢远扎场子,扎着扎着把自己扎进去了。 眼看着要被用完就扔的棋子弃掉了,他不甘心地呐喊了起来:“你们这是要活生生冤死我啊,我要上告,我一定会上告的。” 秦玉芳撇了撇嘴,根本没把查有良的威胁当回事。 上告,也得有机会告。 查有良被拖走了。 秦玉芳打了个呵欠,冲卢远招了招手,“查有良同志这边的审讯工作就由你来负责,一定要从速从严,不要横生枝节,浪费国家和人民的资源。” 卢远听懂了,赶紧把查有良定罪投进农场,让他闭嘴。 “一定办妥,一定办妥,领导放心。”卢远赶紧表态。 有了放行条,李医生便被转移到了红兴医院。 上车之后,秦玉芳扭头看着陆满月,“李医生已经放了,你手头能指证清悦的东西也全交出来吧。” 陆满月爽快地把那张手表销售表交了出去。 “举报信也要撤回来。” “会的,我早说过了,你诚信,我诚信。”陆满月点了点头。 卢远点头哈腰地过来送秦玉芳。 陆满月突然笑了一下,让司机等一下。 “秦副所长,来都来了,我还有点小事,要借你的名头用用。” 秦玉芳不太乐意,“年轻人,不要太得寸进尺。” 陆满月却没管她,径直开了车门下了车,对卢远道:“卢主任好,前天你们从北区五巷抓了个小摊贩,姓江的,秦副所长托我问下,这人查得怎样了? 犯没犯啥大忌讳?” 卢远想了想,想不起来这事儿,便小声问:“这人是领导的?” “就是一个认识的小辈,要真犯了禁,按规矩来办。要是没啥,卢主任自己作主看着办吧。”陆满月笑笑,转身回了车上。 秦玉芳见她没强行让卢远放人,把话也说得很活,心头虽然有气,可看在举报信还没撤回来的份上,也勉强认了。 卢远立马叫来了朱九,问了是不是有这个人。 “是有这人,总是偷偷出来摆摊,十分油滑。” 就一个摆摊的小贩,属于没啥的那种。 卢远就让朱九赶紧把人放了。 朱九皱眉道:“按照规定,这种摊贩必须没收违法所得,还要罚钱才能放。” 陆满月立即打开车窗,道:“罚款我来交,一会儿就让人送来。” 这下,便全了所有人面子。 卤肉小哥本来今天就要被送去石场那边干苦力了。 人都装车上了,突然又给带了下来,说要放了他。 他吃惊地看着朱九,“真,真的放了我?” “你遇上贵人了,人家一句话,卢主任都得照办。” “啥,啥贵人。”江小哥一头雾水。 朱九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就把陆满月的样貌说了,“桃花眼,皮儿瓷白,看着文文静静的,实际是个笑里藏刀的。” 小哥想不起来认识的人中有这么个人。 朱九就指了指吉普。 车子正在掉头,从小哥几米远的地方开了过去。 小哥看到陆满月在对他轻笑。 他怔了怔,愕然道:“竟然是她?” 那个晚上被追得像过街老鼠,差点被拖去就地洞房的那个女同志。 拒绝了他帮忙,不信任他,跟秦天家对着干那个。 “我奶奶说得对,好心真的会有好报。”小哥喃喃道。 “屁,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朱九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 开往红兴的火车上。 “这独眼龙男同志伤得太重,晕倒了!赶紧送医院!” 第152章 被毒蛇咬了 魏定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一直在移动。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两个人用担架抬着在往前疾跑。 他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停下。” 抬着他的人跑得飞快,道:“不能停,你伤得很重,伤口没及时换药,有感染迹象,必须立即送往医院救治,再拖就会拖出大事来。” 魏定邦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发现这里已经是红兴市的范围。 他立即不管不顾地从担架上坐了起来,大长腿一迈,直接蹬地站稳,头也不回地就往南边跑。 那两个人怔了怔,抬着担架在后头追:“喂,你去哪儿?” “我要回家,谢谢。”魏定邦跑得很快,很快就跑没影了。 两个抬担架的男同志追得直喘气儿也没追上,惊讶得看着对方。 “这人受了伤还跑那么快,真是不要命了。” “怕是家里有啥急事,算了,人都跑了,我们回吧。” …… 李医生进了手术室,一个多小时后才被重新推了出来。 董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黑沉,陆满月听他在低声骂人。 “没一点好肉,还好送得及时,老李还是命大。这下手的人真是心肠歹毒,一点点撕开伤口,最后才让他窒息,这通折腾,简直堪比酷刑。” 很快,李医生就被推了出来,王婷婷紧张地上前查看。 李医生便冲她笑了笑,道:“没啥事儿,养阵子就好了。这些日子,你担心坏了吧?” 王婷婷哽咽着点头,眼泪几乎忍不住。 “傻丫头。”转头看向陆满月,他又朝她招了招手。 等陆满月到了近前,他才压低声音道:“虽然当年的事我只记得印象最深的两个产妇,其他四个没啥印象,不过那时候管档案室的小季,叫季允堂的是个很负责任的年轻人。 要是能找着他,他可能会记得另外四个产妇的名字和住址。 另外,那个被后来证实不是林家人的畸胎,排除药物和辐射等因素外,也就只有近亲结婚的产物会畸形成那样。 有些偏远乡下,很多人还延续着古代那套什么亲上加亲,不知道会影响子孙后代。 或许,你打听一下,有哪些在那阵子怀孕生产,又是近亲结婚的人,也是条线索。” 陆满月轻轻点了点头,把李医生所说这些牢牢记了下来。 医院的事了了,陆满月便径直回厂了。 明天要开大会,作为红兴钢厂的一员,她必须出席。 出急救中心的时候,正好碰到苏季礼出来倒垃圾,她就随口问了下秦宁的情况。 苏季礼说秦宁总念叨她,让她有空还是亲自去看看。 陆满月答应空了一定去看她。 苏季礼突然看着医院大门闪了下神。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身材瘦长的男人快步出了医院大门,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陆满月顺着苏季礼的目光看了过去,恰好看到正进门的秦天。 她脸色一变,立马跟苏季礼说:“秦宁的哥哥又来了,怕是没好事。” 苏季礼冷哼了一声,道:“他昨天就来过一回了,要把秦宁接回去,我让他掏医药费,他说去凑,转头就躲在一边,想趁人不注意去秦宁病房把人偷偷弄走。 被发现后,董医生叫来了保卫科的人把他赶了出去。 今天他又来了,怕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策。” “把秦宁转出病房,住到你宿舍去,告诉他人出院了,让他外头找去。”陆满月给苏季礼出了个馊主意。 苏季礼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满月又在医院呆了会儿。 眼见着秦天没找着人,还被医院追讨医药费,他耍赖说谁住院找谁要,你们自己把人放跑了,跟他无关。 秦在在住院部转悠了一圈,每间病房都上去望了两眼,没发现秦宁之后,才不甘心地走了。 陆满月见他走了,心头大定,也抬脚出了医院准备回厂。 走了一里多地的时候,她有些累,就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她的身后是一片废弃的池塘,面前是条乡村公路,公路的对面是一片荒凉的坟地。 时不时有风从坟包里吹过,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一个小老太太挽着一只竹篮子从陆满月跟前走过。 篮子里放着香蜡纸钱,看着像是要去上坟的。 陆满月看着她走到了坟场,爬上一个高坎,那里有一个竖着石碑的土包。 没一会儿,她就趴在那边伤伤心心的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没指望你成龙成凤,只望你健康平安,结果老天爷偏连这点念想也不给我留。 硬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了啊。 我的天啊,我以后要怎么办啊……” 哭了一阵,老太太似乎哭得晕了过去,半天没点动静气儿。 陆满月喊了两嗓子也没把人喊醒。 皱着眉头站了起来,陆满月扭头往红兴钢厂的方向继续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老太太的身体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惊恐万状地盯着腿上趴着的那条蛇。 “是,是毒蛇……”老太太尖叫着哭了起来,“也好,死在孩子坟前,娘俩地下好团聚。” 陆满月脚步一顿。 晕了一会儿自己会醒,可是被毒蛇咬了,没人管的话真会死人的。 可这附近半里没有人烟的。 她也不会认草药。 “大娘,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医院那边叫人带药过来救你。”陆满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折返往医院的方向跑。 老太太脸色苍白,“没用的……是,是五步蛇……从被咬到毒发身亡,就几分钟的事。” 陆满月一想,几分钟,无论如何跑不到医院啊。 “其实……这坟场里应该有些草药能解蛇毒……不过我这样子也下不了高坎动不了……” “你认识草药?”陆满月问。 “乡下人,有几个不是有病能痛自己挖点草草药吃了治的,除非大病,不然谁家也不会去医院里花钱。 你看,那开着小白花的就可能解蛇毒。” 老太太指着高坎下的一株草药道。 墓碑后有人影晃动,老太太咳了一声,人影立马趴下了。 第153章 插翅难飞 陆满月仔细看了看那株草药的样子,就在自己附近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两棵一模一样的草药。 她把那两棵草药拔了出来,卷成了一团,挽成一个草把子的样子,往中间塞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大娘,我把草药扔过去给你,你说能解蛇毒,肯定也知道怎么用。” 人命关天,能救肯定要救。 可这荒郊野外,都是陌生人,能不近身就能解决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冒冒然近身。 老太太愕然地看着陆满月:“你,你怕我一个老太太做啥,我又不吃人。” 陆满月冲她笑了笑,直接把草药抛了过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老太太突然看了墓碑后一眼。 陆满月感觉不太对,立即撒腿就跑。 墓碑后突然窜出两个男人。 一老一少。 老点的那个手里拿着绳子,年轻那个手里拿着一个麻袋。 两人一边骂一边往陆满月这边追了过来。 那声称被蛇咬了不能动的小老太太也一下子爬了起来,健步如飞地抄近路去堵陆满月去了。 陆满月心头一阵后怕。 要是她真近了那老太太的身,只怕一靠近就会被墓碑后窜出来的两人打晕,绑了塞袋子里。 风声在边呼呼作响。 周围的景物不住倒退。 陆满月把吃奶的劲都拿了出来,全速在公路上跑着。 只要跑出这半里没有人烟的地方,她就能得救。 眼看着她已经跑出去三百多米了,再跑一百多米就能跑到前面那个小村落,身后的两个男人却突然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 三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缩短到了十几米。 陆满月头也不敢回,咬着牙拼命地跑着。 只剩下最后五十米的时候,老太太从另一边的山坡上冲了下来,截住了陆满月的去路。 她离着全速奔跑的陆满月只有十几米远。 顶多几秒,陆满月就会冲到她面前。 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陆满月进退两难,陡然蓄力大喊出声:“救命啊!” 一边喊一边往旁边的山上爬。 那三人会合,在坡下像恶狼一样垂涎欲滴的盯着陆满月。 陆满月边爬边往下扔石头。 好不容易爬到了一个只容一个人站的坎上,上头再没有可以借力攀爬的草或者树枝。 长达十几米高的坡上,全是石谷层。 她无法再继续向上,只能呆在坎上不住呼吸,寄希望于有人听到。 一边喊一边往下扔东西砸。 那三人不住闪躲,暂时没敢往上爬。 陆满月暂时安全了。 她见喊救命没有用,又喊起了着火了。 喊了一会儿,今日没见着其他人过来。 小老太太狞笑仰起脸,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前头那个小村只有四户人家,每次赶集都会拖家带口出门。 只有个瘫子会留下守村口。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陆满月心头一惊,很快便转着眼珠子,继续寻找能往下扔的东西。 打定了主意,绝不下去,跟他们耗到有人赶集回来。 小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竹筒,掀开了盖子。 里面传来咝咝的声,一个三角形的蛇头慢慢的探了出来。 她用力把蛇举了起来,准备甩向陆满月呆的高台。 陆满月抓起一把土便向下撒,土顺势而下,迷了老太太的眼。 她的手颤了一下,竹筒偏离了原有的轨迹,砸在高台边缘,蛇头向上一昂,弓起的身子滋溜一下往前一射便上了高台。 咝咝吐着蛇信。 朝着陆满月的腿爬了过来。 陆满月只有跳下高台避蛇,或者不跳等着被蛇咬两个选择。 留给她选择的时间也不多,只有短短几秒。 她突然用力咬紧牙关,脚迅速往回一收,啊呀大叫着飞快踢出,想要把蛇踢下台子。 那蛇却相当灵活,张嘴一咬,正好咬到了陆满月的鞋子,陆满月的踢腿,那蛇就吊在它的鞋子上左摇右晃。 蛇尾在地上打得噼啪作响,抽得台子上灰尘四起。 陆满月把心一横,径直蹬掉了胶鞋。 蛇随着胶鞋一起掉下了高台,落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脖子上。 它在年轻男人脖子上蠕动,像是一条围脖似的。 年轻男人吓得尖叫起来,不住喊妈:“妈,妈,快把蛇弄走。” 小老太太一下掐住了蛇的七寸,把蛇从秦天脖子上扯了下来,又往陆满月这边扔。 陆满月脱下另一只鞋子,把鞋子当拍子一样使,照着蛇头就不管不顾地拍下去。 蛇头太小,灵活摇晃,她根本拍不中。 只能眼睁睁着看着蛇张开嘴射向她脸咬了过来。 陆满月骇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砰! 伴随着巨大的爆鸣声,一颗子弹从侧面的山上射了过来。 正正打中蛇的七寸。 蛇头断了,掉落在陆满月腿上,血迸了她一脸。 那蛇头还弹了一下才不动了。 陆满月尖叫着把身上的半截蛇身甩了出去,不住用手抹着脸上的血。 高台下的三人转头看向侧面的那座矮山。 上头站着一个穿着长袖长裤的魁梧男人。 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驳壳手枪,细细长长的枪管,斑驳脱漆的枪身。 他站在逆光中,看不清长相。 阳光却给他镀了一层金辉,看着十分耀眼夺目。 秦天和秦天爸赶紧把绳子和麻袋往身后一藏。 秦天妈立即开始演,感激涕零地冲着男人拱手:“谢谢谢谢,要不是你这一枪打得准,我儿媳妇就被毒蛇咬了。” 陆满月赶紧反驳:“我不是她儿媳妇,他们全都是坏人。” 秦天妈赶紧道:“巧巧啊,吵架归吵架,可你没能拿性命开玩笑啊。刚刚要没有这位好心的同志,你就被蛇咬死了啊。 我天儿是跟外头的寡妇说了两句话,可是他跟她真的没啥,你别多心。 你乖啊,赶紧下来,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让天儿跟外头任何一个女同志讲话,你就原谅他吧,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当着外人的面,就别跟妈闹别扭了啊…… 小心让人笑话。” “你说,她是你儿媳妇?”男人的声音嘶哑暗沉,听着有些刺耳。 秦天妈,秦天,秦天爸齐齐点头。 男人陡然冷笑了一声,“我媳妇,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第154章 能跑一个是一个 阳光刺目。 男人的话,石破天惊。 秦家三人全都呆住了,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最后都变得惊骇无比。 陆满月冲到喉咙口的反驳也在瞬间凝住。 她慢慢地看头,阳光将她年眼刺痛,灼得她一下子有了泪意。 那个立在万丈光辉中的男人身形笔挺,他的身影腾地从光芒中一跃而下,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冲了过来。 在这一刻,陆满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色铁青,独眸中闪烁着怒火,胸膛不住起伏,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着怒意。 速度极快,短短几分史上时间就冲到了秦家三人面前。 那三人不住后退,惊恐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魏定邦眼睛上还贴着纱布,只露出一只寒光闪烁的眼。 他一脚踢向秦天。 秦天爸和秦天妈赶紧扑过去护秦天。 三人一侧身,藏在身后的绳子和麻袋就露了出来,被魏定邦看个正着。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出来。 “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魏定邦的眼神冷冽如冰,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 秦家三人光看他从山坡上跳下来的架势便知道这人不可力敌,再看他周身的气势,更是吓人,不敢再逗留,拔腿就要跑。 “还想跑!”魏定邦怒喝一声,猛地向前冲去,如同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石谷层上的细沙都被他这一声吼弄得颤颤下落。 秦家三人只不过跑了几步,便被截住去路。 三人吓得面色煞白。 秦天爸突然一咬牙冲到最前面,“我拖住他,你们赶紧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魏定邦冷笑了一声,“一个也跑不掉!” 秦天爸直接被他一拳头击飞。 他一手扯住秦天,一脚扫飞秦天妈,瞬间便控制住了局面。 秦家三人瑟瑟作抖,面无人色地看着魏定邦。 魏定邦猛地一抬眸,直勾勾地看向高台上的陆满月。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她脸上身上巡视。 “伤到哪儿了?”他压抑着怒气嘶着声音问道。 陆满月摇了摇头,“没,我没事,就是差一点点被毒蛇咬中。” 魏定邦的目光下移,看到了那条带着尖头毒蛇。 “五步蛇,还真是歹毒。”魏定邦一脚把秦天爸踹了出去,又梆梆给了秦天两拳。 秦天被揍哭了,惨叫着不住向魏定邦求饶。 “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再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人了。” 秦天妈心急如焚,忍着剧烈疼痛爬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魏定邦的腿。 “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你要出气,就打我吧。” “你儿子受到伤害你知道疼,我媳妇被人害我不疼?”魏定邦一抬脚用力一甩就把秦天妈甩飞了出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的怒气所压迫,他的身影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轨迹,直冲向秦天。 把他当成沙包一样打。 秦天妈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蜷缩了起来。 她想爬起来却痛得不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天被打掉了牙,捶肿了脸,没一会儿便像一个破布袋一样被魏定邦一脚踢得飞向空中,又重重落下,摔得当场就口吐鲜血。 “他爸,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儿子啊。”秦天妈看着秦天爸哭喊。 秦天爸扑过来,将秦天护在身下。 魏定邦一步一步走向秦天。 余怒未消。 秦家三人恐惧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法抵挡的狂暴巨兽。 他的怒火如同烈火般燃烧,要将他们三人都撕成碎片。 陆满月咬着牙,犹豫再三,还是出声叫住了魏定邦。 “差不多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 “他们动我的人就该死!”魏定邦红着眼睛怒道。 陆满月心中一酸。 他的人么…… 他今天的举动让她有种他是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错觉。 可如果他那么在意自己,那么和周如桦之间的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又算什么? “他们的确该死,可不该由你来打死,把他们绑了,交给公安那边处理吧。” 魏定邦站着不动,眼神似刀,一刀一刀割着眼前的人。 陆满月知道他这是还不打算收手,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招手让他过去。 魏定邦犹豫了一下才抬脚往高台那边走。 到了台下,陆满月往前探了探,小声地对他说:“魏定邦,你真的不能再打了。 他们,他们是秦家人。” “我管他哪家人!”魏定邦怒道。 “魏定邦,你们一场亲戚,到底多少年没走动了?他们一个都没认出你,可以说你长大了可能变样了。 可那俩老口,长成年都几十年了,总不可能还变相吧? 你怎么也像半点没认出来似的呢?”陆满月一脸不解。 魏定邦沉默了,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他扭头看向秦家人。 又仔细琢磨了一下陆满月的话。 突然,他那只没蒙住的眼睛瞪圆了一些。 “他们三个……是瞎老娘的哥哥嫂子和侄子?” 陆满月嗯了一声,道:“对啊,他们是你舅舅舅妈和表弟,你们彼此都认不出,我瞧着都觉得震惊。” 魏定邦立马道:“我当后后就没见过了,眼睛也伤了一只,剩下一只看人没那么清楚。” “那你看人不清,又是怎么认出我的呢?”陆满月问。 魏定邦那只独眼向上一翻,看着天空,“声音,我听声音认出来的。”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想害人绑人,自然是全绑了交公安那边依法办事。”魏定邦毫不犹豫道。 “你竟半点也不念私情?” “国大于家,他们触犯的可是律法,我不会包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魏定邦说着,径直走过去,将就秦家人带来的绳子把三人绑成了一串。 再回来的时候,他伸开双臂,冲着陆满月道:“跳下来。” 陆满月看了看台下,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往下一跳。 落在魏定邦怀中。 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呼吸突然变得有些粗重。 “我先送你回家。” 陆满月赶紧推开了他,撒腿就跑“我自己回,就不到一里地了。” 第155章 陆大山倒霉了 陆满月逃之夭夭。 魏定邦走向秦家三人,牵着三人往最近的治安所走。 三人在路上不住求饶,魏定邦都不为所动。 把人交出去之后,三人矢口否认追陆满月要绑人还朝她扔毒蛇的事。 “他就是胡说八道的,我们就是路过看到一个女同志爬到高台上下不来想去帮下忙。 那高台上恰好有条毒蛇,女同志被吓得不住尖叫,我们正在想办法施救的时候,她男人就跑来了,不红青红皂白的就把我们打了一顿,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硬说我们欺负他媳妇。 我们真的好冤枉啊。” 公安便问魏定邦,这事可还有其他证人。 “你和受害人是夫妻关系,你的证词可能会有所偏颇。 你指证他们害人,他们又不停喊冤枉,各执一词,最好能有个第三方的证人,不然这事真的不好办。” 魏定邦想了想,掏出一枚章默默地出示了一下。 “我以我的一切担保,所说一切都是真实的,绝对没有偏颇和徇私。 我就是以受害人家属来报案的,人都给你抓着了,查清来龙去脉,还受害人一个公道,那是你们的职责范围内的事。 犯人给了,你还问我要证人,我要啥都有,我就直接带人去检察院让人直接判了。” 这是个有来头的刺头。 他的要求也不过份,无非就是按章办事。 公安点了点头,当场给立了案。 魏定邦拿到报案回执之后才走了人。 走之前留下了他的联系地址。 秦家三人没看到魏定邦给公安看了啥,听说要被拘留,就在那边哇哇大叫:“他是不是给你钱了?你刚刚不还说让他找证人么,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先拘留我们了?” 原本看到他们一身是伤,被打得那么惨还有些同情他们偏向他们的公安,听了这话,立刻黑了脸。 “诬蔑人民公安,你们真是随口就来啊。看来,你们也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还是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军人,对着红旗发过誓的,有信仰的军人。 他的话,比起你们真的有可信度太多了。” “军人?当兵的啊?他是当兵的你就信他,那我还是军属呢! 我外甥也是当兵的,上过战场的,指不定立过比刚才这家伙更大的功。 我们军属的话难道就不能信了?”秦天爸大声嚷嚷着。 “那你外甥叫什么?打过些什么仗?立过几等功?”公安问。 秦天爸道:“我外甥叫魏定邦,反正当过兵,上过战场,打过啥仗我是不知道,他这人低调,没跟亲戚说。但他就在魏家村,你们可以去找他本人问。 顺便告诉他,就说他舅让人给打了还冤枉了,让他来给舅舅撑腰。” 公安一怔,看着手上的报案记录,上头的报案人名字赫然就是魏定邦。 他又看了看魏定邦留下的通讯地址,上头写着红兴钢厂二号家属楼205。 难道是同名同姓的? 公安满腹疑惑,却没说出来,打算打听清楚了再说。 先按流程,派了人去事发发点进行走访。 秦天爸看他没放人的意思,被关进去之前还不住叫嚣着:“等我外甥知道,他一定会替我讨回这公道的。” …… 陆满月一回家就看到了她家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李婆婆带着她的孙子一看到她就冲她招手,小声的告诉她:“那个姓林的干事带人来你家了,说是你爸做为生产小组组长,他所在的那个小组冶炼出来的生铁,制造出来的零部件不良品比例高成全厂第一,说要问责。” 听了这话,陆满月心头就是一个咯噔。 就在这时,屋里传出林干事高亢的声音:“陆大山,你身为小组长,得负全责! 你这一组近半年时间产出生铁九吨,生产出来的零件不良品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一点五。 生铁一点二二吨为不良,加上生产的人工,以及不良零件组装成成的品售出后伤及二十一人,赔偿摊算下来,你要承担的损失总计为两千一百五十五元。 你要是现在把这笔钱拿出来补上,就可以不去坐牢。 要是拿不出来,起码要判你劳改五年起。” 陆大山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和自责,“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看热闹的人都在那边笑。 “这陆满月闹天闹地要查不良品,结果查到她老子头上来了,这下好了,要赔两千多。 陆大山这下要完了。” 李芬的声音格外响亮,“这死丫头就是个祸胎,害天害地害老子,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生下来我就该把她掐死了事。” “李芬,你给我闭嘴,这事跟满月无关。林干事,家里没钱补,你容我想想办法,给我点时间凑钱。”陆大山一边喝斥李芬一边跟试图跟林干事商量。 林干事冷笑连连,“没得商量,今天你能补上钱你就没事,补不上,一会儿就会来人把你抓走。” 陆满月挤进人群,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下,歇足了气之后才开口问林干事:“不良的生铁又不是我爸自己无中生有生出来的。 生铁都是矿石冶炼出来的,只要我爸的冶炼程序没出错,这责任无论如何也论不到我爸来背。 谁进的不良铁矿石? 谁负责在来料检查的时候签的字? 冶炼过程中的质检为什么没及时发现生铁有问题? 你先把这些问题解释清楚,定清楚责任,再来查我爸身上的事吧。” 林干事转身,阴恻恻地看着陆满月笑了一下。 陆满月立刻意识到不对,眉毛瞬间便拧了起来。 “冶炼过程中,人家报告过问题,你爸为了赶工期,忽略了这份报告,质检检验的时候,人家不肯签字,是你爸亲手签的合格! 你说这责任该谁来背?” 陆满月扭头看向陆大山。 陆大山脸色发白,不住摇头:“我根本没看到过什么不良报告,至于我签合格是因为质检员那段时间摔伤了手,当时确实要赶工期,所以他巴巴的求我帮忙签一下,我便签了!” “胡说八道。质检员的证词在这呢。他根本就没伤过手,很多人都可以替他作证。你签字的这个时间周期内,他还帮过厂里很多人搬抬东西。 而且他递交的发现不良生铁的比例超标的报告就在你签字合格的那张单前头一个月的报表里。 厂办的每个月整理一次,一月一归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陆大山,你为了推卸责任,真是什么谎话都扯得出来呢。” 第156章 柳成的证人 外头替质检员作证的人接二连三的出声。 “对对,柳成四月的时候帮我家搬过蜂窝煤,手好好的。” “帮我提过水。” “还帮我扶过梯子,确实没见他手伤过。” 陆大山如遭雷击,木呆呆的坐在床沿上。 林干事得意地冲陆满月挑了挑眉,“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陆满月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伸出手道:“口说无凭,三月的不良报告和四月的生铁检验合格表拿出来瞧瞧先。” 林干事哼了一声,提防地看着陆满月:“表我肯定有,但是你要一拿到手就给撕了,我上哪儿哭去?” 陆满月扭头,随意伸手指了个看热闹的人,“让他进来,拿着表,我隔着几步,背着手看,这总成了吧?” “可以,我们也想看看这两张表。” “对啊,俗话说拿人拿赃,这要让人赔损失也要拿出实际证据嘛。” “嘿,你们是真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万一拿出来,把陆大山的罪定得死死的,陆大山拿不出钱来,立等就要被捉走,好歹是一起干了这么多年活的人,你们就真的一点也不亏心?” “我们亏啥心啊,这事是他自己女儿挑起来的,折腾得我们这段时间苦不堪言,要是陆大真让厂里损失了这么多钱,他赔也是应该的啊。 这是自家人查自家人,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哪。” 众人七嘴八舌。 有同情陆大山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那个被指中的工人叫马有钢,他正好是陆大山那组的职工。 他无奈地站了出来,叹了口气才伸手接过林干事给的表。 第一张表是不良监测报告表,上面的日期是三月五号,签字人是柳成。 第二张表是生铁检验质量合格表,上面的日期是四月三十号,签字人是陆大山。 因为五一节厂里要放假,所以赶在四月三十号把生产出来的都检验签字归仓了。 陆满月盯着两张表看了许久。 旁边也不时有人伸头过来看。 林干事看她哑口无言,得意地让马有钢把表收起来。 “大家都看清楚了吧?、柳成在三月份就发现了不良生铁比例过高,他报告给陆大山,陆大山却没引起重视,只把表夹在其他报表上递上来归档,不知道是不小心忘记了,还是故意隐瞒。 四月份的时候,还加大了产量。 为了顺利归仓,他还编造谎话,代替质检员柳成签字,蒙混过关到今天。 整整六个月时间,他就这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柳成却当他已经上报。 五月,柳成母亲病重,他请假离厂,这个月才回来。 全厂大清查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了这么回事,第一时间就报告了上来。 明明六个月前就能发现问题,要是那时候就叫停彻查,厂里怎么可能生产出几十吨废铁,既而做出那么多不良零件,成品也出现严重问题,伤及那么多无辜的人? 因他一个之过,造成咱厂信誉受损,直接的经济损失高达五万多。 咱们全厂都被连累,这些天,人心惶惶,谁没被带去问过话? 现在厂里只是让陆大山承担他那个小组的损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林干事一通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对陆大山怒目而视。 哪怕那些先前还为陆大山说话的人,都被林干事这一番话说打动。 纷纷说着,五万的损失,只让赔两千一百多,厂里真的够仁义了。 陆大山面如死灰,两手紧握,头慢慢地低了下去。 “我,我……我真是没脸见人了啊。” 他突然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声脆响。 力气极大。 陆大山的脸瞬间就被自己扇红了。 陆满月被这一声确响惊醒,终于从思考状态中脱了出来。 看着完全一边倒的形势,她慢慢地勾了一下唇。 “冯建国,你出来一下。”陆满月指着门口左边的一个瘦高个男人道。 冯建国一头雾水的走了进来,“啥事儿?” “你是在厂里的文具店里上班吧?” “对。” 林干事皱眉,突然插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们在说厂里的大事,你让一个在文具店卖本子笔墨的人出来,是想拖延时间?” “你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心里有鬼,怕我问啊?”陆满月反问她。 “胡扯。” “没鬼就等着,我问完了你们要怎样我不管,没问完之前,谁也别想动我爸一下!”陆满月冲着陆大山安抚地笑了笑。 陆大山红着眼圈喊了声满月。 李芬在旁边嗤之以鼻,“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现在还来做好人,你不知道犯了错认错态度好点,争取宽大处理,说不定会判轻点么? 你再这么搅和下去,只会让你爸被判得更重。” “爸,我不想再听到她讲话,你想想办法。”陆满月道。 陆大山就扭头瞪着李芬,“你是自己闭上嘴还是我手动帮你闭。” 李芬这才不说话了。 手动闭嘴,那可就是要挨一下打晕。 “冯建国,你们文具店销售出去的东西会记帐不?”陆满月问冯建国。 冯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记性不大好,我媳妇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卖出去一分钱的东西我都要记下来。” “那你去把四月的单子拿来给我看看,我有大用。”陆满月道。 冯建国笑笑,直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卷成一卷的小本子,“都在上头呢,不用跑一趟。” “那你翻到四月找找看,柳成是不是二十九号的时候去买过一瓶碳素墨水?”陆满月淡定地问。 冯建国找了找,果然找到了这一笔纪录。 陆满月又看向跟林干事一同来的另一名工会干事,“麻烦李干事再把四月二十八号的劳动节礼品分发表找出来下。” “不用找,我记得,劳动节的礼品,小组长以上是一只钢笔,钢笔上有刻编号,普通职工是一包白糖。”李干事十分肯定地道。 陆满月便笑了。 “那就对了,我爸得的就是一只钢笔,上午刚发下来,下午就被柳成借走了,然后就一直没还回来。 我现在倒是挺感谢他这一借不还的毛病的。 不然,今天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帮我爸洗冤。” 第157章 别苗头 洗冤? 什么意思? 陆满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当场便引起来轩然大波。 众人表情各异,纷纷看了过来。 林干事眉头一皱,陡然大喝了一声:“乱扯一通,你以为谁会信?铁证如山,陆大山自己都承认了是他本人代质检员签字的事,你还想颠倒黑白不成?” 陆满月笑着看向她,缓缓道:“林干事不要急啊,还不到狗急跳墙的时候呢。” 林干事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来扇陆满月。 陆满月伸手一挡,反推了她一把,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着,“耐心点,等我把话说完。这么多人看着呢,林干事还是注意下行为举止的好。 你看看人家李干事,多文静多娴雅,哪像你啊,整个一泼妇似的。” 厂办干事林青青和工会干事李文静一直在别苗头。 起因是李文静长得漂亮又谈吐有物,很受年轻干事们追捧。 林青青就天天学人穿衣打扮,还要装做是心有灵犀。 这事被李文静无意间发现了,心里就有了点疙瘩。 林青青又爱在背后说李文静爱装。 一边学一边说人家装。 所以这苗头就越别越厉害了。 刚刚陆洪月骂林青青,李干事都当没听见,还翘了一下嘴角。 陆满月这么一说,林青青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 一个优雅,一个泼妇,这名头她可不喜欢。 而且,她自诩准备充足,不信陆满月能绝地翻盘。 陆满月解决了爱挑事的林干事,就又让马有铁把两张表放到众人面前来轮流让人看。 “看到了么?三月的不良报告表,和四月的质量检测报告表,都是用钢笔写的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怎么不奇怪呢?钢笔是四月二十九号才发到我爸手上被柳成借过去用的,墨水也是当天售出的。 可是为什么三月的报告表,会和四月的报表用一同只钢笔同种墨水书写呢?”陆满月看向林干事,满眼不解。 林干事心头一跳,赶紧道:“谁说是同只钢笔同瓶墨水了?人家柳成同志之前也有只钢笔,用自己的钢笔写的不行啊?” 陆满月笑着问看热闹的人们,“你们见过四月之前柳成同志有钢笔吗?谁见过的给我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 陆满月又让李干事把三月的那个文件夹找出来,把其他报表全倒了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除了那张不良报告表是钢笔墨水书写的外,其他的几十张报表,全是圆珠笔写的,签字的人无一例外全是柳成。 “柳成同志在四月二十九号以前,根本就没有钢笔。要是有,也不会借我爸的一借不还。 钢笔是四月底才有的,报告日期却是三月的,这事明摆着,有人做假了。 根本就没人提前发现不良并报告给我爸,这知情不报导致厂里重大损失的帽子,我爸的脑袋可戴不上。”陆满月笑眯眯地看着林干事,一字一顿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林干事强撑着道:“不良报告你爸没看到过,可不良品检查成合格品的单子可是他亲自承认签字了的,这两千多的损失他也是该补的,不补一样要去坐牢。 这事无论如何你们可赖不了。” 陆满月又笑了。 林干事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止不住尖着嗓子问她:“你又笑什么?” 众人也十分诧异,这陆大山都亲自承认了的事,难道陆满月一样能翻盘? 陆满月又开始指人。 这回出来的人叫马有钱,是马有钢的弟弟。 “四月二十九号下午五点,下班前,你去过你哥的车间吧?”陆满月问马有钱。 马有钱点头。 “你打翻了一个搪盗水盅,浸湿了一张表吧?” 马有钱点头。 “你以为没人看见,把那张表揭起来团成一团揣起来带走了吧?” 马有钱搓着手,看了看左右,没说话。 陆满月便道:“这事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你抵赖不了的。” 马有钱这才点了点头。 “那个工位是我爸陆大山的工位,上头放着四月二十九号的报表。 一盅子水有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 所有报表全都沾到了水,最上头一张完全被浸湿了,剩下的报表上的字迹全都多多少少有晕染的印迹。 可是好奇怪啊,林干事手中这张我爸签字过的表上,我没看到任何被晕染的痕迹。”陆满月让李干事把四月二十九的报表全找了出来。 其他的全有晕染痕迹。 林干事不可置信地大喊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这表明明就是陆大山签字那一张,这张绝对没有假。” “这张没假,上张是假的,做过假的人,一回生二回熟,能做第一张就能做第二张。林干事,你说上张是假的,这张一定不假,你问问大家伙有谁信?”陆满月轻笑出声,眼底满是明晃晃的嘲讽。 “不会的,凡事无绝对,有可能这张表就是没沾到水。”林干事不甘地狡辩着。 陆满月看向马有钱,“马有钱,你还记得你揭走那一张是什么表么?” 马有钱皱着眉头开始回忆。 陆满月把检验质量合格表递到他眼跟前,“看看,是不是跟这张一模一样?” 马有钱点了点头。 “所以,我爸签字那张被水透了,马有钱已经揭走了,林干事,你来说说这一张,又是哪儿来的呢?地上长的,天上掉的,还是树上结的?” 林干事僵着脸,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干事倒是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假货就是假货,做得再真也有被揭穿的一天。林干事,这事你一会儿自己向厂领导办解释吧,我可不陪你在这儿丢人了。”李干事边笑边收拾起三月四月的表,收拾整齐装好之后便往外走。 陆满月走到林干事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林干事,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诬蔑我们了。事不过三的道理,相信你懂。 我家穷人丑,不碍你的眼,也没东西招待你,请吧。” 林干事气乎乎的地站了起来。 没热闹看了,众人也散了。 陆家门前恢复了安静。 陆大山满头大汗地坐着,冲陆满月招了招手。 陆满月关上门,打了个呵欠。 “满月……爸爸是不是很没用?傻乎乎的帮人签字,结果差点被人算计得去坐牢,要不是满月机灵,爸爸这回可就惨了。” “爸,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没事的,我们下回不帮人签字就行了。” “好,爸爸记住了。” “我有些困,想睡会儿去。”一会儿魏定邦就要回来了。 她得睡足了,才有足够的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 睡觉之前,陆满月把外头的门打上了栓子,又把窗户也关严实了。 结果迷迷糊糊的,身上就一重,一个人压了上来。 第158章 魏家村出事了 粗重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潮热的气息。 陆满月瞬间惊醒,眼却没睁开。 哪怕抵上门关上窗户,魏定邦依旧能轻而易举的来到她的房间,爬上她的床。 她放缓呼吸,装作沉睡的样子梦呓道:“好重,压死人了,下去。” 身上的人动作明显一顿,犹豫了一下,气息骤然靠近,直奔她的唇而来。 陆满月猛地偏了一下头,避过魏定邦的亲吻。 都要散伙了,亲什么亲? 陆满月把头埋向枕头,拒绝的意味相当明显。 “还没消气?”魏定邦声音暗哑地道。 他又压了上来,往陆满月脸上拱。 陆满月实在忍不下去了,猛地用力推了他一下。 魏定邦猝不及防的被陆满月掀下了床,跌坐在地上。 他慢慢地平复着情绪,缓缓爬了起来,俯身看着陆满月。 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时不时会像水波一样滑动一下。 陆满月感觉到他的注视,眼神犹如实质,紧紧地盯着着她。 她就是闭着眼不肯睁开。 魏定邦突然伸手,用两根手指拈起陆满月的眼皮,强行把她的眼扒拉开,让她和他对视。 这下子,陆满月想装睡也装不下去了。 “到底闹什么?说说看。”魏定邦话中隐隐含着极力压制的怒意。 陆满月用手扒开他的手指,眨了眨被硬扒拉开扒得发疼的眼皮,抱着被单坐了起来,背靠着床栏,静静地看着魏定邦。 她的嘴抿成一线,眼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咋了,说话!”魏定邦又问了一次,眼看着就要发火了。 陆满月吓得瑟缩了一下。 魏定邦往后退了半步。 笼罩着陆满月的身影终于撤开了些,压迫感也没那么强烈了。 陆满月深吸了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当断得断。 正准备跟魏定邦说个清楚时,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音。 “满月,满月,快点,魏家村那边出事了。说是杀人了,魏家村的村长让人来报信,说是让魏定邦赶紧回去一趟。 我跟他们说魏定邦不在厂子里,他们不信,非要让他家里人出去证明一下。”王秋平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陆满月陡然一惊,赶紧看向魏定邦。 “魏定邦,那些知青……好像是你上回放走的人中的一批。 他们是因为你才来魏家村的,不管是她们出事还是她们在情急之下杀了村里的人,你都得回去看看。” 魏定邦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那个,那些知青,好像是科研人员,还负责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研究项目,除了杀人的那个,其他的如果能保,还是尽量保一下。”陆满月见过死时的自己,也知道那时候的华国,一样因为科技封锁处于被列强打压的地位。 很多科研人员和知识份子,都在平反前就没了,这既是国内的重大损失,也是当时被国际上攻讦的一个短处。 看着满眼忧虑的陆满月,魏定邦冷哼了一声,“你对外人倒是关切。” 话音一落,人就拉开门走了出去,随手砰的一下甩上了门。 陆满月默默地低下了头,收紧双臂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她倒想关心魏定邦,可在有着数年旧情的周如桦面前,她这个靠耍赖成婚的小丑,哪来的资格继续缠着魏定邦,关心魏定邦? 魏定邦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陆满月的任何解释。 她甚至连个反应都没给。 黑着脸站在客厅中,魏定邦高大魁梧的身材在狭窄的厅中显得格格不入。 李芬正在活动刚接地不久的手腕。 一侧眼,突然看到外头有个黑影。 看到魏定邦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赶紧继续装瘫。 魏定邦没注意到她那边,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长臂一伸,从柜子上把装白糖的罐子取了下来,揭开盖子给自己冲了一杯白糖水一饮而尽后,把那半罐白糖提在手里就径直开门走了。 王秋平看到魏定邦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愣了好几秒才跟他打招呼。 魏定邦嗯了一声,迈着大步蹬蹬的下楼了。 王秋平追下了楼,冲他喊道:“你是不是现在要回村?你骑自行车回吧。” 上回满月下乡找魏定邦的时候,问方东借的自行车还放在王秋平家里没还。 魏定邦便跟王秋平去七号楼拿自行车。 王秋平一边走一边夸着满月。 魏定邦默不作声,眼神幽暗。 王秋平把自行车搬下来的时候,还拿了瓶云南白药。 “我刚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你是不是受伤了?喏,这云南白药是上两年厂里发的,都快过期了,你要用得着就赶紧拿上。” 魏定邦接了药和车,随手把药往裤袋里一揣,把那小半罐白糖罐子的提手往龙头把上一挂,长腿一跨,骑上车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速度极快,路过的人只感觉到一阵风刮过,再抬头看的时候,就只看到一个背影。 来报信的人守在厂门外,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冲出了红兴厂。 魏定邦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赶紧喊他:“停一下,搭着我一起回。” 魏定邦瞥了他一眼,直接冲了过去。 自行车都被踩成了风火轮。 一个小时后,魏定邦已经骑出三十公里。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往嘴里舀了一勺白糖干嚼了之后又继续出发。 此时的魏家村已经被围了。 “交出来!把杀人犯交出来!” “包庇杀人犯,也是犯法的。” “知青是人,我们小老百姓也是人,把周芳华交出来!” “再不交人,连你们村的人一起打!” “冲,全给我往前冲,他们村全是老弱妇孺,怕她们干啥!” 二十几个手里拿着锄头扁担镰刀的农民堵在村口,凶神恶煞地冲着村里叫喊着。 头发花白的村长魏有食站在村口,喊得声音都嘶了,“不要冲动,周知青这两天都呆在村里没出去过,不可能杀了十几里外的村子里的小头。 这事肯定有什么误会,你们不要一来就喊打喊杀。 我们不是包庇知青,是周知青和其他知青今天刚去大背山开荒去了,我已经让人去喊了。 你们再等等,把锄头镰刀扁担这些收起来。 有话好好说,成不成?” “好个屁!小头前两天出门的时候就说是来魏家村找周芳华的,结果人一直没回,野狗在你们村外的地里刨出了他的血衣,你还口口声声的说周知青没见过小头。 你就是想包庇她!” 第159章 人命如草芥 一行人冲进了村子。 村长被推得摔倒在地,头磕在尖利的石头上,瞬间碰得头破血流。 他无力阻止这些人进村,只能用手捂着头上的伤口,扯着嗓子冲村子里大喊:“他们不讲理,别跟他们硬着来。” 那二十几个男人砰砰踹开村人的房门,像土匪一样冲进去一通搜,动作粗暴,村民家罐罐坛坛被碰倒摔碎的不少。 一群老弱心疼地看着碎一地的家什,悲愤得两眼冒火。 “找人就找人,你们乱撞乱摔干什么?” 那些男人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就几个不值钱的坛坛罐罐而已,碎了就碎了,再买就是,值得你们生这么大气么?” 魏家村太穷了,是方圆十几个村里最穷的一个。 缺少劳动力,村里的老幼妇孺已经竭尽全力了,也创造不出人家村子同等的价值。 这些坛坛罐罐,甚至是手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她们用比别人很多倍的辛苦付出来得来的。 看到这些人如此糟践自己的东西,不少人都气红了眼。 “跟他们拼了。”一家老幼妇孺都抄着扁担冲上去阻拦。 却被男人们轻而易举的打趴在地。 男人们哈哈大笑着踹了她们几脚,嘴里说着不自量力,边嘲讽边往下一家走。 整个村子就几十家人,很快全被他们翻找了一个遍。 知青们一个都没见着。 他们终于开始相信村长的话,又揪了个孩子出来带路,要上山去找那些知青。 孩子看着一片狼藉的村子,握紧拳头默默转身,带着男人们往山上走。 山势陡峭,又高又大,路也难行。 男孩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在狭窄的石壁上攀爬着。 男人们吃力地跟着他往上爬。 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爬到半山腰。 站在半山腰往下看,村子变得异常微小,一座座土坯房就跟一个个盒子似的。 里面进进出出收拾着人小得跟蚂蚁一样。 男人们看了看巍峨耸立的大山,皱眉问孩子:“小孩,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山顶?” “还有半个钟能到山顶。”孩子低着头,不敢看男人们。 …… 缓坡上,十几个知青围着胡老师,一脸担忧地望着山下。 周芳华突然站了起来,粉拳一握,掷地有声地道:“我不走了,我要去跟他们对质,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小头大头,也根本没杀过人。” 胡老师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人家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说啥都没用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弄走你。” “建设来报信的时候说,他们每家每户都打砸,连七十岁的老婆婆都踹。 村长也被他们弄得头破血流的…… 村里的人那么好,万一我们跑了,他们又拿村里人出气怎么办? 我,我哪怕跑了,这辈子也心中不安。” “我不同意,我们好不容易才说服村长让我们全体上山开荒,为了就是借此机会离开。 那些人找的是你,只要找不着人,他们自然就会散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又不是真土匪,难道找不着人还敢杀人放火啊? 芳华,你想得太严重了。 其实我们走了,才是给村里人把危险转移掉了。”周小山道。 知青们有觉得周芳华担忧得对的,人不能眼见别人因自己牵累受困而一走了之。 也有觉得周小山说得对的,他们就是想找周芳华,只要确信找的人不在村里了,村里也就安全了。 周芳华不管不顾地要往下走。 周小山就死拿的阻拦。 一时之间,十几个人就僵持着了。 …… 那群外村来的男人终于爬上了山顶,各个累得像条狗似的,东倒西歪地往地上一躺,张大嘴不住喘着粗气。 等到他们歇够了,翻身爬起来环顾四周时,这才发现山顶上全是石头包,一点浅土都见不着,连野草都长不出来,怎么可能开荒出来耕种。 他们立刻便瞪眼看向带路的孩子。 “你竟然敢骗我们!”男人们怒气冲冲地瞪着魏建设。 魏建设张着大眼,眼里满是无辜和不解,“你们让我带你们上山,我已经带你们上了山顶了,我咋骗人了?” “我们是要上山找知青,这山上人毛都没一条!” “可你们只说要上山……”魏建设缩着脖子委屈无比地道。 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举目四望。 突然看到对面那座山的半山腰缓坡上有十几个小黑点。 他立马指着那边对其他人道:“人在那里!” “现在带我们去那边,要再敢耍花样,我们就把你直接从山上扔下去摔死你。”带头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对魏建设道。 “杀人,杀人是犯法的。”魏建设看着凶光毕露的男人,心头一紧。 男人笑了,“又没人看到我们带走了你,摔下去别人也只会以为是你自己调皮爬太高没站稳摔下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魏建设脸色一白。 “快带路!”男人走过来把魏建设拎了起来,故意走到山崖边上,作势要把他往下扔。 魏建设吓得浑身不住颤抖,赶紧道:“我,我带路。”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耍花样,默默地带着人往那边走。 只不过,他每走一段路,都会期盼地看那边一眼。 可那些人却根本没感受到他的期盼,还在那边。 他明明告诉了他们快走的…… 他们干嘛不走啊…… 明明他们都计划好了要离开的。 那天,他们商量要离开的时候,魏建设听到了。 可他一直没往外说。 他看得出来,这些哥哥姐姐们不是坏人。 便打算帮他们一把。 山脉相连,哪怕他带着男人们绕路过去,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魏建设颤抖着唇,几次三番的想要冲那边大喊,提醒他们快跑。 可那个带头的男人的目光告诉他,他要是敢喊,他一定敢把自己摔下山。 爸爸当兵打仗就没回来,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妈妈还有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叔了。 要是他被摔死了…… 妈妈该怎么办…… 魏建设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 男人们看着那些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心中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很快,两方人马间的距离就只剩下几十米了。 随着距离不住缩短,那波知青的面孔已经清晰可辨了。 “哪个是周芳华?” 第160章 漂亮是原罪 长得太漂亮,却没有自保之力,在某些时候,便是灾难。 知青们被围了起来。 周小山挡在周芳华面前。 哪怕只露出小半边脸,依旧让今天来的男人们惊艳。 一群搞研究的知识份子,和一群土匪一样如狼似虎的凶徒,力量悬殊太大了。 跟羊落进了狼群之中一样。 哪怕奋力反抗,最终也是头皮血流的结局。 周芳华很快便被拖了出来。 周小山已经一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哥!哥!不要啊!放过我哥和我的同学们,我跟你们走。”周芳华眼角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 “不,不行,芳华,回来!”周小山依旧不肯放弃,艰难地爬着要向前扯住拖走周芳华男人的腿。 那个男人狞笑着一脚便把周小山踹了出去,他在泥地上翻滚了三下才止住身形。 那一下,踢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停下之后,便脸朝下埋着一动不动了。 几个知青赶紧上前把他翻了个面。 李南山将他抱在怀里,伸出手指探了下他的鼻息。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李南山。 李南山慢慢地低下了头。 周芳华凄厉地喊了一声哥,在男人手中不住挣扎着往知青这边扑腾。 男人见出了人命,脸色白了一瞬,扯着周芳华便走。 周芳华不肯走,他便把周芳华打晕扛在肩上,和那二十几个男人轮换着冲向山下。 背后传来哀哀哭泣的声音。 随着呜咽的山风,犹如杜鹃啼血。 男人们到了山下,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村落,犹豫了一下,便从村子背后横穿了出去。 “今天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是周家的人。”带头的男人边走边叮嘱其他人道。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周家人,只当我们真是庄头村的村民。” “那人死了,他们也只会去庄头村要说法。” “我们只要小心点,把这女的带回周家关起来,这趟任务就算圆满了。” 男人们避着人烟,往深山里走去。 突然,领头的男人停下脚步,猛地看向队伍后头。 “小头,你看什么?” 男人们齐齐扭头看去。 后头空无一人,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喊声,从山间遥远的传过来。 小头回过头,说没看啥,抬步继续走。 肩膀上的周芳华被他移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肩膀上。 又走了几米。 小头突然转身,飞快地冲向队伍后头。 速度快得如同捕猎的野狼。 男人们惊讶地看着他跑过去。 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小头从后面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揪出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男孩满脸惊恐,缩成一团,被小头提在手上。 “竟然一直尾随我们,他一定偷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他还想跟着我们,怕是等我们停下来歇息,他就会回去叫报信报公安抓我们了。”小头阴狠地看着魏建设。 魏建设张开嘴,刚想说话,小头就把他的头猛地掼向大石头上撞了一下。 怕撞一下不保险,他又连续撞击了两下。 直到魏建设不住挣扎扑腾的手脚软软地耷拉了下去,小头才住了手,把魏建设往地上一扔。 让男人们一人脱了一件背心下来,将石头上的血迹擦了擦,又用自带的水壶里的水洗了洗。 再在魏建设脑袋下摆上一块尖利的石头。 一行人继续上路。 血腥味随风吹散。 知青们抬着周小山下了山,走进了村子。 村民们得知这群人不止搞破坏还直接抢人,弄出了全命,都怒不可遏。 “走,带上家伙,去庄头村长他们讨个说法!” “抢人,杀人,还一走了之,这跟旧时候那些款项恶霸有什么两样?” “我们再弱,挨挨打就算了,这种抢人伤命的事绝对不能容忍。” 魏定邦推着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自行车迎面走来。 看着手里拿着各处农具,群情激愤的村人,他眉头一拧,“你们这是去哪儿?” “庄头村的人硬说咱们村的女知青杀了人,拿了一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血衣就进村打砸,还冲上山把周知青直接扯走了,打死了周知青的哥哥! 魏定邦,你回来得正好,你当过兵,打架肯定也厉害,你跟我们一起去庄头村,无论如何,要让他们给个公道。 再把周知青救回来!”一个村民义愤填膺地道。 魏定邦一手扶着自行车,另一手的五根手指在龙头上交错叩了叩。 他的面色沉静,眼神寂黑。 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这事不对。” “怎么不对了?人是当着胡老师他们的面抢走的,小山知青更是当着一群人的面踹死的,难道,你觉得咱们村的这些知青在说谎?”村民已经因愤怒失去了理智,以为魏定邦在质疑,便气冲冲地盯着他。 “不是这个不对,是庄头村的村民,没那么大胆子进咱们村抢人打人。 我怕是有人借着庄头村的村民的名义来做下了这些事,等我们气势汹汹的冲去庄头村,一个说不好,两个村子就会打起来。 真正做了坏事的人,可能早就趁着咱们两村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逃了。 等咱们再反应过来,再想追人,只怕早就追不上了。”魏定邦道。 听了这话,村里的村民们突然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 村长头上包着染血的棉布条从后头追了上来,不住喊着:“先莫忙,你们看到建设娃子没?知青说他早他们一步下的山,可是村里人都没见过他。 那群庄头村的人也没经过我们村,应该是从后山穿过去跑了。 我在想,是不是建设娃子下山的时候发现了哪儿不对,跟着那群人去了。 那些人都是狠人,万一发现建设娃子跟着,他们只怕会对娃娃下毒手。” 魏定邦的怀疑和村长的话相互印证,群情激愤的村民们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先往后山那边追一截看看。”村长迟疑地看向魏定邦,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找几个脚程快的去庄头村打听,如果这事真是别人冒名干的,告诉庄头村的村长,带人过来帮忙,得抓住那些人才替他们正名。 剩下的人跟我上后山追!”魏定邦当机立断道。 第161章 谁去当这个骗子 要上山,自行车就不能带了,魏定邦把自行车往最近一家村民家中一放,带着二十几个村民便往后山爬。 很快,人们便发现了通往华阴的那个方向的路上有多人踩踏过的痕迹。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道:“魏定邦说得对,这些人不是往庄头村回的,是往反方向地走,他们可能真的不是庄头村的人。” 魏定邦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唇一直紧紧地抿成一线,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汗珠子一粒一粒渗出额间,顺着他雕刻般的线条滑下来。 一丝风从前面的转角处吹了过来,带着丝丝腥味。 魏定邦眯了眯眼,定睛往那边看去。 一个穿着打了三个补丁的衣服的孩子躺在那块磨盘形状的飞来石下,姿势极为怪异。 不像是睡着了。 他抬腿奋力奔向孩子。 离得近了才看到孩子的脑袋下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脸色苍白如纸,胸膛已经没有任何起伏。 这张脸,魏定邦是熟识的。 魏建设。 高炮团魏大英的唯一的儿子。 魏大英在迎击敌军坦克兵团的那一战中没了。 魏定邦立即脱下棉外套,快速团成一团,塞到魏建设脑袋伤口处捂住,另一手默默伸向他的颈侧。 手指下的颈动脉没有跳动的迹象。 村民们围了上来,不少人眼角止不住发红,泪花子不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魏建设的妈马春花也来了,她原本站在最后头。 一个邻居看见孩子的脸之后连忙回来领她挤进人群。 马春花一看到魏建设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就两腿一软跪了下去,瞬间便泪如雨下。 她颤抖着唇,喉咙里发现嗬嗬的声音,似乎想哭却在一瞬间失语了。 “都别哭,别喊,别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人可能没走得太远,哭喊声会打草惊蛇。 散开些,孩子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或许还有救,你们站太近了会影响到我施救。” 数次战场的负伤经历让魏定邦也久伤成医,一些急救的手法他看都看会了。 村民们默默散开,泪洒衣襟。 有人愤怒地握着两手要去追那些连娃也不放过的坏人。 魏定邦制止了他们。 “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人,穷凶极恶。他们有二十来个人,你们说全是青壮年,你们就三四个男人带十来个妇人,追到了也是送菜。 救人要紧。 山中路难行,他们那么多人总会留下痕迹,走不快的。 等把魏建设救回来,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进行追踪,绝对不会放过他们。”魏定邦掷地有声道。 村民们便默默地退下了。 马春花被两个妇女扶了起来,一个替她抹着眼泪,另一个不住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马春花紧紧地盯着魏定邦,啊了两声。 魏定邦拧着眉头把衣服袖子交叉着绑紧,简易的给魏建设把伤处包扎了起来。 两手交叠给他交替做着心肺复苏术。 做三组又换人工呼吸。 周围的人都紧张地盯着魏建设。 三分钟后,魏定邦刚给魏建设渡了一口气正准备再吹一口气时,魏建设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魏定邦松了口气,退开了一些。 魏建设突然张嘴就哭,一边哭一边用后不停地抹嘴,“啊啊啊,我被男人亲了……我不干净了,以后我肯定讨不上婆娘了。 婆娘要是知道我曾经被男人亲过,肯定会嫌弃我的。 魏定邦,你这个混球…… 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有婆娘你不亲你婆娘,你亲我弄啥子……” 他失血过多,哪怕奋力哭闹,声音也微弱得像小猫儿在叫。 这微弱的声音,听在马春花耳朵中,却无疑于天籁之音。 她哭着扑了过来,不住叫着魏建设的名字:“建设,你吓死妈了……建设,你不要说话…… 定邦叔是在救你,要不是他,你这会儿只怕都一脚跨进阎王殿了。” 魏建设脑袋疼得厉害,刚醒来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五感一恢复,那疼痛就有点遭受不住了。 “妈……是,是有人撞我脑袋……不是,不是我跳石头摔破的脑袋…… 坏人,坏人跑了…… 他们,他们说要去……周,周家。”哪怕痛得厉害,魏建设依旧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他感觉这些人怕别人知道的秘密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魏定邦听了之后,嗯了一声,难得地夸赞了魏建设一句:“做得好。” 魏建设立即挺了挺小胸膛,哼哼道:“那是,我爸保家卫国,我是他的儿子,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立即抬他回村,借个板车赶紧送医院,追踪的事你们不专业,他们又是穷凶极恶之徒,普通人上去根本没用,我去追踪,沿路会留下记号。 你们回村后找会骑自行车的骑上赶紧去报公安,让他们带人带枪进山搜捕。” 魏定邦交待了两句之后,就在地上用石头划了个记号,让大家记住,一会儿转告给公安按着记号来追。 “另外,知青那边也死了人,他们可能会书生意气爆发,告诉村长,先把他们带到我家红薯窖里关一关,免得添乱。 我没回来之前,不要放他们出来。” 这群知青全是从农场逃出来的,不能让他们和公安撞个正着。 说完之后,魏定邦便一个人进了山。 村民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按他说的办。 抬魏建设去医院的去医院,报公安的报公安,给村长带信去关知青的关知青。 “知青有十七个,十四个男同志,三个女同志,周知青被带走了,还剩下十六个,咱们要关他们,他们要是反抗,我们只怕是弄不过啊?”村长听了信之后,愁眉苦脸地看着报信的人。 本就受了伤的脑袋更疼得厉害了。 “那就先不跟他们说,先骗他们说要去红薯窖那边干活挣工分,等他们全都下去之后就把口子封了。”有人出主意道。 “那谁去骗?”魏家村全是老实巴交的,会扯谎话的都找不出几个。 五婶颤巍巍的站了出来,举起枯瘦的手。 “我跟他们熟,我去骗他们,我这么老了,他们就是发现了生起气来,也不会拿我怎样。” 第162章 怪事一桩接一桩 五婶已经七十九了,路都不太稳了。 满口的牙齿只剩下三颗还健在。 说话漏风,耳朵也不太好使。 不过,她喜欢热闹,每次都喜欢跟着知青们一起干活。 年轻人们叽叽喳喳,五婶哪怕有时候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看到他们这闹腾腾的样子心里都高兴。 众知青沉浸在悲伤中。 周小山的尸体就摆在他们中间。 早上他们还一起说说笑笑,憧憬着离魏家村后是不是能避过所有人视线回家一趟,见见想见的人。 现在,他就成了一具尸体。 他最喜欢的妹妹也被人带走了,落在那群人的手中,周芳华的下场可想而知。 兔死狐悲。 人人都能在周小山兄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胡老师坐在角落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两个剩下的女知青抱着肩膀哀哀地哭泣,声音里满是凄然。 五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村长让我来通知你们,村里的红薯窖要淘一淘,好装接下来挖的红薯,你们现在去拿上农具,跟我走。” 气氛低迷的屋内刹时静了一瞬。 众知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那一双双瞪得极圆的眼睛里满是谴责。 似乎在质问五婶,这种时候还要催着他们去干活,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下乡插队,听从村领导安排,不能消极殆工。村长发了话了,你们就得去干。”王婶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知青们的表情。 所以他们的任何反应,都影响不到她。 她就像个传话筒一样,尽职尽责地催着知青们上工。 胡老师慢慢地站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逃跑计划因为突然出现的那群男人而被迫中止,他们自愿回到村里,现在就得服林村里的管束。 对他们来说,周小山是同学,是学生,是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亲人一样的存在。 可对这些村民来说,他就是一个只来了村子里几天的陌生人。 他的死,他们无法感同身受。 “就让小山一个要在这儿睡吧,我们先去干活。干过今天的活,晚上再商量商量怎么下葬。”胡老师的声音里满是沉痛。 知青们愤怒地站了起来,齐唰唰地跟着胡老师出去拿农具去了。 五婶笑眯眯的拉上门。 带着众知青前往红薯窖。 哄着人下去了之后,五婶把村长给的那包好几斤重的水煮栗子扔了下去,砰的一下关上了地窖的木板。 底下的的知青刚适应了下面的光线就发现头顶唯一的光没了。 他们赶紧大喊:“五婶,五婶!” 五婶正颤巍巍地抱石头往木板上压。 听到喊叫声音也只当听不着。 旁边守着的村民也上来帮忙,没一会儿地窖口的厚木头板子上就压满了石头。 怕不保险,五婶又让人把魏定邦家院子一角放着的磨盘都给抱了过来压上去。 完事儿之后,五婶才冲着下头道:“乖乖呆在下头,剥栗子吃。建设娃子为了帮你们出气,尾随那群男人的时候被发现了,头都被人砸破了,咱们村要报公安。 村里现在乱着呢,你们就老实点,别添乱。 等回头村长发话了,我们就会把你们放出来。 嗯,你们要不听话,惹恼了村长,他说要放蜂子来居你们的。” 五婶婶说完,就搬了张凳子在旁边坐着歇气。 正在嚷嚷着搭人梯破门出去的知青们听了这话,立刻停了下来。 胡老师缓缓坐了下来。 地窖里放着一些干谷草,人一坐上去就会簌簌响。 “村长是好心,怕我们撞上公安。”胡老师道。 知青们也想明白了,摸索着在黑暗中坐了下来。 “村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个魏家村,从魏定邦到村长,再到魏建设,五婶……全都是好人哪。” “是我们对不起建设,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等他好了,我要给他捉一百只蚂蚱烧给他吃感谢他。” 有人摸到了那一大包栗子,摸索着把系着口子的麻绳给解开,掏了一把栗子出来,嘎嘣嘎崩的咬着。 慢慢的,下头的人一个传一个,都分到了一把栗子。 五婶让个小娃把耳朵贴在石头缝里仔细听。 小娃听着他们吃栗子的声音,口水直流。 五婶便招手让他过去,在她的大围裙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颗已经有点化了的水果糖递给小娃。 小娃一边剥粘在糖上的糖纸,一点点的撕着皮。 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滴,很快便打湿了衣襟。 糖终于剥出来了,小娃先往五婶那边递:“五祖祖,你先咬一口,剩下的再给我。我妈说了,要孝顺老人家,不能吃独食,吃独食牙齿要落完。” 五婶张嘴,露出仅剩的四颗牙,摇头道:“五祖祖咬不动喽,还是小娃自己吃。” 小娃想了想,就把糖放嘴里,用力一咬。 糖崩成了两三块。 他挑了最大的一块塞进五婶嘴里,自己吃了剩下的两块小的。 糖一进嘴,甜丝丝的。 小娃满足地眯眼,“真甜。” 五婶也把糖块包在嘴里慢慢化着,唇角慢慢扬起笑,“糖甜,总有一天,咱们魏家村的日子也会像糖一样甜起来的。” 小娃突然指着远处田坎上转来转去的青年,“五,五祖祖……你看……尸体,尸体走路了。” 五婶眯起老花眼看了过去。 那个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衫,个子高高瘦瘦,脸白白净净,说话总是侬啊侬啊,最喜欢甩他那一撮额发,说要给村里擦路也没见擦过一回的周知青,正在田坎上像转魂一样转着。 这人明明之前就断了气儿了啊。 怎么又活了呢? 五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完了,这是闹妖了啊。 小娃,小娃,快去找村长,看哪家有黑狗,弄点黑狗血来泼他。等他身上的妖走了,他就躺下了的。”五婶道。 小娃跑得飞快。 十几分钟后,两个村民端着黑狗血悄悄走到了周小山背后。 盆子一翻倒,黑色的血便泼了他一脸一身。 他骤然回头,眼珠黑定定的,十分吓人。 “WTF,你们弄啥嘞?这是啥剧组在拍年代戏?你们是跑龙套的?多少钱一天,这么敬业的?” 第163章 密林之中 周知青死了。 周知青诈尸了。 周知青闹妖了。 周知青说胡话了。 黑狗血也不管用了。 这妖可厉害了。 不,没五婶厉害。 那妖被五婶跳起来一拐杖打晕了。 周小山再醒来的时候,就不说胡话了。 村民们围着立了功的五婶咵咵的一顿夸。 周小山迷茫地看着周围,听着大家的嚷嚷声,眼珠子慢慢的转了转,渐渐的有了神彩。 “我妹妹,我那个漂亮无比的妹妹找回来没?”周小山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格外的不起眼。 只有坐他旁边地上,眯着眼睛还在回味嘴里的糖味的小娃听到了。 他砸着嘴本能地回答着:“没,周知青姐姐没回来,定邦叔叔去追去了。” “定邦?魏定邦?兵王之王魏定邦?”周小山兴奋地坐了起来,眼直直地看着小娃。 小娃可不懂什么兵王不兵王,“定邦叔叔就是魏定邦啊。” 周小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要是他去追,那就没事了,我妹一定能回来。” “我们也觉得定邦叔叔出马肯定行,可是村长爷爷说不一定,那些坏蛋有二十几个,定邦叔叔推回来的自行车明显是摔过跤的。 村长伯伯说定邦叔叔身上有血腥味,脸色也不太对,怕是伤得不轻。 听说他一个人追上去了,气得当场发了好大脾气。 还好去报公安的人跑得快,公安来得也快,不然,村长爷爷打算带全村的人都上山帮忙。” 小娃说着,拖过放在旁边的一把小小的锅铲,作出个奶凶奶凶的表情。 “我要是找到坏人,我要拿这铲铲铲死他。” 周小山看着小娃直笑,竖起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小娃腾地扭头,疑惑地看着周小山:“你怎么不说侬了?不喊同志擦路了?” 周小山一惊,看了看还在嚷嚷着要派几个人去山上帮公安堵路口的村民们,发现没人注意他,他才松了口气。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小娃软弹弹的脸蛋一下,“你这个小鬼灵精。” 小娃耸耸肩,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好吧,你们这些大人有时候就是一会儿一个样,管不了管不了,算球了。” 拿起小锅铲,小娃慢悠悠地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扭头冲周小山挥了挥手,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周知青哥哥,我也要去帮定邦叔叔,你好好歇着,别闹妖了。” 周小山赶紧摇头,“肯定不闹了。我可不想再被黑狗血泼……” …… 魏定邦眼跑太急了,眼前突然黑了一下,脑子想停下,身体却因为本能冲了出去。 身体肌肉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令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一棵小树。 成功止住身形。 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强行聚集起精神。 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处断崖。 要是刚刚他没止住身形,那猛窜一下的力量会直接让他跌下崖,摔个粉身碎骨。 他缓了口气,用力闭上眼睛,侧耳听了听山林间的动静。 风声,鸟扑愣着翅膀冲天飞起的声音,向着北方益见清晰。 深山之中,鸟儿自由,只有人行经过,才会惊得它们纷纷飞起,窜向天空。 魏定邦睁开眼,掏出口袋里的尖石,在显眼的地方画了一个指向北方的箭头。 咬牙往北急速奔跑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听到了不远处有浮水潺潺流动声。 预估着走了这么久,那些人带的水也应该喝得差不多了,应该会停下来补水,稍事歇息。 魏定邦晃了晃有些晕沉的脑袋,继续前行。 虽然他极力想要加快速度,可无奈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每跑几米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一里多外。 山涧之中,溪水叮叮咚咚落下,像一片白色的轻纱,悬挂在山石之中。 二十来个男人席地而坐。 四五个男人正埋头掬水洗脸。 “这水很清凉,洗把脸,精神多了。” “歇十分钟,吃点东西,装点水再继续走。”小头懒洋洋地往地上一躺,发号施令道。 其他的男人纷纷应声。 周芳华幽幽醒转,悲愤地盯着男人们,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杀了我哥,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给他偿命。” 美人含怒,又是别样的美。 男人们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荦话连篇。 “想让我们死,可以啊……夹死我们,我们都乐意啊。” “哈哈哈,我把你戳流血,你把我夹流脓……来啊,互相伤害,求你了。” “谁不干谁是软蛋。” 周芳华用力地捂上耳朵,那些污言秽语依旧往耳朵里钻。 她被男人围在中间,像是一盘放在桌上的珍馐美味,任人品尝点评。 愤怒,羞恼,难堪,种种情绪啃噬着她的心。 她数次站起来想跑都被男人们推了回去。 还有人趁机摸了她几把。 甚至有人捏了一下她的屁股,收回手之后还一脸陶醉地闻了闻,说屁股又弹又香。 引得其他男人哈哈大笑,跃跃欲试。 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缩成一团。 小头慢慢地坐了起来,眼里满是惋惜,“别闹了,就过个干瘾,又不能真干。 这可是要先交货让主家决定怎么处理的女人,又生成这么个花容月貌的样样儿,轮不到我们这样的人喝汤。” 男人们不以为意,还在起哄。 “这样的货色,几十年遇不上一个,能过个干瘾,摸一把都是赚。” “只要不越开她那封,其他的摸一百遍别人也不知道啊。” “就是,小头,兄弟们刚刚都留着一块圣地给你上手呢,嘶。瞧,真挺……”男人们的目光集中落在周芳华胸前。 小头的视线也瞬间缠了过去,凝视了许久之后,他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向周芳华。 周芳华悲愤难当,凄然大喊起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小头止住脚步,皱眉盯着周芳华,眼神里满是不甘。 “早知道,刚刚昏着的时候就摸个够的……” “那有啥为难的,再打晕了便是。” “你们不要过来……走开,走开,不要过来啊!你们要是再过来,我真的咬舌了……”看着渐渐冲着她围拢过来的男人,周芳华无助地嘶喊着。 第164章 顺手救一救 魏定邦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嘶喊声。 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他继续咬着牙往前跑。 在山中,望山都能跑死马。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夹杂着绝望。 魏定邦突然看到前面的乱石头堆里卡着一只伤了翅膀的朱鹮。 它在石堆里苦苦挣扎,悲鸣着。 就在他的必经路上。 他随手把鸟从石头夹缝里掏了出来,放到高处。 原想回头救了人之后再回头帮它处理下伤处的,朱鹮却扑愣着滴血的翅膀一下子强行飞了起来。 不过飞了十几秒之后又突然坠了下来,落进了前面的林中。 没一会儿,那边突然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 魏定邦叹了口气,继续往周芳华那边跑。 …… 朱鹮扑扇着翅膀,在林间的落叶上跳着。 一只大约几十斤重的小野猪兴奋地叫着,追着它在林间横冲直撞着。 沿途的树都被撞得剧烈摇晃起来。 树叶簌簌落下,又铺了一地。 鸟惊吓过度冲下了山崖。 野猪紧随其后收不住身形掉下了山涧,落在溪水之中。 十几米高的落差摔下来,小野猪摔得头昏脑胀,在溪水中不住摇着脑袋。 又撞上一块突出的尖石,浮水瞬间就被染红了。 “是野猪!” “受伤的野猪!” “能吃的!” “捡野猪去啊!” “拿上石头,一人砸一下也能砸死它了。” 男人们捡的捡石头,跳水的跳水,兴奋地迎向冲下来的野猪。 缺衣少食的年代,人们对肉的渴望,等同于看到美女。 美女不能让他们过瘾,可是这只几十斤重的小野猪却能让他们一饱口腹之欲。 男人们看着越来越近的野猪,眼睛都发绿了。 个个吼吼地叫着,手里的石头像雨点一样飞出,砸向野猪。 本就受了伤的野猪被砸得嗷嗷地直叫唤。 声音尖利,传出去老远。 男人们眼看野猪扑腾的动作越来越慢,渐渐的不怎么动了,益发的兴奋,砸石头的速度更快了。 没一会儿,几个男人就抬着死掉的野猪出了小溪。 剥皮的剥皮,开膛的开膛,掏内脏的掏内脏,忙得热火朝天。 不过十几分钟,野猪就被扒干净,大卸八块。 人多,捡柴也很快。 没一会儿,现场取材砍树制成棍子又用藤条绑成交叉的两个架子就支起来了。 野猪肉被串到了削尖的棍子上放到了架子上。 火苗滋滋向上。 野猪肉上的油脂被烤得滴落下来,掉在柴上,火便烧得更旺了。 男人们上着棍子上的野猪肉,个个垂涎欲滴。 逃过一劫的周芳华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肚子里咕咕地叫着。 她又惊又怕,眼角余光紧盯着男人那边。 见男人们注意力全在吃肉上头,她就试探性地往边上移了半步。 慢慢的,慢慢的挪出去半米多远了。 小头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道:“再敢挪动,直接打断你的腿,截下来一起烤着吃了。” 周芳华但不敢动了。 那只受伤的朱鹮从一堆落叶下钻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人群。 周芳华犹豫了一下,赶紧伸手把朱鹮搂了过来,藏到了身前,并用衣服下摆盖了一下。 烤野猪肉熟悉了,香气四散。 哪怕没有盐没有任何作料,男人们也生怕抢慢了吃少了一块,一阵狼吞虎咽。 几十斤肉,一人分到快两斤肉。 男人们吃得满嘴流油。 边吃边笑,“要是再来一头摔下山的受伤野猪就好了,吃不完还可以带着走,下一顿再吃。” “你想得倒美,守株待兔都是骗人的,今天我们是运气好才碰着一只,你还想再来一只,晚上睡觉把枕头塞高点,梦里可能有。” “肉谁嫌多啊,想想而已,说不定就成真了呢。挨之前那会儿,谁想得到会有一只蠢猪掉下来被我们捡个现成的啊。” “哈哈,哈……快看,山上那是啥?” 正抱着一根腿骨啃得起劲的男人无意间一抬头,突然就看到山涧上有两个巨大的黑影。 仔细一看,头瘦,嘴尖,浑身的黑毛立着,很硬,像抖起来的钢针。 “啊,又有野猪要掉下来了!还是那么大的两头猪!”那人兴奋地叫了起来。 小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两头野猪已经冲了下来,速度极快。 两头都是成年野猪,二三百斤那种。 眼神凶狠,獠牙很长,像两把钢刀。 小头浑身汗毛一炸,立即站了起来,大喊道:“快,快散开。” 两头野猪像两座移动的小山一样撞了过来。 嘶吼声震天。 瞬间便有几人被顶飞了,重重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 野猪冲上去,一阵踩撞,又用獠牙顶起来,继续摔撞。 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山林里的鸟都被吓得四处飞窜。 被周芳华藏在衣服里的朱鹮也惊慌地跳了跳。 被她轻轻地按住了头。 野猪肆虐,男人们猝不及防,手上也没有有用的武器,更没有打猎技巧,瞬间便被两头野猪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窜。 连周芳华这头也顾不上了。 周芳华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学校里的老师教过,遇到这种不可力敌的野兽的时候,跑不过就要第一时间装死。 或许能逃过一劫。 可要是在它们面前跑动,那是必死无疑。 很快,二十几个男人便只剩下十六七个。 小头见势不对,抓着旁边的男人往后一推,替他挡了一下。 他哧溜哧溜地抱着一棵树爬到了树上,惊魂未定地看着下头。 野猪不停用头撞着树。 其他人有样有学样,也都各自找树往上爬。 来不及的,都被另一头野猪顶飞了。 转瞬之间,树上便长满了男人。 两头野猪见无人可撞了,冲到了溪水边,冲着那堆被剥下来的皮毛不住嘶鸣。 还用猪蹄子扒了扒,闻了闻。 叫声益发的凄厉。 树上的男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却不敢轻举妄动。 野猪突然回头,冲向小头所在的那棵树。 两头猪围着那树不停地撞,一边嘶吼一边撞。 一窝巨大的绿草突然从山坡上滑了下来。 从绿草丛中伸出一只手,把周芳华拉了进去。 一头野猪听到响动,突然回过头看了过来。 小头白着一张脸冲树下的野猪喊:“去那边,草里有人,撞她们……” 第165章 争斗 野猪慢慢走向那一窝草。 獠牙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像两把钢刀,越来越近。 魏定邦示意周芳华继续闭气,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身体弓了起来,呈蓄势待发状态。 野猪围着草窝子拱了几下,头慢慢地伸进了草丛里。 周芳华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惊恐地望向魏定邦。 魏定邦沉着地盯着还有几厘米就要拱到面前的野猪,眼皮也没眨一下。 右手里的军刺却慢慢地扬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周芳华衣服下的朱鹮突然钻了出来,露出一个鸟头,叽喳了两声。 野猪听到鸟叫,一蹄子就拍了过来。 朱鹮蹦了起来,跃上草尖,扑扇着带伤的翅膀,跳向外头。 野猪看着那只朱鹮,骤然咆哮着追了上去。 草窝子里的两人便安全了。 周芳华紧张地看着被野猪追得满地乱窜的鸟,眼里满是不忍。 魏定邦趁此机会,慢慢挪移着草窝。 一只野猪认准小头的那棵树死命地撞着。 一只野猪盯着朱鹮,一副寻仇的架势。 魏定邦这边已经挪出去几米远了。 那只野猪还没追到朱鹮。 周芳华松了口气。 