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直播,在线捉鬼》 楔子 冬日深夜,末班公交车碾过大雨攒起的积水,稳稳停在了站牌旁。 伴着机械女声冰冷的报站声,车门缓缓打开,今晚最后一名乘客甩了甩伞,裹挟着一股凉风走进车厢。 周宇上车后左右看了眼,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然后他垂着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将手里的伞搁在一旁。 作为一个程序员,加班到这个点是家常便饭。今晚这班车上人不多,除了几个明显刚从牌桌上下来,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女,剩下的年轻人都跟丧尸似的,目光呆滞,眼下凹陷,就靠仅剩的一□□气儿吊着。 一看就是和自己一样,被抽干灵魂的社畜。 周宇自嘲地想着,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懒懒打了个呵欠。 今天的夜间温度不到0度,司机把暖气开得很足,周宇被温暖的车厢一晃悠,眼皮就有点往下沉。 为了打起精神,他掏出手机戴上耳机,打开直播APP刷了起来。 如今在F国,直播行业空前发展,短短两分钟,就能看到过气明星扯着嗓子卖货,搔首弄姿的肌肉男、社会摇的精神小妹、疑似体育健将的大爷大妈……热闹得毫无新意。 就在他无聊到准备关掉这个APP时,手机里突然跳出个新冒出来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只有寥寥数人,名字好像也有点怪。 但他还是立即停下了下来。因为就在惊鸿一瞥间,他发现主播实在过于漂亮了,好像能透过巴掌大的屏幕,让冬夜昏暗的车厢都照出亮光来。 周宇忍不住坐直了点儿,盯着主播的脸,随意瞥了眼直播间的简介:主营看盘相面,问卦占卜,兼营探凶宅,驱邪防诈。 好像是为了容易理解,最后那句“防诈”后面还加了个括号: 要当心哦,鬼也会耍诈。 周宇嗤笑一声:难怪这直播间没人气,挺漂亮的小姑娘,搞什么鬼鬼神神的东西,这都半夜十点了,多瘆人啊。 虽然在这个时代,人们对玄学已经颇为接受,几大玄学宗门的地位也不低,但各大宗门对弟子管束极严,绝不可能让他们做出开直播算命这么丢面子的事。 而且这主播看起来一脸稚嫩,怎么也不像什么玄门得道弟子,估计是自己看了几本,懂了点皮毛就来装逼。 这时,她正给一个连线的大哥看面相,声音听起来颇为甜美:“你说眼角的风疹是在午时起的。那么按时辰来算上为兑卦,面相上则对应为巽卦,合起来为大过卦,这可不是吉兆,预示你近期极可能会遇上祸事……” 周宇听得轻“啧”了一声,果然是江湖骗子的经典话术,先拿一堆词砸晕你,再吓唬你必有大祸,想消灾,先掏钱! 再看直播间那大哥脸上憋着笑,就知道是故意逗她玩,信是不会信的,就想和美女主播多说说话。 可主播接着往下说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你迁移宫杂乱带着疤痕,说明是劳碌奔波的职业,再加上你现在身边的环境,货车司机的可能性最大。还有你山根处有横纹,没看错应该是二婚吧,而且这桃花并不是正缘,说明是小三上位。而出风疹的眼角,正是夫妻宫位置的祸事,再加上鼻翼黑青,说明有财物受损之兆……” 大哥越听脸色越铁青,但并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前面她全都说对了,直到他听到主播最后下的结论:“所以建议你现在查下你的银行卡,还有打电话问一问,你这个二婚的妻子,是否还在家里。还是……已经卷钱跑了。” 大哥彻底怒了,手指往前一戳道:“行,我来打电话,你等着,在这儿胡言乱语咒老子,待会儿跟你没完。” 可夜晚的环境过于安静,他刚点击手机里老婆的号码,清晰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来:“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随着一声声冷漠的占线声,大哥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他颤着手查了下银行卡,彻底瘫倒在椅子上,连线就这么断了。 网友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后想明白了:这是个托! 周宇看她直播到现在也就这么点人气,一个打赏都没,还不知道够不够付那个托儿的钱。于是也点了申请连线,决定日行一善,教教这个没走对路的漂亮妹子。 直播间里本来就只有三猫两狗,周宇很快就被接入,主播弯起漂亮的嘴角,用好听的声音招呼:“请问这位小哥是要相面还是卜卦?” 周宇潇洒地拨了拨头发,回道:“都不是,哥可不信这个。” 主播却不笑了,眼眸微微眯起,看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直播间因这停顿有了片刻安静,然后观众就开始起哄了。 “怎么不说话了?” “哟,看到是个小帅哥害羞了啊?” 周宇忍不住有点窃喜,看来他虽然不爱捯饬自己,还是颇有几分男性魅力的。把人家美女主播都看得说不出话来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他清了清喉咙,突然听见主播长长叹息一声,总算开口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身上有三把阳火,一把在头顶,两把在肩头。现在你右肩上那把的阳火,很弱……” 周宇一愣,随后嗤笑一声问:“是吗?那要是熄了会怎么样?” 主播手指托着下巴,用天真无邪的语气抛出几个字:“火灭,魂散。” 这时,前方马路突然窜出一只黑猫,司机猛地踩了下刹车,车窗因为惯性“砰”得滑开,“嗖”地灌进一阵凉风。 周宇被冷风灌进衣领,忍不住抖了抖,连忙把窗户关紧,脸色不太好看。 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这主播竟然还吓唬自己。 他心里不太痛快,把手机拿近些,压着嗓子劝诫道:“小妹妹,长得这么漂亮要走正道,直播光靠吓唬人可赚不到钱。我也是知道些玄门规矩的,算命这种东西有因果,别给自己招来祸事。其实以你的颜值,随便唱个歌,跳跳舞不是更能有人气嘛。” 他话一说完,观众也跟着起哄,让主播别搞什么玄学了,不如来唱首歌,唱完他们就给她打赏。 可主播面色冷淡,半点儿也没有被调戏的羞恼,语气中却带了丝怜悯道:“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能不能听进,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你面中福德宫带了黑气,今晚必逢大劫,切记肩头火若熄了,不要回头,更不要…… 她把脸贴近摄像头,黑眸中似有星火闪动:“不要告诉它你的名字。” 周宇被她这种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暗自骂了句神经病,然后发现自己的连线被掐断了。 他嘟囔着骂了句脏话,也没心思再刷直播了。 握着手机的手垂搭在膝盖上,不知道为什么,想着刚才那句阳火弱的话,就感觉头有点昏沉。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闻到一股女人的体香,然后有软软的裙摆从他胳膊旁轻轻滑过,好像有个年轻女子带着氤氲的水汽走过,就坐在了他背后。 他的心猛烈跳了起来,却没来由得一阵困意,迷迷糊糊间,车厢里变得很安静,连窗外的落雨声都听不到了。 这时,身后的女人靠近拍了下他的肩,用无比温柔的声音笑着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宇被这声音听得心头一酥,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柔若无骨,耳边的嗓音温软中像带着细密钩子,让他立即想到个人影,他下意识间就要转头回答。 可在这时,脑海里却电光火石闪过另一道声音: 人身上有三把阳火…… 火灭,魂散…… 不要回头…… 不要告诉它,你的名字…… 直播间里那双柔亮的眸子自无边的迷雾里亮起,死死盯着他,周宇被看得一个激灵,然后猛地清醒过来…… 他上车时就坐到了最后一排,背后哪来的人? 这下什么睡意都没了,可脑中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根本不能动弹。 车厢里的暖气好像被突然关掉了,有凉气细细吹在他耳后,让他从脖颈起了层鸡皮疙瘩,从头到脚都像浸在冰水里。 周宇吓得努力张嘴,却根本喊不出声音,身体也像被什么困住动弹不得,再看前排坐的那些人,好像都和他分隔成两个空间,变成几团模糊的黑影。 身后那东西却十分执着,一下下拍着他的肩,用最温柔的声音,不厌其烦地问:“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宇全身都被汗浸湿,想跑却根本动不了,寂静的末班车厢里,只有耳边的女声在回荡…… 啪 啪 啪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这声音,有水从椅背滴落下来,渐渐汇聚在他脚边,阴森的凉气顺着鞋袜往上爬。 周宇绝望地瞥了眼放在旁边的雨伞,他的伞早就干了,那些水是从他身后流过来的,而且越来越多…… 整个车厢变得越来越安静,渐渐的,周宇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四周好像都暗下来,只剩耳膜被一下下敲打,那问话越来越急促,温柔的声音仿佛也变得有些扭曲…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周宇在极度的恐惧中忍不住生出个念头:快回答她,只要回答了,一切就能结束。 这念头像魔鬼一样,引诱着他慢慢把头往后转,嘴唇动了动,马上就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喊,“这位叫‘小宇宙’的朋友,你还在吗?” 周宇一个激灵,欣喜地发现自己还没退出直播间。 自己的手好像能动弹了,但身体还是动不了,似乎被一股怨毒的气场死死压制住,只能求救似地在直播间里打下一排字: “救命,它在我后面!” 他情急下用的“它”字,在夜晚显得格外诡异,看得直播间里的其他人都有点懵逼。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发弹幕嘲弄道:“知道了,原来这人是主播的托啊。” “刚才还在那儿装呢……” “大半夜装神扮鬼吓唬我们,可真不地道。” 主播却提高音量,语气激动道:“大家注意了,这个就是鬼找替身的经典骗术。他们通常在夜晚阳气最弱的时候出来,然后趁你不备拍一下你的箭头。这么做,是为了拍灭你肩头那把阳火,然后再问你的名字,只要你下意识回头说出了你的名字,就会魂飞魄散,被它占据肉身当成了替身。” 周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感觉主播有种:可算被我等到了的兴奋感呢。 他深吸口气,努力忽略身后的复读机问话,颤抖着打字:“妹……大师……别科普了,先救我!!” 啪,手机屏幕又亮了,他再度被主播给接入了连线。 主播凑近镜头,似乎朝他身后看了看,然后用安抚的语气道:“放心吧,这是个水鬼。” 周宇松了口气:那就好…… 诶不对啊,水鬼!那不还是鬼嘛! 主播把玩着手腕上的檀木手串,科普道:“人有千面,鬼也有千面。像这种在路上找替身的,一般都是在车祸中横死的鬼,死前最后的样子就是他们做鬼时的模样。所以,他们有的看起来头和脑袋分家,有的全身血肉模糊,上次还看到个肠子漏出来得靠自己托着走路的……” 她用手捂着嘴巴皱起眉,似乎被自己的话给恶心到了,然后才继续道:“人要是乍然撞见这种死状可怖的鬼,根本不需要它们费力做什么,三魂七魄就飞了一半,那可就真麻烦了。” 周宇听得快哭了,这身后还在环绕立体声呢,您就别再增加氛围感了。 主播却微微一笑,道:“放心,在你身后的,是个漂亮的水鬼小姐姐,就是头发湿了点,嗯,发型也有点乱……其实没那么吓人。而且,她也不是随便找上你的,准确来说,是你先找上她的。” 周宇一愣,然后突然想起来:他之所以一定要赶这班车,因为看到一位白衣美女坐在窗边,好像还对他笑了下。 那模样正是他的理想型,于是他痴痴追着这班车,鬼使神差走了上来。 谁知上车却没找到人,他还以为自己是加班到产生臆想了,没是想到中了美人……哦不美鬼计! 主播观察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应该想明白了,手托着下巴继续道:“看她的模样,应该最近刚死的新鬼……” 她突然盯着周宇身后那团黑,甜甜笑道:“我猜的对吗,小姐姐?” 直播间里的观众,这时好像看见周宇身后有黑影跳动一下,都被结实地吓了一跳,忍不住嘀咕着想:这到底是什么剧本,怎么还带特效的。 周宇却感觉耳后的凉意凝了一瞬,催命符般的问话总算停了,然后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暗哑声音回答道:“是,你猜的没错。” 周宇更害怕了:您就别切换声道了,就刚才那嗓子挺好听的。 直播间里其他人也听到了,顿时弹幕一团乱: “这什么东西!” “恐怖音效吗?” “太吓人了妈妈!” 主播眼眸一转,继续道:“死于溺水的水鬼,就算要找替身也会去找那些半夜在湖边,神志不清的醉鬼们下手,怎么会出现在公交车上呢。除非,你溺死后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因为你平时都习惯坐这趟公交车回家,所以只能依照直觉走了上来。可你身为阴魂并不能自由行动,鬼差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于是你就被困在了这辆车上。” “对了,你找他当替身应该也是临时起意,因为你找不到回去的路,恰好在今晚,又碰到了这个人。他对你起了色心,这股欲念勾出了你心里想逃离的欲望,所以才决定选他下手。” 周宇感觉主播说完那番话,那股压住自己的怨气好像淡了些,身后的女鬼用粗哑的声音委屈回道:“嗯,其实我也不想的。” 那尾音跟撒娇似的,听得周宇猛得一抖,您这把嗓子可别卖萌了吧。 主播见自己全部猜对,笑得露出虎牙道:“其实你不需要找替身那么麻烦,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去投胎,不过我需要知道,你死时具体的时辰和方位。” 那女鬼用哭声道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周宇生怕她投胎无望,觉得还是抓自己做替身比较实惠,连忙用投诚的语气道:“这附近如果有人溺水失踪,网上一定能搜到消息,这方面我擅长,让我来搜下就知道了。” 可他搜索半天都没找到附近有人溺水的新闻,难道是因为她的尸体还没被人发现? 直播间里的几个人听了半天现场直播,不管是不是剧本,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也跟着搜索起来。 很快,有人发出一条链接,用弹幕提醒道:快看看这个! 那条链接打开,是一条寻女信息。 发帖人是位家庭主妇,说她家里住在A市城郊,女儿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广告公司做设计。作为新人,女儿经常要加班到深夜,又舍不得打车,于是尽量赶末班公交回家。 因为担心女儿的安全,她每天都会在车站等女儿下车,陪她一起走回家。可那天直到末班车收班,也没看到女儿,打电话也显示无法接通中。 她女儿就这么失踪了。 可发帖人并没有放弃,她每天都守在车站,从早班车等到末班车,却怎么也等不到女儿的身影…… 而这位母亲说的公交车,正好就是周宇所坐的这条线路。 当周宇打开发帖人的大图,就听见身后那声音颤颤喊了句:“是妈妈……” 她全想起来了! 自己叫林茹,那天加班太晚,她错过了公司门口的最后一班车。 可她舍不得打车,就扫了辆共享单车,想绕近路骑到下一站赶上。谁知因为加班太累,晚上又视线不清,她的单车撞上路边一块石头,就这么稀里糊涂摔进了湖里。 她只记得那时她湿漉漉从湖里爬出来,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要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家。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主路上的,等看到那辆熟悉的公交线路就走上去了,谁知就这么被困在了车上,怎么也下不去。 她在这辆车上游荡了两天,身旁活人的生魂太过诱人,时间久了她就产生个念头,只要能捉到一个能替代她的,她就能回家了。 可她到底不是恶鬼,还不能肆无忌惮地对活人下手。直到刚才,她透过车窗看到这个男人,没想到他居然能看见自己,而且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既然这么喜欢她,给自己当替身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她没有作恶,她可不是恶鬼。 主播听得叹息一声,想了想道:“所以,你的名字叫林茹,死在丁酉日亥时,方位是东南巽位。现在只需要你信任我,让我给你制一道符箓,你附在符上,我就能帮你回家。 周宇听得眼前一亮,这大师还能赛博捉鬼呢! 谁知主播语气一顿,往直播间的简介栏指了下,微笑道:“可我画符箓,是要收费的。” 周宇听得一怔,这钱自然不能找鬼收,只有他这个被鬼缠身的冤种来付了。 于是他连忙谄媚问道:“那是当然的,大师要收多少啊?” 主播手指轻点着下巴,道:“若是心诚来问,只需要收个市场行价。可你心不够诚,只能看你想怎么证明自己的诚意了。” 周宇咬了咬牙,这女的还挺记仇,还记得自己刚进来砸场子呢。 可现在自己性命都攥在她手上呢,除了花钱还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刚才嘴贱呢。 他盘算了下自己绑平台的卡里还有一万多,差不多是他一个月工资了,全扔出去还有点肉疼,也不知道这人到底行不行…… 正在犹豫时,背后那股凉意突然贴到他脖颈上,好像那女鬼也凑近屏幕,陪他一起盘算该打赏多少钱合适。 周宇手一抖心一横,飞快把钱全充了打赏,颤声道:“大师,我可全靠你了。” 主播满意地笑了笑,避开摄像头鼓捣了一会儿,然后便拿出一道符箓,速度快的让周宇自己为那一万块肉疼了一瞬。 主播往旁边瞥了眼道:“现在临时也找不到什么容器,你手边应该有雨伞吧,伞在法器里是可以用来锁魂的,正好适合拿来装阴魂。待会儿我把她收到这道符箓上,你就迅速将手机扔进伞里,然后去找她的家人,让她的家人帮她超度入轮回,明白了吗?” 周宇忙不迭地点头,还没来得及问该怎么找她的家人,就看见主播手拿符箓对着屏幕,语气严厉道:“林茹,你准备好了吗?” 然后她目光一凝,咬破中指往那张符箓上一划,口中念念有词:“乾坤浩气,生我元神。甲乙之鬼,摄我精魂。我今咏诵,奉请神兵。五方五气,复我精灵。” 直播间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靠,这也太帅了! 周宇却没空花痴,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出了半点差错,这鬼要来找他算账。 直到听到身后一声惊呼,然后周围的空气瞬间轻松起来,压住他的那股怨气彻底消失了。 再抬头时,公交车竟正好开到林茹妈妈等她的那一站。 车上的人也像从定格里回神,大声抱怨着司机怎么开错了路,这站不是停过了吗?大晚上的,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司机揉了揉脖子,边道歉边奇怪地喃喃自语:“怎么回事,鬼打墙啊?” 周宇根本不敢理车里的纷争,他烫手山芋般抱着那把黑伞,飞快地奔下车去。 果然在站牌旁的路灯下,他看到了那个苦苦等待女儿的中年妇女。 她身材瘦小,穿着洗旧的格子棉服,微微佝偻着身子,抓着每个身边的人焦急问道:“有没有看到我家小茹啊,她眼睛大大的,很漂亮的。她每天都在这里下车回家,有没有人看到她去哪里了?” 旁边人表情有同情的,有嫌恶的,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纷纷避开。 周宇看得心头有点酸,抱着伞走过去道:“阿姨,你收好这把伞,它会告诉你小茹的下落。” 妇女狐疑盯着他,疑心他是什么骗子,可当她接过那把伞,好像突然听到什么声音,神情从震惊到痛苦,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然后,她把伞亲昵地放在脸旁,用最温柔的语气哑声道:“走吧,妈妈带你回家。” 周宇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猛擦了把眼泪,突然很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也有妈妈在等着他回家。 诶,不对,他手机呢,他手机还在伞里呢! 这可恶的大师,怎么没告诉他要怎么把手机拿回来。 他突然又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大师……主播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明明应该是美貌出挑的一张脸,他怎么会完全不记得了…… 直播间里,温芮看了眼时间,懒懒舒展着手臂道:“好了,时间到了,我也该下播了。” 然后,她望向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个狡黠的笑容,道:“夜深了,如果你们还迷失在外,可别忘了,要快些找到回家的路哦。” 别墅(一) 每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网红撞鬼胜地,比如A市这座建在溪禾山下,荒废已久的度假别墅。 这座别墅建于五年前,本来是溪禾山温泉度假区的配套住宅,为了做出古朴风味,开发商特意修成了四合院的老宅样式。 可就在别墅刚建好的时候,有一家三口开车进山,却不慎撞车坠崖,三具尸体竟然正好落在四合院主屋的房顶上。 那次以后,这座四合院里就接连发生诡异的事。 比如有位工人突然横死,比如夜晚闪动的鬼火和哭泣声……这倒霉地方还没开业就成了凶宅,就此被废弃。 然后网上开始有传言,说那一家三口变成了恶鬼,留在了这座四合院里,要拖着周围的活人和他们做伴。 一年后,有个大学的玄学社团,不怕死地跑去探险,结果三个人谁都没回来,连尸体都没找到,好像就这么活生生被吞噬了。 自那以后,溪禾山闹鬼的别墅在A城威名大振,市民们去山上温泉都特地要绕着路走,生怕沾了这里的鬼气。 嘶…… 嘶…… 一段电流的声音打断了主播滔滔不绝的介绍,直播画面突然卡了几下。 还在鬼故事里沉浸的观众们,看着画面里主播因卡顿瞬间扭曲的脸,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弹幕开始疯狂滚动。 “完了,这地方果然邪性,主播才刚进去多久啊。” “好可怕,鬼不会从手机里爬出来吧……” “主播怎么了,没出事吧?” 知名玄学主播周烈,此时正带着摄影团队,站在这座四合院里一颗荒芜的大树下。 他示意摄影师检查了下设备,然后笑着对镜头安抚道:“没事,这里靠山,可能信号太不好,大家别紧张。” 看着恢复正常的画面,他又露出帅气而自信笑容道:“而且我们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是吧,许大师?”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来自玄门白家的亲传弟子许弘一。 三十年前,F国曾出过一次大规模的灵异作乱事件,幸而有朱、武、龙、白四大玄门家族出山,联手做法化解了这场危机。 自此在F国内玄学开始盛行,四大玄门家族也拥有了极高的社会地位。 而此时,白家弟子许弘一穿着玄色道袍,手拿着罗盘,浑身透着拒人千里的冷傲,很符合众人对于玄学大师的刻板印象。 他看了眼手里的罗盘,眼神轻蔑道:“这地方气场很乱,可能影响了网络线路。不过不重要,几个孤魂野鬼,待会儿吾布个阵就能解决。” 周烈很骄傲:看人家大师,说出来的台词都这么起范儿! 再想想许大师走南闯北,不知经过多少镇鬼除妖的大场面,这里至多是几个编制外的野鬼,还能斗得过出身名门的宗师吗? 周烈终于抛开不安,又看了眼直播间不断增长的观众人数,内心一阵激动。 不愧是A城的网红鬼宅,让他这场直播观看人数竟达到前所未有的10万+。 如果能在这10万观众的见证下,直播清理掉这座四合院里作乱的恶鬼,他这直播间可就彻底出名了。 于是周烈恭敬地对许大师请教:“咱们现在已经进来了,大师准备在哪里摆阵呢?” 许弘一举着罗盘找到方位,然后掏出几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门对震四青龙,惊门对兑二白虎,景门对离三朱雀,休门对坎六玄武……” 周烈眼一亮,连忙向观众科普:“这就是奇门遁甲阵,大师用来锁魂镇魂的。” “还有他手上布阵的铜钱看着普通,其实也是大有讲究的。这些铜钱必须得经活人的手,沾染到足够多的阳气,再辅以童子眉,同时经过玄师本人的加持,才能镇得住阴魂。” 他介绍完后,许弘一已经将铜钱依照方位放完,布完阵后再看眼罗盘,果然四周气场已经稳定了下来。 许大师重重吐出一口气,回头道:“有了这个阵,那些东西应该没法作恶了,咱们进去吧。” 周烈也松了口气,许大师果然可靠,不枉他托了各种关系才找到这位白家弟子出山。 在走进四合院的正房之前,许弘一的助手递过来几张符,小声道:“这是大师刚才画的,待会儿现出鬼影后,你就直接把这符贴上去,那些鬼必定会灰飞烟灭。” 周烈咧开嘴笑,在镜头前面轻松地把符箓一展道:“今天你们到直播间里可是来着了,下面看烈哥亲自给你们捉鬼。” 他在委托时就提出过,想要在观众面前亲手捉一次鬼,彻底打响他玄学主播第一人的名号。 看来这大师确实够意思,忙活一阵还没忘了这茬。 周烈正美滋滋地走进房里,却被周围环境结实地吓了一跳。 这座四合院房间软装全用的复古主题,红木雕花拔步床配着淡青色帷幔,偏偏又没住过人,一眼看过去真是鬼影重重,气氛十足。 他连忙定了心神,再看旁边的许大师口中默念咒语,右手掐了个诀,大喝一声:“何方鬼魅,速速现身!” 直播间里的观众全支棱起来了,好像亲身在捉鬼现场一样激动不已。 然后,他们竟真的看见房里开始现出一道道黑影,观众们瞬时沸腾起来,把弹幕都刷出了重影。 “我靠,真的有鬼!” “啊啊……遭不住了,我先退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还有胆子大的,竟开始对着鬼影数数: 一个……两个……八个……十个…… 好像不太对劲…… 房里的许弘一忍不住微微皱眉:这不对劲,数量好像太多了…… 那一家三口加死去的工人,再加那几个大学生,总共也才死了7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鬼影。 他觉得这间别墅实在很奇怪,好像和他以前净宅的地方都不太一样。 周烈在后面看那些鬼影看得头皮发麻,摄影师则从手到胯都在抖,扭头小声问道:“烈哥,咱们要不要先跑?” 周烈瞪他一眼:“跑什么跑,咱们有许大师给的符箓呢!百鬼不侵!” 在这么多观众面前跑路,他以后哪还有脸再吃玄学这碗饭。 谁知话音刚落,他突然感到手心一痛,然后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符箓竟然凭空起火,转眼就烧成了灰烬…… 周烈瞪大了眼,把头一甩,撕心裂肺地求救:“许大师!” 可他抬头就看到了无比可怕的一幕:那些黑影越来越多,黑气渐渐聚拢,很快将许弘一围在中央…… 许弘一被浓重的鬼气困住,心中大骇。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阵法他至少摆过上百次,怎么可能会失效! 甚至不光是失效,好像还有了反噬效果,他现在好像被什么未知的力量钳制住,连一点术法也使不出来。 很快,有许多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冰凉地缠上他的脖颈…… 许弘一用力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过了会儿,那些鬼影就缠得他无法呼吸,只能用力去抓自己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他竟将自己的脖子生生扭断…… 周烈瞪着眼摔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想往外跑,谁知拨步床上的帷幔诡异地落了下来,将他整张脸缠成青灰色…… 几声惨叫过后,镜头突然黑了,直播间里只剩死一般的沉默…… 第二天,这段直播的录屏开始在网上疯传,而那座四合院里,又多了四具尸体。 死得最惨的是许弘一大师,他是活活把自己掐死的。 “要说这大师不愧是大师,临死前,还能做出让自己脖子和脑袋分家这种高难度动作。” “闻灵探秘”节目的直播间里,一位穿着道士服微胖的中年男子,认真地对这段视频做了点评。 旁边漂亮的女主持人脸僵了僵,随即对着镜头微笑道:“好了,刚才咱们回顾的,就是729溪禾山别墅鬼影杀人事件。由于视频后半段过于恐怖,咱们就不继续播了。” 