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贵妃是细作》 娘娘柔弱 景国京都城外,云华行宫。 在景国有这样一座占地颇广的行宫,它亭台楼阁无一不精,游廊碧湖无一不雅,金碧辉煌雕栏玉砌,但却长住孤苦之人,久居在这里的都是失宠失夫,无家族倚靠和子女骨肉的落魄妃嫔。 有些是先帝后宫里的年轻美人,有些是被亲王皇子所不喜,找了由头打发过来的弃妃。 夜色深重,一行身着青色衣裙的宫女从梦华殿外面的抄手游廊里经过,她们手中提着散发暖黄色烛光的玲珑宫灯,缓步往梦华殿外面走去。 “这也真是奇了,梦华殿里这位已经来了两年了,说是来养病,但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在这里住下了,宫里连个接人回去的信都没有,这位可不是生不出子嗣的,怎得也落得到这么个境地,宫里的贵人们还真就让她在这里一直待着不成?”站在前排的年轻宫女好奇张口,看向身边年纪较大的宫女。 走在最前面的年长宫女眼神一转,看向梦华殿的窗边。 窗内有一抹玲珑纤细的影子经过,素手轻抬,发丝微拂,光是看这抹侧影就隐约能感受到殿内佳人云鬓花颜、沉鱼落雁的姿容。 她轻轻叹气,似是可惜,回道:“许是、命不好吧。” “我朝皇家本不那么忌讳双生子,但她诞下的,可是皇长孙啊,揣了这么个金蛋蛋,本该一步登天,扶摇直上,可惜了,她本就不被太子殿下所喜,诞下的还是一对双生子...” 若是寻常皇子皇孙也就罢了,偏偏是最为尊贵的皇长孙,她一胎生了两个男孩,正巧犯了皇家忌讳,为了避风头,这才被遣送到这里来,宫里没人惦记着她,那两位小皇孙又太小,不曾亲近生母,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了。 宫女们说着闲话,迎面看见一位浅蓝的宫装的年轻女子走来,一对上眼,宫女们纷纷噤了声,不敢多言。 这个宫女就是梦华殿那位的贴身宫女玉宁,玉宁姑娘有八品女官品阶在身,曾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心腹侍女,对待下面的人素来严厉,是她们万万不敢惹的人。 玉宁眉眼轻扫,不需多言就已震住这些嚼舌根的宫人们,她不欲在这里计较口舌,脚步未停,径直往梦华殿走去。 梦华殿建在半山腰上,殿宇外面是层层叠叠的粉紫山花,从游廊往上望去,光是月宫般的景色就能晃住心神眼眸,沉浸在无边美色中。 微风卷着花瓣吹进梦华殿中,窗扉摇晃,发出“吱呀”一声。 一道黑影从窗外飞身进入,稳稳站窗边,他一身黑衣,明摆着不是来干什么正经事的,却还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梨木雕花书架旁边的太师椅上,一点不怕殿中主人会惊恐呼救。 殿中人静坐在罗汉榻上,不受杂音影响,低头看着矮桌上的棋盘。葱白手指捏住黑子,指尖轻轻落于白色棋子的命门上,一子破局。 这棋局是秋歌棋谱上的困兽之局,出自前朝大家之手,最是难解。 姜挽看着被化解的棋局轻笑,一点点将黑白棋子捡起。 “奉仪娘娘好兴致,现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凌酒言姿势嚣张地靠在太师椅上,眼底带着寒光,“阿挽姐姐,你可还记得咱们来到这是为了什么?弟弟听说东宫最近又新进了几位侍妾,各个都是绝色,那萧淮身为景国太子,整日都有无数美人围绕在身边,恐怕早已将你忘了吧。” 他句句是嘲讽,但姜挽听完却笑了。 “几个美人而已,这也值得担忧?”姜挽倚在罗汉塌上,面色淡然,看起来丝毫没将凌酒言的讽刺放在心上。 “呵。”凌酒言冷笑,“你莫不是以为生了一对双生子就可以母凭子贵高枕无忧了吧?你可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被赶到这里的,要不是因为怀了一对双生子,你怎会落到这种境地,明明是一朝飞上枝头的好梦,眼看着我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一半,结果现在呢,全是给萧家人做嫁衣,耗费了这么大力气送你进东宫,你可真是办得一手好差事啊!” “我生母是姜家女,姜家多出双生子,我本就是双生姊妹,诞下双生子有什么奇怪的。”姜挽给自己到了一杯凉茶,轻轻抿着,“怪只怪你做得太差,压不住京中的流言,任由人家抓住机会了。” 姜挽虽在生父身边长大,但她与双生妹妹却都是随母族姓氏的,不只是她们姐妹,她所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是随母姓。 “还不是你没用,为萧淮生了两个儿子也抓不住萧淮的心,流言虽广,但决定权还是景国皇帝皇后手里,那江皇后看见两个孙子都笑的合不拢嘴,还想着晋你的位分,结果懿旨被萧淮拦住,他不仅对你没有丝毫怜悯之心,还极度厌恶你,恨不得将你送得远远的,这辈子都看不见才好。” 凌酒言嗤笑看她,话音一转,玩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怀上那对金疙瘩的,还不是靠着从西域花大价钱买来的绮梦散,不然就以你那、蒲柳之姿!怎么会有男人看得上你。” 这话属实是为了嘲讽而嘲讽,丝毫不顾及事实。但凡换个人对着姜挽那张脸都说不出“蒲柳之姿”这个词。 姜挽神色渐冷,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眼瞎罢了,所以你何必担忧东宫那些美人,长成天仙又能怎么样,反正他又看不见,以萧淮的性情,他不会有其他孩子降生,所以...” 姜挽笃定一笑,继续道:“他肯定是要迎我回去的,就算他不肯,皇帝和姜皇后为了亲孙子的脸面,也必定要接我回去。” “接你回去又有什么用,你那两个儿子被江皇后养着,你回去了也争不了孩子,他们自出生起就没见过你,可曾知道生母长什么样?他们是真真正正的萧家人,以后怎会为我们所用。” 凌酒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手腕微微用力,精准扔到姜挽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义父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是我们这些年安插在宫里的一部分暗桩,这些人以后都交由你差遣,义父说,让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再怀上一个皇孙,亲手教养长大,以后才好为我们所用。” “看来我是要回去了,不然你怎么会把这个交给我。” 凌酒言口中的义父就是姜挽的生父,他们向来无利不起早,若是她没有了用处,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给她送东西。 “算你有些脑子,不至于太蠢笨。” 姜挽收好册子,下了罗汉榻,缓缓走到凌酒言面前,面上挂着温柔和善的浅笑。 “凌酒言,你可知我们之间谁才是主子,谁给你的胆子这么与我说话?” 凌酒言不屑,神情倨傲,“我们在京中的势力大部分都在我手中,你做什么事之前,也得听我的,再说你一个女子...” 他话未说完,一双纤纤玉指就捏住了他的下颚,缓缓用力,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凌酒言坐在太师椅上,姜挽站在他面前,只用几根手指就钳制住他的口舌,让他说不出话来。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要姐姐面前放肆么?”姜挽笑得妩媚动人,手下却一点不留情,疼得凌酒言变了脸色,“管住你的嘴,不然我哪日心情不好,说不定要拔了你舌头出出气。” 凌酒言不服气,出手想要打开姜挽的手,但姜挽身手实在厉害,没有三招就将他制服,那只白皙柔美的素手在他脸上掠过,轻飘飘就能划出一道血痕来。 “你实在废柴得很,不配我动手。”姜挽松开了他,望向窗外,冷冷道:“从哪里来,就哪里滚,莫要惊动了殿外的侍女,连累了我。” 凌酒言看着姜挽的眼睛里带着浓浓杀意,奈何打不过她,还手不得,只能冷哼一声,翻窗离去。 姜挽回到罗汉塌上,继续收棋子。 没一会,殿门被敲响,侍女玉宁的声音传进来,“娘娘可睡下了?” “尚未,是玉宁么?你进来吧。” 玉宁快速走进,面上带着笑意,站定在姜挽面前,微微行礼。 姜挽故作惊讶地看着她,不解道:“这是怎么了?大晚上你行什么礼,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玉宁是来恭喜娘娘的,宫中来了消息,五日后,东宫会来人迎娘娘回去。”玉宁从姜挽有孕起就跟在她身边,至今已经有五年了。 总见姜娘娘因为被送到行宫来而郁郁寡欢,伤心落泪,玉宁被姜挽的情绪所感染,如今见到她得偿所愿,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姜挽手中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又从棋盘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满脸不可置信,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惊喜到快要落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真、真的么?我是不是在做梦?”姜挽声音颤抖,一把抓住了玉宁的胳膊,“玉宁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没有做梦吗?” “真的,是真的。” 玉宁安慰姜挽好一会,见人终于冷静些了,俯身拿茶壶给她倒茶。 茶水倾倒,竟然是凉透了的,没有一点热气。 玉宁蹙眉,“这梦华殿的婢子太不像话了些,她们刚刚离去,这茶该是温热的才对,怎能如此怠慢,让娘娘喝凉的茶水。” 姜挽无所谓地摇头,仿佛还沉浸在即将被接回东宫的喜悦之中没有回神。 “不碍事不碍事,我在这里住了四年,没人管没人问的,被怠慢也属正常,实在怪不得她们,人情冷暖,本是如此的。” 玉宁见姜挽这么,就知道她是欢喜极了,居然连这事都不计较了。 要知道姜娘娘是有小性子的人,对待下人其实是点跋扈的,放在平常必定会让她去算账。 玉宁轻叹,屈身半蹲在姜挽面前,“天色已晚,玉宁扶娘娘歇下吧,娘娘一觉醒来,离回去就又近了些。” 姜挽满口答应,顺从地去了内殿,解开头发躺下。 “娘娘睡吧,玉宁今夜守夜,就在外殿守着您。” “好。” 姜挽保持这喜极而泣的神情,直到玉宁走远,才冷下眸子,脸上再也看不见一点儿欢喜的神采。 玉宁放下帘缦,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她见棋盘上还有棋子未收,就过去收棋子。 垂眸的一瞬间,玉宁愣了下。 这收到一半的棋局,怎么有些像是秋歌棋谱上最难的那个困局呢?但仔细看看又不太像,秋歌棋谱上的棋局都极为难懂,寻常人根本解不开。 玉宁没多想,立马否定了自己,这怎么可能秋歌棋谱,一定是她看错了。 姜娘娘从小没怎么读过书,连下棋都是她亲手教的,因为行宫的日子太过无聊,所以才经常研究罢了。 不过巧合而已。 等姜娘娘回了东宫,她的全部心思就该放在太子殿下身上了。 蛇蝎心肠 五日后,姜挽带着几个贴身婢女早早等在这里,从天光初放站到日头高照,终于等到了远处缓缓而来的队伍。 “娘娘快看,马车要到了。”旁边的玉静微微用力拽了下姜挽的衣袖。 姜挽藏起眼底的无聊与厌烦,端上一副笑脸出来,那双眼睛期盼地望着车队,顾盼神飞。 东宫来接人的马车如期而至,停在云华行宫外面。马车后面跟着一队侍卫和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岁的女子。 “拜见姜奉仪,奴婢名檀青,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奉仪娘娘叫奴婢名字就好。” 檀青身上穿着七品女官的衣裳,品阶比姜挽这个八品奉仪都要高,就算是自称奴婢,也是堪比主子的奴婢了。 玉宁认得檀青姑姑是谁,于是靠在姜挽身边小声说:“娘娘,檀青姑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婢女,您该称呼一声檀姑姑。” 玉宁跟在姜挽身边四年,知道姜娘娘不大懂宫中礼仪,她要是不告诉一声,真怕姜娘娘一会真要直呼檀青大名。 姜挽顺从地点头,微微一笑,微微屈身给檀青回了个半礼,“檀姑姑好,皇宫到这里路程不算近,麻烦檀姑姑跑这一趟了,姜挽不胜感激。” 檀青客气几句,脸上挂着温和笑意,“不敢当不敢当,姜娘娘客气了,奴婢扶着娘娘上轿,时候不早,咱们这便启程吧。” 檀青早就听闻这位姜奉仪是个为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贪图荣华富贵,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和气度,学识浅薄,着实不配待在太子殿下身边。 现在这一见面,檀青就觉得自己大概能将这位娘娘看清大半了,此女着实是不懂什么礼数,说话做事还要靠身边的侍女提醒,性子看起来也柔弱,没什么主见的样子,不像是能拿事的人,与流言里不太相像,但符合她与皇后娘娘之前的预想。 总而言之,这位姜娘娘很适合当一朵养在暖房里花,长相貌美,身姿绰约,做太子嫔妾是足够了,安安分分的也能勉强在东宫里存活,看在两位小皇孙的面子上,皇后娘娘自会照顾一二。 姜挽坐在马车里,贴身伺候的三名侍女跟在马车两侧走路。 中途,姜挽掀开车帘去问檀青,可否让她的婢女玉书一同上马车,也好在身边伺候她。 她身边三名侍女分别是玉宁、玉静和玉书。 玉宁和玉静都知道玉书身子弱,主子此举是怕玉书身体撑不住,是一片好心,所以两人也帮着说了两句。 檀青在宫里做了半辈子的女官,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玉宁同她一样是女官,还是太子殿下放在姜挽身边的人,玉宁都开口说话了,所以就给了玉宁这个面子,同意玉书上马车。 马车内,主仆二人相对而坐,姜挽抬眼看玉书,明明什么话都没有,玉书却明白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 “多谢娘娘垂怜,玉书给您倒茶。”玉书长相清秀,双眸映水,看起来很是无辜安分。 “好,我正好有些渴了。”姜挽半个身子倚在靠背上,姿态慵懒,嗓音轻柔。 玉书从腰带中掏出一个黄色的纸包,当着姜挽的面,将里面的药粉倒进小桌上的茶壶中。 姜挽接过玉书递过来的茶杯,垂眸看着淡绿色的茶水,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马车终于进了京都,外面人声鼎沸,摊贩叫卖,你来我往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穿过主城大街,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宫墙周围有侍卫值守,寻常百姓不敢靠近,太子东宫紧挨着皇宫所建,中间开了一扇小门方便同行。 马车停在东宫侧门外,檀青扬声请姜挽下马车。 玉书率先从马车中走下来,摆上矮凳,然后搀扶着姜挽慢慢出来。 “姜娘娘小心脚下,昨日夜里下过小雨,台阶上有些滑。” 姜挽笑,对檀青道谢:“多谢檀姑姑提醒。” “东宫里面会有人出来迎接娘娘,姜娘娘既然回了,奴婢的差事也就结了,奴婢没有得到入东宫的命令,不方便陪姜娘娘一起进去,这便先回宫里去了。”檀青此行就是为了接姜挽回来,现在差事完成了,她急着要回宫去和皇后娘娘复命。 “檀姑姑慢走。” 姜挽面色柔婉,身边几个婢女看着东宫侧门外寥寥几个守门的侍卫却是脸色各异。 玉宁神色淡淡,最是镇定,但玉静性格稍微活泼一些,见到东宫这样怠慢自家娘娘,脸上表情有些不好,心里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到底,玉书则是垂着眉眼,一副安静乖巧模样,看不见表情。 檀青带着一群侍卫转身往皇宫那边走,但他们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惊呼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来人!快来人啊,姜娘娘吐血晕倒了!” 玉书和玉静连声惊呼,跑进东宫里去叫人,姜挽这一晕,侧门外乱成一团。 人是檀青接回来的,这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檀青第一个逃不了责罚,她连忙跑回去查看姜挽的状况。 姜挽双眸紧闭,虚弱地倒在石阶上,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她嘴边有血,石阶上也有,一片鲜红刺目。 见此情景,檀青也有些急了,让身边的侍卫去宫里请太医过来。 周边没有力气大的婆子,姑娘们抱不动姜挽,侍卫们都在避嫌,不敢将人抱进去惹麻烦,毕竟姜挽的身份不一般。 最后,侧门这里的动静闹到了东宫里面,太子萧淮此时正好从宫中回来,听江皇后在耳边念叨了半天,要善待姜氏,就当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 下人过来请他时,萧淮眉头轻蹙,最后还是去了侧门外面,亲手将姜挽抱了进来。 ...... 怀德院的偏殿里面站了一群人,紫檀山水屏隔开里外间,萧淮正襟危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听太医汇报姜氏的病情。 李太医年纪不大就坐上太医的位置,是极有眼色的人,可今天这事有些难说,话说不好容易得罪人,他见太子殿下面容寡淡,眼底有冷色,所以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楚姜挽这是什么病。 萧淮是江皇后与景国皇帝唯一的嫡子,他继承了江皇后的美貌和清贵气质,长相俊美,矜贵无匹,但他脾气不像江皇后,做事不温和,气势冷肃煊赫,目光所及,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孤不想听废话,你不愿意说,舌头可以不要。” 李太医冷汗直流,立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回:“回殿下,姜奉仪症状其实...不像是病了,更像是、中毒。” 说到底,还是后院女人之间互相陷害的戏码。 “中毒?”萧淮转头看着屏风,眼风锐利,似乎能直接透过屏风看见里面的人一样。 “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就是让人脸上身上发红疹,这红疹本身倒也没什么,就是挠破了红疹可就不得了,留下疤痕会很难去除。” 听见自己的妾室中毒,萧淮非但不担忧,反而讽刺地笑了,淡淡道:“若是被下毒的人是她,倒也不奇怪。” 毕竟这个女人惯会仗势欺人,两面三刀,期弱怕硬,看她不顺眼的人很多。 姜挽在怀孕时,仗着身子金贵,将东宫后院所有的嫔妾都欺负了一遍,有皇帝皇后撑腰,没人敢得罪她,但凡有人指责一句,姜挽必定肚子疼头疼浑身上下哪都疼,孩子没出生的时候,谁都得让着她。 那个时候萧淮不在京中,没有办法回来整治后院,等他回来听说姜挽的所作所为之后,就算有心惩戒警告,也拿她没办法,因为姜挽被诊断出了双胎,惹得父皇母后更加紧张,连连告诫他忍耐,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差子。 姜挽那种小人得意的样子,让萧淮嗤之以鼻,至今无法忘怀。 过往种种,罄竹难书,姜挽在他身边做了一年贴身宫女,他以前没看出来姜挽有什么野心,直到她趁他醉酒,用了不入流的药,又幸运地有了身孕... 这也是孩子出生以后,姜挽为什么会被送到云华行宫的真正原因,流言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淮不喜欢她,就算有了两个儿子,萧淮也喜欢不起来这样一个女子。 太子殿下这话说得难听,丝毫不给姜奉仪面子,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寂静无比,谁都不敢出声。 沉吟片刻,萧淮下令玉宁和东宫统领一同盘查中毒之事,一句关心问候都没留下就走了,脚下生风,似乎很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下人们将太子殿下的态度看在眼里,心里都道一声活该,在这里伺候过几年的,都知道姜奉仪曾经在东宫兴风作浪的事情,所以她现在被冷待,没有人同情。 * 日光寥落,偏殿里的人渐渐离开,只剩下玉宁三人守在屋子里。 姜挽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娘娘醒了就好,来,喝水。”玉静见人清醒,脸上终于松懈几分,连忙给姜挽倒水喝。 “这是哪啊?好像不是我的院子。”姜挽发髻松散,无力地靠在床头,双唇微微发白,脸颊却红润过头,一副病态模样。 她之前在东宫的院子叫海棠阁,屋里器具陈设没有这么考究雅致。 “这是殿下的怀德院,娘娘晕倒时太过慌乱,正巧遇上殿下路过,殿下就将您抱来了怀德院,安置在偏殿里。”玉静回。 没一会,玉书端着汤药走过来,坐在床边喂姜挽喝药。 她边喂边说,“娘娘晕倒是中了毒药,不致命,就是身上起了许多红疹,娘娘一定不能抓挠,会留下疤痕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见不得娘娘好,这才刚刚回来就...” “中毒!”姜挽神情忧虑不安,喃喃道:“这才刚回来,怎么会这样呢,肯定是我从前树敌太多的缘故吧,我之前...确实是太不懂事了。” “玉书,莫再说,免得让娘娘忧心。”玉宁性子最是稳重,看姜挽有些慌神了,连忙走过来安慰,说了许多以后会越过越好的话,成功让姜挽冷静下来。 晚些,玉宁和玉静回房休息,只有玉书一个人守在姜挽身边,姜挽这才换了一副神情,笑道:“可都安排妥了?” 玉书点头,眼神一瞬间从安静木讷变得有光彩,她给姜挽的茶杯里倒上一点解药,笃定地回:“姑娘放心,玉书都办好了。” “怎么还叫姑娘,我今年,已经二十一了...” 这声“姑娘”将姜挽的思绪拉回到十年前她们在魏庄初遇的时候,玉书是魏庄捡回来的孤儿,瘦瘦小小一个,却死士训练场中奋力拼杀,就算打不过其他的人,也要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玉书在泥潭里挣扎求生、誓死不肯放弃的眼神打动了姜挽,让她从一众少年少女中挑中了玉书作为贴身暗卫。 “您在玉书心里,始终都是我一直最敬仰的姑娘,没有姑娘的教导,玉书早就死了。” 所以姜挽被派到京都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即便此行知道九死一生,玉书还是跟过来了。 主仆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尖细的男声传进来,“姜娘娘,殿下请您去主殿叙话。” 还有细作 主殿中亮着暖黄色的烛光,殿门半开,站在门外就能听见里面书册宣纸翻动的细碎声响。 “姜娘娘请。”说说话的人叫福案,是萧淮身边心腹太监,他此时端着一副假面的笑脸,扬手请姜挽进去。 “福案公公,能否告知一声,殿下此次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呀?” “这...” “公公不说话,可是看不起我,觉得我问的这个问题不配你回答?”姜挽微挑么眉眼,声音凌厉了些。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只是奴才也不知道殿下心里在想什么啊,殿下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猜得准的。” 福案推脱赔罪,当然姜挽也没指望他回答,这话就是说给里面人听得而已。 “姜挽,进来!”清贵低沉的嗓音从殿内传出,透出一股子冷意。 姜挽瞬间垂下眉眼,不悦地瞪了一眼福案,身姿袅袅地走了进去。 福案将殿门关上,摇头感叹。 这位姜娘娘还是一日既往地不好说话啊,得亏是诞下了小皇孙,不然可要如何在这东宫生存,殿下肯定第一个不容她。 殿内,姜挽跪在书案前的羊毯子上,她保持着下跪叩首的姿势,好一会没有听见萧淮说平身。 书案上堆满了文书和奏折,萧淮提笔批注,专注于纸上,没有叫姜挽起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姜挽跪不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磨磨蹭蹭都走到了萧淮的书案前跪下,娇滴滴道:“殿下唤妾身过来,怎么不与妾身说话,四年不见,难道殿下已经将妾身抛在脑后了吗?殿下心里是一点没有妾身了吧?” “孤心里什么时候有过你。”萧淮放下笔,冷冷看她,“姜挽,去了行宫四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欺负下人,行事嚣张,跟四年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如出一辙。 姜挽泪光点点地望着他,微微瘪嘴,一脸委屈,“妾身在行宫,可是日日夜夜思念殿下,无时无刻都在盼望重逢,殿下这样说,可真是让人家伤心呢...” 见萧淮不理她,姜挽说起她在云华行宫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件被下人们怠慢的委屈事,有献宝似的说了玉宁教她下棋、煮茶、刺绣,极力向萧淮表明她这四年在行宫里真的很听话乖巧,丝毫没有偷懒懈怠。 “妾身给殿下煮茶吧,玉宁教我好久,每隔几日就要练习一遍,妾身现在的手艺可好了呢!”姜挽双眸盈盈,好似端着一方秋水,期盼地望着萧淮,似乎是在等他夸奖。 “孤叫你过来,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地位,东宫规矩森严,后院又新晋几位嫔妾,好几位品阶都在你之上,你身为最低等的奉仪,该老实本分,若是再敢依仗生育之功作威作福,孤可不会饶了你。” 萧淮盯着姜挽的眼睛,声音严肃,本以为她听见后院女人多会被吓到,生出安分度日的心思,谁知姜挽双眼霎时间亮了起来,斗志勃勃。 “东宫的女人再多,还能大得过去皇孙么,妾身可是为殿下生育了两位小皇孙,怎么能与其他女人相提并论呢,就算有人欺负我,殿下也会为我撑腰的,对吧?” 还是一如往常的愚蠢。 萧淮:“......” 他懒得理她,两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姜挽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他定然不会接她回来,有姜挽这个野心大的开先例,这四年经常有不要命的婢子想要效仿,但无一例外,全部处死。 偷用禁药本就是死罪了,他容她活着都是开恩。 姜挽预备再接再厉多说几句博同情,但萧淮眼神过于锋利,隐隐有些杀意,成功让她退却,没有再接着说。 “现在收拾东西,回海棠阁,以后没有孤的命令,不准靠近怀德院半步,平日无事少出门。” “...是。”姜挽委委屈屈地应下了,一步一步地往门外挪,那缓慢地背影就像是告诉萧淮——快点挽留我! “等等。” 姜挽瞬间转身,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殿下是要留妾身在屋里伺候吗?” 两人的目光相触,萧淮暗暗蹙眉,垂下眼帘不与姜挽对视,继续提笔。 “过两日母后若是宣你进宫叙话,无论她说什么,你都莫要亲近鸿儿和清儿,也不可说出将他们带回东宫抚养的话。” “为何!”姜挽神色落寞,不满道:“他们是我生的,亲娘将孩子带在身边养育有什么错吗!为何殿下连亲近都允许?” “不许就是不许,哪有那么多疑问,以你的才能,你觉得你能教导好他们吗。” 姜挽愣了会,然后泄气垂头,小声应是。 其实...她心底也是不想与两个孩子亲近的,她迟早都是要走的,与其让他们将来体会失去亲娘和父母决裂的痛楚,不如就当从来都没有过她这个亲娘比较好。 她早就没了多余的善心,也没有愧疚这种感情,却唯独对这两个孩子愧疚,她深陷囹圄,不知何时会死,怎敢亲近,恐怕以后会连累了他们。 太子殿下下令让姜奉仪连夜搬出偏殿,回她的海棠阁去,偏殿里的人当即忙活起来,玉宁带着几个宫女收拾东西,与姜挽一起往海棠阁走。 海棠阁在东宫最偏僻的角落,原本就是姜挽受封奉仪时在东宫的居所,太子嫔品阶以下的嫔妾是不能在东宫独享一个院落的,但姜挽因为有孕,所以就破了这个规矩。 虽然她离开这里四年,但海棠阁安排下人打扫,表面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但真正进了寝殿才发现角落里都是灰尘,负责清扫的下人根本没有认真当差。 玉宁和玉静又带着小宫女们清扫一遍屋子,折腾了一个时辰才算能过眼。 住在这里的嫔妾很少,海棠阁大晚上进进出出的,没有引来很多人围观,但住在隔壁的侍妾林氏还是走出来看了会。 嫔妾们不知道姜挽回来的消息,就算今日在侧门哪里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后院里的女人也是不清楚的,只因东宫下人管束极严,在前院伺候的胆敢透露什么口风引来后院龉龌,连带着下人和嫔妾一起受罚,轻则鞭刑,重则杖毙。 林氏在东宫没有位分,只是下面官员送过来的通房侍妾,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她在东宫的位置就比宫人们好上一点,只能依附云昭训讨生活。 透过一群宫人,她依稀看见了那张惊艳绝伦的熟悉面庞。 “是姜挽,姜挽回来了。”林氏看清姜挽的脸,慌张回了自己的院子,不敢声张什么。 四年前,整个东宫都知道姜挽是趁着太子殿下醉酒,靠着不入流的手段侍寝,这是赐死的罪名,但第二天姜挽承宠的消息就传到了江皇后耳朵里,姜皇后做主抬姜挽做侍妾,即便太子殿下不愿,但也顺从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对姜挽略施惩戒。 那段时间,姜挽使出浑身解数勾引殿下,都被拒之门外,还屡屡受到责罚,今日罚跪明日面壁,惹得东宫众人看笑话。 林氏也是看笑话的众人之一,还在姜挽罚跪时落井下石,将一桶水泼到了姜挽罚跪的地面上。 女人争宠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东宫许多侍妾都落井下石过,林氏不觉得自己做得事情有多过分,只是没想到一个月后,姜挽被查出有孕。 所有对姜挽落井下石过的,都遭到了十倍报复,姜挽这个人小肚鸡肠又跋扈,折磨人的点子很多。 林氏身上泼了一身的水,被姜挽让人按在地上罚跪,要知道那个时候快要入冬,一个时辰下来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从此以后,林氏看见姜挽都犯怵,走路都要绕远,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 海棠阁中,玉宁跟在安慰心情不佳的姜挽。 “娘娘莫要多想,殿下说得话其实都是为了娘娘好,两位小主子一直养在皇后娘娘身边,金尊玉贵,那是皇家的嫡系长孙,陛下极其喜爱两位皇孙,常去看望,您要是真的开口要了才不得了,平白惹皇后娘娘生气,也让太子殿下难做。” “我知道了,玉宁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开口要孩子的,过几日看一眼就好了。” 玉宁微微一笑,欣慰娘娘现在懂事多了,伸手为姜挽整理身上的睡裙,服侍姜挽躺下。 四年前她刚到姜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娘娘脾气暴躁,许多话压根听不进去,我行我素的,后来在行宫相处了四年,娘娘身上的坏脾气已经好多了,希望这次回来也能让殿下看见娘娘的改变,安安稳稳的,莫要生出事端了。 “对了。”姜挽叫住玉宁,担忧道:“今天给我下毒的人有没有查到什么证据啊,不知道是谁动得手,我心里不安心。” “娘娘放心,有玉宁在,会保护好娘娘的。”玉宁对自身的能力有自信,要是正常放在娘娘面前的吃食都要她都会检查,今日这样将毒下在茶杯里属实是过于张扬了,让她始料未及。 “好。” 目送玉宁出门,姜挽幽幽叹了口气。 玉宁啊玉宁,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啊,做什么都得用些手段逃过你的法眼,不愧跟在萧淮身边的心腹女官,训练得确实有模有样,应付起来不可松懈。 要不是玉书在身边,她做事不知道有多难。 凌酒言给的那本名册可是有大用处的,要不是因为看见了那册子上熟悉的人名,她也不会演这一出。 没想到这东宫之中,竟不止她和玉书两个细作。 有仙女哦 这几日,海棠阁外面可是正经热闹,人来人往的,谁路过的时候都要往院子里面张望一下,大家都好奇传说中的姜奉仪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四年不见人影,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日子久了,玉宁和玉静在海棠阁进进出出,有些下人们认出来这两位是姜奉仪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就确认了姜奉仪回来的消息。 听说姜挽回来的当天被下毒,脸上身上都长了红疹,很是丑陋,不能见人。 东宫后院有品阶的嫔妾不在少数,在这其中与姜挽打过交道的没几个。 云昭训和慕昭训都是五年前进东宫的,她们见过姜挽,便都派下人过来送礼问候,但过来的下人被玉宁挡在门外,没人见到姜挽真容。 * 转眼就是半月,初夏来临,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这半个月姜挽闷在海棠阁中闭门不出,身上的红疹渐渐好转,前日太医过来把脉说她大好,今日皇后娘娘的懿旨便送了进来,宣她入宫请安。 姜挽一大早起来,故意选了一身色彩鲜亮的绯色衣裳,果然被玉宁当场否决,给她找了一身淡青色的端庄长裙穿上。 玉宁和玉静跟在她身边,一同进宫。 按理说姜挽只是东宫一个小小的奉仪,是没资格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东宫规矩森严,在太子萧淮的带领下井井有条运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不守规矩办事,就连江皇后都怵这个独子,鲜少唱反调。 姜挽这次进宫请安可以说是在众多眼睛的监视下,有许多人都盼着她出错,盼着她还像四年前那样不知所谓。 但从姜挽进宫到踏入凤仪殿行礼,这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的,姜挽姿态礼仪看着还算规整,不好也说不上来差,中规中矩对向来不识礼数的姜挽来说已经很大的进步了。 “妾姜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接见各宫嫔妃的地方是正殿,但见一个小小的太子奉仪委实用不上那么正式,在偏殿里接见就算是给姜挽面子了。 隔着一道帘子,依稀可见盈盈下跪的美人风华正茂,姿态蹁跹,虽然行礼的姿势比照妃嫔差远了,但姜挽姿态看着乖顺,还算能过眼。 江皇后坐在平榻一侧,转头给身边的檀青一个眼神,檀青立马会意,走出去搀扶姜挽起身。 “姜娘娘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皇后娘娘是长辈,是殿下和小皇孙的长辈,也是姜娘娘的长辈,不必太过拘束。”檀青笑语连珠,很会说话烘托气氛,扶着姜挽坐在平塌下面的圆凳上。 “多谢皇后娘娘眷顾。” 江皇后出身南方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族上清贵,多出文官,朝代更迭,但氏族鼎立不衰。江皇后名江玥,年龄将近四十,许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缘故,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让她看起来颇为年轻。 “江与姜同音,你我倒是有缘。”江皇后神情自然和善,浅笑开口,示意檀青给姜挽倒茶,“姜奉仪在云华行宫这四年,可是受苦了?本宫上次见你还是在怀着两个月月身孕的时候,如今看起来消瘦不少。” 江皇后只见过姜挽三次,一次是姜挽趁萧淮醉酒上位,江皇后派人召见,赐封了奉仪的位置,第二次是姜挽被诊出有孕,她将姜挽叫到眼前上次一番,嘱咐良多,第三次是姜挽生产,一举诞下两个小皇孙,她大喜过望,想要晋姜挽为太子侧妃,只不过那道懿旨被儿子萧淮拦住了。 姜挽停顿了一会,似是在思考怎么回答,小心翼翼回:“云华行宫的日子虽然无聊,但有玉宁她们几个陪伴在身边,也没怎么受苦。” “受苦”两个字是江皇后对她的试探,姜挽能听懂,也知道怎么说才是挑不出错的回答,但她的回答真让人挑不出错才是不对的。 只有让江皇后依旧觉得她脑子不大够用,这才符合“姜奉仪”空有美貌、学识浅的性格。 闻言,江皇后眼底果然露出了一丝嫌弃之色,但很快被隐藏,转而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她是怎么也想不通,就姜挽这个救不回来的脑子是怎么生出她两个宝贝乖孙的,鸿儿和清儿明明那样聪慧,不过四岁年纪,几位太傅老师都赞不绝口,称皇家有这样的后代乃是天赐的福气。 都说儿子肖母,到姜挽身上可就说不通了,那鸿儿和清儿可能是像父亲吧。 有这样一位拖后腿的亲娘,以后姜挽可莫要拖累了她的孙子才好。 江皇后拉着姜挽说话,总想探探姜挽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转不过来弯,没有调教的余地,她总抱着一丝期望,但姜挽句句堵死她的遐想,可真是让人无奈极了。 用了午间点心,江皇后有些困了,便有意让姜挽回去,但姜挽踌躇片刻,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说些什么。 姜挽故作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低着头等江皇后开口,也是在试探江皇后的意思。 “哦对了,你还没有见过鸿儿和清儿吧,亲母子分开这么多年,是得见见了。”江皇后不太想让姜挽去见两个孩子,但是鸿儿和清儿是姜挽亲生的,不让见倒显得她是个不讲理的人。 “檀青啊,你带姜奉仪去明礼殿走走,现在这个时候鸿儿和清儿应该还在念书习武,也莫要太过打扰,待太久恐会引得江太师不满。” 吩咐完,江皇后温柔拍了拍姜挽的手,笑道:“那江太师是本宫族中叔公,当世大儒,也曾是太子的老师,江太师脾气不好,若是不守规矩,可不管对面的人是什么身份,照说不误,你去了要机灵些,莫要惹江太师不悦,以后的日子还长,你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谁也抢不走,莫要心急,知道吗?” “是,妾身知晓了。”姜挽点头,乖顺应下。 * 明礼殿紧挨着后宫,虽是前朝地界,但周围人烟稀少,很是安静,这是专门为两位小皇孙念书腾出来的宫殿,里面除了小皇孙就是四位同等年龄的伴读。 檀青领着姜挽到了明礼殿外,只让一个玉宁跟在姜挽身边一起进去,其余人等都在殿外等着。 “玉宁,你说...鸿儿和清儿要是知道有我这样位分低贱的生母存在,应该不想认我的吧。”姜挽神色落寞,微微垂眸,看起来有些自卑的样子,不太敢往里面走。 “娘娘怎会这样想,您是将两位小殿下带到世上的人啊,血浓于水,小殿下自是亲近您的。”玉宁安慰道。 姜挽勉强笑笑,眼中闪着希冀的光芒,缓缓往院子里面走。 脸上表情是给周围人演出来的,但姜挽心里是真的有些好奇——对孩子的好奇。 她想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一想到她当初生下的两个小婴儿已经四岁了,会跑会跳会说话,她就好奇得紧,生产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怎么一转眼那么小的孩子就长大了呢。 檀青陪着姜挽往书堂里面走,却在半路上碰见了一名相貌清俊,气质疏离温润的年轻男子。 “见过凌侍郎。”檀青微微屈身行礼,然后为姜挽说明面前这男子的身份。 “这位是教导皇孙和伴读公子们算数的凌大人。”檀青说完凌昱的身份,又为凌昱介绍姜挽的身份。 姜挽微笑欠身,算是行半礼了,“凌大人有礼。” 凌昱目光只浅浅落在姜挽脸上一瞬,谨守礼数,面对如此美色也不多看。 “两位小皇孙在后院的练武场,姜奉仪走错地方了。”凌昱领着姜挽几人往后院走,带到之后就不远不近地退后几步,不打扰姜挽主仆说话。 练武场中,几名小少年正在扎马步,他们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八岁,几个小男孩排成一排,个个都是活泼的年龄却面容严肃认真无比,看起来有趣极了。 两位年龄最小的少年站在中间,他们身形很像,眉眼七分相似,乍一看分辨不出,但仔细瞧瞧,还是能看出差别的。 一个抿唇不语,端正认真,少年老成,一个嘴边挂着笑,左顾右盼,欢快明朗。 姜挽怔住,看了许久。直到那个不怎么安分的小少年转头看过来,似是发现了姜挽,一大一小隔着不近的距离对视,她这才回过神来。 檀青弯唇笑着,欣慰道:“姜娘娘看见了吗,往咱们这边看过来的,就是二殿下。” 二殿下生性活泼跳跃,皇后娘娘最爱这个孩子了,而陛下则是更爱皇长孙,觉得皇长孙小小年纪却出奇沉稳,很有皇家风范。 另一边,萧予清那颗乱动的脑袋引起了教导武功的林先生的注意。 林先生手中教棍一扬,精准地打在了小少年的胳膊上。 “二殿下,不用心是要挨罚的,你左顾右盼,是又有什么新奇物件吸引你了。” 萧予清一惊,没站住身子,顿时摔了个屁蹲,他小脸扭曲,表情很是丰富,委委屈屈地看向林师傅,惊奇道:“有仙女哦!本殿下看见仙女了!” 偏不端庄 “哪有什么仙女,二殿下身为皇孙,身份何其尊贵,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林师傅往萧予清手指的方向看,没有看见任何人在。 “二殿下既然不想扎马步,那就绕着武场跑几圈吧,舒展一下筋骨。” 萧予清被罚跑圈,身为兄长的萧予鸿向来与弟弟一同受罚,而几个伴读要陪殿下受罚,所以练武场上就可以见到几个小少年围着跑圈,一个都不落下,各个累得气喘吁吁。 “哥,我刚刚真的看见仙女了,仙女身边还站着好几个下人,就是一转头人就不见了,我没撒谎。”萧予清声音稚嫩,小脸红扑扑地解释着。 “嗯,我知道你不撒谎。”萧予鸿相信弟弟没必要撒谎,他不好奇萧予清看见的人是谁,他只关注这几圈什么时候能跑完,他有些累了。 每次弟弟犯错,他都要一起受罚,双生子共患难,是皇祖父对他们立下的规矩,萧予清这个月已经被罚五次了,萧予鸿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下次父王盘问弟弟为什么犯错时,他要想什么理由糊弄过去。 尽管人不大,但他要操心的事可不少呐! ...... 檀青将姜挽送到了宫门就回来复命,她陪姜挽出门时是正午出头,一趟走下来,回来的时候还没过一个时辰。 江皇后诧异檀青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开口询问两句,在得知姜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孩子,并没有主动接近,她虽然惊讶于姜挽的识相,但有些不解。 “看见了孩子连话都没说一句就回去了,这可不像是姜挽的性子。” 按姜挽攀龙附凤的种种行为来看,她应该会极力与两个孩子亲近,为自己寻求稳固靠山才对,毕竟孩子确实姜挽亲生的,将孩子作为底气无可厚非,深宫里的女人生活不容易,孩子要占大多半时间。 檀青点头,将姜挽的行为举止都说了一遍,有些欣慰道:“奴婢瞧着,那姜娘娘确实和四年前不同了,说话办事有很大的长进,中途遇见了凌大人也没有失礼惊慌,颇有端庄姿态。” “是啊,本宫也觉得她长进了不少。”江皇后倚在软塌上,想起姜挽身边的那个侍女,缓缓道:“本宫看,应该是那个叫玉宁的侍女起了大用处,那玉宁可是太子身边的人,曾经也是心腹女官,现在被调到姜挽身边看管着,对姜挽言行多有管束,定是淮儿的意思。 当年本宫要晋姜挽的位分,他说什么也不肯,执意要将人送到云华行宫去修养,本宫还当他是彻底放弃了姜挽,将她撵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现在看来,他为了两个孩子的生母上得了台面,这样安排是另有深意啊。”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将那么嚣张跋扈、不知所谓的姜挽脱胎换骨,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想来玉宁确实在将姜挽身上下了苦功夫,没少教导管束。 就算不喜欢,淮儿到底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给姜挽一个体面,若是生母上不了台面,以后鸿儿和清儿如何自处呢,少不了被世人议论。 “太子殿下深谋远虑,不让娘娘操心这些,实在孝顺体恤。”檀青十多岁就跟在江皇后身边伺候,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人,她很清楚太子殿下的为人,恭维都是真心。 江皇后笑着叹气,想起儿子是很欣慰,但转念一想东宫子嗣凋零,这么多年只有两个孩子,就有一大把无奈。 “东宫的女人不少,宗亲们送,下面大臣也送,本宫和太后也塞了不少人进去,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的,谁知他那个古板脾气谁都摸不准,竟没有一个喜欢的,他都二十二了,哪家公子这个年纪不是儿女双全,膝下满堂,偏偏他膝下凋零。” 身为储君,膝下只有两个儿子确实是有些少了,双生子身子弱,江皇后自两个孙子出生起就亲手照料,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怕这两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子有什么闪失。 “殿下矜贵自持,岂是京中王侯世家的那些浪荡子能比的。” “还是多子多福好,本宫在这方面拿他没办法,说起来还真要庆幸姜氏是个胆大包天的,连那种不要命的事都敢做,本宫身为亲娘,都不敢用这样的事去试探这种事呢。” 江皇后抚掌,兴致勃勃道:“本宫怎么忘了暗示姜氏这一茬了,这事她干过,想必再干几次也没什么的吧,本宫还想要个孙女呢。” 檀青跟着笑,说道:“东宫有品阶的娘娘不少,但敢在殿下面前放肆的没有,偏生这位奇怪,竟然不害怕殿下凌冽迫人的气势。” “傻人有傻福,姜氏愚钝,可能是看不懂淮儿的眼神都是什么意思吧。” 在上位者面前没有恐惧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自身强大,实力相当,二是过于愚钝,短浅无知,姜挽显然是后者。 江皇后招手,唤来婢女去库房去了几样东西,然后对着檀青吩咐道:“檀青啊,你明日再去走一趟,将这些东西都送过去,就说本宫念她生育有功,特意赏赐,你暗示一下她,就说本宫也很喜欢孙女,唉,她应该听不懂暗示,算了,你就直说吧,让她努努力。” “是,奴婢遵命。” 江皇后生萧淮是坏了身子,她身体弱,此后一直没能怀上孩子,膝下只有长公主和太子萧淮两个孩子,没再继续生育,是她一直的遗憾。 毕竟儿子女儿是公爹养大的,两个孩子脾气都冷,谁都和她不亲近,她只在两个亲孙子身上体会到过养育孩子的喜悦,知道被小孩子撒娇的是什么感觉。 * 午后不冷不热,气候正好适合散步乘凉。 姜挽出门早,没撞见东宫后院的人,回来就躲不开了,碰上的人还正好是曾经的老对头——云昭训。 云昭训名云烟,是太后母家的旁支嫡女,四年前与姜挽有些过节,一直不对付。 “姜妹妹之前走的时候姐姐我伤心了好一阵,以为姜妹妹一直待在云华行宫回不来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见,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回来了就是好的,姜妹妹你说是吧?”云烟说话阴阳怪气,表面温柔娴静,实则口腹蜜剑。 这个姜挽是个不长脑子的,从前随便说点什么就能轻易激怒,让她如泼妇般失态,现在想来也如此吧,这样愚蠢的人,就算生了皇孙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不招殿下喜欢。 云烟眼底带着一丝嘲讽,等着姜挽原地发疯,但她盯着姜挽看了好一会都没等到姜挽张口。 “姜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可是走了太久,不认姐姐是谁了?” 玉宁在身侧拉了拉姜挽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冲动,姜挽沉默片刻,踱步走近几步,笑道:“姐姐?在哪啊?你我无亲无故的,怎好姐妹相称呢。” “姜妹妹这样说,是忘了宫里的规矩了么,咱们都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自然想要以姐妹相称啊。” 姜挽噗的一声笑出来,眉开眼笑,昳丽精致的眉眼如牡丹盛开般娇艳。 “太子殿下的女人?”她顿了顿,上下扫了一眼云烟,娇笑道:“你、是吗?” 配合上姜挽眼中的讽刺和不屑,云烟瞬间咬了咬牙,感觉被姜挽戳到了痛脚,太子殿下确实从未临幸过她,这东宫大部分的女人都和摆设差不多,也正是因为这样,诞育两个皇孙的姜挽才能如此嚣张。 “同为东宫嫔妃,我品阶还高于你,姜妹妹,你怎可如此辱人!”云烟双眼湿润,哭哭啼啼抹眼泪。 姜挽笑着看戏,身旁的玉宁无奈扶额。 我的娘娘啊,回来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端庄吗!怎么又破功了呢!明明不理会就可以了。 “这是怎么了,东宫里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清灵的女声由远及近,随着她的走近,带来一阵好闻的清香。 闵樱带着一群婢女走到云烟面前,温柔安慰,“云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可和姐姐说一说,莫要独自生气才是。” “见过闵侧妃。”云烟恭敬行礼,然后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看向姜挽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 要知道这位闵侧妃与姜挽之间的关系可是不死不休的,四年前姜挽有孕,在东宫养胎,而闵樱那个时候还不是侧妃,是闵家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们之间的恩怨可大着呢,闵樱心悦太子,经常借着亲哥哥是太子伴读的身份来东宫送东西,她自认身份高贵,向来不将东宫后院的女人放在眼里,更觉得姜挽一个婢子上位实在是低贱至极,有次在东宫遇到,便出言嘲讽。 但姜挽脾气更是嚣张跋扈,也是个不能惹的,仗着身怀有孕,强逼着东宫一众下人惩戒闵樱,东宫下人不敢动手,姜挽就亲自上阵,她虽然身子不方便,但力气大得很,轻而易举将闵樱推进湖里。 正值冬日,湖水刺骨得冷。 闵樱出生时早产,身子骨很弱,这下子就更弱了,太医更是断言,以后生育艰难。闵家找上门来,请陛下给个说法,闵家想要东宫的名分,也想要皇家处置姜挽。 姜挽当然死不足惜,但陛下很是看中她肚子里的孩子,说什么都要护着,而且闵樱对皇嗣出口不逊,也并非没有过错。最后,陛下和江皇后对姜挽的处置是禁足三月,对闵樱的补偿是迎进东宫做侧妃。 姜挽也跟就没受到什么惩罚,轻飘飘地被揭过,可她却再也怀不了孩子了。 经过此事,闵樱恨的人就是姜挽,没有之一。 能借机惩戒姜挽,闵樱当然不会放过,她家叔伯几个都在朝为官,世家鼎盛,怎么会怕姜挽区区一个太子奉仪! “姜妹妹见了我,怎么都不行礼?四年不见,姜妹妹已经连最简单的礼数都忘了吗?”闵樱笑容中带着如蛇蝎般的狠毒意味,她不想和姜挽废话,直接说道:“既然姜挽不懂礼数,那姐姐我代为管教一下吧,侧妃管教奉仪,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姜挽面无表情地略微欠身,不仔细看都没发现她是在行礼。 “两位娘娘,我家娘娘今日身体不适,还请两位宽恕,稍后玉宁一定带上礼物去两位娘娘院中赔罪,现在日头不早了...” “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说话吧。”闵樱冷冷呵斥玉宁,转而对着姜挽假笑,“姜妹妹既然连行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实在是该反省反省,不如就跪在这里直到日光消散,作为一点小小的惩戒。” 闵樱身边的下人很多,硬碰硬是吃不到好处的,何况闵樱是侧妃,位分确实比姜挽大很多。 姜挽静默一会,轻笑一声,大大方方的跪下了,脸上不见丝毫被羞辱之色,“侧妃娘娘说的是,妾身认罚就是了。” “你识趣就好。” 闵樱和云烟脸上都难掩得意神色,两人说说笑笑地相携而去,留下姜挽跪在湖边亭子旁的青石路上。 莫约过来半刻钟,玉宁就去拉姜挽的胳膊,“娘娘起来吧,没有人看见了。” “那闵侧妃可是吩咐了,让我在这里跪到天彻底黑下来呢,这才过了半刻钟,我怎么能起来呢!”姜挽不起,边说着边往怀德院那边瞄。 “没什么要紧的,东宫里除了太子殿下,没人能惩戒娘娘。”玉宁身为婢女,说出来的话很是不敬重,分明没将东宫后院的嫔妃们放在眼里。 见姜挽不起,玉宁注意到她的眼神,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立马就猜到了姜挽在打什么主意。 “娘娘起来吧,万一殿下回来得很晚,您岂不是白白在这里跪几个时辰。”玉宁斟酌话语,继续劝道:“再说,东宫发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殿下的,殿下他也清楚娘娘您的性子,要是真在这里跪下去,可别弄巧成拙才好啊。” “没事的,多跪一会不打紧,我身强体健的,不怕这点苦。”姜挽摆摆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怀德院那边。 她唇边带着狡黠的笑意,眼里满是希冀,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吸引夫君的主意,哪怕这样得不偿失,她也是甘愿的。 玉宁成功被自家娘娘感动,心里暗叹姜娘娘用情至深,便不再劝她起来了,只好陪着一起跪下。 姜挽余光看见玉宁的神情和动作,眼睛眯了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过了一个时辰,萧淮从户部返回东宫,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的官员,一同走进怀德院。 身侧的年轻公子眼尖,瞧见不远处有一美人跪着,立马笑道:“殿下后院芳菲满园,随处可见是绝色啊。” 周围几人顺着凌酒言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他口中的绝色,立马都收回了视线,不敢多看。 这里是东宫,能出现在这里的美人必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他们都是外臣,不好意思多看的。 也就是凌酒言胆大,仗着自己是太子的亲表弟,什么话都敢说,这位凌家小少爷是江皇后已逝亲妹妹的幼子,他幼时凌家因为拥护皇家太祖而遭难,小小年年被迫流浪在外,七年前才被寻回凌家。 凌家长房长子已承侯爵位,分了大部分家产,凌酒言归来时,家中父母俱逝,没有什么能留给他的,皇家为了弥补过失,陛下亲封凌酒言为长乐候,给了凌家一门两侯的荣耀。 “美人可怜,表哥不去看看?”凌酒言笑着对萧淮说。 “公事在身,莫要胡言乱语。”萧淮看了一眼姜挽那边,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他嗓音寡淡,一如往常那样威严冰冷,提步进了怀德院,似乎对什么美人什么绝色没有丝毫在意。 身后几位年轻官员暗暗赞叹,相互对视一眼,无不赞叹储君圣明冷肃,将来必是位将国事放在心中的明君,美人都长成那样了,殿下居然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可见定力十足,果然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啊。 凌酒言被萧淮呵斥,转头去看姜挽那张楚楚可怜又引人沉沦的脸,暗暗冷笑。 还真是不受宠呢,果然如他所料,萧淮一点不喜欢姜挽,不屑于多看一眼,前几日在云华行宫时姜挽还跟他那么神气嚣张,现在他且瞧着,看她怎么在东宫翻起水花,怎么再怀上一个皇孙。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朝堂上的事情说完,怀德院的官员都散去。 夜幕悄悄降临,福案派人传膳,摆了一桌子的菜肴。 “殿下忙了一下午,到现在还没有用膳,多少吃点吧,不然皇后娘娘又要担忧了。” “嗯。”萧淮揉揉眉头,扔下手中的奏疏,坐在圆凳上看着福案布菜,他沉默一会,突然问道:“人走了没?” 福案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殿下问的人是谁,官员们都已经出去,殿下现在问的当然是跪在外面的姜奉仪了! “回殿下,姜娘娘还在外面跪着呢。” 萧淮拿起筷子用膳,没吃两下又将筷子放下,冷笑一声。 他不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姜挽是什么样的人,做女人跋扈成姜挽这样的,萧淮也是头一次见,这东宫的后院里,真的有人能让她乖巧罚跪?她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大概率,这只是姜挽特意做给他看的柔弱戏码,明明没长脑子,却偏偏要卖弄心机,自以为勾引人的手段高超,实则拙劣到他懒得拆穿。 福安在心里组织措辞,正要说些什么,谁知太子殿下倏地起身往外走,“殿下?” 殿下怎么出去了?不是吩咐了不用理会吗? 我很委屈 见太子殿下走近,姜挽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都绷紧了身体,面色紧张。 姜挽跪在地上垂着眉眼,咋一看是在反思,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她是在打瞌睡,要不是身边的玉宁怼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估计还在昏昏欲睡呢。 “殿、殿下?”姜挽眼中有短暂的朦胧,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想要去拉萧淮的衣袖。 但她跪了太久,双腿都麻木了,还没站起来就摔了下去。 萧淮没想到女人真真切切跪了这么久不耍滑头,他不紧不慢地抓住了姜挽的手腕,帮她稳住身体。 姜挽一双眼睛水蒙蒙地看着萧淮,委屈又做作地张口,“殿下~妾身、妾身给您丢脸了,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不管闵侧妃姐姐的事,殿下不要怪罪别人。” “......” 萧淮早已看透她做作委屈的拙劣演技,冷冷道:“你要跪就跪,孤有说要怪罪别人吗?” “啊?”这下子就不是装的委屈了,姜挽泪水立马就涌了上来,给萧淮来了一出真委屈。 “我、我...”姜挽暗暗靠近萧淮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梨花带雨地哭,“殿下怎么能这样说呢,实在是太伤妾身的心了,妾身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殿下也不为我做主。” “松手。”萧淮面色冷然,去拽姜挽抱着他的手,没想到这女人看着柔弱,但力气着实不小,他拽了两下竟然没扒下来。 “孤最后说一遍,松手。”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这个时候就该见好就收快些松手了,但姜挽是那种有眼色的人吗? 很显然,她不是! “不松,殿下不为我做主,妾身好伤心啊!” 周围一众宫人都将头埋得低低的,都被吓得噤声,生怕太子殿下发怒连累了他们。 萧淮抬头看向玉宁,眼中带着深深地质疑。 玉宁出自太后族中,曾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应对宫务得心应手,能力出众,而他现在有些质疑玉宁的能力了。 而玉宁也委屈不解,她家娘娘平常的时候真不是这个样子的,太子殿下没有看见娘娘今日进宫的表现,也能算得上端庄温良呢!她自认教导得不错,姜娘娘学得也认真。 “娘娘,您快松开太子殿下...”玉宁连忙走上前去拉开姜挽,拖着她退后了几步。 这期间,玉宁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眼睛,她实在心中羞愧,不敢与之对视。 娘娘啊娘娘,怎么平常看起来好好的,一遇到殿下就不正常了呢?您这样可是要害了我啊! 姜挽脸上挂着几滴“真心实意”的泪水,颇为哀婉凄凉地开口,“殿下这样讨厌妾身,您的嫔妃们又针对我,这样下去,让妾身在东宫可怎么活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呵。”萧淮一想起闵樱这号人就头疼,他东宫后院向来只收容身家清白但却出身不高的女人做摆设,闵樱出身高门,当初要不是姜挽一气之下将闵樱推下水,东宫也不会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侧妃。 “谁招惹来的麻烦谁受着,你自找苦吃,还敢提这件事。” 姜挽瘪嘴,小声道:“那妾身也不是故意的嘛,谁知道她那么不禁冻,在湖里待了一会就那么严重。” 其实在姜挽眼里,东宫后院的这些女人对她来说只有两个用处,能利用的和不能利用的,要说闵樱目中无人,看不她的身份这点毛病,姜挽是不屑于对她动手,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浪费。 巧就巧在,她当时急需一个幌子被罚出东宫,需要一件足够有力度的事情去激一把,而闵樱张狂愚蠢,正好犯到她眼前... “嘴倒是利。” 萧淮是万万没想到四年不见,姜挽的脾气没有平和,反倒是更加压制不住了?现在居然敢当着众人面顶嘴! “没,妾身知罪,妾身不是在顶嘴,就是为自己辩解几句而已,那闵樱明明也有错,殿下怎么能只把过错归咎在我身上,她那个样子也是自找的好吧。” “她嘲讽你身份低贱,所以你就想要了她的命?” 姜挽推闵樱下水的时候是冬天,那时候落水搞不好是真的能要了命,更何况闵樱身子弱,差点没救过来,姜挽这一推,不仅差点葬送了自己的小命,还给他惹了个大麻烦回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姜挽干了不止一件,这样的闯祸能力,姜挽真是东宫独一份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萧淮失望至极,在她诞下孩子之后立马将送她去了云华行宫修养,并且派了玉宁一起过去,让玉宁好好改改姜挽的跋扈性子。 似是心虚,姜挽垂下眼睛沉默,也不还口了,一副做错事的乖巧模样。 “孤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东宫来往官员极多,就算你不要脸面,也要顾忌一下鸿儿和清儿,他们年纪小,受不得风言风语侵扰。” 萧淮转身离去,声音寒凉,“要跪也别在孤眼前跪,碍眼,现在回你的海棠阁,再出来胡闹,孤不会饶你。” “是,妾身知错了。” 望着萧淮无情的背影,姜挽脸上更加伤心失落,缓缓往海棠阁走。 玉宁本觉得娘娘与寻常不同,在殿下面前似乎做作的有些过了,但一看见姜挽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没有疑惑的心,只觉得姜挽是用情太深,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与以往不同的,这也算正常。 * 翌日,檀青又来了东宫,这次不是送人,而是送各种物件,夏日里穿的鲜嫩衣裙、华贵玲珑的首饰,还有各种香料和香膏,每样都赏赐了很多。 姜挽欢欢喜喜地收下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檀青面前极力恭维皇后娘娘贤德,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让她无比敬仰。 没一会,檀青退下,玉宁和玉静留在屋里收拾送过来的东西。 “刚刚檀姑姑说皇后娘娘做梦梦到了有孙女出声,还说什么姜娘娘再添个女儿就儿女双全,凑了一个好字。”玉静嘀咕着,眼睛一转,低声问玉宁,“玉宁姐,你说檀姑姑是不是在暗示咱们娘娘什么啊?” 玉宁认真收拾桌子上的布料,手里端着册子记录,“没有的事,你莫要乱想,说多了惹得娘娘伤心,才过了一晚,你就忘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娘娘才不是会沉浸在悲伤里的人呢,今日一醒就全然不记得了,现在正欢欢喜喜在厨房里忙活呢!”玉静笑着说。 “小厨房?”玉宁抬眼看她,问:“我怎么不知道娘娘在厨房,你说说,娘娘她厨房里忙什么呢?” “当然是做点心啊!娘娘跟玉书学做点心,一会要亲自给殿下送过去呢,今日是沐休,殿下正在怀德院中,没有忙朝事。” 玉宁摇头叹气,认命地继续收拾东西,她从皇后娘娘送的东西里挑出一件淡绿色的长裙,又选了与之相配的白玉头面。 玉静不解问:“不是都要收起来吗,玉宁姐你怎么把这几样拿出来了。” “为了保命。” “啊?” 如果规劝不住,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成功了,希望娘娘得偿所愿,殿下宽容接纳,这样她还能夹在门缝里苟活。 不然太子殿下哪天想起来她办事不利这件事,非得将她发落去浣衣局不可。 小厨房里,玉书一边教姜挽做点心,一边低声说起魏庄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魏庄主要姑娘在一个月之内拿到皇陵布防图。” 姜挽眉眼微沉,问,“皇陵即将建好,他们现在要布防图做什么?” “这奴婢也不知,传信的人说,姜拂小姐会参与这个任务,请您务必要上心,在一个月内拿到东西。” 姜挽冷笑,魏庄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见她在东宫消极怠工,连表面和平都不愿意维持了,直接拿她亲妹妹的性命做威胁,以防她生出二心。 说起来,她和姜拂都是魏庄庄主的亲生女儿,但是在那个地方,地位甚至不如被收养来的杀手。 大家称呼她们为小姐,但都没将她们当成主子看待,只是一个有点用处的工具罢了。 “姑娘别急,我们暗中培养的人已经查到了姜夫人的一丝下落,只需静待一段时日,我们必定可以救出姜夫人,脱离魏庄。” “都已经这么久了,不差一时半刻,莫要着急,慢慢来,一定不能给魏庄那边察觉。” “是。” 说完话,姜挽的点心也做好了,她将点心装进食盒,然后就被玉宁拉到寝房中梳妆打扮。 玉宁梳妆的手艺很好,给姜挽换好衣裙,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上寥寥几个样式素朴的白玉簪子就大功告成了。 “娘娘天生丽质,其实无需华丽繁复的衣裙,这身素净装扮更能凸显娘娘的风华。” 姜挽笑着点头,拎着食盒就往怀德院走去。 不过很可惜,萧淮并不在怀德院中,姜挽扑了个空,兴致缺缺地拎着食盒往回走。 结果在路过一处竹林时听见了里面利刃破空的声音。 她对这种声音很敏感,立马停下脚步往里面张望。 东宫不会有人动刀剑,这个声音更像是独自一人在舞剑。 能在这种地方放肆舞剑的,除了萧淮也就没有别人了吧。 “玉静你们站在外面等等,我自己进去。” 姜挽将婢女都留在竹林外,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 舞剑声越来越近,姜挽也终于看见了竹林中央的御剑之人。 果然是萧淮。 惊艳绝伦 月上星空,明明是安寝时分,怀德院却灯火通明,院中喧闹不已。 姜挽还未走到院中就听见了一阵女人的婉转哭声,那声音与其说是哭,更像是莺啼或者猫叫,一股子撒娇的腻味。 “这不行...” 玉宁听见姜挽在前面叨咕了一句,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便问道:“娘娘刚刚说什么什么不行?” 姜挽嗤笑,抬起纤纤玉指,指了一下跪在院子中央的人,笑道:“我说她哭的不行,一点没我半点动听,玉宁你说是不是?” 玉宁:“......”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以为娘娘会说点什么有用的话来,是她对娘娘期望太高了。 福安来海棠阁请娘娘过去的时候就说了,闵侧妃在殿下的怀德院中哭诉,恳请殿下惩戒姜奉仪。 闵樱这两日中泻药,腹痛不止,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憔悴得都要脱相了,思来想去,最近和她有恩怨过节的人就只有姜挽一个,闵樱搜查了整个院子,最后在膳房送来的莲子羹里发现了泻药。 紧接着闵樱有去问了东宫府医,最后得知,近期只有姜奉仪在府医哪里领过通畅肠胃的药丸,所以她坚定地认为这事就是姜挽做的,便带着所有的证据闹到了怀德院来,口口声声证据确凿,请太子殿下惩治姜挽,谋害东宫侧妃的罪名不不算小,罪责压下来能扒姜挽一层皮。 “侧妃娘娘好兴致,都这么晚了,这么来怀德院赏月吗?”姜挽背挺得很直,抬头挺胸跨入怀德院的门槛,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若是领了一副药就定下谋害的罪名,那侧妃姐姐也是太低估殿下的断案水准了,殿下向来公正严明,其实只听你这一面之词就轻易定罪呢。” 闵樱怒目看向姜挽,刚刚还柔弱的声音立马变了味道,怒气冲冲道:“本宫已经找到了证据,件件都指向你,姜奉仪敢做不敢认?但就算你不认,这也你一张嘴就能否认得了的,眼下证据确凿,一会殿下出来,看你如何狡辩!” 是的,萧淮根本不在院子里站在,他在姜挽进来之前,一直都在寝殿里没出来,任由闵樱在院子中哭诉。 姜挽一听便笑了,站在闵樱身边,自上而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闵樱,“我还当侧妃姐姐哭得这么委屈是给殿下听得呢,闹了半天,原来殿下都没出门看你一眼啊,所以你是对着空气哭了半晌吗?” “姜挽你放肆,还不跪下。”闵樱自己跪在地上,但姜挽却在一边站着,这怎看都不对劲啊,好似她才是那个犯错的人。 一看姜挽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闵樱就忍不住心里的恨意,她实在看不过眼,正要让身边的下人强制让姜挽跪下,谁知太子萧淮正好在这个推门出来。 她情绪转换强硬,立马又哭了起来,但哭得声音明显不如刚刚可怜了,“请殿下为妾身做主啊~” 连日忙于政事,萧淮眉宇间有极重的不耐之色,听见闵樱哭声更是面色冰寒,给福案一个眼神,福案立马会意,蹲在闵樱身边暗暗劝告她莫要再哭。 福案是个笑面虎,几句话就让闵樱止住哭声,连哄带吓,成功让闵樱冷静下来,一件件说着她在东宫里找出来的证据。 这些证据摆上一起还想那么回事,但萧淮不认为这是姜挽做出来的事情,她如果要报复,应该会用更直接粗暴的方式。 听见闵樱提起海棠阁取药丸的事情,随姜挽一起来的玉书连忙走到前面跪下,扬声解释道:“那药丸不是娘娘取来用的,是奴婢前些日子腹部不舒服,所以请玉宁姐姐帮忙去拿了药。” 萧淮目光扫过石阶下面的这群人,掠过闵樱哭的通红的脸,在姜挽镇定坦荡的眼睛上停留一会,最后去看玉宁。 听过玉书的辩解,玉宁在萧淮看过来的时候暗暗点头,表明这事确实为真。 说来说去,还是后院女人互相谋害争斗的戏码,萧淮深觉不耐,目光寒凉,当众让闵樱回去养病,莫要病糊涂了脑子,找到个不入流的证据就来胡闹。 来京都后,姜挽自认扮演好了这个无脑美人的戏码,她是演出来的,但这个闵樱却是真的蠢,她从未见过这样愚蠢的人,只要她有需要就送上门来让她利用。 姜挽以得意且嚣张的眼神送闵樱离去,转头又换上了看见心上人的欢喜神情,开始了她的表演,“妾身多谢殿下出手相助,殿下...” “孤没帮你,只是在说事实。闵侧妃位分高于你,你该恭敬些,谨守宫规,再有下次,你就随她处置,孤不会再管。” 萧淮不能不顾及闵樱背后的闵家,他上有生母江皇后的家族要保,下有两个儿子要护着,很多事情不能不顾全体面。 闵家几代为官,根基稳固,没有犯过大错,也算忠臣之家,看在祖辈的情面上,他暂时不能处置了闵樱,也无法将闵樱送出东宫,姜挽要是经常与闵樱对上,吃亏是迟早的事。 “不管怎么说,殿下能信任妾身清白,妾身就很欢喜了。” 姜挽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眼中像是呈着一汪清水般,深情凝望着萧淮,“多谢殿下信任。” 在这方面,孤确实信任你,毕竟你连害人都那样浅薄,想不出这样婉转的报复手段。” 有时候冲动浅薄的人,也是最单纯的。 闻言,姜挽眼中的感动瞬间消散,转而失落伤心不已,似乎被心爱之人狠狠打击到了。 “原来在殿下眼里,妾身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吗?” 她紧紧盯着萧淮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妾身行事确实不入殿下的眼,但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罢了,我报复过的人,都是曾经给我使过绊子的,卑贱时不能反抗,只能咬牙承受,那我在翻身之后加倍报复回去有什么错!” 说完,她便抹着眼泪跑出了怀德院,头也没回。 院中众人愣了会,就连自认为了解姜挽的玉宁都没反应过来,没想带娘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和殿下说话,她顾不得对殿下解释什么,连忙追了出去。 萧淮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视线里早就没有姜挽的背影,他才缓缓垂下眼帘,往书房的方向走。 福案跟在后面劝,“殿下,已经很晚了,您都忙了一天了,再看伤眼啊。” 他没听见殿下回答,只听见书房门“哒”的一声关闭,紧接着暖黄色的烛光亮起来,照亮了书案那一小片的空间。 * 翌日,姜挽得到了出入后宫的牌子,这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特意许她去乐坊排练舞蹈所用。 既然得了皇后娘娘的看重,姜挽便在这支舞里用了心,顺便,她想在东宫生辰宴的时候溜进怀德院书房,去找找魏庄要的东西。 有了皇后撑腰,姜挽在乐坊待的风生水起,调动舞姬一点不费口舌,舞姬们各个口供体顺,杨柳细腰,貌美如花,可比萧淮有趣得多。 姜挽换上绯红舞衣,为舞姬们演示一遍她凝思苦想好几日才编出来的飞天舞,舞姬们都是自小练舞的,她们见过太多惊艳的舞曲,本不觉得这位娘娘会编出什么正经舞曲来,但在姜挽换上舞衣的那一刻起,她们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了。 前朝君王喜好歌舞,编排了许多传世舞曲,靡靡之风唱遍大魏,同时王朝也在逐渐衰落,最终被漠北萧氏推翻,成立了景国。 景国建国只有四十余年,国内崇尚歌舞雅趣的风气尚存,故而舞姬们在宫中的俸禄和地位可比低阶女官,日子过的还算顺心。 这支舞被舞姬们争先夸赞,姜挽也有些意外,这舞是魏庄私藏的绘本上的,姜挽加以变革,便让它更加精妙绝伦,她从小被魏庄当成杀手训练,但除了武功之外,还要学习世家贵女学习的课程,一切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只有这样少些责罚,让母亲在魏庄好过一些。 如今也算是有一项能派上用场了。 光阴飞逝,转眼时间就过去半月。 这日,江皇后将姜挽和乐坊舞姬们宣到凤仪宫来,亲自看看她们排练的飞天舞到底如何。 正巧萧淮前来请安,他跟着婢女来到凤仪宫后院,经过回廊时,意外瞥见高台上正在翩翩起舞的身影。 她好似真成了将要飞升的仙子,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腰肢柔弱纤细,眉目间藏着恣意璀璨的光彩,如梦似幻。 他没见过这样的姜挽,这和以前的她,不是同一个人,姜挽站在台上起舞,仿佛脱胎换骨过一般。 萧淮驻足,直至一舞毕,才意识到他竟站在这里将这支舞看完了。 “太子怎么来了。”江皇后笑着迎出来,仔细观察儿子的表情,深觉自己让姜挽上台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她与萧淮一起往外走,试探这问:“太子刚刚看见了,可有感想?” 萧淮神情没有变化,闻言垂下眼帘,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有回答江皇后的问题。 我要投湖 “母后这些日子似乎经常传召姜奉仪进宫伴驾?”萧淮陪江皇后在凤仪宫的庭院中散步,随口问道。 “这不是快要到你的生辰了么,本宫让姜奉仪进宫排舞,好在生辰宴上初出风头,也正好叫大家都清楚她的身份,知道鸿儿和清儿的生母回来了。 我儿已经有四年没有好好办过生辰宴了,今年再不办,岂不是太不像话,你好歹也是大景的储君,身份尊贵,有些排场还是要有的,不然岂不是让下面的人觉得东宫太过低调,心里生出别样的心思。” 江皇后话里指的,是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的怀王一党,怀王是天子亲弟,也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幼子,陛下顾及母子和兄弟间的情分,始终没有收回怀王手中的权力和差事,现如今陛下病重,而怀王依仗太后的扶持在朝中风生水起,总让江皇后心中不安,怕威胁到儿子的地位。 “母后不必忧心朝堂上的事,这些有儿臣挡着,不会有岔子的,母后只需帮我教养好鸿儿和清儿,含饴弄孙,安享荣华。” 萧淮知道现在朝中不稳,怀王暗藏野心,但此时也正是试探人心的好时机,萧淮心中把握,不会让朝堂脱离到自己的控制之外,父皇虽然善待亲弟弟怀王,但并不是头脑不清醒的君王。 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在他们父子手里把控这么多年,若能轻易被他人拿走,那萧淮便自认能力欠缺,不如让贤。 母子俩说了话,江皇后见儿子提起姜挽时态度平和,并没什么厌恶的神色,就试探着问:“姜氏是鸿儿和清儿的生母,就当是为了两个孩子的体面,你也该晋一晋她的位分。” 东宫奉仪是仅在侍妾之上的位分,位居九品,姜挽作为两位皇孙的生母,这个位分给得实在寒酸了,江皇后倒不是在乎姜挽,她只是看不得孙子脸面受损,孩子现在年纪小,不懂得这些,以后长大了懂事了,这脸面上也挂不住啊。 一提到位分,萧淮便沉默,好一会没有回答。 “晋还是不晋,总要有个理由,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淮儿你再不喜欢她,养在后院不理会就是了,没必要在位分上面亏待她,免得叫人议论鸿儿和清儿的身世,有损体面。” “母后,这事不急。”沉吟片刻,萧淮还是拒绝了江皇后的提议。 他说完这句话,庭院里就寂静下来,江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萧淮沉声告退,转身这瞬却见姜挽从凤仪宫的后院跑出来。 触及萧淮双眸的瞬间,姜挽立刻停下步子,尽量端庄地用小碎步走到他身边行礼,也向江皇后告辞,然后一双眼睛满是期盼地看着萧淮。 “殿下既然要回东宫,不如让妾身一起,时辰不早了,妾身一会也是要回去的。” “正巧了,那太子就带姜奉仪一起回吧。”江皇后摆摆手,堵住了萧淮正要拒绝的话。 * 姜挽跟着萧淮一路走到宫门,上了东宫的马车,她路上试图走在萧淮身侧,靠近他多说几句话,但萧淮步子快,一点没有跟她闲聊的意思。 但这点困难不能阻挡姜挽的嘴,她不顾礼仪和端庄小步追上萧淮,扯了扯他的衣袖,没有眼色地开始撒娇,“殿下等等妾身,妾身追不上你呢。” “妾室怎能与孤同行,你该落后两步才对。” “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就是想与夫君靠的近一些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嘛!” 姜挽叫他夫君?他们是夫妻么?在萧淮的认知里,妾室与夫主的关系算不得夫妻,是主仆。 萧淮放缓脚步,眸色淡淡,“姜挽,你是东宫奉仪,不是太子妃,安分些。” 在最低等的奉仪位置上,姜挽都能日日惹出麻烦来,行事嚣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闹得东宫鸡犬不宁,要是再晋一晋她的位分,定会更加助长她的气焰,只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萧淮只要想到姜挽给他弄出来的乱子,就眉心一跳,不虞至极。 正值多事之秋,他恐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应付后院的麻烦,姜挽是个惹祸精,天大的窟窿都能捅一捅,所以晋位分是不可能的,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在登基之后将她接回来,以免被后院杂事分心。 姜挽噘嘴,凝着柳眉,娇蛮拽着萧淮的衣袖,死活不肯松手,“无论是侍妾还是正妃,反正殿下只有妾身一个女人,什么位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殿下就是属于妾身一个人的。” “异想天开。” 萧淮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闭目歇神,不给姜挽分一丝余光,只当旁边生闷气的女人不存在。 马车晃晃悠悠往街上走,京中道路平摊,马车架构严密稳固,颠簸微小。 但这样平稳,姜挽还是能平底摔到萧淮身上,其实也不算是摔,都要赶上硬扑了。 萧淮下意识接住了身上的人,但随即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摔倒,马车只是转了个弯,姜挽没那么弱柳扶风,这分明是故意扑过来的。 他伸手去推她,但姜挽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整张脸埋在他胸膛上,闷声说:“殿下不可以有别的女人,妾身会嫉妒的,绝对不可以,站得近些也不可以,亲近更不行,妾身会伤心死的,殿下要是临幸别人,妾身立马就投湖自尽,说到做到!” 投湖自尽? 说真的,他不信。 “孤何时允你这样放肆,姜挽,起来。”萧淮去拽姜挽的手,但她抱得太严实太用力了,他力气大,强行拽开她恐会伤了她的手腕。 他眉头轻蹙,有些不耐,正要沉声呵斥,却感受到胸膛有些许的湿意,姜挽的肩膀在轻微抽搐,无声无息地哭了。 萧淮要推开她的手顿了顿,身体有些僵硬,低头看她毛茸茸的头顶,眸中有些吃惊,夹杂着一丝丝无措。 过了一会,姜挽哭声渐大,泪珠止不住了似的。 “阿挽、阿挽太爱殿下了,纵使心里知道殿下贵为储君,日后佳丽三千,但也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接受殿下去碰别的女人,我做不到,做不到云淡风轻,视若无睹。” 姜挽哭红了眼,吸吸鼻子,缓缓抬头看他,“爱本来就是自私,容不下任何污点,不可以有第三个人参与,妾身爱殿下,所以妾身无法接受与别的女人共享夫君,殿下若是有了别人,就是要逼死妾身呀。” 她双手搂住男人的脖颈,将脸贴在萧淮颈间的皮肤上,红润的唇从他喉结上蹭过。 可怜兮兮地祈求,“殿下抱抱我,好不好。” 萧淮双手垂在身侧,任由姜挽犯上作乱。 这马车不隔音,里面声音大一点,外面的侍卫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拒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不想让下人们看主子的笑话罢了。 萧淮在心里找好了理由,双手迟疑地抬起,搭在了姜挽的腰上,虚抱着她。 在他目光无法所及的地方,姜挽嘴角微微勾起,得逞地笑了。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一会下车让下人们看了笑话,你这个当主子有何威严在。” “是,妾身知错了。”姜挽低低应了一声,又轻声道,“殿下以后若是一定要临幸别的女人,那可否晚一些,妾身才刚回东宫,希望能趁着殿下身边无人,多陪殿下一段时间,若是有了别人,妾身…… 妾身不想让殿下看见我嫉妒成怨妇的样子,若是有了别人,妾身怕是没法活了,只能伤心欲绝地待在一隅之地,悲哀地死掉了,呜呜呜~” 萧淮:“……”别以为她用哀婉祈求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他就听不出来这里面暗藏的威胁和不讲理了。 以姜挽性格,安安静静地伤心欲绝不太可能,她不一定会变成怨妇,但变成泼妇是一定的。 姜挽起身看他,见萧淮不吱声,看她的眼神里还有几分无语和质疑,她心里暗暗骂萧淮堪比茅坑里的石头,脸上却越发可怜温柔。 “殿下还没回答妾身,到底好不好嘛?” 无可救药 姜挽眼含星星点点的泪珠,专注看着萧淮,这幅惹人怜爱的模样好似是在翘首期盼着他的回答。 马车中陷入沉默,萧淮扶她做好,不让姜挽继续靠在他身上,直到下马车,他也没说出姜挽最期待的话语。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临下马车前,他扔下一句,“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东宫将来便不会有别的孩子降生,不会有人威胁到鸿儿和清儿的地位。” 其实,对萧淮来说,这也算变相的妥协了,至少姜挽眼里,能从萧淮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她今日这些眼泪流的很值得。 