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靠谱吗？》 第一章 “大家好，我是上海鲲鹏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创始人，我叫厉北鱼。” “我们公司目前致力于智慧建筑的应用开发及服务，项目内容涵盖安防、消防、设备自动化、资产管理、人员管理等……” “所谓智慧建筑，是指通过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对楼宇进行智能化改造，实现各种设施的自动化控制和信息化管理，提升楼宇的安全性、舒适度和智能化程度……” “我司成立三年时间，目前已完成十余个项目，包括华山路的全汉酒店，南市区的复兴艺术博物馆……” 演讲台上，一名年轻、身材高挑的女性手持遥控器，对着大荧幕介绍自己的PPT。她身姿挺拔，口齿清晰，神态从容。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她应该已经参加过很多次类似的活动了，半点不见紧张。 这是一场路演的活动，每位演讲者只有五到八分钟的时间来介绍自己的公司和商业模式，而台下坐着的多是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和投资机构的负责人。他们对每家公司的印象都会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形成。 台下的人群一边听着台上的介绍，一边小声交谈。 “这是今天表现最好的一个。” “是啊，这小姑娘才二十九岁，居然已经创业三年了，蛮厉害的。” “肯定是个二代吧？一看就是见过市面的样子。也不知道家里做官的还是经商的……” 八分钟时间到，厉北鱼正好介绍完了自己所有准备的内容，PPT翻到了最后一页：“我相信，智慧建筑是国家现代化水平的重要标志，也是信息化时代必然的发展趋势！”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向众人鞠了个躬，将遥控器交还主持人，走下台去。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有人默默观察她，也有人直接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厉总，你们公司A轮过了吗？” 厉北鱼摇头：“还没有。” “天使是哪家投的？” “是金建筑集团的一家子公司。” “金建筑？那个上市公司吗？” “是的。” “哦……我对你们的项目挺感兴趣的。要不加个联系方式，回头咱们详细聊？” “没问题！”厉北鱼迅速掏出手机，“您扫我吧。” 陆续又有几个人来找厉北鱼说话，厉北鱼都热情地回应并跟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也有不少没来找她的，她就主动上前一一递送名片。 “您好，我是鲲鹏科技的，如果你们想做智慧建筑可以联系我。” “您好，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可以多交流学习。” 她走到一个座位前，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相貌生得颇为英俊，一身西装笔挺，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姿态从容，很有金融精英的风范。 厉北鱼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但她刚才看到了他椅背上的名牌——于棠。这位兄台在金融圈颇有名气，三十出头已经是知名投资机构的高管，家世和人脉都不容小觑。 厉北鱼微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于总，这是我的名片。您要是对智慧建筑感兴趣可以找我。” 于棠起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忽地一怔，随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嚯，你有一米八么？”于棠上下打量着厉北鱼。他身高一米八三，站直后看厉北鱼几乎是平视。 厉北鱼摇头：“没有，一米七七。”这是她光脚量的净身高，但她身材偏瘦，视觉上显高挑。且她今天穿了双略带跟的小皮靴，又拔高了一些。 “谎报了吧？女生一米八以上的都不承认。”于棠开玩笑地摇了摇头，将厉北鱼的名片接了过来。 厉北鱼只是笑笑。老实说没长到一米八她也很遗憾，但她不可能自己往低了报。凭什么？她不屑于贬低自己来照顾谁的脸面。 于棠仔细看完了厉北鱼名片上的介绍，将名片收起：“说起来，我上个月正好去过一趟复兴博物馆，他们刘馆长给我介绍了他们新换的智能安防系统，没想到是你们做的啊……”他故意没有做出评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厉北鱼挺起胸膛，毫不怯场：“我们做得很好吧？刘馆长跟我们说过他很满意的！” 于棠挑眉。挺自信的么。 厉北鱼抓住话题顺杆往上爬：“于总，我们不仅做过博物馆，酒店，目前还在做一个学校的项目。如果于总有认识的朋友想升级智慧建筑，麻烦于总帮忙推荐推荐啊！”她边说边做了个抱拳拜托的手势。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就敢让人帮自己推荐，着实够大胆的。于棠“哈”地一声乐了，看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兴趣：“行，有机会帮你推荐。先加你个微信吧。” 厉北鱼连忙掏出手机，扫了于棠的二维码。 不远处有些其他的创业者看到她竟然加上了金融圈著名投资人的联系方式，顿时又羡慕又眼红。有些人蠢蠢欲动，就等她走开后也试试来找于棠毛遂自荐。 加完好友，于棠并没有坐回去，随口问道：“你第几次创业了？” “第一次。” “哦？第一次就能活三年，可以啊。你上家公司做什么的？” 厉北鱼连忙道：“上家公司做BIM，就是建筑信息模型。我那时候接触到一些客户，发现他们有智能化、自动化管理建筑的需求，就觉得这行是有发展前景的，所以自己跳出来做了。” “哦——”于棠颇为欣赏地点头，“敢想敢干，有魄力。” “于总过誉了。”厉北鱼谦虚道，“我就想着趁年轻，有机会就尝试一下，大不了失败了从头再来就是了。” “敢失败的可不是一般人……”于棠换了个话题：“你学什么专业的？” “本科学的土木，后来又去英国念了工商管理。” 于棠吃惊：“你学土木？女生学土木很少见。难怪你会做智慧建筑。” 厉北鱼又笑了笑。其实她现在这个行业虽然和建筑物有关，但属于IT行业，公司里一大半都是程序员，跟她大学里学的东西早就早就沾不上边了。 于棠又问了几个问题，厉北鱼有问必答。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能获得更多商业线索。像于棠这种身份，在圈子里的人脉绝不可小觑，没准未来真能帮她介绍几笔生意。 于棠问的问题大多和厉北鱼本人有关，并没怎么关注她的公司。厉北鱼也不以为意：每个投资人的风格不同，有些投资人看中行业、赛道，只要在这条赛道里跑的甭管是骡子是马恨不得统统下注；有些投资人则更看中创业者本人，只要觉得人行，就算是卖拐也愿意投钱。 聊了一阵后，于棠终于回去坐下了。厉北鱼又给会场里剩下几个人也都送去了名片。 一小时后，活动结束，人群陆续退场，厉北鱼在离开前去了趟洗手间。 男厕所在右边，女厕所在左边，洗手池是中间共用的。她洗手的时候，听见隔壁男厕所里传出比较响亮的对话声。 “不知道那个做智慧建筑的女的家里什么背景。” “肯定富二代啊，要不然她一个女的能做这个？” “也不一定靠爹嘛……”说话者的语气变得猥琐，“虽然她脸一般，但身材是真好，说不定人家老公牛逼呢？” “哈哈，也不一定是老公咯！说不定是二奶三奶之类的，他们那些有钱人很会玩的……” 厉北鱼皱眉。今天在场做智慧建筑的女人应该只有她一个。那些人嚼她舌根嚼到她跟前来了。 公平点讲，有时候自己开公司的男人也会被质疑是不是靠爹上位，毕竟这个圈子里白手起家的普通人虽然不少，但权贵出身的人同样很多，而且越是后者越容易做出成绩。 但女性面临的处境无疑更加艰难。创业圈里女性的比例本就只有十之二三，而就这十之二三的女人，人们也往往忽略她们自身的能力，总在关心两个问题：她爹是谁？她男人是谁？ 明明社会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却仍有数不清的人将女性当做是男性的附庸，并理所当然。 厉北鱼关上龙头，抽纸擦干了手上的水分。 如果她现在还是个中学生，她会立刻冲进男厕所，抓住那两个满嘴放屁的家伙把他们揍得满脸开花。可惜她现在是个有素质的成年人了，还有了一点儿小小的社会地位，不得不更体面地做事。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倩的号码，大声地开始聊天。 “喂，倩倩，我跟你说，我刚参加完路演，我碰到一件很搞笑的事。” 这时男厕所里走出来两个人，他们刚到门口，看到洗手台前的厉北鱼，瞬间石化。 厉北鱼转身面向他们，大大方方地打量这两个男人：个子都还没她高，应该也是来参讲的创业者。至于开什么公司的？讲得太烂了，没记住。 “我在厕所间听到两个男人议论我，说我不是靠爹就是靠老公，或者是谁的情人什么的。好奇怪哦，正常人的脑回路怎么会那么下流呢？” 两个男人脸都绿了，万没想到厉北鱼就在门口，更没想到她竟然敢正面硬刚，僵在厕所门口，出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我怀疑他们自己就是靠女人吃软饭的，所以以己度人，觉得别人也像他们一样不要脸！可他们脸和身材都好难看啊，怎么能吃得上软饭呢？” “你！”一个穿衬衫的男人气急，一个箭步就要冲出来。他的同伴赶紧把他拦下，拼命把他往回拽。两个人缩回男厕所不出来了。 厉北鱼看着空荡荡的厕所门，听见里面大气都不敢出，呵呵冷笑：“看到两只缩头乌龟，我回来再跟你细说吧。”她挂掉电话，大声道：“下流胚！” 谁缩头谁知道，反正缩进去了就不敢出来。 她把手机塞回手包里，挺胸昂首地踩着牛皮靴走开了。 离开会场后，她上了马路，在路口等红灯。 突然一辆车在路边停下，车窗摇下，坐在后座的赫然是刚才跟她聊了好一阵的于棠。 于棠疑惑地看着她：“厉北鱼，你没开车？” 厉北鱼点头：“对，我公司很近，坐地铁来的。” 于棠听到地铁二次诧异地挑眉，顿了顿：“上车吧，我送你。” 厉北鱼连忙摆手：“不麻烦于总，我坐地铁很方便的，谢谢您啊。” 这时转弯道的绿灯亮了。这里不是停车区域，后面一连串的车开始按喇叭，于棠的司机紧张地回头请示：“于总？” “路上小心，于总再见！”厉北鱼朝于棠挥手。 于棠皱了皱眉，摇上车窗。黑色轿车开走了。 厉北鱼脸上商务式的笑容消失了。她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一头扎进了地铁站里。 …… 因为是工作日的白天，地铁并不算挤，厉北鱼上车后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整理好友。 刚才在路演的会场她又添加了不少新人，趁着这会儿记忆还新鲜，她把每个人的备注信息都补全了，以免将来发生对不上号的尴尬情形。随后她又点开那些人的朋友圈看起来。 如果发现对方的朋友圈里全是吃喝玩乐的内容，她就直接把那人朋友圈屏蔽了；如果对方的朋友圈里有不少商业活动的信息，她就继续保留；如果恰好和她的行业有关，她就重点关注。 这几年为了给公司拉活和推广公司的知名度，她参加了太多活动，加了太多好友，如今微信上已经有上千号人了。如果不仔细分类，她怕是很难在海量的垃圾信息里找到有用的内容。 整理完好友，她随手刷起朋友圈。 当看到几个她可以参加的新活动，她立刻把图片截下来，回头再确认详细信息和时间安排。继续往下看时，她刷到了一个名叫“背锅的小骑士”发的图片。 在微信上，她对每一个人都进行了备注，为了确保自己不记错人，备注的格式往往是“真名+关键信息”，譬如“张三，基金经理”、“李四，某公司董事”。因此“背锅的小骑士”这样奇怪的名字出现在她朋友圈里显得格外突兀。 其实这也是她给备注的名字，小骑士自己起的微信名只有一个字“哲”，或许这是他真名中的某一个字。但厉北鱼并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 ——这人是她大学时打游戏认识的一个网友，也是她唯一一个加过微信的网友。她是个很现充的人，除了大学时短暂地沉迷过一段时间网游，后来就很少沉迷于网络世界了。而且对于隔着网线底细不明的人，她多少会有戒备心，从不深交。唯独小骑士是个例外。 几分钟前背锅的小骑士在朋友圈发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工作证的背面，另一张是一座华丽办公大楼的照片，配文只有两个字：“告别。” 厉北鱼有些惊讶，在那条朋友圈下留言：“你离职了？” 她没有和小骑士见过面，但他的某些信息她是知道的：比如这人跟自己同岁，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就进某互联网大厂做了程序员。根据他们之前的谈话内容推测，他在大厂的级别应该不低，待遇也很可观，怎么会突然离职？ 没过多久，小骑士回复了：“嗯。” 厉北鱼盯着这个“嗯”字看了会儿。 上大学时她跟小骑士的关系非常好。但那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两人缺少交集，联系得很少。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她察觉到对方的没有深入交谈的意愿。 在好奇心和识趣之间，她最终选择了后者，没再继续询问对方的情况。 地铁广播中传来报站声，马上就要到站了。她收起手机，转眼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厉北鱼刚公司楼下就接到了表妹宁亚亚打来的电话。 “姐，我到你发给我的地址了，我现在上楼？” “你在哪儿呢？我就在楼下，我们碰头后我带你一起上去吧。” “好……我看到你了，我就在你右手边！” 厉北鱼闻言回头，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背带裤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朝她跑了过来：“姐！” 宁亚亚今年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圆圆的脸盘，可爱卦的长相，满脸胶原蛋白。 她跑到厉北鱼面前，发出惊叹：“姐你又长高了吗？你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厉北鱼好笑地弹了下她的额头：“收收你的彩虹屁。我这年纪还能长高，医学机构要抓我去做研究了好么？” 宁亚亚捂住额头，委屈：“可我真这么觉得呀。” 厉北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美女，每次她在镜子里看到的都是一张不算精致的脸。这一点也可以从旁人的嘴里得到印证。从小到大，夸她身材的人很多，但夸她脸的人确实不多，而且还多是夸“你长得很有味道”“你很耐看”“你很有魅力”云云。这些话在她听来，就是“你不漂亮”的一种佐证。 不过她自己也不太在乎外表，眼瞅着快到三十岁了，她还连妆都不会太画。每逢重大场合，她都只能找林倩来帮她打扮。 也就宁亚亚这个小马屁精每次见到她都要追着夸她多漂亮多好看，也不知道是这小妞嘴太甜，还是审美确实独到。 厉北鱼没再理会这茬，望了眼她来的方向，那是办公楼旁的地面停车场：“姑父送你来的？” “没呀，我自己开车来的！我爸妈帮我买新车啦，喏，就那边第三排银色的那辆。” 厉北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辆国产中高端系列的新能源车，落地估计三十来万，既不会太张扬，也不会太跌份，是很合适的商务车。也是她曾加入过心仪名单的款式。 厉北鱼打量了一会儿，点头：“好车……眼光不错。” 宁亚亚得了她的夸奖，立刻嘿嘿傻乐起来。 两人上楼。早上八点三刻，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同事先到了。厉北鱼带着宁亚亚先跟已经到了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进了自己的小隔间。 她在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宁亚亚入座：“简历带了没？还有你大学的成绩单，拿给我看看。” 宁亚亚忙从包里取出简历，又用手机打开学校的查分系统，既兴奋又紧张地递给厉北鱼。 宁亚亚是厉北鱼姑姑的女儿。虽然厉北鱼跟自己的父亲关系很差，但跟姑姑的关系不错，跟表妹的关系也很好。姐妹俩差了七岁，宁亚亚打小就是表姐的马屁精，整天围在表姐屁股后头打转，张口闭口不离“我表姐”。 今年宁亚亚大学毕业了，本科学的是市场营销。其实她不是找不到工作，但她知道表姐在创业，吵着闹着想来跟表姐混。 对于厉北鱼而言，她的公司还是一家没有走上正轨的小型创业公司，招人一直是让她最头疼的问题之一。厉害的人不愿来，高薪的人招不起，凑合的人看不上。公司最初的创始人有三个，现在已经发展到二十几人了，其中不少人是他们发动各种关系挖来的。公司目前还有些岗位空缺着，所以当宁亚亚主动提出想来的时候，她也是挺乐意的。 看完成绩单后，厉北鱼把手机还给了宁亚亚：“成绩还行。”宁亚亚算不上优等生，但至少整个大学期间没挂过科，平均绩点也达到3.5了。 “那表姐，我能来上班吗？”宁亚亚眼巴巴地问。 厉北鱼好笑道：“急什么？我们还什么都没谈呢你就来上班？我们公司干什么的你搞清楚了么？你做什么岗位搞清楚了么？薪资待遇搞清楚了么？” 宁亚亚挠挠头。她身边就没见过能自己当老板的人，现在亲表姐开了公司，她已经被满腔热血冲昏了头脑，光想着参与进来，确实没考虑太多：“你们公司不是做智慧建筑的么？你给我看过资料了呀。” 厉北鱼问：“那你理解的智慧建筑是什么？” “就是……用信息科技和人工智能对建筑物进行管理？” “你这概念是没错，但太宽泛了。”厉北鱼又问，“你知道什么是BIM吗？” 宁亚亚茫然摇头。 厉北鱼解释道：“BIM就是Building Infrmatin Mdeling，建筑信息模型。我这么跟你说吧，以前我本科刚毕业那会儿，设计院作图都是二维平面图。而且不同楼层、不同类别的图纸是不同人画的，很多时候在二维图纸上看不出问题，等到一核对，会发现其实这些设计放到三维空间里会打架，所以设计师们就得一遍又一遍地修改。” “这几年有了BIM系统，它把二维的图纸变成三维的模型，这个模型可以是一栋楼，也可以是一整个园区。信息可以不断在这个模型上更新迭代，这样每个进度里的设计师、施工方都可以提取、更新、修改模型，不同部门协作就变得很容易。信息也变得更易采集、整合、处理。” 厉北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们公司目前做的事情，是以BIM技术为载体，导入物联网、云计算等技术，为甲方搭建一个智能物联管理平台，帮助他们对建筑物进行智能化管理，包括安防、消防、设备自动化、资产管理、人员管理等等。” “硬件部分包括监控、灯光、消防、门禁、车禁、水电表等等等等……我们会根据甲方的需求，把所有智能设备都连接到中央监控管理平台上，尽可能地实现自动化、智能化。” 厉北鱼说完一大段后，发现宁亚亚的表情仍然茫然。她刚才讲的还是笼统的概念，寻常人很难消化。于是她接着道：“我给你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吧。” “比如说，我接触过一个案子，有栋大楼里的建材被人偷了。那个地方其实是有摄像头的，但是当有人发现建材不见、再去调取监控录像的时候，什么都找不到。因为监控录像最多保存三个月，但建材被偷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所以哪怕有监控，如果没有人长期及时地巡逻、盯视，监控本身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是一旦用上了智能化的监控系统，哪怕没有人在监视器后盯着，现在的AI算法也完全可以做到让监控器自动识别发生了什么事，比如发现有人对建材进行损坏、偷窃，智能监控立刻就会识别出这一行为，并且及时向中央平台发送警报。” “当中央平台接到警报后，可以立刻监视窃贼的行动轨迹，并且锁定该楼层的电梯、封锁建筑物所有出口，确保窃贼无法离开现场。” “哪怕这件事情发生在半夜三更，整栋建筑物没有任何人，但等第二天大家上班，窃贼还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不用担心财物丢失。” 宁亚亚嘴巴张得圆圆的：“听起来好像电影场景哦。” 厉北鱼接着道：“再举个例子，我们的平台如果联上了智能消防设备，就可以实时监测建筑里的烟雾浓度、一氧化碳浓度等，一旦检测到火灾发生，除了自动喷水外，还可以设定自动报警、自动关闭电梯、自动打开所有消防求生通道等等，还能利用智能检测系统确定现场人数和位置，辅助消防队的工作。” “总之，不同的场景下有不同的需求，我们要做的就是了解甲方的需求后，帮他们搭建出他们需要的智能化平台，协助他们进行智能化管理。” 宁亚亚连连点头：“表姐，你们公司好高大上啊！” 厉北鱼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其实还在起步阶段。我刚才说的这些技术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很受限于基础设施条件。比如他们要是没装智能门禁，各种设备都没法联网，那我们给他们打了平台也白瞎。所以现在我们接的项目一般都是新建筑，或者是旧建筑改造项目，从施工阶段我们就要开始介入了，确保硬件条件到位。” 宁亚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厉北鱼介绍完了公司是干什么的，又说：“我再给你讲下我们公司的架构吧。我们现在有五个部门，第一个是研发部，就是搭建智能化平台的；第二个是智能咨询部，负责物联部分，以及硬件智能数据的采集；第三个是BIM咨询部，做数字监理的工作，在新建筑物的建造阶段，我们要帮甲方盯设计院和施工方的数据符不符合标准，然后才能做平台。” “第四个是市场部，负责招投标和对外宣传推广，以及一些售前工作。最后一个就是行政部，这就不用跟你解释了吧？” 宁亚亚连连点头：“嗯嗯。” “如果你想来呢，我觉得你可以到市场部，正好你是学市场营销的。你招投标书会写么？” 宁亚亚毕竟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敢把话说大了，只敢说：“我都能学。” “很好，愿意学就行。”厉北鱼喜欢这个答案。在她看来，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事都不难，关键就看肯不肯学，愿不愿干。