她调整了下坐姿,语气激动道:“接下来,大家就能看到无人机从溪禾山鬼宅现场传回来的直播画面了。” 他们这档叫做“闻灵探秘”的综艺,是F国最知名的玄学直播栏目。 节目组每期都会请玄学大师讲风水、探鬼宅,还能实时弹幕互动,拥有稳定又庞大的收视群。 那段恐怖视频在网上疯传,死的还是白家的亲传弟子,因此成了一桩惊动玄门的大事。 今天,四大宗门里的白、武两家都派出了精锐弟子前往溪禾山别墅,向大众承诺会清除这里的恶鬼,挽回玄门声誉。 而“灵闻探秘”节目在第一时间取得了直播权,为了保护摄制组的安全,出动了无人机做现场报道。 趁着直播切换的功夫,主持人扭过头,对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小声提醒道:“朱大师,咱们这可是官方直播,刚才那种话……好像不太合适啊。” 中年男人一挑眉,理直气壮回:“我这不是在夸他嘛,在咱们玄师界,都是这么夸人的。” 主持人勉强维持住笑容:行吧,您说是就是吧。 这位男子名叫朱老四,是个知名的神棍混子。捉鬼镇邪的本事他一样不精通,但是嘴皮子够利索,也会看些面相风水,靠着一手忽悠功夫,竟也在A市玄学界打出些名气。 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多门路也多,对几大玄门家族更是十分熟稔,所以节目组才请他作为今天的嘉宾讲解。 很快,无人机就传回来现场的画面。 那间别墅的院子门口,几名年轻玄师似乎已经做好准备,谨慎地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走了进去。 他们刚走进去,身后那扇铁门被风轻飘飘一吹,竟又自己关上了。 观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看到缠绕在大门围墙旁的爬山虎正在快速生长,偷窥般往几人行走的方向探头…… 走在几人最前方的,是个身高足足175的高挑女子,她穿着黑色运动装,身形十分矫健,要不是身后背的法器,看起来就像个训练良好的运动员。 朱老四看着直播画面,漫不经心地介绍:“这位就是白家近来年最受器重的女弟子,骆钰,据说她今天是主动请缨,要来给她师兄报仇。让我看看,武家带队的是谁?嚯,竟然是赵一程啊,他现在可是国内年轻玄师里的头牌,身价高昂,没想到武家这么舍得呢。” 他话锋突然一转,“对了,大家看到他们带的法器没,这可都是玄门不外传的好东西。” “但是!”朱老四面容激动,笑得脸上肥肉都挤出几道褶子道:“既然大家有缘看到这个节目,老朱就送你们一个小福利,现在你们打开‘老朱说玄’的直播间,就能找到这些法器的链接,轻松get知名玄师同款。对了,今天买两件还能送纪念款铜钱一枚哦。” “朱大师……”主持人脸色难看地打断他,赶紧将话题扯回捉鬼现场:“嗯,他们现在是在布阵吗?” 朱老四只看了眼,就啧啧道:“居然是八阳阵。这个阵是由八位玄师占据八个阵眼,最重要的就是生门和死门,现在这两个阵眼由白家和武家两位大弟子自守着,管他什么恶鬼大妖,我看都是在劫难逃……”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往画面凑近一点,小声道:“糟了!” 只见直播画面里,本来应该灵气充盈的生门,这时却萦绕着淡淡的黑气,朱老四挠了挠头皱眉道:“不该是这样啊,难道他们摆错了阵?” 可是这怎么可能,两大玄门家族最以引为傲的弟子,怎么会摆错这么基本的阵法。 站在阵眼里的几人也察觉到不对,可他们还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错,大门外盘踞的爬墙虎们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密密麻麻往这边蔓延…… 绿色的触手陡然变黑,仿佛一双双鬼手,带着浓稠的恶臭,贴着地面飞快伸长……只一瞬间,就缠着玄师们摔倒在地上。 直播间现场顿时一片死寂,连弹幕都没人刷了。 大家都看得莫名恐惧:两大宗门联手,都没法镇住这座别墅的鬼气吗? 这得是多可怕的恶鬼,他们真的不会出来作乱吗? 幸好这些精英弟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纷纷施展招数,努力摆脱“鬼手”的纠缠。观众们看得紧张无比,都为玄师们捏了把汗。 这时,朱老四却突然咦了一声,皱眉道:“怎么又有人过来了?” 观众们很快也都注意到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正举着自拍杆背着包,好像个闲逛的游客,迈着轻松的步子闯进镜头。 节目组一时都有点懵逼,导播突然反应过来,随便拉了个人喊:“快!让山上的人喊话,千万不能让她闯进别墅!” 本来别墅里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万一这女的往里面乱闯,大师们还得分心管她,这不添乱嘛。 可根本来不及提醒,那姑娘已经举着手机,直接推开了四合院大门。 她刚往里面踏了一步,似乎也被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那些“鬼手”察觉到生人的气息,立即如恶狼扑食般朝她直冲过来…… 主持人忍不住惊呼一声:“哎呀,这哪来的路人,要坏事了!” 弹幕也乱作一团: “这么漂亮的女孩,只是路过而已,不会要送命吧。” “里面的玄师不是挺厉害嘛,应该会去救她吧!” “楼上什么圣母,谁让她乱闯的,大师的命不是命啊,凭什么救她啊。” “要我说大师们才是倒霉,万一被她破了阵法,失败了怎么办!” 弹幕正吵着,却看到镜头里,那女子似乎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然后慢条斯理将手机放进背包。 当她再次动作时,那些来势汹汹的“鬼手”竟瞬间停在她面前半米处。 所有人都呆住了,然后看见那女子微抬起下巴,手臂在空中一挥,刚才让玄师们狼狈躲避的鬼手藤蔓,竟在她身前被齐齐斩断。 就在直播间目瞪口呆时,地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触手像被什么吓着一样,放开还在挣扎的玄师们,飞快窜了回去。 主持人:…… 观众们:…… 朱老四一个挺身坐直:我靠,高人啊! 别墅(二) 一个小时前,A市一间出租屋里…… “你们是说,想要我去溪禾山那栋闹鬼的别墅?” 温芮望着直播间弹幕,手指摩挲着尖下巴,语气略带天真地道:“那里好像刚死了个主播吧?哦,对了,还死了个挺厉害的玄师。” 直播间这群人因着恶趣味,故意提起这桩最近无人不知的血腥事件,就想看美女主播害怕求饶的模样。 可目前看起来收效甚微,于是纷纷在弹幕添油加醋。 “对啊,那地方可凶呢,听说那个白家的玄师,竟然是自己把自己脖子给拧断了!” “还有两个更倒霉,是活生生被吓死的,舌头拖出来足足几寸长!” “你们别吓唬主播了,她答应去探鬼宅,也没答应探这种地方吧。” “那可不行,答应了就要做到。” “做不到也行,来跟咱们服个软撒个娇,美女有特权嘛,嘿嘿。” 可温芮脸上找不到半点害怕的表情,她只是打开地图app查了下距离,认真计算着道:“溪禾山离我这里不远,打车过去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网友:…… 这好像不是打车远不远的问题吧。 这时,温芮把百度出来的别墅全景图片放大,突然皱起眉,用鼠标拖动内部细节再拉大,认真看了许久,然后扯起嘴角,眼眸微弯着道:“原来是这样,可真有意思。” 网友们失望极了,怎么感觉她像在浏览什么旅游名胜一样。 真恨不得能站在主播面前,拿着喇叭呐喊:这可是鬼宅啊,鬼宅!会杀人挖心的那种! 而温芮慢条斯理搜出“闻灵探秘”正在直播的新闻,漂亮的眸子转了转,随即对着镜头,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道:“好,只要本场热度能达到10万,我就带你们去探一探这个凶宅!” 由于她开播时间不固定,有时在清晨、有时在深夜,而每场观众在离开后,总是记不住她的样子,因此她的直播间人气寥寥,从未挤进过直播平台的热门。 今天她才刚开播,直播间里堪堪一百多人,一听主播竟然真敢去现场,顿时群情激昂地猛刷热度,手指快都点出火星了。 有些人嫌点赞麻烦,干脆豪迈地刷起了礼物,很快,打赏的礼物就刷了屏。 温芮看着不断增长的热度,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离开镜头背了个小包出来,把一头卷发随意扎起,轻松笑道:“走吧,咱们可以去捉鬼了。” 观众看得有点懵逼,主播今天打扮的倒是挺漂亮,但是好像不适合去捉鬼吧。 甚至把“捉鬼”两个字换成郊游,会显得这句话更合理一点。 于是连忙在弹幕提醒: “主播你查清楚了吗?那地方可真不是好玩的。” “是啊,总得好好准备,换身行头吧。” 比如换身道袍,拿个桃木剑的,至少像个正经玄师。 温芮似乎被弹幕提醒,想了想,拿出化妆包道:“也对,待会可能要上电视直播,该补个妆。” 弹幕:…… 刚才还起哄让快她去现场的观众,这时都有点沉默了。 这主播看起来天真无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待会儿不会要被恶鬼给弄死了吧? 可愧疚归愧疚,热闹还是不能不看的。 于是他们一刻都不敢离开直播间,看着主播一路来到了溪禾山下。 到了离别墅不远的地方,温芮正在辨别导航提供的方向,就被人给拦住了。 自从那几个大学生遇害后,政府怕会有无辜市民乱闯,特地派了人在别墅外看守。 守门人长了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年纪不小,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一脸警惕:“什么人?” 温芮把脸从手机上挪开,随意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守门人心头突然涌上股奇异的违和感。 这女人长得非常漂亮,刚才对着手机笑容也很甜美,可当她把眼神挪到自己身上时,竟让他生出股毛骨悚然的畏惧感。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冰冷的,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注视…… 换句话说,没什么活人的气息。 这想法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甩了甩头,板起脸履行职责:“里面很危险,不能过去。” 温芮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突然又露出了那种在镜头前的甜美微笑。 她举着手机走过来,声音很好听:“叔叔,我是做玄学节目的。你通融下放我进去,我免费帮您算一卦吧。” 守门人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淡了些,皱眉喝道:“去去去,套近乎也没用,我不信这个!” 温芮却不依不饶,“我算卦可灵了,咱们就拿这树叶排个卦,看看您今日的运程。” 她拿树叶随意一摆,口中念念有词:“初六,九二、九三……” 随即弯起眼眸笑道:“是火风鼎,吉卦啊!燃木煮食,化生为熟,木上有火,大事将成。” 看门人根本懒得听,皱眉把她往旁边一推道:“少在这儿胡闹。我不管你干嘛的,这里面是鬼宅,刚出了人命的,不是你们用来赚流量的地方。” 温芮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对着直播间叹气道:“你们看到了,不是我不进去,是他不让我进去。” 她边说边往旁边树林里退,守门人负手摇头道:“你们这些做自媒体的,都不怕死吗 !什么都不懂就敢往里闯,万一出了事哭都来不及……” 他还想再教育几句,一抬头:诶,人呢? 温芮趁着这功夫已经绕过树丛,从小路往别墅溜过去,直播间观众看得无比刺激,跟玩谍战似的。 可随着镜头里别墅的大门越来越近,四周也越来越荒芜,那条路因为鲜有人走,早就被杂草占据,看上去像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观众们看得替主播捏了把汗,忍不住刷起了弹幕。 “主播你真的不怕啊?” “这鬼地方太吓人了,搁着屏幕都能看出阴森森的。” “要不主播还是回去吧,保命重要。” “是啊,反正现在打赏也不少了,主播也不亏。” 温芮看了眼弹幕,立即停了下来,观众们正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失望,却看到她弯腰揉了揉膝盖,皱眉道:“好久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好累。歇会儿再走吧。” 而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别墅里,武家大弟子赵一程好不容易稳下身形,口中念诀,手指掐咒,让那些朝他袭来的藤蔓瞬间起火烧成一团。 可那些藤蔓烧了又会生出更多,这地方鬼气不除,他们迟早会被这些东西弄得精疲力尽。 赵一程想到这里,分心看了眼头顶正在直播的无人机,心头一阵焦躁。 他天资聪颖,出身名门,是年轻一代最有前途的玄师。而且他极重形象,所有衣物都是由知名品牌手工定制,比如今天穿的这身中山装,专业中不失儒雅,将他高挑的身形修饰得极为优越。 再加上他本身长得不错,每次媒体报道后,都能收获迷妹粉丝无数,俨然玄学界的新生代爱豆。 可现在的他,刚被那些藤蔓鬼手缠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手工定制的中山装被磨成了洞洞服,头发上还沾着不少草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这些全被直播镜头给播了出去! 他忍住想吐血的冲动,瞪向站在不远处,同样和“鬼手”缠斗的白家弟子骆钰,冷笑一声道:“一定是你守的‘生门’出了问题,不然八阳阵怎么会对压制鬼气毫无作用!” 又痛心地摇了摇头道:“难怪师傅早就说过,女人根本不适合当玄师。” 这话正戳中骆钰的痛处,玄门本来就排斥女弟子,她能从被师傅承认到成为白家独当一面的首席弟子,靠的是天赋和比同门多得多的努力。 可她只是微微皱眉,手掌用力将缠在腰上的藤蔓生生掰断,然后朝那边冷冷甩过一句:“偶像明星,你裤子破了。” 赵一程听得大惊,连忙低头去看,一时不防,被“鬼手”在左脸抓出道血痕。 再抬头时,看到骆钰笑得得意,阴沉着脸掐了个火诀,警告似的砸在她身边的藤蔓上。 其余弟子看得十分头疼,大敌当前,这两位可别打先起来了。 就在这时,铁门外突然传来个悦耳的声音,“好了,这里就是你们要看的网红凶宅,我现在要进去了。” 院子里的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看着铁门被推开,一个女人举着手机走进来,白色短靴踏着满地散发着恶臭的藤蔓,精致的五官因为院内战况而微微皱起。 他们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被鬼拖进什么幻境了吗?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没想明白她是人是鬼,那些爬山虎化成的鬼手,就已经再度聚集,雨露均沾地朝来人的心口戳过去。 骆钰看得皱起眉头,大声提醒:“小心,快跑!” 这人看起来像个走错路的大学生,闯进来不是送死嘛。 赵一程在微微的怔忪后,冷笑一声道:“没脑子的女人,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蠢。” 骆钰看着他一阵手痒,要不是被这些“鬼手”缠着,真想揍他一顿。 可身在风暴中心的温芮,却连眼也没眨,只是飞快对手机交代一句:“好了,直播暂停,我现在要去捉鬼了。” 她说的好像自己准备去吃中饭那么简单。 然后她一个闪身躲过“鬼手”的袭击,迅速掏出一道符咒,口中不知念了什么,竟让那些藤蔓立即停了下来。 直播画面里,她与萦绕着鬼气的藤蔓隔空相对,仿佛静止一般默默对峙。 然后她笑了笑,手臂在空中扬起又落下,好像手持一把无形的利剑,金光闪动间,无数藤蔓全在这一瞬间被齐齐斩断。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些之前阴魂不散,反复生长的“鬼手”竟因为这一斩,飞快地退了回去。 连那些萦绕不散的腥臭鬼气也瞬间散了。 众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疑惑地开口:“她刚才干什么了?” “好像是……把那些爬山虎给砍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他们刚才在忙活什么呢! 赵一程从震惊中回神,脱口而出:“你是谁?和这里有什么渊源?” 他早知道有些邪师会饲养恶鬼,如果这里曾有邪师布阵,那之前的困难就更容易解释一些。 而眼前这女人长得妖冶,还轻而易举就击退了鬼气,实在是很可疑。 温芮觉得这人实在不太懂礼貌,揉了揉手腕道:“不过是避水符和铸金咒,水与木相生、金与木相克。怎么,你们都不懂这个啊?” 赵一程被她气得没说出话来,说他不懂五行生克,和说清华学生不懂小学题目有什么区别,也太侮辱人了! 骆钰没忍住开口追问:“不可能,我们刚才试过很多术法,对那些藤蔓根本没有用。为什么你能让鬼气散掉,你究竟做了什么?” 温芮还记得她刚才提醒自己快跑,于是语气放柔一些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了正确的生门上。” 赵一程皱眉:“什么叫正确的生门,你想说我们摆阵却弄错了生门的方位?” 这简直是对他们玄门精英的巨大羞辱! 温芮看也不看他一眼道:“是啊,因为你们都被鬼给骗了啊。” 被鬼……骗了? 见众人都一脸不理解,温芮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点拨:“你们难道没发现,这里从进门开始,就和普通建筑完全不一样吗?” 她往大门一指,“大门门锁不在外面,而是在别墅里面;房间的窗户全部是背阴而非向阳……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反着建造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在场的玄门精英再不懂就真是傻子了。 他们互看一眼,一时间震惊到难以开口:竟然是这样,难怪阵法会失效,难怪那些恶鬼无所畏惧…… 温芮漂亮的眸子淡淡扫过去,为他们说出最后的结论:“这里根本不是阳宅,而是一处阴宅。” 别墅(三) 所谓阴宅,就是给鬼住的地方,五行方位也和阳宅不同,难怪所有阵法在这里都会失效,难怪这里的鬼气会如此浓郁。 可到底是谁会把给活人住的房子修成阴宅,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饶是在场全是经验丰富的玄师,对这种事也是闻所未闻,再看向面前一派轻松的年轻女子,又同时冒出个念头: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走进来才不过刚十分钟而已。 此刻,头顶的无人机正敬业地将所有画面传了出去。 因为别墅气场的关系,信号时好时差,可不影响观众们看得屏住呼吸。 只可惜现场难以收音,不知那闯进来的女人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在场的玄门精英们露出震惊甚至叹服的神色。 于是朱老四摸了摸下巴,语气笃定地下了结论:“看来,这确实是一位隐士高人。” 他对着镜头解释道:“除了四大玄门,在深山里还有许多修行的隐士,他们汲取天地灵气,修为极高,却很少在人前显露。可能是这里的恶鬼太过放肆,惊扰了这位高人,所以才会出手相助。” 主持人似懂非懂,忍不住问道:“可看她的打扮,也不像隐居的高人啊?” 朱老四瞪眼:“玄门隐士岂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看穿的,这些都是伪装而已。你们看着她挺年轻的吧,其实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呢!” 主持人惊讶地看着屏幕里那张脸,模糊的画面也掩不住惊艳的五官,一时间很是向往这种修仙驻颜之术。 这时,有观众兴奋发言:“我认识这个高人!刚才还在看她直播呢!” 朱老四一脸不满:“胡说什么……” 下一刻,温芮走进别墅的直播画面已经被导播接了进来。 朱老四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哦,刚才忘了补充。现代的玄门隐士早已和以前不同,他们虽然久居深山,但可以依靠互联网来获得赞誉,这算是一种供奉,可以让他们更快地提升修为,就和神仙接受香火一样。不过懂行的人还是能看出来,比如他们的名字、或是直播时的话语,肯定有超脱世俗的提示。” 然后他抱着敬畏的心态,念出了主播的名字。 AAA专业玄师温姐。 当温芮再度打开直播间,被顶上的观看人数给吓了一跳。 没想到电视直播这么有用,让她这间人气冷清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竟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10万+,而且那个数字还在飞快上涨中。 她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弹幕,还有不断跳出的打赏特效,十分愉快地再度打开了摄像头,露出标准的甜美笑容。 周围的玄门弟子看得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才偷偷猜测过这人是不是哪家隐而未宣的高徒,没想到她还真是来直播的。 能成为四大玄门的弟子绝不会缺钱,更不会被允许开直播让师门蒙羞,所以她必定不会是出身玄门世家。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是输给了一个无门无派的玄学主播,还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赵一程这时整理好了发型,觉得应该捡起名门大家的风度,于是朝温芮面露赞许道:“这位道友虽然不是师出名门,但是悟性极佳,能推测出这里阴宅的布局,应该是对风水望气之术下了不少功夫吧。” 温芮正在专注挑选弹幕的问题回答,随口答道:“不是,因为我提前看了这里的平面图。” 赵一程脸僵了僵,为了挽回面子,上前一步问:“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他身为年轻玄师届的翘楚,曾被收到过许多主流媒体的报道赞誉,不知是多少人仰望的对象,这人既然是玄学领域的主播,总该听过自己的大名吧。 可温芮终于施舍了他一个眼神,问道:“不知道,你是哪个平台的?也在黑鱼直播吗?” 骆钰一直抱着胸站在一旁,这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一程深吸几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和没见识的女主播计较。眼神冷冷往旁边的师弟身上一扫道:“早就告诫过你们,平时不能只是闭门修行,还得学会用别的方式搜寻信息,说不定就能凑巧找到真相,这次知道教训了吧?” 刚才还在沮丧的众人立即缓了过来:嗯,没错,她明明只是运气好了点。 一个网络主播,当然比他们更擅于利用互联网搜索功能,刚好又被她发现了这栋别墅的布局的不同,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骆钰摇了摇头,看了眼正在认真营业,向直播间网友讲解别墅布局的温芮,觉得还是这些死要面子挽尊的同门更丢人一些。 当网友们听明白了这栋别墅建筑的蹊跷,只过了几分钟,就迅速查到了当初的建造方。 溪禾山温泉度假区开发后,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房地产公司承接了山下的别墅开发建造,可在别墅闹鬼事件之后,他们就注销公司跑路了。 说来奇怪,现在网上已经搜不出这间公司的任何信息,可他们为什么要建这么一栋阴宅来坑自己呢? 温芮看完了所有资料,边往院子里面走边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里一定还有能影响整个布局风水的大阵,只是不知道被藏在了哪个地方。咱们先去房间里找找看,只有出出这个大阵,才能彻底清除掉这里的所有邪祟,到时候,也许能发现这间别墅想隐藏的秘密。” 这点倒和赵一程他们的思路不谋而合。 能在这里光明正大建一栋阴宅,还聚集起这么浓重的鬼气,五年来竟从未有玄师察觉到,必定是有修为极高的玄师藏了大阵来压制。 不对,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丧心病狂的邪师才对。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臭名昭著的邪师手笔,又到底有什么图谋? 赵一程撇了撇嘴,抬头就看见温芮举着手机就往房里闯,皱眉喊道:“你虽然擅长风水,但捉鬼可是很凶险的事,如果不想死,就跟在我们身后。” 万一这女的在直播时候死了,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玄门精英很无能。 “啊,不必了。”温芮怔怔回头,语气真诚地解释:“万一你们再犯刚才的错误,他们会觉得我很不专业。” 好像是为了说明“他们”是谁,温芮朝他晃了晃手机,镜头里正好照出赵一程咬牙切齿的脸。 旁边的师弟还未察觉周边气场凝固,走过来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咱们要跟她进去吗?” 赵一程瞪他一眼:“跟进去干嘛?拜她为师啊?” 师弟讪讪一缩脖子,然后看见师兄阴沉着脸道:“跟着我走,这次我们一定会比她先找到破阵的地方。” 转眼间,整间院子里就只剩白家的3位玄师,骆钰想了想,哪边也没跟,带着两位师弟往右手边的房间走过去。 温芮选中的是位于院子中央位置的两室主房,她刚走进门,就立即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虽然这房间是背阴而建,特地避开了阳光照入,但现在是正午阳气正盛的时候,不该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黑。 就在她疑惑之时,突然听见背后“砰”地一声,这间房的大门竟然自己关上了。 然后,明明窗门紧闭的房间里,无端端刮起了一阵阴风,拔步床上的青色帷幔陡然飞起,堵上了这间房所有光源。 这下房间里是一点光都不见了。 温芮一声未发,直播间的网友可是要被吓尿了。 这时直播人数已经达到30万,弹幕刷的根本看不清,有刷大悲咒的,有念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有刷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的……满天神佛,排名不分先后。 然后,他们终于听主播在黑暗里吐出口气,道:“好险。” 所有人寒毛树立,直到听她说完后半句:“好险我装了夜视设备。” 网友们暂时放弃了求神拜佛,留下了一排排整齐的省略号。 很快,黑乎乎的镜头里,出现了一张带着绿光的脸,她似乎很满意自己准备充分,冲着摄像头咧嘴一笑。 网友们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您这还不如黑着呢! 这时,温芮突然对镜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警惕的往旁边扫了眼。 所有观众屏气凝神,听见自黑暗里传来的清晰声响。 咚咚咚…… 咚咚咚…… 好像是有小孩在拍打皮球的声音。 直播间观众听得头皮都快发麻了,然后那声音突然停了,他们看到主播往脚下看了眼,然后蹲下身来,捡起了一个球状的东西。 温芮借着手机的光照过去,所有人也通过摄像头看得清楚,那颗惨白的球上现出了绿光莹莹的五官。 “靠!那是个人头!” “主播还拿起来了,头发都黏她手上了,救命,我要吐了!” 可温芮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仔细端详这个人头,说了句:“好像是个小孩子。” 等她再抬头,突然看到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那是个大约十岁小孩的身形,他的身体很奇异地在空气里凸出来,可脖子却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头。 然后它冲温芮伸出手来,用空洞的声音问:“姐姐,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温芮挑了挑眉,随即把那颗头往背后一藏,坦然答道:“没有。” 那小孩似乎愣了愣,随即换了个语调,又问了一句:“姐~姐~,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这声音怪异无比,偏又带着几分稚气,听得直播间里许多人怕得捂住了耳朵。 可温芮仍是理直气壮回:“说了没看到啊。” 