两人一同进了东宫,萧淮径直回了怀德院,姜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那望眼欲穿的眼神紧紧贴在他后背,就算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她过于欣喜的目光。 萧淮本以为姜挽会找各种理由粘着他,跟他一起去怀德院,没想到她半路转了个弯,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 接下来这几日,姜挽除了进宫去排练飞天舞,剩下的时间都安安静静待在海棠阁,周围几个院子里的侍妾们见姜挽这么安生,还以为是她改了性子,时隔四年,还真的将以前的性子改掉了。 但人的性子是天生的,除非遇到什么大事,这辈子基本上是不会有大改变的。姜挽这个人记仇,行事张扬,其实这也不是她完全伪装出来的性格,她这个人原本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所以这日,在玉静发现领来的薪俸和衣裳有缺斤少两时,姜挽二话不说就要带着一群婢女去账房理论一二。 偏巧玉宁不在院中,等她回去问起娘娘在干什么时,姜挽已经带着一群婢女堵在兰草苑的大门外了。 东宫后院的公中开支由太子嫔慕鸳掌管,若是后院开支有什么不对的,自然要来太子嫔慕鸳的兰草苑算账。 东宫的高位嫔妾只有两位,一是侧妃闵樱,一是太子嫔慕鸳。 闵樱是皇帝做主纳进东宫的,并没有经过太子萧淮的准许,所以闵樱在萧淮面前没有体面和话语权,但慕鸳不一样,她是战场英烈遗孤,因为无人养育,所以进了尚宫局被高位尚宫收养,及笄后被萧淮亲自赐封为太子嫔,管理东宫后院的大小事务。 慕鸳性情沉稳清冷,行事进退有度,待人温和有礼,所以萧淮对慕鸳还算可以,与整个东宫后院的女人比起来,慕鸳已经是很得脸的了。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慕鸳在几个婢女的陪同下从寝殿中款款而出,她生得清冷耐看,气质优雅沉静,是让人看了一眼就有好感的类型。 慕鸳走到堂中,端坐在主位上,扫了眼摆在案几上的几个托盘,面上不动声色地浅笑着,“姜妹妹拿着这些东西过来,可是对兰草苑发下去的薪俸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不用别人请,姜挽已经不客气地坐在了茶案旁的椅子上,她的身后的玉静也不见外,配合姜挽的嚣张气势,理所当然地让兰草苑下人上茶,主仆行事都很嚣张,一眼能看出来是一个院子里出去的人。 “兰草苑送来的这些东西应该是不大对吧,我怎么记得海棠阁的薪俸不止这点呢,我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那么多,开支进出也大,这薪俸是万万不能减少的,不然岂不是连下人们的赏赐都要供不起了。 慕姐姐掌管内院大权,对各院的薪俸调整是有些权力的,但海棠阁与别的院子不一样,我院子里的东西,只能多,不能少。” 慕鸳面色平静地饮茶,缓声说:“姜妹妹误会了,兰草苑送到海棠阁的薪俸没有一点差头,这些就是东宫奉仪的薪俸,半点不少,姜妹妹以前领的东西多,是因为那时你身怀有孕,皇后娘娘吩咐要特别照料,多出的东西都由太子殿下私库补上了。 但现在你身子康健,这平白无故的,姜妹妹也没有特别情况,怎么能再多领薪俸呢,实在不合规矩啊。”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但凡换个识趣的就不能再纠缠计较了,但姜挽偏偏是个不讲理的。 “那既然如此,慕姐姐私自裁减海棠阁薪俸这件事,可有向殿下请示过?” “合理合章的小事就不需要向太子殿下请示了,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好,慕姐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为难慕姐姐了,一会亲自去问问殿下就好了。” 闻言,慕鸳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悦,“这么点小事怎么好叨扰殿下,殿下日理万机,恐怕没时间……” 姜挽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站在太子身边,她在东宫有今日的地位和底气,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顺理成章找到一个去怀德院的理由,姜挽直接起身往外走,压根不理会慕鸳说什么想什么。 姜挽让身边的婢女全部都回宫,她只带着玉静一个人去了怀德院。 此刻天光昏暗,夜幕即将降临,料想萧淮应该用过了晚膳,正在书房看文书。 “诶呦,姜娘娘你这是要去哪啊,奴才正要去找您呢!”福安急得额头要冒汗了,见着姜挽连忙跑过来行礼,捏着嗓子说:“殿下吩咐奴才过来您,这不正巧了,走吧姜娘娘,咱们一起去怀德院,别让殿下就等了。” 见福案这么匆忙来寻她,想必定是玉宁给萧淮通风报信了吧,萧淮怕她又在后院惹出什么乱子,所以才急吼吼地派了福安过来。 姜挽听完立马笑出了声,欢欢喜喜地跟着福案往怀德院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眉开眼笑像是去见心上人,一个忙不迭地擦汗,狠松一口气。 福案见这位姜娘娘丝毫没有做错了事的心虚之感,反而是欢喜得不得了,满眼都清澈的愚蠢,他暗暗叹了口气,为两位小皇孙有这样一位不靠谱的亲娘而扼腕。 可惜了,若是换个端庄大方些的女子,说不准能靠着诞育皇孙的功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但姜挽...这是肯定不可能的,不说太子和皇后那样的人物,就连他们这些下人看了姜娘娘的种种行径都要摇头叹气,不明白当初太子殿下为什么会相中姜娘娘做贴身侍女,又在殿下醉酒的时候成功得手。 大概是,姜娘娘胆子肥,又运气好吧。 她最出彩的地方就在容貌上,论样貌,整个东宫确实无人能出其左右,这张皎若芙蕖的面庞和玲珑婀娜的身段确实太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可偏偏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姜娘娘唯一的优点也生错了地方... 殿下看人最在意的,是品德和才情啊! 怀德院中,福案将人带到寝殿门外,没有通报,直接让守门的侍卫打开了殿门,对姜挽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娘娘请,殿下吩咐了您来直接进去,不必通报了。” “好!” 姜挽端起娇俏美丽的笑脸,迈着婀娜的步伐缓缓往里面走。 “殿下?殿下?” 她在殿中走了两圈,最后接近床榻,试探着掀起帘缦,然后蹙起柳眉,疑惑道:“咦?人呢?” 书架边,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的萧淮定在原地看着姜挽在内殿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左顾右盼,她将目光放在床榻周围,从进门起就没往左边的书架这边看,径直往床榻那边走,直接掠过了正在书架边找书的高大身影。 姜挽进来之前他将书架这边的烛光吹灭了,导致这边昏暗看不清楚,可以她但凡往书架这边瞧一眼,也不至于发现不了他。 “还真是...无可救药了。”萧淮眸光冷冷看着她在床榻和衣架边摸索,低声呢喃着,没有大声惊动姜挽。 萧淮想看看姜挽究竟能笨到什么地步,要多久才能发现他在殿中,结果他高估了姜挽的眼神和脑子,她对书架这边没有任何兴趣,连看一眼都不肯。 他看着姜挽在床边打转,新奇地摸着雕着山海云纹的床架。 过了一会,她似乎是确认殿中没有人,以为他在后殿的浴池里,所以有些大胆地打量起床榻,纤细白嫩的手指摸过枕头和被子,又去摸挂在衣架上玄色外裳,然后低头闻了闻,一把抱住空荡荡的外衣,脸上挂着十分满足的傻笑。 “啊~这衣裳真好闻,是殿下身上的味道。” 妾身知错 作为一个读了二十年圣贤书的端正储君,萧淮实在没眼看姜挽这幅痴醉沉迷的样子,虽然沉迷的对象是他自己。 但唾弃的同时,他心中还有点难以言说的滋味。 萧淮身为嫡长子,从小养在祖父身边,军营里刀枪剑戟、他年纪不大还随军练武、挑灯看书,幼年时候就见惯了许多烽火狼烟的场面,练就从容冷静的心性。 祖父征战天下,夺取了前朝大魏的政权,建立了大景,一生戎马辉煌。 几位叔叔辈的亲王也都是领兵的将才,各个英武不凡,可担大任,在父辈的压力下,萧淮自从严格要求自己,不允许自身行差踏错,他性情稳重谨慎,少年老成,御下严厉,身边的伴读们跟在他身边久了,性子也都变得沉稳起来,东宫下人们也都谨言慎行,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分毫。 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她愚昧无知,单纯又浅薄,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那点小心思和坏水压根都无法隐藏,东宫任何一个机灵点的下人都比她聪明些。 萧淮也曾质疑过自己当时的选择,不明白姜挽这个样子,他当初为什么从一众宫女中选她做贴身婢女?他那个时候是看中她什么来着? 可能就是因为这双一眼能望到底的双眸吧,她眼中的喜欢和讨厌都很明显,野心都藏不好,心思太浅薄,他自以为这是个极好拿捏的婢女。 而且姜挽长得实在赏心悦目些,顺眼乖巧。 结果是他看走了眼,姜挽的性格确实如他猜测的那样浅薄,但她的胆量非同一般,连给他下药这种没命的事都敢做。 回想一遍往事,萧淮无意识地在书架边看了许久,直到姜挽开始在床榻边脱衣裳,迅速扯下外裳钻进床榻里,他才回过神来。 “啪!” 萧淮手中的书册被他随手扔到书案上,碰到了笔洗,发出物品撞击的声响。 他大步走到床榻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帘缦,沉声警告,“孤叫你来是问罪,姜挽你若是不想连累海棠阁一众宫女太监给你一起受罚!就立刻穿好衣裳出来。” 床头的烛光透过帘缦洒进去,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人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将她整个人团得跟个球一样。 姜挽躲在床榻里面不出声,萧淮等了会,失了耐心之后直接伸手掀开了帘缦,俯身走进,去拽她裹在身上的被子。 锦被掀开的瞬间,微光笼罩下的肌肤展露,萧淮看见姜挽穿着寝衣躺下去的,就以为被子里的人也是穿着寝衣的,结果那一大片白皙和樱红展露在目光下时,他呼吸一顿,脸上闪现片刻的慌乱和怔然。 姜挽竟在被子里脱了衣裳! 手上力气一松,锦被滑落,萧淮闭上眼,立马转身。 “姜挽!!你放肆!” 男人的声音含着真真实实的怒气和寒意,他意图掩盖住瞬间的心慌意乱,所以说话声音略大些,惊动了外面的太监,福案在外面小心翼翼问是否要人进来,被萧淮冷声拒绝,并且让门外的人都走远点。 “我…难道殿下这个时候叫妾身过来,不是让妾身侍寝的吗?”娇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和失落。 “你今天在兰草苑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妾身不清楚,兰草苑送到海棠阁的薪俸有缺少,我只是去问一问罢了,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殿下要是不信,大可现在派人去兰草苑问问清楚,看妾身有没有做有违体统的事情。” 姜挽在兰草苑做了什么,萧淮还真不清楚,他一听见玉宁派人报信,说姜挽因为薪俸的事情气势汹汹地去了兰草苑,就立马派福案去找姜挽过来了。 后院的事情萧淮不在意,也不知道姜挽去兰草苑计较薪俸究竟是缺了多少东西,但他知道慕鸳不是无缘无故削减薪俸的人,而姜挽是无凭无据就能找事的人。 所以顾不得问清楚,直接叫姜挽过来是想告诉她有什么缺的可以继续从私库里拿,不要因为薪俸这等事亲自出去计较,口舌之争有失体面,不符合她的身份,平白丢了鸿儿和清儿的脸面。 “先把衣裳穿好。”丢下这句,萧淮提步出了寝殿,去了书房里。 “是。” 姜挽捞起衣裳,不慌不忙地穿好,望着被她弄乱的床榻,伸手拂了拂,然后故意将腰间的玉坠子放在了枕头底下。 她自小练武,当然从进门起就知道萧淮的位置了,只是规规矩矩的岂不是太过无趣,偶尔找点意外的乐子,效果还是不错的。 没一会福案站在门外喊她,带她去了书房。 姜挽跪在地上的姿势很是标准,脑袋微垂看着地面,一副期盼好久的事情落空而郁郁寡欢地神情。 “妾知错了,请殿下责罚吧。”她闷声说道。 坐在上首的男人许久没有说话,他单手抵着额头,眼帘低垂,一双威压十足的眸子瞥着姜挽,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永远是这样,事前大胆放肆,事后唯诺认错,这么折腾下来,萧淮压根没有了询问薪俸的心情,活色生香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遍闪现,特意克制不去想,但根本控制不住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犹记得五年前那次,也是和今夜差不多的样子。 萧淮在宫宴上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醺,姜挽贴身伺候他,回了东宫之后端来一碗醒酒汤给他喝。 众人都说是醉酒误事,但那点醉意根本不至于让萧淮丧失理智,他甚至没有多少微醺的感觉,真正让他失控的,是姜挽下了药的醒酒汤。 他喝下之后没多久察觉异样,立刻让姜挽去准备沐浴的水,再去叫太医,结果姜挽惯会阳奉阴违,假传命令遣散了屋外看守的下人,身着薄纱踏入浴池,话语极尽直白大胆,动作放肆妖娆,在药物的趋势下引|诱他失控…… 许是萧淮许久不说话,姜挽有些跪不住了,她一会揉揉膝盖,一会摸摸后腰,她忍不住抬头看他,怯怯说道:“殿下还在生气吗?您要怎么样才能消气,要是不解气的话,就狠狠责罚妾身吧,妾身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萧淮冷嗤,还是不想理她。 一边请求责罚,一边揉膝盖,看上去真的没有丝毫真情实感。 他就看着她跪着,看她这娇气性子能挺多久。 本是要就寝的时辰,书房里却烛光大亮,萧淮坐在书案前翻阅奏折和文书,提笔沉浸在公事里。 而姜挽则是百无聊赖地跪在地上,表情从落寞可怜逐渐变得不虞烦闷起来,水润的红唇微微撅着,满脸写着我不开心。 “殿下,我膝盖疼…” 姜挽声音极小地说了一句,楚楚可怜地看着萧淮,可惜这冷漠的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殿下,我腰好痛哦~”她声音略微大了些,这样的音量萧淮是肯定能听见的,但他还是低头批改奏折,不肯理她分毫。 萧淮用余光扫了一眼姜挽,见她才跪了这么一会就喊疼喊累,便知她是在故意博可怜,他继续沉默,直到再次抬眼,看她低着头,眼眶里含着泪珠,眼泪一颗颗滚落,这才停下笔。 姜挽之前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都是撒娇的、矫揉造作地哭,颇有撒泼耍赖的架势,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同,无声无息地落泪还是头一次。 萧淮轻咳一声,冷声道:“可知错了。” “知错了。”姜挽低头抹泪,缓缓点头,“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在殿下面前放肆了,没有殿下传召,也再不擅自到怀德院找殿下了,殿下若是讨厌妾身,妾身以后就走得远远的,不让殿下碍眼了。” 萧淮手指无意识地碾动,总觉得姜挽这话说得有些不大对劲,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但看她乖顺认错的份上,今日的事也就到此为止吧。 “罢了,你回去吧,以后安分些,谨守东宫的规矩,不可再犯出格的事。” “是。” 目送姜挽离开,萧淮又叫福案进来,让他去问问姜挽今日在兰草苑里都要了什么,若是薪俸里缺了什么,以后直接从东宫私库里补上,不用从后院份例里出了。 姜挽的位份低,按照薪俸算领不了多少,但她毕竟是鸿儿清儿的生母,本该居高位的,萧淮是要改改她的性子,但无意拘着她的吃穿用度。 他身为一国储君,养个姜挽绰绰有余。 * 接下来这段日子,姜挽果然安静下来了,连续半个月没怎么出过门,听说跟她身边的婢女学做糕点,老老实实待在海棠阁不出门。 萧淮对此还算满意,同时也有些意外姜挽居然这么听话。 生辰宴的前一日,萧淮照例叫了两个儿子过来询问功课,萧予清这几天也没惹事,乖巧得出奇。 萧淮有种这对母子血脉相连,脑子也相连的错觉,不然怎么一个变乖了之后,另一个也变乖了? 其实,这也不是萧予清变乖了,他前几日在宫人闲聊时听到了关乎姜奉仪的话语,这几天小脑袋瓜里想着事,所以乖巧了不少。 宫人们说,他和哥哥的生母姜奉仪回来了,现在就在东宫住着呢,原来他们不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只是母亲身份太低了,低到不配养育他们。 “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宫人真的是这么说的,我没撒谎!”萧予清面色摇着萧予鸿的手,颇有些急地说。 “后日清晨我们就回宫里了,现在要是不去找,说不准这个月就看不见了呐!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的生母是什么样子吗!” “明日夜里有生辰宴,会看见的。” “可我就是想现在去看她! 萧予鸿比弟弟要冷静得多,他端着一本古籍看,小身板坐得很是端正,目光在纸张上,看着专心,其实好一会没有翻页了。 沉默良久,他才说:“父王既然没说让我们去见,那就是不让见的意思,我们不能去。” 他还不懂太深的道理,但是萧予鸿记得有一次宴席,父王有个郡王堂弟的进宫,偷偷去看了一个扫撒宫女,私会应该是不对,两人都要受罚,明明是那郡王主动去看宫女的,但最后被处死的却是那个不能主动选择的宫女。 按照这样的事算,那他们去看了母亲,是不是最后挨罚的就是母亲了,毕竟皇祖母和父王都没让他们去见母亲。 “哼!你爱去不去,反正我要去。”萧予清被哥哥冷静镇定的态度气到了,他不管萧予鸿,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两个小太监跟在萧予清身后,因为太子殿下没说小皇孙不能去后院,所以他们见小皇孙往后院跑就没阻拦,安静在萧予清身后跟着。 “喂,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姜奉仪的院子在哪里吗?”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不敢隐瞒这位小主子,如实说了。 海棠阁中炊烟袅袅,这正是小厨房在生火做饭呢。 姜挽和玉书玉静混迹在小厨房里,欢欢喜喜地学做菜肴和糕点。 “这桂花糕是不是比上次看着好多了!” “是呢,娘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玉静忙着生火,看都没看,直接张口就夸。 姜挽拍了一下玉静的头,笑道:“玉静学会糊弄我了,你看都没看。” 玉书在一边笑,看着姜挽脸上真心流露的笑容,她也跟着开心,“是比上次好多了,玉静没骗姑娘。” “姑娘?”玉静顿了下,放下手里的木柴,抬头用疑惑地眼神去看玉书。 玉书立马笑着拍了下嘴,“诶呀,说顺嘴了,该叫娘娘的,以前在宅院里伺候,经常给府中小姐叫姑娘,一时开心,说顺口了。” “没事,玉书叫什么都行,反正咱们私下里也没人听见。” 姜挽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糕点喂给玉静,“快尝尝,还挺软糯的呢。” 玉静对玉书的话不疑有他,开心吃着糕点。 忽的,外面传来一阵宫女太监的行礼声。 似乎在说什么殿下? 殿下?萧淮怎么会来海棠阁?吃错药了吧。 姜挽心中觉得不对劲,跟玉静玉书一起往外走。 “二殿下怎么来这了,外面守门的太监怎么也没通报一声。” “是我没让他们通报的,别怪罪他们。”萧予清背挺得很直,像模像样地轻咳一声,颇为正经道:“那个…本殿下就是随便逛逛,你们不用特意招待我。” 小皇孙按理说是不应该称作“殿下”的,按大景律法,殿下是一品亲王公主的尊称,但皇帝极其宠爱这两个孙子,亲口说了这是两位小殿下,所以大家就都这么称呼了。 “是是是,都听殿下的,奴婢名叫玉宁,是海棠阁的管事女官,二殿下有何吩咐都可以对奴婢讲。” 玉宁蹲在萧予清对面,温温柔柔地哄着小孩。 她心中着实吃惊,没想到小殿下居然找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是特意过来还是真的闲逛。 “去给二殿下拿些好吃的过来。”玉宁招呼院子的宫女去厨房拿吃的,顺便给宫女一个眼色,让宫女去将娘娘请出来。 萧予清手指背在身后,有些紧张地打圈圈,他极力做出镇定自然的模样,但毕竟年龄小,那双眼睛还是藏不住情绪。 “这里叫海棠阁对吧。” “是的。”玉宁注意到萧予清往屋子里面张望的眼神,试探着说:“二殿下是来这里找什么人的吗?” “没、没有,就是随便走走,正巧走到这了。”萧予清紧张地挠了挠头,咽了下口水。 “不是说要请本殿下吃东西吗?那,不进去吃吗。” 很明显,这位小殿下想进娘娘住的正房里看看。 “那是自然,二殿下请。” 玉宁陪着萧予清进了屋子,然后就借着拿点心的由头退出来寻姜挽。 “是小皇孙殿下来了,娘娘怎么还在厨房里呢,您快过去看看他呀,这孩子一看就是故意过来的,说不准就是来见娘娘的呢!”玉宁在小厨房里找到了姜挽,连忙道。 “我…”姜挽转头看了眼玉书,看上去有些犹豫。 “去看看吧,娘娘不也想和小殿下说几句话吗,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就算不是娘娘带大的,小殿下肯定也是亲近娘娘的。”玉书暗暗叹气,也跟着开口劝。 其实,玉书知道姜挽在犹豫什么,她不是怕孩子不亲近,只是怕会伤害他们,毕竟她们真实身份不足为外人道也,以后会发生谁也说不准,现在过于亲近,万一以后东窗事发,恐会连累了孩子。 姜挽在心里叹气,面上却笑着,“玉书说得对,走吧,我去换身衣裳,你们陪我去见见吧。” 母子相见 海棠阁正堂中,萧予清已经在椅子上坐一会了,玉宁陪在他身边,伺候着倒茶添水。 眼看天色渐晚,萧予清有些急了,怎么一刻钟过去了还是不见宫人口中的姜奉仪?姜奉仪要是再不出来见他,父王身边的下人该过来寻他回去了。 这么不热络,难道他前几日听错了,他的生母不是姜奉仪吗? “本殿下要出去看看。”萧予清坐不住,从椅子上跳下来,拔腿往外面跑。 玉宁追着萧予清出去,扬声问:“二殿下您去哪,奴婢跟着您一起。” 萧予清懵撞地跑出门,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传言,正想着要回去再探听一下,结果转角就撞上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诶呦!” 他的屁股好痛啊! 萧予清下意识摸了下摔疼的屁股瓣,他有些不开心,情绪都写在脸上,正要抬头发脾气,看看是哪个下人这么大胆地撞到了他。 一张仿若神女降世般的面容映入眼帘,他在抬眼的瞬间愣在了原地,忘记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你...”这不是一个月前在练武场上看见的仙女姐姐吗! 瞬间,萧予清忘记了心里的郁闷,只顾着盯仙女姐姐的脸看,他有些词穷害羞,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地上好一会没站起来,呆萌的表情惹人喜欢极了。 姜挽看了他一会,迟疑片刻,弯腰朝萧予清伸出手心,僵硬不知所措地笑了下,和善又疏离,“地上凉,二殿下先起来吧。” 她另一只手上端着一个白玉盘子,放着几个刚做好的桂花糕,刚刚被萧予清大力撞了一下,孩子虽小,但也是有些力气的,可她身形稳固,手腕极稳,盘子意思晃动都没有。 玉宁从屋内追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她目光没被摔在地上的萧予清吸引,而是率先注意到姜挽托着盘子的手腕。 上身稳,下盘更稳,非寻常女子能及。 玉宁脚步迟疑一息,眼中划过短暂的疑惑,转瞬就隐藏好,面色如常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扶萧予清起来,笑道:“二殿下摔到哪里了,要不要奴婢去叫太医看看?” 萧予清刚准备握住仙女的手就被玉宁给扶起来了,他有些可惜地看了看面前的手心,不好意思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了。 “没事,我一点也不疼。”虽然屁股有些疼,但萧予清自认是身份尊贵性格坚韧的小皇孙,不肯在陌生人面前喊疼。 见萧予清的目光落在姜挽脸上,玉宁笑着说:“这便是我们海棠阁的姜娘娘,二殿下没见过娘娘自然不认识,来者是客,我们娘娘给殿下端了亲手做的糕点来,二殿下不如再进屋子里坐会,尝尝糕点再走如何?” “我见过的。”在练武场上看过一眼,只一眼他就记住了她的模样。 萧予清听见玉宁的话,看着姜挽的眼神立马变了,小脸收了羞涩的笑意,大眼睛泛起希冀的神采。 “你就是姜奉仪?!那你、你是……”萧予清说着说着就消了音,抿唇看着姜挽,明明是四岁的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可是他脸上却有不同于这个年纪的表情和神态。 母子俩第一次见面,四目相对一直盯着对方看,姜挽心绪纷乱,其实不太想承认她是他们的生母,但看幼子眼中期盼,她一句冷淡的话也说不出口。 “二殿下可让妾身好找,太子殿下吩咐了妾身给您准备点心吃食呢,结果怀德院里却没看见二殿下的影子,这么一会功夫怎么到海棠阁来了。”慕鸳带着几个小太监走进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径直走到萧予清身后,蹲下身子说:“一会太子殿下要回来了,二殿下现在与妾身回去吧,不要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姜挽与慕鸳对视一眼,随后神色平静地看着萧予清,“既然如此,那小殿下就快些回去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每次萧予鸿和萧予清到东宫来,慕鸳都会亲自准备糕点吃食送过去,细心吩咐下人们好生照料,只可惜这两个小孩并不亲近她,别看他们人小,但极不容易讨好。 慕鸳话里话外搬出太子暗暗威胁,萧予清听了心虚,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慕鸳走了。 “等等。”玉宁这一个小食盒追上来,将食盒交给萧予清身边的小太监,“这是我们娘娘吩咐送给二殿下的,二殿下带回去尝尝吧。” “好!”萧予清兴奋地点点头,扬起笑脸对姜挽的方向笑着。 姜挽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开,踏出海棠阁的瞬间,慕鸳回望了一眼,隔着这么远,姜挽依旧感受到慕鸳眼中的冷意和警惕。 她从容回望,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头看了眼在厨房门口观望的玉书。 不需要姜挽多说什么,玉书立马接收到她的指示,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 慕鸳将萧予清送到怀德院门口就回去了,不敢擅自跟进去。 怀德院的偏殿里,萧予清回来之后就坐在萧予鸿对面开始吃糕点。 萧予鸿的书案不大,放了一些笔墨纸砚之后就没多少空余地方,结果萧予清放了一个食盒在书案上,津津有味吃起糕点来。 身为哥哥,他要爱护弟弟,这点小事还是忍忍吧。萧予鸿自己安慰自己,专心研墨,提笔练字,可是萧予清故意弄出吃东西的声音出来,还边吃边夸糕点美味,实在是有些呱噪。 他正要开口撵人,却听弟弟说起了刚刚去的海棠阁所见到的场景。 “我走了好一会才到呢,离得真是不近,我听下人说,那个院子叫海棠阁,位置实在偏僻,不过呢,本殿下可是没有白走一趟,我真的看见她了!” 萧予鸿写字的手停下,抬眼问:“你看见谁了?” “姜奉仪,他们都叫她姜娘娘,一定是的,姜娘娘好美,她和我们长得很像的!我觉得她很可能是我们娘亲!” 其实不像,他们兄弟两个都更像父亲萧淮,但姜挽太美了,给萧予清的视觉冲击很大,所以在萧予清眼里,他的美貌一定是遗传了这样貌美的母亲,跟严肃冷酷的父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糕点是她亲手做的呢!特意给我做的!她还说以后让我常去呢!” “那、她还说什么了?”萧予鸿被弟弟的炫耀迷惑住了,一时没听出来有哪些话是随口编造的。 萧予清打开了话匣子,说了一大堆姜挽没有说过的话,成功哄骗住端正单纯的皇长孙,最后,他轻咳一声,扬着眉头说道:“叫你不去,现在后悔了吧,这样吧,下次我去的时候带上你,咱们一起去那里做客。” “唔……行吧。”萧予鸿思考片刻,认真地点头。 弟弟的提议很有吸引力,他确实有些心动了。 “要去哪?”萧淮负手走进来,他垂眸看着两个儿子,走到萧予鸿的书案前,拿起书案上的宣纸检查。 他在门外听见小儿子说要去什么地方做客,但没听清楚去哪里,所以顺口一问。 萧予鸿和萧予清都沉默了,一个是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实话,另一个则是因为没有完成今日的课业,心里虚得很,不敢吱声。 “怎么都不说话。”萧淮将手中的宣纸放下,欣慰看了一眼萧予鸿,“字不错。” 说完,转头看着垂眸不语、心虚无比的萧予清,萧淮打量他一会,视线移到食盒里的糕点上。 这糕点……形状有些难看,好像和他上次在竹林里吃的一样。 萧淮沉默一会,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萧予清的脑门,“方才跑出去玩了?课业没完成吧?” “呃、课业我、我……忘了,正要开始写呢。”萧予清紧张抠手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萧淮蹲下来与萧予清平视,拿起一块糕点问:“清儿刚刚去海棠阁了?” 这么难看的糕点只有姜挽会端上饭桌,若是宫人做的,根本送不到萧予清嘴里。 萧予清震惊地瞪大眼,“父王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他身边那两个小太监告密了?还是那位找他回来的慕娘娘向父王说他坏话了? 他就知道父王后院的女人都不是真心喜欢他!伴读们家里的姨娘都是这样的!坏人! “这糕点也就只有她能做的出来了。”萧淮收敛了嘴边的笑容,敛眉看着萧予鸿,“鸿儿,你跟你弟弟一起去了?” “没有,哥哥没去,我自己跑出去的,他不知道。”萧予清仗义承担责任,满腔兄弟义气,但在对上亲爹十分有威慑力的眼神时又泄了气,小声道:“真的是我自己非要出去的,父王要罚就罚我吧。” “少时慕父母,乃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 话落,萧予鸿怔怔看着萧淮,早慧稳重的他震惊不已。 “啊?”萧予清则是满眼迷茫,没听懂萧淮话里的意思。 萧淮拍拍小儿子的头,起身往外走,出门前扔下一句,“不过课业还是要补上的,晚膳之前送到书房里。” “是!” 没受到责罚和训斥的萧予清惊喜非凡,连忙收起点心,坐到萧予鸿身边开始写字。 “哥,你看到没!父王没罚我诶!”萧予清抬手在萧予鸿眼前挥了挥,疑惑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萧予鸿端正坐姿,给弟弟翻出写字要用的东西,然后做到了萧予清对面,打开食盒去拿糕点吃。 “你刚刚不是不吃嘛!怎么又要吃了!” “这不是给你一个人的。” 萧予清不满,“怎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姜娘娘分明就是给我的!” “我们一胎双生,母亲不会厚此薄彼的。” “啊?你说什么?!” 贻孝大方 尽管萧予清没有萧予鸿反应快,但在双胞胎哥哥的暗示下,他也顿悟了父王话里的意思。 原来父王是承认了姜娘娘的身份,对他们兄弟来说,那不是东宫的姜娘娘,而是他们的生母,是血脉至亲。 萧予清欢喜极了,不,应该说是惊喜极了。这样好看的仙女,竟然真的他阿娘,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吗!这一开心,就连晚上给父王检查的大字都写得龙凤凤舞了,然后被罚睡前重写了一遍…… 但是没关系,这并不能阻挡萧予清欢喜的心情,满心期待地盼望着明日生辰宴,听说怀德院的婢女说,东宫后院的嫔妾都准备了节目和献礼,盛装出席储君生辰宴,所以他明天就可以再次看见阿娘了。 不只是萧予清,今日没看见亲娘是什么样子的萧予鸿也很期待生辰宴,只是他和弟弟的性子不一样,有什么心事不会轻易外露,大多数时候都藏在心里 。连皇帝都感叹,长孙酷似年幼的太子,这父子俩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不只是长得像,性子更像。 自然而然的,皇帝和太子萧淮都对这个孩子抱有极大的期望,毕竟东宫女人一大堆,但孩子却难得,皇长孙来之不易,帝后二人且得宝贝着。 * 入夜,月色柔和温婉,衬得来人更加绰约。 慕鸳生得一副清冷长相,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更加清冷出尘,气质娴雅。 “真是稀客,慕姐姐今日来海棠阁两次,可真是让我这海棠阁蓬荜生辉啊。”姜挽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玉书搬个圆凳坐在她身边,细心为她涂着蔻丹。 慕鸳身后跟着几个婢女,她们手中都端着托盘,规矩端正地走进来,将托盘都放在了长条案上。 托盘上有布料衣裳、首饰头面和胭脂螺黛,每一样都是精品,宫中专门供奉给高位嫔妃的东西,就算是东宫侧妃,也轻易拿不到这些。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吩咐的送过来的,姜妹妹在东宫是独一份,殿下恩宠你,可真是舍得在你身上用心,两位小皇孙今夜都在怀德院住下了,姜妹妹有两位如此可爱的儿子,当真是命好,生来带福。” 不走心地客套两句之后,慕鸳自顾自地坐在了左侧的玫瑰椅上,含笑看着姜挽,看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一点没有走的意思。 玉静端着茶盏茶壶过来倒茶,行为恭敬,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却暗暗撇嘴,对太子嫔慕鸳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十分不屑。 东西放完,多余的婢女都退了出去,正殿中除了姜挽和慕鸳两个主子,就只剩下玉书玉静和慕鸳的贴身婢女。 慕鸳端起茶盏轻抿,又轻寥寥地放下,对茶不太满意,“这茶,有些凉了呢。” 姜挽垂眸看着玉书涂抹她的指甲,闻言,掀起眼帘看向下首的慕鸳,笑道:“既然慕姐姐觉得茶凉,那就换一壶热的吧,玉静,你再去重新泡一壶来。” 支开了玉静,慕鸳也找了个由头让她的贴身婢女出去了。 殿门被关上,屋中顿时静下来。 慕鸳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静下来,凝着正在给姜挽涂指甲的玉书,缓缓开口:“姜妹妹的婢女有些本事,竟然能绕开我院中的一众宫人溜进去,姜妹妹身边养着这样一个人,可要小心了。” “不过是有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上不得台面的。”姜挽回。 “原来在姜妹妹眼里,魏庄白玉牌的杀手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而已,那敢问姜妹妹你,是何阶玉牌啊?” 魏庄是潜藏在大景的杀手组织,成立三十余年,庄内培养无数武功高强的杀手,只要银子足够多,魏庄就能为你办事,表面上是在江湖里讨生活的暗杀组织,但实则却是前朝皇室的潜藏地点,这么多年精心谋划扩大势力,就是为了复兴大魏皇室。 庄内杀手分四阶,从低到高依次是青玉牌、翠玉牌、白玉牌和黑玉牌。 慕鸳是前朝大臣的遗孤,也是魏庄的青玉牌杀手,因为武功不高,所以她的玉牌也是最低级的,但她伪造身份混入宫廷,一直在暗中为魏庄办事,靠着东宫嫔妃的身份和掌管后院的权力,慕鸳在魏庄这群杀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手中有好几位青玉牌杀手可供差遣。 “行了,差不多了。”姜挽挥挥手让玉书退下,抬起手欣赏了一会,然后不紧不慢的说,“我是什么玉牌不重要,你也没这个权力知道,你要做的,就是听话。” 慕鸳目光沉沉,冷声道: “魏庄等级森严,只有白玉以上的高阶杀手才能命令低阶,你若不说身份,我怎能安心听命于你。” 她潜伏宫中多年,许多暗桩她都略知一二,但却从未听说姜挽也是魏庄中人,要不是玉书潜入她的寝殿送信,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姜挽会和魏庄有关联。 姜挽在东宫的地位非同一般,她是有子嗣的人,为景国储君生下两个儿子,要是没什么意外,她以后会是太子的母亲,身居后宫高位。魏庄如何能保证这样一个人衷心呢?若是姜挽心中偏向亲子,岂不是会顷刻间暴露魏庄苦心积虑多年的一切。 玉书走进内殿,拿着一块白玉制成的方形令牌过来,恭敬站在姜挽身后,将白玉令牌交到她手中。 “你瞧这白玉令牌可是真的?”姜挽拎着令牌的绳子,让慕鸳看个清清楚楚,微微笑道:“是真是假,你能分辨得出,玉书听命于我,自然是因为我的身份高过她,自然也高过你。 慕鸳你幼时背负血海深仇,誓要推翻萧氏皇族,为亲人报仇,是魏庄救下你,也给了你报仇的机会,你忠于大魏皇族,也当衷心于我。难道你没有想过,你在东宫后院生活了这么多年,魏庄却始终没有让你做什么,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在后院监视太子嫔妃的吗?” 姜挽这个问题给慕鸳问住了,她潜伏在东宫多年,确实不理解魏庄将她安排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对他们光复大魏有什么帮助。 魏庄很多年没有联系她了,五年来,这是第一次有魏庄的人找上她。 “那你说,我在这里的用处是什么?” “帮我,就是你的用处。” “帮你?你能做什么?” 姜挽笑得明媚,轻柔张口,“我能做得很多,并且有些事只有我能做到,只要有我在,光复大魏就不是空谈。” 玉书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放在慕鸳手边,“明日生辰宴之前,请慕娘娘将这包东西放在闵侧妃的寝房中。” “闵樱房里?”慕鸳冷笑,“放了又能怎么样,陷害她?杀了她?她有闵家做靠山,萧淮是不会为了弃闵家这个助力的。况且你没说身份,我凭什么帮你,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慕鸳,难道你忘了魏庄的规矩,不记得挑选白玉杀手在身边为奴为婢的,都是什么身份了吗。你也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生下萧淮的孩子之后,魏庄还会信任我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 答案呼之欲出,这当然是因为,姜挽就是前朝皇族的嫡系血脉,她是魏家人,是魏庄庄主的亲生女儿,所以魏庄才会信任她,帮她上位。 慕鸳不是个笨人,她想明白其中的关联,便歇了追问姜挽身份的心思。 “那这包东西就拜托慕姐姐帮忙了。”姜挽看慕鸳的神情就知道她是信了大半,态度很好地请慕鸳收好这包药粉,然后让玉书恭敬地送慕鸳出门。 没一会,泡好茶的玉静端着茶壶进来,这才发现殿中已经没有慕鸳的人影,她从上次去兰草苑之后就一直对慕鸳抱有偏见,觉得这个太子嫔有意为难自己娘娘,今日有看慕鸳亲自来海棠阁将二殿下带走,不想让二殿下与娘娘亲近,心中就更是气愤了。 “这位太子嫔还真是嚣张,娘娘与亲子说话,她有什么权力阻拦!” “嫉妒罢了,咱们不必在意。” 姜挽安慰两句玉静,然后招呼她去拿明日参加生辰宴要穿的衣裳,“就将太子嫔刚刚送来的那几件衣裳挂起来看看吧,我看着那几件颜色都很鲜亮好看,十分适合明日穿去宴席上。” “是。” * 转眼一夜过去,今日整个东宫都很忙碌,膳食房的下人们一大早起来忙活,一直到忙到傍晚都没停下。 太子殿下的生辰宴设在入夜时分,就在东宫的迎春殿举行。 距离开宴还有两个时辰,萧淮在书房里已经听见对面偏殿里闹腾许久了,听着萧予清咋咋呼呼的笑声,他终是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往偏殿里走。 长子稳重,幼子活泼,今日好不容易让他们沐休一日,萧予清简直就像是被放飞的风筝,整个人飘在云彩里不肯下来,话匣子里的存量好像都堆积到今天释放了。 “不就是一件衣裳,穿什么不都一样?”萧淮看着偏殿里好几个宫女太监被萧予清使唤得团团转,敛眉问道:“只是一个寻常宫宴而已,你皇祖父皇祖母都不在,没人惦记着你穿什么,男儿立于凭真才实学,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岂能过于重视外在。” 萧予清悄悄嘟嘴,手里攥着一件小小的霜色外裳在铜镜前比划,纠结要穿哪件衣裳好,就连最畏惧的父王来了都没阻挡他对外在装扮的热情。 “可是……今日是第一次正式见阿娘的日子。” 要是穿的不可爱,阿娘不喜欢他怎么办?毕竟哥哥看起来更懂事一些。 萧淮垂眸看了眼端坐在书案前写字的萧予鸿,又转头凝着镜子前面的萧予清,缓缓走到幼子身侧,用两根手指夺走萧予清手中的衣裳,蹙眉盯着这件霜白色的衣裳看。 就算这小子在意姿容,想装装小大人的风度,也不必在他生辰宴上穿一件白色的衣裳吧? 还真是孝顺呢。 她会发疯 迎春殿中灯火通明,今日来参宴之人大多都是与东宫储君交好的年轻一代,大家年龄相仿,是以能聊到一块去,殿中欢声笑语,热闹的很。 萧淮带着两个小皇孙入席时,众人都已落座,只等太子这个主角了。 太子嫔慕鸳和太子侧妃闵樱是东宫嫔妾中位数不多的高位,所以两人的位置都很靠前,并排坐在萧淮左下首比较近的两个位置。 闵樱频频往主位上看,可以萧淮一个眼神不往这边瞄,只顾着与两个小孩说话,给闵樱看得十分气闷。 不过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小鬼头罢了,要不然姜挽害她坏了身子,殿下肯定会临幸她的。每每想到这事,闵樱就有杀了姜挽的心,可惜现在她还做不到。 “怎么没看见阿娘呢?”虽然没有当面叫过娘,但萧予清已经在心里反复想象过今日的场景了,所以“阿娘”这个称呼就像是喊过无数遍一样熟稔。 坐在萧予清旁边的萧予鸿摇摇头,目光从慕鸳和闵樱身上扫过,然后望向她们身后众多东宫嫔妾,并未从一群莺莺燕燕中看见弟弟口中的仙女娘亲。 