厉北鱼也知道宁亚亚的性格一直积极上进的，要不然就算是亲妹，她也不会让她来这儿。 于是她接着道说：“那我们谈谈薪资待遇吧。三个月试用期，试用期四千五，转正后六千五，奖金另算。五险一金正常交，餐补每天三十，法定节假日如果加班算三倍加班费。大概就是这样。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不会因为你是我表妹就对你差别对待，我们小公司养不起闲人。如果你不好好做事，我照样会随时请你走人。” 宁亚亚眨了眨眼，有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 宁亚亚犹豫再三，还是不好意思开口。 厉北鱼观察了一会儿，看穿了她的想法：“嫌工资低了？” 宁亚亚迟疑着点了下头。说实话，她毕竟是211的本科毕业生，这里又是物价最高的魔都，实习四千五转正六千五的工资确实有点低。她的同学们出去找工作，少说也得有个八千一万的。 厉北鱼摊手：“没办法。实话跟你说，我们是创业公司，现金流一直比较紧张。我们这儿的人拿的工资确实都不高，但只要公司能发展起来，我肯定不会亏待任何人的。” 她看了看宁亚亚的脸色，又补充道：“我能保证的是，如果你到我这里来，我肯定会让你学到很多东西的。” 她的这句话成功让宁亚亚振奋了精神。 宁亚亚不是什么富二代，家里顶多就是中产。但身为江浙沪独生女，家里对她可谓百般宠爱。不光一毕业就给她买车，还经常给她塞零用钱，她平时吃住也都在家里。老实说，她赚一万还是几千，生活质量其实都没差。 最重要的是，她之所以到这儿来，是因为她打小崇拜厉北鱼。她平日里没事就跟同学朋友吹嘘自己有个开公司的表姐，多么多么牛X。如今她能跟着表姐一块儿干，成为创业团队的一份子，说出去多有面儿啊？工资低点也就低点吧。 于是她下定决心，用力点了点头：“我没意见了。” “行。”厉北鱼笑了笑，起身道，“那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公司的同事吧。” 第三章 厉北鱼带着宁亚亚出了自己的隔间。 鲲鹏公司一共二十几个员工，几乎全都挤在一间不到百平的办公室里。办公室一共只有两个隔间，一间是厉北鱼的老板间，另一间给行政部用，便于存放一些合同资料、机要文件。因为厉北鱼很多时候不在办公室，所以她的老板间又会被当做会议室使用。 公司的条件肉眼可见比较艰苦。 这会儿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厉北鱼带着宁亚亚跟大家打招呼：“大家看过来。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宁亚亚，学市场营销的，之后会加入市场部。” 因为是IT公司，公司里的员工多是年轻小伙。他们看到新来了个漂亮姑娘，都很兴奋，在座位上鼓掌起哄：“欢迎新妹子！” 宁亚亚不怕生，很大方地跟大家打了招呼：“大家好，以后请多指教！” 她回头惊奇地跟厉北鱼感叹：“姐，你们公司的人都好年轻啊。” 厉北鱼笑道：“创业公司是这样的。” 公司里很多都是这两年新招来的应届生。应届生没多少社会阅历，所以一腔热血愿意跟着创业公司干。但凡在社会上多混几年的人，往往都不肯进又小又新的公司，就怕公司前途未卜，没干俩月就倒闭了。 厉北鱼把宁亚亚领到一个工位前。工位上坐的是个女生，身穿月白色汉服，黑色长发用卡通吊坠的簪子盘起来，没有化妆，鼻梁上架着很厚的眼镜。女生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地写代码，听到脚步声，先把手里的两行代码写完了才回头。 厉北鱼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宁亚亚已经发出了惊叹：“哇，姐姐你的汉服好漂亮啊！” 座位上的女孩微微一愣，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谢谢。” 厉北鱼忙道：“这是今天新来的实习生宁亚亚，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又转头，“这是我大学同学徐燕妮，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她现在是研发部的负责人。亚亚，你叫她燕妮姐就行。” 徐燕妮是厉北鱼的闺蜜兼创业伙伴，而宁亚亚是厉北鱼的表妹，两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都听说过对方。 徐燕妮有些拘谨地朝宁亚亚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宁亚亚则极其开朗：“燕妮姐，我听说你本科也是学土木的，后来又学编程转IT了。你们这些学霸也太厉害了吧，这么难的东西全都能学会。” 徐燕妮作为一个资深i人，不擅长面对这么热情奔放的e人，只能求助地看向厉北鱼。厉北鱼把宁亚亚往后拉了拉，对徐燕妮说：“习惯就好，她就这性格，社交悍匪。所以我想让她做市场，应该挺合适。” 徐燕妮连忙点头。确实合适。她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小声：“那个，我现在有点忙，我得赶紧把这部分写完。要不你先带她去别的地方逛逛？” “行，忙你的吧。”厉北鱼不再为难徐燕妮，带着宁亚亚往另一间隔间走去。 两人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烫着大波浪、妆容精致的女人，就是行政部的负责人了。女人看见两人进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 “这是我师父的女儿，”厉北鱼给宁亚亚介绍，“也是这家公司的另一位创始人，林倩，你叫她倩姐就好了。” 又指了指宁亚亚：“我表妹，跟你说过的。我刚跟她大概聊过了，你这边再面试一下，如果觉得可以你就给她办入职手续吧。” 林倩笑眯眯地：“行啊，那我再聊两句。” 宁亚亚的事厉北鱼先前跟其他创始人都打过招呼了，包括给的待遇什么的也是大家商量后的结果，所以她这里早就准备好了。 厉北鱼交代完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关上行政间的房门问林倩：“那两笔款你催过了没？有回音吗？” “催了。”林倩无奈地摊手，“图书馆说是下个月十五号之前会打过来。浦东那个园区说领导出差了，现在没人盖章，等领导回来再跟我们说。” 厉北鱼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气哼哼地吐槽：“早不出晚不出，每次到了打款日领导就出差，神经病啊！” 林倩笑了笑，安慰她：“没事，我会继续催的，他们顶多拖一拖，不可能赖账的。这两个月流水还够用。” 厉北鱼无可奈何，把宁亚亚留给林倩，自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林倩给宁亚亚办好了入职手续，又给了她一些文件资料让她先看起来。 宁亚亚好奇道：“倩姐，市场部的负责人是谁啊？”她还不知道以后自己的直系领导是谁呢，刚才逛了一圈，也没见厉北鱼给她引荐。 林倩惊讶道：“你姐没跟你说吗？市场部现在就是她在负责呀。” “啊？”宁亚亚愣住。厉北鱼不是公司老板么？还要负责市场部？ 林倩看到她疑惑的神情，摆了摆手：“哎，你现在还不了解。我们这样的小创业公司，又缺人又缺钱，很多一人身兼数职的，没有大公司分得那么细。累可能是会累点，但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宁亚亚生怕林倩误会，连忙挺起胸膛保证道：“倩姐你放心，我最愿意学东西了！” 林倩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好，加油干吧。” 另一边，厉北鱼出了行政部办公室，又回到了徐燕妮的座位旁。 她见徐燕妮双手已经从键盘上离开了，不由问道：“忙完了？” 徐燕妮连忙回头，见是厉北鱼，“嗯”了一声。厉北鱼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中了然，起身跟厉北鱼一起回到了老板间。 厉北鱼在沙发上坐下：“红宝石中学的项目进度能跟得上吗？”她刚才看见徐燕妮和其他程序员们焦灼的状态，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果不其然，徐燕妮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为难：“不太顺利。目前体育场馆部分的代码已经写完了，但自测总是有点问题。” 厉北鱼的神情很严肃：“所以现在已经跟不上进度了吗？” “我们每天都在加班，尽量追进度。但问题确实比想象得多，这次新项目的内容大家都没接触过，很多部分只能边学边做……” 厉北鱼安静地听她解释完，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所以能不能准时交付？” 徐燕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照目前情况看，可能……要延期了。” 厉北鱼抱胸靠到了沙发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红宝石中学是上海一所挺有名的私立中学，厉北鱼在党校上课的时候认识了学校的副校长，副校长得知她开了一家做智慧建筑的公司，对她做的事很感兴趣，就把她引荐给了学校校长。 正巧红宝石中学打算明年在郊区开设一个新校区，地址已经选好了，校园也在建设中了。学校条件非常好，光校舍就有三栋楼，体育设施也很齐全，有专门的游泳馆、羽毛球馆和篮球馆等。因为场地大，对教学质量要求高，所以校方很希望能引入智能化平台，方便对学校的教学质量、学生的人生安全进行管理。 在了解到他们的需求后，厉北鱼就立刻带人设计了一套智能化的校园管理方案。因为这是鲲鹏公司第一次做学校的项目，而且智慧建筑这个行当在国内发展也没几年，她翻阅了国内外大量的资料，还找了很多教育专家了解情况，和校方进行多次洽谈后才终于定下的。校方对他们的方案很满意，最终也决定把这个项目交给他们来做。 但毕竟是第一次，从做方案到真正实现，其实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学习和探索。 公司的研发部虽然已经有十几个程序员了，但是除了徐燕妮外，这些程序员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二十六岁，几乎都是应届生招进来的。年轻，经验和水平都有限，开发的过程难免磕磕碰碰，也就造成了目前进度被拖慢的情况。 厉北鱼搓了搓脸，语气异常严肃：“红宝石中学这个项目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郭校长跟我聊过，这几年教育局鼓励重点名校开分校，平衡各区的教育资源，所以会有很多新建的校园，其实他们都有类似的需求。如果我们能把红宝石这个案子做好，其他学校都会看到，我们也能在校园这块打开市场。这块市场其实是很大的，你明白吗？” 徐燕妮无奈苦笑：“我当然明白。” “所以你这边如果有任何困难，我们要赶紧想办法解决，一定要把这个项目做好！”厉北鱼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徐燕妮犹豫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有什么顾虑。 厉北鱼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她开口。 徐燕妮终于下定决心：“我想再招个有能力的人来写代码。要有相关经验，能力一定要强。说实话，我手里现在这些小孩都挺好学的，但能力确实不够。包括我，我要学的东西也太多了。如果能有个牛人来带一带，效率肯定能提高很多。” 厉北鱼听完她，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眉头微蹙，不知该怎么开口。 徐燕妮知道她想说什么，坐直身体道：“鱼，我知道这样的人很难招。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我可以退位让贤。” 第四章 徐燕妮提出的要求其实并不很高。这些年随着互联网行业的发展，从事IT业的人越来越多，每年都有大量人才涌现。何况以国内这人口基数，三头六臂的人没准都有，这点要求算什么？ 可难的是，真有符合条件的人，凭啥到她们公司来？ 这年头牛逼的程序员大都会选两条路，其一是进互联网大厂，虽然996，但干几年能拿到大几十万年薪，是小公司望尘莫及的；其二是自己创业，虽然风险高，投入大，可万一要成了，收益也非常可观。 不管选这两条路中的哪一条，反正都不会是第三条——帮别人创业。既拿不到高薪，还随时面临失业风险，就算成功了大头也不是自己的，图啥呢？ 倒不是厉北鱼小气，不肯出高薪招人，可他们这小公司至今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一年里起码有小半年在为接下来的房租水电和员工工资发愁。互联网大厂那夸张的薪酬她实在是接不住。 如果公司以后项目做得多了，收入高了，她当然也愿意给所有人提高待遇，开出比全行业都高的工资来。但眼下如果不立马招人，她很可能就做不成更好更多的项目，简直是陷入死循环了。 这个难处徐燕妮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提出了退位让贤这一说。她们很难给出太高的报酬，那起码职务、权限这些能给的都要给，要不然更没法招到心仪的人选了。 厉北鱼搓着手指：“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重新招个研发部的负责人？你呢？以后你就专门负责咨询部的事？” 徐燕妮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接的项目越来越大了，专业性也越来越强，我觉得是需要找更专业的人来。而且咨询部的事情现在也在变多，我很难两头兼顾，不如我专心把物联硬件部分管好，以后盯设计施工也可以我来负责。” 她说的退位让贤当然不是指她要离开鲲鹏科技公司。她和厉北鱼、林倩是这间公司的创始人，公司凝聚了她们三个人的心血。 其实徐燕妮并不是学计算机出身的。她和厉北鱼一样本科学的是土木，她们是大学同学。她们入学时，国内的土建行业尚属热门，可等她们学成毕业，大基建时代已经结束，土建行业只剩夕阳残辉。厉北鱼的选择是出国读了商科，而徐燕妮则是在国内学习编程，转投IT行业的怀抱。 鲲鹏刚成立之初，公司上下只有三个人，厉北鱼负责到找项目、找供应商和找资金，林倩负责行政、财务以及法务的工作，徐燕妮则负责写程序。那时候她们接到的项目都比较简单，最尖端的图像识别的算法和硬件数据接口由供应商提供，她们只需要完成服务器和硬件的对接，并且按照甲方的要求进行二次开发既可。 那时候厉北鱼甚至也自学了编程，帮着徐燕妮完成一些简单的部分，加快项目的进度。 但随着她们接到的项目规模变大，难度也在提升。徐燕妮毕竟是半路出家，她的优势在于她对BIM模型的了解以及有和设计院施工方打交道的经验，她编程的能力确实不出众。研发部由她带领，已经逐渐走入瓶颈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厉北鱼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当机立断下了决心，“你去写一份JD，今天五点前就要写完给我。我让林倩发出去，立刻招人。我们要尽量确保红宝石中学项目能准时交付。” 徐燕妮早已习惯了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应了一声就出去忙了。 …… 晚上厉北鱼跟徐燕妮、林倩又就招人的事开了个会，看着林倩把招聘信息发到了各大网站上，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厉北鱼收拾好东西从隔间出来，惊讶地发现宁亚亚居然还在办公室：“你怎么还没走？” 今天是宁亚亚入职的第一天，厉北鱼并没有给她安排活儿，只是给了她一些资料让她先熟悉。 宁亚亚乖巧地眨眨眼：“我看大家都没走，你也没出来，我就不好意思先走……” 这会儿办公室里确实还坐着不少人，大都是研发部的程序员。毕竟项目有期限，他们必须得赶工。 厉北鱼有点好笑又有点欣慰，拍拍宁亚亚的肩膀：“一起走吧。别太晚回去，姑姑姑父会担心你的。” “没事。”宁亚亚拎着包站起来：“我爸妈知道我来你这儿可放心了！他们早上还叮嘱我要多跟你学，千万别偷懒呢。” “哇……你说的我都感动了。” 姐妹俩下了楼，宁亚亚问厉北鱼：“姐，你怎么回去？” “我坐地铁。” “啊？”宁亚亚吃惊，“你坐地铁？你没买车吗？” 厉北鱼自嘲笑笑：“我哪儿来的钱买车？买辆自行车差不多。” 宁亚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很想问些什么，但这办公楼底下人来人往的，不是说话地方。她赶紧掏出车钥匙：“那我送你回去吧。” 厉北鱼没拒绝。她住的离这儿不远，坐地铁也就两站路，而且方向对宁亚亚来说也顺路。 两人关上车门，宁亚亚终于忍不住发文：“姐，你怎么会没钱啊？你不是公司老板吗？”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光鲜了？”厉北鱼知道宁亚亚心里肯定给她做了不切实际的美化。这也正常，普通人听见老板两个字都容易联想到“有钱”。 她也不隐瞒，叹气道：“我之前攒了点钱都投公司里了，现在我每个月就给自己开一万块，扣完税还得租房呢。上海这房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兜里比脸还干净呢。” “啊？？”宁亚亚确实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连车都忘记发动了。“那……那……你怎么不给自己多开点工资啊？公司不都是你的么……” 厉北鱼系上安全带：“公司的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有投资人呢。再说了，公司资金确实挺紧张的，有钱不如拿来让公司发展，我给自己发那么高工资干嘛？” 宁亚亚看着厉北鱼，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问厉北鱼怎么不找家里支持，因为厉北鱼的家境她比谁都清楚——厉北鱼父母早就离婚了，她那不靠谱的爹、自己那不靠谱的小舅舅是帮不上任何忙的。而且厉北鱼不是独生子女，她母亲拿着刚过低保的工资还得养个刚成年的小儿子，别说支援女儿了，估计没事儿还得找女儿要点支援。 想当初厉北鱼出国留学两年，学费是用奖学金付的，生活费还是管自家老妈借的。这种原生家庭，不说是负担，至少是一点忙都没帮上过。谁又能帮厉北鱼买车呢？ 见宁亚亚有点魂不守舍的，厉北鱼拍了拍她的腿：“先开车。” 宁亚亚这才回神，忙发动车子：“哦哦！” 车驶出停车场，宁亚亚又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等公司做大了，姐你就牛逼了！到时候你给自己发多少工资都行！” 厉北鱼知道她是想安慰自己，笑着“嗯”了一声：“行啊，到时候带你一起飞黄腾达。”其实公司要是真能成功，她还真不在乎那点工资了，靠股权就能财富自由。不过就目前来看，那种美梦还太遥远。 过了一会儿，宁亚亚专心开车，没再说话。厉北鱼则拿出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许是缘分，她刚打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一分钟前“背锅的小骑士”刚发的，没有任何配文，只有图片。 她点开第一张：狮身人面像。 点开第二张：胡夫金字塔。 第三张：一座小型神庙。 整整九张照片，发满了九宫格。厉北鱼看完的第一反应：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拍照技术？这歪斜的角度，这没有任何挑选的光线，她拿脚拍的都比这好看好么！明明这么美丽的风景，为什么拍成这副鬼样子？ 很显然，这些照片绝对可能不是网上下载的，只能是骨骼清奇的某人亲手拍的。 厉北鱼忍不住点开小骑士的头像发了句话过去：“你去埃及旅游啦？” 背锅的小骑士：“嗯。” 又是这个敷衍的回复。厉北鱼皱了皱眉，心里稍稍有些不爽：至于么？现在这么不愿跟她聊天了？ 然而她的不爽才刚冒了个头，对话框里突然弹出数张照片。她点开，依然是技术感人但不掩风景秀丽的照片，阳光、棕榈树、小别墅、游泳池…… 背锅的小骑士：“这是我今晚住的度假村。” 北冥有鱼：“哟，这么漂亮！” 背锅的小骑士：“漂亮吧？” 背锅的小骑士：“眼红不？” 背锅的小骑士：“/得意/得意/得意” 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 第五章 说实话，厉北鱼确实很多年没出去旅游过了。不过她本身也不是个特别爱旅游的人，以前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因为没钱买机票回国，假期闲下来她会跟同学一起穷游几个周边的国家。后来回国工作以后，她就再没给自己放过长假。 小骑士这家伙当然也不是真要她眼红。厉北鱼认识这家伙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发旅游照。估计是难得出去放松，他忍不住找人嘚瑟嘚瑟。 她没理会这茬，换了个话题：“话说你下份工作找好了吗？” 这句话发出去后，好半天没等到回复。正当她打算退出聊天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背锅的小骑士：“你……” 背锅的小骑士：“干嘛这么煞风景？/衰/衰/衰” 北冥有鱼：“？” 北冥有鱼：“啥意思？你还没找新工作？你不会是被开除的吧？” 背锅的小骑士：“不是。” 北冥有鱼：“那怎么回事？你裸辞出去旅游啊？” 小骑士又不回复了。 厉北鱼猛地坐直身体，把旁边正在等红灯的宁亚亚吓了一跳：“姐，你干嘛？” 厉北鱼摆摆手，示意她继续专心开车，捧起手机紧盯着屏幕，心急地等待对方的回复。 她之所以找小骑士搭话，原本只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让她碰上了！ ——在创业之初，她自学代码帮徐燕妮写程序，那时候她有很多弄不懂的地方，只好找认识的人请教。因为知道小骑士也是程序员，所以她问过他很多问题，他也确实帮她和徐燕妮解决了很多难题。那时候她知道了他在大厂正好是负责人工智能这块内容。 专业算是对口了，如果他来他们公司，业务上手应该很不会很久……那他的水平怎么样呢？她不能百分百打包票，但以有限的接触，以及他毕业的学校、他在大厂的等级，都证明了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招研发部负责人的事她其实心急死了，红宝石中学的项目时间剩得不多，最好能立刻找到人来开工，使项目能准时交付。