这只小鸟挺聪明的。 它体形小巧,虽然伤了翅膀,可是脚是完好的,跳跃腾挪十分灵便。 野猪力气大,身形也大,撞这种小形移动的物体,总是不能精准打击。 这便给了小鸟逃跑的空间。 慢慢的,魏定邦便挪出去十几米远了。 咵嚓。 小头所在的那棵树被野猪撞断了,他尖叫着掉了下来,落在野猪面前。 野猪怒吼着冲了过去,一蹄子下去就踏中了他的腹部。 小头痛得嚎了起来。 清楚的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野猪又用嘴把他拱了拱,抛了起来,像顶球一样玩弄着他,一下一下摔向地面。 小头开始还有力气叫喊,后来便晕厥了。 另一头野猪追不上鸟,就又转回头去撞旁边的树。 它选择的那棵树很粗壮,它撞了许久都没撞断,就围着树嘶吼打转。 树上的人惊魂未定,抱树抱得手有些发麻,正想腾换一下,结果一个没抓稳,直接从树上掉下来了。 落了地的人在一头成年的野猪面前就是菜板上的肉。 转瞬之间,即小头之后,另一人也被踩得重伤吐血,奄奄一息。 魏定邦带着周芳华已经退到了一块硕大的石头背后。 他默默地指了指向上的攀爬的山石路,示意周芳华先上去。 周芳华艰难地攀着一块突出的岩石往上爬。 魏定邦用袖子裹了手推了她一下。 周芳华爬不动的时候,他便低声对她说:“踩我肩上。” 两人一边往上爬,时不时还要看头看看野猪那边的动静。 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钟,才爬了上去。 到了十来米高的崖上,两人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周芳华赶紧扭头冲着魏定邦不住道谢。 魏定邦冷淡地嗯了一声,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 从这里可以看清楚山涧里的一切。 野猪还在肆虐。 挂在树上的人,只怕在它们眼里就跟挂杆上的肉干一样,引诱着它们不停前往。 有人的看到了崖上的魏定邦和周芳华,便不住冲着他们喊救命。 周芳华咬着唇看向魏定邦。 魏定邦腾地睁开眼睛,“怎么?想救他们?” 周芳华使劲摇头,一头黑发在风中像海藻一样飘来荡去,衬着她如花的容颜,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我怕你会想救他们。他们抓走我,杀死了我哥,他们是我周芳华的仇人,我不会救我的仇人的。 我也希望,你不要救。”周芳华道。 “第一,我不那么想救他们,我是保家卫国的兵,可我不保护坏人。 第二,我现在没那个能力。”魏定邦道。 周芳华听了这话,明显松了口气。 唇角偷偷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们?” “难道真要看着我们全死在这儿?” 树上的人怒不可遏地质问着魏定邦。 魏定邦深吸卫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理也没理那些人。 “抓紧时间回村。”丢下一句话,他便一马当先迈步前行。 周芳华默默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趋。 前面的男人高大魁梧,肩宽背厚,腰窄腿长,英武不凡。 后面的女人容貌惊人,身材窈窕。 两道影子,慢慢向前。 一个多小时,魏定邦一言不发,只顾着疾行。 周芳华几次都跟不上,只能咬着牙小跑,跑得腿脚都酸疼不已。 前头的男人也没停下来等她一下。 很快,前头响起了急行的脚步声。 密集无比。 一群身着制服的公安牵着大狼狗迎面走了过来。 魏定邦冲着他们淡然地点了一下头,指了指山涧的方向:“他们全在那边,有两头成年野猪,伤亡不小。” 大部公安加快速度跑向那边。 剩下两名公安留下来护送魏定邦和周芳华回村,顺便问询一下事情经过。 女公安跟着周芳华。 男公安随着魏定邦。 “姓名,年龄,性别。”男公安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微胖小伙,长得墩墩实实的,脸像个半发面的馒头,白生生的,胖乎乎的。 “魏定邦,三十五,男。” “职业。” “退伍,待业,暂时务农。” “哪年的兵?” “44年。” “啥?54年?” “44年。” “你开什么玩笑?你说你35岁,那就是35年出生的人,44年你才多大? 九岁吧……九岁当什么兵?”男公安皱眉,盯着魏定邦:“严肃点,说实话,莫开玩笑。” 魏定邦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一字一顿道:“国破山河碎,家破人亡散,要除外来寇,全民皆可兵。” 男公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把魏定邦看了又看,过了半晌才小声道:“好嘛,你说是就是嘛,反正我也不是调查你身份的,就是按例问个话而已。 我真这么给你记上了。” 魏定邦不置可否,保持着匀速前行着。 村子遥遥在望。 炊烟袅袅。 不少村民拿着农具正往这边跑。 后头还跟着一个拿着锅铲说要帮大人打坏蛋的小娃。 大人把他甩下,他又跑过来抱着大人的腿,跟个挂件似的,非要跟。 两个公安都问完了话,便蹲一边交流去了。 周芳华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眉头紧皱,眼里疑云重重。 “你真是魏定邦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村里的魏定邦好像原本不长你这样。” 第166章 你不是他 魏定邦脚步一顿,骤然回头,目光犹如实质,像两道利剑般刺向周芳华。 “这村里,谁都知道我是魏定邦。” 周芳华吓得退了半步,嗫嗫道:“第一回在农场的时候离太远,我没什么感觉,可是今天我们一起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刚开始你没报名字,我还没觉得不对。 可你跟公安说你叫魏定邦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不是。” “你受惊吓过度,产生幻觉了。”魏定邦丢下这话便走了。 周芳华捂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真是幻觉么?为什么感觉这么清晰,这么悲伤?” 村民看到两人,兴奋得全都跑了起来,不住冲着魏定邦挥手。 小娃也哧溜一下从大人的腿杆上下来,冲向魏定邦。 “定邦叔叔,定邦叔叔没事。”小娃把手里的锅铲一丢,扯着魏定邦的裤脚就要往上爬。 魏定邦抖了一下腿,小娃就被甩了下去。 他扁着嘴看着魏定邦,伸开双手,要抱。 小娃的爸追了过来,责怪道:“别闹,回来。” 小娃眼巴巴地望着魏定邦。 魏定邦拧着眉头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 小娃欢快的踢着腿。 踢到了魏定邦伤处。 他咝了一声,赶紧捉住了他的腿,“要抱就不要乱动,不然就下去。” 小娃立马不敢动了,乖乖呆在魏定邦怀中。 周芳华看着前面的一大一小,眼前突然晃出周小山十来岁的时候吃力地拖着她出门玩的画面,想到丢了命的哥哥,周芳华悲从心来,瞬间便泪如雨下。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后头。 小娃突然扭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周知青姐姐,周知青哥哥死了,又活了。” 周芳华一怔,赶紧跑上前,紧张地看着小娃:“你,你刚刚说什么?我哥,我哥他到底死了还是活了?” “开始是死的,后来诈尸,说了些怪话,被五祖祖打了之后就乖了,这会儿正在屋里躺着发呆呢。”小娃绘声绘色地比划了一通。 周芳华一边抹泪一边往周小山住的那户人家那边跑。 小娃趴在魏定邦耳朵边上悄悄道:“定邦叔,我告诉你奥,五祖祖说周知青哥哥是长太丑被牛头马面退回来的鬼。” “胡说,可能就是假死又醒了。”魏定邦道。 小娃叹了口气,“原来人死了之后还能醒的啊?那下回我爸死了,我要多摆几天,等他醒了才好继续下田给我干活。” 他爸就在右后侧跟着。 听了小娃的话,差点没给气死。 “你爸我才三十一,想等老子死,你伸长脖子等着吧,五十年过后再说。 那时候,我都老得走不动了,醒不醒都不会给你干活了。” 小娃一脸惋惜,“那好嘛,不干活就不干活,娃娃你总要帮我看撒?”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全都笑得不行。 小娃才四岁多,就在想生娃后有没有人老人照看的事了。 “小娃,你也想太长远了吧……小娃娃想太多长不高的。” “长不高就结不到婆娘,要当光棍的。” “那算了,我不想了,不想了。”小娃看着魏定邦,两眼放光,“我以后可是要长得像定邦叔步一样高的男人,他是魏家村第一个猛汉,我就是第二个! 以后谁再敢来咱们村找事,我拿我的小铲铲把他小鸡都铲飞!” 听着小娃豪气干云的话。 村民们再次爆笑。 魏定邦回到自己家院子里,伸手一掏裤口袋,却没掏到钥匙。 他这才想起来,在农场的时候,裤子被狼撕掉了,另一头狼咬住了他手里的军刺,他握着钥匙硬是戳爆了狼的眼球,那头狼吃痛跳开后用力甩着脑袋。 钥匙被甩飞了出去。 这会儿,他开不了自家门了。 周芳华没在那户人家里找着周小山,村民说看到他摇摇晃晃的往魏定邦家这边来了,说是要找老师和同学。 五婶还坐在地窖边上守着,眯着眼睛在晒太阳。 魏定邦走过去,压低声音问她:“五婶,你瞎老娘走得近,你知不知道她爱把钥匙放哪儿?” 五婶摇头,“我刚口渴得厉害,想找钥匙开门去舀点水喝都没找着。” 周芳华静静地站在墙后,心扑扑地剧烈跳动着。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停回响。 “钥匙我就放这第二排柴的节疤里藏着了,只有咱家的人才知道这钥匙的藏处,你别忘了。” 周芳华的手在虚空中抓了抓,眼神痴痴的看着前方的虚无,嘴唇蠕动,一个名字突然从她口中迸了出来。 “魏定邦!” 魏定邦陡然站了起来,一个健步冲到了墙后,把周芳华揪了出来。 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拽得摔倒。 周芳华迷茫地抬眼,望着眼前的魏定邦,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你不是,你不是……” 魏定邦看了看支着耳朵的五婶,拽着周芳华走向后山山坡。 山坡上开满了黄色的野菊花。 风一吹,漫山遍野的花像浪一样起伏,美不胜收。 “你偷听人说话的习惯不太好。”魏定邦冷冷地道。 周芳华眼神慢慢清明,整个人像过电似的抖了一下。 “我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要找我哥,他们说知青全关在你家地窖里的。”周芳华转身就跑。 魏定邦截住她,严肃无比地道:“周芳华,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但是请你管好你的嘴。” 周芳华一脸茫然,“啊?什么?” 魏定邦拧着眉头,一脸荒唐地看着周芳华,“不会刚刚发生的事你就忘了吧?” 周芳华摇头,“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明明记得我在来你家的路上,怎么突然就来了这儿了呢。” 魏定邦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正说要带周芳华去地窖那边,周芳华却直挺挺的走向了那处隐秘的地窖。 魏定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试探地道:“知道钥匙在哪不?” “第二排柴上有节疤那处。”周芳华头也不回地道。 魏定邦眯着眼睛站了一会儿才去找钥匙。 果然在对应的地方找着了钥匙。 看来周芳华这个才来村时几天的知青,也是一个身负秘密的人。 算了,秘密而已,谁都有。 只要不危害到人,无关紧要。 魏定邦关上门,利索地脱下衣裤,从床下掏出一瓶高度白酒毫不犹豫地往身上的伤处泼。 旧伤未愈,新伤也开始化脓了。 酒一泼上去,一股巨大的疼痛便席卷而来,令魏定邦眼前一黑,往前一栽,倒在床上。 迷离之中,突然听到五婶在跟人打招呼:“你又来啦? 第167章 周芳华身上的古怪 “定邦这回可是在屋里的。” “好的,谢谢五婶,我进去看看。”陆满月的声音轻轻的。 像一片羽毛抚过魏定邦心间。 看了看自己身上无法掩藏的伤口,魏定邦眉头一皱。 现穿衣服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强忍着剧痛扯过被单往身上一裹,咬着牙跳下床,把衣裤往床底下一踢。 脚点着床头的杆子用力往上用力窜,靠弹射力险险攀住房上的木头房梁,艰难地爬了上去,抱着三角支撑的中柱不住大口喘气儿。 身上突然凉嗖嗖的。 魏定邦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动作,身上的被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了掉了下去。 他现在就光着屁股蹲在房梁上。 只要陆满月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光腚。 魏定邦屏住呼吸,沉着脸蹲在上头。 陆满月轻轻推门而入。 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精味。 酒精的味道掩盖了屋内的其他味道。 陆满月看着掉在地上的被单和空无一人的床铺,疑惑地走过去,把被单拴了起来掸了掸,拍了拍。 视线在屋里打了个转,没看到魏定邦人,她皱眉喃喃自语道:“五婶明明说人在屋里的啊,又跑哪儿去了?” 低头看到被单上头沾着一些黑褐色的污渍,十分的碍眼。 陆满月便抱着被单准备去洗。 魏定邦看着她走出去,骤然松了口气,脚往下一探正在往下跳。 外头又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陆满月在外头没找到肥皂,又进房间来翻箱倒柜了。 柜子是老大的黑漆木柜,上面钉着一个钉扣,盖子是上翻的。 打开盖子一看,里头空得很,就放着一套旧衣服和一个小布包。 陆满月伸手探了一下,发现柜子又高又深,她得埋下去够着手才抓得着那个小布包。 把盖子搁稳又晃了两下,确定不会突然砸下来的把她脑袋夹住之后,陆满月才踮脚俯身趴在柜子里去解那个小布包的扎口。 刚解开一点点,外头就响起周芳华的声音:“魏定邦,你出来下,我有话同你说。” 陆满月没吱声。 周芳华又喊了一遍。 她才打开窗户应了一声道:“他不在屋里,不知道去哪儿了,一阵回来我跟他说,让他去找你。” 周芳华看到陆满月,原本有些黑沉的脸倏地缓和了不少,冲她点点头,道:“哦,也没啥大事,就是想问下,地窖里的知青要关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他们在下头都有点缺氧了。 有两个女同志还尿急了……” 魏定邦让人把知青们全关地窖了? 陆满月一惊。 “这尿急了可等不得,赶紧让那两位女同志上来解手。” 周芳华一脸为难,“可地窖入口上压着太多石头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陆满月便撸了撸袖子说要粗帮忙一起搬。 周芳华看着她那细胳膊细腿,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我怕一会儿把你累着。” “我在厂里干了好几天上料的活,五十斤的料一天要推好几十车,这力气也练出来了些。”陆满月出了门,随着周芳华去了地窖那边。 魏定邦默默地从梁上梭了下来,穿好了衣裤,把小布包又换了一个地方藏了起来。 这布包里的东西,他暂时还不想示人。 周芳华是跟他一起回来的,可她明显跟陆满月认识。 所以,他去农场的这些日子,陆满月来村里不止找过他一回。 抱石头这种活,还是适合男人干。 魏定邦静静把领口最上头的一颗扣子扣起来,又把长袖撸到底,这才出了屋往后头走。 陆满月正弯腰抱着石头往旁边放。 她今天穿了件蓝色老且布的裤衣,这种料子不太贴身,有点硬挺。 她一弯腰,那后腰的衣摆就往上一扯,露出二指宽的一截小细腰。 白嫩白嫩的。 魏定邦看了几眼,慢慢走上前,拉开了她,哐哐的把石头抱起来就往旁边甩。 没两分钟就把五婶垒了半个小时的石头给清理干净了。 底下的人听到动静,一下子顶开了木板。 两个灰头土脸,嘴角还沾着一点黄黄板栗太的女同志被男同志们人举人那样举了起来。 看到魏定邦站在地窖口,那两个女同志吓得下意识地一抖,差点跌下去。 魏定邦眼疾手快的把人拉了出来,往旁边一扔。 跟甩石头似的,利索无比。 那两个站着不敢动,夹着腿艰难地忍着尿意。 魏定邦挥了挥手,“避着点人,公安还没走。” 两个女知青如蒙大赦,一溜烟的冲了出去,冲了几米远才扭头问:“茅房,茅房在哪儿?” 陆满月看向魏定邦。 魏定邦刚要说话,周芳华就已经出声了:“在西边那棚子后面。” 两个女知青冲了出去。 魏定邦眯起眼睛看向周芳华。 陆满月眯起眼睛看向魏定邦。 周芳华揉着有些发疼的脑袋瓜子,道:“总觉得在这里住过许多年似的,或许是梦吧。” 又是梦?! 魏定邦回头看陆满月。 陆满月抿着唇,若有所思。 周芳华难道……也像自己一样梦到过,就像是前生一样的场景? 她的前生,在魏家村呆过许多年? 可陆满月跟魏建设聊天的时候套过话,周芳华表现得异常熟悉的场所只有魏定邦家和杨雪花家。 所以,她前生是魏家杨家的人,或者亲朋好友? 陆满月走向周芳华,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向屋里走。 魏定邦抬脚要跟,陆满月瞪了他一眼,他便停下了脚步,蹲在地窖边上,跟下面的男知青们面面相觑。 周芳华和陆满月坐在一桶长凳子上,陆满月细声细气地问周芳华:“你的梦,能跟我讲讲么?” 周芳华皱眉,咬着唇想了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其实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梦,是些地零碎的片段。 从你上次来过村里后就更密集了。 我觉得我好像在这里生活过。 但是很奇怪,我打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沪城,在我哥出事之前,我根本连沪城的边界都没出过。 我怕我是生了癔症,想过出去后要去看看精神科的医生,又怕被别人知道了说我是个疯子。” 陆满月想到周如桦那封信,她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周芳华和魏定邦见面。 显而易见,魏定邦和周芳华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让周如桦感到了威胁的害怕。 第168章 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你听说过周如桦这个名字么?”陆满月思索再三,还是试探着跟周芳华提起了周如桦。 周芳华听了这个名字之后表情有些古怪,她一脸惊讶地看着陆满月:“当然听说过。” 陆满月立刻来了兴致,凑近了些,问道:“你俩早就认识?有什么恩怨么?” 不然,无缘无故的周如桦就要让周家出手来对付周芳华了? “我就住在杨雪花家,她侄女不就叫这名么,我成天听她说,自然是听说过的。至于恩怨,我们面都没见过,哪来什么恩怨? 你怎么突然提到恩怨这个词? 你是知道些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么?”周芳华一脸疑惑道。 所以,周芳华也并不知道周如桦为什么要对付她。 陆满月有些泄气。 “我跟周如桦打过交道,她害了我的朋友,你现在住在她小姨家里,她那伤养好了迟早是要回来的,你俩肯定要打照面。 我就是想提前给你提个醒,跟她相处的时候注意着点。 你是当我背后嚼嘴也好,什么都行,反正你提防着点,总没坏处。”陆满月道。 周芳华面色一凝,默默地看向床外。 魏定邦像个铁塔一样站在院子里,定定地看着屋内的方向。 “我们这群人还不知道接下来命运如何,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周芳华突然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道:“你提醒我,我也提醒你一句,魏定邦这个人,可能不是表面上那样,他身上可能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不知道是好是坏,你是他的枕边人,或许有一天,这个秘密会伤害到你。 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陆满月听了这话,淡然一笑。 秘密。 她在梦里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像重活了一次般,做了跟梦里不同的选择。 周芳华也对魏家村和魏定邦家有着神奇的熟悉,像是上辈子在这里生活过似的。 魏定邦在她的梦里明明就是个普通的锅炉房师傅,可是现在才发现他却身手过人,能以一挡十,明明有旧情人牵扯不断,却还是答应和她结婚。 这个人本身就是矛盾的。 秘密什么的,应该每个人都有。 周芳华是好心提醒,怕她被魏定邦的秘密伤到。 可陆满月已经决定退出了,根本不用担心这个。 周芳华走后,魏定邦立即进来了,往陆满月旁边一坐,挨得特别近,近到呼吸都喷到她脸上了。 热乎乎的,痒痒的。 她想说魏定邦,我们离婚吧。 我放你自由,让你和周如桦有情人终成眷属。 话到嘴边上,心却突然颤了一下。 “魏定邦……”刚叫了个名字,旁边的男人就动了。 就地把她一按,往床上一带一滚就压了上来。 陆满月懵了几秒,很快便开始推他。 魏定邦不管不顾的亲了上来。 陆满月把头一偏。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颊上。 魏定邦没说话,把她的脸扶正,捏着她的下巴,准准地再次压了下来。 陆满月心中酸涩难忍,挣脱不得就狠狠咬了他一下。 魏定邦身形一顿,咝了一声,磨了几下后才退开,“最近没吃肉,把我嘴当肉啃?” 陆满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魏定邦,飞快地下了床便往外跑。 跑出歇房屋的门之后才扭头,咬了咬牙道:“魏定邦,我们离婚吧。” 魏定邦眼神一冷,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眼神里满是压迫,陆满月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似的。 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 可有些事,当断则断,不能再拖了。 陆满月把心一横,握紧两手,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魏定邦猛地坐了起来,迅速下床,往陆满月这边走。 陆满月看着他陡然紧捏的拳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顺手就把房门拉上了。 