她们都很美,但在萧予清和萧予鸿心中,都算不上仙女这个称呼,甚至没有皇祖母半分风韵。 兄弟俩一同看向主位上的父王,萧予鸿就坐在萧淮身边,于是悄悄用小手扯了一下亲爹的衣袖,对着亲爹眨眨眼睛,表示疑惑。 “怎么了?”萧淮不解地看着两个儿子,然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女席上有很多人,大多数嫔妾就连萧淮自己都没有见过,一个个盛装打扮,见他看过去,此刻都在使尽解数露出温婉柔美的笑容。 这其中并没有姜挽。 姜挽人呢?不是说准备了飞天舞献礼么?难不成是在和舞姬们在一处。 萧淮招福案到身边,耳语几句,福案点点头,迅速地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福案回来,小声在萧淮耳边说:“回殿下,奴在半路上遇到了姜娘娘身边的婢女玉书,说是姜娘娘身上又起了红疹,没办法出门就告假了。玉书说,她已经向慕娘娘说过这件事了,慕娘娘为姜娘娘请了大夫,确认这红疹确实今日退不下去,便同意了。” “又是红疹?”萧淮记得姜挽回东宫的当日就起了红疹,当时是因为中毒,但是玉宁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起源,后来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下来了…… 福案支支吾吾说:“奴才问了玉书姑娘,好像……好像听玉书姑娘的意思,这次的红疹与上次的很像,但因为这次不是李太医看诊,所以不能断定,而且玉书说姜娘娘这些日子心情不佳,今日身上出了红疹心情就更差了,所以就告假不出席了。” 毕竟以姜娘娘的样貌,就算脸上有一两个红疹也没什么的,压根不会影响姿容,她想要出席谁也拦不住。 萧淮挥挥手让福案退下了,然后对上两双期待的眸子,微不可查地叹气,压低声音道:“她脸上起了红疹,不想你们看见她不美的样子,所以今日告假了,不会来了。” 果不其然,两小只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顿时垂下眉眼,失落极了。 过一会,萧予鸿对弟弟扯出一抹笑,小大人似的安慰,“娘亲定是很想见我们的,所以才会力求完美,今日不见没什么的,等过几日她好些了我们可以去看她,听皇祖母说,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希望亲近之人去看望的,这样说不定病会好的快些呢,不过今日是父王生辰,我们得陪在父王身边,父王又忙得很,没空就去看娘亲,所以我们也就不方便去看望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着亲爹的神情,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孝顺懂事。 “对啊,我们可以去看望娘亲啊。”萧予清被哥哥的话提醒到,顿时双眸一亮,无比期待地看着萧淮,“父王,你陪我们一起去看望阿娘吧,这样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病很快就会痊愈了。” 萧淮:“……”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鸿儿有这么多小心眼呢?兄弟俩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差别这么大,都说长子最像他,但现在看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萧淮自认他小时候不会这样拐着弯说话,也没这么多心眼。 “但生辰宴还没结束,现在去应该不大合适。”眼看着萧予清嘴一瘪,眼睛立马湿润了,仿佛他下一秒说出不能去这话就要哭出来。 萧淮顿了顿,无奈道:“也不是不行,就等宴会结束,我吩咐宴会进程快一些。” 换成寻常时候,他是断不会主动去海棠阁的,但这次不一样,幼子可怜,不过是想见见生母罢了,这也不是过分的要求,他身为父亲不至于连这点小要求都做不到,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去一次也无妨。 宴上有许多世家公子和伴读给萧淮敬酒,萧淮大多都会给面子喝下,等到宴席过半,萧淮推脱酒醉,带着两个小皇孙离了席,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提前走了。 刚出迎春阁,慕鸳就追了上来,温声询问,“可是宴席办得让殿下不如意,若有不满的地方,殿下定要与妾身直言,妾身下次吸取教训,争取让殿下更满意些。” “与你无关,孤有别的事要去忙,你回宴上招待客人罢,免得宴上出状况。” “那、敢问殿下可是要带两位小殿下去看姜妹妹?”慕鸳试探着问。 萧淮不动声色地看着慕鸳,觉得今日慕鸳今日似乎话有点多,好像是有话要说,“嗯,你还有事?” “没,妾身只是听说姜妹妹又病了,所以有些担忧。”萧淮神情实在冷淡,慕鸳也不敢再多说话,找了个说辞便回宴席上了。 按照她和姜挽约定的,一会她是要亲自去一趟海棠苑,配合姜挽,两个人唱一出大戏的,可是现在……萧淮提前去海棠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姜挽的计策产生影响。 也罢,无论最后怎么样,都是姜挽收尾,她是已经尽力了。 其实在心里,慕鸳是有些看不上姜挽这点小手段的,这陷害人的手段过于简单明显,经不起多推敲,但姜挽在魏庄的级别比她大,同为细作,一损俱损,她也只能暂且帮着姜挽了。 * 一行人到了海棠阁外,玉宁出来迎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震惊,这里面惊喜没有多少,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两位小殿下要探望姜娘娘,玉宁姑娘且领路吧。”福案率先几步,凑近玉宁身边说道,“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快领路开门呀。” 玉宁和玉静站一侧,两人对视一眼,面色略微有为难之色。 “奴婢先去通报。”玉静匆匆行了一礼,跑进院子里去报信了。 “诶。”福案抬抬手,没叫住玉静,只能疑惑地看着玉宁,问道:“这是怎么了,殿下眼看着要走到门口了,直接开门罢,姜娘娘卧病在床,还通报什么呀!” “这……”玉宁艰难张口:“娘娘现在心情欠佳,恐怕、不大适合接见太子殿下和小皇孙。” 其实何止是心情欠佳,这简直实在发疯。 她家娘娘今日连妆容都弄好了,眼看着就要出门了,结果脸上身上突发红疹,比上次还凶猛,只能无奈告假。 大夫把脉后查了屋内所有入口和近身的东西,结果在娘娘身上穿得那件裙子上发现了令人发红疹的粉末。 衣裳是太子嫔慕鸳送来的,出自太子殿下私库。 太子嫔慕鸳掌管后院内务多年,不是这么手段这么粗浅的人,大家都觉得这不是慕娘娘动得手,可除了慕娘娘之外,就只剩怀德院的人能动手脚了。 东宫谁人不知太子御下严明,怀德院伺候的下人只听太子殿下一人的命令,这可就难办了,她家娘娘当即就哭了。 姜挽在屋里哭闹,以为是太子殿下太不想看见她了,所以才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让她不能出席生辰宴。 这一晚上都没消停下来,不仅摔了药碗,不肯喝药,还用剪刀剪了太子殿下送来的所有衣裳,屋里能摔得都摔了,能剪得也都剪了,现在乱糟糟一片,几个下人紧着收拾也收不完,这让太子殿下看了可怎么想啊。 正为难着,那边萧淮已经带着两位小皇孙走到了门口,福案顾不得玉宁是什么表情,连忙拉着玉宁退到一边,打开海棠阁的大门请太子进去。 萧予鸿和萧予清脸上挂着笑,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寝殿大门,快步往殿门走去,萧淮没提醒他们应该走在父王后面的宫规,跟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啪!”白玉花瓶猛地被人从里面摔在了门上,殿门被砸出很大一声,略微从里面打开半扇。 带有哭声的娇蛮声音从里面传出,“走,都走,都出去!这些都不要了!我都不要,都扔了!一个不留!” 你不宠我 海棠阁正殿中传出摔打东西的声响,好几名婢女抱着被摔坏的物件从殿内退出来,面上都愁容一片。 婢女们正要说上几句难伺候的话,谁正一抬头就看见太子和两位小皇孙站在门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殿门方向。 海棠阁的众人惊惧,瞬间跑到台阶下面,纷纷跪下来行礼,不敢抬头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色。 萧予鸿和萧予清正要往里面走的脚步停在台阶下,双生兄弟俩面面相觑,都没敢上前。 玉宁连忙跑到萧淮身后,跪下来请罪,“都是玉宁的错,没有查清给娘娘下药之人是谁,监察不严,连累娘娘又中了药,娘娘脸上身上起了许多红疹,无法参加殿下的生辰宴,这才心情不虞,太过伤心,还望殿下见谅。” 萧淮扫了眼婢女们从屋里抱出来的那些东西,立马认出来这些物件都是怀德院送过来的。 福案选完东西之后特意让他过目,所以萧淮便对这些东西有点印象。 所以姜挽心情不虞,就把他送过来的物件都摔了? 萧淮脸色渐渐沉下来,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不置一词。 东西再珍贵,也是死物,东宫有的是,萧淮不心疼这些,但姜挽将他送来的东西全部损坏……这是什么个意思。 “父王,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听太医说红疹都是会传染的,我们现在进去应该不方便,病气波及到父王就不好了,等姜娘娘病好了我们再来看望。”萧予鸿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小孩,他一见父王脸色不好,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让父王离娘亲住的院子远点,不要在这里发脾气。 “我不怕我不怕,那我一个人进去看阿娘就好了。”萧予清哪里能从哥哥的话里听出什么,他只在意他现在能不能进去,就算阿娘在发脾气他也不怕。 他不怕挨骂的,能让他进去看看就好了,而且阿娘看见他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心情立马就会好起来了。萧予清总是有种莫名的自信。 “开门。”萧淮不愿听玉宁解释,抬步走到门外,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在外面等着,一会再进。” 他对姜挽的性情还算了解,她哭闹发起脾气来差不多就是完全失了理智,摔东西剪衣裳什么的萧淮也听说过,若是之前碰上,萧淮不会容忍姜挽这样闹,但今日有孩子在,他不想让两个儿子看见母亲不得体的样子。 海棠阁的众人始终提着一口气,门边的婢女战战兢兢开门,在太子进去后又将门关上。 玉宁心里担忧姜挽会被太子训斥,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都怪她没有注意娘娘的吃穿用度,这才又让娘娘着了别人的道,闹成现在这样,以后定要打起精神,再不可让这样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寝殿内,窗子都紧闭着,帘缦一层又一层地垂落在地上,地面烛台倒地,华贵的衣裳被剪成碎片,散得哪里都是,胭脂水粉和首饰头面也被扔在地上,杂乱无章地堆叠着,放眼望去,诺大的寝殿内竟无一处可以下脚。 萧淮面色冷凝,从踏入殿门开始,浑身的气势就低沉下来,显然是已经在动怒的边缘了,他绕过地上的杂物,走到床榻外面,终于看见了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纤细玲珑的身子伏在床榻下面的地毯上,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披散开来,缠绕在莹白的肩头和背部,她身着白色薄纱外罩,里面只穿着一条盖到小腿的纱裙,衣衫极薄,几乎掩不住什么。 姜挽背对着萧淮,蜷缩在地上,外罩和裙子都她弄得褶皱逶迤,手臂、肩头和小腿都露在外面,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纤细柔弱,好像就这么睡过去了。 “怀德院送来的东西你尽数砸了,姜挽,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但凭不敬尊上这一点,孤就能废了你的位分,夺取你现在所有的一切。” 帘缦中的人闻言,上身缓缓起伏,她回望一眼,似乎是真的确认萧淮来了,才又倒了下去,继续躺在地上发呆,“位分?殿下说的,是东宫奉仪这个位分么?奉仪是东宫最低位,殿下就算夺了,与我来说也大差不大的。” 姜挽的位分确实是东宫最低的,但这只是一个名头而已,论随侍和待遇,她这里却是最好的。 但姜挽许是不知道这些,因为萧淮也没让人在她面前讲过。 萧淮静默了些许,缓缓掀开帘子进入,“原来不是因为红疹不虞,是看不上孤给你的位分?” 因为位分低,她觉得参宴丢脸,一时气愤,所以才摔了他送过来的东西?借着红疹的借口躲在海棠阁里摔打? 她身上分明没有多少红疹,萧淮一眼扫过去,只在她小腿和胳膊上看到些许,脸上脖子上这些露在人前的地方是最少的,不仔细都看不见,上些脂粉就遮掩过去了。 “妾身确实不喜欢这个位分,但就算做了太子妃又能如何,都是一样罢了。 殿下若是讨厌我,直说了便可,不用拐弯抹角地提醒我,我还以为殿下真的应下了我的小性子,身边只要我一个了呢,原来都是随口应付我的。” “?” 萧淮无奈揉了揉眉头,不明白她又在伤感什么。 “孤说出的话,从不反悔,也绝不是信口胡说。” “我知道殿下都是看在鸿儿和清儿的面子上才这样说了,殿下讨厌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心存侥幸,觉得缠在殿下身边的时日久了,殿下就将我放在心上了,原来是我痴心妄想……” 姜挽说着说着又有了哭音,压抑着哽咽道:“大夫都说了,让我起红疹的药是怀德院送来的衣裳上面的,那这东西上,不止有让人起红疹的药粉,还有一些别的,首饰还浸过避子的汤药…… 怀德院送来的东西谁干动手动脚,玉宁她们都不肯说我也猜到了,殿下厌烦我,我现在也有自知之明了,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今日就当把话说开,妾身以后定当安分守己,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痴心妄想,殿下想要宠幸谁,哪里需要顾及鸿儿清儿的面子,我不配做皇孙的母亲,殿下也将他们记到高位嫔妾名下,就当……” 姜挽一边哭一边说,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段话,直到被萧淮叫停。 萧淮不知道出了问题的衣裳是他院子送来的,更没想到姜挽会这样联想,不过以她的性子,这样想也怪不得她,毕竟她智商有限。 “你说的这些,孤都不知道。”萧淮蹲在姜挽边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扣着肩膀半搂在怀里。 姜挽神情愣了会,然后惊讶地看着他,稍有些惊喜又立马失落起来,“就算今天的事情与殿下无关,但殿下不喜我是真的,厌烦我也是真的,呜呜呜……” 不知为何,萧淮看她哭得这样伤心,莫名揪心,心里不太舒服。 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难得软下来,“我没有,别哭了,成日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鸿儿和清儿都外面等着见你,你确定要让他们看见你这幅样子么?” “殿下刚刚说没有什么?”姜挽止住哭声,抓住了萧淮话里的重点。 萧淮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放在床榻上,俯身扣着她意图乱动的双臂,避而不答,“孤说,东宫嫔妾再多,无论位份高低,但只有你为孤诞下子嗣,这份特殊,只会是你,所以,莫要担忧其他杂事,给你下药的人,孤会找出来严惩,给你一个交代。” “真的吗……”姜挽红着眼说,她语气缓过来,听了萧淮的解释,看上去已经不那么伤心了。 “真的,收收眼泪,一会叫鸿儿清儿看了,以为孤亏待你呢。” 姜挽又瘪嘴,泪眼朦胧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就是亏待我了。 这母子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极了。 伤心来得快也走得快,真是好哄。 手下肌肤盈润白皙,灼热眼眶,萧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伸手为姜挽拢好衣裙,手指攥着腰带系好。 纤细白皙的手指抚上男人为她整理衣裙的手,委屈张口:“可是、宫人都说,像我这样的,不讨殿下喜欢,迟早会被厌弃,渐渐失去地位,就算我生了孩子,也守不住荣华,看殿下冷静自持的样子,其实宫人们说的也没错,殿下真的视我于无物。” 他一字一句道:“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你这个样子,孤宠不了,哭得不好看。” “……呜呜呜。” “过犹不及,姜挽,你再哭孤就不哄你了。” 一年足矣 厢房中无人打搅,姜挽就这样靠在萧淮肩膀上,安静的看完了窗外长街上,热闹繁华的花车游行。 随后用了些饭菜,眼看天色落幕,萧淮便说打道回府。 姜挽想了想,提议说:“听说每年的今夜,柳河岸边都会有万盏明灯飞升的盛景,百姓们将心中的祝愿写在灯上,希望明灯上天,能让苍天看见自己的祈愿,求一个好兆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如殿下就陪妾身到底,去柳河岸边逛逛吧。” 东宫嫔妾无事不会出府闲逛,除非得了储君的命令,姜挽自从回了东宫后别说了出去逛逛了,就连海棠阁都很少出,毕竟萧淮生怕她到处惹事,让她老实在海棠阁里待着。 “好。”萧淮没什么犹豫便应下了,出都出来了,再陪她走走也无妨。 姜挽立马眉开眼笑,整个人散发着欢喜明媚的气场,迅速吃完了饭菜,拉着萧淮出门去。 与此同时,萧明月和林幼宁就在蓬莱酒楼二层的另一间厢房中说话,林幼宁得了家里的吩咐,出来见太子殿下一面,谁知太子带着一个侍妾出来,明晃晃不给她颜面。 萧明月柔声安慰她,说东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嫁予公候之家或许更好,可林幼宁不这么想,萧明月生来就是公主,在皇宫里长大,受皇后嫡母照拂,自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什么荣华富贵都体会过才会这样说话,这样不在意。 林幼宁生在国公府,也是出生尊贵,但国公府家风清贵廉洁,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宅院里,日常用度寻常得很,家里资源在姐妹之间平分,就算是嫡长孙女,也没那么富裕荣华,好不容易有了当上太子妃的机会,林幼宁不想这么放弃。 储君身份贵重,身边有几个宠爱的妾室不算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只要她当上太子妃,有了管理后院的权力,还会惧怕忌惮几个身份低微的妾室么! 萧明月劝好友放弃与太子见面,不要过去给自己找不自在,但林幼宁与她意见相反,铁了心要见太子一面,说不准太子见了她,就知道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贵女与那些宫女上位的女人是不一样的,高门贵女才应当站在储君身边,更配得上太子的身份。 所以在萧淮和姜挽走出厢房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从隔壁厢房里出来的萧明月和林幼宁。 林幼宁大大方方走上前对萧淮行礼,端庄说道:“臣女林幼宁,参见太……” 话没说完,萧淮就抬手阻止林幼宁将嘴里的话说出来,他奇怪地看着林幼宁,那质疑的眼神似乎在说这姑娘脑子好像大不聪明。 酒楼里人来人往的,从身旁经过的路人见林幼宁这么正经端庄地行礼,都惊奇地看着她,边走边嘀咕,好奇地看着她。 景国自建立以来,行仁义之风,君主礼贤下士,尊重能臣,除了特别重大的仪式,朝臣们都不会行跪拜大礼,日常见面都是站着的,面见皇帝和太子双手作揖行个半礼就可以了,在东宫里,嫔妾们要是不犯错,见到萧淮都不会跪拜,微微欠身就可。 而刚刚林幼宁行的参拜太正经端正了,若是在宫里第一次见面,这样行礼是符合礼数的,但现在是在外面啊,还是在人多眼杂的酒楼里,她行礼太突兀,直接将萧淮和姜挽置于人群焦点,大家都在好奇的看着他们,猜测是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微服出行。 萧明月立马最上前拉着林幼宁后退,对萧淮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而林幼宁似乎也意识到她刚刚急于在太子眼前露面,行为举止有些唐突,她脸上有些局促的红晕,虽然尴尬,但还是不想放过这个说话的机会,想要和萧淮说几句话。 可惜萧淮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见周围百姓都往这边看,拉着姜挽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出了酒楼,姜挽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声道在萧淮耳边说:“殿下身份尊贵,又生得这样好看,引得贵女爱慕,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刚刚那位小姐应该就是林家嫡女林幼宁,殿下和皇后娘娘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吧?” 萧淮瞥她一眼,只觉得方才那位林小姐的所作所为让姜挽看了他的笑话。原来父皇和母后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就是这样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子? 还不如姜挽有眼色些,看来林家女温婉贤淑的名声不大可信。 姜挽见好就收,脚步轻快地拉着萧淮往柳岸边走,期间他们十指相扣,姜挽握得紧紧的,始终不肯松手。 路上,萧淮看了眼姜挽的手,又抬头看着她的皎若芙蕖的面庞,疑惑问她:“你手上,怎么会有茧?” 还不是那种薄茧,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老茧,女子手心最是细嫩,精心养大的姑娘,手心是不会有这样粗糙的茧子的。 闻言,姜挽垂下眼帘,静默了一会才说,“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得帮母亲分担家务。” 为了像一点,她还在眼眶里挤出了一点泪花。 “可孤记得,你幼时是在云州一个舞坊里长大的。” 记性好挺好的,这种事情都记得。 姜挽继续编,“是啊,后来家里实在支撑不住,就将我卖进舞坊里了。” 萧淮查过姜挽的来历,知道姜挽是舞坊养大的舞姬,后来舞坊被朝廷清查,她就进了宫做宫女,他知道姜挽幼年过得清苦,但没想到这么可怜,甚至被亲生父母卖掉,从小是孤儿和被亲生父母卖掉是不一样的,后者更加痛苦。 见萧淮没有再继续多问,姜挽松了一口气,想起了幼年被迫练武的时光。 那几年,真的是每日挣扎在生死之间,要不是有妹妹姜拂陪伴扶持,就没有什么信念支撑她活到今天了。 什么复辟前朝,什么家仇国恨,姜挽虽是前朝血脉,但她恨得要死,若是有机会灭了魏庄,她一定亲自提剑,杀了那群含着复辟口号的庸才。 但现在不行,母亲还在魏庄手里,要将母亲救出来再说。 也不知道阿拂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在任务中受伤。 “殿下喜欢那一盏?”姜挽在卖天灯的摊子前挑挑拣拣。 “和你一样。” “好。”姜挽挑了两盏最好看的,然后等着萧淮付银子。 两个大眼瞪小眼,最后发现他们身上都没带银子,刚刚在酒楼吃饭是因为酒楼会定期去东宫结账,不用付银子。 至于跟在萧淮身边的福案和侍卫们则是因为碍眼,被姜挽撵到岸边百米开外了,现在只能去他们身上拿银子了。 看着摊子小贩那种穿的这么好还没银子付钱的鄙夷眼神,萧淮蹙了蹙眉头,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正准备去找福案要银子时,却看见姜挽拔下了头上的一个银簪子递给了小贩。 “别,我去拿银子,不用你来付。”萧淮拦住姜挽,认真道。 姜挽还是笑着将簪子给了摊贩,然后拿走了两个天灯,“我的就是殿下的,夫妻之间不分你我,再说我身上这些都是殿下给的,算起来都是殿下所赐,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呢。” 这不是姜挽第一次提起‘夫妻’一词,好像在她心里,她一直没有将自己当成侍妾,也没有将萧淮当成夫主,他们就是夫妻。 若是平常,萧淮定要反驳一句我们不是夫妻,但此刻他却没有说话,只沉默接过姜挽手上的天灯,似乎是默认了姜挽的话。 总之,他没张口反驳。 岸边,姜挽从摊贩处借了笔,迅速写好了天灯上的字,她的字扭扭歪歪,但却不难认,都是很寻常的祝愿,为夫君,为孩子。 “殿下要写什么,怎么不让我看?”姜挽盯着萧淮遮掩在身后的天灯,好奇问道。 “没写什么。”萧淮走远几步,背对着姜挽,提笔在天灯上落字。 姜挽缓缓走近,探头望去。 别是写了什么再也不愿看见姜挽的话吧,所以才要背着她,不过以萧淮的性子,要是真讨厌她绝对会正面说出来,不会不给她看。 不一会,天灯燃起,缓缓升空。 姜挽没看见萧淮在天灯上写了什么,其实也没有探究到底的兴致,不给看就不看吧,她也不是很好奇。 “荣华富贵,恩爱永驻,阖家安乐。” 这是姜挽在天灯上写下的,很普通很寻常,大多数人都这样写的,但也很真实,很符合姜挽的性格。 此时气氛美好柔和,姜挽偏头靠近萧淮耳边,轻声道:“不如今夜,妾身……” “殿下!殿下!下官可算是寻到您了。”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向萧淮作揖,“工部,工部出了事,官员们都在尚书省等着殿下呢,下官请殿下移步尚书省议事。” 儿女情长风花雪月自是不能与朝堂大事相比,萧淮身为实权储君,兼任尚书令一职,工部出事他自然要去。 姜挽没说出口的邀请被噎在嘴里,只能忍住失落又故作大方地说:“殿下自是以家国大事为主,妾身没那么不懂事,殿下快去吧,不用管我的,我认路,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嗯。” 萧淮冷淡应了一声,果然看见姜挽露出了更加委屈不满的神情,他被逗笑,嘴边挂起淡淡的笑意,伸手掐了一下姜挽的脸蛋。 还挺软的。 看姜挽瞪圆了眼睛,萧淮有些恋恋不舍地松手,嘱咐道:“莫要贪玩,逛够了就快些回去。” 说罢,他唤来福案和随行暗卫,让他们跟在姜挽身后保护,然后就跟工部官员走了。 姜挽当然是要逛够了才回去的,她不让福案和暗卫紧跟着,都离得远远的,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拿着从福案身上搜罗来的银子在各种铺子里花钱。 女人在首饰和衣裳铺子里逛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暗卫并没有跟进去严防死守,只是远远的看顾着。 “奉仪娘娘可知,萧淮这么急匆匆的丢下你走了,是为了什么?”凌酒言手拿折扇,笑得风度翩翩,借着琳琅阁人多眼杂,正大光明站在姜挽身边笑着问。 姜挽冷眼瞥他,悠闲地笑了声,“难不成你们把萧家皇陵炸了?” 前几日她刚从萧淮书房里临摹了一副皇陵布防图,今日工部就出事了,不是皇陵那边的事还能是什么。 “阿挽姐姐真是聪明呐,还真叫你猜对了,你妹妹姜拂的身份被江恒之发现了,为了趁乱逃跑,一不做二不休,炸了皇陵已经修好的东南角。” 皇陵被炸之后,魏庄的人趁势而起,散步天降流火惩戒萧氏皇族的流言,在青州一代搞得人心惶惶,京都离青州有些距离,所以流言还没有传过来,但也快了,这事闹得很大,是瞒不住的。 姜挽挑选玉簪子的手一顿,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微笑着看向凌酒言,手指在簪子的最尖端轻轻摩挲,“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那阿拂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凌酒言向来嘴欠,他本想吓一吓姜挽,说姜拂重伤要死了,但看姜拂这幅要杀人的样子,他毫不怀疑这女人的狠劲,只要他敢说姜拂死了,姜挽就能现在要了他的性命。 他抽抽嘴角,实话实说:“没事,你妹妹你还不知道吗,以姜拂的身手,能伤到她的屈指可数,倒是江恒之伤得不轻,被姜拂捅了一刀,江恒之从小和萧淮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恐怕这次……姜拂难逃天罗地网。” “魏庄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只管让她去做事,却没能力善后?若是势力单薄至此,还谈什么复辟,直接向萧家俯首称臣算了,说不定还能捞个郡王县王当当!”事关亲妹妹生死,姜挽很难保持冷静。 萧淮对她还算宽容,看似好说话,惯着她所作所为,但这不代表萧淮这个人心慈手软,他稳坐储君之位,架空皇帝大半权力,背地里不知道除掉了多少人,表面温润稳重,实则手段狠辣,寡淡高傲。 阿拂给了江恒之一刀,萧淮必定会追杀阿拂,不死不休。 “你急什么,没说不管啊。”凌酒言夺过姜挽手中的翠玉簪子,爽快拿出银子买下,慢慢悠悠的继续说:“义父说了,姜拂有异心,魏庄没办法对有异心的人拼力相护,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行,你们双生姐妹同气连枝,魏庄很难保证你们的衷心啊。” “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义父知道你们俩不想参合复辟的事,所以这次,也算是你们一个远走高飞的机会,只要你再生下一个儿子,并且将这个孩子交给慕鸳抚养,我们就会护着姜拂去塞外躲起来,也会助你假死,让你功成身退,怎么样,你意下如何?”凌酒言笃定地看着姜挽,等着她回答。 原本第一胎的两个男孩,魏庄就想要姜挽亲抚养,方便以后魏庄行事,但姜挽不争气,留不住孩子的养育权,也留不住萧淮的心,她这么不中用,魏庄是不准备扶持她了,索性换成更衷心的慕鸳来做。 可惜慕鸳不是魏庄庄主的亲生血脉,所以这孩子还是得姜挽来生,只有这样,将来魏庄扶持的小皇子才是前朝皇室的骨血。 姜挽冷笑盯着凌酒言,就猜到魏庄不会真的大发善心放她离去,魏庄想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作用,用自由引诱她,自以为拿捏一切,也不怕到头来引火烧身。 怀孕到生子是一年,一年时间,足够阿拂动手了…… “成交。” 她有问题 近日,皇陵天降流火的传言可谓是传遍了京都,流言蜚语分成两波,一些百姓真的相信了萧氏皇族被上天惩戒的传言,当然也有一部分知道内情的,猜测这是前朝余孽在暗中作祟,但无论真相如何,官府都没有承认,对外只是说意外。 工部官员参与此次建造的都被问责,从上到下严查,主理此次事件的人是皇太子萧淮,因为皇帝这些日子又病了,没有力气管朝堂上的事了。 皇帝的病反反复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太医对外说是风寒,修养些时日便好了,但皇帝久久不露面,这病究竟能不能好,大家心中都有些猜测。 储君监国,东宫大门敞开迎客,官员们进进出出商讨国事,搞得整个东宫都严肃起来,气氛不如往日那样轻松了。 前院朝臣来来往往的,女眷都躲在自己院子里,不敢随意出门,以免摊上什么祸事,毕竟东宫后院里也不太平,前有侧妃闵樱因为争风吃醋谋害嫔妾被禁足降位,后有太子嫔因管理不力而被剥夺了掌事权。 整个后院过得轻松自在的,也就只有姜挽了。 后院女人不敢招惹她,这才刚回来两个月就斗垮了侧妃和太子嫔,看来姜挽比四年前要厉害许多,真是惹不起。 因着怀德院随姜挽就能出,所以她这些日子是经常往怀德院里跑,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怀德院里,想办法黏在萧淮身边,可惜萧淮太忙,忙到没时间和她说句话。 姜挽方才又被萧淮训斥,她满脸不高兴地从殿中出来,正好撞上了急匆匆过来的人。 “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姑娘见谅,在下刚刚走路太过匆忙,没看见前面有人,实在对不住。”一位穿着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对着姜挽低头作揖,一脸歉意。 姜挽缓了口气,摇头浅笑,“无妨,公子没撞疼我,也是因为出门没注意,不妨碍的。” 身着华丽宫装行走在储君院内,他应该是叫错了称呼,不应该叫姑娘,而是该叫娘娘。 林怀泽反应过来,立马拱手再作揖,“实在冒犯,是在下眼拙,不知是哪位娘娘再此?” “妾身姜氏,东宫奉仪。” 两人在怀德院中可简单客气了几句,林怀泽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妹妹林幼宁嘴里念叨的哪位姜奉仪,身份低微却手腕高超,心机深沉极有野心的女子。 他心道这位姜奉仪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不堪,不因为别的,只是直觉,仓促撞到的那一刻,这双眼睛清澈淡雅,没有丝毫慌乱和傲慢。 林怀泽被福案领进议事阁中拜见太子,他离京有些时日了,若不是因为这次工部出事,他也不会被突然召回京都。 萧淮坐在主位上,左右两边是皇城统领楚枫和林怀泽,几人说起正事就忘了时辰,直到天色昏黄才说完朝事。 朝臣们散去,萧淮留下了林怀泽,除去君臣之别,他们有一起长大的同窗之谊,私交很好。林怀泽与萧淮谈起出京游历路上的所见所感,锦绣堆里长大的贵公子初尝人间疾苦,民生万象,一时感慨良多。 萧淮也愿意听林怀泽说这些,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屋内有些闷,林怀泽走到窗边开窗。 院中梨花绽放,洁白的花瓣随风打转,最后辗转落在美人的肩头,美人肤白胜雪,眉目如画,比幽香静美的梨花更雅致,比天边璀璨如燃烧的夕阳更赏心悦目。 “天色已晚,臣该回府去了,不便打搅殿下。”林怀泽笑着打趣道。 “不打搅。” 林怀泽转身看着茶案前倒茶的萧淮,笑道:“佳人再侧,不该辜负才对,姜奉仪还在院中等着殿下呢,殿下不去瞧瞧么。” 闻言,萧淮挑了挑眉,起身走到林怀泽身边,顺着窗户往外面看去。 树下纤细袅袅的身影装入眼帘,她双手托着下巴,正在仰头看彩霞,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男人正在看她。 午间膳后,几位外臣齐聚议事阁,萧淮有正事要做,姜挽却黏在身边,亦步亦趋的不想回去,他那时冷声训了她几句,她有些生气委屈,便提着裙子跑出去了。萧淮本以为姜挽生闷气,肯定会回海棠阁去,没想到她居然没走。 那她,是一直坐在梨树下的摇椅上等着了? 萧淮静了会,缓缓点头,对林怀泽说:“也罢,你才归家,孤不可多留你,你回吧。” 林怀泽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萧淮,微微垂首告退,退出了议事阁。 院中安静,福案带着下人们都退下了,萧淮走出议事阁时,姜挽正抱着裙子蹲在梨花树下捡花瓣。 捡花瓣这样有闲情逸致的事情可不像是姜挽能做出来的。 “作何捡已经沾上泥土的花瓣?”萧淮走到姜挽身后,淡声问道。 “无聊。”姜挽双手捧着梨花瓣,朝着天上一扬,眉眼立马弯了起来,然后转身看着萧淮,惊喜道:“殿下终于忙完了吗!” 她想站起来,脚腕却磕到一块石头,不小心坐到了地上,双手沾满了泥土。 萧淮暗暗叹气,走上前两步,朝她伸出手,“你这脑袋,恐怕还比不上清儿。” “那多好呀!清儿以后定要比我聪慧百倍,他们要像殿下,不能像我,像我不好。” “其实像你这样也很好。”萧淮在心里暗暗说。 心宽的人长寿又欢乐,他希望孩子们在这方面都像她。 姜挽拉着萧淮的手站起来,不顾手上脏脏的,扬起手就环抱住了男人的腰身,瓮声瓮气说:“殿下今日训斥妾身,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殿下可不可以原谅我,不要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本来就没和你计较什么。”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萧淮早就习惯了。 姜挽抬头,突然凑上去亲了一下萧淮的下巴,欢喜道:“殿下不计较了,可是妾身却因为殿下的训斥郁闷了好久,殿下看在妾身乖乖认错的份上,哄哄我好不好。” “你想孤怎么哄你。” “嗯……”姜挽想了想,回头指着身后的梨花树,“不如殿下在这里建个秋千吧,我想要秋千很久了,东宫里唯一的秋千就是湖边的那个,但那秋千有很多人都去坐,我不想要所有人都能坐的,我要一个只属于我的!” “好。” 萧淮还以为姜挽会要首饰珍宝之类的,没想到就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见两位主子心情都欢喜,福案见机过来问是否要现在传膳,萧淮扬手准了,与姜挽一起去了正堂中用膳。 谁知吃饭吃到一半,怀德院里又来了客人。 “你身上的伤好了?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萧淮见到江恒之有些惊讶,不是说被女刺客刺了一刀还在养伤吗?这么快赶回来做什么? “没事,伤好了许多,皇陵出了这么大篓子,自然要赶回来向殿下请罪。”江恒之虽与萧淮说着话,但目光总是往姜挽脸上偏移,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萧淮本就没怪罪江恒之,两人是表兄弟,他了解江恒之是什么性格的人,这事都是前朝余孽作乱,歹人难防。 两人说了会话,一边的姜挽警惕察觉到江恒之在她脸上探寻的目光,她心里微紧,有些担忧起姜拂的安危。 照江恒之的反应看,阿拂的真容和身份必是被他发现了,不然江恒之应该不会这么关注她。 “拿酒来,我与表哥喝几杯。” 江恒之主动喝酒请罪,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和往常那副温润的样子有些不同,萧淮知道江恒之身上有伤,当然要拦着他喝酒,于是萧淮便多喝了几杯,抢下了江恒之手中的酒壶。 有外男在场,姜挽自觉起身退下,谁知刚站起来江恒之就笑着叫住她,“奉仪娘娘不用避讳,臣与殿下是表兄弟,自家人就不用过于在意礼数了。” 江恒之这么说,姜挽就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装作担忧萧淮,劝他少喝些酒。 “这里不用你在,你去寝殿里等孤,自己吃些点心去。”萧淮打发姜挽回屋了,继续陪江恒之喝酒。 其实他察觉到江恒之情绪不对,但没想到这么情绪是对着姜挽来的,他们素不相识,江恒之怎么会针对姜挽?可是以他对江恒之的了解,方才江恒之看姜挽的眼神,明显是不善的。 “殿下可知刺伤我的女刺客长什么样子。” 萧淮脸色平静,往姜挽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道:“难不成,就是上次说的,与姜挽有几分相似的女工匠?” “是。”江恒之又喝了一口酒,冷声道:“上次我说的不对,不是有几分相似,是一模一样,那女工匠一直伪装容颜,没有露出真容,后来我无意间看到才发现,她们不是几分相似,是如出一辙!” 世间除却双生子,还有几人能长成一副模样,这几率太小,几乎不可能。 所以江恒之怀疑,东宫里的姜奉仪,或许也和前朝余孽脱不开干系,其中定有什么关联在里面。 “就算是双生子,那也是两个不同的人,姜挽是孤的人,也是鸿儿和清儿的母亲,她不可能有问题。”萧淮笃定地说。 姜挽有太多机会刺杀他,若她有问题,早就动手了,不会心甘情愿生下孩子,对于江恒之的质疑,萧淮只觉荒谬。 萧淮不信,江恒之也就不说了,他也不确信姜挽有问题,就是一个猜测而已,毕竟那个女刺客和姜挽实在太像了。 夜里,送走了江恒之,萧淮回到寝殿中,却并未在屋里看见姜挽的身影。 连接寝殿的浴池里有水声传来,萧淮喝得微醺,抬手揉揉额头,缓缓往浴池方向走。 春色无边 偏殿中水雾弥漫,湿润的水汽混杂着梨花的清香飘散在空中。 温池虽然连接着寝殿,专供储君享用,但因池水温度偏高,萧淮甚少在这里沐浴,平日里洗漱大多用的都是较凉一点的井水,清凉的水会让人神志更加清醒。 稀稀落落的水声传出,清动悦耳,萧淮走到偏殿内,停在了青翠山水屏风外面。 他的寝殿没人敢进,除了姜挽不会有别人,若是没有他的命令,福案不敢开启温池让姜挽用,也不知道她是对福案瞎说了些什么,将这群宫人们都给骗住了。 萧淮轻轻摇头,无奈笑了一下,缓步往里面走。 温池边守着两位侍女,都是怀德院里伺候的一等侍女,按理说,一等侍女都是储君的贴身婢女,有通房收用的可能,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姜挽当年也是怀德院的一等侍女。 但因萧淮不许贴身侍女近身,所以怀德院里的一等侍女可谓是整个东宫里最清闲的一等侍女了,这样眉清目秀的侍女跟在身份尊贵年轻俊美的郎君身边却不能近身伺候,日子过得可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好在侍女出身的姜奉仪重获宠爱,几个一等侍女又从姜挽身上看见了一丝希望。 她们都上赶着伺候姜挽,希望能得姜奉仪的看重,在姜挽得宠之余分一杯羹,毕竟大家都是侍女出身,可比世家贵族里的贵女们好相处多了。 两位侍女见太子过来,脸上都挂着惊喜羞怯的笑容,尽管太子的目光都落在了池中人身上。 萧淮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继续继续,怎么不动了?”姜挽肩头露出水面,双臂伏在池边的羊毛毯上,两名侍女原本都在用水瓢往肩头上撒温水,现在突然停下来了,她就嘟囔了一句,想要她们继续。 她趴在池边,双眸是闭着的,殿中水声很大,地上铺着毯子,所以她并没有听见两位侍女离去的脚步声,依旧闭着眼睛享受。 没一会,又有人拿起水瓢在她肩头上浇水,姜挽舒舒服服地趴着,双唇微微弯起,乖顺地像个被顺毛的狸奴。 盈润白皙的肩膀袒露,玲珑有致的曲线在水面下若隐若现,她就算不睁眼不说话,就已经让殿中染上了旖旎暧昧的气氛,挑衅着男人的本能。 绣着金线的宽大衣袖从姜挽手臂上划过,质地稍硬的金线明显不是婢女能用的,宽大的衣摆也不是侍女衣裙的样式,姜挽睫毛颤了颤,呼吸略微急促了些。 