既然小骑士还没找工作，必须得叫过来试试呀！ 小骑士迟迟不回复，厉北鱼刨根究底：“快说呀，你是不是真裸辞啊？” 背锅的小骑士：“……” 北冥有鱼：“你有什么计划吗？之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背锅的小骑士：“……” 北冥有鱼：“你手机键盘坏了吗？输入法失灵了？聊聊呀！” 背锅的小骑士：“金字塔不美吗？度假村不好看吗？” 北冥有鱼：“美。但你总归要回国的呀。话说你什么时候回国？” 背锅的小骑士：“…………” 在一阵对牛弹琴似的聊天后，厉北鱼察觉车子停下了。她抬头一看，宁亚亚已经开到她住的小区门口了。 “姐，你就租在这里面？”宁亚亚摇下车窗向外打量。这小区地段不错，离地铁站很近，但小区本身年代久远，全是没电梯的老破小，看起来居住条件就不会好。 “嗯。”厉北鱼只得收起手机，“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请你来坐，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你跟我还客气啥，应该的啦。” 厉北鱼朝她挥了挥手，宁亚亚就把车开走了。 由于小区里路灯坏了，厉北鱼只能专心看路，没再看手机。回到家后，她把鞋一脱，包一扔，整个人窝进沙发里。 她租的是个老破小一室户，整间房子才三十几平。由于地段好，就这房子租金也得四千一个月，好在她一个人住也不嫌挤。她给自己换了张柔软的沙发和舒适的床，这小窝就很温馨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发现小骑士终于回了她两条消息。 背锅的小骑士：“不想聊工作的事。” 背锅的小骑士：“我躺平了，不卷了。” 厉北鱼不可思议地瞪眼。什么意思？躺平？这人不打算找工作了？？ 她自己是个工作狂的性格，让她歇一两天还行，歇多了她就感觉浑身发痒，恨不能马上找点事儿来做。要是让她在工作没着落的时候跑到异国他乡看风景……这不是享受，是折磨，不出三天她就会因焦虑暴毙而亡。 她在对话框里打出“躺什么躺，起来嗨！”，“你到底啥时候回来？”，但都没发出去，犹豫了一会儿，全给删了。 在短暂地上头过后，她突然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冷静下来了。 她的确很希望小骑士能到她这里来工作。不得不承认，这里面她是有私心的。撇开私心客观地看……一个会裸辞去旅行的人真的靠谱吗？她敢把整个研发部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吗？ 不可以！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鲲鹏这家公司更重要。 两分钟后，她回复了一句“祝你玩得开心”，就把手机扔开了。 …… …… 早上到了公司附近，厉北鱼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先去楼下的咖啡店买咖啡。 刚到咖啡店门口，后面突然有脚步声追上来，她回头一看，是宁亚亚。“姐！” “你也来买咖啡？想喝什么？我请你。” “那我喝拿铁吧，”宁亚亚也没客气，笑嘻嘻地，“谢谢姐！” “客气啥。” 两人走到柜台前，点单的是个年轻的小帅哥，一头染棕的短发，长相很日系。他看到厉北鱼，眼睛一亮，立刻笑出尖尖的小虎牙：“小鱼姐，早上好。” 宁亚亚听到这个称呼，不由看看虎牙小哥，又看看厉北鱼：熟人啊？ 厉北鱼却没有多余的反应：“一杯美式不加糖，一杯拿铁。” “好的，请稍等。”虎牙小哥打好单子，双手递给厉北鱼。厉北鱼随手接过，到吧台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宁亚亚跟过去坐着：“姐，你跟那小哥认识？” 厉北鱼似乎还没太睡醒，打了个哈欠：“不认识。我经常来买咖啡，脸熟了吧。” 等了三分钟左右，柜台叫到她们的号。两人走上前，虎牙小哥先将一杯拿铁递给宁亚亚，又将一杯美式和一块小蛋糕递给厉北鱼，附以一个羞涩的微笑。 看到小蛋糕的瞬间，宁亚亚的八卦雷达铃铃作响，眼睛瞪得滚圆。可厉北鱼的反应却很冷淡：“谢谢。我应该说过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她拿起咖啡，将小蛋糕推了回去。 虎牙小哥的表情很受伤：“这是新款，很好吃的。” “如果我想吃，我会自己买的。” “可我……” 又有其他客人要来点单，虎牙小哥只能闭嘴，强打精神先接待新顾客。厉北鱼和宁亚亚则端着咖啡走出了咖啡店。 “哇哦~~~”宁亚亚紧跟厉北鱼的脚步，一脸看戏的表情，“姐，那小哥不是第一次送你小蛋糕了吧？他对你有意思啊？” 厉北鱼好笑地瞥她一眼：“你这么兴奋干嘛？” 宁亚亚眨眨眼睛：“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嘛！快说快说，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厉北鱼耸肩：“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那小哥确实已经送过她好几次东西了，第一次她以为是店里的活动就收下了，后来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只有她有，于是她就再也没收过。 宁亚亚看出厉北鱼对那小哥丝毫不感兴趣，热情顿时减退不少。但她刚燃起的八卦欲没有那么快熄灭，嬉皮笑脸地又换了个话题：“姐，那你以前谈过几次恋爱啊？” 这个问题让厉北鱼思考了一会儿：“四五次？” “为啥这么不确定？” “有的不知道能不能算。” 宁亚亚好奇：“什么情况不能算？时间很短吗？” “嗯……”厉北鱼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谈过最短的一两个礼拜吧，最长的三四个月。” “啥？这么短？？”宁亚亚感到不可思议。最长才三四月？她自己谈过最短的恋爱都有半年好么！“为啥这么快分手啊？” “还能为啥？”这个问题让厉北鱼哭笑不得。她端起美式喝了一口，“不合适能怎么办嘛。” 其实这个回答有点敷衍，但她不想解释太多。说实话，她感觉自己在感情方面有点“渣”。 倒不是说她花心，正相反，她好像从来没有特别喜欢过谁，只停留在有好感的阶段就很难再往前进一步了。之前的几段恋爱，有的是对方太过热情，让她感到烦躁，所以选择分手；也有的是对方察觉到她的冷淡，所以主动离开。谈的最久那段还是在她留学期间，双方异地，三个多月都没见过面，好容易见了面，三天就闹掰了。 总而言之，她可能不适合也不希冀长久而稳定的感情。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大楼在等电梯了。 宁亚亚不知其中缘故，只以为厉北鱼是遇人不淑，运气不好。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说辞：“肯定是那些人没福气。我姐那么厉害，我都不敢想有谁能配得上你！” 厉北鱼好笑地戳了戳她额头：“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么油嘴滑舌？”姑姑和姑父明明都是挺老实的人。 宁亚亚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是她无师自通的天赋，不需要跟谁学。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里人多嘴杂，这个话题也就告一段落了。 …… 走进办公室后，厉北鱼发现林倩和徐燕妮都到了，两人正在茶水间里说话。见她过来，林倩忙冲她招了招手：“北鱼，你来得正好。我这两天又收到几封简历，你要不要跟燕妮一起过来看看？” “行啊。那你等我放个包，马上来。” 不一会儿，三人在行政间的隔间汇合，林倩在电脑上调出这两天从各个网站上收到的应聘简历。 她们的招聘信息已经发出去一个礼拜了，这一个礼拜里总共收到了十几封简历，但其中大多数根本不符合她们的要求。 有些人似乎连应聘要求都不看就随手瞎投。比如她们明明写了要求三年以上工作经验，但投简历的人里竟然有应届毕业生。甚至还有学广告的人来应聘研发部经理，如果那人不是手抖投错了，恐怕得去医院治治眼疾。 经过林倩的筛选，已经从矮子里拔高个勉强选出了几份能看的。 “这个人怎么样？”林倩点开一份，“学历还可以，经验也算是这些人里比较丰富的了。” 厉北鱼看完后皱眉否决：“都四十二岁了，还没有带过团队。让他来我们这直接负责整个研发部？我觉得不行。” 林倩叹了口气，点开另一份简历：“那这个呢？这个说是带过团队。” 这次换徐燕妮摇头：“这人学文学的，做了三年销售就突然转行IT了？这肯定找机构学了两个月编程就出来了啊。他技术水平不会高的，不适合我们。” 几份简历全看完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个女人面面相觑。红宝石项目的交付日期还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时间实在很紧迫。但招人这种事全凭缘分，天知道缘分什么时候会降临？也许两天，也许两年也未必！ “要不然……第二个和第三个，叫过来面面看？”厉北鱼排除了几个实在太离谱的，寄希望于是糟糕的简历掩盖了优秀的人才。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林倩和徐燕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行吧……” “那就你们俩负责面。我这两天事情比较多，你们面完了告诉我结果就行。” “行。” 第六章 出了行政间，厉北鱼立马掏出手机打开了背锅的小骑士的朋友圈。 虽说上次聊天过后她对这家伙留下了不靠谱的印象，但……毕竟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这家伙以前大多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也不能因为一次谈话就给人判死刑不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只能把目光转回来了。 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没准这家伙已经旅游结束了？趁着他还没找新工作，赶紧约出来聊聊。合适最好，不合适也能趁早死了这条心。 点开朋友圈后，她发现就在两个小时前，小骑士刚发了一条新内容。她顿时眼前一亮：是一张机票的照片！这家伙果然要回国了！ 这一周小骑士不停在朋友圈更新旅游照，从红海潜水到沙漠露营，从金字塔到帝王谷，从烟波日出到浩瀚星河，看够本也玩够本了，是该收收心了！ 厉北鱼笑容满面地放大了那张机票图片。如果时间合适，她还能去接个机，表达一下自己空三顾茅庐的诚意。 三秒后，她脱口而出：“我靠！！！” 安静的办公室里瞬间炸鱼一般，众人纷纷回头惊讶地看向自家老板。厉北鱼自觉失态，只能假装淡定地咳嗽两声。 不怪她大惊小怪，刚才那张机票，起飞地：卢克索，降落地：伊斯坦布尔。离开埃及，又奔土耳其去了。那混蛋是想环游世界啊？！ 空气安静了十秒，她愣是没憋出圆场的话来说，赶紧一头钻回自己的老板间去了。 …… 午休时间，厉北鱼来到宁亚亚的工位前：“准备好没？准备好就出发吧。” 宁亚亚拎包站起来：“走吧走吧。” 出了公司，厉北鱼先请宁亚亚在附近吃了碗牛肉面，随后两人便驱车前往城北的一家敬老院。 路上宁亚亚问：“姐，你怎么会想到去敬老院当志愿者的？”今天上午厉北鱼突然通知她有个公益活动，去敬老院给老人家送温暖，让她开车跟她一块儿去。 厉北鱼一手支腮，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是青联会组织的活动——就是上海市青年联合会。这些群团每年都会组织很多公益活动的。” 宁亚亚没听说过青联会，但不妨碍她觉得厉害：“哇，能加入这个青联会的都是很厉害的人吧？” “也不一定……不过确实牛人挺多的，各界精英人士都有。” “那姐你能进去很厉害啊！” 这个彩虹屁厉北鱼爱听，她扭回头来，有些小小得意：“我参加的可不止青联，还有好多呢。我还参加了妇联、工会、归国留学生联，我还拿了不少荣誉！去年上海市总工会给我颁了劳模工匠，市里第十六届妇女大会还选我当代表了呢！” “哇？！”宁亚亚惊呆了，“这么牛的吗？这都怎么参加的啊？” “有的是别人邀请的，有的是我自己申请的，办企业总归会认识很多人的。” 宁亚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夸了，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她扭头打量身边的表姐，突然感觉有种陌生感。一来她以前知道厉北鱼厉害，但没听到这些title之前很难具象化；二来，其实厉北鱼在她心里并不是个很热衷社交的人，可现在她显然非常积极于各类社会活动。 像是看出了宁亚亚的疑惑，厉北鱼笑了笑：“想把公司做起来，有些事就必须得做。现阶段政府pr可是我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见宁亚亚仍是困惑不解，厉北鱼问：“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公司的项目基本都是公建类？”所谓公建类，就是公共建筑。 宁亚亚闻言想了想，连忙点头。公司之前做的项目有学校、博物馆、酒店之类的……确实都是公建，没有私人住宅。这缘故也不难想明白，民宅的产权大都分散在各个业主手里了，物业公司平时收点物业费都难，怎么可能征得所有业主同意、再征集一大笔钱来升级居民区的管理？也只有公建类拿得出资金，并且有更多智能化管理的需求。 “政府里有很多很好的平台，可以给我们提供机会。我拿到的大多数项目都是这么来的。还有就是，参加这些组织和活动，能认识更多人。人脉就等于机会。” 厉北鱼没权势，没背景，没家底，她白手起家，几乎每笔生意都得靠自己从头到尾一点点磕下来。好在上海是一座霓虹璀璨、遍地黄金的大都市，任何人想要出头，只要足够努力，总能找到方法。 厉北鱼接着说了下去：“我最开始的确是为了给公司揽活，才到处参加活动，到处认识人。不过呢，这些活动参加多了，就会发现它确实很有意义。开公司也好，做市场也好，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是不行的，你必须出去看人生百态。” “尤其我们这行，你可以把我们当成服务业。你得搞清楚你在做的是什么东西，你给什么人提供服务，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你必须到现场看，当面跟人交流，自我代入去思考。有时候连客户自己都没弄清他们需要什么，但如果你弄清了，那这笔生意就是你的。” 宁亚亚知道表姐这是趁机给自己上课。她有点云里雾里，但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认真道：“我会记住的。” 十二点三刻，两人赶到了爱心敬老院。 今天公益活动的组织者名叫牛萍，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她似乎跟厉北鱼挺熟，一见厉北鱼过来就笑开了：“小厉来了。” “牛姐中午好。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妹宁亚亚，我今天带她一起来当志愿者。” “很可爱的小姑娘嘛！跟你长得还有点像呢……”牛萍客套了两句，切入正题，“我给你们说一下，今天的活动总共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陪老人家聊聊天，他们平时在敬老院里比较孤独，很少有机会接触外面；第二部分是联欢会，大家要给老人们表演节目，第三部分是送爱心物资。” “我知道。”厉北鱼笑道，“群里的通知我看了，我也跟我表妹都交代过了。” “行，那就好。”牛萍知道厉北鱼会带好宁亚亚，也就没再多嘱咐。这时又有其他志愿者到了，她准备离开去招呼别人。 她刚转身，厉北鱼就追了上去，小声道：“牛姐，等会儿能请您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你说。” “等会儿敬老院的负责人会来吧？您能帮我引荐一下吗？我想跟负责人聊几句。” “哦！”牛萍瞬间了然。青联会里有不少年轻创业者，他们参加社会活动，献爱心当然是一方面，拓展人脉又是一方面。这种事情她经常遇到，也不觉奇怪。 她笑着点头：“没问题！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引荐。” “谢谢牛姐。”厉北鱼受牛萍的照顾也不是第一次了，感激道，“今天活动结束后我请您吃饭吧？” 牛萍摆摆手：“用不着，晚上我还要去接我儿子放学呢。你积极参加群团活动，就已经很配合我工作了。”停顿几秒，她拍拍厉北鱼的胳膊，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加油，希望你成功。” 自己创业的女性太少了，她私心里真的很希望厉北鱼这样的人越多越好，越成功越好。 厉北鱼再次道了几声谢，牛萍就走开了。 厉北鱼回到宁亚亚身边，叮嘱：“你等会儿陪老人家聊天的时候，多问问他们平时生活上都有哪些难处，最希望得到什么帮助。回去以后你写一份企划书给我，如果我们接下了这家养老院的项目，你会怎么做？” 他们公司最近没有新的竞标项目，但她也不打算让宁亚亚闲着。趁着这阶段，好好学习成长是关键。 宁亚亚有些紧张：“我写不好怎么办啊？” “没关系，没有人一开始就写得好。写多了自然就会了。” “好、好的。” 鲲鹏公司至今还没有做过养老机构的项目，但养老院无疑是他们潜在的目标客户之一。今天厉北鱼带宁亚亚来这儿，就是想实地走访一下。倒不是她们一定要拿下这家养老院，但积累点经验总会有用的。 她又叮嘱了几句后，发现宁亚亚的目光时不时往她身后瞟。她忍不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看什么呢？” “姐，后面有个男的好像一直在盯着你看。” “看我？”厉北鱼闻言回头。果不其然，就在她后方不远处，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倚在围栏边，双手抱胸，目光含笑地看着她。那男人宽肩长腿，相貌气质很是出众。 她第一眼只觉得这人眼熟，却又想不起名字来。她已经参加过很多次青联会的活动了，可能是在哪个场合见过的人，她记不太清了。 就在她迷茫之际，对方先开口了：“厉北鱼，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厉北鱼猛然想起来了：不是青联会，是前不久的那场路演。这个人，是金融圈著名的投资人于棠，路演结束时还曾邀请过她坐他的车呢！ 第七章 “于总！”厉北鱼忙上前打招呼，“您也是来参加公益活动的？” “嗯。” 厉北鱼奇怪：“昨天牛姐在群里发了成员名单，我怎么没瞧见您？” 于棠顿了顿，挑眉：“临时起意。”这意起的虽然临时，却也非随意。他平时几乎不在青联会的群里说话，也不怎么参加活动。昨天他看到名单里有厉北鱼的名字，突然决定来凑个热闹。 厉北鱼并未多想，也就没再问下去。 于棠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嘴角噙笑：“你是打算接养老院的项目？”他听到刚才厉北鱼和宁亚亚的谈话了。 厉北鱼也不避讳：“有机会当然想了。只要有项目我们公司都愿意做，于总这边要是有需要也可以联系我啊！” 于棠“哈”了一声：“我还真打算投资一个养老机构，所以今天正好来考察考察。” 厉北鱼眼前一亮：“那于总务必考虑我们公司啊。” 这女人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毛遂自荐。于棠卖了这个人情：“行，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两人聊了几句，门口又来了几个人。当人们认出于棠，赶紧都围上来了。 “呀，于总！您今天怎么也来了？”“于总，好久没见了，您还记得我么？”“于总，我上次给你送的那份计划书您看过没……”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更多人注意，又有更多人挤了过来。短短几分钟时间，于棠几乎被人包围了，而厉北鱼也被挤出了包围圈。 她看着眼前热闹的人群哭笑不得。虽然青联会里不乏人才，但于棠这样的“金主爸爸”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幸好她公司目前账面的资金不算非常紧张，不然她好赖也得再挤进去献献殷勤。 她只得走开了。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牛萍就将众人集合起来，又讲解了一下活动的注意事项，随后便让志愿者们进去陪老人家聊天了。 厉北鱼和宁亚亚一起往里走。宁亚亚凑到厉北鱼耳边，小声亢奋问：“姐，刚刚那个于总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啊？” 这个也字就很说明问题。厉北鱼好笑地瞪她：“你怎么看谁都对我有意思？” “不是吗？刚才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你看哎。”她一面说，一面悄悄回头往于棠所在的方向看去。这会儿于棠仍被数人簇拥着，倒是没在关注厉北鱼。 厉北鱼忙把她的脸掰回来，警告：“这种话千万别乱说啊，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臭不要脸自作多情呢。”而且这种场合这种身份，她其实挺忌讳产生这种误会的。 宁亚亚看出她不高兴，连忙做了个拉起嘴上拉链的动作，乖乖闭嘴。 志愿服务的第一个环节，陪老人聊天，是在敬老院的饭堂举行的，饭堂的桌子每张可坐六七人，于是每桌两名志愿者与四五位老人围坐一起，年轻人们负责逗老人们开心。 如果今天宁亚亚不在场的话，厉北鱼一定会绞尽脑汁想话题来活跃气氛，但是有了宁亚亚，这个重任她就习以为常地交出去了。事实证明，老人们也确实很喜欢宁亚亚这样嘴甜开朗的小女孩，她很快就成了全部话题的中心。 厉北鱼伊始还在旁边捧捧哏敲敲边鼓，聊了一阵后，她索性不怎么出声了，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偶尔搭腔。 趁着几个老人家自己说话的时候，宁亚亚担心地问她：“表姐，你怎么都不说话？”这就完全放手考验她了？ “你多聊聊。”厉北鱼不走心地笑笑，脸上看不太出情绪，“我不太擅长跟老人聊天。” 宁亚亚微怔。她不由想起一些事。 厉北鱼跟母家亲戚的关系她并不清楚，但厉北鱼的母亲是从农村嫁到上海来的，那边的亲戚很少来上海，厉北鱼也很少去乡下，可以想见两边亲不到哪里去；而厉北鱼和她的爷爷奶奶，也就是自己的外公外婆，相处得很不融洽。 老爷子不怎么管小辈的事，且前些年就去世了，暂且不提。老太太打小就不喜欢厉北鱼。宁亚亚有记忆以来的大家庭聚会，老太太对自己和表弟永远和颜悦色，无比慈爱，但对厉北鱼就总是横眉怒目、冷言冷语。 