魏定邦的脸被隔在了门后。 来自于他身上的压迫感也消减了许多。 陆满月抬步就跑。 “你来找我两回,就是为了说这个?”魏定邦的声音压抑着怒气。 陆满月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魏定邦梆的一下捶向门板。 木头门板被捶得不住震颤,咔嚓一声,裂了。 魏定邦踢开门,冲了出去。 陆满月跑了一段路正准备缓口气,无意间扭头一看,发现魏定邦追了出来。 她吓得立马又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跑到村长家门外时,正好碰到去庄头村报信归来的那个村民正在路边给方东家那辆自行车上油。 靠腿跑,陆满月肯定是跑不过魏定邦的。 陆满月便抢了自行车,蹬了几下,跨上去便骑着走了。 脚踏板被踩到飞起,自行车疯狂地往前冲。 陆满月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用于逃跑。 魏定邦追到村口,陆满月已经骑着自行车跑出去好远了。 如果没受伤,他追自行车不在话下。 他黑着脸看着化为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中的陆满月,冷哼了一声。 村民饶有兴趣地凑过来,悄声道:“魏定邦,你这块头跟座小山似的,你那小媳妇往你跟前一站,跟根瘦柱子似的。 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巴不得天天压,可是女人身子骨不比男同志,你这么粗鲁不得行的。 看,你媳妇给你吓跑了吧。 我跟你说,你要惜着点,隔三差五的来一回。 不然,真把人吓坏了,就会跟东头老五一样,媳妇受不住,说再跟着他就要没命了,直接躲回娘家,大半年都不露面,后头两人就直接悄悄的离了。 老五这名声也了去了,十里八乡的也没人敢嫁,这不就打了一辈子光棍。” 魏定邦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真是刚结婚那几天搞太凶把陆满月吓住了? 这都好几天没近她身了,她还是怕? 离婚也是因为这个? 庄头村的人和公安围着山搜了两天,回来的时候,带着三具尸体和一个重伤昏迷的。 重伤的是那个给野猪喊话暴露魏定邦位置的那个男人。 公安当即就把人送去医院抢救,打算等苏醒后再进行审问。 第169章 厂门口的算计 陆满月回到钢厂的时候都晚上九点五十多了。 钢厂十点就要拉大门了。 明明还有几分钟,可保卫科的人一看到她,立马哐哐地把大铁门往中间推。 陆满月一咬牙,骑着自行车,皱眉往里冲。 王玉田从门岗室里跑了出来,往门中间那没合拢的缝隙处一站,彻底堵死了陆满月的去路。 “钢厂拉门了,任何人不许进出。”王玉田昂首挺胸道。 陆满月看了钢厂旗楼上挂着的那个大钟,明明还差三分钟才到时间。 “让开,不然撞到你不负责。”陆满月速度不减,继续往前骑。 王玉田张开双臂,像在迎接她入怀,小眼睛里满是猥琐:“来啊,撞啊,撞我怀里来。自己投怀送抱,我怕啥。” 陆满月知道王玉田这是铁了心要跟自己作对,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进去。 可进不去,难道她今天晚上要在外头荒野上躺一晚? 一个女同志在外头过夜并不安全,有蛇虫鼠蚁,还有各种未知的风险。 “你最好现在让我进去,不然魏定邦回来会让你好看。”陆满月无奈之下,只得又扯出魏定邦的虎皮来吓王玉田。 “哦哟,我好怕啊。”王玉田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看向陆满月的眼里满是嘲讽:“他是很会打架,但是我刚听说一个消息,说这魏定邦啊早就有个谈婚论嫁的对象,是你横插一杠子。 人家的对象找上门来了,很快就要破镜重圆了。 他啊,早就不要你了。 怎么可能还会护着你呢。 我就是欺负你又怎么着? 你除了一张利嘴外,还有什么本事? 想靠男人,也得有男人愿意给你靠啊。” 王玉田这话让陆满月心头一痛。 她抿着唇,握着自行车龙头手把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止不住的泛起白。 已经把门完全拉上并拴上铁拴挂上锁的两个狗腿子拍了拍手,嘻嘻哈哈地往王玉田左右一站。 一个说:“她要真不挑,就凭她长这小模样,我还是愿意勉为其难的给她当男人靠一靠的。” 另一个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破鞋你也搞,你才不挑呢。” 陆满月进不去大门,也没离开的举动。 厂门口好歹有灯照着,比起黑乎乎的地方相对安全一些。 她把自行车一架,就地往地上一坐,一副对峙到底的模样。 王玉田一愣,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本以为这么刺激她,她会转身就走。 结果她就坐厂门口,现在晚上没人过来倒不关事,但是明天天一亮,她还果坐着不走的话,他为难职工,让一个女同志在门外坐了一夜的事肯定会传得哪哪儿都是。 两个嘻嘻哈哈的职工也渐渐的笑不出声了。 拉着王玉田到了门岗后头的无人处。 三人开始咬耳朵。 “王头儿,现在怎么办?” “她总不可能睁着眼睛坐一晚上,等她一困,我们就出去把她抬走扔十里八里的野地里去,再派个人守着她,阻止她明天一早出现在厂门口,这事就不会有人发现。 王玉田灵机一动道。 “还是王头儿厉害,这么快就想到招了。” “那等她睡着了,我一个人去扔。”之前说愿意给陆满月当男人的那名男职工一脸色迷迷地道。 王玉田想了想,提醒他:“偏三儿,占点小便宜可以,可别真干,留下痕迹被她发现了,她现在可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主,这事一闹出去,你可是要坐牢的。” 偏三儿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慢慢伸出舌头,一脸淫邪:“王哥,我知道分寸,我就摸摸,或者用舌头,她醒了一点感觉也不会有,肯定没事的。” “那你有便宜占,王头儿在林干事那边有钱拿,我总得有点实惠拿啊。 王头儿,林干事盯着陆满月出门就过来找你了,这回她让咱们干的事风险不小,钱应该也不少吧?” 王玉田掏出两块钱拍在廖河手上,“拿去,真是的,兄弟伙,说这些,哪回一起干活,少得了你的实惠?” 廖河拿了两块,笑眯眯地揣进口袋里,凑到王玉田旁边不停地帮他捏着肩膀,一副狗腿子模样。 “就关了下门,就得了两块钱,王头儿,以后还有这种好事,一定要想着兄弟我啊。” 王玉田打了个呵欠,说要去睡一会儿,便往家属楼那边去了。 林青青等在一栋房子转角处。 王玉田一看到她就笑了,拍着胸脯向她保证:“放心,明天的公开大会,我绝对不会让她出现坏事的。 等她回来,该定罪定了,该抓的抓走了,只要那批老员工不在陆满月面前咋呼喊冤,她事后也察觉不到那些人全是背锅的。” “只要把这事掩过去了,我就再也没有把柄了,到时候,等王姐那边准备好了,我们就齐心合力的把魏定邦和她一起解决。 没了碍眼多事的人,这红兴厂,又成了王姐的钱袋子了。 王姐为人大方,到时候一定亏待不了你我。”林青青越说越兴奋。 “到时候,你就挣矿场那边送料的回扣钱,王姐挣厂里的钱,我挣看门的钱,一起发财。”王玉田搓着手,两眼放光。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歇息去了。 陆满月的眼睛慢慢的闭合,身子慢慢靠向门口的一面墙。 偏三儿赶紧跑了过来,隔着铁大门的镂空处盯着她看。 看了几分钟之后,他就忍不住了,悄悄地把手伸向钥匙,准备开锁。 看了很久之后,他的眼睛开始发酸发疼,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睛。 半个小时后。 门岗里的廖河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这半个小时时间内,陆满月动都没动过,睡得死沉死沉的。 偏三等不及了。 利索地掏出钥匙开了锁,拉开栓子扯开门就跑了出去。 他搓着手一脸兴奋地跑向陆满月。 将她背了起来,兴冲冲地往远处跑。 “等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就能共度良宵了,我跟你说,我很会伺候女人的,包准你舒舒服服的。”偏三儿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第170章 开始调查的方向错了 走出几十米之后,一直软耷耷在偏三背上晃来甩去的陆满月突然睁开了眼睛。 紧握着的手慢慢摊开,露出一个尖尖的小石头。 她看准机会,迅速扎向偏三脖子上。 偏三只感觉到颈侧突然疼了一下,他腾出一只手去摸的时候。 陆满月不停挥拳往他脑袋上一通乱打乱扎。 他不得不放开另一只手。 陆满月从他背后梭了下来,抱起地上的一块几斤重的石头。 偏三叫嚣着要弄死她扭过头来时,她举着石头不管不顾地就砸了上去。 偏三惨叫了一声,满脸是血的倒了下去。 看着在地上不住抽搐的偏三,陆满月抱着石头慢慢地蹲了下来,确认了偏三死不了之后,她又抱着石头转到了偏三身后,照着他的脚趾就砸。 每只脚各砸了两根脚趾。 这样,偏三就跑不动走不快了。 最后,她又转到了偏三正面,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偏三又痛又怕,缩着脖子问:“你,你还想做什么?打死人可是要枪毙的。” 陆满月默默蹲下,把大石头放一边。 偏三松了口气,正在说话。 陆满月一手捏着偏三的嘴,另一手飞快地掐着他想说话的舌头,死拿掐住了。 另一手拿起之前那块尖尖的小石头就开始扎他舌头。 “你舌头挺灵活是吧……我的石头也很尖。” 偏三说不出话,满脸惊恐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扎出来的创口不大,可是舌头的敏感度却是人全身最高的,一点点伤就会疼得钻心。 偏三疼得全身抽抽。 呜呜呜的。 眼圈发红,看着像要哭了般。 “哭什么?你不是要欺负我的么?被欺负的我都没哭,你哭什么?”陆满月一边扎一边道。 偏三哭着往旁边用力一滚,用手爬地,爬走了。 脚趾太疼,他想也站不起来,只能用爬用滚的。 陆满月把尖尖的小石头往口袋里一揣,抱起那个几斤重的石头,不紧不慢地追着偏三。 每当偏三想要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她就会脚步。 偏三看着距离缩短,只能拼命地爬。 陆满月偏偏不一次追上去,就慢慢的追,快追到了给他一点希望,等他想停的时候又追。 偏三儿最后累瘫了,再也爬不动滚不了了。 陆满月把石头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了上去,扯过旁边的草,左一搓右一弄就开始搓起了草绳。 在魏家村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学到东西的。 绳子搓到两三米长后,她就把偏三捆了起来,拽着一头拽死狗一样拽到了一棵树边上,把他像拴狗一样拴到了树上。 脱下偏三自己的袜子团成团塞他自己的嘴里。 陆满月退开两步,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背着两手,像个老干部一样一摇一摆的回红兴钢厂去了。 铁门是打开的,廖河在睡觉,陆满月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直接回家去了。 明天就是厂办大会,睡眠足,才能精神好。 精神好,才能应对各种牛鬼蛇神。 不料到了家门口,伸手一推那门却没推开。 陆大山腿伤未愈,走动困难,李芬瘫着,哪怕王秋平来收拾做饭,不管她回祝家睡还是住陆家照看,家里的门一直是掩上的,方便她随时回来。 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第一次没给留门。 陆满月觉得奇怪,便凝神听了听。 陆大山的呼噜声清晰可辨。 间歇的时候能听到另外一道急促的呼吸声音。 呼吸急促成这样,肯定是没睡着的。 陆满月正打算喊门,耳朵里突然就捕捉到了第三道呼吸声。 哪怕这道呼吸声音很隐匿,总是在陆大山呼噜声最高的时候才喘一口气儿。 陆满月依旧听了出来。 这是一道有些陌生的呼吸声,属于男人的呼吸声。 陆满月转身往外走。 直接走到了楼梯口。 脱掉鞋子,屏住呼吸又走了回来。 206房住着原来的检验员柳成,可是因为那天他联合林青青想要构陷陆大山被拆穿后,左邻右舍对他意见都很大,他也没脸回来继续住,那屋就退了,暂时空了出来。 他又退得急,门也没锁严实。 陆满月进了206。 宿舍楼隔音效果并不好,隔着一道墙壁,也能听到隔壁的声响。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耐心得像一个想要狩猎成功的最优秀的猎手。 隔壁起实也没什么响动。 似乎里面的人也在倾听着外头的动静气儿。 足足十几分钟后,陆家的门突然被人嘎吱一声从里头打开了,脚步声停在门口,似乎在张望着外头。 没一会儿,门又关上了,脚步声往里屋走,进了陆大山睡着那屋。 确实是个男人的脚步声。 陆满月慢慢地握紧了双手。 又等了好几分钟,终于听到了李芬的声音。 “大哥……快过来。” 她的声音娇媚无比,像是湿滑的蛇一样滑过陆满月耳侧,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那个男人是李如良。 晚上十点多,李如良进了亲妹妹的屋子,虽然床上还躺着陆大山,可他已经睡沉。 李芬用这么娇媚的声音叫着自己哥哥,要说李芬和李如良之间是正常的,鬼都不信。 陆满月凝声静气,仔细听着李如良的回应。 “你要在这屋?”李如良似乎有些惊讶地问李芬。 “不行啊?” “陆大山只是睡着了,不是死了,万一一会儿他醒了看到我们俩绞在一起……”李如良谨慎地道。 “不会醒的,我在他饭里下了安眠药了,就以前你给我的那包药,还没用完,剩下一点,再不用就过药效了。 大哥,来啊……你不觉得,当着别人的面更刺激么?”李芬咯咯轻笑着。 陆满月浑身一颤,整个人如坠冰窖。 李芬和李如良…… 他俩真的有不正当关系! 而且还要当着陆大山的面乱来! 电光火石间,陆满月骤然想起李医生说过的一个猜测。 近亲结婚极易生下畸胎。 她找了几个村都没打听到的近亲结婚的夫妻……可能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近亲是真近亲,但是人家未必结婚了。 秘密关系,生下孩子,栽到别的男人头上,或许是人家一早就设计好的。 那个畸胎……可能就是李芬生下来的。 第171章 被调换的孩子 李芬生下畸胎,怕暴露和亲哥乱来的事实,恶向胆边生,偷了一个男婴充当自己的孩子。 或许是放畸胎的时候,秦玉芬生下的孩子正好不在,就放错位置,放到了写着秦玉芬孩子的那个婴儿床上。 更可能是当年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她干脆不是错放,而是临时改了主意,胆大妄为到用畸胎去调换了人家秦玉芬同志的孩子。 又偷了一个男婴来充当自己的孩子。 制造出了十八年前的红兴市大地震。 愤怒像潮水一样涌出,席卷了陆满月。 她捏紧两手,默默地等着听着。 直到隔壁的两人难分难舍之时,她腾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自家门的炉子前,把座在上头的锡锅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轻轻放到一边。 用火钳夹了一块蜂窝煤往门下一扔,木头门被蜂窝煤的暗火一烤,慢慢的就烫了起来。 要燃起来,大概需要几分钟时间。 陆满月夹着剩下的两块蜂窝煤下了楼,站到了花台旁边。 五分钟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捏着嗓子冲着楼上大喊:“着火了!救火啊!” 楼上楼下的职工全被惊动,全都爬了起来。 “哪儿着火了?” “快找桶。” “有烟……” “是陆大山家那边有烟……” 二楼的走道和楼梯口瞬间便被惊慌的人们堵了个严严实实。 陆满月冷眼望着自家二楼属于父母房的那扇朝向花台这边的窗户。 啪的一声,窗户被人拉开。 光着膀子露着腚的李如良爬上了窗台。 李芬的脸在窗户后探了出来。 李如良在李芬脸上吧唧还亲了一口才跳了下来。 正好踩在陆满月放着的那两块被夜风吹得燃烧得正旺的蜂窝煤上。 “啊!”李如良被烫得大叫起来。 怕惊动别人,他很快又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烫伤了的脚实在是疼得厉害,他痛得脸都与变形了。 李芬的头从窗户里探出来,紧张地看着他。 陆满月从花台后走出来,举起火钳照着他的后背就是几下。 夹过滚烫蜂窝煤的火钳自然也是烫的。 李如良惨叫连连。 烫伤了脚,又先挨了几钳子,想跑也跑不快。 想追打陆满月,陆满月闪得特别快,他根本追不上。 等他跑不动了,陆满月又会绕回来用火钳打他。 每一下都使出了全身的气力,半点不留手。 李芬在楼上看着,又气又急,可她又不敢喊,怕招来人。 她怨毒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仰起脸,冲她微微一笑,喊了声妈:“妈,家里进贼了你也不吱声!还好我发现了,把人逮住了。” 李芬脸色发白。 “快来人啊!有贼啊!放火烧我家,还进了我爸妈屋里,也不知道偷了啥东西,脱得精光光的人二楼窗户里跳了下来!”陆满月扯着嗓子大喊。 正在二楼救火的人们一窝蜂似的涌了下来。 李如良想往花台后面跑,被陆满月截住去路。 他一脸哀求地看着她,“月月,我可是你大舅啊!我就是在你家洗了个澡,突然听到着火了才着急忙慌地跳下来,我不是贼啊。 你让我到花台后躲躲,免得人家误会。” 陆满月挥舞着火钳,嘲讽地看着他,“大舅?脱得光光的和我妈在床上绞起的大舅? 怕人家误会? 有什么误会? 敢做,就要敢接受人民群众的批判,毕竟,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陆满月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嘴角微微一勾。 光屁股男人,陆满月的话,楼上李芬担忧紧张的眼神,无一不在告诉大家一个荒唐的真相。 李芬竟然和自己的亲大哥绞一起了,还被外甥女给发现了抓了个现行。 众目睽睽之下,李如良哪怕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陆满月见人被围住了,便招手让站在人群中一脸惊讶的王婶过一下。 王婶老老实实地走了过来,同情地看着陆满月,嘴张了又张,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王婶,你跑得快,力气也大,去林干事那边报个信吧,让她来看看她的好男人都干了些啥。她经不信,你把人直接背过来看。”陆满月道。 王婶哦了一声转身就跑。 秦三从人群里窜出来,屁颠颠地跟了上去,边跑边喊:“快来看啊,林干事的男人钻亲妹子被窝被抓现行啦。” 他一边喊一边跑。 整个宿舍楼的人都被吵醒了。 信的人有,不信的也有,最后都爬了起来看热闹了。 李如良大骇,缩成一团坐到了地上。 看着被逼到无地自容的李如良,李芬在二楼上开始放声大哭,咒骂着陆满月:“你这天杀的,胡说什么啊。他可是你亲大舅啊,就是来咱家弄脏了衣服洗了个澡,你就编造出这种荒唐的事来,想要害死你大舅啊。” 不少人都皱眉看向陆满月,好像有些信了李芬的话。 毕竟,亲妹妹亲大哥这种事,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陆满月不慌不忙地看向人群中,“医疗站的医生来了么?这男人女人绞没绞过,医生是验得出来的,口说无凭,那就先验这人,再验楼上那个爱演戏的吧。” 李芬慌神了,哭声一顿,“我,我可是你妈啊。” 陆满月抬眸,定定地看向她,一字顿道:“你真是我妈么?十八年前,你在红兴医院生下来的,不是一个没有手指脚趾还裂了嘴的畸胎么?” 李芬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陆满月。 人的下意识动作是不会骗人的。 所以,畸胎确实是李芬生的。 她的猜测没错。 自己真不是李芬的女儿。 “你,你胡说些什么……我,我生的明明就是你。满月啊,我知道这些日子咱们母女间有很多误会,可是你不能连妈都不认啊。”李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开始唱念做打。 “档案室是烧没了,可是当年的人可还在,我早就查证清楚了,你生的就是一个畸胎,是一个近亲乱来才会怀上的那种畸胎。 你用畸胎换了人家的孩子,搞得红兴市人心惶惶。 十八年了,你们逍遥法外,真当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了?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李芬,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服,时候不到。 今天,时候到了。” 第172章 突如其来的变化 林青青被王婶硬背了过来。 陆满月笑着把她带到了李如良面前。 “他刚从我妈的床上爬起来,跳窗户下来的,你的男人,你自己个儿领走吧。” 林青青铁青着脸,悲愤地看着李如良。 “如良哥……你,你为什么?” 李如良不住狡辩说只是误会。 乐于找寻真相的人民群众们已经带着医疗站的医生进了陆家的门。 床上的痕迹,李芬身上的印子,还有窗台上滴落的残液…… 事实摆在眼前。 李如良就是跟李芬绞在一起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满月让人报了公安。 当年怎么调换的孩子,她是谁家的孩子,这一切的一切,可能只能靠公安才能撬开这对兄妹的嘴巴,还原真相了。 林青青疯了似的拍打着李如良,“天啊,你怎么是这种人啊……我是瞎了眼啊,千挑万选,选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李如良被打疼了,本能地还手。 两人就打作了一团。 陆满月功成身退,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王秋平挤了过来,用力揽住了她。 这一夜的红兴钢厂,不少人彻夜未眠。 李芬和李如良被公安直接锁了带走了。 戏散了,人们却兴奋地睡不着了。 陆满月倒是回了家,关门抵户,倒头就睡。 陆大山吃了安眠药,没亲自经历这场风暴,早上醒的时候发现李芬不见了还惊讶地找人。 陆满月收拾好情绪,把李芬早被人接骨治好,还跟李如良约在家里,关了门乱来时被自己听到,最后喊了人来逮了现行的事说了出来。 陆大山满脸愕然。 “怎么,怎么会?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陆满月同情地看着陆大山,“爸,她自己说的,安眠药不止给你下过一回……” 陆大山沉默了许久,两手捏得咯滋作响,脖子上的青筋也倏地冒了出来。 外头响起广播喇叭的喊声:“红兴钢厂公开大会将于两个小时后开始,请各位职工协调好时间,及时入场就座。” 