她闭着眼睛转头,将脸朝着池水的方向,背对着给她浇水的人,缓慢掀开眼帘。 萧淮一直看着她,自然没错过她身上细微的反应,不一会,她转头背对自己,他就看不见她的脸了。 “不看看伺候你的人是谁么。” 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姜挽嘴边挂起一抹淡淡笑意,故意不回答他,扶着池边下潜,让池水摸过了肩膀,只露出脖子上面的部分。 她仰头望着萧淮,眼里尽是潋滟水光,双颊微红,水雾蒸腾后的皮肤水嫩透红,活色生香。 “妾身哪敢让殿下伺候,方才有两位侍女在呢,都被殿下撵出去了,分明是殿下故意戏弄我。”姜挽抿唇笑着,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是无比直白的邀请和引|诱。 萧淮双眸晦暗不明,单膝蹲在池边,凝着她许久,他喉结滑动呼吸深重,多年教养刻在骨子里,让他无法直面自己的卑劣犹如野兽般低俗原始的欲|望,就算面如此诱惑也没有失态,极为克制地侧开目光,不与姜挽对视, “莫要放肆,孤不想伤了你。” 他还记得五年前那夜的场景,那是他此生第一次没有克制住自己,当时的自己太年少,心智不坚,没有克制住自己,不小心伤了姜挽。 萧淮清晰记得姜挽惨败没有血色的面庞,还有中途因为疼痛而后悔的推拒,后面她始终咬唇忍耐,似乎是痛苦极了,不肯张口与他说话。 与其说姜挽存心引诱,妄图上位,不如说他心智不坚,没能把控住自己,放任沉沦,最让人不想面对的,不是沉沦的后果,是她中途的反悔和抗拒。 即便她如何说爱慕,萧淮还是从她片刻流露出的眼神中看见了抗拒和讨厌,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主动引诱呢?是因为他的身份吗,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摆脱贱籍……那夜之后,萧淮清晨早早起身,给姜挽留下一个奉仪的名分就走了,他出了京都,一走就是两个月。 这么多年不见,萧淮现在看她,从她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抗拒了,只有满腔爱意,他想,当初是他武断了,床笫之欢对她来说太过疼痛,所以才会抗拒,不是因为不爱他。 “儿女情长至深,男欢女爱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殿下怎会伤了我呢。”姜挽不知道萧淮是想到了什么,一看他又离开的趋势,立马顾不得什么,猛地从水里站起来,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不行,殿下今日要是走了,妾身明日就去和皇后娘娘告状,说殿下不能人道了!”蛮横地说完,姜挽又换了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表情,“妾身期盼好久了,难道殿下不想吗?还是说殿下真的……真的伤到了那里,不能人道了?” “……” 萧淮蹙眉,极力忍耐身上气血翻腾,额头青筋直跳,“都从哪里学的污言秽语,孤若不行,你怎会生下鸿儿和清儿。” “谁知道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妾身怎么知道现在还行不行。”姜挽抓住萧淮的手,牵着他的手腕放在一片的绵软上,勾着他的脖子往水里走。 玄色朝服被池水浸湿,感受到手下的触感,萧淮再也无法忍耐,双手扣住了姜挽的手腕,推她进了温池中,然后伸手扯下了身上的朝服…… 殿中热度一节节攀升,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出,让人听不真实。 殿外,福案与守门的两个宫人都惊奇地往殿内看了两眼,然后纷纷走远几步。 “热水和衣裳都提前备起来吧。”福案极有眼力见地吩咐下去。 这夜里,温池里的温度比往常高上很多,水渍从温池里转到了床榻间,两人刚从水里出来最是干爽,但没半个时辰就又回到温池里了,身上清爽多久就得出汗。 “殿下……已经二更天了,您明日要上朝的!”姜挽胡乱抓了一下萧淮的手臂,撑着眼皮说。 “不急,孤能起来。” “那也不行!” 姜挽被萧淮按在床榻锦被里,双颊潮红,看起来柔弱可欺,随意堪折,尤其她说话声有气无力,更加没什么震慑力度了。 “你困了就睡。”萧淮边说边掐着姜挽的一双纤细手腕,看了看落在床头的系带,有点将这双手腕绑起来的念头。 姜挽渐渐不耐烦起来,半眯着眼睛看他,有些昏昏欲睡了,在萧淮即将要把她手腕绑起来的时候,她快速伸手掐住了他的手腕,下意识地防卫起来,手上用力一扭。 “嘶。”萧淮顿住,诧异地看向姜挽的眼睛,“你……” 姜挽这下也清醒了,她意识到自己刚刚露出了马脚,一时间心跳加速,不过一息的时间就在心里想了好几个借口,正准备开口解释一下,谁知萧淮凶猛地吻上来,力度大得让她有些害怕。 他快速解决好,抱着姜挽跑了一趟温池,动作温柔地给她清洗,什么质疑的话也没说。 姜挽绷着弦,却始终没听见萧淮问她什么,直到他抱着她有躺会了床榻上,抱着她睡觉,才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力气挺大,孤手腕都青了,这伤你得赔。” 得赔好几次才行! “嗯。”姜挽呐呐应下,长舒一口气。 呵!男人啊!果然在这种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姜挽被萧淮紧紧锢在怀里,她有些不适应被人抱着睡,但今夜实在太累了,睡意上头,没多久便睡过去了。 * 姜挽侍寝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东宫,她一时风头正盛,东宫后院的女人看见她都绕路走,怀德院的下人们伺候也越发上心,没人敢对姜奉仪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仅隔了一日,江皇后就请檀青传唤姜挽进宫,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还把两个孙子都叫到了凤仪宫,让姜挽好好与两个孩子相处相处。 没有母亲不爱孩子,但分开久了情分自然会淡下来,没有什么身为母亲的感觉,江皇后想着多让姜挽和孩子们亲近,这样姜挽必会有再多生几个的想法,姜挽亲自养育两个小皇孙,她若是喜欢孩子,定然得再生一个养育。 江皇后不是不让姜挽养孩子,只是上次时机有些特殊,而且还是两个男孩,就没让姜挽抚养,以后若是再有皇孙降生,就让姜挽自己养吧。 “阿娘,你屋里没艾草熏香吗,怎么脖子上有好几处被蚊虫咬了?”萧予清指着姜挽脖子上的痕迹问。 姜挽抬手捂住,在两个孩子好奇的目光中又缓缓放下手,神情不自然地笑笑,“是呢,熏香味道太大了,阿娘不喜欢那个味道。” 萧予鸿是个细心的小孩,他立马让下人去把他屋子里的特供香丸拿过来,全都给了姜挽身边的玉宁,并且细心嘱咐玉宁姑姑一定要给娘亲用上。 玉宁哭笑不得,只好在小皇孙的盛情中收下。 等到两个孩子被伴读们带去书堂,姜挽又被江皇后压着,喝了两大碗挑理身体汤药。 她这身体,比大多数男子还要强健吧,可惜平日里装得太过了,江皇后以为她身体不好,所以让给玉宁好几包药,吩咐每日煎给她喝。 喝完了药,檀青又给姜挽塞了一本图册,让她回去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有孕。 为了提高姜挽的动力,江皇后甚至用侧妃的位置引诱她,画了好大一张饼给姜挽看。 其实现在东宫位份册封越不过萧淮去,皇帝不管事了,大权都在萧淮手里,只要他不点头,江皇后说破天也没用。 位份这个事,恰巧就是萧淮一直不点头的事。 姜挽在凤仪宫待到傍晚,终于等到萧淮忙完朝事,想起来将她领回去了。 姜挽忙不迭地跟着萧淮走,真怕晚一会江皇后再让她多带点补药回去。 “母后给你带了什么回来,怎么都是药材?”萧淮看玉宁手里一大堆药包,随口一问。 “这些、都是给殿下补身体。” 萧淮挑眉看她,笑道:“是么,确定不是给你的?” 20-30 第 21 章 皆是君恩 “这些药当然都是给殿下补身体用的,妾身怎敢虚报皇后娘娘的话呢,再说妾身距离上次有孕已经四五年了,行宫这四年,身体早就被玉宁调养好了,其实不用再调理什么的。 殿下就不同了,东宫这几年始终没有其他皇孙降生,皇后娘娘多想点也是正常的,毕竟殿下一直不肯临幸东宫嫔妾……” 萧淮用那种我就看着你胡说八道的眼神盯着她,随口回道:“谁说孤没临幸别人,这都是你自己瞎猜的,未必是事实。” “就是真的,妾身就是知道!东宫以后诞生的小皇孙,也会是妾身和殿下的孩子!”姜挽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绝对真诚,可惜萧淮神色淡定自若,没有回她。 明明已经有了鸿儿和清儿,怎么还是对孩子这么期待,其实在萧淮心里,他并不希望姜挽再有孕,心里这么想,他也就这么说了。 只是说完之后就看见姜挽神情变幻,最后有些不解和委屈地问他,“上次有孕是意外,殿下无法阻止,那现在……殿下是觉得妾身身份低微,学识粗鄙,不配做皇孙的母亲,所以不想再让皇孙从妾身的肚里出来吗?” “不是。” 女子心思脆弱,尤其是姜挽这样的,可能太过爱慕,便无法承受他话里有一丝的贬低和厌弃,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见此,楚枫看了一眼燕云,燕云轻微摇头,示意他没有任何发现。 也怪不得两位小皇孙如此可爱。 情难自抑之时,姜挽总会克制不住地伸手去抓萧淮的手臂,实在崩溃难耐,她就会胡乱拍打萧淮的肩膀,妄想将身上的人推得远远的,但可惜萧淮稳固如山,她推不动一丝一毫。 姜挽对林太后和闵樱的意图有些猜测,但面上不显,以她蠢笨粗浅的脑袋来说,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才正常。 “孤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有鸿儿和清儿了,东宫有他们就够了,往后无论有没有其他的孩子都不要紧,你不用这么在意子孙繁衍的事情,母后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一一照做,况且生育伤身,犹如行走在鬼门关,孤不想……” “这位就是姜奉仪吧。”楚枫客客气气地叫住姜挽,为姜挽介绍他带来的年轻女子,“这是楚某身边的副将燕云,她路上出了点意外,衣衫有些脏了,属下烦请姜娘娘为燕云寻一件干净衣裳,再带她清洗一番。” 哪知那个娇滴滴的姜奉仪这时候走到萧淮身边,扯着萧淮的袖口撒娇,“殿下忙了好几日,今日不陪陪妾身吗?” 玉宁看着都有些发愁,想提醒娘娘收敛一点,但娘娘尤其喜爱金银珍宝,听不进去她的劝告,玉宁说了好些话才让姜挽稍稍收敛了点。 在腥风血雨里被磨灭善心的人是不会管别人死活的,慕鸳心存善念,明显没在魏庄待过多久。 燕云点点头,接过玉宁手里的衣裙,在里间换上了。这期间,她余光一直关注着那名身着华丽长相貌美的姜娘娘,燕云是楚枫的副将,与前朝那些叛党交过手,很熟悉叛党的武功身法,所以才会被楚枫带过来试探观察姜挽。 身后的玉宁见姜挽愣住,开口唤了一声,“娘娘?” 用过膳,林太后就不留她们了,让宫人们送姜挽三人回去。 和萧淮一样无趣,但萧淮最近都改了许多了,可比冷冰冰的慕鸳有意思多了,她还是回去逗逗萧淮玩吧。 总之,楚枫这个人给她的威胁感很足,比江恒之的质疑要有威胁性。 * 死道友不死贫友,楚枫没有一点犹豫地把江恒之卖了,面对萧淮压迫感十足的眼神,江恒之是能随口扯了个没那么重要的借口应付,结果在意料之中,他们俩一起被萧淮斥责了。 慕鸳这个名字很陌生,我幼时没在魏庄见过你,所以你应当是没在魏庄训练过吧,也没有出过什么任务。” 楚枫身形高大威武,样貌坚毅俊朗,看其迫人的气势就知道是军营里出来的,姜挽一眼就断定此人武功高强,是真正上过战场染过血的武将,她被魏庄训练这么多年,自认身手还算可以,甚至大部分军中的武将都不是她的对手,但若是对上此人,她还真没有稳操胜算的感觉。 “这话你和我说没用,得去和殿下说,殿下信她,也护着她,甚至不肯让我试探一下。”江恒之也很愁,烦躁地揉了揉眉头,叹气道:“说到底,姜氏为殿下诞下了两位小皇孙,有孩子做牵绊,殿下相信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傍晚用完膳,姜挽就赖在怀德院不肯回海棠阁去,她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萧淮,心里在想什么一清二楚,全写脸上了。 她目光太直白了,萧淮不可能感受不到,只是今日积攒了好多公务,他需得看完。 春风几度过后,缱绻旖旎的味道充斥着内殿,萧淮打开窗子透气,然后抱着姜挽去温池中清洗。 “嗯……没有把握。” 心里是这么想,但她可不敢这么说,只好柔弱地捶捶腰捶捶腿,可怜兮兮地回:“腰酸,腿也疼。” “为何用左手,孤见你平常并没有偏向左手的习惯。” 闻言,姜挽有些诧异,十分好奇地盯着慕鸳,忽地笑了,“慕姐姐怎么……如此天真呐!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劝告我这些,我当然知道远走高飞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哄小孩的鬼话罢了。 “你瞧,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江恒之拍拍楚枫的肩膀,两人商量着去查姜挽的底细出身。 萧淮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描摹。 想要秋千只是她随口说的,她都要忘了这事了,但没想到萧淮还记得。 “是。”守在门口的福案连忙去拿点心。 “这……妾身哪会这些啊,我连字都写不好。”姜挽推拒,但萧淮坚持让她动笔,她就只好用左手拿笔,颤颤巍巍地在萧淮画过的地方描了两笔。 慕鸳和姜挽平齐,缓缓往宫外走,宫里人多眼杂,她们一路沉默着,直到上了同一辆马车,慕鸳才开口问她,“姜妹妹这些日子过得风光,对魏庄发下来的任务应是有把握了吧?” 这怎么可能,魏庄那种地方,是不会让带有秘密的杀手远走高飞的,姜挽怎会如此天真,魏庄说什么就信什么。 萧淮坐在书案后批改奏折,姜挽坐在一侧研墨,眼看这天都要黑了,萧淮也没说今夜要不要她留下侍寝的事。 “原来慕姐姐还不知道呢,等我再次怀孕生子,也就是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魏庄承诺给我自由,以后远走高飞,再不打搅。” 楚枫看着姜挽对萧淮柔柔弱弱的撒娇,眉头都拧了起来,觉得江恒之的怀疑十分可笑。这美人一看就是个花瓶,还是个不太聪明的花瓶,有外客在院子里还没有眼色地过去撒娇,这种行为绝对会招太子厌烦,自毁好感,前朝余孽要都是这个水平,也用不着他费心围剿了。 “孤收点好处,应是不过分的。” 可既然是这样,她又为什么甘愿为魏庄卖命呢?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隐情吧。 林幼宁先是抱着林太后的胳膊撒了会娇,然后才终于看见圆桌旁的几人似的,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楚枫噎了一下,不悦地看着江恒之,“你以为我很闲?没有把握唤我过来做什么,喝酒看戏吗?你一封信,我连夜赶回来,现在告诉我没有把握,就是有一点怀疑而已?” “呃……也没收下几件吧,我也没全部都收下了,再说殿下不是说了随我挑选么。”姜挽自觉理亏了,便撒娇耍赖想跳过这个话题。 “所以殿下是在担忧妾身,不想妾身承受生育之苦对吗!”姜挽立马笑起来,双手抱住了萧淮的胳膊,乖巧地点点头,“好!妾身都听殿下的。” 马车停在东宫门外,姜挽开开心心走了进去,直奔怀德院。 江恒之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楚枫知道他的担忧和疑虑,沉声道:“你有几分把握,若是笃定的话,我让燕云试试这个姜奉仪。” 白日里,福案带着琳琅阁的一群人进来,领到了姜挽面前。 楚枫又暗暗瞪了江恒之一眼,闷声回道:“臣……是江恒之说有急事请我帮忙,所以书信一封叫我回来。” 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希望以后娘娘和殿下也会越来越好,不要再出什么乱糟糟的事情了。 姜挽说话的音量越来越低,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不贴在一起都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嗯?”楚枫诧异看他,不敢置信萧淮会为了一个女子撵他们走,这在之前是没有过的事啊,储君冷情禁欲,从未听说为那位女子侧目过,甚至那一后院的嫔妾都是摆设罢了。要说例外,也就这么一个姜挽吧,皇孙都生了,看来确实是有些手段的。 林太后一生无子无女,便将母家的这个小孙女看成了亲孙女一样宠着,她笑着骂林幼宁泼皮,都成大姑娘了还毛手毛脚的。 * 林太后一脸慈祥,对下面三个孙媳妇一视同仁,都赐座且赏送子观音。 林太后和身边的女官一唱一和,说了大半天的话,就等着姜挽识相了,谁知姜挽还真就是个不识相的,只顾着微笑点头,那样倾城动人、精致聪颖的容颜硬是被她笑出了无知懵懂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啥也没听懂,只顾着桌子上的吃的了。 没有女子不喜美轮美奂的珍贵首饰,姜挽也是这样,尤其她小时候被关在魏庄里,成天穿着黑衣,头上束着灰扑扑的系带,穿着简朴至极,可能正是因为幼时没有这些东西,她现在格外喜欢这些金银珍宝,不只是身上带着好看,她还在琢磨以后将这些打包带走的话,能不能供养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姜挽相信自己的直觉,更加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面上表情端得很正常,不出一点岔子。 总是,就是想要姜挽开口,承诺去和萧淮求情,解了闵樱在东宫的禁足和冷待。 本以为这次会有什么收获,但可惜,她没在这位姜娘娘身上看出什么异样。 “又怎么了?”萧淮眉头拧着,又叫住了她,“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就行。” 萧淮很少解释自己说过的话,就算被人误解,但……姜挽心思浅显,不解释她估计琢磨不明白,所以他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只有写字的时候习惯用左手,做别的就不是左撇子了。” “不看笔下,看孤做什么。” 萧淮扬声朝外面吩咐:“福案,送盘点心和鲜果来。” 眼见着林太后和闵樱脸色都不好,慕鸳选择沉默看戏,不参与她们的争斗之中,她要不是见过姜挽不为人知样子,现在还真的会被姜挽骗到,能把笨蛋美人演到炉火纯青也是厉害,怪不得萧淮与她日夜相处都看不破她的真面目。 玉宁点点头,觉得刚刚是自己眼花了,娘娘明明欢喜得很,怎么会一身落寞呢,她定是看错了。 慕鸳剜姜挽一眼,有种好心被扔在地上的气愤,任姜挽不停地说话,她都不再搭理姜挽了。 姜挽颇有些惊喜的走到秋千前,围着秋千走了几圈,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是真的被惊喜到了。 燕云换好了衣裳,与姜挽和玉宁回了怀德院前院。正巧,萧淮在这个时候踏入院门。 看院子里多了两个眼熟的高大身影,萧淮脸色有些冷,声音平静地问楚枫:“骁骑营都去青州镇灾了,怎么你还有功夫在京都里磨蹭?” 热意悄悄爬上耳朵,姜挽脸有些红,不知如何作答。脸上的反应何其真实,姜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脸上耳朵上火烧火燎,感觉自己主动撩拨的地位有些不牢靠了。 约莫过了半个月,宫里再次传召姜挽,这次不是去皇后娘娘的凤仪宫,而是林太后的华安宫。 玉宁找了一件新衣裙出来,让燕云换上。楚将军带来的女子冷着一张脸,回话不顶多两个字,看起来极不好相处,让八面玲珑的玉宁也语塞起来,不知道该如何交流,只能少说话。 “不劳烦的。”姜挽推却不了,只得笑着应下。 乍看上去一切如常,但仔细想想就知道其中深意了,姜挽正得宠爱,被赐送子观音是正正好的寓意,但闵樱身子不好,被太医断定子嗣艰难,又从未侍寝过,这尊送子观音给闵樱就相当于当众打脸。 “好生无趣的人啊~” “你先进去。”萧淮先推姜挽进屋,然后开始送客,“没别的事就回吧,该去哪去哪,孤今日没空陪你们喝酒。” 但话说回来,男人喜欢的,不就是这三个优点吗!姜挽凭着这三样上位,在东宫风头无两,独享储君宠爱。 萧淮深深凝着她躲闪的眸子,手指摩挲她的下巴,一本正经问道:“那今日,可不许躲,都随着孤。” “你还是一心向军营,不理凡间事啊,怪不得公主殿下理都不理你。”江恒之无奈摇头。 萧淮抬手掐住她的后脖颈,淡淡张口:“孤听说你今日将琳琅阁的首饰都收入囊中了?” 夜里,萧淮说是答应了姜挽陪她,但也是在书房里待着。 这可真是让人气愤! 一个写字作画,一个在旁边看着,并且唧唧咋咋地说着话,将萧淮笔下的丹青夸上天。 这下,楚枫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暗中怼了一下江恒之的腰,就为了一点把握都没有的事把他叫回来,没有功劳不说,就连苦劳也捞不着啊! 姜挽恍然回神,转身的瞬间脸上又挂满了笑容,连忙坐在秋千上,对着玉宁招手,“来,玉宁快来推我!” 姜挽:“……”没什么事,就是想出去走走,坐你身边太无聊了。 想着回都回来了,也被训斥过了,楚枫厚着脸皮问萧淮要不要喝一盅,江恒之连忙附和,说要在东宫用膳,借着楚枫许久才回来一次的理由,意图在东宫多留一会。 天色晚一些,萧淮人还没回来,就有两人先一步到了怀德院。 “你来。”萧淮将手里的笔递到姜挽面前,让她坐在他的位置上。 她扔了手里的笔,整个人靠在萧淮身上,双手搂住他,埋首在他胸膛上,娇声嘤咛,“不要写字,我不喜欢写字,妾身喜欢殿下,咱们不要写字了好不好,殿下,我们回寝殿去吧~” 华安宫的宫女领姜挽到大殿中参拜行礼,一同来的还有太子嫔慕鸳和被贬成太子昭训的闵樱。 另一边,姜挽和玉宁将客人带到了怀德院的后院,去了玉宁在这里过夜住的厢房里。 “娘娘看,这都是琳琅阁近期新上的珠钗簪子,娘娘喜欢哪些,尽可挑选,都是殿下吩咐的,说是要赔给娘娘付天灯用的簪子。” 至于良心和羞耻心什么,姜挽早就没这个东西了。 姜挽回神,瞬间抿唇笑了出来,突然凑上去亲了一口萧淮的唇角。“殿下更好看。” “姑祖母用膳怎么不等等我,幼宁可是也饿了呢!”林幼宁在林太后面前说话有点没大没小,但也证明了她是极受林太后宠爱的。 又过了一会,姜挽觉得萧淮实在是无趣,便起身往外面走,准备出去吹吹风,谁知她刚起来萧淮就转头看她,神情淡淡地问:“去哪?” 姜挽在心里暗暗叹气,也行,躺着就躺着吧,总比在这里闲着好,萧淮心都在公务上,今日应该是没什么心思了,她待在这里也没用。 他前几日还不是这样的,也不会说让害羞的话,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楚枫瞪江恒之一眼,不想提他与公主之间的那些烦心事。 闵樱自是不屑与姜挽和慕鸳走在一起的,率先一步,气鼓鼓地回去了,她禁足还没解,要不是因为太后召见,连院子门都出不去。 “怎么不早说,让玉宁扶你去寝殿里躺着,你先睡去吧。” 但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求得这么勤,却承受不住,中途喊停,这样无法尽兴岂不是更折磨人?”萧淮捏着怀里人的下巴,让姜挽抬头看着他。 “我劝你还是放清醒些好,莫要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 一连几日,姜挽都住在怀德院里,就算晚上不做什么,也会同塌而眠,被萧淮搂在怀里当成了抱枕。 林太后话语温和,状似闲聊般说起闵樱被禁足的事情,说什么都是她们同在东宫,自家姐妹,凡事不该太过计较什么的…… “还不快过来见礼,这几位都是你太子表哥后院的。” 他离得太近,呼吸都喷洒在耳边,虽然有过更亲近的接触,但姜挽还是有些不自在,偏头去看他的侧脸,这一看就出了神,愣愣地盯着萧淮的眉眼瞧。 半个时辰后,华安宫传了午膳,闵樱、姜挽和慕鸳都被留在华安宫用膳,林太后笑着让几人落座,菜肴正上着,外面就传来一声轻灵如莺的说话声。 林太后暗暗翻了个白眼,心中大骂姜氏蠢笨,在宫里混了许多年的老狐狸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姜挽这样的笨人了,除了长得好看点,身段好点,肚子会生一点,她还有什么优点! 萧淮既然说了随她挑选,那她可就不客气了,一抬手就指了许多价格贵重的头面,好看的留下,附她心意的留下,贵重的就更要留下了,琳琅阁那些人走出东宫的时候,托盘里的首饰已经所剩无几了。 “皇孙?原来她就是鸿儿和清儿的生母。”楚枫每月会去书堂教导皇孙和伴读们射箭,对两位小皇孙还算亲近,而且他娶了华阳嫡公主萧金珠为妻,是太子萧淮的亲姐夫,也是两位小皇孙的姑父。 “没说怪你,确实都是送你的,但……”萧淮打横抱起姜挽往寝殿走。 姜挽认得江恒之,却不知道他旁边的男子是谁,碍于妹妹姜拂已经被江恒之认出刺客身份,姜挽不好再往江恒之面前晃,预备带着玉宁玉书先回海棠阁去,但江恒之带来的那名男子叫住了她。 “嗯。” “当然。”姜挽神色悠然,拿起小桌上的茶盏轻抿,缓缓道:“往后就剩慕姐姐一个人在东宫,可要多保重呢,一切小心,我这个亲娘当得不尽心,以后可就要拜托慕姐姐多多照顾了。” 江恒之拉着楚枫走了,两人一路无言,出了东宫,楚枫终于正色道:“现在看来,这个姜氏确实不简单,得好好查一查底细。” 林太后不是当今皇帝的生母,只是太祖皇帝的续弦的继室,但林太后和陛下虽不是亲生的母子,但也在风雨飘摇之际相互扶持过,有些母子情分,故而林太后在宫里地位仅次于江皇后。 可林太后家里与闵家是姻亲关系,闵樱按家里的亲缘关系叫,当叫林太后一声姨奶奶。而且林太后明显和闵樱亲近些,两人说话比姜挽和慕鸳更加热络,林太后这么做定然不是要打闵樱的脸。 “是。炸了皇陵的那个女刺客与她实在是太像了,我不得不怀疑,尤其是此女还是殿下的枕边人,万一有什么岔子……” 在事后收尾这方面,姜挽还是对萧淮比较满意的,他不会自顾自地出去,也不会唤侍女们进来让她不好意思,总是亲手抱她去清洗。 姜挽只好坐下,等着点心送进来,不过几息的功夫,福案就将点心和果子送到了她面前。 又过了会,姜挽吃了几块点心,再度起身想要出去。 怀德院中有一枝繁叶茂的梨花树,花瓣随风飘摇,香溢满园,正是最雅致的时候,而现在,梨花树下又多了一座千秋。 那就是要敲打她喽。 * “妾饿了,去小厨房找些点心吃。”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撒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男子高大肩膀宽阔,长相俊朗,他身边的女子身段玲珑,容颜绝艳,两人走在一起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仿佛他们就该这样并肩而立。 “都不舒服。” 这夜,萧淮没有回东宫,不仅是这一夜,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回来,有侍卫送口信回来,说是太子殿下去城外的青山寺为皇帝祈福,需十日左右才能回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姜挽一动不动站在秋千前面,眼里的星光渐渐散去,脸上的笑意也没了,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一片孤寂的情绪里,看上去落寞极了。 他没将姜挽放在心上,认定萧淮必会拒绝斥责这个妾室不懂事,然后和他们去喝一盅。但,这次是他想错了…… “娘娘请用,缺什么再吩咐,奴才就守在外面,不用多大声就能听见。”福案笑着退了出去。 夜里无事发生,姜挽虽然没引得萧淮和她做点什么,好在她顺理成章地睡在了怀德院,早上醒来时不见萧淮人影,但床畔有余温,料想萧淮应是在这里睡下的。 “明明是殿下太过分了……”姜挽趴在萧淮怀里,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小声嘀咕着。 玉宁跟在两位主子身后看着,在心里感叹自家娘娘不说别的,在容颜上实在是与太子殿下般配,光是看两个人的背影就有种琴瑟和鸣的感觉了。 女子的力气总是比不过男子的,纵使姜挽自幼练武,力气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但与同样在军营中长大的萧淮相比,还是没有他的力气大。 望着姜挽领着燕云里去的背影,楚枫蹙眉沉思片刻,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江恒之,问:“你叫我来,就是为了此女?” * “什么叫剩我一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走?”慕鸳只知道魏庄让她想办法抚养姜挽将来诞下的男婴,并未别的。 受了多年正统储君教育的皇太子是不肯在公务没做完的时候去胡闹的,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就算姜挽黏在身边他不会为之所动的。 慕鸳讽刺轻笑,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挽。 萧淮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姜挽身边将她从垫子上拉起来,身后去碰她的腰身,“哪里酸?这里还是这里?” “唉~”姜挽百无聊赖地研墨,手腕有些酸了就干脆放下,直勾勾地盯着萧淮看。 至少在此刻,他是这样想的。 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怀王近日献了一名十分厉害的道士进宫,占卜天象,为皇帝炼丹抓药,不过两日,皇帝的病情果真好转,然后,道士又说这是上天恩赐,需皇帝嫡出的太子前去寺庙还愿,这样才能以谢上天。 萧淮当即就被皇帝派去青山寺了,连回东宫的机会都没有,就动身出城了。 没有萧淮在身边,也没有鸿儿清儿过来玩闹,姜挽这几日清闲极了,就算萧淮不在东宫,她依旧独占整个怀德院,将怀德院的众人使唤得团团转,每日都能找到不同的乐子出来,院中一片欢声笑语。 这几日,听说去江南看望外祖的华阳公主萧金珠回京,公主归来先去宫中看望帝后,然后便回了公主府中闭门不出,谢绝了一众高门贵女的拜贴。 公主回京的第五日,萧金珠身边官职最高的女官亲自来了东宫,请姜奉仪过府叙事。 姜挽身边有萧淮留下的亲卫保护,并且有无事不得外出的命令,但萧金珠是萧淮同母所生的亲姐姐,姐弟俩情谊深重,姜挽不便推辞,就随萧金珠身边的女官去了。 第 22 章 我不能赌 华阳公主府原本是前朝一个世家大族的府邸,萧金珠是中宫嫡出,又是当今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帝后二人对长女就如捧着一颗易碎易化的明珠,极尽宠爱娇惯,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女儿面前,华阳公主大婚那日,可谓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万金陪嫁,让无数京中贵女艳羡嫉妒。 萧金珠生来尊贵不说,嫁的夫君还是永信候家的嫡长子楚枫,永信候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楚家将来所有的东西都是楚枫一人所有,而且楚枫样貌英俊,年少有为,二十有四就当上了骁骑军的主将,官居四品。 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是萧金珠唾手可得的,甚至还得挑挑拣拣一番。 “搞了个幌子将本宫大老远请回来,结果就是为了这么个小事?”萧金珠毫不客气地给楚枫犯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地说:“姜氏不过就是太子身边一个妾室罢了,就算再得宠又能怎样,左右都是东宫里的家事,本宫与太子虽是亲姐弟,但都各有家室,何苦要去参和这趟浑水。” 就算楚枫和江恒之说破天,萧金珠也是不肯相信姜挽身份有问题的,她四年前见过姜挽一面,印象最深就是姜挽那张艳若芙蕖的面庞。 其余的就没什么了,姜挽性格娇蛮不讲理,在东宫里仗势欺人,拜高踩低,萧金珠对这种人想来远离,所以并不想和弟弟的这群女人深交。 有了萧淮这句话,姜挽略微放下了心,将身子往后仰,完全靠在萧淮怀里。 望着萧金珠愤怒离去的背影,楚枫无奈摊手,“你瞧,我就说这样不行,太过冒险了,你这是拿命在赌啊。” “上来。” “滚,让江恒之给本宫滚,滚远点,别让本宫再看见他。” 江恒之提议,让萧金珠哄着姜挽上马,然后带到远处去试探一二,马儿有异动,寻常女子定会花容失色,但要是训练多年的细作就不会了,生死关头一定能激发她的求生欲,看出端倪。 楚枫和江恒之站在一起,手里拿着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手心。 “嘶。”萧金珠下手真的不轻。 姜挽心中惴惴不安,脸色也有些不好。 马车停在郊外,玉宁在外面掀开帘子,扶着姜挽缓缓走下马车。 姜挽推拒了几句,耐不过萧金珠和楚枫夫妻俩盛情邀请,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姜奉仪不必客气,快坐。” 萧淮本意快速进城复命,没想到在马车边上看见了眼熟的娇柔身影。 闲话说完,萧金珠带去姜挽在园子里看景,然后又叫来京中绣房的绣娘过来,让姜挽陪着一起选料子,让绣娘给姜挽也做了几身衣裳。 “切。”萧金珠冷哼一声,扭着腰往寝房外面走,“江恒之那小子心眼最多,谁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小心被他卖了。” 奈何楚枫求到床前,萧金珠嫁给他五年了,夫妻俩相安无事,只在床上有过深入交流,出了房门就是不熟的状态,楚枫没求过她什么,五年来只张这么一次嘴,看在他夜里伺候的还算尽心,萧金珠就勉为其难帮这个忙了。 至于是来做什么的姜挽就没说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萧金珠几人,后面的话没说明白,由萧淮自己去猜。 萧淮伸出手,拉着姜挽上马,将人环在身前,扬鞭离去,身前有软玉温香,萧淮垂眸看她侧脸,拽着缰绳的手臂渐渐收紧,放慢了马匹奔跑的速度。 说完,萧金珠见姜挽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又连忙安慰,说江恒之只是开个玩笑,让姜挽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这样不行,那就换个法子。” 看见江恒之和楚枫在此的时候,萧淮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加上有亲姐萧金珠的参与,他神色更加冷凝,寒意透骨的目光从江恒之和楚枫身上掠过,他并未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已经让楚枫和江恒之二人遍体生寒,不敢与之对视。 刚刚浑身是伤的死囚就是清漪,妹妹姜拂的贴身婢女,也是魏庄的白玉牌杀手,身手和玉书不相上下,若清漪见了她的脸没有丝毫反应和动容,才是不妙了,恐怕江恒之心中已然很怀疑她的身份了吧。 可江恒之……这小子别的没有,就是坏心眼子多,满肚子都是坏水。 江恒之让侍卫告诉萧金珠,这是临死期的死囚,若是公主有兴致,可现场表演一场野兽分食的大戏。这话说得太血腥,气得萧金珠怒上心头,拿起手边的白玉杯盏就扔了出去,直接砸在了侍卫的脚边。 “这样啊,那姜奉仪就在这边亭子里歇歇,坐这里赏赏景色也是好的。”萧金珠点头,转身又去了楚枫身边。 “见过华阳公主。”姜挽欠身行礼,微低着头。 “脸色这么差,累着了?” “殿下,姜奉仪来了。” 萧金珠只当姜挽是被吓到了,没多在意,热情地招呼姜挽吃鲜果,她心里愧疚极了,就差亲自上手喂给姜挽了。 午后,萧金珠与姜挽一起坐在亭子里看马场里策马,她让人端了许多瓜果点心上来给姜挽用,还说要送些收拾给姜挽。萧金珠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不屑于背后算计人,这次把姜挽带出来属实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聊做补偿。 姜挽面色犯难,“只会坐在马背上慢慢走,要是跑起来就不成了,妾身控制不好,恐会摔下来。” “江恒之又搞什么花样,带个犯人过来做什么。”萧金珠看见缓缓走过来的女子,蹙眉嘀咕着。 身体放松了,心里却放松不下,今日看见清漪浑身伤受尽折磨的模样,姜挽无法当做没看见,清漪对姜拂来说,就像是玉书对她一样重要,她们不将贴身婢女当成下人,那是亲人一样的情谊。 萧金珠暗道不妙,没拦住姜挽喊人,直接让姜挽从跑上前去拦人了。 江恒之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姜挽一直躲在东宫里,能引出来的时候不多,他沉思片刻,最后让人去他府里将那个关了许久的囚犯带过来伺候。 几炷香过后,楚枫终于带着重头戏过来,说要与公主一起去城郊的马场玩,萧金珠立马领会了楚枫的意思,提出带姜挽一起。 姜挽往华阳公主和楚枫那边看,果然在他们身边看见了几日不见的江恒之,萧金珠蹙着眉,神情似乎是有不悦,偏头说了江恒之和楚枫几句,然后收敛了怒容,在侍女的搀扶下往这边来。 现在突然对东宫的一个侍妾起了兴趣,非要查人家是不是细作,萧金珠有理由怀疑江恒之没那么多的好心,肯定是想谋算点什么。 谁知刚走到马场边上,就见一队骁骑奔腾而来,尘土飞沙被马蹄扬起,将士们身着银黑盔甲,各个背着长剑,锐气迫人。为首的那人着玄金相间的纹云袖袍,正是外出多日的皇太子萧淮。 萧金珠其实也不知道楚枫今日让她请姜挽过来是要做什么,她和姜挽也不熟,无奈之下,只好东拉西扯地闲聊,询问姜挽在云华行宫时的日子,装作对云华行宫很感兴趣,准备去行宫住一段的样子。 “请进来吧。” 江恒之试探的,不是她,是清漪。 “殿下,殿下妾身在这里!” 跟在女犯人身后的侍卫鞭子一扬,生硬鞭风狠狠落在了女犯人后背上,她被压着跪在亭外,低垂着脑袋没有一丝生气。 “妾身不累,只是……”姜挽挎着一张小脸,将马场上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把江恒之带死囚犯过来的事着重说了一遍。 小时候总想带着萧淮做坏事,为此还被江家舅舅揍过几次,幼时被父亲压着,长大了被萧淮压着,这才老实点了,看起来也算有个人样,不然绝对是个混世魔王的料子。 “那也不行,人是本宫带出来的,就必须要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萧金珠决定的事情不会给别人反对的余地,她起先不知道楚枫要用什么法子试探才答应下来,谁知是这样要命的损招,再次再遇到和江恒之有关的事情她绝计不会帮忙了! 江恒之是萧金珠的亲表弟,她长江恒之和萧淮两岁,幼时也算看着江恒之和萧淮玩到大的,亲弟弟萧淮从小就是既定的太子,学帝王心术,御下威严,文治武功皆有所成,萧淮孤傲,但心思都是正,表面冷漠,心底良善。 “姜奉仪可会骑马?我们上去试试如何?”萧金珠笑着问。 姜挽对萧金珠温声说无事,但心中却暗道不好。 “你怎么在这?”萧淮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策马行到姜挽身边,又扫了一眼姜挽身后的几人。 江恒之捂着手臂,笃定道:“姜挽身世有问题,又与炸皇陵的女刺客极像,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多巧合,她定然有问题!” “储君身边无小事,细心点总是好的,再说姜挽身世确是有点问题,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不多时,马场中出现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瘦弱女子,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依稀能看见道道伤痕,手上脚上都被玄铁锁链拴着。 楚枫是不会演戏的人,他这点演技在姜挽眼里就很劣质,看见楚枫出现在公主府,还提出一起去郊外马场,姜挽大概就明白了华阳公主这封拜帖的来意,赏花喝茶是假,鸿门宴才是真。 没一会,萧金珠快步走回来,抢过楚枫手里的马鞭,反手打在了江恒之手臂上,忍着怒火道:“收回你的鬼主意,她不会骑马,一会要是真出了事,萧淮回来扒你的皮!别以为仗着江家万事无忧,江恒之你太小看姜挽了,她是鸿儿和清儿的生母,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萧金珠宴客的地方是四面开扇的花厅,厅中花香幽幽,团花锦簇,置身其中犹如仙境,美轮美奂。 只要不是面对萧淮,姜挽都是正常状态,她言谈举止并不像流言中那样不堪,萧金珠觉得自己之前对姜挽有偏见,经过半天的闲聊之后对姜挽有很大的改观,再说姜挽长得实在养眼,跟骑马比起来,萧金珠更愿意在亭子里与姜挽说话。 姜挽顺着萧金珠的目光看去,在触及女犯人那张瘦弱面庞时手一顿,她心里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暮色渐染,萧金珠提出亲自送姜挽回去,姜挽推拒不得,也就应下了。 “妾身是与公主殿下一起来的……” “无事,你不用多想,下次再有人叫你出去,孤会让玉宁直接回绝,你不想去的就不必去。” 不救此心难安,但若是救了,她的身份可能不保,后面的计划毁于一旦…… 姜挽相信萧淮现在对她有些怜惜,但这些怜惜之情和男欢女爱肯定说不上爱,也不值得她去赌男人的真心,在没有把握之前,她定然不可以暴露。 不多时,萧淮送她回了东宫,对身边的下人吩咐几句,然后又准备上马往皇宫的方向去。 “殿下何时回来?”姜挽叫住他,满眼不舍,“妾身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殿下,殿下可要早些回来,阿挽在怀德院里等殿下。” 见她这幅模样太可怜,萧淮顿住了将要离去的步伐,走到姜挽面前轻抚她鬓边的碎发,“不过十日未见,也没有多久。” “十日对妾身来说已经很久很久了,一日不见都要睡不好的。” “最近事忙,你乖些,过几日闲下来带你去城外别院逛逛,你不是一直想出城去清泉寺看看么。” 姜挽乖顺点头,“好,殿下一言九鼎,妾身定然乖乖等着。” 第 23 章 主动暴露 五月像个多事之秋,在萧淮回了京也歇不下来,整日忙着朝堂上的事,早出晚归的,也跟看不见人影。 姜挽在怀德院待着没什么意思,就带着玉宁玉书搬回了海棠阁住,落得个轻松自在。 这样清闲了几日,直到玉书收到了一封密信,算是彻底让姜挽清闲的日子结束了。 信是妹妹姜拂送过来的,核心内容就一个,请阿姊救清漪一命。 屋内门窗半开着,捂不住声音,玉书看了信件之后是满心的焦虑担忧,看主子神色淡淡,只是轻轻叹气没说什么,就更加着急了,压低声音说:“姑娘不能答应!我们现在正是举步维艰的时候,太子心腹已然对姑娘起疑,要是这个出手救了清漪,无异于自爆身份。” 