她曾问过奶奶为什么不喜欢表姐，奶奶只说谁叫你表姐长得不好看又不听话，活该不讨人喜欢。又摸摸她的脸，满面慈爱地说：不像你，又漂亮又乖巧，招人疼。 这些话她很难理解：虽然厉北鱼不是小家碧玉的长相，但也别有一种风情，怎么就“不好看”了呢？ 后来她又去问自己的母亲，结果母亲叹了口气，说这是因为老太太重男轻女。当年厉北鱼母亲生出个女儿来，国家又有独生子女政策，老太太差点以为就此断了孙子梦，因此对孙女百般厌恶。好在厉家父母后来交了罚款又追生了一个男孩，才让老太太心情好了些，只是厌恶的根从小种下了，再没法扭转。 至于宁亚亚为什么得老太太喜欢，可能是因为儿子生的女儿是无法原谅的，但女儿生的女儿，因原本就没任何指望，反而又有亲情了。 宁亚亚印象深刻的几次家庭聚会都是在她很小的时候，长辈们永远围着她和表弟团团打转，厉北鱼则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看书或发呆。偶尔朝他们看一眼，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再后来厉北鱼的父母离婚了，厉北鱼几乎没再参加过父亲这边的大家庭聚会，只会在私下和自己一家来往。直到前几年奶奶办七十大寿，她又出席了一趟。 那时候厉北鱼还没有自己创业，但因为名校毕业且能力出众，短短两年就已经在公司当上了经理，薪水不菲。几年不见，老太太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主动与她搭话，问起她现在的工资，问她有无男友。 也不知说了什么，厉北鱼突然当众把筷子一撇，拎了包就要走。老太太气得对她破口大骂，说她不孝，说她冤孽。结果厉北鱼走到门口停下，又转过头来看着老太太。 宁亚亚很清楚地记得厉北鱼当时看着老太太的目光不是愤怒的，只有嘲讽和怜悯。她说：奶奶，您这辈子过得怪可怜的，所以我不想跟您争。但您没权力让别人活得像您一样可怜，您也没这本事。说完她没管老太太气得差点心肌梗塞，头都不回就走了。 后来宁亚亚是听坐得近的人说，才知道起因是老太太知道厉北鱼现在混得好，要求她给弟弟买房买车才惹了这出。虽然老太太对宁亚亚还不错，但这些事宁亚亚肯定是站厉北鱼这边的。这件事更加深了她心中“我表姐拽爆了”的印象。 饭桌上，敬老院的老人们又看向宁亚亚：“小姑娘，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宁亚亚忙回神：“我们公司是做智慧建筑的，就是把建筑物在电脑里做成一个三维模型，然后通过网络，利用这个模型来智能化管理建筑的每一个部分……是不是听起来很厉害？”她顿了顿，看向厉北鱼，“公司是我姐开的！我姐可聪明了，你们别看她年纪轻，她自己当大老板，手下管了二十来号人呢！” “哦？”老人们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到厉北鱼身上了。 一位打扮时髦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打量着厉北鱼：“小姑娘，你这么能干，居然都自己开公司啦？” 厉北鱼也没想到宁亚亚会把话题引导自己身上，心里没有一点准备，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奶奶，你别听我妹吹牛，我就开了家小公司而已。” “不要太谦虚！都开公司了，男小囡也没几个比你能干的！”老太太拉起她的手，“几岁了？有男朋友了伐？” 厉北鱼尴尬：“呃……我三十几了，还没打算找对象呢。” 宁亚亚听出她故意把自己说老了几岁，该是怕老人家给她介绍对象。 没想到老太太一脸认同地点头：“不想找啊……没关系，不急的。三十几岁还年轻嘞！你们说是伐？”她看向同桌的其他老人。 老人们七嘴八舌表示赞同：“就是就是，三十几岁不要太年轻哦！小姑娘你条件这么好，慢慢挑，结婚太早以后要后悔的！” “现在女小囡都有自己的事业，结了婚也不会被男方家里欺负，腰杆子硬！你这样子多好啊！我家外孙女年纪跟你差不多，也还没找对象唻。” 别说厉北鱼，连宁亚亚都颇感惊讶：“爷爷奶奶，你们这么开明啊？” 最开始跟厉北鱼搭话的时髦老太太莞尔一笑，拍着厉北鱼的手说：“小姑娘，你们活到我们这个岁数就知道了。你们这个年纪啊，什么都没有也不要紧的，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好。” 厉北鱼和宁亚亚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本来是他们哄老人家开心，万没想到，她们反倒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了。真不愧是大上海的老头老太太们，观念可真开放。尤其这位时髦奶奶，说话还怪有诗意的嘞。 一个小时后，陪老人聊天的环节结束了，众人要转移去礼堂，举办一场小型的文艺演出。 宁亚亚走在边上，偷偷观察厉北鱼的神色。她有点担心厉北鱼想起小时候不开心的事，然而厉北鱼神色轻快，甚至还小声哼起了歌，她见状心里绷的弦也放松了。 这次来参加活动的青联会成员虽然只有十几人，但也算人才济济。有学过美声的，有学过舞蹈的，编排出了不少节目。因为昨天厉北鱼跟牛萍提了自己表妹钢琴考出过九级，牛萍还给宁亚亚也安排了个演奏的项目，并且提前为她借来了院里的电子琴。 这个环节厉北鱼并没有报名，她就站在台下看演出。 不远处有人群簇拥着，她本以为是准备上台的人，再仔细一看，发现又是于棠被数人给围住了。于棠身边的人各个热情洋溢，但他的脸上却有一抹明显的不耐烦。 厉北鱼忍不住心想：这位金主爸爸怪不容易的么……不知道哪天能有这么多人也围着她转？不知道那时候她会不会嫌烦。 第一个表演的人已经上台，她也就专心看起了节目，没再关注边上的事。 几分钟后，她听到脚步声，有人走到她身后。她扭头一看，颇感吃惊：竟然是于棠过来了！ “你怎么脱身的？”她脱口而出。 于棠微怔，知道方才的情形都被她看到了。他耸耸肩，靠到柱子边上：“聊完了呗。” 厉北鱼观察四周，发现刚才围着于棠的人已经散开了，但还是有几个人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看起来那些人不像是心甘情愿“聊完”的样子。 “你不上台表演？”于棠开口。 厉北鱼收回视线：“我没才艺啊。于总也不上台么？” “我不行。”于棠自嘲，“小时候我妈揍我揍得不够狠，琴棋书画都没坚持到底，我那点水平还是不上去丢人了。” 厉北鱼没问他琴棋书画里到底学了哪样，还是样样都学了——富贵家庭出身的小孩学多少门才艺都正常。而她自己，当年除了读书之外是真的只会玩泥巴。 附近还有人在盯着他们看，看得厉北鱼有点不自在了。她心里也纳闷：于棠到底过来干嘛的？是有什么话题想找她聊吗？不会真被宁亚亚那张嘴说中了吧…… 过了一会儿，于棠果然开口：“你们公司现在只有天使轮？有在找投资么？” ——看来是对她的公司感兴趣。她暗暗松了口气，回答：“是只有天使轮……于总，比起投资，我现在其实更想要项目。” 除了一开始大家拼凑的启动资金外，她唯一拿过的一笔投资就是金建筑做装潢的子公司给的几百万。并不是没有其他人愿意投，是她自己不肯要。她不想拿乱七八糟的资金，那会让她丧失对公司的控制权和自主权。而之所以接受装潢公司的投资，是因为装潢公司能给她介绍更多客户，双方能够互利互惠。 她的回答让于棠微微玩味挑眉：“不想要钱？看来你很有野心啊。” 有太多的创业者——应该说，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创业者创业的目的是卖掉自己的公司，变现一笔可观的财富，且这个过程越快越好。于是只出做个PPT就开始到处圈钱、对任何资金来者不拒、把投资人的钱掏空后立刻抛弃旧壳再开一家新公司的人比比皆是。 而厉北鱼似乎是剩下那百分之十，是真正想做事业的人。 厉北鱼接受了他的评价，并且理直气壮：“是啊。比起赚钱，我更想出头人地。” 第八章 舞台上唱美声的人开始表演了，唱的是厉北鱼没听过的老歌，她只能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有老人在台下跟唱，台上的表演者听见了，连忙将老人拉上台一起合唱，舞台变得愈发热闹。众人纷纷鼓掌，厉北鱼也欢呼了两声来捧场：“唱得好！” 她感受到身边的目光，扭过头，发现于棠也在看她。 “于总，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于棠的目光是毫不避违的直白，“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认识挺多有野心的女人。”于棠笑说，“但她们都是把野心写在脸上，很少挂在嘴里。你很有意思。” 还有后半句他没说：写在脸上是因为藏不住，不挂在嘴上是因为不敢。不懂得示弱的女人大都过得崎岖坎坷。 厉北鱼皱了下眉头。她不喜欢听别人说“男人”“女人”这种词汇，尤其是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哪怕有些话听起来像是夸她，但内里蕴含的却是对整体女性的贬损。她淡声道：“谁都能有野心吧，有什么不能说呢？又不丢人。我觉得这跟性别没啥关系。” 于棠笑着点头：“你说得对。有野心，很好。” 过了一会儿，牛萍带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矮矮胖胖的男人走了过来。 “小厉，小于，你们都在这儿啊。”牛萍笑着为双方做介绍，“这位是这边敬老院的刘院长。刘院长，这两位是我们青年联合会的志愿者。小厉是自己开公司的，小于是做金融的，他们都是青联会里的杰出人才！” 刘院长连忙伸手：“厉总，于总，你们好。” 厉北鱼和于棠依次跟刘院长握了握手。 厉北鱼笑说：“刘院长，您别叫我厉总，您跟牛姐一样叫我小厉就好。” 刘院长倒也没客气：“行，小厉。” 刚才厉北鱼请牛萍帮忙引荐敬老院的负责人，眼下牛萍任务完成。她已经提前跟刘院长打过招呼了，留下一句“你们先聊会儿”就走开了。而于棠没有要避开的意思，继续站在边上看演出。 厉北鱼也不怕他听，直接和刘院长聊了起来：“院长，是这样。我想问下，院里最近有没有考虑升级智能化管理？” 刘院长没听过这种新鲜词，眼神有些疑惑：“智能化管理？” 厉北鱼忙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我们公司是专门帮各类建筑和机构做智能化升级和改造的。您先看下我名片吧。” 刘院长接过看了看：上海鲲鹏智能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厉北鱼。 厉北鱼又从包里取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刘院长，我来之前在网上查了一下我们这边的信息，自己做了一份针对敬老院的智能化升级改造方案。您感兴趣可以看看，最后两页是我们公司之前做过的案例。” 虽然她也给宁亚亚布置了这个任务，但那只是给宁亚亚的作业，她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一份方案书了。 刘院长不以为然地接过：“行，那我看看。” 于棠在旁边默默旁观。他没想到厉北鱼那么莽，也不先套套近乎、拍拍马屁，居然上来就直接递方案书。只看刘院长的动作和听他语气，就知道他有多敷衍和不耐烦。 刘院长作为敬老院的管理者，每天遇到上门推销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今天不是看在青联会和牛萍的面子上，他理都不会理厉北鱼的。 确如于棠所料，刘院长打开第一页随意地扫了眼，估计连一行字都没看完，手指已经准备翻第二页了。 然而，他将第二张纸捻到半空中，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所吸引，手指松开，第二页又落了回去。他的神情也从无不耐烦变得认真了。 于棠诧异挑眉：这是看到什么了？ 约莫五分钟，刘院长终于将手中的方案书全部看完，美声歌唱者早已下台，之后演出的舞蹈都表演过半了。 他的神色比之前和蔼许多：“厉总，你们公司之前给养老院做过这种平台吗？” 厉北鱼实话实说：“没有，我们做酒店做的比较多，还有博物馆学校之类的。但是这上面写的所有内容我们保证都能做。” “哦……那我想问问，你们做这样一个智能平台大概要多少钱呢？” “这个得看您的具体需求。像这份方案上的内容如果全部做下来，两三百万应该要的。但我刚才听爷爷奶奶说你们这里本来就有一些健康监测设备的，直接联网就可以。如果只做最基础的内容，装一套有特殊行为分析的智能监控、跌倒警报、滞留警报，远程呼叫，大概几十万就可以。” 刘院长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严肃：“厉总，我跟你实话实说。你这份方案我个人是很感兴趣的，但我们这里是公办机构，平时主要靠上面的拨款和外界的爱心捐赠来维持运营，如果要进行改造，我得先跟上面申请，上面批了才有可能做。而且就算上面批了，也不是说我指定你就能让你来做，可能还需要公开招标之类的。” 厉北鱼点头：“我明白，我们公司做过很多政府项目，该走的流程肯定要走的。我们也不怕跟任何人比。” 刘院长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方案书，有些犹豫。如果没有聘用对方，这份东西他或许应该还回去。 厉北鱼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院长，这份方案您收着吧。就算最后您没找我们做，您也可以拿着参考一下。” “好，好。”刘院长很高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啊厉总，你费心了。” 刘院长将方案书夹到腋下。他本想走了，可又觉得小姑娘这么用心做了这些，若最后白忙活了，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他主动开口：“这样吧，我认识一些做民办养老院的，他们那边经费比较充足，也喜欢用最新的最近的科技。我回头跟他们说说看，如果他们有需要，我就把你推荐给他们。” 厉北鱼大喜过望：“那太谢谢您了！刘院长，您人太好了！” 刘院长摆摆手：“不用谢我。关键是你东西得做好。现在消息都很灵通的，如果你给哪家养老院改造得特别好，不用我推荐，别人肯定也都会来找你做了。” “我明白。我们公司接的每个项目肯定都是用心做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互相添加了微信，刘院长就这才离开了。 厉北鱼回到原地。于棠早就心里痒痒的，可惜刘院长把那份方案书带走了，要不然他还真想拿过来看看厉北鱼写了什么，非但让院长改了主意，最后还愿意主动帮她推荐。 “那份项目书你怎么做的？” “就正常做的啊。”厉北鱼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我在网上找了他们的建筑平面图，然后又查了些资料，给他们定制了一套方案。” 她这话说的比较轻巧。其实因为没有相关经验，她查了非常多资料，并且还看了很多社会新闻，总结出了养老院管理的几大痛点，做了针对的解决方案。 于棠不可思议：“建筑平面图？你……专门定制的方案？？”他明白刘院长为什么在看了第一页后突然改变态度了。 他以为厉北鱼给的就是一份千篇一律的推销书，不管到任何地方她都给一样的内容，广撒网，总能钓上一条鱼来。就好像某些创业者，不管给任何投资人、任何投资机构送的商业计划书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顶多厉北鱼做的再细致点，譬如给养老院有一套方案，给酒店有一套方案，但不同的酒店总归是一样的内容。 毕竟对方还没有付费，甚至都未必有改造的意愿。没有任何公司会在这个阶段花费心思出具详细方案，这很可能是无用功，甚至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但厉北鱼做了。当刘院长翻开计划书，在第一页看到自家敬老院的建筑平面图，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份随手的糊弄，而是认真花了心思的东西。 当然，厉北鱼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份东西大概率是派不上用场的。就算敬老院真的把这个项目交给她了，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所有内容都要根据甲方的需求重新定制。这份方案书的最大用处就是向对方展现她的诚意，让对方愿意多看她一眼。 这对她而言就够了。她不觉得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有多值钱，如果拉不到项目，她的时间就是一文不值的！但做这份方案本身对她也是一种积累和历练。 于棠对她再次刮目相看了：“可以啊，厉老板，真用心啊。”如果哪天他收到一份商业计划书，完完全全是按照他的兴趣来做的。即使他对那个项目不看好，也会对那个人多看一眼的。 厉北鱼摊手：“创业嘛，就两件事最重要。第一点就是真诚。” 于棠好奇，“那第二点呢？” “脸皮厚呗。脸皮不厚，寸步难行！” 于棠一怔，哈哈大笑！ 下午四点多，志愿者们将捐献的爱心物资送到院方代表手中，今天的公益活动就算彻底告一段落了。 志愿者们脱下红马甲来到院门口，有人提议：“晚上一起吃顿饭不？” “我就算了，我得赶去接小孩放学。” “我要回公司加班，先走了啊，大家回见。” 有急事的人都先走了，还剩下七八个人。有几人将目光投向于棠：“于总，您晚上有空吗？一起聚聚呗？”“是啊于总，一起来吧。” “我晚上还有个会要开，就不去了。”于棠说，“你们聚吧。” “啊……我突然想起我也有点事，我也不去了。” 于棠一表态，又跟着他走了两个，剩下的人已经很少了。厉北鱼原本晚上倒是没什么事，但看这架势举棋不定的，似乎挺难聚成。于是她也不掺和了，直接带着宁亚亚离开了。 没走多远，后面有脚步声跟上来，两人回头一看，竟然又是于棠。 于棠手心里攥着车钥匙：“厉北鱼，我送你们？” 厉北鱼惊讶：不是赶着去开会么？看来也不是特别着急？她实话实说：“谢谢你啊于总，但我们今天自己开车来的。” 于棠欲言又止，像是有点郁闷，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行吧。” 三人一起进了停车场，道别后就各自找车去了。不一会儿，厉北鱼和宁亚亚刚找到车坐进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声音。两人抬头，一辆闪亮亮的黑色轿车从她们面前驶过，驾驶座上的人正是于棠！ “我靠，迈巴赫！”宁亚亚顿时眼睛亮了。 厉北鱼也瞧见了，连连啧声：“这车至少八百万起步，土豪啊。” 宁亚亚一拍大腿：“早知道就不说咱们开车来了，迈巴赫我还从来没坐过呢！哪怕上去坐一屁股体验体验呢，以后吹牛都多个素材啊。” “哈，那去租车行找辆坐坐不一样嘛。” “那多没逼格啊？”宁亚亚扭头一把抱住厉北鱼的胳膊，一脸讨好相，“姐，你可一定要把公司做大，带着我一起发财啊。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坐上迈巴赫就全指望你了。” 厉北鱼大手一挥，豪迈画饼：“没问题，等将来咱们公司上市，姐送你一辆迈巴赫都行！” “哇！！太好了，我也是要拥有迈巴赫的女人了！！”宁亚亚吞下这口大饼，并且打了个饱嗝。 姐妹俩登时笑倒在车里。 过了一会儿，厉北鱼问：“你怎么还不开啊？” “别急嘛，我等他走远点。八百万的车呢，要是蹭他一下我活不活了？” “你这样等你有迈巴赫的时候，你敢开上马路么？” 这是个好问题，宁亚亚陷入沉思。她的豪车梦想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就放弃了：“算了，我不要迈巴赫了，等公司上市的时候，你还是送我套房吧……不，还是黄金吧！黄金最保值，还能打成首饰戴呢！” “没问题，到时候咱手指脚趾上全都戴满金戒指。” “哈哈哈哈哈，说定了，姐你可不许赖账啊！” 豪车的发动机声已远得听不见了，姐妹俩说说笑笑，终于开上了回程的路。 柔风轻拂，美梦微醺。 第九章 上午十点，温哲行来到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今天不是节假日，但这里毕竟是名胜古迹，来观光旅客依然很多。前面已经排了长队，正龟速挪动。他百无聊赖地跟着队伍缓慢前行。 突然边上响起快门声，他扭头一看，是两个白人女孩正在对他拍照。她们没有带头巾，应该是欧美来的旅客。 见他看过来，女孩也不害羞，反而大大方方跟他打起招呼：“Hi,handsme by.” 温哲行左右望了望，确定对方在和自己说话。 一个金发女孩索性走上前来，扬起手机，示意想和他合影。 既然都是出来玩，没有扫兴的道理。温哲行配合地对着镜头微笑，比了个剪刀手。女孩拍完照，又对他说了几句话。她应该不是来自英语国家，英语带着明显的口音。他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询问他有没有ins或者fb的账号，想要加他的联系方式。 他倒是有，但他从来不发内容，只是用来浏览一些游戏或新闻资讯的。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声抱歉。 女孩了然，遗憾地耸了下肩，跟他告别：“Bye.” “Bye.Have a gd day.” 女孩走开去别处拍照了。 队伍里有其他中国人目睹了这一幕，开玩笑地起哄道：“帅锅，你薅帅喔，外国美女也喜欢你噻。” 温哲行摆手：“没有，只是随便聊几句。”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小臭屁的。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确实很受女生欢迎，但工作后几乎没有什么跟异性接触的机会，连镜子都懒得照了。如今看来，他魅力还是不减当年么。 他也掏出手机对着教堂的外观派了几张风景，突发奇想，切换成了前置摄像头想照照自己。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消失了：凌乱的头发，几天没剃的胡茬，还有奇怪的脸型……这都什么鬼啊？ 因为是独自一人出来旅游，他只拍风景照，几乎不给自己拍照，已经很多天不修边幅了，要不是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他看着跟街头的流浪汉几乎没有差别。这脸型和五官又为什么这么奇怪，是不是这几天没休息好？ ——他宁愿怀疑自己的长相，也没怀疑过自己的拍照技术。 这时前面的人已经进入教堂内部，他赶紧收起手机跟了进去。 “圣索菲亚大教堂，始建于拜占庭帝国时期，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 附近有个中国旅游团，温哲行立刻跟过去蹭讲解。 介绍了一堆历史后，导游指着的一根高高的金属柱子说：“这是这里非常有名的哭泣柱，来这的人都会在这根柱子前许愿。你们等会儿过去，把大拇指插进那个孔里，然后顺时针转一圈，据说这样许的愿望就可以成真了。” 