那小鬼好像生气了,伸出去的胳膊慢慢变长,手指变成利爪的模样,厉声道:“明明就是你检到了,快还给我!” 温芮抬了抬下巴:“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还你。” 那小鬼似乎被她的无耻给震惊到,然后又有点不知所措。 可温芮十分随意般,把这它伸长足足一米的手轻拍了一下,用教训的语气道:“你自己的头不保管好,随便丢来丢去,被我捡到当然就是我的了。” 那小鬼只觉得手臂一痛,连忙缩了回来,然后他似乎十分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喊道:“你怎么欺负小孩子啊!” 别墅(四) 此时的温芮还不知道,“闻灵探秘”节目组因为观众呼声,切了双屏直接转播她的直播间,让更多观众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这一幕。 女主持人看得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这时瞪着画面,迟疑地看着旁边的朱老四问:“朱大师,她是不是……” 朱老四摸着下巴点头:“没错,她把鬼给气哭了!” 他再一次坚定了自己最开始的猜测,这还不是隐士高人,是什么? 至于隐世高人想要隐藏自己,才把名字起的接地气点儿,怎么能因此而质疑她呢。 于是他对着镜头继续讲解:“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再强调一遍,能修炼到这种心境得隐士,至少得经过一个甲子,也就是60年,所以按她的年纪辈分,我们可能要尊称她一声,师太。” 而不知道自己平白长了几辈的温芮,这时正望着面前哭得身影都模糊了的小鬼,觉得十分头疼。 她上前一步,正想好好问话,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女声:“谁欺负我崽崽了!” 然后屋内又刮起阴风,青色帷幔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渐渐裹成个人形,那人形飞快移动,将柔软的帷幔化成薄薄的刀刃,朝她狠狠刺了过来。 温芮微微眯眼,立即咬破中指在空中划了个符咒,随着一声“破!”,那蠕动的帷幔竟被整个掀起,好像一张人皮被生生剥离,软软跌落在了地上。 一个女鬼的身形被从帷幔里扔了出来,她坐在地上抖了抖,似乎非常震惊,没想到面前的女人竟能有这种本事。 小鬼哭着跑过去,愤怒控诉:“妈妈,就是她欺负我!他抢了我的头!” 温芮不乐意了,“明明是他为了吓唬我,自己把头踢过来的。” 女鬼抱住小鬼,很是不满地对她控诉:“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跟个孩子计较呢!” 直播间网友这时都顾不得害怕了,真是活久见,主播和鬼吵起来了。 刚才还阴森森的直播间,一下变成了家长里短频道,围绕这小鬼到底是不是熊孩子,开始站队辩论。 弹幕正热闹着,突然有人提醒道:“别吵了,快看那间房!” 直播画面里,因为刚才裹住窗户的帷幔被打掉,陷入黑暗的房间好像被撕开个口子,终于现出微弱的光亮。 而透过昏暗的光线,所有人都看见,古朴做旧的墙壁上,开始慢慢往外渗血。 那些血从砖缝里、窗框里……任何有空隙的地方,不断地流了出来,黏糊糊的、浓稠的红,将浅褐色木质的地板一点点淹没。 温芮倏地站直,警惕地朝墙壁望去,只见一片血幕之中,慢慢显出两个黑洞来…… 就在她狐疑地盯住那两个黑洞时,却看见它们很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那竟是一双没有眼球的眼睛。 然后就在顷刻之间,从血帘中伸出双干瘦的手来,飞快地朝温芮的脖子掐过去。 这下网友们连求神拜佛都顾不上了,只有此起彼伏伏的“卧槽”和“啊啊啊”,直白地在屏幕上刷出恐惧。 幸而温芮反应极快,她姿态漂亮地拧身弯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而刚被她压制住的那颗头颅却突然离手,转头一看,正从那小鬼的肩上长了出来。 小鬼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冲她做了个鬼脸。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也从墙内走了出来,看身形是个大约175的男性,他将女鬼和小鬼护在身后,周身都萦绕着愤怒的黑气。 温芮恍然大悟,这就是那最开始撞车掉落四合院的那一家三口鬼! 三道鬼影把温芮围在中间,带着戾气与杀意不断逼近,直播间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他们猜测主播会拿出什么制敌时,突然听温芮问了句:“你们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你们的吗?” 三道鬼影明显僵住,男鬼的身体因愤怒而膨胀起来,用沙哑而阴沉声音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温芮微微一笑:“不知道,但是你们把真相告诉我,我就可以帮你们找到他。” 直播间网友有点看不明白了,这一家三口不是在山里出了车祸吗?然后才留在别墅里成了杀人的恶鬼,所有媒体记载、都市传说都是这么写的,他们肯定不会记错。 幸而,温芮很快如解答般继续问道:“只是车祸而死,你们根本不可能带着这么大的煞气。所以你们其实是被人给害死的吧?” 她问完这句话,女鬼突然掩住脸,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哭声,那哭声被空旷的房间放大,听得直播间网友一阵发怵。 如果那天不是为了给丈夫庆祝生日,没有开车去溪禾山泡温泉,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开始只是在上山的路上抛了锚,然后有个高大和善的男人过来,说可以帮他们修车。 当丈夫全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时,女人几乎怀疑这是一场噩梦,可惜她再也醒不来了。 最后的记忆是她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流了一地,她用仅剩的那口气,抱着男人的腿苦苦哀求,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 然后她看见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对她怜悯地笑着,撑着她的眼皮不让她闭眼,就在她面前一下一下砸着崽崽的脑袋…… 他砸得很慢,似乎是想欣赏崽崽痛苦的表情,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宝贝,漂亮干净的五官被血染的面目全非,最后扭曲成一团烂肉的形状。 女人的身体以一种崩溃的姿态扭曲着,说到最后,只剩凄厉的叫喊:“我要他死!这个恶魔!要亲眼看他死的比我的崽崽更惨,哪怕我会灰飞烟灭、入不了轮回,也绝不会放过他!” 直播间网友们听这女鬼绝望的哭喊声,心里都不太好受。 “受不了了,这一家人也太惨了吧。” “警|察怎么干活的,竟然没把那个虐杀犯给找出来,就用车祸结案了?” “呜呜呜,早知道刚才就不骂那个小孩子了,他再也没有机会玩球了啊。” 很快又有弹幕反驳道: “他们惨也不能害别人啊,那几个大学生是他们害死的吧?” “还有白大师,他们也是无辜的啊。” 温芮始终觉得不对劲,又追问道:“你们既然要报仇,什么要留在这栋别墅里?为什么要屠杀无辜的人?” “我们没有办法……”女人呜咽着喊,声音始终不成调。 男人搂住妻子的肩,语气带了自嘲道:“我们被杀以后,再睁眼时就在这间别墅里了,别说报仇,我们连走都走不出去。每次想离开别墅,都会感觉好像要被一股力量给撕碎。后来,我们只能留在这里,每当有活人进来,我们根本没法控制想要屠杀的欲望,可能这里就是地狱吧。” 温芮当然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他们死时的怨气太重,此后而每个日夜,都被死前那段痛苦的回忆反复折磨着。 所以他们把每个进来别墅的人当了那个虐杀他们的凶手,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 温芮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个局实在太过恶毒! 看来这栋别墅之所以被建造成一座阴宅,就是为了能镇压足够多的怨灵,利用这些怨气去做一些事。而这一家三口,就是这栋别墅第一批祭品。 有人用最痛苦的方法杀了他们,然后设了个阵法,把他们的魂魄困在别墅里,炼成了怨气极深的恶鬼。 恶鬼是没有善恶可言的,只会被仇恨驱使,屠杀每个他们看到的活人。 可怜他们一心想要报仇,却在经年累月中,毫不知情地成了那个凶手的帮凶。 男鬼将妻子和孩子搂在怀中,直勾勾望着温芮,语气充满着渴望:“你是不是可以带我们出去?只要能报仇,我们什么都可以做。” 温芮微微眯眼,“你们愿意信我吗?” 男人突然诡异地朝温芮身后看了眼,郑重回道:“我信你,因为你和他们不同。” 网友们一时间看得有点懵,这男鬼说的他们是指谁啊?不同又是什么意思? 可他们很快忽略了这点,毕竟恶鬼是没有理智的,谁知道它是不是在故弄玄虚骗人呢。 男鬼抬起手来,一股黑气随着他的手掌在空中飘散,“如果你能帮我们,我可以给你你需要的东西。” 温芮和男鬼对望一会儿,随即承诺般回:“好。” 然后她又笑了起来道:“可从现在开始,你们得跟着我,乖乖听我的话。” 她笑容绝美,蛊惑的语气中带有不容置喙的权威,看得直播间弹幕顿时转为花痴模式。 “哇,主播这是要御鬼吗?太刺激了吧!” “救命,姐姐好蛊好女王!” “我也会乖乖听姐姐的话,想当姐姐的修狗。” 也有人开启推理模式: “不对啊,刚才那个鬼说什么给你想要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院子里难道有什么宝藏之类的?” “什么宝藏,你以为武侠片啊!要我说,可能是什么修行必要的法宝吧。” 可就在这时,温芮突然把手机拉近,说了声“抱歉,先下播了。” 然后她直接关掉了直播。 此刻“闻灵探秘”的演播室里,本来也在紧张观看的主持人和朱老四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电视台的弹幕也已经疯了。 “???????是信号断了吗?” “怎么这样,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VIP不能看得吗?” “呜呜呜,现在充钱来得及吗?充多少钱能继续看啊!” 导播连忙紧急呼叫:“无人机呢?无人机能拍到房里的画面吗?” 技术人员非常无奈:“无人机只能拍到院子的全景,房里也进不去啊。” 导播非常暴躁,“那现在我们给观众看什么?” 现在除了温芮,白家和武家的玄师也去了其他地方,院子里空无一人。 技术人员尴尬一笑:“可以看看……今天的天气吧。” 导播正要骂人,突然看到演播室里,朱老四正满脸凝重地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这天气,不对劲。” 院子里无端端起了狂风骤雨,夹裹着无数道浓重的黑气,黑压压遮住了原本晴好的天空。 朱老四面容有些紧张,道:“糟了,是怨气!好重的怨气!” 如果真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别墅里有个能锁住所有冤魂的大阵,这个阵能维持五年,至今还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它必定是依靠这里无数累积的怨气所滋养的。 可现在,它好像被什么触动了。 那些怨气被谁放出来了! 别墅(五) 这间四合院别墅是用的标准中轴线法布局,温芮刚才走进的,是位于中轴线中央最大的主房。 而骆钰则带着白家两名弟子,走向了右手边的房间。 当走到那间房门口时,骆钰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这栋别墅的气场非常奇怪,好像有什么能压制法术的东西,对鬼气却是助长的。她刚才不过用了简单的术法,已经觉得非常虚弱,好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 她又想到刚才那个叫做温芮的玄学主播,她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击退那些鬼手?她完全不受这里的影响吗? 再看一眼旁边修为不及自己的师弟,骆钰谨慎地道:“里面可能很凶险,你们先在外面帮忙盯着,如果有事咱们还能互相接应。” 两位师弟点了点头,十分尽责地守在了窗户旁,掏出符咒严阵以待。 骆钰小心地推开房门,铁门因为缺少润滑发出悠长的吱呀声。 她刚走进去,突然闻到股熟悉的味道,脑中顿时有些晕眩,再睁眼时,她竟然回到彰宁白家她曾经修行的房间。 她奇怪地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白净的手,有些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连忙转过头来,乖巧地叫了声:“许师兄。” 许弘一负着手走过来,他好像无端端长高了很多,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峰,将骆钰压在山脚的阴影里。 然后他拿出很长的戒尺,狠狠抽打在她的肩上。 骆钰觉得很痛,可她一动不动,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等待师兄熟悉的训斥。 许弘一用眼角瞥着她,冷冷道:“你知道白家从来不收女弟子。因为可怜你父母双亡,加上有几分慧根,师傅才会好心收留你。可你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瘦弱,又是个女人,以后出去怎么帮别人看事驱邪,到时候说你是白家弟子,不光给师傅蒙羞,也给我们师兄弟丢人。” 骆钰被他说得有点难过,可仍是站得笔直道:“许师兄,我每天都在修炼术法,也很努力在变强壮,不需要太久,我一定会变得配当白家的弟子,绝不会让师傅和你们丢脸的。” 许弘一突然笑了笑,指着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食盆道:“光保证可是没用的,你把这些都吃完,我就相信你有这个决心。” 那是一大盆又冷又硬的馒头,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一餐塞下这么多馒头。 可骆钰眼神无比坚定,对着许弘一保证道:“好,只要能很快变得强大,我什么都可以做。” 许弘一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因为兴奋而显出扭曲的弧度:“没错,把这些都吃了,你就会变得很强壮,再也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骆钰点了点头,一脸期盼地望着那个食盆,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而她并不知道,此时就在她几米的地方,房间窗户被拍的“砰砰”作响,两个师弟被鬼气缠住,边抵挡边急得大喊道:“师姐,那个不能吃啊!” 可这间房好像被设了很重的结节,他们进不去,骆钰也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喊声。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骆钰走向那个盘子,里面装满许多被挖出的眼球,四周还挂着没剔干净的腥臭腐肉,从红白之间爬出蠕动的蛆虫…… 哪怕是有修为的玄师,知道自己吃掉了这些东西也会发疯吧。 而房间里的骆钰已经盯着那盘东西,她微微低头,表情有点为难,好像正要将它们塞进嘴里时,突然开口道:“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怕你了。” 然后,骆钰眼神渐渐清明,她快速念了个咒诀,手指一动,面前的那盘东西便应声而碎。 看着腥臭的腐肉和眼球在面前碎裂开来,她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盯着许弘一歪了歪头道:“而许师兄,你已经死了啊!” 许弘一大惊,然后四周的气场开始剧烈晃动,那间房间的所有物品开始炸裂消散,直到现出本来的模样。 而许弘一原本清隽的脸也开始变了,眼珠向外凸出,脖子歪成他死时的模样,脑袋只靠一层皮肉挂在脖子上,露出个狰狞的笑容道:“师妹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带你入门的。就算我做了鬼,你也别想赢过我!” 可骆钰面容平静,掏出随身带的软鞭,毫不犹豫地朝他劈了过去。。 她知道这间房不适合施展术法,索性只用武力制敌。 许弘一已经成为恶鬼,在大阵的加持下理应比她强大。许弘一没想到骆钰心性会如此坚定,再加上她强悍凌厉的武功招式,哪怕不用术法,也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骆钰望着被她打得十分狼狈的鬼影,嘴角轻轻一挑道:“还有一件事你弄错了。师傅当年肯收我并不是因为我可怜,是因为知道我的资质高过他所有弟子,也高过你,许师兄!” 然后她手腕一扬,将软鞭狠狠缠在了许弘一身上,这根软鞭是由黑狗血炼成,对邪祟有极大的杀伤力。而外面好不容易压制住鬼气的师弟们,这时只看到身体陷在黑雾里的许弘一被金色软鞭缠的惨叫声连连,躯体仿佛被烧焦一般扭曲蜷缩。 骆钰看着被她缚住的鬼影越来越弱,最后终于缩成一个小团般倒在地上。 她蹲了下来,一字一句把那句话说完:“所以不管做人还是做鬼,你都一定会输给我!” 那团鬼影似乎不甘地扭动着,骆钰冷冷望着它,终于在它彻底消散之前,拿出锁魂袋来念了个符咒,将许弘一的魂魄收了进去。 她将袋子举起晃了晃,语气变得轻松道:“不过放心,看在一场师兄妹的份上,我还是会亲自送你上路。” 然后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冲两位师弟笑了笑,将装有魂魄的袋子抛了过去,彻底抛掉那些恐惧的、弱小的,让她在夜里反复惊醒的过去。 可这时候她才发现,院子里的环境已经变了。 原本还平静的天空,突然狂风暴雨大作,一道道黑气盘旋而起,仿佛还夹杂着尖利的笑声和哭声。 两个师弟看得浑身发毛,靠近骆钰问道:“师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这么重的怨气。” 骆钰盯着自不远处不断往上翻涌而出的黑气,皱眉道:“在地下,那些怨气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这时,她突然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转身时,透过黑色的雨帘,看见温芮从中央那间房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女主播在不笑的时候面容有些厌世的冷意,风吹起她的发尾,看起来好像和这整间院子的暗黑之气融为一处。 骆钰默默看着她,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带着令人想要探究的神秘魅力。 而当温芮彻底现身时,她背后赫然还有三道鬼影,紧紧黏着她的身体,如影随形。 骆钰看得一惊,正想掏出符咒帮她驱除,却看见温芮望着天空皱了皱眉头,不知说了什么,那三道鬼影用立即鬼气遮住她的头顶,竟让她在暴雨之下未淋湿分毫。 骆钰和两个师弟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捉鬼他们见多了,把恶鬼当成小弟差使的还是第一次见。 等到温芮走到他们面前,有人忍不住问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你做了什么?” 温芮一抬下巴,恢复在镜头前的笑容道:“放心,他们现在都听我的。他们说这里还有个地窖,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骆钰皱眉,她以前从未听说这里有一处地窖,很快又猜到她的意图:“所以那个阵在地窖里?” 温芮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眼,那男鬼立即回道:“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不敢去……” 而这时,好不容易从无人机看到点画面的观众们,已经急得不可开交。 “快看,白家的玄师出来了啊,武家的上哪儿去了呢?” “雨太大看不清啊,主播怎么不开直播啊?急死人了。” “主播不是刚才解释了,后面的情况会比较危急,她没空直播了。” “故意的吧,骗我刷了礼物就关直播,能退钱吗?” “哟,花几个钱啊,就当自己大爷了,人家主播又没让你刷?” “话不能这么说,她开了直播收了打赏就该有职业道德。” “赫赫,你花了多少钱就想买主播的命,报账号我帮主播退给你。” 一时间,看不到最新进度的观众们,围绕温芮分成粉黑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而这时温芮和骆钰一行人,已经被领着找到了地窖的入口。 当她们从一条通道走进地窖时,才知道为什么连鬼都会惧怕这里。 地窖入口处被摆了个巨大的祭台,中间是刻着八卦图案的地基,几面墙上画满符咒,而在祭台四周的坑洞里,堆着经年累月攒集起来的尸体。 他们有些明显死了很久,已经腐化成白骨,有些则死了不超过一个月,尸体刚腐烂一半,在蛆虫啃咬中散发着腥腥恶臭。 几人忍不住倒退一步,皱眉捂住口鼻,勉强忍住腹中不适。 当他们绕过这个尸堆祭台往里走时,突然听见地窖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温芮一挑眉,对骆钰道:“看来刚才和你一起的那几个人,已经提前找到这里了。” 骆钰冷漠回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温芮笑了笑没说话,再往里走,里面的打斗和说话声就越来越清晰,不时还传来惨叫声。 这时,好像有人听见外面的动静,激动喊道:“师兄,外面有人来了,是不是白家的人和那个女主播进来了?” “太好了,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然后是赵一程虚弱却傲慢的声音:“她们来不来很重要吗?怎么我赵一程还需要等女人来救?” 温芮和骆钰互看一眼,十分默契地放慢了脚步,直接停在了原地。 别墅(六) 赵一程不是没有后悔过,在想要争功的冲动之下,冒然就把师兄弟们给带到了这地方。 刚走进地窖,看到那个尸堆堆起的祭台时,他们也同样被吓了一跳。 然后赵一程就更加确定,这里肯定是哪个邪师的老巢,他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能积累起这么深的怨气。 不管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必须破掉里面的邪阵,把那些被封印住的魂魄都放出来,让它们能入地府轮回,这是他们身为玄门正道的职责。 走到地窖深处,他们果然看到了那个极为强大的法阵。 而作为年轻玄师的表率,赵一程曾花过几年时间认真钻研法阵,所以他虽然从未这个邪阵,但只考虑了很短时间,就看出了阵眼所在。 可当他们尝试着去破阵时,整个地窖好像剧烈摇晃了一下,然后这个阵就变了。 它突然从压制之阵,变成了招魂之阵,转眼间,许多道魂魄从祭台里冲了出来,带着强大的怨气横冲直闯,如渴血的蚂蝗,朝这群冒然闯入的活人扑了过来。 赵一程来不及多想,连忙带着师弟们摆阵御敌,可那些怨鬼将他们重重围住,浓重的煞气好像有什么复活甲buff一样,被打散后又会瞬间充盈。 而玄师这边的术法却像被什么压制了,只使出三成就已经有力竭之感,若不是赵一程拼命护着,有两个玄师差点就要命丧鬼手。 可赵一程很快就觉得难以支撑,他们毕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抗得了这么多前仆后继的怨魂。 “叮叮叮叮……” 武家专属的法器“引魂铃”被魂体撞击得不断作响。 他们从来没听过这么频繁的铃声,刚打散几个,又有新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好像绵延不绝,不死不休。 铃声再响一阵,玄师们都已经撑到了极限,就在绝望时,突然听见有脚步声从空旷的石壁间响起,好像还有女声在说话。 他们大喜过望:“是白家的玄师和那个女主播吗?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赵一程立在中央,头发已经彻底乱了,嘴角还留着血痕,可他仍是一脸傲气,耳边铃声一响便挥动木剑,劈开面前狰狞的鬼气。 然后他瞪了没出息的师弟们一眼,高声道:“我赵一程,还需要等女人来救吗?” 师弟们无语,都这时候了,您还拿什么大男人的架子呢。 可他们不敢忤逆师兄,只能默默祈求,她们可一定要快点找到这里。 但那堪称救命稻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心头那根紧绷的弦,都像被狠狠踩了一脚,差点就断了。 然后,他们听见两个女声貌似悠闲地聊起了天。 “里面好像在打架啊,不会是恶鬼被放出来了吧。” “那咱们要进去吗?” “不必了吧,里面动静挺吓人的,进去不是送死嘛。” 然后,她们遵循了恐怖片生存法则,愉快地决定不进来了。 武家的玄师们欲哭无泪,绝望间又听见骆钰的声音有些迟疑问:“可万一里面的人死了怎么办?” 玄师们感动得快哭了,到底还是同道中人,虽然白家和武家向来不对付,好歹愿意管他们的死活。 可那个女主播却一派轻松道:“真要死了,他们总会求救的吧。” 骆钰觉得很有道理,提高声音道:“也对,他们还有赵一程呢,现在应该是游刃有余吧。” 玄师们越听越着急,连忙用眼神朝赵一程示意:师兄你说句话啊! 赵一程额上已经全是汗水,挥剑又击退一只恶鬼,冷哼一声喊道:“怕了就别进来!” 师弟们快哭了,好好一张嘴,怎么就说不出好话呢。 他们和恶鬼缠斗这么久,早就没有力气了,再没有救兵,迟早会被这些恶鬼吞噬殆尽。 赵一程拼着最后一口真气,掏出张符咒,喝斥旁边的师弟道:“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指望那两个女人,不如求上仙相助。” 然后他将木剑竖于身前,大声念咒:“九天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雷奔云。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 就在不远处,骆钰眉头一挑:“他想请雷神天尊上身。” 很快,整间地窖里似乎听见隆隆雷声,符咒的威压之下,四周肆虐的鬼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师弟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乱说话打扰了师兄做法救命。 可就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听到一声突兀的轻笑。 温芮靠在石壁上叹了口气,懒懒下了结论:“你请不到的。” 她声音不大,却足矣让地窖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果然,那些刚被震慑住的恶鬼们,发现雷声过后什么事也没发生,这里仍被鬼气占据,那几个玄师也仍旧是半死不活,立即又猖狂地飞窜了过来。 赵一程脸色难看,真气和邪气在体内外冲撞,终于不堪重负,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他单膝跪倒,用桃木剑撑在地上,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眼前仿佛蒙了层血雾。 血雾中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祭台,突然生出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这里的事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他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而那群恶鬼似乎知道胜局已定,带着尖锐的嘲笑声,开始玩弄自己的猎物。 几团鬼影突然缠住武家一名虚弱的玄师,拖着他的身体向上飘起,一直升到半米高空处,然后狠狠摔下去。 赵一程眼底猩红,突然朝外喊道:“骆钰,你是玄门子弟,真的能见死不救吗?” 骆钰没回话,脚步却动了动似乎想要往前,可很快有人拦住了她。 温芮伸手拦在她面前,高声道:“赵先生好大的架子啊,求人救命,应该是这个态度吗?” 赵一程暗骂一句,眼睁睁看着那个师弟又被卷着带到了半空,这次竟升到足足三米,如果摔下来必死无疑。 