玉书幼时虽与清漪在一处训练,情谊也算深厚,但清漪的性命与自家主子的安危比起来就不值一提,她坚决不同意主子去救人。 姜挽轻轻摇晃嵌着金珠玉石的海棠刺绣团扇,从容看着玉书,抬手嘘了一声,低声说:“小点声,别被外面的人听见了。” 在慕鸳诧异惊变的眼神中,姜挽身姿款款,悠然地坐在茶桌对面,继续道:“慕鸳,你一定很想知道魏庄把你妹妹藏去哪里了吧。” “既然知道孤会生气,为何要去?” “清漪小时候最怕疼了……”慕鸳咬紧牙关,闭眸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睁眼,她眼中已有必死的决心,“说罢,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救出清漪,就算这条命给你也无妨。” 玉书站在一旁生闷气,心里还是不同意主子去为清漪冒险,最后劝不动,只能闷闷地说:“那以后玉书要是遇险,主子一定不要来救我,我不怕死,立马自绝就是了,让主子犯险来救我,比杀了我还难受。” 在慕鸳急迫追问之下,玉书道出了清漪被抓的原委,说完之后,慕鸳已是双眼湿润,抬头望天忍回泪水。 “怎么会,荣华富贵自是养人,你可是鸿儿和清儿的母亲,将来不会差的,哪里的世面能比得上宫里呢,你将来都会有的。” 萧淮不是迁怒的人,他知道来伶人馆胡闹的事情姜挽做不出来,定是被萧金珠拉过来的,所以只是表面看着冰冷实则并未动怒。 这么紧张,是因为被发现在伶人倌,怕他疏远厌弃她吧。 伶人馆中不仅有女子寻欢作乐,还常有好男色的男人过来,这里面当然是不太平的,时常会被一些家风慎严的家族找上门来寻人,但尽管经常有人来闹事,伶人馆在京中依旧屹立不倒,显然是背后极大的权势在保驾护航。 “阿挽你瞧,那就是花魁了。”萧金珠指着隔壁游船上的美人说道,“其实本宫觉得,这花魁也稀疏平常吧,还没有阿挽生得美。” 其实之前姜挽也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点演戏的痕迹,但因萧淮自认她深情不悔,所以都忽略了,直到今天才好像拨开了一丝迷雾,在姜挽抠他衣摆的小动作看出她此时隐藏在深情之下的紧张。 “在哪!”闻言,慕鸳顾不得在姜挽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连忙问:“你知道她在哪?” “过来。” 阿拂送来的信里说明了慕鸳和清漪的关系,为了救出清漪,姜拂冒死回了一趟魏庄,调查出了清漪的身世和来历,送这个消息过来,也是有让慕鸳从中帮忙的意思。 “没,妾身没喝酒,都是鲜果汁罢了。”姜挽一边说一边靠近萧淮,试探着将头倚在他肩膀上,渐渐将上半身都攀萧淮身上,柔弱地问:“好多了,不难受了,刚刚殿下不理妾身,可比胸闷难受多了,看见妾身在伶人馆,殿下是不是生妾身的气了?” “不会的,我们都会平安离开这里。”姜挽望着玉书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将这话说给自己听。 就在萧金珠给姜挽也叫了一个清倌坐在身边斟酒的时候,厢房门别人从外面推开了,带着一股气势汹汹的架势…… 所以妹妹姜拂对清漪的看重和不舍,姜挽能理解,也愿意帮妹妹这个忙,清漪为帮阿拂逃跑才被江恒之抓住,若是不能活着出来,阿拂会愧疚余生。 “姜妹妹急匆匆叫我来,必是要事吧。”慕鸳眉目清冷,微风拂过吹动她的衣摆,身上的浅蓝色宫裙更显淡雅,衬得她如不识凡尘的仙子一般,孤高自若。 “殿、殿下……”姜挽立马变了神情,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与萧淮对视。 “都看本宫作何,这么急过来有要事说?”萧金珠坦坦荡荡放下酒杯,挥手让身边的清倌下去了,神情很是不悦,似乎有点不满意萧淮和楚枫的打搅。 “当然,清漪危在旦夕,我知道她在哪,并且只有我能救她。” 在萧金珠的热情下,姜挽成功被她拉进了伶人馆里,去了萧金珠在这里包下的厢房里。不一会,就有好几位清俊的琴师乐师走进来拜见萧金珠,隔着一层珠帘,在外间开始弹奏。 越是亲族凋零,越是看重亲人,清漪是慕鸳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她不可能不在意。 “殿下……您是特意过来寻妾身的吗?”姜挽一副很感动的表情看着他。 “慢、慢点。”姜挽拍了拍胸口,委屈巴巴地看着萧淮,“殿下可以让马车慢点吗,妾身有些难受。” 萧淮知道这件事,也派人过来询问了姜挽,因着姜挽十分乐意和萧金珠一起出门,所以萧淮就没管这件事,随着姜挽出门散散心,他这段时间太忙碌了,没什么时间陪伴她,姜挽能找点其他的事情做也是见分散精力的好事。 她笑着叹气,凝着玉书的眼睛,认真道:“清漪与之阿拂,就如你与之我,今日落难的如果是你,我定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带你出来。” “这……我们能进吗?”姜挽站在伶人馆门前迟疑。 湖心亭中没有只有她们三人,姜挽说话也没顾忌,她停在慕鸳面前,仔细看了会慕鸳的脸,若有所思地开口,“你看上去清冷孤傲,不太通人情,其实心底还是有善念的,容易心软,上次你提醒我惜命,我还没想通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想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心存多余的善念呢,这样岂不是会害了自己,但现在,我懂了。 姜挽提醒萧金珠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但萧金珠只是摆摆手,说这些都是寻常事罢了。 你之所以会这样,因为你根本不是被魏庄救下的前朝遗孤,你心中没什么报仇的念想,所作所为,皆是因为魏庄把持住了你的亲人,你家族覆灭,唯一活下来的血亲就是你的同胞妹妹慕清漪。” 她摸不清萧淮的态度,默默收回了手,低头安静站在他身边。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下一秒萧淮就会出现在这里,继而打破她在萧淮心中柔弱娇婉的深情印象。 “殿下。”姜挽在他伸手小心翼翼扯他的袖口,结果萧淮反手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腕上惩戒似的捏了一下。 萧淮拍了拍车壁,马车立马慢了下来,他盯着姜挽捂着胸口难受的样子,眉心微微动了动,然后抬手掀开了车帘。 萧金珠要是还待嫁宫中,或许会紧张一些,生怕会被父皇母后发现她来这里胡闹,但现在她已经嫁人了,帝后二人的的目光没法经常放在她身上,驸马楚枫又和她并不熟悉,向来不管这些杂事,不会过问她的日常生活,所以萧金珠是真的毫无畏惧,根本不带怕的。 “我要你……主动暴露细作身份。” 挑拨离间一番,留下怒气冲冲的萧金珠和脸色不善的楚枫四目相对,萧淮拉着姜挽离开,直接出了伶人倌,牵着她上了东宫马车。 萧淮身后还跟着楚枫,此时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伶人和清倌,纷纷将目光放在了萧金珠的身上。 “公主说笑了,花魁娘子着实好看,身段也动人,我……纵是容貌能比上一二,气质眼界也是比不上的。” 偏偏,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慕鸳为了妹妹,是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的,这一点让姜挽很是欣赏,也有很多的共情在里面。 因为上次的试探,萧金珠对姜挽有些愧疚,所以趁着萧淮事忙管不了姜挽,这几天正好请姜挽出来游玩,补偿一下上次的惊吓到姜挽的事。 * “胡说八道!”姜挽剜了玉书一眼,正想和她理论理论,谁知玉书转头出门去了,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如姜挽所料,慕鸳已经等在湖心亭里多时了,此时正在煮茶静坐,一抬眼,就与姜挽对上了视线。 萧淮瞥她一眼,头一次在姜挽身上看见了演戏的痕迹。 但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在往伶人馆中硬闯,姜挽甚至隐约听见了刀剑出鞘的声音,但一旁的萧金珠却浑然不觉,沉浸在美男子的伺候中。 经过几天的相处,萧金珠已经和姜挽混得很熟悉了,说话都叫小名,她喜欢好看的人,恰巧姜挽就是顶好看的美人,而且姜挽嘴甜得很,十分讨人喜欢,萧金珠已经对她大改观了。 现在天下太平,她只想带着妹妹归隐市井,放下所有仇恨为自己活一辈子。 “公主,我们这是要去哪?” 萧淮只淡淡一声,就让姜挽乖乖走过来,站在了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撒娇。 萧淮转头看了楚枫一眼,冷笑一声道:“驸马,看来你伺候得不好,长姐并不满意你。” 刚刚在游船上喝茶看景已经很惬意了,对于姜挽这种没见过京都繁华世面的人来说,她这几天跟着公主见得世面已经很多了,与她前二十年贫瘠的日子相比,姜挽对她能有这段经历很珍惜,毕竟这种轻松的时间不多了。 慕鸳和清漪之间要是死了其中之一,另一个就算活下去了,也会对生活失去希望吧。 萧金珠的奢靡玩乐让姜挽大开眼界,渐渐被带跑偏,安心坐在屋中欣赏乐曲。 萧金珠:“……” 慕鸳的家族确实是在前朝和萧家的争斗中葬送的,但那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覆灭的家族何其之多,慕鸳并不恨前朝皇室,也不恨建立景国的萧家。 玉书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都能教训她了,这小妮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见萧金珠如此淡定,姜挽不再说话,安静坐在一旁。 暮色时,玉书陪着姜挽在湖边散步。 整整十天过去,姜挽都没再去怀德院一趟,她这几天很忙,忙着和华阳公主出去游玩。 没一会,花船从她们所在的游船旁边经过,萧金珠眼睛一亮,突然想起一个更好玩的地方,连忙吩咐船夫靠岸,拉着姜挽往岸上走。 “当然能,萧淮都不在这里,你还怕他?”萧金珠拉着姜挽往里面走,很是仗义地说:“他要是知道也没事,你就说是本宫非要带你去的,逼着你来的,他不会说本宫什么,有什么是你就大胆往本宫身上推,不用有顾虑。” “萧淮,你……”萧金珠要气死,差点口误遮掩要骂萧淮,临出口想起来这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弟弟了,他现在是储君,是不可以随意骂的。 “喝酒了?”他进去时看见姜挽的桌前有酒盏。 楚枫本来是面色有点冷,被萧淮这么一说,整张脸直接黑了,直勾勾地看着萧金珠,似乎在问我哪里让你不满意。 “这……”姜挽为难地咬着唇,低头揪着萧淮的衣摆不回答。 看她这样,萧淮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气愤也就一点点散了,但面上依旧是清冷寡淡,“那种地方乌烟瘴气,鱼龙混杂什人都有,你十几岁进宫,这么多年没有出去过,外面比你想象的险恶,若身边没有人跟着,就不要出去。” 他今日过去抓人,不仅是因为他正好离得近,也是因为玉宁送信过来,说华阳公主将姜挽带出门时遣散了姜挽身边的侍女,没让东宫下人随身跟着,所以玉宁才会禀告给萧淮。 “妾身晓得了,以后不会惹殿下生气了。” 萧淮揉揉眉头,根本不将姜挽的保证放在心上。她每次都说下次不会再惹他生气了,但每次都不是真的。 “刚刚身子哪里不舒服?” 姜挽顺顺胸口,不甚在意地笑,“没事了,可能马车里太闷了,所以方才有些恶心。” 萧淮点点头,“嗯,回去让玉宁给你把脉瞧瞧,看看有无大碍。” 第 24 章 有失体统 怀德院的书房中灯火通明,已经快要二更天,但萧淮却没有什么歇息的意思,埋头在一堆公文奏折中忙碌。 他没留姜挽在院中过夜,用过晚膳后就送她回了海棠阁,吩咐下人们好生照料。 翌日沐休,姜挽提着亲手做的点心来怀德院时,萧淮已经不见人影了。 福案跟在她身边赔笑解释:“一大早太后娘娘就带宣殿下进宫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不如娘娘在偏殿中稍等片刻?” 姜挽点头,随福案去了偏殿里歇着。 半个时辰后,萧淮回了东宫,还将两位小皇孙一起带回来了。 萧予鸿萧予清兄弟俩见了姜挽立马欣喜起来,刚刚在太后的华安宫里积攒的郁闷一下子就消散了。 “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萧予清很会捧场,将阿娘带过来的点心夸上天。 顿了会,姜挽也意识到今天在太后宫里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将目光落在长子萧予鸿身上,认真问道:“发生了什么?能对娘亲讲讲吗?” 萧淮其实是最看重规矩体统的人,因为才将身边人都带成端庄有素,进退得宜的样子,但姜挽是这里面的意外。 姜挽哄了他们几句,见他们情绪好点了,就找了借口出了偏殿,直奔萧淮所在的议事阁。 斟酌良久,福案见姜挽彻底等不了,真的要开口在门口大喊了,连忙稳住姜挽,进去通报了。 “小嘴真甜呢。”姜挽没想到今日他们回过来,简直是意外的惊喜,她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目光慈爱柔和,“刚刚还闷闷不乐的,现在变脸这么快,不会是故意逗娘亲的吧。” 萧予鸿说的年轻女子就是陪在太后身边暂住的林家嫡女林幼宁,是林国公府的大姑娘。 “这样啊。”姜挽面色如常地看着他们,继续为他们剥瓜子,笑着说:“不会的,太祖母只是说笑呢,你们不用在意,娘亲始终是你们的娘亲,这点是不会改变的,放心吧。” 福案很少见到姜娘娘这么生气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现在进去通报了,这么多人看着殿下后院恐会惹殿下动怒,若是不通报的话,以姜娘娘的个性,很可能会当众哭闹,丢东宫的脸面。 议事阁中还有几位与东宫太子较好的年轻官员在,大多数人都是和萧淮在同一书院念书的同窗,出身宗亲或是勋贵之家。 “无论是太后还是父皇,他们说的都不算数。” 萧予清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转头看着旁边的哥哥萧予鸿,似乎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熟悉太子的几位年轻官员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急事能让太子中途离开。 “我的娘娘啊,这可不能闯,那么多人都在呢,您现在进去不是落太子殿下的脸吗,惹得殿下动怒就不好了,您先去偏殿陪陪两位皇孙殿下,等这里人散了奴才立马就去告诉娘娘您,这样可好?”福案急得出汗,连忙拦住姜挽劝说。 “没有,孤说了不娶就不娶,没人能左右孤的决定,姜挽,你该相信我,而不是别人的议论。” “好。”姜挽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见萧淮有要走的意思,立马问:“殿下还要回议事阁吗,可是妾身想要殿下陪着……” 姜挽摸摸萧予清的脑袋,问:“她怎么了?” 有了萧淮的解释,美人脸色立马由阴转晴,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不肯放手,看样子还需要继续安慰。 纵使姜挽堵在议事阁外面的举动有失体面,让里面的官员看了东宫的笑话,但看姜挽因为太后提议给他立太子妃的事情才会这样,萧淮心里就生不起来她的气。 他进议事阁之前明明看见姜挽与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在偏殿里吃东西,怎么一转眼人就成这样了?是有谁说了什么话给她听? “哪有,看见阿娘我就立马欢喜了,刚刚不开心是因为太祖母她……” 这个要求,萧淮没应下。 其实他可以不回去的,但姜挽这种不分场合胡闹黏人的性子得约束约束,所以他只说让她自己冷静一会,没答应姜挽的请求。 “这……” 殿中气氛正好时,外门打开一条缝,福案小跑到主位旁边,神色焦急地在萧淮耳边禀告了什么。 此话一出,萧淮立马明白了,原来是鸿儿和清儿说了今日清晨在华安宫的事。 议事阁中纷纷杂杂,今日算是太子为了答谢这些日子的忙碌,为诸位年轻官员摆下的小宴席,萧淮坐在上首,正低声与身边的林怀泽说话。 虽然阿娘的面色从容淡定,但萧予鸿和萧予清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定的,他们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能分辨出好恶。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殿下,你要是不通报,我就硬闯!” 两个小孩虽然才五岁不到,但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智早熟,尤其是萧予鸿性子沉稳,早慧聪颖,他能听懂太祖母和父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能大概意识到这些对母亲不利,思量片刻,他决定实话实说,缓缓将早上在华安宫听见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太祖母对父王说,要父王娶华安宫住的那个年轻女子为妻,还说要我们过继到将来太子妃的名下,以后不让我们在私下里叫娘亲为阿娘,要叫奉仪娘娘,说皇孙身份尊贵,不能没有规矩。” “累了就去寝殿里睡会,等议事阁里的人都散了孤就来陪你和鸿儿清儿用晚膳。太子妃的事你若不放心,过几日林国公府有寿宴,孤会带你一起出席,林家见了你去,会明白孤是何意思。” 说完,下面众人就见太子殿下起身说了几句诸位请便的客气话,然后又说有急事,脚步匆匆地往外面去了。 姜挽站在门外求见太子,但被福案拦住了。 “妾身听说,殿下要娶太子妃了?还要将鸿儿清儿过继到未来的太子妃名下?”姜挽声音哽咽,红着眼眶看他。 “可是,那是太后娘娘说的……” “这是怎么了?” 萧淮刚出来,撞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微红又强忍委屈的眼睛,他眉头微蹙,拉着姜挽的手腕往书房走。 可能是不屑于掩藏,太祖母和那个林小姐看着他们的眼神里只有很表面的喜爱,实则讨厌至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都在强忍嫌弃,所以他们很讨厌太祖母和林小姐。 “那好吧。”姜挽瘪着嘴,一脸委屈地松开了萧淮的手,“殿下要记得早些回来陪妾身啊。” 萧淮无奈看着她,拍了拍姜挽的手问道:“昨日胸闷恶心,可让玉宁把脉瞧过了?有没有什么事?” “无事,妾身康健的很。” 姜挽当然不能让玉宁把脉,这话也是应付萧淮的,要是没有林家女想要当太子妃的事情,她今天就说实话告诉萧淮了。 但现在……有些底牌要握好了,得一举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才是。 “那就好。”萧淮不疑有他,转身回了议事阁里。 就算姜挽今日不说这事,几天后的林国公府寿宴他也是准备带着姜挽一起去的,林家确有觊觎后位的野心,但萧淮无意立太子妃,是不可能娶的。 姜挽虽然没参加过寿宴之类的宴席,但有玉宁跟在身边,料想不会在林家出什么岔子,只需要走一圈让林家知道他的意思就成。 第 25 章 刻板印象 姜挽在萧淮面前闹了一通,她红着眼睛也不适合再去偏殿里,给孩子们看见这幅样子就不好了,他们是很聪明的小孩,姜挽不想让他们多想。 思量片刻,她只好听萧淮的话,在寝殿里洗漱换衣,然后躺在床榻上睡了一会。 偏殿里,等着阿娘回来的萧予鸿和萧予清一直没等到人,他们想要出去寻姜挽,但却被玉宁和玉书拦住。 “娘娘有些累了,就先去寝殿里歇着去了,两位小殿下等娘娘睡醒以后再去寻她好不好,外面日光正好,不如玉书陪小殿下去外面玩投壶吧,蹴鞠也行,奴婢蹴鞠也玩得很好哦!” “那、那好吧。”萧予清犹犹豫豫地点头,拉着哥哥一起跟玉书出去玩了。 相比于玉宁的温声劝告,玉书用玩乐吸引小孩注意力的话语明显更起作用,将两个小孩哄得欢欢喜喜的,转眼就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 寝殿内安静得能听见针落下的声音,姜挽用安静休息的借口支开了守在外殿的婢女,让宫人都去了门外守着。 萧金珠没有异议,让姜挽和她们姐妹一起往里走。怪不得萧淮让她今日必须来林家参宴呢,原来是要她来看顾姜挽,请她来又不直说目的,还真是嘴硬啊。 闻言,萧淮了然点头,拉着姜挽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握住她的腰肢,“怎么想起来看游记,是想出去游玩吗?” 夜里胡闹,晨起自然懒散,姜挽困倦,在萧淮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萧淮在孩子身上的用心让姜挽惊奇,也让她有些安心,比之萧淮,姜挽这个母亲做得良心有愧。 “那是东宫侧妃吗?怎么从未见过,东宫不是只有过一位被贬的闵氏侧妃吗?没听说最近新册立了哪位侧妃啊?”一位来林府参宴的官家小姐与身边的林幼宁窃窃私语。 她这么爱他,恩爱怎需强硬着来,明明是他需要时常克制拒绝姜挽的求欢,别让她总抱着胡来的想法。 “这、这样不好……要不,妾身还是回海棠阁去吧。”姜挽眼中有一瞬间的嫌弃,但转瞬就掩饰下去,羞怯地拒绝。 她没有这些底气,母亲和妹妹还在等着她回去团聚,她不能心软,不能一直留在这。 他脑袋有一瞬间的清醒,仔细看了会。 姜挽笑着拉萧淮进屋,装作惊喜模样,殷勤给萧淮端茶倒水,来不及收拾屋里的东西。 萧淮没说话,等了好一会后才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往海棠阁去。 嗯……看错了,绝对是看错了。 “两位公主安好。”姜挽跟着林国公府的婢女往女眷那边走,结果在半路上遇见了华阳公主萧金珠和佳柔公主萧明月。 玉宁心里有些奇怪,但没多想,随姜挽去了。 开门的是玉书,她见到来人似乎是很惊讶,但立马反应过来行礼,抬手请太子进去。 这凉风一阵阵的,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哪里和煦了? 这挺不寻常的,感觉姜挽有点赌气的意思。 姜挽红着脸看他,抿唇道:“殿下不可,妾身这几日身子有些难受,胃口不好,大夫说得修养修养,不能这样……” 不过……玉宁觉得她应该是看错了,玉书性情最是和善,脸色不好或许只是太累了。 “不是侧妃,是东宫奉仪。”林幼宁面色平静地回,但手中被她扭成麻花的帕子却说明她心情并不平静。 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低位嫔妾就能带出来上台面的,除了太子妃,也就只有太子侧妃和太子嫔这两个位份有资格随储君参宴吧。 娘娘这是……又闹脾气了 白日里天色阴沉,果然夜里是要下雨的,萧淮刚走到海棠阁天上就下起了小雨,福案急忙去敲门。 太子殿下亲自来林国公府祝贺自是蓬荜生辉,给足了林家面子,但…… 还真是自信呢,也不知道萧淮成日里读书论政,武功上的造诣怎么样呢!要是动起手来,她十招之内就能打废他吧。 萧淮虽然不懂什么医术药理,但他也觉得姜挽这话说得有问题,让他不是很信服,胃口不好跟房事有什么关联? 萧淮单膝跪在床边,拥着怀中人细细地吻,榻中温度一点点升高,血气翻滚,喉结翻动,他一只手缓缓往锦被里探去,可惜还没碰到什么就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抓住了。 玉宁看见主子和殿下相处恩爱和谐,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每日当差都欢欢喜喜的,就是身边的玉书脸色不大对,早上见殿下从怀德院出去时脸色不大好,那眼神跟看死人似的。 姜挽走到书案前扫了眼书案上的东西,挨个翻看一遍后又谨慎地摆放回原位,连书册摆放的角度都和她动过前一样。 姜挽和萧予清都是话多的人,在饭桌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食不言寝不语这个道理萧淮照做了二十多年,但每逢与他们母子三人在一起就得破功,不过萧淮并没有破坏温馨气氛的意思,只安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 “奉仪?可是她身上穿的应该是侧妃规制的宫装吧,再说奉仪位份的话,太子殿下怎么还带来参宴啊?我还没见过那家带妾室来参宴的。” 几日后,林国公府大办寿宴,府邸外来人络绎不绝,停了许多辆华贵宽敞的马车。 储君身份自是不用说,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是众人恭敬行礼的对象,是没人敢招惹的存在,尤其在皇帝病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候。 “等朝堂稳定些,可以带你去南巡,咱们一起出去走走。”萧淮深深看她一眼,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然后看着手中游记,笑道:“瞧你看本书也看得这般艰难,还不好好学字,清儿不喜欢读书的毛病定是随你了。” 姜挽跟在萧淮身后踏入林国公府的大门,从进门起,她就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 姜挽穿得正式,因为跟太子一起出来见客,江皇后特意让檀青过来吩咐过,赐了侧妃的宫装给姜挽穿。 “嗯,妾身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自由,所以很想出去走走,也想尝尝各地的小吃和菜肴。”姜挽难得说一句真心话。 之前她虽然在这睡过,但殿中不是有萧淮就是有婢女守着,从来没有让她一个人待在殿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萧淮殿中都有什么。 太子殿下是何等尊贵身份,何等冷肃端正的性子,这样一个极看中规矩的人,带在身边的总不能是东宫某一个妾室吧?还没听说过什么正经人参宴会带着侍妾一起的…… 刻板印象太深刻,萧淮再被拒绝后怎么也不好意思张口了,只是闷声吻着她,吻到姜挽气喘吁吁也不可肯放她去睡觉。 萧淮傍晚回来用膳,他午膳未用,特意将公事都处理完,想着早些回来陪姜挽用膳,但没想到怀德院里已经没了姜挽的身影,福案说姜娘娘醒了以后就走了。 虽然心里嘀嘀咕咕,但福案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只能笑着应是,然后招呼下人们提灯跟着殿下出门。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萧淮这夜当然是没有离开海棠阁,但也没做什么,他被姜挽哄得开心,给姜挽念书就念了许久,然后见时辰晚了,就直接抱着她睡下了。 萧淮抬头凝着她的眼睛,总觉得自己从这双害羞温柔的眸子里看见了短暂的嫌弃。 她真的在萧淮榻上睡了一个时辰,这一觉睡得很是安宁,没有任何杂音打搅。睡醒睁开眼时,殿内光线稀稀落落,屋中已然有些昏暗了。 床笫间就算不真真正正得做,也有许多方式疏解的,萧淮没做过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十分难忍时,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了春宫图里许许多多奇怪的姿势,这一想更加血脉喷张了。 他当然不会去海棠阁找姜挽,虽然他是特意回来陪她的,他身为储君,以后会更加繁忙,当然不能经常陪伴在她身边,就借此让姜挽冷静冷静吧,认清现实。 “是。” 晚膳过后,福案照常将书房的烛灯都点燃,但萧淮走到书房门口就顿住了步子,“今日气温和煦,出去走走。” “谁说不是呢,可能、殿下太过宠爱了吧。”林幼宁浅浅勾起一抹笑,带着身边的小姐妹从亭中离开,去寻闵家已经嫁到成安伯府的大女儿赏花,也就是闵樱的亲姐姐。 * 萧淮独自用了晚膳,只觉得今天膳食有些食之无味,其他就没什么了。 东宫不大不小,萧淮出门先是在湖边走了一会,然后就顺着湖往后院方向走。 福案:“?” 晚膳时,萧淮如约过来陪姜挽用膳,连带这两个孩子一起,他不会在用膳时问儿子功课上的事,只认真用膳。 “嗯,也行。”萧淮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搂紧了姜挽,顺从地念了起来。 福案心里想这应该是姜娘娘住的海棠阁的方向,沉思片刻,笑着建议道:“奴才听说姜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今早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好,不如殿下顺道去看望一下姜娘娘吧,娘娘定会十分欣喜的。” 萧淮用鼻尖磨蹭姜挽的脖颈,然后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姜挽正准备给萧淮端茶的手一顿,无语抽了抽嘴角,然后转头微笑着看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呃,是有许多字不认识,但妾身可以猜呀,勉勉强强能读下去吧。” 至于昨夜闹腾了很晚的事……萧淮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也笃定姜挽不会床之间的事不开心,夫妻亲密恩爱理所当然,怎么会因为这种事闹脾气呢,这不可能。 不过姜挽向来不会拒绝他做这种事,也没有理由拒绝,偶尔一次可能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吧。 “既然碰见了就一起走吧。”萧明月浅笑着说。 “想什么呢?” 两人纠缠旖旎了许久,直到姜挽被他缠得不行,彻底无奈妥协,决定舍弃自己的右手…… 萧金珠看见姜挽是有些诧异的,她问:“阿挽怎么在这,是太子带你来的?” “……嗯。” 姜挽小声哼了一声,嘀咕道:“对,好的地方都是像你,不好的地方全随我了。” 萧淮想起前一段说要带她去城外游玩的话,又想起昨日林家小姐的事,以姜挽的性子,因为这两件事闹脾气赌气是很正常的事。 第 26 章 宴席意外 也不知道萧淮是怎么想的,脑袋出问题了吧?将姜挽带到这样一个宴席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里不是宫中宴席,不是皇家主场出了问题怎么办,姜挽的性子也不是能拿起事的人。 “江南游记?你刚刚在看这个?” 她今日已经拒绝他两次了。 怀德院有书房,萧淮处理的大部分奏折和文书信件都在书房里,但萧淮寝殿中也有书案和书架子,或许也会有些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万一姜挽因为身份被那些高门贵女疏远孤立,岂不是专门过来找不愉快的。 之前姜挽在怀德院留宿的时候,都是一连好几日住在怀德院,霸占整个院子。玉宁本以为这次也是如此,但主子起来之后就张罗着要回海棠阁,丝毫没有在这里多留一会的意思。 东宫妃嫔与寻常人家的妾室有很大不同,那都是有品阶的女官位,她们这些官家女儿见了都要行礼的。 对于江皇后的为人,姜挽是敬重的,上次百花节萧淮因为带着她一起出门而没有跟林幼宁相看,本以为江皇后会因此觉得她野心过大,觊觎太子妃的位置,因此疏远厌弃,但令人意外的是江皇后态度依旧,并没有改变什么。 真可惜,这辈子应该没有揍他的机会了,要是走之前能揍他一顿就好了。 他身后跟着的女子是谁?容颜绝艳的女子最是惹眼,尤其是姜挽从未在皇宫之外的地方露过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她是个生面孔,大家都好奇得紧。 他自己说服了自己,然后便不再执着做下去,只是一直抱着她吻,在上面索取吻|咬,浅解难耐,也算是望梅止渴了。 因为姜挽刚来东宫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好多都是他让玉宁在行宫的时候教给姜挽的,但据玉宁说,姜娘娘平日里喜爱美食和民间画本,最不爱看的正经书籍,也不喜欢练字写字,四年过去,她好多字都没认全。 “你能看懂?”萧淮的语气带着一点不相信。 再说,带一个东宫侍妾来国公府参加老太君的寿宴,这也不是个事啊,不是明摆着下林家的脸面吗?听说父皇前一段时间还相中了林家的女儿为太子妃,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萧淮没看中林幼宁,不想娶她? 姜挽抬头看他,满眼爱慕,“阿挽觉得殿下真厉害呢,这书我读着磕磕绊绊的,不如殿下给妾身念吧。” 鸿儿清儿有疼爱他们的祖母和父亲,有生来尊贵的身份和来自皇室的庇护,已经很好了吧,少她一个生母没什么…… 姜挽不愿意配合,萧淮也不好意思强硬地命令,因着姜挽以前太过主动,萧淮有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动接受爱意的,所以他没有索爱还需要强|制的念头。 姜挽是没料到萧淮会来,她此时正坐在软榻上看游记,听见外面有动静,她立马走到门口去开门,萧淮正好走到门外,殿门一开,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这夜里,姜挽留宿在怀德院,已经近一个月的时间没在一起睡过。夜里幽暗私密,萧淮进屋就看姜挽乖乖躺在榻上,难免心里有些意动。 “是。” 这上面除了一些不重要的信件就是为鸿儿清儿批改的课业和文章,萧淮虽是父亲,但他也是大景的储君,每日忙碌得很,尤其是皇帝病重他监国的这段时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抽出时间为儿子批改课业,明明他可以不做这些,毕竟孩子们都有夫子教导。 想着想着,萧金珠就没有在意脚下的路,突然踩到一个小石子,她脚腕一扭就被绊住了。 尽管身边的姜挽及时拉住她,但萧金珠脚腕处还是一阵钻心的疼,疼到面容扭曲,花颜失色。 周边的婢女们连忙围上来询问,将萧金珠扶到了最近的石凳上坐着。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林家的女眷,没一会连林家主事的长媳都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萧金珠被请到了一处清净雅致的院落里,林家长媳让人请了大夫来为公主看诊。 “没事,本宫回去抹些药就好了,就是现在走不了路,这样大张旗鼓的折腾,麻烦林夫人操心了。” 林夫人被公主殿下的和善惊到了,她一脸受宠若惊,体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公主在我林家崴到脚,这都是我林家应该做的,只要公主无碍我们就放心了。既然脚上受了伤,公主便在这里好好歇息,等外面人少了,林家在再安排轿子送公主回府。” “那就谢过林夫人了。”萧金珠客气送走了围在身边的众人,屋中除了她的婢女就只剩萧明月和姜挽了。 她不能出去,但萧明月和姜挽是一定要出去的,不然皇家脸面上不好看,她们是来给老太君祝寿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明月,你记得带着阿挽一起,别走远了。”萧金珠不太放心放姜挽单独出去,所以嘱咐妹妹好几句。 “是,阿姊放心吧。”萧明月不知道长姐何时与姜奉仪关系这么好了,但她向来听长姐萧金珠的话,所以认真得点了点头,表示她记下来。 姜挽是个话多的人,与萧明月走在一起会主动和萧明月说话,她若是想讨好一个人很简单,单凭萧明月的行为举止和说话习惯就能大概看出萧明月喜欢什么,只是聊了一路,萧明月就在她面前就不那么拘束了。 性格安静不爱多说话的佳柔公主竟也在姜挽面前露出那样单纯的笑容,林幼宁在远处看着,心里更是一阵不甘心。 她身为佳柔公主的伴读,与萧明月相识了十年之久才能和这位公主成为挚友,要知道逗笑萧明月是件多难的事啊,怎么姜挽几句话就能让萧明月露出那样和善的神情,为什么萧家这几个人都那么喜欢她?她一个舞女出身的婢女,凭什么得到这些! 她们口中说的燕娘子应该就是清远侯府的燕如云了,此女与萧淮年纪相仿,在因为幼时父母出征,所以被江皇后接到宫里养育了几年,与萧淮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早些年时常有人说燕如云就是将来的太子妃,是萧淮的心爱之人,但后来不知为何,燕如云随父母出征,突然在边疆嫁了人,据说还是一个蛮族俘虏。 萧明月一去不复返,应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马上到了开宴的时辰,姜挽与燕如云被一起带到了席位上,结果她们两人的座位在一处,紧挨着坐下。 这林家待客真是有意思,将太子传闻中的真爱与侍妾放在一个亭子里,这是故意想要搞点事情吧。 “无妨,本宫换身衣裳就好了,你退下吧。”萧明月宽容待下,对待下人向来温和,她看这婢女哭得太可怜,也不忍心说什么,还让婢女快些退下,免得被主人家怪罪。 江恒之就坐在他身边,也跟着众人一起敬酒,他眼神流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殿下今日带姜奉仪一起来的,以前殿下出席这种宴席从来不带东宫妃嫔的,这次怎么有兴致带人了?” 有几位贵女们不屑地扫了眼姜挽,临走前故意扬声说:“用龌龊手段上位的人也敢到这里来,这是稍微的得宠点就不知道是礼仪体统了,林老太君的寿宴也是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 另一边,姜挽和萧明月进了女眷宴客的湖边就陆续有好几位高门贵女走过来与萧明月打招呼交谈。 “话多,这不是你该问的。”萧淮一点不给江恒之面子,他还记得上次江恒之串通楚枫带姜挽出去试探的事情,在这种事情上,他十分记仇,上次已经让人私下里打了江恒之鞭子,但总觉得江恒之贼心不死,还是想要试探姜挽。 原来是燕家娘子燕如云出了事,燕如云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本是不在林家邀请范围里的,但是燕家侯爷和夫人过来参宴,就顺便带女儿出来散散心。 “姜奉仪要不,与本宫同去?”萧明月想起长姐的嘱咐,不放心姜挽一个人在这里,想要拉着姜挽一起去。 婢女连胜求饶,声泪俱下。 姜挽扫了眼林幼宁的脸色,笑着摇摇头道:“妾身就在这里等着公主回来好了,不会移动的。” 林家前院,萧淮被簇拥坐在主桌,身边坐着的全是身份较高年龄较长的国公和世子。 * 林幼宁心中极不平衡,她眼中阴沉,转身对一旁的沈夫人闵氏笑道:“太子殿下带姜奉仪来我家参宴,看来真是宠爱至极啊。” 萧明月跟着林幼宁身边的侍女走了,亭子里原本来找公主说话的贵女们也渐渐散了。 几个说话的贵女说完还回头看了眼姜挽的表情,可惜姜挽面色平静,跟没听见似的。 江恒之话没说完,就有几个小厮急匆匆跑过来,说是后院出事了,请太子殿下和林家诸位主子一起过去看看。 萧淮当即变了脸色,沉声看向来人,问道:“何事请孤?说清楚!” “殿下若是不信,臣这里还有一个好法子……” 一旁的沈夫人闵氏就是闵樱的姐姐,她自然知道姜奉仪是谁,也知道这个姜挽就是害她妹妹无法生育禁足降位的凶手! 姜挽是他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姜挽的性情,细作这件事简直是无稽之谈,萧淮不可能让其他人怀疑试探自己的枕边人。 林世子正满脸笑容地给萧淮敬酒,感谢太子赏脸光临,萧淮也十分给面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比起萧明月艰难得应付着诸位贵女,同在一个亭子里的姜挽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被大家集体忽略了,鲜少有人过来和姜挽说话,就算有也是与东宫交好的权贵女眷,客气地和姜挽打个招呼。 所以一听见姜奉仪这三个字,她就立马转头顺着林幼宁看的方向看去,眼中闪着狠厉之色,“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奉仪,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呢。” “一时欢愉宠爱罢了,不长久的,殿下青梅竹马长大的燕娘子已经从关外回来了,此次也来了吧,听说殿下每年都会送生辰礼给燕娘子,哪怕嫁了人,也是心上月光,放不下的。可惜燕娘子这样惊才绝艳的姑娘命途不好,年前丧夫,还有了身孕,现在回燕家待产了。” 姜挽早听说过这个传闻,但她觉得是不是青梅竹马无所谓,有没有喜欢过也不重要,姜挽压根没在想过这个,萧淮真心喜欢谁她不在意,她只要萧淮暂时喜欢她的身体就好了,至于萧淮心里爱谁,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诶呀!公主殿下赎罪,殿下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一个婢女在上茶的时候将手中茶壶打翻,撒了萧明月半身的茶水。 “别说,有太子宠着,这不说来就来了。” “也好。”换件衣裳没有多久,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若是林家自己的事不会特意来请太子,除非出事的人是他带来的。 佳柔公主比华阳公主更好相处,所以贵女们都愿意和萧明月打好关系,希望能在各种宗亲面前有一个为自己说话的人,毕竟萧家皇室建立没有很久,朝中有很多家族都是前朝旧族,现在改朝换代了,大家都希望家里能和宗亲们攀上姻亲,方便后嗣在朝中发展,多一些人脉。 林家的女眷席都是两人一席的,座位是林家夫人提前安排好的,就是姜挽和燕如云坐席的安排十分巧合了。 林幼宁走过来对萧明月道歉,温声请公主移步换一件干净衣裳再回来参宴。 几个小厮头冒冷汗,支支吾吾地拼凑出完整事件。 说谁谁来,不一会就有几个婢女将一位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引到了姜挽所在的亭子中,姜挽打量了对面的人几眼,顿时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年前,燕如云的夫君在边疆与蛮族的冲突中战死,她就被燕家接回了京都养胎。 这一来就出了事,燕如云刚刚在宴上发动,院中大夫连忙看诊检查食物,结果在燕如云吃的菜肴中发现了堕胎的药,此药只对孕妇有用,因燕如云怀像不好,身体比较虚弱,所以刚吃了两口就不行了。 燕家的事与东宫没什么关系,萧淮紧蹙的眉头送了些,刚要松口气,就听下面的小厮紧接着说:“大夫……大夫又在姜奉仪的婢女身上发现了致使燕娘子出事的药,所以……” 所以林家女眷们才要请太子过去决断,燕侯爷和燕夫人爱女心切,就差要当众处置姜奉仪为女儿报仇了。 谁让姜挽名声不好,愚蠢无脑、跋扈善妒的名声众人皆知,要是姜挽嫉妒燕如云有和太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下毒,好像也是合理的。 “不可能!”萧淮坚决否认,连忙与林家众人往后院走。 