眼下柱子前已经排了十几米长的队伍了。温哲行其实不太相信这些，但……还是那句中国人的至理名言：来都来了！ 十分钟后，他终于排到哭泣柱前，将手指扎进已经褪色的金属柱中旋转。 “身体健康。”他迅速在心里许下第一个愿望。又过了几秒，他迟疑地许下第二个愿望，“前途……光明？” 游览完圣索菲亚大教堂后，温哲行买了个三明治，在附近的广场上坐下开始发呆。 他出来已经十多天了，在土耳其玩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伊斯坦布尔。接下来该去哪儿呢？他这趟旅程是很随性的，几乎是边玩边定计划，原本雄心壮志想要环游世界，但眼下还不到半个月他已经有点乏了。 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取出手机，发现自己收到几条新的消息。 北冥有鱼：“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北冥有鱼：“你不会打算环游世界吧？” 北冥有鱼：“抓狂.gif” 温哲行：“？” 今天早上厉北鱼和徐燕妮林倩又面试了一个应聘者，只用了半小时就请人离开了，出来以后三个女人都气笑了。 那家伙简历包装得比谁都漂亮，专业问题一问一个不吱声，末了还觉得自己到这小公司来是屈才，要求比之前工资涨薪百分之五十。这尊大佛谁爱请谁请，反正她们这里小庙供不起。 这几天她们已经面了很多人了，连一个能勉强考虑的都没有。厉北鱼心态有点崩，又把通讯录里的小骑士给翻出来了。 上一回发现小骑士飞去土耳其以后，她已经把他朋友圈屏蔽了，还把他的备注改成了“靠不住的臭骑士”。但不管是什么骑士，她今天都必须打直球了。 北冥有鱼：“你什么时候有空？方便语音吗？” 温哲行买了当地的电话卡，流量还是很充裕的。于是他直接拨了个语音过去。 那边瞬间就接通了。 “喂，听得见我说话么？”厉北鱼问。 “嗯，怎么了？” 手机里传出的男声温和且富有磁性，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即使看不见脸，也让人感觉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厉北鱼深吸了一口气：“我就直说了啊——你知道我在创业的对吧？我们公司叫鲲鹏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做智慧建筑，我以前还找你请教过很多编程上的问题。” “我知道。”温哲行以为对方又遇到什么技术上的难题了，但他的电脑放在酒店里。于是他站起身，准备往酒店的方向走。 厉北鱼：“是这样。我们公司的情况我之前大概给你讲过一点，你也可以到官网上看看。我们现在想招一个研发部经理，要求技术水平过关，最好带过团队。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你不是正好辞职了吗？我想请你来聊聊。” “啊？”温哲行惊讶，“我？” “嗯，你之前不是做人工智能相关的吗？我觉得我们这里做的东西你应该不难上手。你带过团队吧？” “带过……” “那挺好啊！你感兴趣吗？感兴趣的话来我们公司当面聊聊？” “……”温哲行捏着手机，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复。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厉北鱼是个急性子，电话那头三秒没出声，她就当是不拒绝了：“你什么时候回国嘛？我们这边项目进度还挺赶的，我希望能尽快定下来。” “……” 温哲行还是不出声，厉北鱼急得上火，都想顺着网线钻过去揪衣领晃人了。“快说话啊我知道你在听！”“成年人了爽快点！”“磨磨唧唧想啥呢！”几句台词在厉北鱼脑海中过了过，都被她用理智压下去了。她不能还没见面就把人吓跑。 就在厉北鱼的小宇宙即将爆发之际，电话那头开口了：“今晚？” “啊？”这下轮到厉北鱼愣住。什么今晚？ 温哲行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冲动劲哪儿来的，就在刚才几秒钟的时间里，他迅速打开订票软件查了一下，发现四个小时后有一班直飞上海的飞机。回酒店收个行李赶去机场，应该来得及。 “你今晚就回国？？” “嗯。但是到上海得明天中午了。” “！！！”厉北鱼火速浏览了下自己的行程表，“要我来接机吗？” “不用了，我先回家放行李。”还得洗漱收拾一下，总不能像个野人一样去面基，“要不后天我来找你？” “别呀，就明天吧！明天晚上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温哲行估算了一下：“晚上六七点？我也不确定，我怕飞机延误。要不然我下飞机再联系你？” “行！那我等你消息！” 挂了语音，厉北鱼从椅子上蹦起来，无声地捏着拳头挥舞了两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这事儿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小骑士未必真适合她们，适合也未必肯来。可大抵这事儿太波折了，现在至少约到人当面聊了，就已经朝着成功迈出了一步。 当然，这事儿她还得先跟人知会一声。 不一会儿，林倩和徐燕妮都被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我约了个人，顺利的话明天晚上估计能见面。”她看向徐燕妮，“你认识的，就之前帮我们一起搭建自动化平台的那个人。” 徐燕妮了然：“啊，你是说大佬哲？他不是在大厂么？” “他最近辞职了。” “他愿意来我们这儿？”徐燕妮很高兴，“那敢情好啊！他水平肯定没问题！” 之前厉北鱼找温哲行请教编程问题的时候，因为代码这块主要还是徐燕妮在负责，所以她给三个人拉了一个群，有什么问题就在群里问。徐燕妮没给他改过备注，只知道他的微信名叫“哲”，水平很高，不管有任何问题他都能帮忙解决，所以她就管人叫“大佬哲”了。 “他只是答应先来聊聊，具体工作内容和待遇都还没谈呢。你俩要是没意见，到时候跟我一起见见他。” 徐燕妮当即表态：“我没意见！” 她没意见，林倩就更没意见了。她主管行政，顶多在薪资待遇上给点意见，但主要还是听厉北鱼的。 林倩想了想：“明天晚上我有安排了。不然你们先聊呗，如果你们都觉得好，给我个薪资范畴，我直接去跟他谈就行了。” “行，那就这么着吧。” 第十章 温哲行在中午十二点前顺利地下了飞机。他估摸了下时间，最后和厉北鱼约了晚上六点。 既然都约到这个时间了，厉北鱼索性把见面地点约到了一家餐厅。之前温哲行帮她解决了许多技术难题，她一直也没像样地感谢过，这顿饭是她早就该请的。 徐燕妮也没有车，于是离开公司后，两人一起坐地铁往约定的饭店赶。 路上徐燕妮问：“鱼，你跟大佬哲是中学同学么？”以前厉北鱼把人拉群里的时候，只说是认识的朋友，没说过怎么认识的。 “不是啊，是网友。大学那会儿打游戏认识的。” “打游戏？”徐燕妮推了推眼镜，突然想起什么，“哎？他不会就是你大学那个网恋对象吧？” “什么网恋，没有过！”厉北鱼捶她，“你等会儿当着人家的面别乱说。” 徐燕妮有些奇怪，她明明记得有那么一出的，难道是她记错了？但她生性对八卦不敏感，或者说她对三次元的男女感情都不感兴趣，只沉溺于二次元。既然厉北鱼说不是，她也就点了点头：“我才不会乱说呢。” 下班高峰时间，不停有人上车，把厉北鱼和徐燕妮冲散了。两人没法再聊天，厉北鱼就靠在栏杆边走神。 她跟温哲行确实不曾明确地“网恋”过，但公允地说，她那时的状态让同学误会，并不能怪同学。 她上了大学以后，不喜欢自己念的专业。和传统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不同，她上中学时理科成绩更好，而且是全校数一数二的好，她也觉得自己更喜欢理科，所以考大学时她填的专业全是理工科。 但一个十七八的年轻人，如果没有长辈的指点，其实对自己要学的专业和未来的就业是毫无概念的。她以为土木工程就是造房子，她幻想自己以后能指着世界上最宏伟最瑰丽的建筑骄傲地说这是出自我之手。但后来她发现，她想象中的事情其实是建筑专业做的，而不是土木专业做的。 建筑和土木的差别，就是一栋建筑物无论室内室外，所有看得到的部分都属于建筑，所有看不到的部分，比如墙体里的钢筋和混凝土，比如地底的基坑，这些才属于土木。她学的课里十门有八门是力学，每天的作业是做不完的计算题，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计算器。 枯燥，乏味，缺少创造力。 她是个渴望挑战和冒险的人，但如果她敢在计算钢筋强度的时候来点挑战，恐怕会是全社会的冒险。她不喜欢这个专业。其实学校原本有一次转专业的机会，但她期末因为生病没有考好，错过了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那段时候因为心情烦闷，她开始沉迷网游，也是在那时候认识温哲行的。 她在游戏里选的角色是枪手，形象是个紫头发的小女孩，于是她给自己起的网名叫“扛枪的小女孩”。某次下副本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圣骑士，名字叫“温柔一刀”。 圣骑士在游戏里是肉盾。枪手是远程输出。按理说肉盾应该在最前面抗怪，输出们躲在后面攻击既可。但一来厉北鱼是个急性子，二来她打游戏本来就有点找发泄的意思，于是每次有新怪冒出来，温柔一刀还没来得及稳住仇恨，她就先等不及对怪开枪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扛枪的小女孩经常在地板上躺尸，队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消耗复活道具把她拉起来。 队友纷纷指责：“枪女怎么回事？这么着急抢怪干嘛？会不会操作啊？” 厉北鱼其实也知道自己玩得不好，但她心情已经很烦躁了，玩个破游戏还得再受委屈不成？她立刻噼里啪啦打字骂回去：“说我干什么，你们操作就很好吗？牧师操作好，怎么会让我死？骑士操作好，怪怎么会咬我？还有其他人，你们杀怪动作快点我会死？哈，搞笑！” 牧师气得当场退队。 温柔一刀：“……” 厉北鱼把队伍骂散了，也就打算跟这些人不复相见了，没想到第二天在副本门口遇到，温柔一刀又组上了她。而且在那之后，只要每次遇到她，温柔一刀都会组她。 厉北鱼问过他为什么，温柔一刀只说觉得还挺好玩的，而且他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操作是过关的。他习惯了厉北鱼的性格后，每次地图上一出新怪，他立马拼手速抢下怪的仇恨值，从此以后再也没让任何怪物越过骑士去咬过枪女。当然，这样做的后果是开怪太多打乱整个队伍的节奏，大大增加了队伍团灭的几率。 再后来，这一枪一骑就被各支队伍拉入黑名单，再没人愿意跟他们组队了。 两个被嫌弃的人就这么成了固定搭档，反正他们也不追求练级的速度，每天上线虐虐小怪做做任务，偶尔挑战一些两人地图或副本。 每次两人双双被怪啃死，就会开始斗嘴和甩锅。 扛枪的小女孩：“你行不行呀，刚才为什么不喝药？” “喝完了啊！” “怎么不多带点？” “有负重上限啊！” “我不管，都怪你不带药！” “……好好好，怪我怪我。” 又或者：“你怎么不开霸体跑？” “姐姐，你一下开七只怪，我哪有时间放霸体？？” “那只能说明你操作不行。” “……好好好，怪我怪我。” 温柔一刀刚开始还会跟她理论，后来他认命了，每次两人躺地板，不等厉北鱼开口，他就主动认错：“都怪我，这么点怪我都拉不住，我真是太没用了！” 厉北鱼在电脑前笑得发抖，打字夸奖：“没错，孺子可教也！” 温柔一刀：“……” 第二天他就把游戏中的名字改成了背锅的小骑士。横冲直撞的扛枪小女孩，和她专业背锅的小骑士。 网络世界非常奇妙，人们在这里可以隐藏自己的相貌、姓名、身份，可以戴上面具，也可以卸下面具。 厉北鱼本来只想在游戏里恣意妄为、发疯胡闹，很奇怪，她竟然遇到了一个能接住她恣意妄为、发疯胡闹的人。 她开始整天泡在游戏里，跟他有说不完的话，从游戏说到生活。她跟他吐槽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吐槽班里讨厌的同学，甚至吐槽关于父母的事。在现实生活里她不知道能找谁说的话，突然都有了去处。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个多学期，直到期末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小骑士给她发了条短信，内容是：等放暑假，我们见面吧？ 第二件事，因为经常逃课打游戏，她挂掉了理论力学，整个本科期间都拿不到奖学金了，也失去了保研的资格。 她没有回复小骑士关于见面的短信，并且整整两个星期没有上游戏。 那时候她已经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了，她知道她对小骑士的好感远远超过曾经的恋人，但那是在某种特定场景下发生的。她跟他说了太多不可能在现实里说的话。她是上网逃避现实的，可她逃避的东西即将走进现实、成为现实，这他妈搁这儿拍恐怖片呢？ 量子只在不被观测的状态下最有艺术之美，一旦被观测，它只会瞬间坍缩。 两周以后厉北鱼再次登录账号，没有进行任何解释，小骑士也没有问。他们又一起玩了一段时间的游戏，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后来厉北鱼淡出游戏，打起精神重振学业，考研去了国外，温哲行也毕业工作了。他们不再打游戏，甚少再联络。 直到厉北鱼创办了新公司，遇到技术上的难题，她又找到了温哲行。温哲行帮她们顺利做成了公司的第一个项目。也是那个时候，厉北鱼提出想请温哲行吃饭，当面表达感谢。 之所以提见面，因为她那时已经二十六岁，不是十九岁了，曾经重若泰山的事对她已经轻如鸿毛。再则既然知道了温哲行是这方面的人才，也许她们将来还有问题要请教他，也许会有合作的机会，他们如果能成为现实中的朋友更好。 但那次见面的请求是温哲行拒绝了。那时他说他手头的工作太忙。大厂本就是996的作息，那段时间他每天回家甚至要十一二点，连周末都在加班。 两三次没约成，厉北鱼就放弃了。再转眼就到今日了。 五点四十，厉北鱼和徐燕妮提前到了约定的饭店，温哲行还没到，她们先坐下看菜单，叫了两杯饮料慢慢等。 “你们以前见过面没？”徐燕妮问。 厉北鱼摇头：“没。” “那他来了你认得出么？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等会儿看进来的哪个长得像IT男呗。而且我订位置了，他报我手机号，服务员会领他过来的。” 徐燕妮想想也是，“哦”了一声。 两人一边喝饮料一边无聊地盯着店门口。每当店里走进来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她们就会多看两眼。 一个穿着程序员标配格子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走进来，徐燕妮扬扬下巴：“是这个吗？” “有点像。” 但是紧接着对方的同伴跟了进来，两人不吱声了。 又一个戴着金属耳环穿着潮服的年轻人走进来，徐燕妮咬着吸管：“这个应该不是。” “肯定不是，我没见过hippp风的程序员。” “确实。” 果不其然，人家到其他桌坐下了。 就这么过了二十分钟，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但没有一个被领到她们这儿。 厉北鱼拿出手机，想问问小骑士到哪儿了，余光瞥见门口又有人进来，她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 进来是一个穿浅灰色宽松T恤的年轻男生，个子挺高，头发微卷，身材很匀称。浅灰色原本很普通，但穿在帅哥身上就显得气质特别干净。 店里有几个女性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厉北鱼和徐燕妮也盯着他看，但两人都没作声：长这么帅，头发还这么茂密，看着不太像。 那个男生在店门口和服务员说了些什么，服务员便带着他往店里走，一直走到……厉北鱼和徐燕妮面前。 两个女生互相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我去，说好的IT男呢？】【我怎么知道？而且谁说IT男不能是帅哥了？你搞歧视哦？】【屁嘞，你自己都认不出！】 “北冥有鱼？”温哲行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厉北鱼，没有任何犹豫，“我是温哲行。” 厉北鱼以前在朋友圈发过几张照片，虽然都是参加活动时拍的合照，但估计温哲行看多了也就能认出她了。 “哦——”她忽然有点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指了指边上的位置：“那个，你先坐吧。” 第十一章 几分钟后，三人各自点好想吃的食物，初见面的尴尬劲儿也缓解了些许。 “你在国外玩得开心吗？”厉北鱼开始找话题拉近关系。 “挺开心的。”温哲行说，“你看我朋友圈了吧？红海真的很漂亮。” “嗯……”幸好厉北鱼具备透过现象想象本质的能力，要不然就温哲行这拍照技术，红海知道了，红海都要发出海哭的声音。 “你就去了埃及和土耳其？” “差不多吧，转机的时候在迪拜也留了一天，不过没住，逛逛就走了。” “喔，真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了几句，徐燕妮就在边上安静听着不出声。她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更不会热场，等到聊专业问题才是她发言的时候。 厉北鱼喝了口饮料：“你怎么突然想到辞职去旅游了？” 温哲行看了她一眼。他想她应该是在问他辞职的原因。 “我去年底生了场病。心肌炎，住了两个月的院。病养好了就想休息一阵子吧。”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不是危急的病情，他不可能在挤破头的医院抢到床位，还一抢就是两个月。 “啊……”厉北鱼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这么严重？” “其实我自己感觉还好。本来只是有点感冒，没有很严重，那阵工作多我就没休息，突然有天觉得心跳快，用不上力气。”温哲行自嘲，“本来只打算请两天假的，没想到进医院就被扣下不让走了。” 厉北鱼皱眉：“是病毒性感冒吗？” 温哲行点头。 厉北鱼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饮料，心情有点沉重。她想起念书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同学在体育课上倒下了，再也没回来。后来听人说也是因为感冒后没有好好休息，心肌炎引发了心源性猝死。幸好她没有亲眼看到事情发生，尚不至于留下很强的心理阴影，但只是听闻也足够叫人心惊。是以这些年无论项目进度再赶，只要听说公司里谁有个头疼脑热，她都会把人赶回家休息到痊愈再来上班。 “那你现在身体好点了吗？”她观察温哲行的脸色。他气色看着倒也还行，就是嘴唇血色有点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干了。 “养了半年多，已经痊愈了。我这次去红海，潜了水还跳了伞呢。”温哲行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刚才她们之所以不敢认他，就是因为他身上有种阳光的味道，不像是整天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的人。他笑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明显，两排牙白白的，异常整齐。 厉北鱼突然产生一种冲动，问问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牙膏。 直到温哲行把嘴闭上，她才回过神：“喔，那太好了！”她真心为他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服务员把菜都端了上来，三人开始动筷。 “你现在还打算找新工作吗？”厉北鱼都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了。可以想见他大病一场，心境有很多转变。别说裸辞旅行半个月了，就是真花几年时间环游世界，也完全可以理解。 温哲行说：“合适的话。”其实他原本并不打算这么快，但眼下他人都坐在这儿了，还能说什么呢？ 厉北鱼很高兴：“那我先给你说说我们公司的情况吧。” 服务员将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三人边吃边聊。厉北鱼新大致介绍了一下公司目前的发展和架构，涉及到研发部工作的部分，徐燕妮接过话题详细介绍，也问了温哲行一些专业的问题。 饭吃完，三人也聊得差不多了。 厉北鱼问温哲行：“你愿意来我们公司吗？或者你有什么想法吗？” 温哲行：“我回去考虑一下。” 厉北鱼同意：“当然可以，但是最好不要太久。”今天本来也不算正式的面试，温哲行不直接拒绝就算成功的第一步了。 “好。” 厉北鱼叫来服务员结账，温哲行忙掏出手机：“我来吧。”他没有让女生结账的习惯。 可厉北鱼却不高兴了：“干嘛，说好我请的，你这单都要抢什么意思？拒绝我？” 温哲行犹豫了一会儿，发现她神情异常认真，于是乖乖把手机放下。 三人吃饱喝足准备离开，温哲行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回去？” “叫个车吧。” “你们住什么地方？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开车来的。” 这回厉北鱼没拒绝。正好是个机会，她还想跟温哲行再多聊一会。 上车后三人对了下地址，因为徐燕妮住的靠北，而厉北鱼和温哲行都靠南，于是车先把徐燕妮送回家，再调头往南开，这样更顺路。 眼下已经过了晚高峰时间，晚上的路就不那么堵了。约莫开了十五分钟徐燕妮就下车了，车里只剩下厉北鱼和温哲行一对孤男寡女。但是莫名的，厉北鱼反而感觉没有刚才拘束了。 可能她现在已经渐渐能把身边这个的男人和网络上的形象结合在一起，感觉没有那么陌生了。 厉北鱼调整了下坐姿，胳膊肘支在窗边，侧过头看温哲行：“话说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合适？”游戏里他叫她枪女，她叫他小骑士。但现实里这么叫未免太中二了。 “叫全名就可以。或者我朋友叫我阿哲也挺多的。” “喔，阿哲。”她笑着问，“你为什么想到去埃及玩？”埃及固然是文明古国旅游胜地，但世界上四大洲八大洋，他独独选了这里，总该有个原因。 温哲行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车载音响。等红灯的时候他选了首音乐，没有歌词，是一首带着异域风情的纯音乐。 “熟悉么？” 厉北鱼眼睛一亮。