他急得什么傲气都没了,大声喊道:“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出言不逊,不该看轻两位女道友。求道友能出手相助!” 说完他紧张地盯着那个师弟悬空的身体,手臂都在发抖,温芮却不紧不慢地回:“只是这样吗?” 赵一程深吸口气,咬牙道:“那你想要怎样?” 温芮微微一笑:“很简单,待会儿你要在电视直播里向我们道歉,承认是你技不如人,才让师弟陷入险境,需要求我们来搭救。” 赵一程快吐血了,让他在电视直播向两个女人道歉,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这和跪着抽自己有什么区别! 可容不得他细想,那几团鬼气已经狞笑着把师弟的身体给抛了下来,他心头狂跳,嘶哑着喊:“好,我全答应!”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骆钰已经飞身扑了进来。 她在空中转身,抽出软鞭立即缠住那师弟的腰身,依靠强大的臂力和惯性,卷着那人平稳地落了下来。 白家另外两名玄师也立即加入阵型,帮已经力竭倒下的几人守住两面。 可温芮什么都没做,只是望着几位玄师的惨状,啧啧道:“果然很吓人!” 赵一程狠狠瞪着她,觉得自己被这女主播耍了。 她从头到尾除了耍嘴皮,什么都没做过啊! 他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轻信,现在的状况,连他们这些玄门精英都是九死一生,难道能指望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主播力挽狂澜。 但由不得他多想,很快,白家助阵的玄师也感觉到了吃力。 这里的鬼气太重,活人待久了连五脏六腑都是疼的,何况还要用术法武功,再加上阵法的压制,身体很快就不堪重负。 而那些恶鬼却因为大阵的助力,此消彼长,猖狂肆虐,好像从不会疲惫似的。 赵一程强撑着打散几团要缠住他脖子的鬼气,对始终冷眼旁观的温芮道:“你再不帮我们,你自己也会死!” 温芮双手抱胸,笑得眯起眼道:“那可不一定。” 骆钰苦笑着擦去嘴角的血丝:“你还没看出来吗?这里只有她根本不受那个阵的影响,她要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赵一程被她提醒才发现,温芮和他们完全不同。 她也已经在地窖里站了很久,可依旧面容红润,体力充沛,有鬼扑来就轻松避开,自在得仿佛这里是她家后院一样。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正在惊疑之间,温芮已经走到他面前,笑着和他谈条件:“要我帮忙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明天实名去我直播间叫我一声老师,然后再刷100个飞机作为酬劳。” 赵一程不在乎100个飞机是多少钱,只知道如果让他实名去这人的直播间认一个女主播当老师,肯定会登上热搜,被同门笑得底|裤都没了,更别提那些崇拜他的粉丝会怎么看了。 可如今形势紧急,骆钰还在旁边无奈地提醒:“咱们要活着出去,只能靠她。” 于是赵一程咬牙闭眼:“好,只要你真的能做到,我全答应你!” 温芮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收了笑容,从包里掏出几个剪好的纸人,随意地往地上一撒。 她凝神闭眼,右手掐了个诀放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此刻好像有狂风自她脚下而起,将她长发吹得散开,很快,她绝艳的眉眼好像染了层邪气,乌发高高飞扬,周身都散发出森森的寒意。 然后她突然睁开眼,手腕往上一抬,那些纸人好像被注入魂魄,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在场都是正经的玄门弟子,此时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不会是…… 骆钰抬了抬嘴角,替他们说出答案:“她在借阴兵。” 别墅(七) 那一刻,四周几乎是鸦雀无声。 玄师们已经战斗太久,这时都很难站稳,他们互相搀扶着,呆呆望着站在中央的女子。 她手持一道符箓,口中念念有词,黑眸中似有邪火跳动。 那些鬼气在她身后萦绕聚集,竟好似与她气场融为一体,化作为了巨大的黑色羽翼。 然后她手腕挥动,那道符箓立即烧起,而她则如同将军喊出号令,大声道:“天清地灵,兵将随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速速领令起程奉行,神兵火急如律令!” 黑色羽翼倏地四散开来,仿佛被什么打散一样在空中化作粉末。 然后,众人都觉得有一股肃杀之气席卷而来,空气流动之间,仿佛隐含着金戈铁马之声。 那些纸人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动,它们随着温芮的手指移动,迅速排成阵型,阵型变化间如同化身千军万马,迎向来自四面八方的鬼气。 而刚才还猖狂肆虐的恶鬼们好像被惊吓到一般,嘴里发出凄惨的惊呼声,慌忙向四方逃窜起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许久,一个玄师才满脸崇拜地开口:“太帅了!可达天听、可御鬼兵,这才是踏道玄师境界啊。” 赵一程听得心里不太舒服,不情不愿道:“能想到借阴兵这招,她确实很聪明。” 另一个玄师没忍住开口:“师兄你就别嘴硬了,你请神请不到,她却能做到,就算是阴兵也不是谁都能操纵的。要不是她,我们早死了。” 赵一程很心痛,这群师弟平时都把他崇拜成什么样,这才短短几个小时,就全倒戈向这个女主播了。 他甚至怀疑,温芮只要招呼一声,他们就会屁颠冲过去给她直播间刷礼物。 虽然他承认这女人确实比自己想的厉害,还是忍不住要辩解:“我没成功不是因为技不如她,是因为那个祭台。”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那个祭台加上这里阴宅的布局,将这个地窖封闭成地府一般,上仙当然不愿意来这种鬼地方。 而阴兵本来就是地府之兵,职责就是擒拿恶鬼、冤魂,不让它们在人间作乱,自然会让鬼魂们闻风散胆。 几位师弟看他神情挫败,知道他作为武家最受赞誉的玄师,这次是深受打击,一时也不好再反驳他,只是将目光重又聚集正在点兵遣将的温芮身上。 此时的温芮挥舞着手上的符箓,仿佛将军挥舞战旗,指挥着纸人们冲破黑雾,将恶鬼们杀得哀嚎声连连。 众人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她大声喊道:“就是现在,去封住那个阵!” 她请阴兵的时间有限,要彻底制住那些恶鬼,还是得先将它们封印起来。 骆钰反应最快,她因为一直用武功制敌,并未损耗太多真气,这时飞身闪到大阵旁边,看了眼皱眉问道:“怎么做?” 赵一程眼一亮,总算该他挽回点面子了。 于是他撑着地站直,再度摆出傲气姿态道:“扶我去看看。” 骆钰白了他一眼:“别废话,要说快说!” 赵一程脸黑了,但生死攸关他也不敢再拿乔,立即过去指挥道:“乾位……坎位……” 剩下的玄师们只觉得这场面前所未见。 白、武两家向来不对付,今天一起来这栋别墅除邪祟,也是因为暗中较劲,都想要在大众面前抢到首功。 而现在,这两家向来傲气的首席弟子,竟愿意乖乖听一个女主播的话,合力去把阵摆回原状。 很快,那个大阵重又被摆成锁魂的阵型。被打的七零八落十分委屈的恶鬼们,毫不犹豫就钻了回去。 地窖里浓烈的鬼气终于淡了,泛着腥臭味的黑雾全部散开,众人坐在地上,只觉得劫后余生,大口喘着粗气。 他们多少都受了伤,有的运功调息,有的掏出丹药来吃,唯一看不出半点狼狈的,就是刚刚才击退众鬼救了所有人的温芮。 她只是呼吸稍微快了点,站在原地念了个咒将阴兵送了回去,然后姿态漂亮地挥手,把那些纸人都收了回来。 等她把头发重扎起来,再抬头挂起笑容时,又漂亮得如同刚走完秀的女明星一般,好像刚才那场恶战从未存在。 众人十分叹服,要不说人家能当女主播呢,他们就算想装逼也没这个实力啊。 温芮走到他们面前,认真提醒道:“休息好了就快走,这里应该不止只有我们这些人。” 众人听得一愣,随即想到了许弘一死时的那段录像,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那天只怕是有人偷偷走进了地窖,利用这个阵放出了许多怨鬼,所以许弘一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最终被鬼气缠得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所以这间别墅一直都是有活人存在的。 他在这里多久了,三年还是五年,他是怎么做到和这么多恶鬼共存,让它们只攻击闯入者而放过了他。 许多疑问冒了出来,饶是他们接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案子,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可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会去质疑温芮说的话。骆钰最先站起来道:“咱们先出去吧,这里待着不安全。” 众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刚刚走到入口的祭台旁,突然发现那条进来的暗道被封住了。 现场一阵骚乱,在惊疑不定之间,突然看到祭台不远处的石壁打开了,而那里竟站着个人。 这突然冒出来的活人,让众人如临大敌,再仔细看,那人的手上竟拿着杠□□,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们。 温芮默默观察着那人的身形,随后笑了笑道:“果然是你。” 众人仔细一看,他竟是别墅外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守门人。 再仔细想想,也只有他能经年累月待在这里,找机会偷偷溜进别墅而不受任何人怀疑。 此刻守门人整个身体都埋在阴影里,声音阴沉:“你倒是很聪明,只可惜,你们走不出去了。” 温芮一挑眉:“你觉得你肯定赢了吗?我们这边有这么多人呢。” 守门人大笑起来:“你忘了吗?你在外面给我算了一卦,说是火风鼎吉卦,燃木煮食,化生为熟,木上有火,大事将成。所以,这根本是老天都在助我成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玄师,他们就算能斗过鬼,还能斗得过我手上的枪吗?” 温芮看着他没说话,随即轻轻叹气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懂算卦啊。” 守门人皱眉,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可温芮姿态轻松,随手拉了个玄师过了道:“告诉他,六爻卦象除了本卦还有什么?” 那玄师一愣,随即立即回道:“是变卦。” 温芮满意点头,又朝着守门人道:“没错,看来你根本没发现,在我离开的时候,那树叶的卦象已经变了。” 而此时,被晾在外面的“闻灵探秘”节目组,为了直播能继续下去,正带着百无聊赖的观众,对着温芮直播间的录屏复盘。 录屏画面里,温芮正拨弄树叶那个守门人算卦,抬头笑得一脸纯良:“是风火鼎,吉卦啊。” 随后的镜头一闪而过,朱老四却看得皱起眉头,连忙喊道:“让无人机去拍一下那个特写。” 等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被放大,朱老四摇了摇头道:“这不是火风鼎,是第64卦水火未济。虽然只是九三变六三这一卦,但整个卦象都变了。” 他微微眯眼,说出了卦象所指:“水火颠倒,阴阳不得正位,最终要功亏一篑,大事难济啊。” 别墅(八) “什么水啊火啊的,还大事难济?你耍老子玩呢!” 守门人听完温芮说完卦象的寒意,不耐烦地皱起眉,恶狠狠喝斥一句。 而他手上那杆□□,也随着他的喝斥而抖动起来,看得那个玄师双腿发颤,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生怕那枪有走火的可能。 可温芮还是一派轻松模样,盯着他道:“人会说谎,可卦象不会,可惜老天给你的 提示,你没有看懂,所以才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守门人突然反应过来,肩膀耸动一下,把□□举高问:“你早就怀疑我了?所以才给我算卦试探我?” 他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自问做的毫无破绽,连警察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间农户,让他闲暇时帮忙看守这条通往别墅的路。 而这女人在他看来,和那些冒然来探险的蠢货没什么不同,漂亮是漂亮,但是有什么用,她怎么可能只见自己一面就察觉到不对。 可温芮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又来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觉。 守门人压下心头不适,觉得这女人一定在唬自己,于是冷笑着道:“这不可能,你做不到。” 温芮眯眼笑了笑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笃定,是因为你虽然杀了这么多人,身上却一点怨气都没带,以至于连这些被你杀掉的冤魂都发现不了,甚至以为你是同类吗?” 守门人露出惊讶表情,随后咧开嘴笑得露出黄牙,骄傲道:“没错,到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这里所有人都是我杀的,这是我给他们精心筑的坟墓。五年了,马上就能攒够99个,都怪那个主播,没事请什么玄师来捉鬼。我早说了,都怪你们这些做自媒体的不顾死活乱闯,不然根本没人会发现我的秘密……” 他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好像又能回忆起,每个人死之前或挣扎或哀求的痛苦表情。 濒死的那刻,他们的眼睛会凸出来,血液喷的到处都是,有人会大声求救,割喉的人却不会……每当想到这些画面,都像睡前来一口烧刀子般美妙无比。 看这人提到杀人享受回味的表情,玄师们都忍不住一阵恶寒。 有人没忍住小声问道:“他说的快要99个,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咽了咽口水:“大概是……杀人的数量吧。” 他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刚才那些戾气深重的恶鬼,也不及眼前这恶魔可怕。 这人竟然能在五年时间就杀害了那么多人,把他们的尸体全扔在这里,炼成恶鬼,再心安理得指使它们去害死更多人。 守门人听到了正确答案,满意地点头道:“不过没关系,你们死后,就刚好能凑上数……” 玄师们已经听得快崩溃了,有人大喊道:“报警!快报警抓他!” 守门人大笑起来,好像听他说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朝温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小朋友,你以为她为什么不开直播,这地窖里怎么会有信号?” 他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本来以为你们能死在这里,那事情就好办的多。没想到你们命这么大,动了那个阵还能活下来,那只能我来送你们一程了。” 那玄师颤着声努力放狠话:“可我们这么多人死在这里,你以为不会有人追究吗?” 守门人嘿嘿一笑:“只要杀了你们,再放火烧掉你们的尸体,就算警察来了,也只会觉得你们是被恶鬼给害死的,死无对证,谁能知道?” 众人沉默了,一时间有些万念俱灰。没想到好不容易逃脱了那些恶鬼的纠缠,竟然还是得死。 温芮却依旧平静地对守门人问道:“其实你也根本不懂那个阵吧?你连普通卦象都看不出,又怎么会懂阵法。所以……到底是谁教你摆的这个局,又是谁给了你能掩盖煞气的符咒?是他指使你进来毁掉这个祭台的吗?” 她说完这段话,四周鸦雀无声。 守门人似乎被她一串问题问得有点懵,开始猜想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是不是哪个知情人派来搅局的,一时间没有回话。 温芮笑了笑继续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身上应该有高人给你的符咒吧,或是什么别的魂器。不然你杀了这么多人,身上一定沾满了怨气和阴气,别说普通玄师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所有被你害死的恶鬼都不会放过你。而你宁愿涉险也要进来地窖,是因为有人指使你来毁掉这个祭台吧?” 守门人听得不耐烦了,用枪口对准她狰狞笑道:“等你也做了鬼,自己去问他吧。” 可这时骆钰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温芮身前道:“她刚救了我们的命,我不会让你杀她。” 守门人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开心,道:“放心,我给你们准备了很充足的子弹,你觉得你能挡住多少枪?” 骆钰举起胳膊:“双手双脚,应该还能挡几枪。” 守门人一愣,随后审视着骆钰,好像在看一块上好的、待屠宰的肉,目中射出渴望的精光:“好,待会儿我会先射你的四肢,死不了,但会很疼。等我杀了他们,再来慢慢折磨你,让你知道当英雄的代价。” 温芮听到这话,似乎彻底被激怒了,突然大声喊道:“那一家三口呢?你是怎么杀的他们?怎么把他们折磨成恶鬼的,你敢不敢说?” 守门人此刻已经被刺激的双眼发红,又往前走了一步,边拉动保险栓边喊道:“没错,是我杀了他们。那个男人根本不堪一击,倒是女的比较麻烦。我杀她儿子的时候,她根本只剩一口气了,竟然还能爬起来想攻击我,给我脖子上抓了一大道血口子,不过后来我在她脸上划了很多刀回敬她……” 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悲鸣,手臂忍不住抖了抖。 温芮翘起唇角,突然对着他身后道:“你们都听到了吧?现在,你们可以报仇了。 ”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让守门人无端端一阵恶寒,好像她早就等待着这一刻。 他立即想要开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霎时间,三道狠戾的鬼影同时缠上了他。 比较矮小的那个抱着他的腿撕咬,另外两道则爬上他的肩,缠住他的手臂,轻松就将那柄□□枪口对准了他自己。 守门人前所有未地恐惧了起来,他浑身剧烈颤抖,不甘地喊出声:“怎么会这样?你们都不怕我身上的禁制吗?” 温芮冷冷一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没有人能逃脱掉天理。” 漆黑的枪口对准眉心,让守门人绝望地闭了眼,可让他意外的是,那枪响并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正好看见自他肩上倒吊下来,那个男鬼惨白的脸。 由于杀了太多人,那张脸他已经有点忘了,可他看到男鬼咧开嘴,嘴角直裂到耳后,一字一句说:“你以为,我们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吗?” 然后它伸出手撕破守门人的衣服,利爪般穿透他的皮肤,开始将他背后的皮肤一点点往撕扯,慢慢从血肉上剥离。 守门人不知因为痛疼还是恐惧,立即发出凄厉而绝望的惨叫声。 没错,那道护身符是被画在他背上皮肤上的,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会失效。 他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你们这种低级魂体,怎么敢动大师的符箓,你不怕灰飞烟灭吗?” 男鬼在他面前凄然一笑:“灰飞烟灭,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然后它依旧保持着很慢的速度,一点点把他背后那张皮往下撕,随着守门人整个后背变得血肉模糊,那男鬼的影子也越来越淡…… 当男鬼终于将守门人背后,整片画了符箓的皮肤撕开,它的魂体仿佛烧得全是黑烟,可他寸步不让地缠着守门人的身体,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禁制解除后,整个地窖仿佛都在震动。 大阵再也压不住冲天的怨气,恶鬼们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恶狠狠冲向那个令他们痛苦的根源。 “糟了!”赵一程皱眉大声喊:“快走!” 看呆了的玄师们这才争先恐后往通道处跑去,那扇门被从外面锁住了,还好有骆钰飞起一脚,立即就将门给踹开。 看着赵一程没藏住倾佩的表情,她轻轻一笑:“回去告诉你师傅,女人到底能不能当玄师。” 当玄师们都跑了出去,骆钰才发现温芮并没有跟上他们,连忙回头去找。 然后她看见男鬼的魂体在烈火中渐渐变成黑烟,在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好像把什么东西交给了温芮。 温芮点了点头,对正在痛哭的女鬼和小鬼道:“跟我出去,放心,那个人造的孽,一定会以百倍的方式偿还。” 在离开地窖的最后一刻,她望着在地上挣扎的守门人,冷笑了声道:“好好享受吧,属于你的审判。” 地窖门关上的那一刻,仿佛从地府里爬出的恶鬼们,立即将守门人团团围在中央。 冲天的怨气和煞气形成巨大的黑雾,然后一层层钻进守门人的皮肤里,让他整个人都被黑气填满。它们缠着他不让他死去,一寸寸撕咬着他的皮肉,让他必须清醒地接受着无休止的折磨,无望的痛苦…… 如同它们曾经遭受的那样。 温芮刚从通道走出来,抬头就看见骆钰抱胸站在一旁,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探究。 她冲骆钰露出个堪称和善的笑容,正想往前走时,突然听到骆钰问:“你把那三只鬼带在身边,其实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 见温芮停下步子,她又问了句:“你和它们谈什么条件了吗?你想得到它们的什么东西?和鬼做交易,你不怕会反噬吗?” 温芮转身看她,判断她这句话里的复杂成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道:“与其关心我的事,你不如去问问那个赵一程,为什么武家要在今天参与这件事,为什么他能在我们之前找到那个地窖?” 骆钰一愣,随即脱口道:“可他们自己也被困在哪里,差点死了。” 温芮歪头笑了笑,道:“也许他并不知道背后的真相,只是奉命办事。” 骆钰被她提醒,一时间觉得背后发凉。 所以究竟是怎样的秘密,让武家宁愿牺牲他们最以引为傲的弟子,也必须要掩盖? 别墅(九) 地府里,白无常谢必安戴上“一见发财”的高帽,拖着长长的锁链,面无表情地往外飘。 黄泉路上碰到了牛头马面,乐呵呵和他打招呼问他要去哪儿,他拉着好长一张脸,没好气地回:“加班。” 等他来到溪禾山那栋别墅,看着那一大团黑雾里纠缠的魂体,颇有些头疼地抱怨:“怎么会这么多!” 很快,他就眼尖地看到站在不远处,好像正在恭候他大驾的温芮。 他有气无力地飘过去,很不爽地问:“又是你干的?” 温芮一转头,冷不丁被他拉长的舌头吓了一跳,随即笑起来道:“是啊,这次我帮你们找到好多流失在外的冤魂呢,应该能攒不少功德吧。” 白无常看她笑得一脸邀功,说不出抱怨的话,认命地拖着锁链去锁那些魂魄。 温芮却不依不饶跟过来问道:“白无常大人,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白无常内心暴躁,谁TM加班笑得出来啊。 作为地府最知名的鬼差,他每天勾魂的数量都是被判官记载在案的,井井有序、按部就班。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编外突发事件,勾回去的魂魄,还得一个个登记,记录是否在人间做过恶事,应该送到哪一重阎罗殿去审判。 这些工作哪里出了差错,都是会影响顶头上司对他的考核的, 温芮却一直跟着他,笑着和他打商量:“白无常大人,能不能帮我个忙,这两只鬼并未直接害过人,只是被欺骗吓唬了一些人。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把他们从恶鬼名单里除名,不必送去阎罗殿审判,直接送到轮回司等着投胎行吗?” 白无常望了眼她身后两只神情迷茫的魂体,言简意赅地回:“不行。” 温芮撇撇嘴,“您能多和我说两个字吗?” 谢必安又抛出一个字:“累。” 可温芮不累,精神充沛走到他身前继续游说:“那我把这次的功德分给它们一些,总可以了吧。” 谢必安终于看了她一眼,说出了长点的句子:“你不管你那棵破树了?” 温芮一瞪眼:“什么破树?那是我要修补的魂魄命格!” 谢必安依旧拉着长脸:“那你舍得把这次好不容易攒的功德分给它们?” 温芮点头:“因为我答应了一只鬼,它把它在这些恶鬼身上搜刮的功德全送我,我会好好送他妻子和儿子投胎。我总不能连鬼都骗吧。” 她说完又一脸肉痛地试探:“只分一点点,应该够了吧?” 谢必安看她心疼地耷拉着眼角,十分可怜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懒懒道:“算了,既然它们没直接害人,我把它们和恶鬼分开记录吧。你那些功德就自己留着种树吧。” 温芮笑得眯起眼:“多谢白无常大人了!那你下次能答应我到直播间露个脸吗?” 谢必安这次很直接地抛下了两个字:“休想!” 然后他懒得再说话,锁着那两只鬼飘远了。 温芮解决了一件大事,才终于有空打开自己直播间。 她首先看了眼打赏数额,竟然有足足六位数!而且直播间人气爆棚,直接冲上了平台热度断层第一。 而当直播间里显示主播上线时,弹幕就开始疯狂刷屏。 “呜呜呜,主播你终于回来了。” “诶,主播是长这样吗?让我再看一遍录屏。” “真奇怪,主播也不是路人脸啊,怎么我一下想不起来了呢。” “你们怎么回事?记不住主播的脸,都给我滚出直播间!” “主播看热搜了吗?你这个直播彻底爆了啊!” 足以轰炸掉直播间的弹幕量,让几小时前还是冷门女主播的温芮看得有点晕,一时没想到该挑哪些来回复。 这时,她突然收到来自“闻灵探秘”节目组的专线邀请,是由平台直接推送给她的。 温芮想了想,点了接受邀请。 屏幕里立即出现主持人写满红心的脸:“温小姐,我们是‘闻灵探秘’节目组,能和你约一期专访谈谈今天的事件吗?” 温芮想了想没直接答应,转而问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赵一程他道歉了吗?” 主持人一愣,随即点头道:“是的,就在刚才,我们的外派记者去采访了。” 然后,她在连线里播放了一段刚传回来的画面。 画面里,赵一程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被师弟搀扶着对着镜头,一脸真诚道:“这次的情况非常凶险,如果不是有两位女道友舍命相助,我们可能都没法活着出来。之前我说了一些不合适又冒犯的话,现在要郑重向她们道歉。” 站在他旁边的骆钰撇了撇嘴,似乎并不太满意。 于是赵一程扶着师弟的手,身体摇晃着朝她鞠躬致歉,一缕湿发搭在惨白的脸上,虚弱地吐出口血来。 粉丝们心疼极了,纷纷夸赞赵一程够爷们,明明自己受了重伤,还愿意第一时间为失言认错弥补,很有担当。 温芮啧啧评价道:“没想到,他还挺会卖惨的。” 主持人有点尴尬,连忙笑着道:“刚才我们已经采访了几位玄师,不知道温小姐在里面做了什么,能让武家和白家的玄师们都如此赞叹呢?” 温芮云淡风轻地回:“没做什么,只是想提醒下赵一程,他答应明天会到我直播间里叫我一声老师,可别忘了。” 众人一阵哗然,果然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能让赵一程这么高傲优越的玄师低头,主播只怕是踏道级别的宗师,才能令他心甘情愿臣服吧。 朱老四越发笃定这是位隐士高人,十分激动地凑过来,清了清喉咙,尊敬地喊了声:“师太!” 温芮眉头一皱,下一秒,连线画面黑了。 朱老四急得直瞪眼 :“怎么回事?网络断了?” 导播听着技术人员传话,叹了口气道:“她把连线关了?” “为什么关了!” 主持人看着他,无奈地提醒:“温小姐……可能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朱老四很痛心,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没事乱叫什么叫,就这么失去了和高人交流的绝佳机会。 而此时在网络上,一个神秘组织正飞快建立起来。 名为“温学研讨会”的粉丝群,刚在在各大平台怼完质疑、辱骂温芮的黑粉们,又抱着虔诚的态度,反复观看、讨论她在别墅里的录屏。 这时群共享里,正在连麦播放到她在主屋里和一家三口鬼交涉的画面。 “等等。”有人突然开口:“把这段慢放一下,好像有点不对劲?” “对,就是这里!” 那人盯着反复慢放的录屏,疑惑地问道:“这里她是用双手去制服那个女鬼,可她根本没有带摄影师,那是谁在给她拿着手机摄像的?” 这问题问出来,群里一阵沉默。 