公安突然来了,说是李如良昨天晚上半道上试图逃走失败被打了一枪,救治完成后就一直消极抵抗,紧闭嘴巴,一个字也不肯说。 “昨天晚上医疗站的医生采证没完成,你舅舅受了枪伤血污了一身,医生为了方便救治进行了消毒处理,所以后来验体液是验不准了。 你妈那边倒是能证明昨晚她有过房事行为,但是当时你爸陆大山也在这间屋子里,她跟谁在一起的事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她咬死了是和陆大山在一起。 如果找不到实际证据的话,这事会变得很难办。”公安道。 陆满月看向陆大山,陆大山叹了口气,“昨天我喝了粥之后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还有你们厂的林青青林干事今天一大早也过来替李如良担保了,说李如良昨晚跟她在一起过,后来到达你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离着他跳楼被发现只有短短五分钟,说这时间不足以令他们兄妹俩发生什么。 说你可能是与你母亲有什么矛盾,故意赌气陷害你舅舅。” 所以,这是一夜之间形势突变了? 陆满月冷冷一笑,突然站起身道:“你们是骑自行车来的吧?正好,搭我去下我舅舅家,我上回去他家玩落了件很重要的东西,我想去取一下。” 公安沉吟片刻,勉强答应下来。 陆满月到了李如良家里,径直进了他的房间,翻箱倒柜起来。 开始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 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喘息,突然目光一凝,弯腰探头看了看床底。 一个破旧的木头箱子放在下头。 她把箱子弄了出来,发现上头挂着一把锁。 找来一把铁锤子直接把锁头打掉,掀开了箱子。 箱子里赫然躺着十几张带着污渍的手帕子。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她怔了怔。 血腥味。 陈旧的,新鲜的,夹杂在一起。 十分难闻。 李如良这个人虽然人品不行,但是极爱干净,不可能放着这么多脏手帕不洗还挂锁当宝贝一样锁起来。 听说有些男人,会有收藏自家妻子初夜元帕的嗜好。 可这里有十几张…… 陆满月有些吃不准了。 盖好箱子,拿着箱子出了门,她打算去公安所那边碰碰运气,诈一诈李芬。 李芬一看到她就破口大骂。 陆满月面无表情地把箱子往她面前一放:“打开看看吧,你亲爱的哥哥给你的礼物。” 李芬没动作,警惕地看着陆满月。 陆满月猛地掀开了箱子,将里头的东西暴露在阳光下。 李芬看了一眼,开始并没有看明白是啥。 看第二眼的时候,她突然瞳孔猛地一震。 伸手从箱子底部挑出一张最旧的手帕,她看了着手帕一角绣着的芬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她认得这张手帕。 她的第一次,她亲眼看着哥哥把这手帕珍藏了起来,说会永远爱她。 她怀了孩子,跳水硬赖到了陆大山头上,哥哥说让别人替他们养孩子,他能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做大事。 她也不用和陆大山真的怎样,他给她准备了很多药,糊弄陆大山那个傻子是绰绰有余的了。 可这箱子里……同样的手帕,竟然有十几张! “不可能……陆满月,你故意找来这些东西刺激我是不是?”李芬两眼冒火地盯着陆满月。 陆满月指了指旁边一直站着的公安:“公安同志可以作证,这东西就是从李如良床下搜出来的,上头还挂着锁,我没有往里加任何东西。 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只是有点隐约的猜测,不过你的反应告诉我,我可能猜对了。 你那么在意的哥哥,听说他相亲有了对象都疯狂得要跳脚的哥哥,居然有十几个对象。 你不过只是其中一个早就人老珠黄的。 难怪他来钢厂那么多次也没想起来看看你。” 李芬不肯相信,疯了似的摇着头。 “不会的,我哥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明明说过,我是他唯一的……爱人。” 陆满月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又带着箱子里的东西去见了林青青。 林青青受的刺激更大,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醒了之后,她便冲进了关押李如良的房间,开始李如良并不承认, 第173章 李如良的真实身份 直到林青青把几张元帕扔在李如良面前。 李如良下意识地要用手去护。 林青青悲愤不已,“我真是瞎了眼啊,瞎了眼啊……我竟然以为你昨天晚上只不过是无心犯错,我只要原谅你这一回,你肯定会投桃报李,余生对我更加的好。 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跟十几个人都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李如良,你无耻! 李如良,我不会放过你的!” 林青青愤怒之下,只想报复李如良,不管不顾地冲进公安办公区,跟公安报告了一件事。 “李如良屁股上有块伤疤,他说是被狗咬留下来的,不过我仔细看过,是个樱花形状的。应该是之前刺青剜掉后留下来的印迹。” 这话一出,公安大惊。 小二十年前,经兴市里曾经潜伏着一队人马。 后来,那队人马被捕获,但是其中有一个代号为风的谍子不在,成了漏网之鱼。 这些年,公安一直在查外来人口。 却没想过,李如良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会是风。 有了方向,公安的审讯便有了质的飞跃。 陆满月适时的暴露出了红兴医院的换婴案,说出自己可能并不是李芬的孩子。 李芬当年和李如良乱来,生下来的是个畸胎。 先用畸胎换了林家的孩子,后来又不知道把她从哪弄来冒充自己的孩子。 甚至,当年火烧医院档案室也极有可能就是为掩盖换婴案。 一个谍子,是有本事办到这些事的。 也有动机。 这事的牵扯就大了。 公安立即把事报了上去,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 很快,上头就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派了审讯专家下来。 与此同时,厂里传来消息,大会召开前半个小时,家属楼里突然有人服了农药自杀,现场还留下了认罪书。 那是住在林青青隔壁的采购员许林。 他说采购废矿的事是他做的,可是损失他承担不起,也没脸再活着。 他被紧急送去洗胃。 大会因此被延迟到第二日举行。 陆满月留在公安所里看李如良被审。 因为事情涉及到她的身世,公安审出结果之后,能说的基本也都会告诉她。 李如良很能扛,跟缩进壳子的乌龟一样,面对诸多证据依旧一言不发。 专家费了很大力气也依旧没能撬开他的嘴。 陆满月看到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阿姨泄气地从审讯室走出来时,连忙凑了上去,指了指李芬的审讯室。 “那边有个受过刺激的,她跟了李如良几十年了,说不定能从她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 专家看了陆满月一眼,马不停蹄地往李芬那边走。 一个多小时后,屋里就传出了李芬凄凉的哭号声音。 “他对不起我,是他对不起我。 明明说过,只要我啥都听他的安排,他会爱我一生一世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找别人? 他出去见的朋友,说是要做大事的朋友,难道全是幌子和借口,他每次出门都是去见女人了吧? 我被他骗得团团转啊。” 一个多小时后,专家收获满满地走了出来,将陆满月拉到一边。 她满眼同情地看着陆满月,痛心疾首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你明明是天之骄女,一出生却被换了,被两个人顶替了人生,在李芬手里吃尽了苦头,差点一辈子都埋没在这个小小的钢厂里面。 连婚姻都差点被安排。” 陆满月瞪大了眼睛。 天之骄女?! 被两个人顶替过人生? 什么意思? “李芬生过两个孩子,两个都是李如良的孩子,第一个是畸胎,换掉了林家当时的女儿,后来林家发现了血型对不上,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女儿的时候,他们又进行了第二次调换。 你应该还有个妹妹吧?” “妹妹,小花?你说……小花不是被人抢走的,是我妈和我舅故意让人把她带走,顶替的是……林,林家的孩子?”陆满月大脑里轰的一下,像被雷打中了般。 专家点了点头,“是,她自己让人抢走了孩子,放到了山村里,指引林家的人去找到,林家进行的三次检测,每一次都是用的你的血液样本。 李如良认识的那十几个女人中,来自各行各业。 其有三名女同志,就是负责做检测的机构的。 李如良利用自身之便,替换了你妹和你的血液样本。 林家经过三次检测都比对上了,所以才对林清悦的身份笃信不疑。 你想想,每次她虐待你,拿刀割你的时候,是不是用棉球使劲吸血来着? 那些血,就被用于替代检测用了。” “所以……我是林家的孩子?”陆满月不敢置信地望着苏萍。 “是,我见过秦玉芬同志,李望祖厂长是我爱人,他曾不止一次说过,总觉得看到你的脸就觉得很熟悉。 我只当他看到漂亮的女同导就熟悉没当一回事。 今天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也觉得你特别的面善。 后来公安告诉我,你是当年换婴案的孩子之一。 你在寻找你的亲生父母。 我突然就想到了秦玉芬同志。 所以在李芬崩溃之下,我才撬开了她的嘴,问出了真相。 对了,你大姨秦玉霜正好在红兴市,一会儿就给她挂个电话,把这事跟她说说,安排你们见上一面。”苏萍道。 陆满月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你让我先缓缓。” 苏萍就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她都快把秦玉霜怼死了,现在这会儿突然说她是她亲大姨…… 还要安排见面…… 想想就有点尴尬。 “我跟她之间误会有点大,这案子还没审结,李芬的片面之词随时能翻供,等拿到实际证据再说吧。”陆满月想了许久,觉得这事不能太激进,得稳着一点来办。 不然,万一又出现什么错漏,可能就会变成一场大笑话。 苏萍想了想,同意了陆满月的提议。 有了李芬的供词,她打算再去挑战一下李如良。 陆满月知道李如良这边一时半会可能不会有进展,便打算先回厂看看。 两人都走了之后,林青青一脸骇然地从墙角转了出来。 第174章 王金花的阴招 林青青紧赶慢赶回了红兴钢厂。 一回去就直奔王金花家。 门开着,客厅里摆着一个搪瓷托盘,盘子上还放着稀拉拉的几颗糖。 小茶几子上放着被喝了一半的茶水。 王金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眯着眼睛,心情极是不错。 “王姐,出大事了。”林青青一进门就把门关上了。 王金花瞪了林青青一眼,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喝完之后才叹了一句:“这好茶就是香,不过太贵了,招待贵客使的,你我就不给你泡了,喝点普通的得了。” “王姐,咱们之前那计划赶紧中止掉。”林青青这时候可没心情管啥好茶孬茶,急急地道。 “中止?你说什么笑话呢?”王金花怒目而视,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必须中止啊,王姐。” “陆满月那小蹄子,难道你不恨?明明说好了的,一起联手对付她和魏定邦,现在一切都准备妥了,你让我中止我就中止啊? 不说以前,就说昨晚,她让你男人当众出丑还被捉走,你难道不恨她? 林青青,你今天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突然跑来说什么屁话? 你以为这事是儿戏啊?说干就干,说不干就立马能中止啊?”王金花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王姐啊,我也恨她啊,可是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我们惹都惹不起的人物了啊,要是不中止计划,被她察觉到端倪,事一发我们所有人都会倒霉的啊。”林青青忧心如焚道。 “大人物?什么意思?你是发梦了吧?她就是李芬和陆大山的女儿,怎么可能变成什么大人物?”王金花半点不信。 “她不是李芬的女儿,她是李芬从一个大领导家那边偷来的天之骄女,李芬拿自己的孩子顶上了,换了两个孩子的人生。 现在,事发了。 上头来的专家已经查出这件事了。 李芬也已经吐口了。 要不是陆满月想稳着点来,只怕用不了几天,这事就要传遍全红兴了。 咱们原本准备开大会的时候一劳永逸,一次性把她和魏定邦解决掉。 可现在真不行了啊。 她身份变了,咱们不要说巴结着她,怎么着也不能跟她对着干啊。” 听了林青青的话,王金花惊得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揪着她的领子不住问:“真的,她真的是领导家的孩子?” 林青青不住点头。 几分钟后,王金花终于意识到林青青没在开玩笑。 她拍着大腿,肠子都悔青了。 “我的天啊,早知道,我当时抢都要把她抢回家。要是她和诚意早点结婚,我现在就是大领导的亲家了!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了啊。” “王姐,你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中止计划啊。” 出主意的人是王金花找来的,准备工作也是那人做的。 本来今天就要开大会的了,要不是延迟了一天,现在这会儿只怕事就发了。 林青青无数次庆幸,这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她无论如何要接住啊。 “我,我赶紧去找那人,中止计划。全部中止。我还要备礼,给陆满月道歉,打好关系……”王金花迅速动作了起来。 “如果能让她和魏定邦离婚,我诚意就又有机会了……” “硬的不行,来软的阴的啊。两人才结婚不久,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这时候随便出现一个女的或者男的吸引住任何一方,他们这婚就得拆,还怪不到谁头上。”林青青道。 魏定邦回来的时候,陆满月不在家,厂里不少人扎着堆在聊天。 他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昨天晚上陆家居然发生了那么大一件事。 李婆婆在人群中说得口水乱飞。 看到魏定邦站在一边听,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成独眼龙了? 唉呀呀,你这男人本来就老,大满月十好几岁,又没正式工作,挣不来钱,现在连眼睛都少了一只。 满月可真是够命苦的…… 那么漂亮年轻一姑娘,跟你这啥也不是的男人结了婚。 她是昏了头了。 咱们厂多少比你好的男同志她愣是瞧不上。 你俩原本就不般配,现在看着,更是不像话了…… 啧……” 这话一出,旁边突然就有几个人出来帮腔。 “确实看着不配。” “差远了。” “这婚事瞧着不太行。” 魏定邦挥了挥拳头,冷冷地扫了说这话的几人一眼。 那几人立马吓得不作声了,跟鹌鹑一样缩了脖。 等魏定邦上楼之后。 李婆婆才和那几人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王金花这钱真是不好挣……差点被吓死。” “你说王金花又想弄啥?非要夺烂人家的婚事?” “看陆满月不顺眼,报复她呢吧。只要夺烂了陆家和魏家的这门亲,魏定邦又不是咱厂的人,肯定得滚蛋,剩下陆满月一个,不就可以像以前那样随便欺负了么?” 李婆婆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王金花不像是要对付陆满月,倒好像真是只冲着要拆了她的婚来的。 陆大山呆呆地看着房顶,听到脚步声,眼珠子也没转一下。 魏定邦提着一瓶老白干走进去,给他倒了一杯,端着举到他面前。 陆大山摇了一下头,“不想喝。定邦啊,你说我做错了啥,要遇上李芬这么一个女人?” “遇都遇上了,错了就改,过不下去了就离。”魏定邦硬给陆大山灌了一口酒。 陆大山抱着脑袋窝在床上,一声一声的叹息着。 “我听到有人说……满月……满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你也有可能不是我女婿,你不要对我这样好了。 以前我还觉得你没本事窝囊,总是嫌弃你老嫌弃你厕所上得密,到头来,最窝囊的男人居然是我自己。” “除了血缘,还有养恩,哪怕满月真不是你女儿,她也不会不认你的。她认你,我自然就认。”魏定邦就着杯子,自己把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酒入喉咙,又辛又辣,瞬间就像一把火烧了起来。 …… 陆满月站在陈校长家的戏台下,从乱石头堆里扒出那部电话。 卤肉小哥站在一边给她望风。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林显臣办公室。 第175章 这个表哥倒是合格 接电话的依旧是那个程靖远。 陆满月喂了一声,他立马紧张地捂住了话筒,显然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你不是答应我妈,不再打这个电话么? 陆满月,你出尔反尔啊。” 他的愤怒和紧张,无一不是想保护林清悦。 这个表哥,倒是当得合格。 陆满月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我找林显臣部长。” “你是得寸进尺是不是?你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我能办的一准给你办妥。部长很忙,没空搭理你。” “他有没有空搭理我是他决定的,不是你能决定的。这通电话你可以转,也可以不转。只是,除非你24小时能避着他守着电话,或者更换电话号码,不然,我总能打到他手里。 到那时候,不止林清悦的事捂不住,你隐瞒包庇的事一样会暴露。” “你!我能截断一通算一通。”程靖远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电话刚一挂断,林显臣就走了进来。 “谁来的电话?”林显臣随口问道。 程靖远眉毛抖了一下,随意扯了个人搪塞了过去。 林显臣没说什么,拿着搪瓷杯装了水又开会去了。 程靖远松了口气。 却没看到林显臣在窗户外朝里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抬腕看了看手表记下了时间。 这一天,程靖远就坐在电话边上。 陆满月却没再打电话进来。 到了下班时间,警卫员过来说部长那边刚开完会,几个领导都走了。 程靖远站在楼上往下看,发现林显臣的车不见了,他这才如释重负地下班走了。 他前脚一走,林显臣就坐对面楼里走了出来。 一进办公室,第一时间提起话筒查了来电。 江剩问陆满月为什么不再打一次。 陆满月坐在石头上,两手支着下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人肯定会守着电话的,我等等便是。” 这一等就是一天。 太阳都下山了。 江剩不好意思地端着一盆糊糊状的东西过来,“这野菜糊糊你吃不吃?我看你坐了一天,也饿了吧。可家里实在是没钱了,只能吃点野菜糊糊对付对付。” 陆满月接过盆子,大口大口的扒着。 野菜的清香和着玉米面,虽然满口钻,但是味道还算不错。 江剩看着半点动静气也没有的电话,把话筒提起来听了听:“这是不是坏了啊?怎么一天都没响过呢?” 林显臣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皱了皱眉。 他记得这个号码,之前就打过,但是他再打回去的时候,没人接。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会选择不同时间打一遍,却一直没人接。 难道,这只是一个能打出不能打进的电话? 他疑惑地放下电话。 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 阿远说谎的时候眉毛会动一下。 这毛病打小就有。 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可是他的嘴严实,也套不出来话。 “部长,你还在啊?”走道里路过的一个科员发现门没关,正打算来拉上时,突然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林显臣。 “今天家里没煲汤让您早点回家喝?”科员讶然道。 “煲了,这就走。”林显臣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披一边道。 科员哦了一声,快步走了。 林显臣扣好扣子,正了正帽子,迈着正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快步走了回来,提起话筒哐哐按着数字。 这一次,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人提了起来。 一个小伙子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快点,快点,有人打电话来了,你别吃了,赶紧过来接电话啊。” “还有两口,剩着太浪费了,等我一下。”一个文文弱弱的声音传进了林显臣的耳朵。 打了十几次才打通的电话终于听到了人声,林显臣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不少。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通电话,可能会改变些什么。 “喂……” “你是谁?” “我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说了您会不会信。” “说说看。” “哦,那我说了。我可能是你女儿。” “什么?” “我可能是你女儿,我需要和你进行一次血样比对,你派个人坐最快的车来红兴采样,如果条件允许,带上您的血样,这样,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了。 当然,我知道你身份特殊,血样不能轻易给,所以,带我的血样回京城比对也是行的。 等比对结果出来……” “不用了……滋……” 林显臣僵着一张脸,看着突然陷入黑暗的办公室。 外头响起呼喊声:“停电了……快找技术员过来看看是不是保险丝又烧了?” “不是,是整个片区都停电了,应该是电厂那边出什么故障了。” 林显臣默默地出了办公室,冲着院子里的警卫员道:“立刻备车,去有电的地方找一部能打外线的电话。” …… 陆满月冲着话筒喂了好几声,那头都再没传来动静。 