确实熟悉，她知道这一定是他们以前玩的游戏的背景音乐，老实说究竟是哪块地图的配乐她想不起来了，但她能猜：“是金字塔副本的BGM么？” 温哲行“嗯”了一声。他们当年玩的游戏化用了很多世界上的名胜古迹做地图，而金字塔副本就是他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也是他们一起刷过最多次的地图。 “我想去看看金字塔里面到底有没有安毕斯和马尔杜克，”他开玩笑，“运气好说不定能捡到蛇女的王冠。” 厉北鱼一怔。她花了几秒钟反应才想起安毕斯和马尔杜克好像是金字塔里的怪物，而蛇女的王冠是她当年很想要的一顶头饰，他们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成功弄到。她有点囧：“你记性也太好了吧？这些都记得。” “当然记得了！”温哲行叫屈，“我天天熬夜刷它们刷了两个多月呢，我后来做梦都梦到它们好么。” 厉北鱼又愣了几秒。她本来想说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温哲行这一提醒，她记忆深处的某些内容逐渐浮现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因为她非常喜欢那顶头饰的属性和外形，他们两个每天都待在金字塔里刷怪聊天。她虽然也熬夜，但温哲行比她熬得更晚，每天她去睡了，温哲行还会再刷一会儿，因此白天上线也会比她晚一点。 有一天她早上起来刚上游戏，温哲行竟然已经在线，问了她的坐标后立刻飞到她身边，将一顶蛇女的王冠交易给她，让她立刻戴上。他一整晚没睡，就想在她上线的第一时刻给她一个惊喜。 那会儿他们都挺幼稚的……但也很青春。 不仅如此，她也想起来安毕斯和马尔杜克长什么样子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牛头怪和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被打死后它们手里的武器会掉在地上，过好几秒才消失。她甚至连蛇女的王冠上那颗宝石是什么颜色都想起来了！ 看来她的记忆一点不比他的差。 “我很喜欢这首音乐，有阵子我拿它当铃声来用。每次听见就会想起在金字塔刷怪的时候。”温哲行指了指音箱，“那时候我就想，有机会我得去真正的金字塔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上个月挑旅行地的时候，我第一个就选了埃及。” 厉北鱼点头。忽然之间连她都有点向往了。等有时间的时候，她也去那玩玩。 “可惜真正的金字塔里什么都没有。”温哲行叹气，“别说马尔杜克和安毕斯了，里面连陪葬品都没有。花了四百埃磅进去，只有一团乌漆嘛黑，气死我了！” 厉北鱼噗地乐出声来。 车里的气氛完全融洽了，厉北鱼本想再详细问问他旅游时的趣闻，可惜这时候车已经开到她的小区门口。她有点惋惜地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工作的事我等你消息。” 温哲行点点头：“好的。回去早点休息。” “你也是。拜拜。” “拜。” 厉北鱼下车，温哲行目送她进了小区，开始重设导航地址。当他设好自己的住处，看了眼导航显示的距离：十六公里。 才十六公里啊…… 他出神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回家去了。 …… 第二天上午，厉北鱼、徐燕妮、林倩一起开了个会。 林倩问两人：“你们昨天跟那位大佬哲聊完觉得他怎么样？” “我觉得他非常OK！”徐燕妮的态度异常坚定。三年前她是小白的时候觉得温哲行是大佬，三年后她已经成长了，但她依然保持三年前的结论。 “你对他评价这么高？” 厉北鱼和林倩都有点意外。她们这两周面试了近十个人，徐燕妮的态度基本可以分为三种：非常不满意、比较不满意、有点不满意。让她给出正面评价、并给是高度正面评价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徐燕妮无语：“他在大厂可是架构师哎！技术大牛才能当的架构师！而且我昨天问了他前端、后端、测试的内容，他居然全都答得上来。说明他工作之余自己还会研究其他技术。他不光水平高，他还喜欢钻研好么！” 厉北鱼吃惊地看着她，能看出徐燕妮的满意真的是溢于言表了。她虽然也学了一点编程，但昨天徐燕妮和温哲行聊得太专业了，她其实没听懂多少，但她明白徐燕妮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互联网大厂和创业小公司的工作逻辑是不一样的，大厂成千有上万个员工，每人只需要负责一个环节，技术得走在最前沿，因此要的是“专”和“精”。做前端开发的就做前端开发，做后端的只做后端，做测试的专测某个环节。这样做得久了，在某个领域自然成了专家，可其他的部分却难免生疏。 而小公司里没有那么多人，往往也不需要将某一领域研究到最深，因此小公司对员工的要求是“广”。尤其她们要招研发部经理，整个智能化平台从始至终由内到外方方面面都得这位经理盯着，手底下人有什么不懂的全都得找经理，这经理可不得什么都懂点么？ 本来厉北鱼也没指望温哲行样样都会，毕竟这和他之前的工作是不一样的。只要人聪明，愿意学，花点时间也能上手。可按照徐燕妮的说法，竟然是她小瞧温哲行了。 既然如此，林倩兴奋的情绪也被带起来了，当下拍板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满意，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现在就去找他谈！非得把他请过来不可！” 厉北鱼老怀甚慰：“好，那就交给你了！” …… 二十分钟后，厉北鱼在包间里听见敲门声：“进来。” 林倩迅速钻进来，将门关上。 “不行啊鱼，”不同于刚才的斗志昂扬，林倩变得垂头丧气，“你朋友这尊大佛，我们恐怕请不动了。” 厉北鱼：“……？” 第十二章 第12章 迅速挫败林倩的原因是，她问了温哲行在上家公司的年薪。底薪六十万，再加上期权和奖金，年薪总包算下来将将一百三十万。一百三十万！一年！ 要知道他们公司一整年的营收也才一千多万，这还只是营收，不是利润。公司有二十几个人等着发工资，她们还得交公司的房租、水电以及各种其他支出。如果把一年营收的十分之一拿来雇一个员工……毫无疑问，她们承担不起。 厉北鱼听完也沉默了。 她其实想过温哲行的工资应该很高，本想着如果压一压工资，拿其他股份之类的东西来补偿，或许还有得谈。但，温哲行的工资之高超出了她的预期，让林倩连口都不敢开了。 林倩小心翼翼地：“我们真的一定要请他吗？其实我们招研发部经理，技术要求也没有那么高……吧？”她都不好意思说，温哲行到她们这儿来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厉北鱼依然沉默，目光盯着桌面出神。 她这人从小就比较轴，尤其是遇到困难，她特别喜欢迎难而上，不为别的，就为证明自己厉害。她倒没有觉得她们公司配不上高薪牛人，毕竟公司是能成长的，今年营收一千万，没准明年营收就三千万、五千万了呢？就是目前这个阶段，确实比较困难。 另外，她要是没跟温哲行聊过也就算了。聊了，徐燕妮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夸得她都上头了，现在再让她退而求其次，那不难受么？反正她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不管怎么样都得试试才行。 于是她下定决心：“你不用管了，这事儿我亲自去找他聊！” “好……” …… 温哲行一觉睡到中午才起，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爸？妈？” 屋里没人回应他。 他找了一圈，确定家里没人，有些纳闷地拿起手机给“张漂亮女士”拨了过去。响了好几声铃后，电话终于接通。 “妈，你跟我爸人呢？” “人？”手机那头的语气很疑惑，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你管我们干嘛？” “不是，我一觉起来家里为什么就剩我一个人了？” “啊？啊！！哎哟哟！！”手机那头传出一阵大惊小怪的呼声，“对对对，你回国了！我跟你爸把这茬给忘了，我们以为你还在国外呢！” “……”温哲行扶额，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你们回来吃午饭吗？” 张漂亮女士干笑两声，嘴巴里听着像是正在咀嚼什么：“我跟你爸在外面逛街，就不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吃点吧，啊，不用管我们。” 温哲行隐隐约约听见那边传来“您的惠灵顿牛排来了”之类的声音。他捶捶睡得有点发胀的头，哭笑不得地说了声“知道了，你们好好玩”就把电话挂了。 走进厨房，在冰箱橱柜里一通翻找，他拿了一捆面、一盒青菜和两个鸡蛋出来。倒不是家里没肉，但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多了，解冻再烧肉太麻烦了。 反正就他一个人吃，随便弄点，能填饱肚子就行。 等水开的空挡里，温哲行靠在厨房的墙边走神。他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厉北鱼的公司。 其实他辞职的时候，公司的领导挽留过，提出他可以停薪留职，休一段时间的长假，等心情调整好了再回去。甚至在他执意要走的时候，领导也说只要他想通了，随时欢迎他再回去。但他不想回去了。 他不是出院以后就马上离职的，而是回公司又上了小半年的班。因为照顾他大病初愈，公司不敢给他安排很多工作，所以那半年里他比较清闲。也正因为清闲，他有精力抽身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生活。 他不喜欢自己在大厂里的工作，倒不全是因为加班多，也不是因为工资。相反，工资他挺满意的。 问题是出在，大厂有数万名员工，就好像一台零件极多的精密仪器。每个人都只是仪器上的一个零件。早已被固定好了。待得越久，他就被打磨得越精密，越适合也只适合这台机器。他曾经有段时间有点恐慌，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就只能干这一件事了，所以他不停学习工作以外的知识和最前沿的技术，就怕有朝一日失业后他再找不到其他工作。 现在他跳出来了，也不打算再回去。可他该去哪儿呢？ 其实邀请他创业的也不止厉北鱼一个，互联网创业的最热潮虽然过去了，也并没有完全冷却，仍有前仆后继的人往里跳。 但……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水烧开了，他先把青菜烫熟。等面煮的差不多，两个鸡蛋卧进去，一分钟后一起盛出来。汤里拌点猪油和生抽，最后撒上一把花葱，一顿简单但味道还不赖的午饭就做好了。 吃完午饭，他接到林倩打来的电话，聊了一会儿就挂了。又过没多久，厉北鱼也打来了。 “温哲行。”她问，“你有空吗？愿意到我们公司来聊聊吗？” …… 下午三点半，温哲行到了鲲鹏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办公室，厉北鱼把他领进老板间。这次林倩和徐燕妮都没出面，就他们俩一对一单聊。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吗？”厉北鱼和颜悦色地问。 温哲行嘴唇动了动，没立马开口。 厉北鱼看得明白：他在犹豫。如果完全不感兴趣，他没必要跟她吃饭，没必要跑这儿来坐着。但要说很感兴趣，那估计也不能够。这种犹豫是人之常情，当年她自己跳出来创业，也思考了整整三个月才下定决心。 这种时候就得靠她画饼……不对，是讲道理了。 “我们公司目前规模虽然不大，但首先，我们这一行是有前途的。现在每年都有很多建筑改造升级，市政府这边也有这个需求，未来十年所有公共建筑都会配备一定的智能化管理设施。” “其次，我们公司在同行业内也算是比较靠前的。因为这一行发展其实没几年，业内基本上都是小公司，我们公司二十几个人已经算很多了， 有些公司就七八个人，只能做一些很小很简单的项目。我们已经做过很多类型的项目了，我有信心我们能做大。” 温哲行点了点头，没发表异议。 ?本作者钟晓生提醒您《你靠谱吗？》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介绍完行业和公司，就该聊个人待遇了。 厉北鱼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听林倩说，你之前在大厂一年一百三十万？” “嗯。” “我们公司目前呢，是肯定给不了这么高的薪资的。因为我们还在一个早期成长的阶段，所以我想给你一些股权，然后每月现金部分少一点，你看行吗？” 温哲行也小心翼翼地：“多少呢？”他心里也在盘算，多少是他能够接受的价格。 其实在大厂将近一半的薪资也是以期权的方式给的。但大厂毕竟上市了，期权随时能兑现，倒也没太大区别。而创业公司的股权……那可就很难说了。除非上市或者被收购，股权就只是一张无法兑换的空头支票。而能够上市或被收购的公司，百里……万里出其一。 总而言之，薪资减半大概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毕竟他也知道小公司不可能像大厂那样出价。 “年薪三十五万，行不行！”厉北鱼豪气冲天，“股权方面，只要你在公司做满两年，我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从第三年起，每年再给你百分之一的股份，上限到百分之七为止。当然，只要我们营收上去了，工资部分我也会给你涨的！” 温哲行：“………………” 三十五万，这不是腰斩了，这是屠龙刀照着膝盖砍呐！他好像毕业第二年就不止这个薪资了…… 其实厉北鱼开出这个条件是真的很有诚意了，要知道林倩和徐燕妮也只拿了公司百分之八的股份，而厉北鱼占百分之三十五，为了股权集中，她代持了很多股份，总共能控制公司百分之七十多的股权。 如果温哲行最终真的能拿到百分之七，相当于他虽然加入得晚，但也享受了创始人的待遇。当然，这种待遇究竟是好是坏，还得看公司未来的发展。 不等温哲行反应过来，厉北鱼赶紧接着忽悠……哦不，是接着讲道理。 “你放心，我对我们公司未来的前景很有信心！虽然工资目前对你可能是低了点，但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只在乎金钱的人！你到我们这里来，很多东西都是你在大厂学不到也接触不到的，绝对会给你很多收获！” “而且你不要小看这百分之七的股份，一旦我们将来在科创板上市，哪怕二十亿估值，百分之七也有一点四亿！大厂给你的年薪再高也不可能有这么大成长空间吧？” 温哲行汗颜：科创板上市，二十亿估值，这饼是真敢画呀……也不怕噎着…… “而且我们这儿的同事也都很好相处的！基本都是二十几的年轻人，周末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逛漫展，都可熟悉了。你来管研发部，我保证他们全都听你的，不会有任何人跟你唱反调！” 这点温哲行倒是有点心动。大公司里总会有办公室政治，他很烦这一点，也尽可能避开，但身在其中 总会有被裹挟的时候。这也是促使他离开的原因之一。 “再说我们俩都认识十年了，这么熟，我还能坑你么？我真的非常非常诚心地希望你来，我们一起把这个公司做大。只要条件好一点，我绝对不会亏待你！”能打的牌都打完了，只剩下感情牌了。 温哲行：“……” 他突然很有叹气的冲动：“要不你让我再回去考虑一下？” 厉北鱼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叹气，心里那叫一个急呀，真恨不得当场押着他签字按手印，立马入职，当场交接工作。可惜这是人家的权利，她无权阻拦。 “好的，那你好好考虑啊。” 把温哲行送出办公室，眼见着电梯上来了，温哲行要走了。厉北鱼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要是会魅惑术就好了。” 魅惑术是游戏里舞娘职业的技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迷惑某个敌人，让敌人帮着自己一起攻击别的敌人。虽然技能时间短，但对bss级怪也能用，经常被用来让bss清它自己的小怪。这是个非常有用的技能。以前游戏里的玩家经常在拉拢别人或者希望别人帮忙的时候来上一句“真想学魅惑术啊”的感慨。 温哲行有几分动容。 他进了电梯，厉北鱼站在外面目送。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突然开口：“我明天回复你。”说完就想咬舌头。他明明是怕自己冲动乱做决定，想回家冷静两天再说的，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了厉北鱼张开嘴。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门已经合上了。！ 钟晓生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三章 第13章 第二天一早，厉北鱼连干活的心思都没有，就坐在办公室里等温哲行的消息。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她立马抓起手机，只见来电人显示：黄美兰。她皱了皱眉，过了几秒才接起电话：“什么事？” “哎，北、北鱼啊，你这周六有空吗？要不要回家来吃饭？”电话里的声音弱弱的，好像不太敢大声跟厉北鱼说话。 厉北鱼沉默了一会儿：“中午还晚上？” “中午行吗？妈给你烧你喜欢吃的菜，你……好久没回来了，妈……有点想你。” 对面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厉北鱼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她敷衍：“再说吧。” “好、好的，那妈等你消息，你有空就回来啊。” 挂了电话，厉北鱼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正准备打起精神看点文件，外面响起敲门声。她抬头：“进来。” 进来的人是宁亚亚。她笑嘻嘻地走到办公桌：“姐，你这周六中午有空吗？我爸妈想请你到我家吃饭。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正好我进你公司了嘛，他们就想跟你聚聚。”也是想趁这机会问问厉北鱼公司情况和关心自家女儿最近的表现。 “周六……”厉北鱼犹豫了一会儿，“我现在不确定，晚点给你回复吧。” “好的好的。”宁亚亚出去了。 厉北鱼抓了抓头发。 她打开文件，刚看了没两行，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她立刻捧起，发现是微信的提示消息，然而看清发件人，她刚燃起的小火苗又熄灭了。 消息是于棠发来的。他发了她一个链接，似乎是某个活动，他问她：“有兴趣一起去吗？” 厉北鱼点开链接看了看，发现是一个跟人工智能有关的宣讲会。这种活动如果她正好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去参加，虽然不一定能学到什么，但多听听总没有坏处。然而这样的活动每个月都有很多，假如时间不合适，她也懒得去。 她将网址往下拉，看了眼时间：本月23号……又是这周六！ 她顿时失笑：周六到底什么日子？怎么都赶在一块儿了？ 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思规划自己周末到底要怎么过，全心全意都让另一件事占满了，索性连于棠的消息都懒得回。 她不是个习惯被动等待的人，也不甘于听天由命，直接点开了温哲行的头像，开始打字。 北冥有鱼：“起床了没？” 过了一会儿，温哲行回复：“刚醒。” 厉北鱼瞄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半。他回国没两天，估计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 北冥有鱼：“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温哲行又没立马回复——其实这会儿他正在刷牙洗脸，也就把手机搁边上放了几分钟。等他再拿起来的时候，竟然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北冥有鱼：“研发部的同事们都在翘首以盼，你会来的对吧？” 北冥有鱼：“光明的前途等你一起来创造！来吧， 少年！” 北冥有鱼：“北京欢迎你.jpg” 北冥有鱼：“我家大门常打开.jpg” 北冥有鱼：“有梦想谁都了不起.jpg” 到最后她发了一堆不知哪儿找到的奇怪的表情包来，看得温哲行哭笑不得。 他正准备打字回复，然而一句话还没打完，弹出的来电提示打断了他：厉北鱼竟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好急的性子啊……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按下接听键：“喂？” “喂，你考虑好没有呀？” “嗯。”温哲行怀疑自己要是再不赶紧回复，厉北鱼下一步就要杀到他家里来了——虽然他还没给过她家里的地址。“我什么时候入职？” 电话那头安静了。厉北鱼捏着手机，两眼睁得滚圆，整个人像被定在办公椅上。 虽然她催得那么急，又发消息又打电话，可这正说明她心里没底。温哲行几分钟不回消息，她以为他是在措辞该如何拒绝她，这才不断想办法争取。 她还以为温哲行就算不拒绝，也要跟她再讨价还价一番，争取一下更高的待遇，又或者表达一些质疑和担忧。可没想到，温哲行答应得竟然如此爽快？一句疑问都没有？！ “喂？”那边没反应，温哲行疑惑挪开手机看了一眼：难道信号不好？ 厉北鱼猛然回神，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时可以！你要是方便，今天下午就来吧！” “也行。”温哲行还记得厉北鱼说过项目进度很赶的事。他就算去了也不是立马能上手的，总得花时间熟悉一下。“那我吃好午饭过来吧。” 挂完电话厉北鱼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兴奋地手舞足蹈，仰天狂笑——当然，没敢真笑出声。这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有限，她还得顾及点老板的形象。 随后，她昂首挺胸走进了行政部隔间。 “下午准备给人办入职手续吧。”她拍拍衣袖，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林倩正在喝奶茶，闻言吸管从张大的嘴边滑落：“哈？！温哲行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林倩半天说不出话。一百三十万年薪，被砍就剩个零头了，这条件都肯答应？！那位大佬哲跟厉北鱼到底什么关系啊？ 