他们把那几段画面反复拖拉回放,又有人开始分析:“你们看,画面刚开始往下坠,好像是要掉下来了,然后又被谁给接了起来。” “这会是谁做的?” “反正不是主播本人。” 过了会儿,终于有人颤颤问了句:“总不会……是鬼吧?” 耳麦里顿时炸开了锅: “别乱说行吗!” “那房子里都是恶鬼,谁这么好心帮她摄影呢!” “温温是捉鬼的玄师,怎么会养小鬼呢?你这不是给她泼脏水嘛。” “是黑粉吧,是卧底吧,群主审查了吗?” 那个可怜的粉丝不敢说话了,生怕会被当黑粉给踢了出去。 而温芮并不知道这场因她而起的粉黑疑云,她和玄师们在别墅里接受了警察的例行笔录,总算能回家。 她租住在A市城中村里的一套平层,一共有三间房,一个人住略显奢侈。还好因为这里过于偏僻,还靠着坟地,敢租的人不多,租金也并不太贵。 温芮不怕鬼,除了直播也不想离人太近,因此这房子非常符合她的需求。虽然今天大赚一笔,她也暂时没有换房的打算。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回家的那条土路照样没有路灯,温芮在巷子口打包了一碗馄饨回家,推开大门按开顶灯,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今天实在是累的够呛。 客厅被暖黄的灯光照亮,温芮把包和外套扔在沙发里,手机随意放在桌上,拿了睡衣走进浴室。进浴室前,她熟练地掏出一道符箓贴在了门上。 当她洗完澡走回客厅,发现她的手机并不在原来的地方。 刚才被她弄乱的沙发,也已经被收拾干净。 再往沙发上看过去,手机正凭空悬在空中,屏幕是亮的,正在诡异地运行着游戏界面。 可温芮只是随意瞥了眼,就坐在餐桌旁边吃着馄饨边嘱咐道:“不许进我直播间,不许氪金。” 手机似乎挺不情愿地上下晃动几下,沙发坐垫的压痕一变,好像换了个坐姿。 温芮吃完就洗漱回房,悬空的手机似乎愣了愣,随即一阵风似的跟了过来,可很快又被她门上的禁制砰地打了回去。 空气一阵波动,显出个年轻男人的脸。 他的身体是透明的,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个子很高,五官清秀,尤其是眼睛生得很好看,让本应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生动。 此刻,他正扶着额头愤愤不平地喊:“那些东西我不会帮你收拾的。” 温芮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这是你今天玩游戏该付的酬劳。” 他冲着门龇牙咧嘴抗议,可过了会儿,还是任命地把客厅里的垃圾全装进垃圾袋里,再哼着游戏旋律拎出去扔掉,路上随机吓到了一位晚归的老汉。 回来以后还是不爽,站在温芮门前指指点点:“总有一天我要去论坛控诉你,身为知名玄学主播,竟然还要压榨一只鬼来帮你干活。” 温芮舒服地翻了个身,闭上眼帮他补充:“是一只有洁癖的鬼。” 横祸(一) 温芮这一觉睡得很沉,睡梦里很黑,天空中飘的全是她看不懂的符文。 有人在念咒,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有指甲和头发焚烧的味道。 温芮觉得很痛,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肉身强行剥离,整个人好像被搅碎一般地疼,折磨着她想要现在就立即死去。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她死了就没人能帮她报仇,她会随着魂魄一起灰飞烟灭。 然后四周变得亮了一些,有人给了她一颗种子,让她在奈何桥边旁种树,只要攒够足够的功德,就能把命格修补回来,不用再做游走在两界不人不鬼,总会被人遗忘的路人甲。 场景突然变了,她全身仿佛被火灼烧,不断往下沉,直坠到地府深处。 许多声音冲进耳朵里,吵得他心神不宁。 “人间苦吗?你后悔了吗?” “快想起来!想起来就能回来。” “当年是你领着我们那场大战,你怎么能忘了呢!” 温芮倏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头疼欲裂。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忘掉了什么事? 她揉揉太阳穴走到客厅,刚端起杯子发现水壶里已经烧好了水。 然后那水壶悬空而起,给她倒了杯温度合适的水,她偏过头,就看见初六那张小狗似的笑脸。 温芮沉重的心情被打散了一些,但还记得他昨天的话,故意问道:“怎么?你这只鬼被我pua到自我压榨了?” 初六背靠着桌子,朝手机指了指 :“勇者荣耀出了新的限定皮肤了。” 温芮立即端着杯子往前走:“没钱!” 初六愤愤不平跟在后面:“你昨天赚了那么多打赏呢。而且我昨天帮你摄影了,是不是应该付费啊?” 温芮转过身体,认真和他算账:“当初你到处游荡,连地府都找不到你的记录,要不是我好心养着你,你早就被邪师当材料给炼了,还能安稳呆在人间这么多年?” 初六瞪大眼抗议:“养一只鬼又不需要花钱,我还帮你干活呢!” 温芮眯眼看他,一项项和他算账:“维持你魂体不散的符箓、让你能自由触碰物体的符咒、还有让你不被玄师和邪师们发现,哪样不需要我费钱费力?不然就让你这么随便飘着 ,也不会惦记什么游戏限定皮肤了。” 初六很想说,那不是你想让我帮你干活嘛,但鉴于这人的恶霸属性,自己又真的很想要那个皮肤,于是嘴角耷拉下来,决定走卖惨路线。 他双手交握,肩膀往下塌着,可怜兮兮道:“这里有个无家可归、迷失自我的可怜魂魄,他唯一能够获得快乐的途径,难道姐姐都不成全吗?” 温芮翻了个白眼,端着杯子坐下,随意道:“算了,赵一程答应要来我直播间刷100个飞机,要是他真的刷了,就给你提成买皮肤。” 初六立即眉开眼笑,自觉帮她接好设备,又坐在她身边念叨:“那个赵一程虽然自大又讨厌,应该还算个守信的人。” 这时,新闻APP跳出一条最新消息:“孟氏集团收购星空影视,强势杀入文娱市场。” 下面的相关链接还有:孟氏独女勇闯娱乐圈,孟氏之前在星空投资了一部大IP剧给她当女主,收获粉丝无数,这次合作之后她必定能获得更多影视资源,成为最有爆相的上升期小花。这次收购应该也是因为孟氏总裁太宠独女,想扶持她的娱乐圈事业。 温芮盯着这条新闻看了很久,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初六已经直接帮她把那个页面给关了。 她转头就看见初六翘着腿,一副很懂的模样:“别看他们现在风光,迟早有一天,等你重生归来,会把他们都踩在脚下,拿回你失去的一切。” 温芮被他逗笑了:“你又在游戏广告里看什么了?” 初六撇嘴:“没看完呢,你又不让我充值。” 温芮在这种时候会觉得,能有只鬼在身边叨叨,还是件挺不错的事。至少她已经愉快地把刚才的新闻抛在了脑后。 她是在下山历练时,在一个邪师手里捡到初六的。那时他的魂魄附在一株植物上,因为魂体太过纯粹诱人,差点就被邪师操控的大鬼给吞了。 他刚跟自己上山时,除了洁癖,对四周的环境都极为挑剔,玩游戏都只看的中最贵的皮肤,应该曾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只可惜,他忘了所有成为游魂之前的事,地府里查不到他的户籍,也没法收他下去。师傅说他□□还没死,应该是只迷路的生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把他送回去, 因为温芮是正月初六捡到他,所以就给他起名初六,这么跟在她身边,一跟就是一年。 这么想想,他成天被自己指使着干活,还真是挺委屈的。 于是温芮决定,不管赵一程今天会不会来,都帮他买那个限定皮肤。 当她打开直播间,在线人数就飞快上涨,明明没有任何预告,观众人数转眼就突破了5万。 温芮有点被吓到,他们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进了直播的? 她不知道在她打开直播间的同时,立即有人在各大论坛和微博发帖,称溪禾山别墅碾压两大玄门弟子、大出风头的主播终于上线。这些帖子很快就被顶成热帖,浏览量疯狂攀升。 就在她发愣的功夫,弹幕已经被刷得五花八门,有求卜卦的、有看面相的、有看风水的、甚至还有求医问药的,把她当了万能的活菩萨。 温芮有点犯难,以前她都是随即抽取几个网友连线,帮他们解决问题,现在这么多人,她该怎么挑选呢。 这时,直播间突然出现一行醒目大字:“武家高级玄师赵一程进入直播间。” 网友被这霸道的入场方式震撼到,一时间都忘了刷弹幕。 准备偷偷摸摸进来刷完礼物就跑的赵一程汗流浃背了。 他今早研究了很久才注册的账号。因为温芮规定他要实名登陆,他就直接用了大名,谁知道这个平台收到他的实名信息后,直接给他弄了个加V认证。而他作为尊贵的橙V用户,进入直播间会有炫彩提示! 很多赵一程的粉丝反应过来,开始惊喜地发弹幕尖叫: “是真实的赵一程吗?啊啊啊,我从你破了S城池溪县连环局那次就开始粉你了!” “他是什么时候有的黑鱼账号?不是只有微博吗?” “搞错了吧,赵大师很高冷的,微博都只科普才上线。” “啊啊啊,一程哥哥,我是你的橙汁啊!能和我说句话吗?” 在一片嘈杂声中,那个橙V始终没有开麦,就在众人怀疑这个账号是假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一排滚动字幕,这次还带着飞机特效…… 武家高级玄师赵一程送出50个飞机! 与此同时,由于单次打赏金额巨大,整个黑鱼平台的观众都收看到了这条特效。 网友们再一次目瞪口呆,都被这种土豪行为震撼到。 赵大师不愧是玄师届头牌,据说请他出山的酬劳十分可观,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一出手就这么大方,直接把他送上了直播间榜首! 而此时,榜一大哥赵一程也在吐血,他其实想直接送100个,但是他这张卡里的钱不够! 早知道一个飞机这么贵,他根本就不该答应这个女人的趁火打劫。 在网友热闹的猜测中,温芮表现的十分淡然:“赵先生答应了喊我一声老师,这次是来刷见面礼的。” 弹幕更惊讶了:“赵大师不是拜在武家门下,怎么还能喊主播老师呢?” “啊啊啊,主播是什么神仙,能让武家首席弟子尊为老师?” 温芮慢条斯理解释:“我不是他正式叩拜进门的师傅。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因为他觉得有许多要向我学的东西,才愿意叫我一声老师,是吧?赵小徒。” 此时,赵一程终于弄好另一张卡,他根本没空理直播间里说了什么,咬牙把债刷完。 于是弹幕再次被炫酷特效打断。 武家高级玄师赵一程送出50个飞机! 网友们都被日服了,不愧是武家的霸道玄师,进来框框砸钱都没空说话。 温芮看着那些打赏特效十分舒心,还是没忘了提醒:“礼物都收到了,现在让我们的榜一大哥接入连线说句话吧。” 赵一程嘴角一抽,努力保持风度打字:“没进过直播间,不会连线,抱歉。” 弹幕十分热心,纷纷教他该怎么接入连线。 赵一程脸有点僵,礼貌微笑着回:“今日事忙,不便研究,谢谢大家:)” 他觉得自己能维持风度的额度不多了,正想找个借口离开直播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 赵一程听到这个声音就心知不妙,回头恭敬地叫了声:“大师兄。” 进来的是武家大弟子秦峰,他今年已经40有余,性格古板内敛,从不爱抛头露面。 他虽然名气不及几位优秀的师弟,但是入师门最早,一直如同兄长般手把手带着师弟学术法,所以武家玄师都对他很尊敬。 这时他走进来,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问:“我听说你今天要进什么直播间,认一个女主播当师长?” 赵一程不敢骗他,又觉得这事实在丢脸,只能攥着手机低头不答。 秦峰一脸痛心指着他:“你糊涂啊,这不是给我们师门蒙羞嘛!” 赵一程想着那女主播的本事,忍不住辩解了句:“那倒没有,她挺厉害的。” 秦峰更吃惊了,武家最骄傲的玄师怎么可能承认一个女人比他厉害。 于是他狐疑地往赵一程手机里看了眼,正好看见那女主播笑意盈盈的脸,他愣了愣,随即长长叹了口气,有点明白了。 师弟这是被美色所惑啊,竟然到了甘愿向她臣服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必须拯救失足师弟,给这个妖精似的女主播一点教训! 于是他摸了摸下巴,在直播页面眼花缭乱的界面研究了很久,突然问道:“这个PK是什么意思?” “啊?”赵一程还没反应过来,大师兄已经伸手直接点了那个键。 横祸(二) 黑鱼平台的PK机制,就是允许主播之间连线PK,激励粉丝打赏,打赏最多的主播则在PK中获胜。 而赵一程因为身份尊贵,黑鱼平台非常贴心地给了他VIP待遇,注册后直接打开了主播权限。 由于温芮一直佛系直播,直播间热度不够高,从来也没什么主播来找她PK,因此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申请图标亮起来。 不光是她,连初六也支愣起来了,一个挺身坐直,毫不犹豫帮她点了接受。 温芮想瞪他,但碍于摄像头还开着,只能假模假样把手挪开,等看清申请人的ID,颇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旁边的初六还在聒噪:“怎么赵一程还敢找你PK啊,他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吗?怎么还来自取其辱?” 温芮被他吵得不行,把空了的杯子直接推到到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做作地清了清喉咙。 初六斗志昂扬的嘴角立即耷拉下来,在她背后做了个鬼脸,再任命地去给她倒水。 温芮终于赶走了耳边的鬼叫声,望着摄像头那边空空如也的背景,笑着问道:“赵小徒不是不会操作连线吗?怎么突然就会PK了。” 那边没回话,似乎是在找麦克风该怎么开,然后摄像头里突然出现一张中年男人的特写,把网友们结实吓了一跳。 “救命,这个大叔是谁!” “赵大师呢!把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赵一程大师还回来!” 秦峰看弹幕看得紧锁眉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乌烟瘴气、乌七妈糟! 然后他想起自己的使命,在镜头前摆好姿势道:“在下乃赵一程师兄,这次是替他来向……” 他凑近一些,费劲地念出主播的名字:“向AAA专业玄师温姐……咳咳……下挑战帖。” 他一脸便秘表情念完这名字,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找这么个主播PK。 弹幕看他表情不断变化,觉得又找到了乐子。 “hhhh这大叔还挺搞笑的。” “赵大师的师兄,也是武家的玄师吧,怎么以前没听过他的名字?” “可能人家是不露脸的高人呢,这是来帮师弟讨回场子来了。” “什么嘛?他师弟都承认温温比他厉害了,他还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装什么装呢。” “温温快教他做人,管他什么武家玄师,敢来都给他打脸回去。” 此刻,温学研讨会的群友们咬牙切齿,飞快在弹幕输出,为温芮打抱不平。 而温芮还沉浸在第一次参与PK的新鲜感里,饶有兴致问:“那不知道这位大师兄想要怎么PK呢?” 秦峰高傲地一抬下巴:“随你选。” 赵一程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的袖子,用口型提醒:“她很厉害。” 秦峰扔给他一个没出息的表情,继续挑衅地看着女主播。 直播间的网友也有点生气了,这大叔来砸场子呢。 还有一小撮看热闹的黑粉,抓紧时机在弹幕踩两脚: “主播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怕了啊?” “上次别墅里大出风头,说不定是她自导自演的呢,赵大师还是太单纯了,被这主播骗得砸了那么多钱。” “要是主播PK输了,能把砸飞机的钱退了吗?” 温芮根本不理弹幕吵成一团,托着下巴,突然提高声音喊:“赵小徒,你在旁边吧?” 赵一程没想到还有他的事,在旁边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秦峰痛心疾首,他还答得挺顺口的! 温芮歪了歪头,又问道:“你这个师兄最擅长什么?” 赵一程想了想,老实回答:“八字相面。” “好!”温芮贴近摄像头,宣战般抬起下巴,满脸傲色:“我就和你比这个!” 网友被突然放大的美貌击中,弹幕逐渐失控: “主播怎么突然靠这么近,啊啊啊,我有点晕。” “呜呜呜,好燃啊,温温老婆我永远支持你。” “楼上滚一边去,谁TM是你老婆。” 秦峰看得直摇头:就说女人不该这么抛头露面,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然后他立即答道:“行,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现在就来找个人比相面。” 温芮微微一笑:“别着急,PK输了的一方,有什么惩罚呢?” 秦峰一愣,怎么还有惩罚呢,随即轻哼一声回:“也随你来定,反正你是女人,我自然要让着你。” 弹幕又不爽了,纷纷吐槽: “张口闭口女人怎么的,大叔你还活在清朝吗?” “呵,主播选的相面可是你擅长的,怎么好像她占了便宜一样。” 秦峰被弹幕吐槽的脸上很不好看,旁边的赵一程小声提醒:“师兄,你最好,别让她选。” 毕竟他是吃过亏的,所以贴心地给师兄递把伞。 秦峰狠狠瞪他一眼,用口型恶狠狠道:“你的意思是我会输?” 赵一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吧,这伞可是你自己给撕烂的。 温芮不急不恼,笑得有几分狡黠道:“好,那倒时我定了惩罚,这位大师兄可不能不认账哦。” 秦峰一拍胸脯:“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赵一程总觉得这台词似曾相识,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着后悔吧你 。 定好了赌约,下面就该挑选算命的人选。 因为武家玄师的PK请求,这场直播热度已经破了20万,网友们踊跃申请,都希望能抢到被两位大师点拨的机会。 温芮非常大度地让秦峰来选人,名曰公平公正,其实是怕他输了不认账。 秦峰内心确实有怀疑,直播间里会不会有很多主播的托儿,这时也就坡下驴,随意在屏幕下点了下。 直播屏幕突然抖动一下,网友还以为自家网卡了,吓得连忙检查自己有没有被踢出去。 幸好,在抖动之后,很快显示一位id为“明月清风”的网友正在接入连线。 秦峰觉得很奇怪,明明他刚才选的不是这个人,怎么画面突然跳了。 但他对这种直播技术一无所知,也懒得深究,而且温芮从头到尾一动没动,总不能隔空操纵结果吧。 初六在旁边笑得一脸得意:“看我给你选的人怎么样?” 温芮忍住想骂他乱来的冲动,对镜头微笑道:“请问这位叫做明月清风的网友可以打开摄像头吗?” 初六撇撇嘴,索性在她旁边念经般提醒:“皮肤皮肤皮肤……” 温芮深吸口气,用摄像头没拍到的手,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余光看他伤心的垮下脸,又没忍心,加了个OK的手势。 初六终于满意了,开始乖乖看她直播PK。 这时候,明月听风已经打开了摄像头,是个挺漂亮的年轻女性。 温芮和秦峰都在仔细观察她的面相,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网友们在这种沉默里也感受到了紧张,忍不住感叹这才是高手过招呢,没有把握,谁都愿不轻易出招。 过了会儿,温芮笑了笑道:“秦大师,你先来。” 明月清风似乎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正想自我介绍一番,秦峰把手掌往摄像头前一拦,沉声道:“你不用说,让我来说!” 网友:嚯,装的挺到位! 然后秦峰沉吟着开口道:“先说额头,你天中那块比较饱满,天庭却有黑痣、暗纹横生,天庭是主母亲,又预示你早年生活会比较坎坷,所以你是否幼年丧母?” 明月清风惊讶地开口:“是啊,我母亲在我5岁时候就去世了,我父亲忙着外出赚钱,小时候生活学习都只靠我自己,大师你可真准!” 秦峰得意一笑,又继续说下去:“你的山根挺拔,鼻头圆润,是标准的旺财旺夫之相,眉型不乱,高低相等,说明人际关系较单纯,是独生女。” 他见明月听风听得认真,没有出口反驳,越发自信道:“眼下夫妻宫丰盈带红光,看来你最近遇上了正缘桃花,或是好事将近?” 明月清风脸一红,连忙点头道:“没错,我已经订婚了,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网友也听得惊叹,看来这秦大师是有点东西,难怪敢上来就PK呢。 再看眼始终老神在在的温芮,暗自为她捏了把汗:该说的秦大师都说了,她还能用什么制胜呢? 秦峰这时也觉得胜券在握,摸了摸下巴问:“那你今天是来问姻缘的吗?” 明月清风的笑容消失了,随即露出惊恐的表情道:“不是,是我最近特别倒霉,甚至……我觉得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害我!比如我过马路的时候,会碰到有车刹车失灵,要不是我躲得快,差点就被撞死。我也不敢走到高楼下,因为十次有八次会碰到高空抛物,这事最近非常困扰我,让我连路都不敢走,下班都让我未婚夫接我直接躲回家。” 秦峰皱眉道:“按你的面相,除了早年的坎坷,应该是富贵平顺的命,不会有什么横死之灾啊。” 他掐了个咒诀,再看一眼明月清风身后:“也没有阴魂缠身的痕迹啊?” 温芮突然开口问道:“介意说下你的八字吗?” 明月清风点头,报出了自己的八字。 秦峰简单批了下,大惊道:“你这命格天赦入命,是极佳的贵命,应该一生大富大贵,逢灾化吉才对。” 网友们也觉得奇怪了,这小姐姐八字和面相都这么好,为什么会碰到这种横祸呢?简直和死神来了一样。 他们见秦峰露出困惑神色,连忙期待地望向温芮:这可是她扭转局势的大好时机! 可温芮还是那么坐着,好像她也是和网友一样,在等着大师批示。 这时,秦峰仔细思索一番,突然问到:“你说你马上要结婚,那个未婚夫的照片有吗?” 明月清风点头,然后翻出手机里一张合照亮出来,亮在摄像头面前。 秦峰眯起眼看了会儿,一副了然神色:“原来如此,你未婚夫家里很有钱吧,而且祖产丰厚。” 明月清风非常惊讶:“大师你连这都看得出来?他家里是开连锁超市的,财产确实比较丰厚。” 秦峰却没笑,而是缓缓说出了下面一句话:“富贵是富贵,可惜……是早死之相!” 明月清风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会呢,他身体很好,也不经常生病啊?” 秦峰摇头道:“他下巴过尖,再加上水星、地阁低陷而狭窄,说明此人易遭横祸早亡。” 见明月清风被吓得脸色煞白,他又意味深长地问:“恕我直言,你家庭条件应该不算太好吧?” 明月清风不明就里地点头,秦风又提高了声音提醒:“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未婚夫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这下网友都听明白了,纷纷在弹幕猜测: “完了,他是不是想借小姐姐的运势啊。” “我就说哪有那么多灰姑娘童话,这种有钱公子哥愿意娶家世平平的姑娘,多半都是另有所图。” “啊,这么可怕吗?小姐姐被借了运就会倒霉吗?” 明月清风连忙摇头,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在秦峰的逼问下脑子全乱了,急得眼中含泪道:“不会的,我们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他根本不可能对我做这种事。” 秦峰一脸笃定:“所以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你无论面相还是八字都是吉星高照的富贵命,而他则有早亡横死之相。所以他为了借运而接近你,贪图的就是你能助旺他还能为他挡煞。至于最近你碰上的事,应该是他请了心术不正的玄师做法,把他的厄运转到了你的身上。要知道枕边人的命运是此消彼长,他借了你的运,你就注定要还。” 他说完忍不住又语重心长加了句,“所以,年轻女孩不要想靠婚姻走捷径,小心被算计得命都没了。” 明月清风整个人都呆住了,不住地摇头哽咽道:“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网友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给气到,发的弹幕也开始变得难听了。 “大师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怎么还执迷不误呢,真是恋爱脑晚期了!” “她未婚夫这么恶毒,还不赶快分手逃命,还在这犹豫啥呢?” “算了大师也别想救她了,我看她就是贪钱,抓着金龟婿不想放手了。” “尊重祝福锁死!” 温芮看屏幕那边的清风明月一副手足无措,快要被说的崩溃的样子,脸渐渐沉了下来,盯着秦峰问:“秦大师,如果你算错了,能当众给她道歉吗?” 横祸(三) 秦峰听得一愣,随即瞪眼吼道:“我怎么会算错!那你倒是说说看,她的面相、八字,我哪一样说错了?” 温芮淡淡看着他:“没错,你每一样都没说错。” 秦峰更生气了:“那你为何要说我算错,还让我道歉。小姑娘,你自己没本事,怎么还往懂行的人身上泼脏水呢!” 温芮黑眸闪动:“你确实没看错她的面相和八字,你算错的,是她未婚夫的命!” 见秦风惊讶地忘了反驳,她微微眯眼,继续道:“你错在太过草率,一看出她未婚夫家产丰厚,就立即断定是她想要捞钱,而她未婚夫娶她一定另有所图;你还错在过于自大,连他未婚夫的八字都不问,就断定他是早亡之相,需要借命挡灾。” 秦峰被她一通怼完,总算缓过劲儿来,恼羞成怒道:“你也没看她未婚夫的八字,凭什么说我错了?” 温芮微微一笑,冲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明月清风问:“你刚才说,你和你未婚夫是高中同学,青梅竹马,那你告诉我,他是以前就长这个样子吗?” 明月清风被她提醒,终于想起来自己忽略的是什么,连忙喊道:“不是,他大一那年,下巴长了个瘤子,他本来也嫌自己下半张脸难看,所以去做了整形。” 秦峰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刚才没告诉我?” 温芮一挑眉:“你也没问她啊。” 网友们也被这反转剧情惊到了,纷纷在弹幕讨论: “原来小姐姐未婚夫以前不长这样啊,那什么早亡之相就是假的吧。” “可整形就是会影响运势啊,说不定他后悔了,才找小姐姐挡灾呢。” 温芮看着弹幕摇头,慢条斯理解释道:“这位明月清风女士是高中就认识他男友的,那时候她男友还没有整形,并不是秦大师说的早亡之命。如果他懂得命理,知道要找天赦入命的人挡灾,又怎么会蠢的去整掉对后期运势最重要的下巴呢?如果他不懂命理,又怎么会因为需要旺夫挡煞就和明月清风在一起呢?” 网友听她这么一说,发现这逻辑确实严丝合缝,一时间都有点佩服。 而温芮的粉丝群只觉得大仇得报,疯狂在弹幕送红心表白。 秦峰有点慌了,他确实太想赢了,所以在看出明月清风未婚夫是早亡面相后就下了结论,没想到竟然被这女主播钻了空子。 于是他负隅顽抗地一梗脖子:“无论先天还是后天,他的面相已经是定数,可能他后知后觉为了挡灾,迫不得已才做法借运。” 温芮有些怜悯地看着他,然后对明月听风问:“能把你男友的八字告诉我吗?” 明月听风点了点头,报出了男友的生辰及出生方位,秦峰听完立即排盘细看,然后觉得两眼一黑,看来这次他可真是栽了。 温芮也露出得意的笑容,对网友们解释:“没想到明月听风的未婚夫是纯阳命格,这种命格极硬,能化解面相的刑克,而且他这种命格想要借运,极可能会受到更重的反噬,不仅多此一举,还会适得其反。” 她顿了顿又道:“人的面相虽然能说出很多事,但并不是绝对的,需要以命盘和流年大运为辅助,毕竟命运本来就是复杂多变的。不知道秦大师为什么会忘了这点,大概是故意让着我这个女人的吧。” 说完她俏皮地冲秦峰道谢,嘲讽感十足。 网友们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间又是羡慕又有些愤怒。 “哇,就是说他们两个的命格都很好的意思,这简直是天生一对啊。” “这么好的一对,差点被那个秦大师给说散了,真是造孽啊。” “我要是小姐姐未婚夫,现在就给秦大师发律师函了,什么做法借命,太吓人了。” 温芮见明月听风的脸渐渐恢复红润,提高了声音提醒:“秦大师,你现在该给她道歉了吧?” 秦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他准备来给师门找回脸面,竟然换来了更大的羞辱,于是懊恼地看了眼始终在旁边看热闹的师弟。 赵一程耸耸肩,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你又不听我的。 可面对这么多网友的质问,秦风只得毕恭毕敬对镜头鞠了一躬,咬牙道:“是我算错了,差点冤枉了你未婚夫,你们明明是彼此的正缘,是不该有这种差错的。” 弹幕好像还嫌不够热闹,继续起哄。 “ 现在胜负已分了吧,主播赢得真漂亮。” “除了给小姐姐道歉,还要给主播认罚呢。” 秦峰直起身体握拳道:“我的错我会认,但是这位女士求助的事并没有解决,怎么能算她赢?” 网友觉得也有道理,就算给未婚夫解除了冤屈,明月清风碰到那些诡异的事也还是没法解释啊。 