林显臣最后说的三个字是不用了。 所以……他是不相信,还是不愿意派人来红兴采样? 难道……非要她自己去京城送上门采样比对? 或者,他已经习惯了林清悦的存在,对于冒冒然找上门的她首先就有了不喜的观感,所以连证明自己的机会也不愿意给她?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陆满月想了很多。 眼看着天就要黑尽了,她只能在小哥的陪同下回厂去。 捡小哥的奶奶姓江,他小名叫狗剩,所以他干脆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江剩。 魏定邦坐在能一眼看到厂门口的对楼上,视线时不时往那边扫一眼。 远远的看到一个年轻男人送陆满月回来。 他没蒙的那只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陆满月独自进了厂子,默默地往家属楼方向走。 魏定邦悄悄地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进门之后,魏定邦直接把人推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用力带倒在床,压在身下。 陆满月大惊之下,瞪圆了两眼惊恐地望着他。 魏定邦没说话,骑坐在她身上,扯着她身上的衣服。 “魏定邦,你欺负人!你为什么非要欺负我? 我已经说了,我要跟你离婚,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陆满月大声道。 魏定邦动作一顿,用一只眼死死地盯着陆满月看了半晌。 “我欺负你?和我结婚,委屈你了?你说结说结,说离就要离,婚姻是儿戏?!” “不离难道要我们三人行?魏定邦,你混蛋!” “什么三人行?哪来的三人行?你在外头有男人了?” 第176章 又一个重生的 “魏定邦,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对我坦诚一点么?你装什么糊涂?”陆满月悲愤莫名,眼圈一下子就红透了。 魏定邦放开了陆满月,翻身坐到了一边的床沿上,眉头拧作一团,沉声道:“这就是你对婚姻对感情的态度?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又喜欢上别人了? 为了他,要跟我离婚? 现在糊涂都不让我装了?” 陆满月伸手狠狠地锤了他一下,声音因激愤变得尖利起来,“你还装!你还装! 你的旧情人周如桦都为你下乡到魏家村了,你们十来年的感情,我一个赖皮来的婚事,我敢耽误你么?“ “旧情人?我哪来……”魏定邦斩钉截铁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就戛然而止。 陆满月看他终于承认了,一翻身坐了起来,故意离他远远的,两手抱在胸前,作出了一个防卫姿势。 魏定邦沉默了许久,拧着眉头站了起来,“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我会处理好的,离婚的事,等我处置完成后我们再谈。” 看着他大踏步走出去的背影,陆满月抿了抿唇,终究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这大晚上的,你又跑哪儿去?” 魏定邦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去医院,再不去真成独眼龙了。” 陆满月不说话了。 周如桦还在医院巴巴地等着魏定邦。 魏定邦这么大晚上的赶着去,只怕是为了见她吧。 刚才还装得好像真不知道周如桦是他旧情人似的。 人走后,陆满月重重地关上了门,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倒头就睡。 魏定邦到了医院径直上了住院部二楼。 周如桦原本已经睡着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敲了敲门。 “谁啊?”周如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我话要问你,下楼,我在院子里等你。”魏定邦转身走向楼下。 周如桦一听是魏定邦的声音,人立马清醒了不少。 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月亮。 她心头突然一喜。 这么晚了,魏定邦故意避着人,约她去院子里看月亮? 她高兴无比地爬了起来,找出梳子梳头打扮,把带来的衣服全换了一轮之后,挑了件月白色的衬衣穿着下楼了。 白色的衣服本来就容易透光,月亮一照,好身材一览无遗。 她挺着胸走到了魏定邦跟前。 魏定邦看了看左右,退开了两步,隔着几步道:“我也是刚听说你和魏定邦的事,所以才连夜来找你说清楚。” 听到这个好像在说别人的口吻,周如桦就是一愣。 “我,我和你之间的事,你刚知道?你,你这话是啥意思?” 魏定邦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魏家村的那个魏定邦,跟你有情的那个魏定邦战死了。 他临死前不放心家里的瞎老娘,我答应过他,如果侥幸活下来,会替他尽孝,给瞎老娘养老送终。 这既是我对战友的承诺,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不,这不可能……魏定邦明明……不可能死的。你骗人!魏定邦,你变心另娶,现在是不是想不认账了?”周如桦大惊失色道。 月光的照耀下,她的脸白得像只鬼一样。 “事就是这么个事,人既已死万事皆休,你另寻佳偶,忘了他吧。”魏定邦说完,转身就走。 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周如桦不肯相信,大叫着扑过去,想要拽住他,被他一闪避过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 “相信不相信是你的事,我言尽于此。” “你就是魏定邦……明明你就是…是不是你的新妻子死缠烂打不放你走?所以你才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来骗我?”周如桦执拗地问。 “不是,她一知道就打算跟我离婚成全我,但是我根本不是魏定邦本人,他的情债我不背,我承诺过他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所以你们俩之间的情事,自己了断即可。 你的出现,已经干扰到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了,我希望到此为止。” 魏定邦绝情无比地离开。 周如桦瘫软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不可能的……明明前世的魏定邦跟周如桦结婚了,还凭一身战功身居要职,夫妻感情很好,羡煞旁人的。 为了周如桦,他最后还放弃了向前一步,用自己的一身荣誉做为交换,保下了她的娘家人。” 她光看那个报道都羡慕得不行。 当她发现死后重生在一个八个月大的小婴儿身上,这个小婴儿还跟日后认祖归宗的周如桦是邻居,周如桦的母亲要靠浆洗和照顾她来养女儿时。 她抓了包老鼠药洒进了周母喝的那碗水里,毒死了周母。 她来不及给周如桦交待她的身世就饮恨而亡。 后来,她们家就眉头了周如桦,她告诉了家人,这人是省城周家少爷的女儿。 只要把周如桦本尊送得远远的,她便能取而代之,带着全家人享受荣华富贵。 这事说起来骇人听闻。 可是当他们打听到周家确实有个赶出家门的儿子娶了周如桦的母亲。 周家能顶门立户的男丁全都在数年间慢慢绝了,只剩下这个赶出门的儿子还有血脉时。 他们终于动了心。 成功的把周如桦本尊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沪城,丢弃在了大雪之中。 她取而代之,顺理成章地成了周如桦。 凭借着记忆,成功的下乡插队到了魏定邦身边。 延续了上辈子的轨迹。 生怕改变一丝一毫,她是完全依着上世的时间轨迹来的。 可为什么结局会不一样呢? 魏定邦竟然提前几天结婚了,还对她不屑一顾。 周家做错了事,即将大祸临头,所以一听说她和立下战功的退伍兵能扯上关系,更是尽心竭力的安排她来魏家村。 并做好了一应的后续接应。 她费尽心血做到了这一步,怎么会什么也没得到呢? 这中间所有的变数,一定是魏定邦结婚的那个女人。 是她破坏了她的一切。 周如桦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 迅速联系上了周家留下的人手。 “给我弄死她!死得不能再死那种!”周如桦癫狂地道。 “大小姐,这原本就是我们的计划,你放心,我们会为你扫除一切障碍。”男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声音难听得像夜枭在哭。 “明天的厂办大会,就是她的死期。” 第177章 没出息 厂办大会,人头济济。 红兴钢厂里上千号员工加上家属全都出席了。 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脑袋。 杨代厂长在上头激情地讲着话。 李望祖和林有仁坐在他的左右,时不时在他忘词的时候给他打下配合。 很快,就说到了来料不良的事上头。 陆满月被叫上了台子,让她发言介绍一下这事是怎么发现的。 陆满月被一脸怪笑的王金花和人们推上了台子。 正疑惑这王金花是吃错了什么药时,一个广播大喇叭后闪出一个男人,把一个带线的话筒递向她。 她觉得这男人有些面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人低头调试着话筒,然后按下了话筒上的一个按钮。 陆满月手里被塞了话筒,推到了台子中央。 话筒举到嘴边时,她突然听到了嘀哒嘀哒的声音。 她看了看杨代厂长手腕上新买的表,那只表正好放在他手里那只话筒前。 她便以为听到的嘀哒声是来自于手表的表针走字被话筒放大了声音。 杨厂长让下面的人鼓掌。 祝艳不停地拍着手,一边拍一边冲她笑。 掌声掩盖了嘀哒声。 陆满月举起话筒,正要说话。 那个原本放在台子最后头做扩音用的大喇叭突然像打铁花一样呲花了,火星子迸得到处都是。 林有仁和杨代厂长赶紧过去查看。 陆满月也想跟过去,李望祖冲她笑了一下,道:“你继续讲话,我们几个去看看,应该是线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三个厂长,总不可能一个大喇叭都修不好吧?” 台子有十米长,四米宽。 大喇叭放在最边上。 陆满月被李望祖推到了最远的一角上。 突然,大喇叭那边传来轰的一声。 刚靠近喇叭的杨代厂长和林有仁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大喇叭直接炸了。 露出里头还没燃完的炸药管子。 “炸死人了。” “天啊……厂长脸都炸糊了。” “快跑……” 王金花呆呆地看着乱作一团的现场。 林青青隔着人流震惊地望着她。 不是说中止计划么? 为什么还是炸了大喇叭,好死不死的没把陆满月炸死,反而把杨厂长炸飞了? 王金花被人流裹挟着远离了台子,嘴里不住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明明答应我中止的……” 旁边一个男人挤了过来,冲着王金花狞笑了一下,看着像是要带她逃跑,实际上一手捂了她的嘴,握在手里的刀狠狠捅向她的腹部。 王金花听到男人阴恻恻的问候声:“从始至终,我们要解决的人就只有魏定邦的身边人。你想对付魏定邦,坏我们周家的好事,你该死。” 王金花又痛又绝望,两眼瞪得老大。 可是旁边的人只顾着跑开,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李望祖扯断了大喇叭里剩下的炸药管子上的引线,心有余悸地对陆满月道:“这里不安全了,我们也下去吧。” 李望祖扶起了血肉模糊的杨代厂长。 陆满月扶起了林厂长。 她把话筒扔到了台子上。 原本也想把林厂长手里握着的话筒扯出来扔掉,无奈他被炸晕了,握着话躺的手指握得太紧了,一时半会儿扯不下来。 她只能就这么扶着人往台下走。 魏定邦从厂门外冲了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了被一个男人压得弯了腰的陆满月。 他赶紧过来,把林厂长扯开,自己扶上,视线在陆满月身上扫了一圈,“你怎样?受伤没?” 陆满月摇了摇头。 “我和周如桦之间……”话说了一半,魏定邦突然凝神听了听,嘀哒声在一片嘈杂声中显得十分的微弱。 魏定邦面色大变,视线在林厂长手里握着的话筒上扫过,直接暴力掰开了他的手指,把话筒抢到了手上。 放在耳朵上听了听。 嘀哒声清晰可辨。 而且已经十分密集了。 他记得这种声音。 定时炸弹即将爆炸前的提示音。 他把林厂长往地上一甩,定定地看了陆满月两秒之后,突然一字一顿道:“陆满月,我同意离婚。” 说完,他拿着话筒就冲出了人群。 陆满月疑惑地扶起林厂长,心头突然慌乱无比。 看着魏定邦渐渐变小的背影,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从此以后,这个人就会消失在她生命里了。 她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魏定邦!” 已经跑到厂门口的魏定邦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半秒后就冲出了厂。 人群聚集到了家属楼前的空地上。 台子上突然传来轰轰两声。 十米长四米宽的台子直接被炸得冲上了半空,化作碎片射落下来。 大家惊恐地看着那边,个个脸色雪白。 要是刚刚跑慢一点,不被炸碎片,也会被台子炸开的碎片射穿。 陆满月扭头,一个荒唐的猜测突然划过她的心头。 是话筒! 话筒里有会走时间的那种炸弹! 刚刚的两声爆炸声,第一声就来自于她放在台子最边上的那只话筒。 魏定邦! 魏定邦也在第一时间抢走了林厂长手里的话筒! 想到这里,陆满月呼吸陡然一窒,拔腿就往厂门口跑。 轰! 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爆响。 “魏定邦!魏定邦!” 陆满月疯了似的冲出厂门。 他说他同意离婚…… 他知道他一定会死。 他那最后一眼,明明满是贪婪和爱意。 陆满月泪如雨下。 用出了生平最快的程度朝着最后一个爆炸点跑去。 “魏定邦……你回来……你不要死。” 陆满月跑了很久,都没跑到那里。 她泣不成声地摔在路边,恨恨地捶打着自己不中用的腿。 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她死命地咬着舌头,使劲维持着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踉踉呛呛地往前走。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魏定邦朝她跑了过来。 她冲他凄然一笑,“魏定邦,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魏定邦的眼睛黑瞳瞳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多变?” 陆满月闭着眼睛扑向那个幻影,用力抱住了他坚实的腰身,像是乳燕投林。 “魏定邦,我又害死你了,我把我自己的命也赔给你。下辈子,你不要再遇上我了,我就是一个扫把星,谁遇上我都没好下场。” “没出息,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不要你爸了?”突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喝斥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陆满月被大力拉开,远离了魏定邦。 她扭头看向扯着她胳膊的男人。 第178章 大结局 桃花眼,高鼻梁,唇红齿白,剃着寸头,穿着一身挺阔有型的中山装,周身气势惊人。 一看就是久居上位者。 她看他,他也在看她,眼里满是心疼和欣喜。 “不是要做血样比对么,现在就去。”他扯着陆满月就要走。 魏定邦窜过来,把陆满月往他那边扯,“这是我媳妇,你放开!” “这是我女儿!你才给我放开!” 陆满月被扯得两臂生疼,止不住的呻吟出声。 两个男人同时又松开了手。 陆满月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两个男人又不约而同伸手来扶。 魏定邦把人先搂怀里,向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林显臣。 陆满月终于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什么幻想。 她伸手摸了摸魏定邦鼓鼓囊囊的胸肌,“热的,硬的……魏定邦,你没死啊?” 魏定邦浑身僵硬,捉住她的手,“不要乱摸,现在可不行。” “你真的没死,我好高兴。虽然你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但是只要你活着,我就开心。”陆满月语无伦次地道。 “别胡说,我不是魏定村的魏定邦,那个周如桦跟我没关系,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之前说的离婚不算数,但是你要再敢跟我提离婚,我弄死你!” “啊……我,我听不懂。” “就是我不同意离婚,你还是我媳妇,不能拒绝我的亲近。” “咳咳……旁边还有人呢。走,上车……哦,车被炸了,跟我走,我们去医院采血,今天就比对,等结果出来,你就跟爸爸回京城。”林显臣道。 陆大山被祝老幺背着追了过来,刚好就听到有人在给陆满月说跟他走。 他立马就怒了,“见过抢钱抢地抢女人的,没听说过来抢人家女儿的,你是谁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他是我女儿,是你们偷走的,我的女儿。” “胡说,这是我的女儿,打小就在我跟前长大的女儿。” 两个加起来快九十岁的男人吵了起来。 谁也不让谁。 陆满月叹了口气,“爸,他可能是我亲爸,你俩别吵了,我头晕。” 验血是要验的。 结果显而易见。 林显臣就是陆满月的亲生父亲。 陆大山看着检查结果,心像被人剜掉了一块般痛。 陆满月摇身一变,成了京城大领导的女儿。 这事传得红兴市里人尽皆知。 秦玉霜带着林清悦找上门来对质。 林显臣嘲讽地看着她,“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你费尽心力娇纵捧杀养废了的林清悦,居然不是我亲生女儿? 你用了十八年来进行的复仇计划,最后功亏一篑的感觉如何?“ 秦玉霜大骇,讷讷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男人犯了错,我亲自抓他去坐牢,你恨上了我,联合间谍趁我脱不开身,趁玉芬生产虚弱时调换孩子,想让林家背上丑闻败落。 计划失败之后,你又想要养废我林家的唯一继承人。 你真当我是傻子? 我一直怀疑清悦不是我亲生女儿,她的身上,没有一点林家人的风格。 可是每次比对,结果都证明我错了。 我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两天,我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每次血样比对的时候,都有人用了我亲生女儿血和我进行比对,结果当然是亲父女。 “不,不是的。我只是开始调换了孩子。后来的事,我不知道,我也没参与。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间谍。 我的确想养废林家的唯一继承人,可我纵容了靖远护着她。 我没换过血样。 我也不知道林清悦不是你的亲生女。” 红兴钢厂厂长炸伤,厂长夫人被杀,公安组直接进驻了厂里进行调查。 来料不良案也被同时查了个底朝天。 林青青见大势已经去,为了逃得一条狗命,选择了坦白。 贪污案的证据从王金花家里搜了出来,林青青又交出了不良案的采购登记表,并说出了王金花想要让人在大会现场制造混乱,好趁机弄死魏定邦和陆满月的事情。 至于帮助王金花的那个男人,她没见过。 陆满月倒是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公安根据她的回忆画出了他的画像,全省进行通缉。 林显臣无法在红兴逗留太久,陆满月便带着陆大山一起上京了。 魏定邦自然也要去的。 虽然林显臣嫌弃他老,又没工作。 但是他说,到了京城,他就肯定有工作了。 果然……一到京城,他就抱着一堆奖章去战事局了。 魏定邦的军功章一露,惊动了首长们。 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结果现在人还活着,这个传奇一样的人物,竟然还是个白身。 那该补偿的待遇和职务肯定得照章补上。 林显臣眼看着这无业的小子突然摇身一变,再差半级就能跟他平起平坐了。 他气得牙都上火了,脸都肿变形了。 陆满月给祝艳找了最好的脑科专家,她一家也到了京城治病。 周芳华也在一个月后突然来到了京城,说她想起了一切。 她才是周如桦。 前世,她为了保护周家,刻意利用旧情,明知道魏定邦不是当年那个人,还是执意让魏定邦负责,并在魏定邦最紧要的升职关头利用他的名义干预了周家的审判案。 魏定邦因此与他分道扬镳,回到了红兴,做了个锅炉房的师傅。 他喜欢听广播。 那时候,陆满月已经嫁给了杨诚实,成为了厂里广播站的广播员。 魏定邦每天就坐在锅炉房里听她念报纸。 她去求复合的时候,发现魏定邦只有在听广播的时候才有点活人气儿。 后来,她失望而去,听说陆满月被丈夫打死了。 魏定邦为了替她复仇,假死脱身,最后在杨诚实另娶新媳妇的时候,一刀阉了他,亲眼看着他流血而死。 他因此成为杀人犯,从此流亡在外。 很久很久之后,她从新闻里看到了他。 巴以冲突,他冲进爆炸的医院,救出了不少平民。 最后死在了一场大爆炸之中。 手里捏着一个绣着W字母的手帕。 “陆满月,我想告诉你,或许前世,魏定邦就喜欢上了你。只是那时候,你结婚了。你可能是他从前世到今生,唯一喜欢上的女人。 陆满月,你很好,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周家,我不回了。 这辈子,我只是周芳华。 谢谢你们两口子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胡老师平反了…… 我们……大家都自由了。 以后,又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了。 我们继续作研究,为建设华国添砖加瓦。 我喜欢的那个魏定邦死在了战场上,我便替他活着,看一看这盛世之华。” ”嗯,明天一定会更好的。”陆满月看着初升的太阳,郑重其事地道。 鲜艳的红旗招展,天安门前白鸽盘旋。 和平的钟声敲响。 盛世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