但她也不敢瞎猜，只能缓缓竖起两根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赞叹：“牛哇你！” 厉北鱼抄起手掌，学着电视剧里油腻总裁的样子理了理鬓角，一脸欠扁样：“还行吧，这就是人格魅力，我有什么办法？” 林倩被她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下了逐客令：“去你的！我得赶紧准备材料了，别打扰我。” 厉北鱼哈哈大笑，转身出去了。 虽然跟刘倩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的，但温哲行来了以后，厉北鱼无比重视。办好入职手续后，她几乎整个下午全程陪同，带温哲行熟悉公司的办公环境、熟悉公司的办公流程、熟悉目前的项目进展。 正如刘燕妮所言，温哲行的水平非常高，所有工作中涉及的知识他全都一点就通，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基本已经把自己要做的工作内容梳理清楚了。 当温哲行开始跟研发部的同事们开会，厉北鱼就再没参与，回头干自己的事去了。 ?钟晓生提醒您《你靠谱吗？》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晚上七点半，她从隔间出来，准备下班回家，发现温哲行还在办公室里坐着。他很认真地盯着电脑，应该是在看什么资料。 厉北鱼走上前：“工作第一天就加班啊？” 温哲行看了眼电脑显示的时间，发现才七点半，自嘲一笑：“程序员哪有加班这种概念？这叫正常工作。” 厉北鱼向他报以同情的目光：看来是常年在大厂里996被虐习惯了。不过他们这里虽然好点，也好不了太多。项目不赶的时候五点就能下班，而且谁有事请个假她一般也不扣工资。可项目赶进度的时候，别说996了，大家一起在公司睡上两三天的情况也是有的。 “别弄太晚了，身体第一。”厉北鱼说。她还是有点担心温哲行的健康问题，也不知道他的心肌炎到底好透没有。 没想到她刚说完，温哲行就合上电脑站起来了：“我正好看完了，一起走吧。” “好啊。” 两人进了电梯，厉北鱼站在边上又悄悄观察了温哲行一会儿。这相貌，放IT届真是太出类拔萃了。但是为什么呢？其实公司里几个年轻的小男生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温哲行跟其他人的感觉就不一样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好奇道：“哎，你平时戴隐形眼镜吗？” “隐形？”温哲行疑惑，“为什么？我不近视。” “你不近视？？”厉北鱼震惊，“真的假的？” 温哲行摸摸鼻子，有点小得意：“可能遗传的好吧，我爸妈视力都5.3呢。” “哇靠……”厉北鱼承认自己酸了。她认识的人里，不管帅哥美女还是智商超高的天才都不罕见，但有一双好眼睛的人是真不多。从小到大，书越往上读，身边不戴眼镜的人就越少。像温哲行这学历，干的还是天天面对电脑的工作……他以前还经常打游戏到天亮！这都能不近视，真真是天赋异禀了。 “你知道吗？我们全公司二十几个人，不近视的应该只有你和保洁阿姨两个人。你这遗传也太厉害了。” “真的？”温哲行好奇，“你不也不戴眼镜么？”不管是照片里还是现实里，他好像都没见过厉北鱼戴眼镜的样子。 “我戴隐形啊！我不喜欢框架压鼻子的感觉。不过我就三百度，有时候我也懒得戴，勉强能生活。”厉北鱼自嘲地笑笑，“就是两米之外人畜不分。” 温哲行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小声嘀咕：“难怪……”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电梯门已经开了，温哲行率先走出去，厉北鱼忙跟了出去。 走出办公楼，边上就是停车场。厉北鱼还在疑惑他刚才在电梯里嘀咕什么， 却听温哲行问：“我送你？” “呃，不用了吧……”上次吃饭毕竟是特殊情况，如果下班也让他送，难不成以后经常蹭他车？这样总归不太好。 “客气什么，一脚油门的事。”温哲行不理会她的拒绝，直接往停车场里走，“正好路上我还想再问问你红宝石中学的情况。” 这句话成功把厉北鱼其他话都堵回去了。 可惜厉北鱼住得实在太近了，确如温哲行所言，基本也就“一脚油门”的事，两人坐上车，都还没来得及聊起红宝石中学，车已经开到小区门口了。 厉北鱼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天就快要结束了。而今天和往常都不同：温哲行竟然真的到她公司来了，他们公司有新的研发部负责人了！ 这其实是极其重大的人事变动，等工作交接完，徐燕妮就会彻底退出研发部，专心去管理咨询部。研发部和咨询部之后应该都会有重大的调整。会变得更好还是水土不服？厉北鱼也不知道，但她对前者有信心。 而温哲行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催她下车也不开口，车里安静了小半分钟的时间。 “谢谢你能来。”厉北鱼扭过头看着温哲行。这件事前期很波折，毕竟他出去旅游就折腾掉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但真正联系上他以后，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以至于她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温哲行笑了下：“也谢谢你信任我。” 厉北鱼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哥俩好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啊！” 温哲行没接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厉北鱼被他温和的眼神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那我下车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 等厉北鱼离开后，温哲行重新发动车子，往自家的方向开。这次他已经熟悉了，连导航都没用。开车的时候，他想起自己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哭泣柱前许的愿望。 身体健康，前途光明。希望都能实现吧……！ 钟晓生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四章 第14章 之后两天是周四周五，厉北鱼因为要参加政府的学习会议以及群团活动，两天都没来公司，就在微信上听徐燕妮和温哲行汇报了一下工作的交接情况。 再往后一天，就到周六了。 上午十一点，她坐车到郊区，走进一栋老式建筑里。 她在外面拍了拍门，大概几秒钟的时间，门就被打开了，站在门里的是个比她高半个头、个子瘦削的年轻男生。 “姐。”厉帅帅也不知道是因为怕厉北鱼，还是体态习惯差，腰和膝盖都弯了一个弧度，明明是一米八八的大高个，看着却像个没气的气球人似的。 厉北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发出重重的闷响：挺起来，驼着背难看死了！∷_[(” 厉帅帅吓了一跳，连忙把腿和背伸直了：“哦！”气球人瞬间就充满气了。 黄美兰听到声音从厨房间出来，见厉北鱼来了，顿时绽开一脸笑：“来了啊。你们姐弟俩先坐着聊聊，饭马上就做好了。” 厉北鱼点点头，黄美兰又钻回厨房去了。 厉北鱼在沙发上坐下，厉帅帅跟过来，在距离她一臂左右的位置入座。 他比厉北鱼小了将近十岁。小时候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事，家里人顶多说他两句或者连说都不说，全家上下只有厉北鱼一个人会真动手揍他，而且是毫不留情的那种揍法。这导致长大后他虽然不会再挨打了，可他已经习惯跟姐姐保持些许距离方便灵活躲避了。 厉北鱼拿了个茶几上的橘子开始剥：“最近过得怎么样？找到工作没？” 厉帅帅连忙点头：“我在面包店找了份工作，就是马路对面那家。” 厉北鱼知道那家店，是个连锁品牌，专做小白领生意，面包和饮品卖得都挺贵。她问：“你在面包店？学烘焙么？” “没有，目前就是做收银和服务员。” “哦。用心做吧，多学学人家开店的经营思路，想想人家为什么生意好。脑子动起来，对你有帮助。” 厉帅帅挠挠头，也不知听懂没有，就乖乖“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黄美兰把饭菜全都端上桌，姐弟俩来到饭桌边坐了。今天黄美兰做了一大桌菜，茭白炒鳝丝、干锅卷心菜、排骨汤等等，确实都是厉北鱼爱吃的菜。 厉北鱼拿起筷子：“妈你做太多了，吃不完会浪费的。” “没事没事，你难得回来，多吃点。”黄美兰笑着说，“看你们吃饱我就开心了。” 于是厉北鱼不再多话，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 吃到一半，黄美兰开口：“柔柔……” 这两个字刚出口，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笑容僵在脸上。一旁的厉帅帅也如临大敌，伸到半空的筷子不敢动弹。 母子俩紧张地观察厉北鱼的反应。 厉柔柔是厉北鱼的本名。这个柔字，代表的是“温柔”或者说“柔弱”。在厉北鱼小的时候，黄美兰经常教育她，女孩子要温 柔乖巧，要学会依靠男人，这样才能讨人喜欢，将来才有好归宿。 可厉北鱼天生反骨，黄美兰越是这样教育她，她反而越叛逆，她非但跟柔弱这两个字半点不沾边，甚至称得上凶悍。小学的时候她就整天跟男生打架，她本来个子就高，女生发育又比男生早，她一个揍四五个那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后座男生手贱拽了她好几次辫子，她忍无可忍，扑过去薅掉人家几把头发，还把人家打得流了鼻血，最后黄美兰亲自上门道歉并且赔了一千块钱，这才把事情了结。 一满十八岁，厉北鱼就立刻去派出所改了名字。北鱼，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因为她喜欢念庄子的逍遥游。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才是她认可的活法。而不是自甘柔弱，乞怜为生。 改了名以后，有一阵子家里人不以为然，还是管她叫原名。她是个暴脾气，多次大动肝火，闹得鸡飞狗跳，也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从此没人再敢踩她雷区。 但毕竟是叫了十八年的名字，黄美兰偶尔还是会大脑短路，搭到以前的线去。 然而出乎这对母子的意料，厉北鱼这次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她只是抬起眼淡淡地看着母亲。 “北、北鱼啊，”黄美兰及时纠错，“你的公司最近怎么样呀？” 她纠正以后，厉北鱼竟然也就没再追究了：“就这样吧，勉强撑着。” “你现在还是很忙哦？经常加班吗？你都好几个礼拜没回来过了。” 厉北鱼耸肩笑笑：“我是老板，我要是都不努力，其他人谁还会认真帮我干？” 黄美兰欲言又止。她没有什么文化，也不懂女儿的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只知道厉北鱼当了老板以后，比原来更辛苦了，但是钱好像还没有多挣。不光没有多挣，还把从前的积蓄也垫进去了。 厉北鱼上一份工作的年薪似乎有五六十万。五六十万！这对黄美兰来说已经是不敢想象的高收入了，也颠覆了她许多的认知：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这么厉害，年纪轻轻，拥有不输给男人的地位和财富。 可显然厉北鱼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她有更大的抱负要施展。这在黄美兰看来实在有些没必要：再怎么说，毕竟还是女孩子……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吃力又不讨好……何必呢？ 这些年，厉北鱼的成长固然已经改变了黄美兰许多自幼形成的观念。可既然是自幼形成的，那么根深蒂固，也就很难全然颠覆。就好像“柔柔”那个名字，明明早该弃之不用了，可她还是会脱口而出。 儿女都不愿多聊自己的事，黄美兰只好自己找寻话题。她说最近公司发了一些小礼品，说邻居家养了一只小狗，说物业经理和社区保安闹了矛盾。 她的话题年轻人显然也不太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茬，这顿饭就这么吃完了。 吃完饭以后，厉帅帅看了眼时间：“妈，姐，我下午约了朋友打球的……” 母女俩都没留他：“去吧。” 厉帅帅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儿子走后，黄美兰怕女儿也急着走?_[(，拉住她的手殷殷道：“女儿，你难得回来，陪妈多坐会儿，聊聊天吧。” 厉北鱼没有反驳，就是同意了。 黄美兰开了电视，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一起看。眼下正在播新闻节目，由于是地方台，没有什么国际大事，全都是家长里短的小新闻。 第一个故事是某位王先生在家附近的美发店做头发，经不住理发师的忽悠，办了张三千多块钱的卡。回家以后王先生就后悔了，想找美发店退卡，美发店当然不同意，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纠纷。 黄美兰深有感触：“这些美发店是很讨厌。我每次去他们都缠着要我办卡，我都不理他们。有一次他们跟我说免费给我做个项目，我就让他们做了，做完居然要收我两百多块钱！说是办了卡才能免费，气死我了！” 厉北鱼好奇：“那你办卡了吗？” “怎么可能？几千块钱呢。而且他们说好免费的，怎么能做完了要收我钱呢？我气哭了呀，哭了一会儿他们就让我走了。后来那家店我再也不去了。” 厉北鱼失笑。这确实像是黄美兰会干的事，她不懂得报警，更不懂得用法律或者其他手段来捍卫自己的权力，她最大的武器就是眼泪。别说，眼泪有的时候确实管用，像那家店估计是怕吓到其他客人，也就没敢再纠缠她。 电视里第一个新闻播完后，又开始播第二个新闻故事，讲是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始终没找到合适工作，在家啃老进而跟家人产生矛盾的故事。 看完以后黄美兰感慨：“现在年轻人也不容易……” 厉北鱼不置可否。 “北鱼啊，”黄美兰突然问，“我前两天听你姑姑说，亚亚去你公司帮忙啦？” 厉北鱼皱了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对。怎么了？” 黄美兰看了看厉北鱼的脸色，堆起点讨好的笑容：“你弟弟他现在找了个面包店收银员的工作，可当收银员有什么前途呢？还是让他去你公司帮忙吧，你们毕竟是亲姐弟，你也更放心……” 厉北鱼已经料到她会说这个，冷冷道：“这件事情我们不是讨论过了？我说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你之前说你公司经营比较困难，不打算雇人，可现在不是连亚亚也雇了么？你弟弟他……” 厉北鱼打断：“我说的一直是我们公司不雇闲人，不是不雇人！” “怎么就是闲人了呢？你弟弟他这么大个子，年纪又轻，吃得起苦的……” “妈！我开的是IT公司！是高科技公司，不是搬砖的！你拿帅帅和亚亚比？帅帅什么学历，亚亚什么学历？亚亚是211大学毕业的！我们公司没有一个人不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我这周刚雇来的新人，国内TOP3毕业，三十不到已经是专家级工程师了！帅帅一个学汽修的中专生，他到我这儿来能干嘛？” 她连珠炮似的质问让黄美兰缩了缩脖子，眼睛里开 始有雾气：“你让他来帮你忙呀，他是你亲弟弟，是你最能信任的人呀。” “所以他能帮我什么忙？？” “他能吃苦的呀……” 厉北鱼被这段兜圈式的对话逼得绝望，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大发雷霆。 黄美兰也被她的气势吓到，神情愈发怯懦可怜，嘴唇微微发抖，眼泪随时要掉下来。 出乎她的意料，厉北鱼没有像往常那样发火，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陷入短暂沉默。 厉北鱼突然产生了某些想法。 她从小都很讨厌她的奶奶，因为奶奶在她面前就是个强势又刻薄的人。奶奶可以理直气壮地剥夺她的权益，那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讨厌奶奶。但她绝不讨厌母亲，母亲不是一个强势的人，相反，母亲很柔弱，母亲对她也不坏。但她跟母亲就是相处不来。 她从小性格就很强势，她曾经以为这是随了父亲，每当她和母亲有矛盾，过程往往都是她原地爆炸，母亲伤心落泪，至于结果……有时是她获胜，也有时是她被愧疚所困，主动让步。 可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母亲的确是弱势的、可怜的，仿佛常常备受欺辱。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或抗争的方式，没有人真正柔弱到永远任人拿捏——便真有，那样的人恐怕早就离开这操蛋的世界了。 而黄美兰就像一根蒲草，纤细、瘦小，但是很有韧劲。她可以屏蔽一切她不理解或听不懂的话，执拗地坚持她自己的逻辑。小的时候她希望厉北鱼成为一个像她一样传统的女子，她可以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女孩就该如何如何”，厉北鱼吵闹、发火、全力抗拒，她以眼泪淹没。 就连厉北鱼改名这件事，全家人最久的花了一个礼拜也接受了，甚至那位极不靠谱、甚少见面的父亲，在厉北鱼严肃重申了三次后，也牢牢记住了。唯有黄美兰，她用了几个月，或许是一年的时间，一直在“柔柔”和“北鱼”之间打转。甚至到了现在还有叫错的时候。 柔弱和固执之间并不冲突。 面对这根坚韧的蒲草，厉北鱼养成了用发脾气来解决争端的习惯。但此时此刻，她回溯往昔，突然意识到，她的强势其实从来只能解决短期的麻烦，因为黄美兰不擅长直面战争，所以会暂时偃旗息鼓。但这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过一段时间黄美兰又会卷土重来。她们之间每一次的争斗往往都要持续数月甚至十数年之久。 这个认知让厉北鱼很无力，已经到了嘴边的大段争论也不想说了——说了也是无用功，何必浪费这力气？ 她面无表情地问：“让帅帅到我公司，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帅帅让你来说的？” 黄美兰一怔，连忙摇头：“是我自己问的，帅帅没提过。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都不容易……” 厉北鱼选择相信她的话。她可能真的一厢情愿，以为儿女抱团在一起就对谁都好，这就是她的逻辑。 厉北鱼缓缓点头：“好，既然是你自己的主意，那么请 你不要再一厢情愿。随便你再说八百遍，我只有一个回答——不、可、能！除非厉帅帅现在大脑开窍，突然会写各种代码了，或者学会建模了，不然就是不、可、能！” 不等黄美兰反驳，她接着道：“另外，我还要纠正你一点。没有什么工作是没有前途的。他现在待的这家面包店是连锁品牌，开了几百家门店，每年营收几十亿。如果他能好好学学人家的经营和管理模式，往差了说过几年升个店长，往好了说以后自己开店，都是很好的出路。关键看他自己有没有本事，你明白吗？” 黄美兰微张着嘴，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反正没能立刻接上话。 厉北鱼不给她把话题绕回去的机会，直接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我先回去了。” 黄美兰连忙起身：“哎，你……” “我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纠缠同一个话题，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讲得通。所以如果你总想跟我聊一样的事，我只能以后尽量少回来了。” 黄美兰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哆嗦着闭上嘴，没有再说一个字。 母亲送女儿到了家门口，厉北鱼换好鞋停顿了一下：“钱够用吗？” 黄美兰小声道：“够的。现在帅帅毕业了，不用再给他生活费了，他每个月还给我交五百块伙食费呢……你不用再给我钱了。” 厉北鱼的第一反应是厉帅帅吃住都在家里，五百块才够吃几天？可她想想他那工作一个月顶多也就四五千，扣完税真不剩多少了。于是她没再多说：“有问题跟我说。” “哎，哎，好的。” 厉北鱼下楼去了。 离开小区后，厉北鱼站在马路边，无意识地用手指碰了碰嘴唇。每次从母亲家出来，她都有点根烟抽抽的的冲动，但她其实压根不抽烟。过了会儿，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您想去哪儿啊？”司机问。 厉北鱼还不想回家，但她也没有其他安排。于是她报上了公司的地址。！ 钟晓生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五章 第15章 坐车去公司的路上，厉北鱼把车窗降下来，让风灌进车里，好像能吹散点什么。 她之所以拒绝让厉帅帅来她的公司，第一个原因，就是她跟母亲说的那样，凭厉帅帅的学历和能力，她这里没有合适的职位给他。难不成让他当保洁么？那还不如在面包店里做呢。 第二个原因，是她没有说出口的。她可以招宁亚亚，因为宁亚亚毕竟只是表妹，厉帅帅却不同。她不想把人想得太坏，或者应该说，她知道母亲和弟弟都不是城府很深的人，但从小这样的家庭教育和成长环境，让她不得不多有所戒备。这是她自己的事业，她不想让他们插手。 可与此同时，她也有一点难过。 她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来满足别人，但她也不是吝啬的人。假如她有更高的地位和更多财富，不要说是照拂家人了，像某些企业家那样，照拂全村全县的乡亲又怎么样呢？她也很乐意啊。只可惜，现在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只能先把自己管好。 没多久，车开到公司楼下了。 厉北鱼拍拍脸，付完车费就上楼去了。 到了办公室门外，厉北鱼本打算开锁，意外地发现锁竟然开着。今天是周六，办公室里有其他人？ 她连忙推门进去，还真听见里面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她绕过去一瞧——竟然是温哲行！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来了？??