温芮摩挲着下巴,不慌不忙开始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碰到这些事的?” 明月清风想了想回:“就是大概两个月之前。开始还不太明显,只是偶尔会碰到被订书机订到手,被咖啡烫到之类的小灾,最近半个月,事情越来越严重,基本上都是会车祸这类的大危险,我觉得太害怕才申请连线来求化解的。” 温芮又再追问:“那两个月之前,你的生活有什么变故吗?” 明月清风想了想,答道:“生活都还挺正常的,和男友见面准备婚事、上班下班……哦对了,我两个多月前换了个工作。” 网友立即露出了然神色,看来上班果然是万恶之源! 温芮立即追问:“你换的什么工作,详细说说?” 明月清风被她提醒,边回忆边道:“我本来是在一个小公司做HR的。两个月前,我突然接到个猎头的电话,说兴弘电子的CEO看到我的简历,觉得我很适合去他们公司工作。兴弘电子名气比我那家小公司大,薪酬足足高了一倍呢,我去面试以后感觉不错,他们对我也很满意,所以我回来后就交了离职申请,去兴弘电子入职了。” 她一说完,网友立即检索精上身,开始在弹幕科普: “我知道兴弘电子,这公司前几年还默默无闻,这两年突然冒头,签了几笔海外的大订单,成了本市的纳税大户。” “听说他们还涉足了地产行业,公司的写字楼都是他们自己建的,可厉害呢。” “发展的这么快,不会来路不正吧……” “可我认识在兴弘电子上班的朋友,没听说公司有什么问题啊?她也一直好好的,没有什么飞来横祸。” 温芮不顾弹幕乱七八糟的猜测,继续追问:“你入职以后,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吗?” 明月清风思索着道:“新公司是在独栋的写字楼办公,是他们自己的产业。我和公司的同事、上司都相处的挺好,没什么勾心斗角之类的事。哦,公司的大老板陈先生我见过几次,人挺和蔼的,还特地和我打招呼。要说奇怪,就是有一件事……” 她慢慢皱起眉头:“我的办公室,四周都是玻璃做的,而且就在公司进门的地方。据说是公司做的尝试,希望以通透光明的工作环境来提升员工幸福感。不过目前为止,只有我那间办公室是这样安排的。办公室里除了我……”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喃喃道:“除了我……另外两人都因病辞职了。” 横祸(四) 明月清风说完这句话,心头就重重一沉,本能地发现不对劲。 她刚入职不久,办公室的同事就生病了,据说还是比较严重的大病,还发动过公司捐款。 然后自己就开始碰到各种横灾,如果不是运气好恰好躲过,现在她早就是个死人了。 难道是那间办公室有问题? 秦峰这时没忍住开口道:“原来如此,你上庭的暗纹,也预示着会在向上的人际关系上遭受挫折,看来你这一劫,应该和你公司的领导有关。” 温芮还没说话,网友已经开始在弹幕阴阳怪气了。 “喲,大叔这时候知道来抢功了。” “刚才不是一口咬定和人家未婚夫有关嘛,都快把人家小姐姐急哭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你想起来甩了啊。” 秦峰被奚落得脸通红,小媳妇儿似得缩着脖子,趁没人注意自己一点点儿从屏幕中央往外挪。 温芮并没有理会这个插曲,她在很认真思考明月清风刚才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个大老板应该是个很在乎风水的人吧?” 明月清风点头道:“是的,据说大老板有个认识很多年的风水师,公司每个位置该摆什么,都是由大师指点过的。” 温芮冷笑一声:“那他就一定不会不懂,一间四周毫无遮挡的透明办公室,是最不聚气纳财的,什么员工的幸福感,能比他自己的财运还重要?”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明月清风听完这句话,还是觉得双手发凉,脑中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听见主播在问:“你能给我画个图吗,你那间办公室具体在哪个方位?” 明月清风点头,找出纸笔简单画了下,刚把这张图展示到摄像头前面,发现对面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秦峰想说话,但是他怕又被网友骂,只有眼巴巴瞅着温芮,脸都憋红了。 幸好,温芮很快就说了出来:“你的办公室,正在五鬼大凶之位。而且四周毫无遮挡,煞气横行无阻。” 网友一听又炸了: “难怪小姐姐这么倒霉,每天在这么凶的地方工作,还四面八方迎接煞气。” “她办公室的其他人更惨吧,莫名其妙生病,都不知道是因为办公室的原因。” “这公司是在做什么呢?用员工当祭品吗?” 明月清风彻底懵了,呆呆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以前根本不认识老板啊,为什么他要这么处心积虑害我?” 温芮看着她道:“其实五鬼位并不是最凶的,按照你的命格,就算是普通煞气也可以化解,最多是运势差一点,但不至于危及生命。你再想想,你们公司是不是右边的布置都比左边要高一点儿?是不是中央没有做任何隔断,也没有遮挡?” 明月清风直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 温芮眼神冷冽道:“这就对了,你们公司的布局,是标准的白虎照堂局。”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左青龙右白虎,青龙主人、白虎主财,白虎照堂这个风水局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催旺财运。如果我没猜错,在你们公司的白虎位应该还有其他布置来助运,所以兴弘电子才会在这两年内连着接到大项目,财旺气运,一飞冲天。” 明月清风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道:“那这个局,和我有什么关系?” 温芮摇摇头,继续道:“白虎照堂局对财运助长,就必定会损害人运,右高左低,青龙受到压制,轻则公司人力受损,重则老板被祸事反噬。问题应该出在那人,毫无节制地助旺白虎运,必定对他自己或家人有了反噬。所以他就必须找出化解之法……” 明月清风也不是笨人,这时已经大约猜出了真相,她煞白着脸地听温芮说出最后的结论:“他的化解之法,就是找一些命格极佳的人为自己挡煞!所以他才要特地在五鬼位建一座四面迎煞的办公室。” 这下网友可是真的怒了,打工人的怨气在弹幕呼之欲出。 “天哪,这老板也太缺德了!” “艾玛,别人打工要钱,小姐姐打工是真要命啊!” “呜呜呜,我们社畜也太惨了,平时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找到个不错的工作,居然还是送命局。” “太可恶了,兴弘电子的老板叫什么,把他人肉出来,网暴他,让他知道打工人也不是可以随便践踏的。!” 明月清风也气得浑身发抖,想到每次见面都对她和蔼微笑的大老板,突然觉得人性十分可怕。 外表道貌岸然、饱受赞誉的企业家,背地里竟然能坏到这种地步,连人命都可以随意玩弄。 她立即站起来,愤怒道:“不行,我现在就要找他问清楚,还要马上离职!” 网友们也忙着支招: “光离职不够啊,还得让他赔钱出血!” “可赔偿没办法吧,风水这种事,他怎么会随便承认,劳动仲裁也不支持啊。” 明月清风咬唇道:“我不需要赔偿,我要找他讨个公道,让他给我道歉!” 温芮摇摇头:“你觉得一个用活人去挡煞的老狐狸,会因为你的一句质问就道歉吗?” 明月清风快气哭了:“那怎么办,我只有离职认倒霉了?” 温芮微微眯眼,手指轻轻拨弄着桌上的手机挂坠,一字一句道:“你也可以让他身败名裂、财破家败,再无翻身之日。” 她话刚说完,秦峰冷不丁看到她的表情,莫名有点发怵。 这小姑娘不笑得时候,看起来怎么阴森森的,不好惹,真的不该惹。 他开始后悔了,自己真该听师弟的话,如今真是悔不当初啊。 这时,温芮又慢悠悠开口:“身败名裂、财破家败。第一件事,你已经做到了。第二件事,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 “啊?”明月清风听得一愣,一时间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网友倒是比她反应更快,惊喜地在弹幕提醒: “你们快看,兴弘电子已经上热搜了!” “不光是大名热搜,还有#白虎照堂局#、#挡煞#、#兴弘电子员工维权# ……连着爆了几个呢。” “哈哈,主播的直播间热度这么高,这次兴弘电子是真的完蛋了吧。热搜上已经把老板人肉出来了,他手段这么阴毒,以后谁还敢去他公司打工啊。” “不光打工人,还有商业合作伙伴啊,谁知道和他合作会不会被下什么降头败运之类的,怕了怕了。” “这下他可真是身败名裂了,活该!” “不够,这还不够解恨呢!他可是差点把小姐姐害死了,还有之前生病员工的债呢。” “别急啊,主播不是说了,要让他财破家败,再无翻身之日。” 明月清风看完热搜,其实已经爽到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那我到底该怎么做能破他的财运?是很复杂的仪式吗?” 迷失之魂(一) 网友们也跟着有点紧张 “什么仪式,让小姐姐现在去做,是不是来不及了?” “是不是主播可以远程操纵,那也太酷了吧。” 看着乱糟糟的弹幕,还有明月清风好奇的脸,温芮轻轻勾起唇角:“其实再简单不过,你给我一张你们公司的平面图,我现在告诉你白虎位在哪里。只需要毁掉公司白虎位上助运的物品,然后将尽量多的土撒在东面,以土破水。白虎局一破,做局人必定会遭反噬,从此财破运败,一生再难翻身!” 她突然望向摄像头,歪了歪头道:“现在,你们都知道怎么做了?” 明月清风这时才明白,她其实是借着教自己,公开了破局之法。 热搜既然已经爆了,肯定有很多兴弘电子的员工会进入这个直播间。白虎照堂局如果是助财运损人运,在找人挡煞之前,公司肯定很多人都受到过波及。 现在所有兴弘电子的员工,只怕把两年来任何头疼脑热、厄运不顺,都给算在了这个局身上。 他们在愤怒之下,必定不会放过那个始作俑者,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正如温芮所料,很快,热搜上开始出现兴弘电子内部的照片。白虎位上的几根雕龙玉柱已经被人给拔掉,公司摆放的花坛被砸碎,土被撒的到处都是。 而匆忙赶来的大老板,一见这场面气得胸口抽痛,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旁边的助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真没扶住,手一滑让他身子栽下去,脑袋重重砸在了大理石地上…… 而在直播间里,网友们还没忘了这是场PK,纷纷起哄让秦峰兑现他的承诺。 “当时可是大叔自己说的,如果输了惩罚随便选,这么大年纪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要不主播也让他刷飞机吧,反正他们武家有钱。” “光出钱可不行,我们温温不差钱,这大叔这么傲来砸场子,输了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峰垂头丧气看着这些弹幕,再眼巴巴瞅着屏幕另一边的温芮,感觉自己像等到宣判的死刑犯。 旁边看完全程的赵一程,一脸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努力压着想要嘲笑的嘴角,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欠揍模样。 而荧幕的另一边,美丽的判官托着腮,终于想出了惩罚方式,微微一笑道:“要不你来我后援会当个大粉吧。为期半年,不过你是新人,得听他们的。” 秦峰听得一脸惊恐,什么叫后援会什么叫大粉,救命了。 弹幕也瞬时炸了: “主播也太狠了,这是什么黑转粉现场吗?” “堂堂武家的弟子,一个当了她徒弟一个当了她大粉,笑得想死!” 她粉丝也不乐意了,纷纷嫌弃发言: “这大叔行不行啊,他会控评会反黑吗?” “他好像连字都不是很会打呢,不会拖我们后腿吧。” “作为玄师形象倒是还可以,可以做下安利考古的事。” 秦峰脑袋被塞进一大堆词,可怜地看向赵一程:“他们说的什么又黑又粉的?” 幸好赵一程可是有粉丝的人,当他跟大师兄解释完,成功地看到大师兄脸黑得跟刚烧了两斤炭的锅底一样。 秦峰捏紧拳,愤愤道:“这个不行,简直太辱我们武家声誉,我不同意!” 温芮一挑眉,没说话直接放了段录屏回放,只见视频里秦峰一脸骄傲:“惩罚随你来定,反正你是女人,我自然要让着你。” 秦峰瞬间泄了气了,一时间觉得左右为难,答不答应都很难堪,最后还是赵一程在他耳边鼓励:“加油,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秦峰和他互勉地对望一眼,然后在心里哀叹一声,忍痛答应了这桩的丧|权辱国条约。 于是这场PK直播以温芮大获全胜,打赏接近七位数,秦峰收获了粉丝头衔黯然离场结束。 而兴弘电子却成了本场PK的最大输家,不光老板身败名裂,股价也是直接崩盘,所有合作项目直接叫停。 不光如此,员工们还拉了个维权群,势必要将大老板告上法庭,至少要给那两个重病的员工高额赔偿。 第二天,温芮满意地浏览完最近的热点,又收到了明月清风发给她的私信。 私信说她现在已经离职,积极在找新的工作,很感谢温芮帮她做的一切,不然她现在可能都没法活着打字了。 私信的最后她忍不住发了一段感叹。 她说从开始看到主播,就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很像她小时候一个好朋友。她记得那个朋友性格特别开朗,因为漂亮优秀家世好,俨然是班上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宠着她。 可是自从她父母出了车祸离世,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郁郁寡欢,后来还退了学。再后来,听说她得了抑郁症,不久就去世了。 温芮笑容渐渐淡了,将页面往下拉,读完最后一段: 真奇怪,我怎么也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但是就是突然很想念她,不知道主播能不能看到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已经转世投胎,还是尚在地府呢?对了,你知道孟氏集团吗?就是产业遍布全国、很厉害的那个孟氏集团,那个集团就曾经是她家的产业。可惜她家人全都离世了,现在是交给了她叔叔经营,她叔叔刚得了慈善企业家的头衔,还捐款了许多学校,是个大善人。真可惜,如果她没有去世,现在她叔叔应该能把她照顾的很好…… 温芮“啪”地关了页面,觉得胸口有点憋得慌,又像被针扎的发痛。 她转头看向正在玩游戏的初六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帮我选中她?” 初六把手机挪下来,眼睛露出一半:“我就是突然感受到,你和她之间有些羁绊,如果你你知道她是谁,应该很想帮她。” 温芮微微皱眉:“你怎么会感受到这些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六耸耸肩道:“不知道,就是最近开始的,我好像突然能看到一些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听得都吃了一惊,温芮从来没有任何社交,也没人知道她住在这里,究竟是谁会来找她? 温芮朝初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避一下,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一看她就殷勤地递过去一张名片道:“这位是温小姐吧,我叫宋贺文,是盛世集团总裁谢琛的特别助理。” 盛世集团财力雄厚,掌门人谢琛如今已经年过60,但仍然牢牢把持集团大权,常年占据F国富豪榜第一的位置。 宋贺文见温芮盯着那张名片皱眉,依旧保持得体微笑解释道:“今天我来是帮贺老爷子来请温小姐接一桩私人委托。” 温芮冷着脸看他:“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你们偷偷调查我?” 宋贺文一脸歉意道:“谢老爷子在直播节目看到了温小姐的实力,很希望您能接受这桩委托。为了能快些和您取得联系,只有出此下策。温小姐如果愿意接受委托,盛世集团一定会给你最丰厚的报酬。” 他顿了顿,加重语调道:“酬劳可以随温小姐来开!” 温芮冷漠把那张名片推回去,道:“对不起,我不感兴趣。” 然后她一点情面也不留地把门给关了,可她刚准备转身,那扇门突然又自己打开了。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和外面同样一脸惊讶的宋贺文面着对面,一时间相对无言。 然后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道:“这门可能坏了。” 说完她气势十足又把门一甩,可那门板刚关上一半,又被自动打开了…… 宋贺文恍然大悟,猜测她是想接又拉不下面子,连忙殷勤笑道:“温小姐可以先把名片拿回去考虑一下,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温芮这时已经猜到怎么回事,在心里骂了初六100句脏话,然后就看着那张名片开始脱离宋贺文的手,一点点往自己这里挪。 她心里一惊,连忙趁宋贺文还没发现,一把抢过名片道:“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下。” 宋贺文十分激动地搓手:“那就等温小姐的好消息了!” 总算顺利地关上了那扇作妖的门,温芮气势汹汹地回头质问:“你很想我接盛世的委托?” 初六一脸委屈缩在沙发里:“我就是突然有种感应,如果我没逼你接这个委托,我一定会非常后悔。” 他顿了顿又强调:“你也会后悔。” 迷失之魂(二) 五天后,温芮被宋贺文带到了谢家大宅,她最先看到的不是谢老爷子,而是谢家的长子谢成业。 谢成业今年40多岁,头发被梳的油光水滑,穿着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站在别墅楼下,看向他们的目光有些探究。 当温芮看清他的面相,不禁就有些感慨。 一般父母为儿女起名,大多都包含着对他们未来无限的期许,可惜最后多数都会事与愿违。因此谢家长子虽然名为成业,却半点成大业的能力也没。 如果败家子分等级,谢成业这面相就是抽到了SSR级的败家牌面。 他鼻翼凹陷且泛着青灰,代表这人酒色放纵,出手大方,财气极易外泄。眼下凹陷暗纹丛生,说明他男女关系极其混乱,易有桃色纠纷;眉型杂乱不堪,中间断裂,说明人际关系极差,性格睚眦必报,根本没有领导员工的胸襟和格局。 简而言之,这人既不能守住财,也没能力建业,难怪谢老爷子一把年纪,还得把盛世集团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实在是唯一的儿子靠不住,扶不起啊。 而谢成业这时也收回了落在温芮身上的目光,笑得有些深意道:“你就是老爷子非要找的那个女主播?” 宋贺文连忙介绍道:“温小姐是位很厉害的玄师,溪禾山别墅那件案子,全靠她才能彻底解决,连武家和白家的玄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谢成业却盯着温芮的脸笑得轻佻,摇摇头小声道:“原来是这样,就说嘛,明明已经请了闵驰大师,老爷子为什么非要再找个年轻女人来。唉,我爸也算是临老入花丛了,谁知道他重金请个美女主播来是想干嘛的……” 宋贺文脸色变了,大声提醒道:“温小姐是谢总请来的贵客,请小谢总注意下言辞。” 谢成业嘿嘿一笑,一副了然神态:“小宋啊,这事我可比你懂。” 他用一双斜长的眸子,自温芮的脸上不怀好意地往下滑:“身材脸蛋确实不错,比我最近玩的那个小明星还漂亮,如果要我出价也能出个不错的价格。但今天这种大事,我爸非要找个长这模样的年轻主播来,这不是惹别人耻笑嘛,传出去对老爷子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宋贺文听得眉头紧锁,但他身份毕竟是下属,没法直接喝斥太子爷,只能强忍着怒气想再劝两句。 可这时他身旁的空气突然一动,然后谢成业脸上就“啪啪啪”挨了几个大嘴巴。 谢成业被这巴掌打得懵了片刻,然后捂着脸朝温芮喊:“踏马的,你敢打我?” 温芮一脸淡然耸耸肩:“我就站在这儿,什么也没做。” 宋贺文连忙帮她证明:“温小姐确实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动过。” 谢成业虽然是个败家子,但因为父亲的产业庞大,所以也有一群小弟成天围着他捧着他,哪怕有看不惯他的,都只敢在背后偷偷腹诽。 这可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挨打,还当着宋贺文和其他下人的面,一时间觉得丢脸至极,暴躁地喊:“那是谁打我?” 话音刚落,他脸上又挨了两巴掌,这次他可彻底看清了,他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人存在,于是愤怒瞬间变成了莫名的惧意,捂着脸朝四处慌张地张望。 而温芮很认真盯着他背后的方向,慢悠悠道:“看起来……是你肩上坐的婴灵。” 谢成业这眼神被她看得一抖,随即梗着脖子大喊:“什么婴灵!我小谢总百毒不侵,别以为你能吓唬我。” 温芮弯起唇角,故意做出倾听的模样,随即缓缓道:“上上个月五号,你被一个小模特拍了视频威胁,给了她100万才了结;上个月20号,你承诺一个小明星,会给她塞到马上要开的那部古偶《如梦传》当女二,其实你根本没这个能力,你想骗到她再说;这个月9号,你因为入不敷出,所以想在公司一笔账目上动手脚……” “等等!”谢成业从她数如家珍说出这些事,脸色就数度变化,在听到公司账目的时候,吓得立即出声阻止。 他嚣张的气焰都被吓没了,颤着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又谄媚地喊了句:“大师……” 温芮往他肩上一指,轻抬下巴道:“都说了,是它告诉我的。那只鬼在你背上趴了很久了,什么都瞒不过它。” 谢成业腿有点发软,脖子上恐惧地浮起层鸡皮疙瘩。这女人的眼神认真得可怕,好像真有什么东西趴在他肩上,正狰狞地对众人发笑。 他吓得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惊慌地问:“它是哪来的?为什么会跟着我?它要做什么?” 温芮道:“有些未出生就被打掉的婴儿,因为戾气太重没法进入地府投胎,就会变成婴灵跟着它曾经的父母。也许它是想要报仇,也许是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这些事,小谢总应该没少干吧。” 谢成业想起曾被他强制打胎的那些女人,全身止不住地打着颤。 温芮见他这副模样,压低了声音又问:“还有你这两年,是不是脱发的很厉害?” 谢成业本能一摸头发,用的力气没收住,刘海偏了个个儿就到了耳后。 宋贺文差点没憋住,轻咳了两声,用手指示意他假发歪了,让他扶正。 温芮也忍着笑道:“这个婴灵和我气场相合,所以恰好能让我看到。如果今天你没碰到我,它会一直偷偷坐在你肩上,慢慢吸干你的精气,开始是脱发,后面牙齿会一点点掉光,再然后你全身会开始发烂,连正常走路都难,最后会皮肤溃烂,死得很难看!” 谢成业吓得整个人都傻了,他哭丧着脸,冲过去要拉温芮的胳膊:“那可不行啊,大师要救我啊!” 温芮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慢条斯理在沙发上坐下,托着下巴问:“谢先生现在再说说,你能出个什么价格?” 谢成业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刚才那些混账话,急忙赔笑道:“刚才是我乱说的,全是我的错!大师快帮我把这婴灵赶走,价格,价格都好说啊!” 温芮想了想说了个数,谢成业脸色有点难看,但想着自己的性命,还是咬牙认了。然后满脸期待地问:“咱们现在就把那个婴灵驱走吗?” 不赶快了结这件事,他连脖子都不敢抬,生怕身后那个小鬼一发疯把他脖子给拧了。 温芮优雅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我现在给你画一道符,你贴在额头,闭眼默念十次我教你的符咒。” 谢成业哪敢耽误,连忙照做了,当他睁眼时,面前出现了一碗不知混着什么东西,黑中带着黄绿,味道还很难闻的水。 温芮笑得一脸诚意,对他说:“喝下它,就能驱走那婴灵。” 谢成业闻着那味儿就想作呕,小心翼翼试探:“驱邪不是要做法什么的,怎么要喝东西啊?” 温芮板起脸:“你不信我?” 然后她叹了口气:“不想喝就算了,你要想死,我也没法拦着你。” 说完她就准备把那碗水倒掉,谢成业急了,连忙抢回来,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本能地想呕吐,温芮在旁边慢悠悠提醒:“吐出来,可就没用了。” 谢成业刚没忍住吐出来一些,忙又用手给接了回去,温芮实在看不下去,皱眉对宋贺文问:“咱们能进去了吗?” 宋贺文正看得瞠目结舌,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脸倾佩地朝她点头。 这个谢成业仗着自己是盛世太子爷,成天作威作福,对员工向来是呼来喝去不当人。甚至把公司当了后宫,看上漂亮的女员工就用金钱攻势,或是用上司的身份威压得手,宋贺文早就对他厌恶至极。 如果不是看在谢老爷子的份上,他根本不可能对这种人渣有半点尊重。 没想到温芮刚进门不久,就能让这位二世祖从嚣张到恭敬,还哄着他心甘情愿喝下那么恶心一碗东西。 他想到自己亲眼看着温芮调配那碗“符水”,那叫一个因地取材,什么恶心加什么,甚至还去外面的院子挖了些混着狗屎的土进来。 他这么一想,也觉得胃里也有点不适,同时又觉得无比解气,连忙轻咳一声道:“谢老爷子在二楼,温小姐跟我上去吧。” 谢成业好不容易忍下作呕感,扶着楼梯大喊:“大师!那婴灵已经走了吗?” 温芮居高临下往下看,手往空中一捞,漏出一些黑色的粉末道:“放心,那婴灵暂时被吓跑了。不过你要记得以后不要再犯这种杀孽,不然婴灵聚集多了,神仙也难救。” 谢成业看得一脸敬佩,总算敢把脖子直起来,左右晃动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小鬼伸出魔爪,长吐出口气道:“原来就靠这么碗符水就能药到病除,大师真乃高人也。” 宋贺文忍着笑带着温芮走到二楼,径直把温芮领到一间贵宾室里道:“谢老爷子说了,让温小姐现在会客室吃些茶点歇一歇,待会儿还有别的贵客会过来。” 温芮刚得了笔意外之财,这时心情很好。她知道既然谢家愿意开出这样的筹码,要她办的必定是件十分棘手的大事,所以也不会把宝全押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所以她并不着急,自在地往质地上乘的沙发里一坐,掏出手机随意回复着粉丝。 宋贺文在离开之前没忍住问了句:“小谢总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婴灵吧?” 迷失之魂(三) 温芮笑得高深莫测:“是不是真有婴灵并不重要,这次我给了他一个教训,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宋贺文弯了弯唇角,把门掩上,吩咐门外的佣人好好招待里面的贵客,还特地点了几样燕窝之类女孩子爱吃的甜点。 温芮盯着手机,仿佛自言自语地压着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刚才如果有别的玄师在场,马上就能捉到你。” 初六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笑着翘起脚来:“管他的呢,我就是想教训他,谁要他对你说那种话的。” 他脚尖晃了晃:“不过你能马上想出那个婴灵的说法吓唬他,狠狠坑了他一笔,还害他出丑,可真是太解气了,咱们不亏是最佳拍档。” 温芮拿他没法子,继续叮嘱道:“待会儿肯定会有别的玄师进来,你一定要记得,躲在我给你的符咒里,千万不能冒险现行了,知道吗?” 初六一缩脖子,乖乖地把所有气息隐藏起来。 过了一会儿,佣人送了燕窝和茶点进来,温芮觉得那些甜点做的酸酸甜甜十分好吃,就坐那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当谢琛请的另外三位贵客推开门,就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以十分悠闲地姿态坐着,已经把面前的甜点都试了一遍,这时正吃着第二碗燕窝。 几人进门时努力维持的凝重气氛荡然无存,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人是来驱邪还是吃席的? 温芮端着碗,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三人,笑了笑招呼道:“你们也是谢老爷子请来接受委托的?” 其中一位穿着黑衣的年轻女士,最先走过来朝她优雅伸手道:“你好,我叫苏娅,是一位通灵者。” 她眼眸是蓝色的,应该带有异族血统,温芮擦了擦手,同她友好地握了握道:“我叫温芮,是一名玄学主播。”