姜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虽说姜挽确实做过在大冬天推闵樱坠湖的事情,但那是因为闵樱当众挑衅她,而燕如云是不可能挑衅姜挽的,所以她们之间绝不可能发生冲突。 第 27 章 再次有孕 此时,林国公府后院的一处院落外围满了人,尽管林家长媳已经让下人们疏散了大部分与这次意外无关的女眷,但还是有许多与林家、燕家和皇室有姻亲的女眷们留了下来。 燕家娘子在林府早产,稍有不慎就是两条人命,这事还关乎东宫的名声,牵扯到东宫的奉仪娘娘,闹起来非同小可。 若是寻常人家,听见太子嫔妾和皇孙生母的身份可能会有所退却,不敢在皇家面前争个公道,但燕家不同,清远侯府燕家是追随萧氏皇族起家的旧部之一,一家子武将都在为国尽忠,身领要职,所以燕家有底气和能力为女儿要一个公道。 “别说是东宫嫔妃,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害人的道理,我女儿和她腹中孩子生死未卜,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夫妇就算拼了命也要在陛下面前求一个公道的!”燕夫人声泪俱下,悲恸非凡,她亲眼看见了女儿痛苦难忍的样子,心疼得都要站不稳了,此时要不是在等着女儿从产房里出来,恐怕早就倒下了。 萧金珠本是要回公主府的,但听说姜挽这边出了大事,也顾不得脚上的伤了,让婢女们搀扶着就过来了。 华阳公主向来是个张扬泼辣的急性子,一听燕夫人直接给姜挽盖章定罪的话,立马就坐不住了,厉声回道:“燕夫人慎言,现在证据不足,单凭一个不知来历的药包怎能断定此事一定与姜奉仪有关!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不是冤枉了我皇家的人,故意挑拨皇室与燕 女眷们一阵惊叫,纷纷被泛着冷光的长刀吓到,脸色顿时都不好了。 “大夫呢?还不快来看诊!”说完,萧金珠觉得林家的大夫靠不住,又让身后的侍女进宫去传太医了。 “有孕?”萧淮听见了萧金珠的话,顾不得与燕侯爷说话,立马转身去看姜挽,快步走过去。 这闵氏怎么如此不顶事,拿药出来的时候不是还一脸笃定,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能看出闵氏脸色不对了。 “孩子?”萧金珠都不顾不上自己脚腕有伤,连忙问道:“阿挽你有孕了?那……那堕胎的菜你也吃了!” 为首的就是萧淮,他一眼就看见了姜挽,见她此刻安好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害怕惊恐,身上没有受伤,他顿时松了口气,让身后的太医们都进到内院里去救治燕如云。 旁边的林家女眷也跟着附和,都在极为维护自家清誉,谁也不想将这一盆污水接过来。 林家女眷们都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主持宴席的林家长媳头冒冷汗,不知该如何辩解,她真的不知道燕如云被下药是怎么回事,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方才见姜挽婢女身上掉出药包,立马带着林家众人咬紧这是姜挽所为,意图摆脱责任,但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姜挽居然有孕在身!直接将了林家一军。 “是呀,奉仪娘娘这么说不是此地无银八百两吗!你提前知道药效,当然敢吃下去!”闵氏悠闲说道:“早就听说奉仪娘娘有善妒的名声,本以为都是道听途说的,没想到……” 姜挽坐在椅子上,淡定看着远处的一群男子走近,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神情。 玉书的身上的药包被发现,是因为她被人撞倒在地,手中的托盘全都摔在地上,一同掉下去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药包,姜挽坐在燕如云身边本就有嫌疑,药包一掉在地上,大夫就立马检验了,证实药包里的堕胎药与菜肴里的相同。 “放心,孤会查出幕后主使,不让你受此污名。”别说这事不是姜挽做的,就算是姜挽做的他也得保下她,他身为储君,要是连自己的枕边人都护不住就不用做这个储君了。 大家都知道闵樱与姜挽之间有仇,所以对与闵氏落井下石的态度并不意外,况且闵家姐妹向来泼辣,性子不好大家都有耳闻。 “燕娘子被下堕胎药,最有嫌疑的就是坐在燕娘子身边的姜奉仪,也许姜奉仪就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很明显地暴露出来,以此洗脱嫌疑呢。 “凡是女科圣手,都给本宫叫过来!一个不能少。” 林家请来的大夫被萧金珠的架势吓到了,颤颤巍巍走到姜挽面前,让姜挽坐在堂中的椅子上,擦擦额头上的汗,认真把起脉来。 “已经在路上,一会就到了。”刚刚燕如云发动的时候就有婢女去宫里叫太医了。 林幼宁了然地笑了,早就猜到姜挽会用这个话反驳,她脸上露出迟疑的神情,用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要狡辩的眼神看着姜挽,说道:“可是大夫说了,那菜里的药只对孕妇有用,是专门针对胎儿的,要是奉仪娘娘事先知道药效的话,当然敢吃下去了。” 他深深凝着姜挽的眼睛,眼底尽是惊诧,只见姜挽回他一笑,欢欢喜喜地开口,“没事,妾身一点事没有,腹中孩子也没有事,殿下放心。” 而且宴上繁忙,各家婢女都紧跟在主子身边,姜奉仪的婢女若是独自离开去江边,岂不是更加重嫌疑,倒不如带在将药带在身上,赌林家不会挨个搜女眷的身。”闵樱的姐姐闵氏在一边添油加醋,风凉话说得很是起劲。 “好好!”眼前的困境迎刃而解,看着众人被噎到的表情,萧金珠只觉得十分痛快,立马挺直了腰板,十分硬气地开始回怼,三两句就将燕如云被下药的帽子扣在了林家头上。 姜挽去碰萧淮的手,笑着看他,“妾身本想胎像稳固些再说,给殿下一个惊喜,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所幸孩子没事,也算是为意外为妾身做了一次护身符。” “孤送你回去,不用回东宫了,让长姐送你去母后的凤仪宫里住一段,等这边的事情查清楚再回去。” 萧金珠带着警告意味的话一出,燕夫人立马知道了轻重,嘴唇蠕动半晌,犹豫着没说出什么话来,一旁的燕侯爷面色冷沉,虽也担忧女儿生死,但事关储君的人,他不会轻易开口说话。 在萧金珠身后,萧明月拉着姜挽的袖子道歉,愧疚极了,“都怪我没注意,长姐已经嘱咐过我了,结果我还是疏忽了。” 周围女眷们闻言也开始议论纷纷,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以前东宫流传出来的传闻,姜奉仪跋扈的名声确实都有耳闻,但流言害人,且东宫是什么地方,太子殿下岂容一个女人在东宫作乱,是以有许多人都觉得是道听途说的,相信的人没多少,顶多就是一个得宠些的嫔妾罢了,不至于到没有边际无法无天的地步。 真的有孕了。 “林家的宴席是不可能出问题的,你这婢女这样说就是拿我林家的声誉开玩笑呀,在我家祖母的寿宴上,林家怎会给自己惹麻烦呢。”林幼宁微微蹙着柳眉反驳,似乎是玉书这样说就是在陷害她林家一样。 父皇向来看重你们燕家,代代重用,燕夫人说话可要三思而后行,别生疏了君臣情分。” “奴婢以性命起誓,玉书从没见过那药包,也不知道药包是怎么到身上的,药包定是被人黏在托盘底部带过来,再安排人撞倒我,以此来故意陷害我家娘娘的。”玉书从一直跪在院子里的地上没起来,林家的下人压着她的手臂被不允许她起身,但即便是此种情形,她声音依旧坚定冷静,颇有不卑不亢之势。 他过了二十多年,还从没有做事后悔,瞻前顾后的时候,遇见了姜挽,一切都在慢慢改变。 燕夫人听信了身边女眷的议论,觉得女儿必是姜挽所害,便以女儿家嫉妒为理由认定是姜挽做的,想要皇室给姜挽定罪,但华阳公主的一番话却将这个事上升到燕家和皇室的关系上面来,很明显,两位公主的态度都是护着姜挽的。 “我没做过的事,再怎么陷害都是成不了真的。”姜挽笑着安慰两句萧明月,然后扬声说道:“我若是要害燕娘子,就不会拿自己冒险,也将那道有问题的菜肴吃下,旁边婢女众多,都看见我吃下那道菜了,若非是真的不知情,我是断然不会吃的。” 众口铄金,各有各的道理,场面一时间凝结住了。 “就算你没有身孕,也不会有事的。”萧淮只觉得心里忽上忽下,又高兴又后怕,心中后悔带姜挽出门了。 萧淮静一会,还来不及高兴,就沉着眼去看李太医,“如何?” 林家长媳的目光从林家诸位女眷脸上扫过,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最后看向小姑子林幼宁,面色渐渐发白,紧张地心跳如鼓。 林幼宁注意到长嫂在看自己,心中也是慌的不行,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收场。她慌慌张张看向沈夫人闵氏,却见闵氏已经顶不住华阳公主的眼神,吓得脸都白了。 “诶诶,李太医止步,这也有孕妇呐!”萧金珠连忙叫住往内院里走的李太医,指了指姜挽,担忧着说:“她也吃了那害人的药,李太医快看看。” 姜挽轻轻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如是为了争宠,平安诞下腹中胎儿岂不是更加有筹码,我学识浅薄,比不上诸位思虑深远,但这个浅显的道理,大家应是都懂得的,我身为一个母亲,怎么会拿腹中孩子冒险呢?” 李太医吃惊的看着萧金珠,拎着药箱过来,立马给姜挽把脉。 “是呀。”姜挽担忧地点头,“我也吃了,这胎儿月份太小,我心里也正担忧呢。” “回殿下,奉仪娘娘无碍,确实是用了点不好的药,但分量较少,而且娘娘身体康健,回去用几服药清清余毒就好。” “奉太子殿下令,彻查林氏宴席。”一队身穿黑红劲装的带刀侍卫鱼贯而入,迅速将在场所有下人都逼到了一处空地上,动作利落地清查宴席上的饭菜和物品。 “若真的是我所为,怎么会在下药之后还让我的婢女玉书将余下的毒药带在身上,旁边就是湖,直接扔进湖里不好吗。”姜挽从萧金珠后面缓缓走上前两步,镇定地为自己辩解。 “回诸位贵主,这位娘娘,确实已经有身孕了,只是月份太小,脉象还很微弱,不易察觉,但在下用毕生医术担保,确有身孕。” 家的关系。 “好,都听殿下的。不过公主殿下的脚伤了,妾身自己进宫就可以,不必麻烦公主了。” 萧淮看了萧金珠的脚,然后拍了拍姜挽的手背,“无妨,正好让长姐在宫里养伤,陪伴母后一段时间。” 萧金珠:“……”本宫有同意你说的话吗?当弟弟的都能随意命令长姐了吗? 不过今日是她看管不利,才让姜挽摊上这种头疼事,萧金珠转转脚腕,让身边的婢女搀扶着,暗暗对萧淮的后背翻了个白眼,然后拉着姜挽往外走。 “走吧阿挽,我们不管这里了,回去看看鸿儿和清儿,再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鸿儿清儿知道将有弟弟妹妹降生,必定会很欢喜的。” 不只是萧淮开心,就连萧金珠都感叹这孩子来得及时,皇室子孙凋零,女儿更是少得出奇,萧金珠这一代只有她和异母妹妹萧明月,姜挽已有两个儿子,希望这一胎会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吧。 第 28 章 晋封侧妃 “皇后娘娘放心,姜奉仪身子康健,虽然吃下了不利于胎儿的药物,但暂时来看,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李太医是妇科圣手,他的诊断通常不会错,臣与李太医的看法是一样的,只需奉仪娘娘这几日按时服用安胎药就好了。” 姜挽在国公府虽然有被李太医诊过脉,但江皇后还是不放心,人到了凤仪宫之后,又请了太医院辞官多年的老院史回来,好言好语地请老院史再给姜挽看一看。 得到了确认无碍的话,江皇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十分欢喜的笑容,连忙让檀青张罗下人们为姜挽收拾出来一座舒适宽敞的偏殿,方便姜挽  “姜妹妹回东宫里时心悸,妾身不放心姜妹妹,所以就陪着过来了。”慕鸳解释道。 侧妃的受封礼需得在东宫进行,等册封结束,姜挽还会回凤仪宫来养胎。 萧淮淡然一笑,握着姜挽的手,问她有没有跟玉宁好好学写字和账本。 姜挽坐在床边,闻言微微掀起眼帘,嘴边隐约有一丝笑意,低声回:“殿下觉得呢?殿下带妾身出去走一趟,林家满堂宾客没有几个不在看妾身的笑话,妾身位分低,行事说话也粗鄙,哪比得上燕姑娘一分半点,殿下念念不忘也是……” 几日后,江皇后下懿旨册封姜挽为太子侧妃,并赐珍宝若干。 “没有哦!”萧予清瞪了亲哥哥一眼,嘟嘴对姜挽撒娇,“我只是想溜出去找郦王叔叔家的妹妹玩罢了,哥哥非不让我去!” 姜挽似乎是被他突然的严肃吓到了,肩膀瑟缩一下,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 “弟弟!”萧予清兴奋地回。 姜挽笑着点头,手指抚了抚小腹,安静看着皇后母女说话。 萧淮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凝思看她的脸庞,想到今日在宴上发生的事,立马问道:“孤和燕如云的那些流言,你很在意吗?” “孤的意思是,你想多了,根本没有这回事,有的话燕如云早就是太子妃了。”萧淮缓和了语气,伸手揉了一下姜挽的脑袋,笑着说:“原来就是因为这些小事不开心,那大可不必,燕如云你不用在意,都是谣言,至于你的位分……母后刚刚已经和孤提过这件事,要晋你为侧妃。” 若德不配位,以后会招来大祸患的,萧淮坚信这个道理,所以在姜挽生下双生子后也没有晋她的位分,姜挽那时行事实在太跋扈了,若是当即晋了位分,岂不是让她更加无法无天,到处惹祸。 就算她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的,有他在,总能护住她一生安稳,逼她上进,不如用心教导两个孩子,让她此生都有强劲的依靠。 两人相处都是姜挽先开口说话,萧淮安静听着,偶尔回上一两句,但今日姜挽出奇的安静,半晌都没说一句话,颇有些疏远的意思。 江皇后对慕鸳不熟悉,闻言只是端庄点点头,然后担忧地看向姜挽,问道:“怎么会心悸呢,可有让太医看过了。” 姜挽捂嘴笑,“那还是听哥哥的吧,鸿儿也是为了清儿好呀!” “他们明日就回来了,今日夫子考验武功身手,带去郊外围场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大理寺将玉书带走审问了,有江皇后在,大理寺自是不敢说要提审姜挽这种话,只能退而求其次,见玉书带走了,以防大理寺刑讯逼供,江皇后还派了檀青全程跟着。 “罢了罢了,孤不逼你学了,随你开心吧。” 姜挽问他们为什么,听了孩子们的回答之后,她被逗得乐不可支,然后用手指点了一下萧予清的额头,“清儿最近是不是有顽皮了,不然你哥哥怎会拐着弯地跟阿娘告状呢?” 再来一个弟弟,这样他就是不是最小的弟弟了! 殿门一推开,姜挽就迎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柔声问道:“殿下,您可问了鸿儿和清儿在哪,妾身今日并未在凤仪宫看见他们,下午说了一遍宴席上的事,也没好意思问皇后娘娘。” 不多时,夫子身边的书童过来催,玉宁只好进来将两位小皇孙送了出去,然后伺候姜挽穿衣上妆容,回了东宫受封。 * 行宫待了四年,玉宁将她教导得很有成效,与之前有很大不同了,性子也更温和,虽然学识还是那个样子,至少再没出现过欺凌下人嚣张跋扈的事情了。 “母后这话我可不赞同,比起子孙繁茂,我到是更喜欢兄弟姐妹少一些。”因为兄弟姐妹少,所以萧金珠与几个弟弟妹妹的关系都算可以,无论是同母所生的萧淮还是异母妹妹萧明月,萧金珠都是一视同仁的,下面其余两个弟弟虽然不太相熟,但关系也不差。 但姜挽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多,江皇后在宫里等得有些急了,正要派人出去问问人怎么还没回来,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下人通报,说姜侧妃和太子嫔慕氏一起来了。 姜挽眉开眼笑,“对殿下来说,当然什么都算不得珍贵,唾手可得的东西得到了当然不惊喜了。” 这是怎么了?平常姜挽最在意都是他,鸿儿和清儿都是要排在后面的。 “看过了,太医说是无事,都是正常情况罢了。” “无论男女本宫都喜欢,你安心养胎就好,其实本宫更喜欢孙女呢,皇家女儿少,太子这一代只有金珠和明月两人,皇子也只有太子和三皇子四皇子长到这么大,子息凋零啊。” “虚名而已,瞧把你欢喜的,真是好哄得很,一个侧妃的位置就能将你打发了。” 要不是因为姜挽没有家人可以封赏,江皇后甚至想赏赐一下姜挽的亲人,但姜挽说她是个孤儿,所以便作罢了。 姜挽顿时失落,抱着萧淮的手都失了力道,“这样啊……” 夜里,萧淮终于抽出空过来,他先去江皇后的主殿请安,江皇后知道儿子过来是干什么,也不多留他,嘱咐几句就放萧淮去偏殿见姜挽了。 * “我想要妹妹。”萧予鸿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他已经有一个很头疼的弟弟了,所以还是再来一个妹妹吧! “真的吗!”姜挽惊喜地看着他,显然是高兴坏了。 唾手可得?他的所有,好像也不那么容易得到吧。 但姜挽并不能理解他的做法,也不喜欢这样,萧淮想,是不是他想错了,不该强求她去学不喜欢的东西。 为着林家宴上的事情,萧淮忙了一整天,本以为姜挽会最先关心他今日忙不忙累不累的,但结果她心里想的全是孩子,问过了孩子就不说话了,一点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的意思。 晚一些,萧淮的人传来消息,说是燕如云母女平安,现在已经在燕家父母的护送下回燕侯府了,燕侯爷和燕夫人也在萧淮的震慑下老实了,见宴上疏漏和疑点实在太多,经不起推敲,所以就安静回府等大理寺清查后的消息了。 “这个……”姜挽开始撒娇,“妾身不喜欢那些嘛,我一写字就难受,还是不要学那些了,再说妾身现在还怀着孩子呢,就好好歇一段时间吧,这事就以后再说吧。” 这就是皇家子女少的好处,关系不那么复杂,兄弟姐妹之间的矛盾就少些,自然而然都能平安相处了,难道皇子皇孙数不清,争个头破血流才是好事吗? “当然了,清儿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姜挽坐在偏殿的软塌上,一边绣着小孩子要用的肚兜一边回。 “你上次找她玩,推了人家一下,害我陪你一起被父王训了半天!”萧予鸿对弟弟到处惹祸的行为很是无奈。 “净说胡话。”江皇后笑着瞪了女儿一眼,但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说了萧金珠一句意思意思。 萧淮不能在凤仪宫留宿,偏殿里陪了姜挽一会,好好说会话就够了,姜挽有孕,还是在凤仪宫里养胎更加安全,毕竟东宫后院的女人太多,不乏有他那狼子野心的皇叔怀王安插进来的人,有各方细作在,再怎么看护也会有疏漏,他不能拿姜挽的安危去赌。 “阿娘,皇祖母说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诶!是真的吗?”萧予清对妇人怀孕生子这件事有一个简单的概念,但还不是特别懂,所以对阿娘要给他生弟弟妹妹这件事很是新奇。 燕如云幼时确实在江皇后宫里养育过一段时间,但萧淮整日出入上书房,哪里有时间和一个不熟的臣女相处,他知道那些流言,不过清者自清,他连解释澄清的时间欠奉。 历朝历代的皇子公主加起来都有个数十人,但皇帝身体不好,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他镇守后方繁忙的很,等天下安定下来啊,他们就都老了,下面的孩子自然也就少一些。 其实她何尝不想皇帝的后宫人少些,孩子少些,让她省心一点。后宫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的,可不就是孩子少的好处吗,但这话……身为皇后的江泠不能直接说,也不能在姜挽面前表示赞同。 “胡言乱语!孤和燕如云一分半点的关系也没有。” 几人进了正殿里,江皇后本担忧慕鸳陪姜挽过来是有什么歪心思,但见慕鸳为人清清冷冷的,都是姜挽主动与慕鸳说话,两人看上去关系还不错的样子,江皇后也就放下了心。 在江皇后心里,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姜挽安危还重要的了,儿子一年到头不求她什么,这唯一的请求她可得办好了。 说了一会话,姜挽和慕鸳聊到了祥云寺上香求子保胎的传闻,江皇后听了一会,被两人一唱一和说服了,便说要真是那么灵验,过几日她亲自去祥云寺上香去。 “哪能劳烦娘娘去呢,妾身求子平安,当然是要妾身前去了,就当出门散散心,妾身常在东宫里,都没有机会出门呢,不如就让慕姐姐陪妾身一起吧,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 “不成不成。”江皇后一听姜挽要单独出门,立马摇头,“你出去遇上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得不偿失啊,而且祥云寺在京都城外,你们两个女子去的话本宫实在是不放心。” 江皇后想了想,又道,“不如让金珠和驸马陪你们去吧,你们三个路上有个伴,再让驸马一路保护着,这样本宫才放心。” 姜挽和慕鸳对视一眼,纷纷笑着应下来。 第 29 章 黑衣夜行 宽敞华丽的马车穿过京都的主街,一路晃晃悠悠往郊外的祥云寺驶去。马车停在城外茶馆歇脚,帘子被一双白皙的手掀开,身着胭脂色牡丹缠枝长裙的公主殿下往外面张望着。 “下去走走,讨杯茶喝,阿挽你和慕娘子在马车里等会我,稍后便回。”萧金珠在马车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是坐不住了,脚有些麻,所以见马车停下连忙下去走走,舒展筋骨。 等萧金珠出去,慕鸳才有机会与姜挽说上一些不能被别人听见的话。 “你真的有把握?”此事关系妹妹清漪的生死,慕鸳必得慎重,心中已经忐忑多时了,越是到了约定的时候就越是紧张,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没有,我当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你若敢赌上性命就做,不敢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姜挽淡定地回。 慕鸳坚定看她,低声道:“我当然敢赌,就算是丧了命,也值得一试。” “这就成了,你需要按照约定去做,剩下的我自有安排,会有人来接应你们的。”姜挽倚在软枕上,手指捏着腰间的玉佩,缓缓闭上眼眸歇神,不再理会慕鸳的焦虑。 在凤仪宫暂住。 “既然有了身子,以后行事外出可要万般小心,切不可像今日这样了,这也怪太子了,是他没想周全,才差点让你在国公府受了无妄之灾,还好还好,你身体好好的,腹中孩子也安好。”江皇后拉着姜挽的手说,脸上是满心的欢喜。 姜挽与江皇后坐在平榻上,中间隔着一个小矮桌,而伤了脚腕的萧金珠坐在下面的圆凳上,闻言暗自努努嘴,对自家母后因为姜挽有孕而把亲女儿都忽略的行为极其不满。 “母后都有两个宝贝孙儿,怎么还如此欣喜,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这怎能一样,鸿儿清儿本宫自然喜欢,但有别的孙子降生本宫也是高兴的。”说完,江皇后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大对,还对姜挽补上一句。 萧淮放心地笑了,握住姜挽的手,“是孤,正巧在京郊办完事,就顺便过来看看你,明日清闲,孤陪你一起去上香祈福可好?” “回殿下,姜娘娘已经睡下了,要奴婢现在敲门吗?” 都说了不用他批命,怎么还是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姜挽奇怪地看了眼明德大师,与萧金珠和慕鸳缓缓往外走。 日头西下,昏黄的余晖渐渐消散在天际,带走天空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夜里乌云遮盖,将皎洁的月光尽数挡住。 从小到大,姜拂没几件事敢在她面前说谎,除非是真的不能说出口的,妹妹不想说真话,姜挽也不逼她,摆摆手就让这件事过去了,然后姐妹俩开始谈起明日要做的事。 其实是他临时得到了京郊发现前朝刺客的消息,放心不下姜挽,所以连夜过来了,反正姜挽不会在这里几天,他就全程陪着一起,直到将姜挽送回凤仪宫才能放下心。 “睡吧,孤看你睡着再走。” 姜拂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心虚地看着姜挽,抱着姜挽的胳膊干笑着,“我的错,怪我怪我,嗐,但这个事吧,也不能全怪我,都怪那个姓江的……” 要知道她们瞒过魏庄拉拢培养出一批人是多么地不容易,这都是她们将来全身而退的资本啊,结果亲妹妹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让她们折进去一半心血,差点让魏庄发现她们的部署,还被萧淮和江恒之的人逼得寸步难行。 不多时,萧淮见床上的人睡着,他伸手掖了掖被角,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疼疼疼,阿姊我错了,快松手。”姜拂低声求饶,终于从姜挽手下逃脱,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地上。 姜拂轻巧接住了姜挽扔过来的茶盏,单手杵着地面,迅速对着姜挽出手,一记掌风迎面而来。 明德大师从姜挽眉眼上扫过,颔首回礼,“阿弥陀佛,夫人命不言贵,艰难多险,但胜在心性坚韧,势如破竹,老衲不敢言,祝夫人千秋常在。” 皇家常年供养着寺庙,祥云寺自然也要优待皇室中人,早就安排好了供女客居住的厢房和膳食。 姜拂不舍地拉着姜挽的手指,“阿姊,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直接走得远远地,我已经知道娘亲在哪里了,我们一起将娘亲带出来远走高飞。” 轻微的落地声在厢房中响起,来人脚步声小到无可察觉,她精准判断了姜挽的位置,缓缓走带姜挽对面坐下,在黑暗中扯下玄色面具。 “好。”姜挽纵使心跳如鼓,但面上也装得乖巧平静,老老实实躺下装睡。 “呵。”楚枫忍不住笑了声,面上露出些玩味的神色,笑道:“公主殿下还嫌弃这个,可是昨夜里……” 黑暗中交手就如若瞎子过河,十分考验直觉和耳力,姜挽是最了解姜拂的人,也最懂怎么压制姜拂,她身姿柔软纤细,但招式却狠厉精准,不过十招,她就掐着姜拂的手腕将亲妹妹死死摁在了地面。 她突然发现‘姜’和‘江’是同音,于是立马换了个称呼,“呃,都怪那个江恒之老狐狸成精,眼睛精得很,我这一个不小心就被识破了嘛……” “我便不用大师解命了,腹中怀有胎儿,以免坏了孩子的命途。”姜挽婉言拒了明德大师看手相。 “不必,她在哪间屋子里,孤自己进去就行。” 万望一切顺利,以后与妹妹团聚,安度余生。 外面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姜挽心中一惊,连忙推了一下身边的姜拂。 而此时,躲在墙角柜子里的姜拂却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了,她咬牙切齿地冷笑着,用看死人的目光透过柜门缝隙盯着床边坐着的男人。 姜挽立马警惕起来,姜拂也迅速站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姜挽几人会在这里留宿两日后回京,在此沐浴香火福德,潜心祈福。 马车外,队伍前头的楚枫一见萧金珠下马车就马车水壶走过来,将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 姜挽摇头,“真不行,我又有孕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萧金珠不愿多琢磨她听不懂的话,领着姜挽和慕鸳一起去了厢房院落,她们三人一人一间厢房,都在同一个院落中,十分方便互相照应,而且院落外面守着许多楚枫带来的侍卫,夜里有楚枫亲自巡逻,安全得很。 结果姜拂不知道是怎么被江恒之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地炸了皇陵,还黑心地给了江恒之一刀,导致她现在被萧淮的人天涯海角地追杀。 “没有,就是这一回罢了,萧淮不会轻易出京,说不准是接到了什么消息,你让我们的人都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谢过大师。”得了明德大师的话,慕鸳差点当场泪下,好在她及时忍住了,她是向来不相信这些的人,但今日这个时机实在太特殊,所以一听见明德大师的话就不由心酸难忍,喜极而泣。 “你可知你这样做,不仅害了你自己,更让清漪被抓,险些让我们暗中培养的势力折进去。” “殿下?”姜挽身手去摸萧淮的脸,声音惊讶,“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谁知不过半个时辰,外面院子里突然亮起火光,有几个男人的脚步声传来。 茶盏若是掉落在地上,非得惊动外面的侍卫不可,但好在房中并未响起茶盏落地的声音。 她们被小和尚领着先去见了主持大师明德,在大殿中抽签看了手像,听明德大师参解。 萧淮走到床边,半蹲下来,伸手去碰床上人的脸颊,许是他的手太凉,没一会就将床上的人惊醒。 楚枫和江恒之最听萧淮的话,说不定就是萧淮给他的胆子,让他这样胆大妄为,屡次在夜里溜进她的房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姜拂才从柜子里走出来,骂骂咧咧地走到床边,“他不会经常半夜来扰人清梦吧?这也太烦人了些。” 迟早休了他!之前看着人模人样的,颇为正直好拿捏的样子,结果最近越发放肆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狗胆,敢在夜里翻公主府的墙。 姐妹俩分别太久,姜挽也不想太早撵她走,就默许姜拂黏在屋里再待会。 姜拂东扯西扯开始糊弄亲姐姐,但姜挽太了解姜拂了,一听知道妹妹说的不是真的,都在胡乱扯瞎话罢了。 “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我们直接这次直接走了就是了。” 白日里舟车劳顿,刚入夜萧金珠就觉得困倦,与姜挽慕鸳道别,相继回厢房中休息了。 “说罢,你是怎么炸了皇陵又给了江恒之一刀的。” 说完了正事,姜挽就开始撵姜拂走了,但姜拂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娇,就是不肯离开,“再待会吧,没事的,就算我在姐姐屋里待到天亮也没事,以外面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人是奈何不了我的。” 午后日光正热烈时,马车终于停在了祥云寺外,入寺上香的人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族都得步行入内,这已经是祥云寺传承百年的传统了。 明德大师的话还真是奇怪,让人参悟不透,给慕鸳批命的话也同样奇怪的很,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姜侧妃何在?” “停。”萧金珠瞪眼,抬起一根手指指着楚枫的鼻子,气势冲冲地夺过他手中水壶,语气不善地看着他,“本宫喝,闭上的你的嘴,不要说本宫不想听的污言秽语。” 门框“吱呀”一声,有人从外面推开门,带着一身凉气缓缓走了进来。 姜挽自然是欣喜的,拉着萧淮说了半天的话,但没一会她就开始打哈欠,睡眼朦胧了。 “谁?”姜挽装作惊恐,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萧淮捂住了嘴。 “还磨叽什么,快藏起来吧你。” “阿姊,我来了。” “不好,是萧淮。” 透过门窗,隐约有清冽的男声传进来。 魏庄给姜拂的命令是按照姜挽投出去的图纸摸到皇陵内部,然后组织魏庄杀手暗中偷出里面的金银财宝,再用假的物件替换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 萧金珠微微蹙眉,似是有些嫌弃,“这是你喝过的水壶?” “别喊,是孤。” 萧金珠一想到这些就咬牙切齿,碍于外面人多不好意思说楚枫什么,只能狠狠地踩了他几脚,然后就躲回马车上了。 姜挽手腕一转,手中捏着的茶盏立马朝着姜拂的方向飞出,直奔门面而去。 以姜挽柔弱乖顺的性子来看,何来心性坚韧,何来势如破竹啊?又何来……千秋常在? * 看完了萧金珠和慕鸳,明德大师将目光转向一边安静站着的姜挽。 “这位夫人前半生命途坎坷,与亲人离散,但将来会得偿所愿,平安一生的。” “啊?”姜拂无语犯了个白眼,“这么晚过来他想干嘛!还让不让你好好睡觉了!” “不行,再等等。” 漆黑的厢房里,姜挽穿着纯白色的寝衣坐在禅桌的一侧,静静等待着来人。 萧金珠心中思量着大师说给姜挽的话,总觉得这话听着正常,但却隐隐有种异样之感。 这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最适合黑衣夜行,来去无踪。 “你睡吧,孤去别去睡,不打扰你了。”厢房里的木床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容纳下一个女子,见姜挽没事萧淮就安心了,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姜拂:“……” “我杀了他!” 说罢,姜拂立马起身往外走。 “姜拂!你给我回来。”姜挽下床拉住妹妹的手臂,无奈叹气,“你别闹,按我们的计划行事,千万别惹出别的事端,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是要走的。” “万一你到时候舍不得这几个小崽子了怎么办!”姜拂真的怕姐姐不要她了。 “不会的,你相信阿姊。” 姜拂略微放心了点,嘱咐阿姊一番,然后悄悄离开了厢房。 但她并未往后山的方向去,而是追着萧淮走的方向去了。 她替姐姐教训这狗男人一顿,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第 30 章 凭空失踪 夜空中没有丝毫月色,房檐四角的石兽雕都隐匿在黑暗中,而跟着一起隐匿着的,还有一个娇小利落的身影。 姜拂趴在房顶上,一只手在腰间的荷包里掏药包。 一会是把这种让人浑身奇痒无比的粉末丢进去,还是将脸上起满红疹的毒洒进去呢。 她正趴在房顶上纠结着,就见一名身穿骁骑军军服的高大男人走进了屋里,不一会,两个人男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到姜拂的耳朵里,她眉心一凛,认真听着里面两人的说话声。 在听见有关于他们对前朝刺客的围剿计划时,姜拂心下大惊,也顾不得下药教训萧淮了,连忙从房檐上离开,往来时的方向赶。 * 夜色幽静,在送走萧淮和姜拂之后,姜挽终于能躺在床上好好睡觉了,谁知妹妹去而复返,神色匆忙地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阿姊不好了,他们知道我们的部署了!” “什么?”萧金珠眉头一蹙,意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说:“是不是她们大早上就结伴出去了,你们有没有去院落外面找找,这里守卫这么多,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快去问问外面守门的侍卫!” 消息传到萧淮这里时,他正和楚枫江恒之一起商量应对前朝刺客的策略。 江恒之面色不好,看出萧淮有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姜挽的意思,他抿抿唇,转头看了楚枫一眼。 江恒之:“?” 越是危急,萧淮就越是让自己冷静,他不再说话,低头看着扑在桌子上的祥云寺图纸,冷声道:“往山下是骁骑军,往山上走是后山,刺客带着两个女人走不远,必定是要往后山跑,让骁骑军尽数上来,即刻搜山。” 但可惜的是,外面的侍卫说他们一直守在院子外面,没看见任何人从这里出去,而且婢女们都醒的很早,也没看见姜挽和慕鸳从厢房里出来过。 “那可说不准,你要知道姜氏不仅为生了两个小皇孙,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如此功劳,别说是太子这个当亲爹的,就算皇后娘娘都在乎的不得了。” 萧淮咬牙,掐着清漪的手也松开了,只拽着清漪脖子后面的衣领,“人可以给你,但孤要姜挽毫发无伤,孤可以保证不追击你们,放你们走,但如果姜挽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天涯海角,誓要血偿。” “殿下,东边和西边都没有人影,也没有脚步痕迹。” 慕鸳口中的妹妹清漪是谁萧淮不知道,他转头看着楚枫和江恒之,立马从姜恒自抗拒的神情看出端倪,他当即命令,“江恒之,将人带过来。” “说吧,你们要什么?” “只要里面的人出一点声音外面的士兵就能听见,怎么会无声无息被人掳走,说不准就是自己走的……” 他竟没发现,为他做事多年的慕鸳竟是前朝余孽派来的细作,在东宫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既然已经藏了这么多年,为何今日要主动暴露,还调来这么多此刻挟持姜挽呢? “我威胁了凌酒言,他便同意帮我。” “什么?”姜挽柳眉拧着,冷冷问:“你是如何让我们的人通关进京的?” 萧淮本是没带江恒之过来的,但江恒之消息灵通,得知萧淮是来祥云寺做什么的,立马就策马跟了过来,天亮前就到了祥云寺。 “你闭嘴。” * 顾不得问妹妹为什么没有听话回去,也没问妹妹是怎么知道的,在听完姜拂复述萧淮和楚枫的谈话内容后,姜挽当机立断地起身穿衣裳神色凝重地说:“慕鸳住在隔壁,你现在就去叫醒她,我们计划提前,现在就走。” 萧淮拿起长剑,在慕鸳惊恐的眼神中砍断了清漪手腕上的绳子,掐着清漪的脖子走到悬崖边,目光狠戾,“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要的人。” 萧淮已经完全忽略慕鸳也一同被抓走了,在他心里,此时已经全是姜挽,或许真的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能体会到姜挽对他有多重要,他完全不能想象姜挽要是真的有了什么意外,他该如何,孩子该如何。 下面的侍卫都说不出话来,任凭萧淮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人不见了就是不见了,而且真的是凭空消失的。 不一会,有婢女慌慌张张跑回来,跪在萧金珠面前,急道:“公主,慕娘娘和姜娘娘的厢房里……那里面,里面没人啊!” “孤说,放人。”萧淮静静地看着江恒之,淡淡开口。 楚枫才不管江恒之愿意不愿意,立马回去提那个女刺客过来。 * 黑夜一点点落寞,初晨的日光渐渐洒下来,院落里面静悄悄的,三位主子都睡得实诚,谁都没有起来的意思。 “是,是,萧淮你敢动她,我就立马推姜挽下悬崖!”慕鸳心疼妹妹浑身伤口,眼中隐隐有了湿润之意,她怒火中烧,手上当真用了些力气。 前朝刺客作恶多端,穷凶极恶,萧淮不知道这次他们有什么目的,是要以人质胁迫他要些什么,还是单纯为了报复他……只要姜挽和腹中孩子的命。 终于,公主殿下住的厢房来传来细碎的声音,两名婢女连忙走过去敲门,“殿下,可要洗漱梳妆?” 慕鸳回神,手上力道立马松了些,姜挽咳嗦两声,眼泪朦胧地看着对面悬崖上的萧淮,似是害怕极了。 “进来吧。”萧金珠迷茫地揉了揉眼睛,由着婢女们给她穿衣上妆,然后问起了隔壁厢房里的人,“隔壁怎么这么安静,慕娘娘和阿挽都没有起来吗?” “不可,那是我们这么几年来抓到的唯一一个活口。”关键是,江恒抓到那个刺客,是用身上还挨了一刀为代价换来的。 不多时,楚枫带着清漪过来,将清漪推到萧淮面前。 “好。” “回公主,奴婢们尚未听见两位娘娘起床的声音,所以不敢进去打搅。”婢女回。 想是昨日车马劳顿,今日起晚些也无可厚非。随行而来的下人都没有去敲门,等着屋里的主子醒来后叫她们过去。 “是。”楚枫领命,拿着长剑往外走,顺便还将江恒之一起拉走了。 萧淮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快速骑马往南边走,自以为时刻冷静的他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头昏脑涨心慌难忍,但再没找到姜挽之前,无论心有多颤抖,他都得忍住。 对面的一群人以慕鸳为首,其余的人脸上都带着黑色面具,站在提刀站在慕鸳身后。 萧淮一眼就看见了被慕鸳掐住脖子的姜挽,他立刻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悬边,面上镇定无波,手心却攥紧了。 “走,往南边搜。” 姜挽叹气,凝重说:“凌酒言不可信,以后有任何事都不要求助他了。” “你拉我走干什么,太子纵然在意那个姜氏,但还能真拿我撒气不成。”江恒之身为萧淮的亲表弟,从小被萧淮照拂着长大,他不相信萧淮会因为女人失踪而丧失理智。 萧金珠听完就彻底急了,让下人们通知了楚枫和萧淮,带着一群婢女在祥云寺里到处找人。 “殿下救我……” 他没想到萧淮会这么在意姜挽,不过就是没了两个侍妾而已,萧淮亲姐姐萧金珠还在,没了两个侍妾也不算什么要命的事吧。 后山的最南边确实是一处悬崖,悬崖的对面也是一处断崖,但两处悬崖之间却有一条铁索连接,两端分别系在高大粗壮的树干上。 他得到前朝刺客意图在祥云寺作乱的消息后就连夜带人出京,就怕晚了一步姜挽和萧金珠就会出事,但好在他赶上了,见到姜挽安然无恙,心中重石顿时放下了一半,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不过离开姜挽几个时辰,当下人再次来报时,姜挽就出事了。 “但在他心里,只把这一个当成了妻子。”楚枫给江恒之一个不屑的眼神,嘲讽道:“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这种没成家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些的。” 江恒之嘴太损,要是留在这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说不准太子真要一剑砍了他,还是拉走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殿下,前方南边有脚印,很多人的脚印,但南边的尽头是悬崖。” 祥云寺后山,萧淮亲自带着一众骁骑军一寸一寸地搜,不放任何一处能藏人的地方。 身后的姜拂看了,立马低声警告,“仔细你的手,你掐着的可不是真正的人质。” 江恒之话说一半就被萧淮呵斥住了,本来将这当成一场戏看的他见萧淮真真正正变了脸色就不说话了。 “好,太子殿下说话算话,我们只是为了救同伴出来,对姜娘娘的命也没什么兴趣,你 萧金珠没想到慕鸳和阿挽居然比她还能睡呢,这个时候还没起来,但她不曾生疑,只是说婢女们去敲敲门,现在天光大亮了,不宜睡过头太久。 “有孕?她又怀了孩子?既然如此,殿下在意的定是姜挽腹中孩子,不是女人,他身边的女人多的是。” 而对面的悬崖上,就是他们找了一整天的人。 “你说什么!不见了?”萧淮面色阴沉,眸子紧缩,“这么多人看守着,怎么会凭空消失!” 