[” 两人看到对方，同时脱口而出，同时一怔，又同时为彼此的默契笑了起来。 “你怎么周末还加班啊？这么拼？”厉北鱼真没想到温哲行竟然也是个工作狂，这家伙明明前不久还裸辞去旅行呢。 “本来没想加的，所以电脑都没带回家。”温哲行活动了下肩膀，“早上突然有点想法，怕到周一就忘了，所以过来记录一下，顺便调整下后面的项目排期。” “哦……” “你呢？你也加班？” “也不是，就过来整理点资料。”其实厉北鱼手上没有着急要完成的工作，她只是觉得在公司里待会儿更有助于她安定心神，摈除杂念。 温哲行点了点头，继续干活。 厉北鱼站在身后站了几秒，突然开口问：“你大概几点能弄好？” “一个小时左右吧……怎么了？” “你要是晚上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 温哲行眨了眨眼：“好。” 厉北鱼不再打扰他，回自己的隔间去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温哲行过来敲门：“我弄好了，你呢？” “稍等我一下，马上来。” 大概是受温哲行刚才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影响，厉北鱼突然自己想到可以把之前做过的类似项目的共性整理一下。虽然他们现在是做定制项目，甲方提什么要求他们就做什么，但不同甲方之间也是有共性的，提炼总结一下以后肯定会有用。 这一整理，她就沉浸进去了。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厉北鱼终于关掉电脑⒛，拎包起身：“我也好了，走吧。” 因为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两人就先到附近商场里买了两杯咖啡，在咖啡店坐着聊天。 他们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温哲行跟厉北鱼探讨自己这两天遇到的疑问和想法，厉北鱼为他解答了一些困惑，也从他这里获得了一些灵感。 聊完工作之后，两人安静地坐了一阵。 “哎。”厉北鱼端起剩下的半杯咖啡喝了一口，“话说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 “什么事？” “就以前，我脾气那么差，打游戏操作也不好，你为什么老跟我组队啊？” 温哲行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惊讶地挑眉。其实他看得出今天厉北鱼刚到公司的时候心情不太好，许是遇上什么事了。和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有关么？ “为什么说自己脾气差？” 厉北鱼撇嘴：“难道不是么？” 她对于自己的性格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从小到大全家人都怕她，学校里很多男生也都躲着她走。她现在回想起自己十八九岁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那会儿就为了改名字这个事儿，她不知道在家发了多少次火，而且是大发雷霆的那种。她听不得别人叫她柔柔，听到就觉得是在嘲讽她。其实现在想想，十八岁的她一无所有，她所有的一切都要仰赖他人，所以她的确是柔弱的。她发火，恰恰是因为被人踩住了痛脚。 而今天再听到这个名字，她已经不生气了。不管别人叫她柔柔也好，弱弱也罢，她知道那都是不是真的，所以反倒平静了。 “还好吧。”温哲行认真想了想，“不能说脾气差，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性格，还挺有趣的。” 厉北鱼将信将疑的：“我有趣？你不是哄我吧？” “哄你干什么？我确实觉得好玩啊。要不然我老找你玩，难道我有受虐倾向吗？” 厉北鱼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又举杯喝了一口——老实说，她还真觉得温哲行有点。 温哲行：“？？” 厉北鱼放下杯子：“那是你自己脾气太好了，才不觉得我脾气暴吧？我都没见过你跟谁吵架，而我那阵子天天都恨不得找人打一架呢！” “打架……”温哲行囧然，“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啊！但是打架犯法，所以我只好打游戏了嘛。” “噗！”温哲行差点喷咖啡。这都什么和什么…… 话说回来，其实他那时候对厉北鱼的印象……该怎么说呢，有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确实有点暴躁，但是不讨人厌。她的暴躁往往都是防御性的，只有当别人侵犯她的领地、说出或做出冒犯她的话和事，她才会伸出利爪挠人。而她几乎不会主动去攻击别人。 温哲行记得有一次他们两人组了个野队一起下本。其实打本的过程还挺愉快的，几人配合默契，顺利通关，大家甚至加了好友，约好以后有机会再 一起玩。 副本出来，系统给每人奖励了一个随机宝箱，厉北鱼手气不错，开出了一件比较昂贵的装备，但那件装备不适合她的职业，比较适合温哲行，且队伍里也没有其他人有东西跟她换，她就直接把那件装备送给了温哲行。 队伍里有人眼红了，开玩笑道：“哟，骑士兄弟，魅力不小啊！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软饭，兄弟传授我点秘诀呗？” 毫无疑问，温哲行知道这是一个玩笑话，同时，他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得不得体，带有轻微的恶意。不过他懒得计较，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呗。 没想到厉北鱼立马反唇相讥：“你要是不学会说人话，别说软饭了，我看你正常饭也吃不上。” 那人立马不高兴了：“你这么说话那么冲干嘛？听不出我这是开玩笑吗？” 厉北鱼：“我这也是玩笑呀。怎么啦？难道你真的吃不起饭啦？” 那人无语：“你这女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没劲！” 厉北鱼：“咦？你才没有幽默感吧？你说我朋友吃软饭是幽默，我说你不会讲人话难道就不幽默了吗？哈哈哈哈哈，我都快被自己幽默死了！” 那人逐渐气急败坏：“你有病吧？” 厉北鱼：“你才有病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人，别人开你两句玩笑你就骂人？你神经病啊你！” 那人：“……” 这不是温哲行第一次看厉北鱼跟人吵架，但他每次都会为厉北鱼的牙尖嘴利和思路别致所叹服。他悄悄私信厉北鱼：“算啦，别跟这种人计较。” 他主要是怕厉北鱼真的动气，不值得。 厉北鱼立马回复：“为啥算了？凭啥算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人吵架！再说了，他根本吵不过我好不好！” 温哲行：“……” 他快笑死了，也不知道厉北鱼一天天的斗志为啥这么旺盛。但既然她来劲，他也就不劝了，继续看戏。 果不其然，那人根本不是厉北鱼的对手，吵了没几句就退队跑路了。温哲行和厉北鱼也把他拉进黑名单，从此江湖不见。 温哲行自己是个比较佛系的人，他把这归结为自己懒。懒得计较，懒得跟人起冲突。而厉北鱼这样“劲劲儿”的人，他从来没在现实里见到过。厉北鱼的斗志昂扬，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力。 所以他开始对厉北鱼感兴趣。他提出想和她见面，想知道现实生活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厉北鱼不知道的是，他那时确实是见到她了的。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不是失望，反而有种特殊的惊喜。 只可惜后来…… “你想什么呢？”厉北鱼见温哲行眼神飘忽，神思不知飞去哪儿了，不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 厉北鱼估计他就是发呆了，也懒得追问。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于是两人喝完咖啡，往附近的一家日料店进发。 路上 温哲行问：“你和徐燕妮还有林倩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会一起出来创业？” “徐燕妮是我同学呀，其实我们小学就是同班同学了，后来中学没考到一块儿，没想到大学又进一个班了，你说巧不巧？” “真么巧？” “是吧？我跟她特别有缘。林倩她是我师父的女儿。” “师父？” “嗯，就是我刚进上家公司的时候带我的领导，是个五十几岁的大叔。他第一天见我就说他女儿跟我差不多年纪，有些地方跟我挺像的，他看到我就想到他女儿。所以他在工作上很照顾我，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他介绍他女儿给我认识，我们俩确实很聊得来。” 厉北鱼顿了顿：“我自己出来创业，燕妮和倩倩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好姐妹嘛，同富贵共患难，所以她们就都过来帮我了。师父还投了五十万给我们做启动资金呢。” “啊，那你师父人真不错。” “当然了，我都觉得我运气很好。”厉北鱼笑着说，“我碰到了很多愿意帮我的人。”包括温哲行的到来，也是让她觉得幸运的事。 温哲行忍不住偏过头看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虽然不知她先前为何心情不好，但到了此刻，她应该已经完全明朗了。 她将这称之为“幸运”，但他知道，这种幸运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商场里有两个小孩在追逐打闹，他们从后面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厉北鱼。温哲行率先发现，一把将她拽过来：“小心！” 可一名小男孩冲得太快了，还是撞到了厉北鱼的右侧身体。她全无防备，被撞得旋转半圈，幸好温哲行及时用身体将她挡住，才没让她摔下去。 厉北鱼撞进温哲行的胸膛，右手下意识撑在他的胸口上。他只穿了一件卫衣，隔着薄薄的布料，她的掌心感觉到了他的肌肉和体温。她甚至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两人有七八公分的身高差，约莫也就一个额头的高度。由于靠得太近了，厉北鱼感觉有一道温热的触感从她额角划过，但她并不确定那是温哲行脸上的哪个部位。 柔软，似乎带点微微的湿润。 这个姿势保持了约莫两三秒，直到厉北鱼站稳回神，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而温哲行也顺势放开了扶她肩膀的手。 当厉北鱼抬起眼的时候，她发现就在这短短两三秒的时间里，温哲行从脖颈到耳朵的皮肤竟然都胀红了。 ——这就是脸皮薄的坏处。虽然厉北鱼自己的心跳也快了两拍，但她相信她的脸上应该是没有任何痕迹的。她可是喝半瓶白酒都不上脸的人。 而眼下，她没空确证自己的脸色是否如常，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解决。 她转过身，一把按住刚才撞上她的小男孩，严词厉色道：“小朋友！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这样不看路地乱跑多危险你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后方追上来一个女人，应该是小孩的家长。她先是满脸歉疚地向厉北鱼道歉， “不好意思啊姑娘，小孩子太皮了，我拦都拦不住。你没事吧？” 又低头怒斥孩子：跟你们说了不要跑不要跑！现在撞到人了怎么办？赶紧跟阿姨道歉！ ?钟晓生的作品《你靠谱吗？》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小孩也吓到了，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看了看厉北鱼。他没有叫阿姨，而是低下头：“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孩家长：“……” 厉北鱼：“……”靠，这小屁孩，太会了吧？ 如果碰上的是熊孩子和熊家长，她今天非得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不呛得他们回家以后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可对方认错态度如此良好，她的怒气十分里直接消了九分——剩下一分为这声姐姐，也化劲了。 “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走路必须要看路。” 小孩低着头：“我知道了，姐姐。我以后不会了。” 连句狡辩都没有，态度着实良好。厉北鱼摆摆手，表示不再计较。 小孩家长又道了几声歉，确定厉北鱼没事，这才牵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一扭头，厉北鱼发现温哲行的红晕已褪去大半，唯有耳朵的颜色尚有些深。 他含笑看着她：“你脾气哪儿差了？这不是很好说话么。” 厉北鱼还有浸在刚才那小屁孩的甜甜的姐姐声中，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那怎么办？我又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算了算了。” 温哲行深觉有理，朝她竖起一根大拇指：“果然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姐姐好有度量。” 厉北鱼被他这声磁性的姐姐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找打呀？走了，吃饭去啦！” 温哲行揉着肩膀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跟上她的脚步。 刚才那出小小的尴尬插曲，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再提起。 吃完饭后，厉北鱼找服务员结账，可服务员却说单已经买过了。是方才温哲行趁她上厕所的时候偷偷买的。 “上次你已经请过了，总不能每顿都你请吧？”温哲行看起来居然还有点委屈，“你怎么总跟我摆老板架子？” 厉北鱼失笑：有人请客还不好么？这不叫老板架子，而是当老板的自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跟老板吃饭主动掏钱的人呢。 总而言之，上午的坏心情至此已彻底烟消云散，吃完饭后，她便心情愉悦地回家去了。！ 钟晓生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十六章 第16章 周一清早，厉北鱼到达公司，公司里已经坐着些人了。她心情甚佳，笑着跟众人道早安，众人纷纷回应：“鱼姐早。”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小公司里也不讲究级别称职，大家都按年纪叫声哥姐或直接称昵称。 跟同事们打完招呼，厉北鱼走进林倩的隔间：“倩，那两笔款到了吗？” 林倩瘪了瘪嘴，厉北鱼忙转身把隔间的门锁上了。她走上前：“怎么说？” 林倩说：“图书馆那笔款上礼拜五打过来了，浦东园区那笔还是没来。我上周给他们财务发消息，他们到现在没回我呢。” “靠，还不回消息？”厉北鱼忍不住骂了声脏话。她问：“这礼拜是不是要交租金和物业了？” 林倩点头。 “那扣完租账上还有多少钱啊？” 林倩拿出计算机简单算了算：“大概还剩一百一十多万吧。” 厉北鱼瞪眼：怎么就只有一百一十多了？这点钱给员工发两个月工资就没钱了。下一笔应收款的打款日期是什么时候？好像最早的也得等到三个月后…… 也就是说，现在浦东那家园区欠他们的三百多万账款非常重要，如果能及时把三百万讨回来，那直到明年过年间的工资和奖金都有着落了。如果要不回来，她很可能有大麻烦！——小公司就是这样，明明也不是经营不善，可进来的钱总是不及时，出去的钱又没法拖，一个不小心就得靠借钱来周转了。 她前阵子一直觉得手头很宽裕，是因为账面上还有三四个月工资，再加上一堆应收款，本以为半年一年里可以高枕无忧。哪想到应收款收不回来，突然就陷入流动性危机了。 “再催，往死里催！”厉北鱼说，“我也去给他们领导打电话。” 林倩点头：“好，我今天就给他们财务打电话打到他们接为止。” 出了林倩的包间，厉北鱼直接一头扎回自己的老板间去了。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拍拍脸，调整好状态，开始拨电话。 “喂，王总吗？我是鲲鹏公司的小厉，好久没见啦！” “看朋友圈您上礼拜感冒了？您最近身体好点没有？” “啊，那太好了！是这样，我之前不是做了浦东园区的那个项目吗？五月份就验收完了，本来说最后一笔尾款六月支付的，但现在已经九月份了……” “您不管财务的事？是，是，我知道。这不是王总您的面子大吗？能不能劳烦您帮我们跟财务那边打声招呼？我就怕他们忘记了，如果您能帮忙提醒一声就太好了。” “拜托拜托，您帮帮忙，我下次请您吃饭啊！” 播完一个电话，厉北鱼立马笑容一收，对着手机龇牙咧嘴地做了几个鬼脸。她虽然满腹怨气，但也没办法，该装孙子的时候还得装，谁让欠钱的是大爷呢？ 在自己创业之前，她还以为开公司就是找项目、做项目，争取把项目做好了能挣到钱就行。可真自己干了， 才发现意想不到的麻烦一大堆。 明明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付款日期，可许多甲方都喜欢一拖再拖。拖一两个月的那都不叫事，拖半年的算脸皮比较厚，拖一年的厉北鱼都碰到过，万幸最后钱要回来了没坏账。最爱拖欠的甲方就是开发商，她就没见过几家开发商老老实实按期打款的，明明这些大地产商们也不穷啊！ ?本作者钟晓生提醒您《你靠谱吗？》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被拖欠款项对于大公司来说或许就是损失点儿利息钱，但对小公司来说，着实是件非常让人头疼、甚至可能伤筋动骨的事。是以这两年她讨债都快讨出心得体会来了。 光打了这一个电话她还不放心，谁知道那王总是不是敷衍完她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她在脑海中盘了盘自己的人际关系网，又找了一个自己之前参加培训课认识的朋友打了过去。 “李老师，我是北鱼。您现在不忙吧？” “我上次陪您挑的相机您用下来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这位李老师是位五十左右的妇女，平时闲暇的时候喜欢旅旅游、拍拍照，在摄影方面属于刚刚入门的新手。厉北鱼倒也不算摄影大师，但她前几年手头宽裕的时候，正好对摄影感兴趣，所以对设备和拍摄技巧都做了不少功课。李老师知道这事儿以后就经常找她讨教，在买新相机的时候，还请她帮忙给了参考意见。 两人先聊了一会儿关于相机的事，厉北鱼这才拐上正题。 “李老师，我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个忙。我年初的时候帮建设公司做了一个创业园区的项目，他们还欠我们三百万尾款。本来说好了六月份该给的，但现在都拖到九月份了。您认不认识他们公司的领导？您能帮我问一声吗？” “哎哎哎，那太谢谢了，周末见啊！” 温哲行走到隔间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厉北鱼在里面讲电话。隔间是用玻璃隔的，他能看见里面的情况，但声音倒是听得不太清楚，就依稀听见“尾款”“六月”“领导”之类的词汇。 ——这是被人拖欠款项了？ 他停留在门口，没有敲门打扰。 等厉北鱼讲完电话一抬头，发现站在门口的温哲行，忙对他招手：“进来吧。” 温哲行这才推门走进去。 上午他召集整个研发部的同事开了个会，重新确定了项目的排期。本来研发部里分成三个小组，负责不同的内容，他根据工作任务对小组进行了人事调整。他是来找厉北鱼汇报这些情况的。 所有工作都汇报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厉北鱼察觉他似乎在观察自己，不解道：“你还有事吗？” 温哲行摇摇头。她看起来神态如常，不像遇到什么大麻烦。 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厉北鱼又叫住了他：“等等，我想起来件事，有个东西给你。” 温哲行回头，看见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卡片递过来。 他接过：“这是，健身卡？” “对，就我们公司附近一家体育中心，过两条马路就到了。那里 有羽毛球馆，泳池、健身房和瑜伽教室之类的，凭这张年卡随时能去。算是员工福利吧，人人都有。上礼拜忘记给你了。” 给员工办健身卡当福利好像已经成为互联网公司的惯例了，厉北鱼也不懂这是为什么，可能因为程序员的作息太不健康了？ 正好这家体育中心是他们最早一批客户，老板跟她关系相当好，给了他们极其优惠的条件，公司一年交一万块就能让所有员工畅用健身场所和设备，相当于白送——当然，公司里全是一群工作很忙宅男宅女，基本也不怎么去就是了。 送完卡后，厉北鱼打量了一下温哲行，不确定地问：“你会打羽毛球吧？” 温哲行：“……”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他额角的青筋好像抽搐了一下。 温哲行不紧不慢地将卡装进兜里，语气听不出情绪：“有空一起打一场？” 厉北鱼欣然接受：“好啊，我打球打得挺好的呢！”说完后她想了想，接着道，“要不就今天中午去？” 他们午休有一个半小时，先打球，再到附近吃个快餐，稍微晚点回来也没事。正好带温哲行去看看他们做过的那家体育馆。 “好。”温哲行说，“我水平一般，那你让着我点。” 中午十一点半，午休时间一到，温哲行准时在公司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厉北鱼提着羽毛拍来了——拍子是常备在公司里的，方便大家想放松的时候随时能打几把球。 温哲行看到她过来，脸上顿时绽开笑容。然而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他嘴角的弧度停住了。 ——厉北鱼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两个人一起，是林倩以及行政部的女生小张。 “走吧。”厉北鱼丢给他一副拍子，“我们四个一起双打去。”！ 钟晓生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