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苏娅旁边站着的一位中年玄师冷冷开口道:“就是你骗谢成业说他背后有婴灵?简直胡闹,他竟然会轻信这么个丫头片子?” 这人虽然已经年过40,但是体态挺拔、气宇轩扬,能看出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 温芮眯眼看他,还未开口,突然听到旁边又响起一声包含深情的呼喊:“师太!咱们又见面了!” 察觉到锐利的眼刀扫过来,朱老四差点又想扇自己,飞快改了个更肉麻的称呼:“不对,是温温,咱们又见面了。” 这下连始终神秘淡定的通灵者苏娅也有点傻眼,略有些尴尬地问道:“你们认识?” 中年玄师觉得自己和这么两人一起实在很丢人,摇头坐下道:“一个神棍,一个丫头片子女主播……真不知道谢琛怎么想的……” 朱老四却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又开始散播自己那套理论,“你们可别看温温好像年纪很小,她其实是一位隐世高人……” 温芮觉得太阳穴有点抽痛,实在懒得纠正他,他说是就是吧。 朱老四这时充分发挥自己的社交天赋,一拍胸口道:“还有别看我术法一般,但我可是正经立过堂口的出马仙,我请的仙家是柳仙大人,待会儿就能请它出来同大家见见。” 他又转向那位中年玄师,表情恭敬地介绍:“这位闵驰闵大师,虽然不是出身四大玄门,但这几年仅靠他自己,就累积了极高的名望和口碑。三年前国家挖出过一座大墓,墓里那些聚集千年的鬼气,都是请他做法清除干净的。小谢总这次能把闵大师请到,可是费了许多功夫的呢。” 温芮这才明白,原来这位闵大师是谢成业请到的,难怪上来就和自己不对付,大概是谢成业刚才问了婴灵的事,质疑他为何没看出来,让这人觉得没面子。 不过傲慢自大的男玄师,她见到过不止一个,另外两个早已成了她的手下败将,这个不过年纪大了些,在她眼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通灵者苏娅不属于玄师行业,朱老四不太熟悉,于是她仍是优雅地开口自我介绍道:“我是受到FA组织认证的通灵者,曾经也协助国内外解决过一些大案,这次是谢老爷子委托我来的,请大家多指教。” 四人都了解了对方的身份,屋内就陷入到诡异的沉默里。 朱老四很想和温芮搭话,可温芮忙着喝茶根本不理会他,还顺便给苏娅递去一盘甜品。 闵驰端正坐着,用阴鸷的眼神默默打量着温芮,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苏娅接过温芮递来的甜品,尝了口觉得确实不错,朝她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就在这时,宋贺文陪着谢老爷子推门进来,朝屋内众人引荐:“这位就是盛世集团总裁谢琛先生,今天就是他委托你们来的。” 谢老爷子虽然已经年过60,但仍是精神奕奕,面相也十分和善,这时走进来朝众人打招呼,举手投足间颇有成功企业家的风范。 然后他在书桌旁坐下,笑着道:“诸位都是行业内的翘楚,今日愿意前来接受委托,都是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所以哪怕最后没有成功,你们也会得到一个足够让你们满意的红包。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天的事一旦走出这间别墅,谁都不许向外透露一个字。” 他并没有说透露了会怎么样,但语气间隐隐带了上位者的威压,让众人都明白,如果没按他说的做,只怕盛世集团不会让他们好过。 几人听完都没有说话,还是朱老四最先开口,问出大家都想问的问题:“请问谢总,今天我们要接的,究竟是什么委托?” 谢琛笑容渐渐隐去,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准确的说,不是一桩委托,而是一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苏娅迟疑着问:“谢先生是让我们寻人吗?” 谢琛摇头道:“人就在我这里,只是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醒来。今天让你们过来,是想看谁能帮我唤醒他。” 闵驰听完皱眉道:“要让一个人醒来,谢先生最该找的是医生才对。” 谢琛苦笑道:“国内外的名医,该找的我都找过,可他的身体各项指标并无任何问题,只是一直昏迷,这一年来我用尽了任何手段,都没法唤醒他。” 朱老四有点犯嘀咕,那不就是植物人嘛,这医学都解决不了的奇迹,找他们这些术士通灵的能行嘛。 谢琛似乎看出他们的迟疑,下了下决心道:“你们先别急,这个故事很长,听我慢慢说完。” 然后他按了下椅子旁边一个按钮,一整面墙壁从两边挪开,现出中间的一副画来。 那副画里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长得极美,正站在花园里逗弄着一只小猫。她姿态闲适,眼角眉梢带着笑,是那种不谙世事,被宠爱着无忧大小姐的笑容。 谢琛痴痴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低头平复了下情绪,才开口道:“你们可能也听过,我除了长子谢成业,其实还有个女儿,她叫做谢梦琪。我夫人早亡,成业小的时候我忙于工作,只把他丢给佣人和家教老师管教,等我发现的时候,他性格已经歪了,这是我一生的憾事。而小琪却不一样,她从小聪明好学,和我的感情也是最好。我这人是白手起家,从来没什么男女有别的观念,因为成业太不争气,本来我一直希望能由女儿继承盛世集团。” 他目光渐渐变得怨恨,手指颤了颤才继续道:“可在小琪24岁那年,她爱上了一个人……” 他紧紧闭眼,克制着情绪让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小琪被他迷晕了头,宁愿离家出走也要和他在一起。在她离开的两年里,我发动整个盛世集团的人脉也没能找到她,两年后,她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 谢琛说到此处,目光又渐渐柔和起来,“那时她对我道歉,说她看错了人,希望爸爸能重新能接受她回家。我怎么会怪她呢,哪怕她犯了错,她也是我从小宠到大的宝贝。于是带着那个孩子,她重新回到了这个家里,只是她变了很多,时常郁郁寡欢,不知在为什么事而忧虑。幸好她的儿子,我那个外孙十分聪明伶俐,他很像梦琪小时候,从不让人操心,我很喜欢他,让他姓谢取名叫做景阳。” 谢琛的神情变得无比悲伤,垂眸时眼角褶皱愈发加深,这时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企业家,而是一个疼爱女儿垂垂老矣的父亲。 然后他整个胸腔剧烈起伏,十分艰难才说出了后面的话:“原本我以为小琪能迷途知返离开那个男人,一切都会回到正常。到了景阳九岁那年,家里突然出了件怪事,许多动物都离奇死去,而且它们身上的血都被抽干了。我开始不以为意,只是找了大师来做了场法事,直到……直到有一天我在景阳房里,看见小琪嘴角淌着鲜血,旁边是一只被吸干血的死鸡,原来,原来家里那些动物的死竟然都是她做的!然后……然后她举起一把匕首,竟然要割破景阳喉咙!” 众人正听得屏气凝神,温芮却突然感觉,她放在手机后面那张符箓猛烈动了动,她需要很用力才能将它压制住。 刚才初六就躲在了那里。 因为这张符箓是她用了心脉血给初六画的,无论出了什么事她都会有所感应,而从刚才谢琛讲这个故事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胸口闷闷的。本来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这时才突然发觉,这感觉竟是来自于初六。 可他为什么会对这个故事有这么大反应,是触动了他什么记忆吗? 迷失之魂(四) 而谢琛说到这里突然全身发抖,剧烈地咳嗽起来,宋贺文看得不忍,边帮他轻拍着后背边问:“要不我来帮您说吧。” 谢琛弯着腰朝他摆摆手,用痛苦的声音哽咽着道:“幸好那一刀刺偏了,她发了狂似地叫,佣人立即冲上去抢下了那把刀。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小琪,我从小宠爱到大的女儿,原来就是她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掉那些动物,还要杀害自己的孩子!她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女孩,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众人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谢琛要找他们来办这件事。谢家千金听起来很像是撞鬼的状态,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邪祟缠上的,又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呢? 他们在来之前多少了解过一些谢家的背景,谢家千金谢梦琪在十几年前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外孙一直养在谢琛身边。所以这个故事应该是一件十多年前的旧事。 但谢琛对这个外孙十分保护,高中就送到国外留学,一年前才刚回国,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脸。今天谢琛突然说起这件豪门秘辛,很可能是因为他要救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外孙谢景阳。 这时谢琛接过宋贺文递来的热茶,总算稳定了情绪,他朝众人歉意地点头,深吸口气继续道:“那件事以后,我只当小琪是精神出了问题,我怕她再伤害景阳,就把她单独关在一间房里,平时让佣人给她送吃喝,我也经常去看看她。慢慢的,小琪变得正常起来,可以和人正常交流,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和我聊聊天,问我景阳的许多事情,而我也会把景阳交了哪些朋友,考试如何跟她分享。那段时间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她回家以后,我们父女相处难得的美好时光。可一年后,就在景阳10岁生日的那天,悲剧还是发生了……” 现在说起这件事,谢琛还是难以平静: “那时候景阳已经非常懂事,虽然我不让他见他妈妈,但他经常会去小琪房门外陪她说话。他知道妈妈曾经想要杀他,可他从未恨过他的妈妈。而在他十岁那年有一天的晚上,他经过小琪的房间时,突然听到里面妈妈哭得十分痛苦,于是急着拍门问她怎么了。他后来和我说,是因为小琪哭喊她很想儿子,想要见他一面,景阳不忍心母亲伤心,竟然去佣人那里偷来了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说到这里,谢琛的声音开始发抖,好像看到了很恐怖的事情:“结果就在那天,小琪的房间里竟全部画满了符咒,墙壁上、床上、被子上……她拿这些画了符咒的床单缠在景阳头上,缠的他透不过气来……幸好景阳拼命挣扎惊动了佣人,当我赶到时,小琪一直在哭,她的眼神很绝望,对我不停地喊:‘快走,快走,快让他走!’然后她竟趁我们没注意,从房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谢琛垂下头,如同一个无力的老人般痛苦地捂住了脸,再也难以说下去。 宋贺文叹了口气,替他把结局说完:“后来谢小姐是在花园里被找到的,她的头撞到了大理石砖,用了很多法子也没救回来,十天后,谢先生亲手给她下了葬。” 谢琛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短暂的悲痛之后他又恢复如常神情,继续道:“后来在小琪住的那间房里,除了那些符咒,我们还找到一些视频,全是她录给景阳的。在那一年里,小琪几乎每周都会给他弹琴唱歌,念书给他听,在景阳生日的当天,她甚至还给他录下了生日祝福,不止那一年,是每一年的生日祝福……是不是很讽刺?他们说小琪得了精神分裂,所以才会一边爱着自己的儿子,一边又想他死。小琪去世后,我怕景阳会触景生情,过了几年就把他送到了国外读书。景阳非常争气,虽然我没时间经常去看他,他没有沾染什么富家子弟的坏习气,也时常会写信给我,每次假期都会回来看我,我们爷孙俩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距离而生疏。直到一年前,他刚满20岁,我让他回国庆祝生日,顺便和他商量让他在大学毕业后就进盛世学习,可就在那天晚上,竟又发生了让我后悔终生的事……” 众人知道他总算说到了重点,都听得无比认真,可温芮却感觉手机里的符咒一直在被撞,她不得不分心压制得更加辛苦。 而她并未发觉,因为她没有压制住的那一丝鬼气,闵驰突兀地转头,朝她这边投来一道锐利而阴沉的目光。 书桌旁,谢琛揉了揉眉心,开始讲到今天真正重要的部分。 “那天我给景阳办了场盛大的20岁生日,我怕他想起10岁时候的事,就一直陪着他回房,那晚我们爷孙两人聊了很久,然后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我站起来想把窗户关上。可当我抬头时,发现天好像破了个口子,有个声音从里面传来,好像在喊:‘谢景阳,你准备好了吗!’然后有一只大手从那道口子里伸了出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掀翻在地,景阳吓得边喊人边跑来救我,我让他快跑,可已经来不及了,有一道黑气击中他的脑袋,他就这么倒地不醒了!” 谢琛瞪大了眼,全身不停的发抖,扶着桌子道:“然后我看到了,看到了小琪的脸……她头发披散,眼眶是白的,从里面流出血来,她站在窗子面前看着我们,眼神无比凄厉。整整十年了,她居然还没有投胎,她居然还想着要带她亲生儿子去死!” 众人都听得十分惊心动魄,温芮却还得分心压制符箓上越来越躁动的鬼气,额头都冒出汗来。 谢琛终于说完了整件事,长吐出口气道:“后来景阳就再也没有醒来。我开始以他是撞到了头,把他送到私家病房住了半年,但是做了无数检查,没有医生能查出来他到底怎么回事,只说他身体非常健康,不知道会什么会昏迷不醒。我用尽了所有办法,才终于下定决心,请来你们几位高人,请你们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救回我的外孙。” 众人听完都陷入沉思,还是闵驰先开口道:“谢先生能让我们先看看令孙吗?” 朱老四连忙点头:“是啊,具体是怎么回事,咱们也得见到人才能想招啊。” 谢琛点点头,让宋贺文扶着他站起来,领着几人来到三楼一间房外。 这间房明显被人静心布置过,里面打扫的一尘不染,靠南面有一扇180°的弧形落地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海面,房里被摆放了很多鲜花,看起来每天都有专人修剪。 谢琛领着几人走进去,一脸慈地爱道:“景阳以前最爱鸢尾花,最爱看海,所以我特地给他布置了这间房,哪怕他没有知觉,我也希望他能住的舒服一些。” 众人看向床上躺着的,面容清秀却苍白的年轻人,他好像只是睡着了,神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痛苦或挣扎。 而温芮看着面前这张和她朝夕相处将近一年而脸,一时间震惊无比,差点没能压制住符箓里拼命想要窜出来的初六。 她很想和他说话,但现在这里都是人,而且他们都是为了谢景阳,应该说,为了自己手上的初六而来。 迷失之魂(五) 于是她深吸口气,装作腹痛的模样对宋贺文小声道:“我能去趟洗手间吗?” 宋贺文轻轻点头,同谢琛交代了句,就让佣人领着她去了三楼的洗手间。 温芮飞快走到洗手间里,压抑着许久没有过的剧烈心跳,将手机举起,用极低却极快的声音道:“不管你想起了什么,你现在一定不能出来,也不要试图回到你的身体里,还不是时候,等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再说。” 初六似乎非常急躁,身体在符箓里乱撞:“为什么?那是我的身体?我外公在找我!”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忧伤:“他看起来很伤心,他很想念我。” 温芮皱眉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从你外公说那个故事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很多事也许并不像表面那样。而且就算你出来,也不一定能回的去自己的身体,现在外面都是术士,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总之你千万不要冲动,现在出来可能会有危险,你先忍一忍。” 她还要再说什么,谢景阳突然提醒道:“有人来了!” 温芮立即收了声,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头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门,正好撞见外面站着的闵驰。 闵驰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面上有点尴尬,随即往里面看了眼问:“温小姐刚才是不是在和谁说话?” 温芮冷下脸反问:“闵大师是躲在洗手间外面听我墙角吗?” 闵驰堂堂玄学宗师,被说得像偷窥狂一样,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可温芮再也没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闵驰站在原地,一脸探究地望着她的背影。 重新回到那间房里,符咒里的谢景阳果然镇定了许多,让温芮终于松了口气。 看着床上那张脸,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可是比初六少了许多鲜活的生气,这令她心里有点儿难受,如果初六没出事,应该会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少爷吧。 这时谢琛在问,谁要最先尝试,苏娅于是上前一步道:“我先来吧。” 然后她掏出一个水晶球,涂了黑色指甲的手指在水晶球上挪动,轻轻唤着谢景阳的名字。 温芮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这几位都是各自领域的能人,他们一定没想到自己要找的魂魄,此刻现在就藏在她的手机里。 离得这么近,他们会发现初六吗?如果发现了,会对他做什么呢? 手机变得无比安静,好像初六已经离开了一样。 温芮有点不安,轻轻摇晃了下手机,耳边立即传来谢景阳懒懒的回声:“在呢,也不知道她在忙活什么。” 温芮一脸黑线,心里总算安定了些,然后看见苏娅皱起眉头,无奈道:“我暂时找不到他。” 谢琛看起来很失望,可他还是和善地朝她点头示意无妨。 可苏娅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碰上谢景阳的手,然后闭上眼缓缓道:“可我能看到,他出事那天的场景。” 众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通灵师靠触碰也能获取记忆。 苏娅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解释道:“我只能看到一些片段,看不了太多。” 然后她深吸口气,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闭上眼缓缓道:“那天很黑,四周的灯都被熄了。他看到谢老先生被推倒在地上,他很恐惧,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妈妈,他妈妈……在流泪。” 谢琛踉跄着上前一步:“你说他看到小琪在流泪?是不是,景阳的事根本和她无关,她只是刚好出现在那里。” 他语气里满怀期待,这一年来他都无法让自己释怀,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始终不懂为什么小琪连做鬼都不愿离开,为什么一定要伤害自己的儿子。 可苏娅手臂微微发颤,似乎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眉头越发紧皱道:“是她……是她把谢景阳的生魂掏了出来,然后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很香的地方,然后……。” 她突然全身一抖,随即猛地睁眼,似乎被从谢景阳的回忆里震了出来,又试了一次后,冲着谢琛摇摇头道:“有什么东西拦着我,不让我再看下去。” 谢琛有点儿失望,可还是冲她感激地点头:“苏小姐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先歇歇吧。” 朱老四一看,这该轮到他上场了吧,于是挺着胸脯就走了出来。 只见他气势惊人,接过他让佣人提前准备的香,咣咣一通操作,摇头晃脑在屋里转悠一圈,大喊道:“有请柳仙爷爷上身。” 香气萦绕之间,他的神态立即变了,眼瞳变得只剩一条细线,好像蛇一般看向众人,沉声道:“请我何事?” 屋内的所有人都觉出一股莫名的阴冷,好似有无数条蛇盘旋在房内,到处都是湿湿黏黏的凉气。 这时,朱老四又变回自己的声音,恭敬道:“请柳仙爷爷帮忙看看,床上那人现在何方?” 柳仙负着手走到床边,然后似乎从朱老四体内飞身而出,等他回来时,突然往温芮的方向看了眼。 温芮的手抖了抖,动物要修炼成仙家,至少需要上千年时间,只要在三界五行之中他们都能看到。 自己下的这个遮掩谢景阳气息的禁制,真的能够逃过这位修炼千年的仙家吗? 而柳仙也就是蛇仙,本来就是诡谲多智的仙家,这时他竖起的瞳仁中藏着锐利的光,好像瞬间将她看穿了一样。 温芮在内心飞快思索,待会儿要如何应对柳仙的盘问。可不知道为什么,柳仙在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突然又转回了视线,对着床上的谢景阳冷冷道:“此人已经药石无医,要看病应请扁鹊上身才是,请我做什么。” 然后他袖子一挥,跑路了。 朱老四无辜地被抛在原地,看着众人神情有点尴尬,连忙陪着笑道:“柳仙爷爷脾气有点坏,没事,让我再和他好好说说。” 闵驰轻蔑地摇了摇头,然后掏出自己的法器,走到床边开始念咒做法。 待到法咒念完,他掏出一道符咒在空中凭空烧起,然后自燃起的青烟中,用一双如漆的眼牢牢盯着床上那人,眸光隐隐闪动,过了片刻,他突然提高声音喊:“我找到他了!” 温芮猛地一惊,手机也跟着剧烈震动起来,她偷偷观察着闵驰的神色,不着痕迹往后退了步。 迷失之魂(六) 听到闵驰说出“我找到他了!”谢琛先是一愣,似乎根本不敢相信,随即眼角都泛起泪光,上前一步哑声问:“他在哪儿?” 所有人都在等着闵驰的回答,温芮攥紧手机,手心全是热汗。 她绝不想在现在把谢景阳的生魂放出来,这是她游走在阴阳两界练出的直觉,她能嗅出这里有危险的味道。 不管是谁,有人在等着谢景阳的生魂出现,然后会对他做一些很不好的事。 可就在这时,她手机里那道符咒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然后温芮听闵驰自信地回道:“我找到他了,不过他的气息很微弱,大约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温芮一愣,随后才大大松了口气。 手机里传来谢景阳不屑的“嘀咕”声:“搞什么嘛,差点吓死我。什么闵大师,我看他也是个骗人的神棍。” 可温芮却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 每个玄师身上都有独特的气息,这个是骗不了人的。 刚才闵驰一走进来她就能看出,这人一定曾处理过许多阴魂,和许多恶鬼、邪祟打过交道,他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绝不会是骗人的神棍能够拥有的。 而且闵驰的名声是靠自己打出来的,他绝不会是那种招摇撞骗的人,是有真本事在的。 可他刚才念的明明只是普通符咒,也没有请神上身,然后就随口说出已经找到谢景阳的生魂。他到底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是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吗? 另一边,谢琛听到这句话也有些失望,扶着宋贺文的手收了回来,恢复如常语气问:“那请问闵大师,能把他找回来吗?” 闵驰闭上眼,又点燃一道符箓念了个天眼咒,然后缓缓道:“他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但是周围很吵,有人在说话。而且他暂时,还不想回来。” 温芮皱起眉头,闵驰说的很像谢景阳现在的处境,又很像似是而非的胡诌,她一时也没法判断出这人到底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故弄玄虚。 “不可能!”谢琛沉下脸摇头:“景阳绝不可能不想回到我身边。” 闵驰连忙解释道:“也许不是他不想回来,是有人不让他回。” 宋贺文小心试探:“是什么人,绑匪吗?” 温芮莫名觉得有点儿心虚,手机里躺平的谢景阳还挺自然地接话:“不是绑匪,是恶霸。” 温芮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对面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江湖术士,这人真以为自己能藏的那么好啊,气得用指尖在手机上画了个符,让他赶紧噤声。 闵驰还在继续用天眼搜寻,随即皱起眉来道:“我现在还看不清,需要至少七日……” 然后他收了符咒,朝谢琛躬身道:“希望谢总能给我七日时间,让我在这里开坛做法,我可以向谢老先生保证,一定把您外孙的魂魄招回来。” 谢琛与他对视片刻,似乎想判断他到底是真的能做到,还是在诓骗自己拖延时间。 随后他叹了口气,道:“一年时间我都过来了,何况是七天。闵大师如果真的有把握就做吧,需要什么可以让小宋去给你办。” 闵驰点头道:“需要令孙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请神摆阵的物品。” 谢琛立即吩咐宋贺文照他说的去安排,又看向其他几人道:“你们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作为今天的酬劳,只是要记得你们的承诺,今天你们听到的事,绝不能在外透露分毫。” 苏娅却开口道:“我也想留下,也许通过这里的物品,我能够看到更多东西。”她脸上隐有骄傲之色:“谢老先生既然信任我,愿意委托我来,怎么能都没做就拿红包。” 谢琛知道她不愿意轻易认输,这倒是他想要看到的,毕竟闵驰说得太过轻松随意,他并不敢太过信任。于是看了宋贺文一眼,示意他去安排。 这时,朱老四眼珠一转,觉得红包哪有酬劳丰厚,留下也许还能有希望,于是把胸口一拍道:“那我也留下,明天再请柳大仙上身一次,也许这次他就找到了呢。” 温芮本来想说:看来没我什么事了,然后赶紧带着初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她突然瞥见闵驰的表情,只见这人面色阴沉,似乎想开口又忍住了,看起来他并不想其他人一同留下。 因为他想独吞酬金,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于是温芮改了主意,轻松开口道:“虽然我什么都还没做,也是可以留下来的吧。” 这话一说完,其余人才想起来这儿还站着个女主播呢。 而且她从头到尾除了吃了两碗燕窝,可是什么都没干过,甚至连尝试都没尝试过。 于是闵驰轻蔑地一笑:“怎么,不敢把你那些坑摸拐骗的招数使出来,怕被我看出破绽?” 朱老四不乐意了,怎么能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偶像高人呢。 于是走到她身边小声道:“温温,你那些本事呢,快使出来给他们瞧瞧。” 谁知温芮根本对这种挑衅不为所动,仍是一副淡然模样:“闵大师既然如此有信心,七日后能把谢少爷的生魂招回来,那我何必还在这儿班门弄斧呢。” 闵驰确实是想用激将法,看看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底牌,没想到她完全不接招,倒让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讨了个没趣。 谢琛此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特地看了温芮的几场直播录屏,他自问看人很准,这女人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在身上的。而看到武、白两家玄师成为她手下败将,他才下定决心临时加她进来。 现在看来,莫非这女主播真是个绣花枕头,自己被她的营销给骗了。 这时,宋贺文走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宋贺文跟了谢琛十年,只忠心于他一人,所以谢琛对他极为信任,于是在听他说完后,他先是惊讶随后看向温芮,没想到她敢这么收拾自家那个败家子,还把他哄得团团转。 想了想,谢琛语气和蔼了一些道:“既然都是我请来的贵客,温小姐也留下来吧。我会让佣人把三楼收拾出来给你们住,这七日内,如果闵大师没法成事,还希望几位能再露身手。” 闵驰这时恢复了自信神色,道:“你们愿意在这儿浪费时间就留下吧,反正最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苏娅不置可否,依旧是那副优雅神秘的模样,慢慢收起她的水晶球。 朱老四一撇嘴,同样自信地道:“呵呵,你等着看吧,温温虽然暂时没出事,但她可是不出世的高人,一旦她出手……” 话还没说完,温芮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朱老四话锋一转:“看见没,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势如破竹。” 温芮走到走廊上,就被佣人领着去了最东头的一间房里,一关上门,她立即把四周都下了防探听的禁制。 然后她摇了摇手机问道:“如果有人接近这间房,你能感应到吗?” 谢景阳从手机里飘出来,晒干的咸鱼一样有气无力趴在床上,懒懒回道:“可以。” 温芮心里的那根弦总算放松下来,搬了张椅子往床边一坐,开始思索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谢景阳的下巴压着枕头,眼眸向下垂着,再没有之前那种张扬舞爪的朝气,也不像刚进谢宅时还会跳起来帮她教训人。 温芮看得莫名有点儿心疼,拍了拍他的肩问:“你还有想要的皮肤吗?我都买给你。” 谢景阳扯了扯嘴角,有点儿嫌弃地道:“你就只会这么安慰人吗?” 温芮瞪起眼:“你不要吗?是全部新出的皮肤哦?” 谢景阳一骨碌跳起来:“我要!” 温芮也不知该无奈他身为首富之孙被自己养得如此没出息,还是该开心他听到了自己悲惨的过去,还能这么快满血复活。 等到他鼓捣完游戏界面,温芮才轻声对他道:“看吧,你的感应很正确,幸好咱们接受了谢老爷子的委托。至少你现在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还找到了你的家人。” 谢景阳一听,脑袋又耷拉下来,悲伤地抱住双膝,闷声道:“你说,为什么我的妈妈这么想杀我呢?是因为我不听她话吗?可我外公明明说,我小时候很懂事的。” 他垂着头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不是很介意她想杀我,可到底是什么戾气,能让她十年都去不投胎,她如果这么恨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呢?” 温芮在旁边看得更加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谢景阳将脸转过来,问道:“你是最懂这个的,我妈妈如果一直不投胎,只在人间游荡,她会变成什么呢?” 温芮想了想回道:“会变成孤魂野鬼,以后进了地府也要排很长的队投胎。如果她犯下什么罪孽的话,在轮回之前,会被当作恶鬼下阎罗殿被审判。十殿阎罗,每往下一层,就代表着更深的罪孽,会受到更重的惩罚和审判。” 谢景阳听得深深皱眉,请求道:“我不想我妈妈变成那样,你能帮我送她赶紧去投胎吗?” 温芮点头又摇头道:“如果我能找到她可以试试。但是我刚才已经在这里搜寻过,根本没有别的阴魂在这儿,而且,你也没有感应到吧。” 谢景阳回想了一下,从进门开始,他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别的魂魄的气息,也就是说他妈妈早就离开这里了。 他忍不住又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尝试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你在担心什么?” 温芮摇头道:“还不是时候。”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许多昏迷不醒,但又没有离世的人,就是因为生魂迷失在外,所以地府里找不到他们的死亡簿,而他们也记不清以前的事,只能在人间流离。可当它们记起自己身份时,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会立即想要回到那个身体里。可你刚才躲在我的符箓里,我们的感觉是相通的,看见你的身体时,我能感觉到恐惧,是那时出自你心里的感受吧。 谢景阳点点头,他从刚听到谢琛讲那个故事开始,就觉得即熟悉又悲伤,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让外公不要那么难过。 可真正看到自己的身体时,他却有种本能的恐惧,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要接近。 温芮继续道:“对于生魂来说,这是极为反常的事,我想这是因为你自己修炼出来的本能。你能察觉到,今天这间宅子里的人,有人想对你不利。” 谢景阳皱眉问:“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等着我回来?” 见温芮肯定点头,他叹着气往后一靠,胳膊枕在脑后道:“哎呀,真麻烦,要不是为了外公,我就干脆不回去了,就跟着你到处打怪算了。” 温芮懒得理他的中二病,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于是认真问道:“以前的事,你到底能想起来多少?” 谢景阳按了按眉心,一脸苦恼:“想不起来太多,就在外公刚刚讲述的时候,我能记起一些片段,可很快就忘了。但是我对他有种很深的依恋感,所以知道他一定是对我很好的人。” 温芮想了想又问:“那关于你妈妈的事呢?你还能记得吗?” 谢景阳又垂下眼眸,嗓音低沉:“我能记得她很漂亮,很温柔,八岁之前她会牵着我的手坐在花园里,还会在房间里弹琴给我听。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可我记得她用一张床单蒙住我的头,她说:‘快走…… 还有在我失去意识的最后那刻,我闻到了花香……” 温芮突然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从那个邪师手里救下你的时候,你的生魂就是附身在一株植物上。好像是……鸢尾花。” 谢景阳突然坐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一些,因为我很喜欢鸢尾花,所以楼下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这种花,也许那时候我被从身体里拖出来,就是掉在了一株鸢尾花上,然后我就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谢家的所有事。” 温芮道:“如果你妈妈真的想要杀你,为什么不立即把你的生魂打散,让你彻底不能回去,而要让你落在植物里呢。” 她思忖着继续道:“我总觉得,关于你妈妈的事,并不全是像你外公说的那样,其中可能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比如你九岁时,她突然性情大变,甚至会吸食家里动物的血,还有想去伤害你,这样很像是邪祟上身。可邪祟为什么要上你妈妈的身,为什么她后来又变正常了呢?在她被关着的时间里,那个邪祟躲在了哪里?” 她突然顿了顿,盯着谢景阳问道:“你再认真想想,在你十岁那年生日晚上,你在门外听到的,哭得很凄惨,说想你的,真的是你妈妈吗?” 迷失之魂(七) 她这话问的很奇怪,谢景阳仔细想了下,一脸恐惧地问:“你是说,那天在房间里哭得很惨,说想我还哄骗我进去的,并不是我妈妈?” 温芮道:“我不知道,只是一种猜测。也许,那个邪祟一直没有离开,它因为什么目的留在了谢宅,在你生日那天它重新操控了你妈妈。可你妈妈恢复意识以后,为什么没有求救呢?还有哪些符咒,有没有可能,它们是为了对付那个邪祟,而不是为了对付你? ” 谢景阳觉得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只有一些片段,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那间房很黑,妈妈就坐在地上,我问她为什么坐在那里,地上那么凉,她就招手让我过去……” 他的背因为努力回忆而蜷缩起来,全身都在发抖,抱着头道:“我想不出来了!头好疼!” 温芮却继续追问:“你现在闭上眼,好好想想,那个招手让你过去的人,真是你妈妈吗?她的行为举止,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谢景阳眉头皱着,努力让自己陷入回忆,一字一顿地道:“她的眼神,眼神好像很痛苦,然后她让我喝一杯水……” 温芮立即问道:“什么水?你喝了吗?” 谢景阳却再也说不出来,他不停摇头,透明的身体弯曲着,喉咙里发出呕吐般的声音。 温芮实在不忍再逼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一时间也逼不了你太多。” 她等谢景阳缓过来些,才继续道:“按你外公所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从你九岁那年,家里的动物被杀开始的。所以我们得先搞清楚,那一年,你妈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弄清楚事情所有始末,才能找到让你回去的方法。” 谢景阳把脸露出一半问:“那要怎么才能知道?如果外公能知道,他早就告诉你们了,而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还怎么找真相。” 温芮想了想,站起来道:“走吧,趁闵驰还在闭关做法,我们去找个人,也许她能做到这件事。” 三楼靠右手边,苏娅的房门口,温芮一脸笑容敲响了房门。 苏娅看见她有点儿吃惊,可她对温芮印象很好,还是马上让她进来了。 走进苏娅的房间,发现里面已经被她布置充满通灵者的气息,她看着桌上的水晶球解释道:“我刚进入冥想状态,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捕捉谢景阳灵魂的气息。” 温芮突然有点儿心虚,苏娅一定想不到,她苦苦搜寻的生魂,就在咫尺之隔的自己手上。 然后她也没绕圈子,直接问道:“请问通灵者是不是可以通过物品,捕捉到当时使用它的人,留下的一些记忆片段。” 苏娅想了想,认真点头:“只要物品没有被损坏过,我可以尝试去看一看。” 温芮放下心来,谢琛很疼爱他的女儿,哪怕出了那样可怕的事,他也一定会保管好谢梦琪所有的遗物。 于是她直接对苏娅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隐去了谢景阳回忆那部分,苏娅听完立即问道:“你想让我帮你调查谢梦琪的事?你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吗?” 温芮点头道:“既然那个闵驰那么有把握能招回生魂,我们不如从其他地方入手。如果能查出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她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又为什么一定要攻击自己的孩子,也许就能找出谢景阳现在在哪里的线索。” 苏娅想想自己刚才冥想仍然是一无所获,她实在不想就这么认输,于是答应下来:“好,那我们去问问谢先生,愿不愿意让我们调查当年的事。” 等来到谢琛所在的书房外,她们发现朱老四竟坐在谢琛旁边陪他喝茶,此时充分发挥他交际草的属性,努力和谢琛套近乎。 要说谢琛不愧是知名企业家,面对朱老四这样的死缠烂打,还能微笑应对,然后招手喊宋贺文道:“朱先生很爱喝这种茶,现在给他房里送一壶,让他回房继续喝吧。” 朱老四:“啊?我没说要回房啊,就在这儿喝挺好的。” 宋贺文直接走到他身边,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老四只得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正好这时,一眼看到等在外面的两个人,自来熟地窜到温芮旁边,挤出个狗腿的笑:“温温,你也来找谢总啊!” 又看到旁边站着一身黑衣的苏娅,朱老四马上猜到什么,大声招呼着:“哎哟,小苏也在呢,你们是发现什么了吗?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忙哟!” 宋贺文看他这副狗皮膏药的模样,实在觉得有点头疼,只怪他们之前请的那位出马仙临时不能来,转而介绍了朱老四,没想到这人这么不靠谱。 可他见谢琛并未出声,也不好擅自再让朱老四离开,只得让他重新坐了回去,于是朱老四傍上大腿,美滋滋又喝上了茶。 谢琛看着面前两位女士,很有风度地问:“是找到景阳有关的线索了吗?” 温芮试探着开口:“我们这次来找谢先生,是希望您能借谢小姐的遗物给我们看看。” 谢琛皱起眉:“你们要这个做什么?现在不是要找景阳吗?” 温芮一针见血:“谢老先生,您不想知道谢小姐性情大变的原因吗?” 谢琛的手抖了抖,这正是他多年来的心病。 他曾想过无数次,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小琪在被伤害的痛苦中患上精神分裂,造成后面所有的悲剧。 温芮见他沉思,又继续劝说道:“既然令孙出事那天,谢小姐曾经出现过,也许我们通过她的遗物能看出些什么。” 谢琛想了想,叹了口气问:“小琪所有东西我都留着,你们想要哪些?” 温芮道:“就在她刚刚发病,第一次想要伤害谢景阳的那一年,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谢琛默默地回想了一阵,然后站起身道:“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几人一直走到楼梯旁,温芮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一个背光的墙柱,笑了笑喊道:“小谢先生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谢成业吓了一跳,再躲下去更显得尴尬,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他索性先发制人,对着温芮质问:“我是来找你的!闵大师和我说了,你就是个江湖骗子。我就说哪有什么婴灵,闵大师都没看到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看见谢琛阴沉着脸看他,连忙梗起脖子喊:“爸,她就是个骗子,你不能被她耍的团团转啊!” 谢琛早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这次不管真假,他都希望温芮能给他点教训,让他以后不要太过放纵,不然迟早会影响盛世。 于是他板起脸正想喝斥,温芮却抢先开口了:“这个月九号,F市,荣成天街项目,小谢总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谢正业顿时面如死灰,他9号偷偷在荣城天街项目的报价单上动了手脚,其实也不过就是加了些营销费用,让自己捞了笔小钱。 温芮微微眯眼,故意转着谢琛的方向道:“小谢总现在告诉我,那婴灵究竟是不是我除掉的?” 谢成业吓得要死,生怕她说出更多自己中饱私囊的事,于是必恭必敬地温芮一拱手:“多谢温大师救命!” 这二世祖变脸之快,让众人都很倾佩。谢琛大概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但他实在不想理会自己儿子这些破事,公开教训他更是丢人,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背着手就往前走。 几人到了谢梦琪曾经住过的那间房,谢琛指挥佣人打开一个尘封的柜子,开始搜寻十一年前谢梦琪的遗物。 宋贺文实在有点儿好奇,没忍住拉着温芮小声问道:“温小姐介意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并没有婴灵的话,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温芮狡黠一笑,也压着声回:“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脱发吗?虽然不是因为婴灵,但他也得罪了别的精怪。” 见宋贺文不解,她继续道:“搜神录里,曾有个老鼠精为了报复仇人把他剃成秃头的故事。这个谢成业同样得罪了一个精怪,是一只差点儿就能修炼成妖的刺猬精。一般动物想要成仙得修行千年,成妖也得修行百年,这只刺猬精辛苦修炼,在本来就要成妖的当口,被谢成业和那群狗肉朋友当野味吃了。” 见宋贺文听得瞪大了眼,温芮继续道:“这只刺猬精辛苦修行了近百年,在成妖前被他吃了,能不恨谢成业嘛?所以它的魂儿就一直跟着他,可它毕竟是还没成妖的动物,灵力十分有限。做不了别的事,只能日复一日、一点点揪他头发,一直到把他薅秃为止。” 宋贺文听得叹为观止,这不是就薅羊毛嘛。 他立即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少吃野味,万一吃到什么即将成妖成仙的精怪,轻则被薅羊毛,重则霉运缠身啊。 然后他也想明白过来,问道:“所以这些事都是那只刺猬精告诉你的?” 温芮点点头,这时看见谢琛已经将那个盒子打开,拿出一本琴谱来。 他把那本琴谱递给苏娅,说:“这本琴谱小琪出事前经常会拿出来弹,那件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弹过。你们试试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苏娅点点头,把手按在那本琴谱上,开始汇聚心神,努力捕捉那些杂乱的画面。 她闭上那双带了淡蓝色的眼瞳,慢慢道:“我看到……一个琴房。谢小姐坐在那里对着这本弹琴,她的心情很平静,而且她很欢喜,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然后,有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是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迷失之魂(八) 谢琛猛地一震,大声问道:“那男人长什么样!” 苏娅继续努力去看,然后摇头道:“我看不清,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只能看出谢小姐很开心,她很喜欢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这男人给了她很多的快乐。然后那个男人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谢琛难以抑制地愤怒起来,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小琪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那些悲剧。如果能知道他是谁,自己哪怕拼了名声不要,也一定要让这个男人承受和小琪一样的痛苦。 于是他哑着声问:“还有呢,还有没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事,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 苏娅似乎看得很吃力,额上都是汗珠:“片段很多,她的情绪变得很纷杂,很多我都捕捉不清楚,我只能看到她后来很难过,然后她很愤怒……她好像在找什么人……” 她的声音突然放缓下来,慢慢道:“谢老先生,她在找你。” 谢琛听得心如刀绞,他弯腰地捂着胸口,喃喃哽咽着低语:“小琪,我的小琪……”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该多好,如果他能多关注女儿一些,能保护好他的女儿,也许她就不会跟那个男人走,也不会变成后来那副模样,更不会早早死去。 他这一生纵横商场无往不利,唯一遗憾的就是一对儿女,本来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外孙,可以现在也落得生死不明。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他,用尽任何代价也要找回他! 这时,温芮靠近一些坠问道:“还有没有,能看到她发病那年发生的事吗?也就是这琴谱上最后留下的记忆。你能看到的,一定是在她记忆里非常重要的事。” 苏娅已经用了许多灵力,这时背后都已经湿透,她强迫自己凝神去看,然后才回道:“那一年,家里有很多动物死了,谢小姐很害怕,她在弹琴,琴声充满了恐惧,因为她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是自己杀了那些动物,吸干了它们的血,因为她很渴,她身体里有些东西需要血来滋养。然后……琴声停了,有个人去找她,说他知道所有的事,让谢小姐跟他出去……” “那个人是谁?”谢琛连忙问道 苏娅倏地睁开眼,语气有些不安:“是小谢总!” 谢琛听得一惊,倾身往前再问一次:“你说是成业!” 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当年他确实有心要把盛世交给女儿而不是儿子,然后小琪就爱上了那个让她昏了头的男人,离家出走了两年。而当景阳长大以后,他也想过等景阳毕业之后,就让他进盛世历练,然后慢慢接管公司。 为什么会这么巧,每次这种时候,他们就会出事。 宋贺文这时候也在旁边小声提醒,“刚才小谢总偷偷跟着我们,是不是他怕我们查出些什么?” 谢琛这时恢复了些理智,捏紧拳道:“成业这小子虽然混账事做了不少,可他和梦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并不差,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害自己的妹妹。待会儿我会亲自问他,那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温芮却始终很冷静,继续追问:“还有呢?除了这个画面?还有吗?” 苏娅又努力看了很久,摇头道:“再没有了,谢景阳出事的那天,她并没有带着这本琴谱,这就是最后的记忆。” 温芮皱起眉,这没头没尾的,实在很难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真相,于是对谢琛道:“谢老先生,看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您得去问小谢总了。” 而谢成业这时候正在楼下的客厅里坐立不安,当看到佣人来请他上去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这事迟早瞒不过,只得垂着头往上走。 走进那间房间时,所有人都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他只得硬着头皮往椅子上一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爸,你们查出什么了吗?” 谢琛冷冷看着他:“我有要你坐下吗?” 谢成业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他这个爹,于是蹭地站起来,陪着笑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谢琛用一双洞悉一切的眸子盯着他:“小琪出事之前,你去找过她,你说你知道所有事?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谢成业咽了咽口水,苦着脸道:“我不说,也是怕吓着您啊。” 谢琛心头暴怒,站起一脚踢到他小腿上:“你妹妹命都没了!你外甥现在生死未卜!!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谢成业被他踢的退后两步,偷偷抬眼看着众人一眼,只觉得丢脸至极。 但他能花天酒地混到今日,全靠盛世太子爷这个头衔,本来他也有过一次商业联姻,可前妻也是富家小姐,根本不可能忍受他的作派,几年前就带着女儿离开了。万一现在老爷子一生气,连他这个儿子都不认了,自己可就真的完了。 于是,他垂着脑袋老实回答:“我其实不知道很多事,只是我看到了一些东西。后来我刚好没钱用了,所以那天去找妹妹,把看到了的事告诉她,还威胁她……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就给我一笔钱。”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谢琛却根本不想理他这些混账事,只是上前逼问:“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谢成业露出恐惧神情:“我看到了,她是怎么杀掉池塘那两只天鹅的。” 谢琛听得手臂猛震了下,谢宅的院子后面修了条人工湖,里面养了两只观赏天鹅,那是小琪二十岁生日时,自己送给她的礼物。而在那次谢宅的所有动物出事后,那两只天鹅也被折断了脖子,吸干了血,尸体被扔在了池塘里。 可小琪明明最喜欢那两只天鹅,她怎么会…… 谢成业低着头继续道:“那天我去朋友的酒局,因为离这边比较近,我又喝的太多,就让司机给我送回来了。那天我进了大门后,本来准备往里面走,突然听到人工湖那边有奇怪的声音。我觉得好奇就走过去看了眼,这一眼可把我的酒都给吓醒了。” 他瞪大了眼,面色恐惧:“我看见妹妹站在池塘边,她竟然徒手拧断了那两只天鹅的脖子,然后……” 他想到当时的场景还在发怵,心有余悸地道:“然后她扬起头,咬上一只天鹅的脖子,因为很难咬的动,所以她就一口一口啃着……” 他描述的场景太过诡异恐怖,令屋内众人听得都不寒而栗起来。 “你说她是徒手拧断了那两只天鹅的脖子?”温芮突然开口问道。 见谢成业点头,温芮又道:“天鹅虽然看起来很脆弱,但它们体型很大,根本不可能徒手就能扭断,除非……除非她那时候还有别的外力促使她这么做。” 谢成业听得一抖,脱口而出:“是鬼上身!” 温芮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能回忆起来吗?那时候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成业一点也不想回想,他恨不得把那天的记忆全忘了,可谢琛在旁边死死盯着他,他没办法只能努力回想这道:“她眼睛发红,眼眶里好像还有眼泪,似乎很难受,身体不自然地扭动着,然后她仰着脖子,让那些血流进喉咙里。” 温芮皱眉:“所以她那时其实还有自己本来的意识残存。” 朱老四这时也开口道:“这听起来不像鬼上身,鬼上身的人是不会有知觉的,更不会觉得难受或者流泪。” “后来呢,后来她怎么离开的?”温芮又继续追问。 谢成业绞尽脑汁,突然喊出来道:“然后我吓坏了,就躲在旁边不敢动,看到她歪歪扭扭往回走,突然,她弯下腰呕吐起来。那时她正好站在路灯旁边,我看到她……吐出了一条虫子……” “虫子?”有人忍不住疑惑地问了一声。 “啊,嗯……”大约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谢成业嗫嚅着道:“可能刚吃了不干净的生肉,肚子里会有虫子吧。” 要不是太不合时宜,朱老四差点就笑出来了,这小谢总还真是走近科学小能手呢。 “我明白了。”温芮这时把所有事想了一遍,突然开口道:“那不是邪祟,是蛊虫,她其实是中了蛊。” “蛊虫会驱使它的宿主为自己找吃的,可以驱使宿主去做很多事,这时宿主会有清醒的意识,一旦不受摆布,蛊虫就会直接杀掉宿主。” “中蛊?”谢琛听得大骇,忙问道:“这怎么可能?她是什么时候中的蛊?是谁干的?” 温芮摇头道:“这很难推测,母虫可以在人体内存活很久,只要不被催动,它们就不会发作,宿主可以一直正常生活。” 谢琛刚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来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他奇怪地看了眼宋贺文:“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宋贺文点头刚走了两步,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阳阳你在里面吗?我是妈妈啊。” 屋内所有人都听得呆住,门外难道是……已经变成鬼的谢梦琪? 唯有谢琛又是震惊又是难掩地激动,想着外面就是他多年生死两隔的女儿,忍不住往门口走了两步。 可他突然停住了步子,神情怪异地回头看了眼,“她喊的是: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