很明显,她们都是通过中间的这条锁链滑过去的,若是萧淮的人敢有强冲之势,她们可以立刻斩断锁链,阻挡他们过来,还能立刻杀了姜挽。 萧淮带来的骁骑军已经尽数盘踞在祥云寺下面,只等他一声号令就上山抓捕。 慕鸳见萧淮带着一群将士过来,心里如雷打鼓,但面上表情却更加狠辣冷凝,“太子殿下爽快,您若是想要姜挽的命,就拿我妹妹清漪的命来换吧,我要看见我妹妹清漪走到我身边,安然无恙,才能放了你的女人。” 姜挽就在慕鸳手里,此时的她花颜失色,怕极了,但却连哭都不敢哭,一副咬着牙硬撑才没有晕倒的样子。 让清漪顺着铁链过来,我们立马退出京都,不会动姜娘娘分毫,毕竟姜娘娘的命对我们来说没有价值,我得偿所愿了,是不会再给自己找麻烦的。” 萧淮松开了清漪,亲眼看着清漪拿着绳子,顺着铁链滑了过去,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慕鸳放在姜挽脖子上的手,握紧手中长剑,似乎只要慕鸳有一丝一毫对姜挽动手的意思,他就要大开杀戒。 但好在这群刺客真的带着清漪撤退了,扔下姜挽一人坐在悬崖边上,并且砍断了能快速滑过来的锁链。 这下真的连追击也做不到了,江恒之面色不善地看着姜挽,心中火大,不愿再看后续,转头回了祥云寺。 “阿挽别动,孤绕路去接你。” 姜挽颤抖着嘴唇,好像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萧淮说不出话。 萧淮带着留下一群人在这里看着姜挽,然后骑马绕路,往姜挽那边的悬崖飞奔而去。 30-40 第 31 章 耀武扬威 “阿挽,阿挽……”萧淮跑到姜挽身边,蹲下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 但姜挽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萧淮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看上去就真的像是吓傻了,那双潋滟夺目的眸子的也是去了光彩,灰扑扑地垂着,无神看着地面,眼中没有焦距。 萧淮只怪自己粗心,没有保护好她,他素来冷静自持,何曾露出过这样慌乱迁就的神情,他或许没有意识到,极看重规矩体统的他,此生仅有的几次破例心软都是为了怀里的这个女人。 她这副样子很像是被抛弃的小兽,让人心疼极了。 萧淮不急着带她回去,在原地哄了她好一会,直到姜挽“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 “没事了,没事了。”萧淮轻轻拍着姜挽颤抖的背,见她哭得惊惧害怕,心中反倒放松了些,“孤来了,没事了,别怕。” 等到姜挽发泄完情绪,状态好一些了,萧淮才抱着她上马,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萧金珠得到慕鸳是前朝细作的消息,惊得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在屋中来回踱步,等着 但在姜挽身上,又一次破例了。 见萧淮陪姜挽拜完佛像,又让小和尚拿来纸笔,似乎真的要花上半天时间来陪姜挽抄经文,江恒之见此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 “这簪子怎么都如此素气?你们娘娘正值好年华,东宫为侧妃置办的簪子就只有这些吗?”萧淮之前没有注意过姜挽的发髻和首饰,现在一回想才发现,姜挽最近戴的首饰居然都是素气简单的款式,回东宫之后,她的打扮好像再不像五年前那样华丽美艳,张扬肆意了。 前朝大魏的国风开放,景国建立后民风也延续着前朝的遗风,在外面公然牵手表示恩爱的夫妻不在少数,但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储君身上就颇为稀奇了,太子冷肃,身边没有女子能接近,更别是在外人面前表示恩爱了,这件事不可能的事。 萧金珠在殿里待得有些无聊,见江雨柔来了之后就更不想待在这里了,没一会就拉着楚枫出去了,只剩萧淮姜挽和江家兄妹在里面。 萧淮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了。 姜挽扶着萧淮胳膊的双手用力抓紧了,她瞬间红了耳垂,抬眸羞怯地看他。 半个时辰后,萧淮终于带着姜挽缓缓回来,但并没有来萧金珠所在的院落,而是将姜挽带去了他自己下榻的千秋院。 来人江雨柔,是江国舅和已故继室所生的长女,江恒之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太子萧淮和萧金珠的表妹。 最先回来的是江恒之,他面色难看,一进来就猛地坐在椅子上,叮叮当当地给自己倒茶喝。 闻言,萧淮和姜挽终于抬起头来去看这个莫名闯入的人,萧淮平静且敷衍地“嗯”了一声,并未给姜挽介绍江雨柔是谁,他不再看江雨柔,拉着姜挽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嘱咐一会若是不喜欢吃斋饭就别吃了,他让人给她另做一些。 更何况娘娘生得美,无论什么装扮都是引人夺目的。 姜挽眨眨眼,露齿一笑:“妾身不知道呢,反正是没体会过,说不出怎样才算受宠。” “妾身已经好多了,殿下不必担心我,就是昨日夜里被吓到了,刚刚已经缓过来了。四更天的时候,慕鸳和一个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喊叫,然后又将我带去了后山那里,之后我就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交换人质的事情,用绳子绑着我,直到殿下来救我回来。 一边的楚枫被江恒之三个有响的头逗笑了,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在接收到江恒之杀人的目光后,又艰难忍住了。 “兄长,雨柔正巧在京郊别院游玩,恰闻兄长来祥云寺上香,所以追随兄长而来,想着和兄长好好致歉,上次家里发生的事,是雨柔思虑不周,惹兄长生气了,雨柔错了,望兄长不要和妹妹计较,原谅妹妹不知之错。”江雨柔笑着对江恒之小声说道。 “嗯。”萧淮满意看着姜挽一身的打扮,拉着她从临时搭的妆台前站起来,掐着柔弱的腰肢,凑在她耳边说:“那你以后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在她不张嘴的前提下。 “兄长!”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道轻灵的身影被外面的侍卫拦住,但声音却传了进来,“原来太子表哥和表姐也在这里,是雨柔在外面!” “嗯,妾身相信殿下。”姜挽依偎在萧淮怀里,眼神闪烁,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 那双眸子似乎是装满了一池的春水,爱意都装不下了,马上就要溢出来。 萧金珠本来懒得理他,但江恒之闹腾的动作引得她频频侧目,心烦之下,便忍无可忍说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萧淮还没带着人回来,你怎么就先回来了?身为臣子的,居然连君上的性命安危都不顾了!” “回殿下,娘娘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除了手臂上有些磕碰的青紫痕迹,就没有别的什么了,腹中胎儿也安好,虚惊一场。”玉宁会医术,检查一遍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恭敬对萧淮汇报。 她觉得,萧淮对这个表妹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大对,若是正常人闯入,早就被驱逐了,但江雨柔却被萧金珠和萧淮集体忽略了,不热络,但也没拒绝江雨柔进入,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一样,漠不关心,当成透明的。 玉宁和玉静面面相觑,最后玉宁回道:“回殿下,宫中嫔妃多以端庄素雅为美,所以……” 江恒之在人前是个温润和善的笑面虎,只有在萧淮和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纨绔不恭的真性情,但像今日这样喜怒溢于言表,还真是少见呐。 萧金珠狠狠瞪他一眼,真想让下人们拉出去打他一顿。 所以为了掩盖一下自家娘娘之前张扬跋扈的性子,让太子殿下看见娘娘在一点点变好,妆容打扮上自然也要端庄大气一些,不求多么华丽耀眼,只求不出错。 有了这个被撕裂的口子,萧淮好像真的变了些,夜里相拥而眠的时候,姜挽听见他叫了好几声“阿挽”,并且越叫越顺口,彻底改变了姜氏、姜挽这样有些疏离冷淡的称呼。 “哦~原来是侧妃娘娘了,雨柔失敬。”江雨柔嘴上说失敬,但却并没有按规矩行礼,又笑道:“表哥后院人多,位份名字都不同,我怎么记下过,不太在意后院妾室都有谁,姜侧妃莫怪。” 直到萧淮面色有些冷,拉着姜挽走远一些,萧金珠这才注意到他们紧握着的手,她惊奇地看了眼萧淮,暗自腹诽亲弟弟的异常。 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动容的,就算是冷血的刺客杀手,也是有感情的人,只是要学会克制和冷漠。 江雨柔的到来似乎被萧淮忽略了,他没看她一眼,只认真写着经文,偶尔和姜挽小声说两句话,告诉姜挽哪里写的不对。 萧金珠就没空在意江恒之是什么表情了,连忙起身走到姜挽身边嘘寒问暖,从里到外都关心了一遍。 我吓坏了,还以为他们是来夺我性命的,现在安然无恙回来,简直就和做梦一样不真实……” 正是因为江皇后的照拂,所以才让萧淮和萧金珠对江雨柔态度不同。 从昨天到现在,不知积攒了多少公事要处理,江恒之本以为萧淮陪姜挽一晚就是极限了,没想到他还能更极限! “他们安全得很,哪里需要我来操心。” 这个姜挽还真是……有点妖妃的天分。 二八年华的少女是极水灵的,江雨柔长相是娇俏讨喜的类型,正如刚刚绽放的桃花,看长相很是讨人喜欢。 姜挽没应声,旁边的玉静感受到隐隐敌意,立刻回道:“江小姐面见太子侧妃,该行礼才是。” “不然?”萧淮捏了下姜挽的脸颊,笑道:“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受宠呢?” 姜挽还注意到,今天是萧淮第一次主动叫她“阿挽”。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一排发饰上掠过,他面色平静,在几个颇为素雅端庄的簪子里抉择一会,但似乎都没有相中。 午时,姜挽去了外面的亭子中乘凉,顺便赏赏祥云寺的美景。 翌日晨起,萧淮似乎还没有过去那股子珍惜的热乎劲,还亲自上手要为姜挽绾发,虽然刚开始有些生疏,但在玉静的细心教导下,他很快熟练起来,成功为绾了个凌云髻出来。 说完,在殿中粘着江恒之的江雨柔就正好出来,领着两个婢女走到姜挽所在的亭子中,状似和善地问:“这位,便是姜奉仪吧?” “哥哥……”江雨柔好像被江恒之的话伤到了,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没一会就落下泪来,委屈地望向正在抄写经文的萧淮,低声唤他,“表哥,雨柔又惹兄长不开心了,但我不是有意的,还望表哥看在雨柔真心求和的份上,替雨柔在兄长面前说几句好话。” “多谢表姐。”江雨柔先是对萧金珠道了谢,轻声对前面的萧淮见礼打招呼,没听见萧淮的回答,她眼中似乎有些失落,静静地走到江恒之身边跪下。 “东宫无正妃,侧妃便是最尊贵的,衣着打扮还是要华丽些的好,不然外人见了还以为你家娘娘不受宠。”萧淮淡淡说着,伸手从妆匣里挑了唯二的珍珠掐丝钗子给姜挽戴上。 “是孤的错。”萧淮再度抱紧了她,嗅着她颈间的清香,心中还有后怕,“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会保护好你。” 在慕鸳提出交换人质的时候,萧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甚至还主动说出了不会追击的条件,以此来换取她的平安无恙。 姜挽乖乖应承着萧淮的话,偶尔朝着跪着江恒之身边的江雨柔瞥去一两眼。 姜挽通过镜子看着萧淮的眼睛,与他对视上,红润的唇微嘟,微眯着眼说:“瞧殿下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妾身很受宠一样。” 萧淮牵着姜挽往院子外面走,两人并肩而行,十指紧扣,好似一对刚刚成婚柔情蜜意的夫妻。 这次的事顺顺利利的,真要感谢腹中这个孩子来得及时,如若不然,她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分量去换清漪回来呢,不过最让姜挽惊讶的还是萧淮的决绝。 不止江恒之惊讶,楚枫也惊讶,但他能稍微理解萧淮的心情,所以也开始抄写经文,边写边等着萧淮写完和他们去说正事。 萧金珠往外面看了一眼,开口让侍卫们让行了。 萧淮带姜挽回来。 玉宁和玉静跟在她身边,为她解释了一遍江雨柔的身份,还说了江雨柔母亲与江皇后之间的事情,那时大景的江山不稳,江雨柔的母亲陪江皇后从南边一路北上来京,途中遇匪,士兵为保护在江皇后身边,没有顾上江雨柔的母亲,至其惨死,江皇后一直对江雨柔的母亲心怀愧疚,也对江雨柔多加照拂。 他抱着姜挽进门,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又唤来玉宁和玉静过来伺候检查。 玉宁和玉静都低头应是,两人嘴角的笑容都掩盖不住,心里实在是为娘娘开心。 “谁知你兄长,家母不曾诞育女儿,我也没有妹妹。”江恒之毫不掩饰对江雨柔的厌恶,嘴上从不留情。 看见两人一起出现在祈福的经纶殿时,江恒之的脸色好像更差了点,他只看了一眼就扭回头,专注的看着眼前金光灿灿的佛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带着几分怒气磕了三个有声响的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对佛祖求什么。 “走吧,去上香抄经文,为孩子祈福,也为你祈福。” 若说林幼宁的眼里是高傲和嫉妒,那江雨柔的眼里是蔑视和不屑。 她话里话外都将东宫后院的嫔妃放在了一个极低的位置上,似乎都是她抬手就是轻易碾死的蚂蚁,不值得关注,也不值得在意。 状似和善地与姜挽说话,其实就是在提醒姜挽,她才是太子将来的正妃,只要她开口,太子妃的位置就是她的,并且还提到了鸿儿和清儿。 她说,庶出的皇孙也是要好好读书的,虽然他们是庶出身份不高,但以后都是嫡子的助力,只要摆正自己的位置,都是可以被嫡子容下的。 姜挽静静听江雨柔说了半天,然后悠然一笑,对旁边的玉静吩咐:“玉静啊,好似有人还未给本宫行礼呢?去,教教江小姐什么是规矩。” 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应该是没听说过她以前嚣张跋扈的名声吧,她端庄久了,恐怕有很多人都要忘了她原本的脾气。 尤其是面前这位,洋洋得意的江小姐。 第 32 章 生产前夕 玉静是最听姜挽话的,闻言立马笑着走到江雨柔面前,恭敬客气地告知江雨柔要给侧妃行礼,并示范了一遍行礼的动作。 江雨柔当然是不肯的,她脸色立马难看起来,用一种极为蔑视的眼神看着姜挽,好似再说,就凭你也配让本小姐行礼! 她后面两个婢女可能是跟着江雨柔作威作福惯了,那眼神也十分神气,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侧妃娘娘好大的威风啊,我经常进宫拜见姑母,姑母贵为一国之母可都没有侧妃娘娘这么大的架子呢。而且太子表哥平常对我都很是宽容宠爱,并不计较什么宫规,我们表兄妹之间向来亲近,何须这样的规矩约束着。” 姜挽没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江雨柔是在炫耀些什么,“那江小姐还真是……没规矩惯了呢,不过没事的,既然你家里没教好你规矩,本宫教教你也是可以的,毕竟、本宫身为储君侧妃,而你又叫太子一声表哥,那本宫自然有这样的权力喽。” 江皇后因为心中对江雨柔的母亲有些愧疚,自然十分包容江雨柔的各种小性子,而且江皇后本人是个大方宽容的性子,不会跟小辈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别说了江雨柔拜见,就连姜挽慕鸳去凤仪宫里拜见江皇后也都是能得到礼遇的。 他嘴角挂起淡笑,连带着他这两天对姜挽积攒的怒气都化解了点,眉宇松散开来。 “兄长,兄长救我。”江雨柔被几个东宫下人压制着无法反抗,见江恒之这时候从大殿里出来,她连忙哭着求救,试图用眼泪感化江恒之。 这日,萧金珠进宫拜见帝后,顺便来凤仪宫看望姜挽。 江皇后常年独居凤仪宫,皇孙们就算在她膝下养育也不能天天见到,现在姜挽怀着身孕来这里住,她也算是找到了能忙起来的事情,成日里研究孕妇和孩子怎么吃更好,怎样能顺顺利利地生产。 “江小姐就在这里跪到日落,醒醒脑子吧。” 江皇后对江雨柔好,关她姜挽什么事呢,有愧疚的人又不是姜挽,她可没责任惯着这个脑子坏掉的大小姐。 “令妹不敬,本宫教导她一下什么叫规矩罢了。”其实在姜挽眼里这都算不上什么,只是罚跪而已,有没有张嘴杖责什么的,这惩罚真的太轻了。 “太子和华阳都是主意大的人,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竟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回来,本宫要是知道,必定当天就要亲自去接你回来,以后你就安心在凤仪宫养胎吧,再也不要出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慕鸳在东宫待了好些年了,谁能想到她会有问题呢,唉!”江皇后拉着姜挽的手絮叨了半天,又问太医们许多问题才肯放他们离开。 此行惊险,姜挽被前朝刺客掳走做人质,危险万分,还发生了太子嫔慕鸳叛变的事情,姜挽踏进凤仪宫大门就看见有好几位太医等在里面了。 说罢,见江雨柔身后的两个婢女不大老实,有要扶江雨柔起来,并且反抗的意思,玉静不急不缓叫来守在大殿门前的东宫下人过来,将江雨柔主仆三人都按倒在地。 “没事的,他们都有腿有脚,出了事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但你身子不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和腹中的孩子跑不得。” 这半年来,朝堂上的局势越发紧张,姜挽久居宫里也能从宫人们嘴里听到些闲言碎语。 姜挽光是看江恒之的背影就能看出他心情大好,看来这江雨柔是真的招人讨厌,连一个家里出来的兄长都巴不得她遭殃呢。 “侧妃娘娘请便,坏了规矩当然要惩罚,舍妹顽劣,娘娘不必留情。”自从江恒之怀疑姜挽是细作开始,还是头一次这么客气地说话。 姜挽单看萧金珠和萧淮对江雨柔的态度就能猜到江皇后对这位侄女是什么态度了,江雨柔脑子里的得宠,恐怕都是因为过往愧疚产生的宽容吧。 不能说是跪,其实是没站稳摔到了地上。 姜挽扶着将要九个月的肚子,面色迟疑,“可是……我行动不便,我自己走了,那孩子们和皇后娘娘怎么办,他们还留在宫里呢?” 可怕的不是不受宠,而是明明所有人讨厌她,她还自以为聪慧讨喜。 姜挽安稳在凤仪宫住下,又过个大概两个月,她腹部渐渐鼓了起来,能看出孕妇的样子了。 江雨柔身后的两名婢女没有想到玉静真的有胆子动手,没有任何防备,还真叫玉静得了手,眼睁睁看着江雨柔跪了下去。 外面有消息传进来,说是林国公府的小姐嫁出了京都,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估计这辈子不能回来几次了,林家几个在朝为官的男人也有两个辞了官,一族辉煌荣耀,顷刻间没了一半。 姜挽悠闲起身,缓缓走到江雨柔面前,笑道:“随你,江小姐想去告诉谁就去好了,但今日你冒犯本宫却是事实,本宫惩罚你也是理所应当。” “娘娘放心,妾身安然无恙,腹中孩子也安好,这几天听上去惊险,但实则切妾身一点都没有伤到,那些前朝刺客此行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要我的性命,再说我一届无名之辈,哪里值得他们大费周章呢。” 三天匆匆而过,回京之后姜挽还是去了凤仪宫里居住,萧淮亲自送她到凤仪宫外,嘱咐两句就忙公事去了。 说完,他便朝着萧淮离去的方向走了,压根不管江雨柔在后面哭得有多伤心,甚至听见江雨柔憋屈委屈的哭声,他脸上还笑得哼开怀了些。 * 这出于江皇后本身的教养和性情,不是因为江雨柔足够特殊。 姜挽并不理会江雨柔的话,给玉静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玉静就立马领会了主子的意思,直接上手摁着江雨柔的肩膀,瞬间让江雨柔狠狠跪了下去。 “老天开眼,让你们都平安回来了。”江皇后今日清晨才听说了祥云寺里发生的事情,心里是一阵后怕,紧紧握着姜挽的手,问她身上有没有哪里被伤到了。 这次姜挽要是真的出了事,江皇后这个做婆母都要消沉好久呢,毕竟一起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每天一起说话都说习惯了。 皇帝的身子不行了,江皇后住在皇帝居住的紫宸照顾,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凤仪宫了,姜挽独居凤仪宫好几日,听闻怀王在朝堂上掌了一半权力,有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她虽然相信萧淮的能力,但也不得不在暗中为自己筹谋起来。 时间匆匆而过,一转眼就是半年光景。 江雨柔果然是个自以为很得脸的人,江皇后面对这个不懂事的侄女连笑脸都没有几个,全是看在亲哥哥面子上的教养和体面,在江雨柔委婉提出姜侧妃太过嚣张跋扈,想要江皇后替她撑腰出气的时候,江皇后立马就想起了姜挽五年在东宫作妖时的作风。 * “走吧阿挽,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接下来这段日子,除了江雨柔来过一两次凤仪宫告状,姜挽的生活可以说是很平静安详。 江恒之惊奇地看着江雨柔这幅惨样,缓步走近几步,将目光投在姜挽身上,“侧妃娘娘,这是你干的?” 玉书被她送回了东宫里,对外说这里有玉宁和玉静伺候就足够了,玉书就回海棠阁去守着院子吧,实则,玉书出宫去是为了联系姜拂,若萧淮在皇位斗争中落败,姜挽需得联系自己的人来保全自身和几个孩子。 日光晒人,肌肤暴露在天空下渐渐升起灼热之感,姜挽懒得在这里看江雨柔哭喊,带着玉静和玉宁回屋去了。 是以江皇后真的没觉得姜挽很过分,甚至还有点姜挽下手怎么这么温和的惊讶感,江雨柔这个孩子是真的不怎么懂事,宫里的皇子公主没有看得上的,江皇后清楚这点,但看在亲哥哥和已故嫂子的面子上,还是没好意思说江雨柔什么,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提点话,然后就让江雨柔回家去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江恒之见到亲妹妹被姜挽惩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在里面。 “你!姜氏你好大的胆子!”江雨柔龇牙咧嘴地揉着摔疼的膝盖,坐在地上怒瞪姜挽,连声说要进宫去和皇后姑母告姜挽的状,让江皇后好好惩戒姜挽一番。 萧淮似乎没有将她接回东宫的意思,一直就让她待在凤仪宫了,只是他天天两头跑,累人得很,但为了姜挽平安在宫里生产,他看上去也是欢喜的很,没有任何不满。 她让江家看好江雨柔,在姜挽生产之前,还是别让江雨柔进宫了,不然姜挽真的做些冲动过分的事情,江皇后还要找借口护着姜挽,并且还要维护一下母家的面子,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如实江恒之阻拦,她不介意让这对兄妹一起跪着学规矩。 一想到这,江皇后就不得不感叹姜挽现在的性情真是温顺了不少呢,要知道姜挽仗着怀孕,可是能将高官贵女统统扔下冰湖的人,什么罚跪掌嘴听起来都很温柔了。 到了晚上萧淮回来,姜挽本以为萧淮会问问她白天惩罚江雨柔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就像是不知道一样,问都没问她。 檀青小心翼翼将她扶进大殿里去,让太医们挨个把脉看诊。 * 但她可能忽略了姜挽现在怀有身孕的事情,也没意识到皇孙在江皇后眼里占据着多重要的地位。 萧金珠握着姜挽的手一再保证,“你放心,我陪你一起走,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们去云华行宫住一段,等萧淮处理好这边的事来接我们。” 姜挽眉头紧蹙,面上万分犹豫,直到看见玉宁换上她的衣服,画好妆容扮坐在她对面,“玉宁你……” 她以前竟不知道玉宁还会易容术?而且手艺这么精湛,不熟悉的人几乎认不出来。 “放心吧,萧淮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听话就好了,我知道你舍不得鸿儿和清儿,但你留在宫里只会是拖累,孩子都比你跑得快,你身子不便,走路都困难,就不要逞强了。” “好吧,都听殿下的。” 姜挽最终长叹一口气,红着眼与鸿儿和清儿道别,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带着笑容和她道别,脸上没有什么伤心神色。 然后,她跟萧金珠进了凤仪宫下的地道,在惊叹宫中竟有逃生密道的同时暗暗记下路线,安静出了宫。 第 33 章 儿女双全 现在的大景皇宫就是前朝大魏遗留下来的宫殿遗址所建成的,地基都是建成许多年的了,密道里昏黑,有几个侍卫在前面提着灯笼为萧金珠和姜挽开路,一行人缓缓在零星的光亮中前行。 姜挽就着细碎的灯光看向密道墙壁,在看清墙壁上画着的图案时,她眉心紧蹙,声音凝重地开口:“公主,这墙壁上画着前朝皇室的图腾,我们从这里出去,外面会不会有前朝皇室的刺客守着?万一前朝余孽也知道这条密道,提前布置人手在密道外面看着呢?” “不会的,阿挽你放心,密道出口有人接应我们。”萧金珠顺着姜挽的目光往墙壁上看去,说:“这密道确实前朝皇室建成的,我们也只是偶然发现了,但前朝刺客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出来活动的风声,而且前朝皇室尽数覆灭,应该是没有人知道这条密道的。” 此时的萧金珠脑袋混乱,太过紧张姜挽的安危,并没有意识到姜挽为什么会知道前朝皇室的图腾长什么样子。前朝灭亡之后大景就抹去了关于前朝皇室的一切,布衣百姓是很难知道这些的。 “嗯。”可是你面前站着的,不就是一个前朝皇室血脉吗。 姜挽扶着肚子,双唇紧抿,心中不安地点点头。她身上难受,总觉得这孩子在有点想要出来的意思,现在已经顾不上身份暴露不暴露的事了,安生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最要紧的,这 从云华行宫出来晃悠了一年,没想到又回来了呢。只是姜挽这次住的不是她待了四年的梦华殿,而是行宫后门处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宫殿。 个时候凌酒言可千万别出来搞什么事情。 * 她的梦华殿华丽宽敞,美如仙境,而这里破旧不堪,就算被下人们收拾过一遍,也是难掩落魄之感,但在关键时期,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引人注目。 姜挽由着芙儿忙前忙后,盯着她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突然笑了出来,“若是玉宁在此,你今日恐怕就要暴露了,我今日才知道,玉宁是玩易容术的高手,你这道行还差得远,只能瞒瞒外面这些人。” “会的。”姜拂给姐姐梳完头,绕到姜挽身前帮忙换衣裳,触及那隆起的肚皮,她颇为好奇地看了一会,笑着问:“这个小崽子是丫头还是小子呀?” 姜挽能感觉到这孩子已经在里面蠢蠢欲动了,萧金珠进来问用不用膳时,她轻轻摇头,笑着说:“公主让外面的人准备起来吧,这孩子应是等不及想出来了。” “不清楚。” 姜拂看着姐姐抚摸肚子时流露出的温柔神色,竟有点嫉妒,要知道姐姐小时候经常压着她打,可没从来这么温柔过呢! “好啦!不来岂不是正好嘛。”姜挽见妹妹骂得差不多,无奈拉着姜拂的手,让她小点声,别被外面的下人们听见了。 她知道,公主这么做是为了怕她生闷气,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萧淮此时在朝堂上和怀王周旋,眼看到了决战的时候,他是根本不可能抽出空子来陪产的。 萧金珠说得很对,密道出口处确实有人在接应,这群将士就算穿着便衣,但姜挽依旧能从他们身上看见凛冽气势,站在他们前面的是楚枫。 殿中血腥味浓郁,姜拂一直跪在姜挽床边,紧紧握着姐姐的手不肯出去,宫里的下人们见侧妃娘娘和一个相识不久的婢女如此亲近,心中都暗道奇怪,但主子的心思猜不准,也没人对此多想什么,只当她们投缘。 “阿姊,都说刚出生的孩子像个猴子,但我刚刚看了,那小东西可好看了,一点不像猴子。”姜拂小声趴在姜挽耳边说。 “请公主和侧妃娘娘上马车,我们即刻就动身去云华行宫。” 姜挽无所谓萧淮陪不陪着,他不来才最好,倒是萧金珠气得不行,在她面前大骂萧淮一整天。 姜拂拔下姜挽头上的簪子,用玉梳缓缓疏通这一头墨发,“那这说明,老天爷都在帮我们,玉宁留在宫里,这里也没人能够识破我的易容术,只等姐姐生下孩子,我们一把大火烧了这里,就能远走高飞了。” “无情无义的男人啊,就算以后当了皇帝肯定也是一代昏君,哼!”姜拂不喜欢萧淮,甚至是极为讨厌,虽然不愿意萧淮过来打扰姐姐生产,破坏她们的计划,但这男人真的来信说不过来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为姐姐不值。 用假死方式离开是她们姐妹俩早就商量好的离开方式,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惊动萧淮,姜挽细作的身份会永远埋藏,萧淮这辈子都不会发现姜挽的身份,还会因为姜挽的意外早逝而心存愧疚,好好对待这几个孩子。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受伤了吗?”萧金珠看了眼楚枫模样,脚下一顿,疑惑问道。 在一家子的生死面前,来不来陪产有什么重要的,萧淮要是抛下一切过来找她了,姜挽才真的要怀疑这个男人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要是将孩子们都扔给一个脑袋不清楚的父亲,她可就没法这么轻松地离开了。 刚刚只是根据魏庄和凌酒言的行事风格推断一下,但看萧金珠这么笃定,料想密道出口是已经被萧淮控制了,那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她姐姐这么辛苦给他生孩子,结果他面都不露一个,只顾着皇权大位,真是个无情无义之辈,这种男人,必须得抛弃他! “她留在宫里了,为了代替我而留下。” 都说女子生产是个鬼门关,不折腾个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的,但姜挽这胎真是十分顺利,就连稳婆和大夫都惊叹胎儿的乖巧,也被侧妃娘娘生产时的冷静所震惊。 瑞雪兆丰年,过了这个年,应该就是一个收成极好的年头。 姜挽在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里度过了安然的半个月,有妹妹和萧金珠轮换陪在身边,她这段日子心情开朗,眼中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光彩,那是她对将来自有日的期盼。 看这架势,应是楚枫带了东宫护卫中最精良的一群过来接应了。 * “侧妃娘娘大喜,是女孩,娘娘从今日起有儿有女,凑成一个好字了。”稳婆抱着孩子恭喜,然后将孩子放在了姜挽枕边,让姜挽仔细看了会就带下去喂奶了。 不过好在姐姐马上就要和她一起走了,这几个小崽子以后都见不到亲娘了,想来,还是他们更可怜一些,但姜拂是不会可怜他们的,毕竟姐姐只有一个,她更希望姐姐以后永远陪在她和母亲的身边。 院子里早就有大夫、稳婆和乳母等了,萧淮将一切安排得很妥当,为了防止姜挽害怕,还让萧金珠全程跟着,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姜挽发动这日是个大晴天,她靠在窗边望着天空中,看外面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 姜挽没说话,但眼神也冷了下来,沉默靠在软枕上,摸着肚子一言不发。 所以,在她们出来之前,应该有人接近过密道口,和楚枫他们发生了打斗。 所以,姜挽真心祝愿萧淮夺得大位,望他英明神武,成为一代明君,这样才能庇护好孩子们。 “什么?不是还有三天吗?”萧金珠连忙出去叫人了。 刚刚她看了楚枫一眼,他袖口处有血迹,眼中肃杀,应该是刚刚杀过人,见她们从密道口出来,第一反应是准备拔剑迎敌…… 楚枫面色凝重,一只手紧紧扣在腰间的刀柄上,“没有,公主快上车,时间耽误不得。” 萧金珠扶着姜挽进马车,嘴里嘀咕着:“这是怎么了,那眼神跟要杀人一样。”她还从未见楚枫露出这样可怕又严肃的眼神。 姜挽望着窗外被乌云遮挡的明月,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事情会如我们所期盼的那样顺利。” * “奴婢芙儿,拜见侧妃娘娘。”一个穿着碧青色侍女衣裳的年轻姑娘走进来,俯身给姜挽行了一礼,然后走过来给姜挽整理床榻,伺候她散发入睡。 这些不是怀王的人,就是魏庄的人。 她这个陪伴的人都慌得不行,反看姜挽,这个即将生产的孕妇也太冷静了吧!她怎么能这么淡定,是因为生过一次的缘故吗? ‘芙儿’双手放在姜挽肩膀上,狡黠一笑,“那姐姐身边叫玉宁的婢女怎么没有跟过来。” 不一会,大夫和稳婆都到殿中,萧金珠跟下人们忙起来,在殿中进进出出,楚枫则是抱着长剑守在门外,一脸肃穆。 临近产期,萧淮派人送来信件,说无法赶过来陪在她身边了。 云华行宫偏僻,此时正值年节,天寒地冻,山上更是鲜有百姓靠近,就连行宫里的宫人们不怎么出房门,能躲起来就躲起来猫冬。 “挺好的。”姜挽靠在床上喝补汤,她唇色苍白,闻言只虚弱地笑笑,没再说话了。 孩子平安诞下,可算是解了院中众人的一块心病,萧金珠笑得嘴都合不拢,亲力亲为与乳母们照顾小侄女。 “孩子未起名,大名自然要等萧淮来,但这么瞎叫也不是回事,阿挽不如给孩子起个小名吧。”萧金珠抱着小侄女逗弄着,她怀中婴儿微微睁着眼,吃饱喝足后不哭也不闹,乖乖自己吹泡泡玩。 就是因为这孩子太乖了,所以萧金珠就直接她叫乖乖。 “不了,还是等殿下起名吧,我学识浅薄,哪里会这些。”姜挽摇头拒了。 不一会,姜拂走进来伺候姜挽净脸,然后从萧金珠手里接过孩子,换萧金珠出去用膳了。 殿里没了外人,姜拂立马走到姜挽身边,抱着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阿姊,她可好玩了,我们把她带走怎么样。” 带了几天孩子,姜拂有点舍不得可爱的外甥女了。 第 34 章 长刀饮血 姜拂笑着对姜挽眨眨眼,将怀里的小婴儿递到姜挽面前,“阿姊你看,她真的很可爱诶,我们又不是养不起这一个小孩,不如我们就带走她吧,不然她小小年纪就离开母亲,还蛮可怜的呢。” “嗯。”姜挽点点头,不可置否地说:“行,既然你觉得她可怜,那我就留下陪着这几个孩子好了,你自己回去吧。” “……” 姜拂干笑两下,悻悻转身走远了些,不再提带外甥女一起走的事情了。 “哇~”安静地躺在姜拂怀里的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姜拂手忙脚乱地哄着,又抱到姜挽面前,“阿姊,要不你抱会她吧?” 倒也奇怪,这孩子一看见亲娘就渐渐止住了哭声,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吐泡泡。 姜挽伸手碰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轻轻笑了下,然后转身往内室里走,“送出去吧,让乳母带着她。” 正好她的身子也修养得差不多了,虽然不能与全盛时相比,但足够她和妹妹无声无息地从这里脱身。 “萧予欢?”姜挽展开信件,“殿下怎么用男孩的字辈给女儿取名了,中间这个予字,应是只有这一代的男孩才能用的吧,记得这太祖有给这一辈的女孩定下字辈,好像是玉字。” 说罢,姜拂取下了自己常年戴在脖子上的舍利子放在了襁褓里,这舍利子保佑她多年,现在就送给这个小家伙了,当做她带走姐姐的补偿吧,虽然聊胜于无,但也是一份来自姨母的心意嘛! 萧金珠反手推了姜挽一把,然后一鼓作气向着男子冲过去。 怀王可说了,谁抓住了华阳公主萧金珠、侧妃姜氏和刚出生的皇孙就赏百金! 其实是能走的,但外面围着的人多,谁也不知道楚枫能抵挡多久,若是抵挡不住,而她们又悄悄逃跑了,那岂不是留着欢儿和萧金珠以及这一院子女眷送死。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萧金珠止不住地深呼吸,颤抖睁开眼睛。 “这可由不得你……”对面三个身穿军装的男人都笑了,似乎是极为不屑萧金珠的话,根本没将这几个娇滴滴的女子放在眼里。 前面的几个婢女们都吓得魂都飞了,有几个当场就四散逃开,也有两个衷心的侍女挡在了萧金珠和姜挽面前。 而做出这一切的人,正是姜挽。 “阿挽,你带着孩子一起,我去走另一条路。”萧金珠将这群女眷分为三路,她带几个婢女走最明显的路,姜挽带着孩子和乳母走隐蔽点的小路。 “不可,我陪公主一起,没有我在身边,他们不会相信孩子在这里的,就让乳母们带着孩子走小路吧。”姜挽将欢儿交到妹妹手里,然后不等萧金珠再劝就拉着萧金珠往另一条路走了。 “阿姊!”姜拂绕过门外的几个乳母翻窗进来,一脸焦急,“阿姊不好了,外面出事了,有一群穿着军装的队伍围在外面,已经在外面打起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都是大景的兵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在外面打起来,还是打着什么捉拿逃犯的名头来的。” 孩子身边有妹妹陪着不会出事,姜挽担心的是萧金珠,这里面会武功的人只有她和姜拂两个,如果她不陪在萧金珠身边,那萧金珠身边就真的只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了。 温热的血喷溅在萧金珠身上,她双手颤抖,显然是害怕极了,但也寸步不让地挡在姜挽面前。 “公主……” “啊!啊!”欢儿躺在小木床里,伸着小胖手去抓拴在木架子上的铃铛玩,自娱自乐玩得很是起劲。 “都下去吧,我单独与欢儿待会。”这是姜挽自生下女儿以来,第一次来到乳母带孩子的偏殿里。 她周身的气势已然不同往常,眼神冷酷平静,背影单薄凌厉,如尘封出世的宝剑,抬手尽是杀招。 但一个被三两步追上,利落抹了脖子,一半分离一半皮肉连接,死状残忍,另一个跑远些,却被后面掷出的长刀穿心而过,轰然倒地。 萧金珠指挥着一众婢女和乳母退出这里,悄悄往行宫别处走,但她们人太多,一起走声势太大了,只能分开走。 因着姜挽不肯给女儿取名,萧金珠只好送信进京问萧淮,信件在清晨送进京去,当天夜里就快马传回来。 她没亲手养育过鸿儿和清儿,直到欢儿出生,这孩子降生有一个月了,她是看着一点点长胖的,虽然没有多久,但能让她深切体会到与孩子分别的切肤之痛。 “你说得对,确实应该是玉字辈,但欢儿是你们的女儿,叫什么还不是萧淮说了算,他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就是没有问题的。”萧金珠抱着小侄女稀罕了一会,然后将小欢儿交给乳母,继续对姜挽说道:“阿挽,怀王一派势弱,我们应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不自量力。”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怎能与军营的男人相比,不过一个简单的挥手,萧金珠就被男子推倒,狼狈地倒在地上。 举刀的男人轰然倒下,那柄原本要行凶的长刀此时正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中,长刀毫不留情地抽出,带起刺目的鲜血。 “啊……你……” “公主和侧妃这是要去哪啊,既然已经相遇,就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束手就擒,我们还也许会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客气些。”那为首的男子明显是知道她们身份的,他手中拿着寒光凛凛的长刀,志在必得地看着她们。 姜挽在原地看静了一会,然后缓缓往萧金珠的方向走了两步,谁知萧金珠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警惕地望着她。 得到姜挽确认要离开的消息,姜拂就立马通知她们的人手在云华行宫外面准备接应,为了不引楚枫怀疑,她们只调来了五人,扮做村民潜伏在行宫下面的村庄里。 “阿挽,你看,这是萧淮给乖乖取的名字。”萧金珠兴高采烈地拿着信件进屋,将手里的信放在姜挽面前。 姜挽深深看着她的眼睛,灿然一笑:“公主如此大义,阿挽佩服。”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男人痛苦的哀嚎响起。 …… “哦。”看着姐姐淡然离去的背影,姜拂突然涌上一种难以难说的悲伤,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外甥女,无奈地摇摇头,“小家伙,你以后可别怪我们哦,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有疼爱你的一家子人,已经很幸福了……” 妹妹说想带欢儿走的时候,她其实也有点动心,但期盼是期盼,姜挽清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跟着她走,她的女儿和她一样,也是前朝皇室血脉,是余孽,是逃犯,可是若是留在萧淮身边就不同了,她的女儿以后会是大景的公主,一世尊荣,如明月般熠熠生辉…… 姜挽手中抱着一个空的襁褓,在这种时候竟然还笑了出来,疑惑看着萧金珠,问道:“那公主不怕死吗?为什么要用自己为诱饵保护我和欢儿。” 萧金珠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眼中当真有一种以此为傲以此为责的坚定感。 “那怎么办,我们都说好今晚要走了,现在这群人在外面打起来,我们……我们能走吗?”姜拂不确定地问。 姜挽欢喜点头,“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其余的两名男子傻了眼,震惊看着已经变成尸体的同伴,用惊恐又愤怒的眼神看向杀人的女子。 “既然都穿着大景士兵的衣裳,那就说明京都那边已成定局,怀王一派怕不是狗急跳墙了,所以才找到了这里想要捉拿女眷威胁萧淮。” 这一瞬间,脑海里过往的记忆统统涌上来,为什么姜挽会知道密道画的是前朝图腾,为什么姜挽的性情与东宫时大不相同,江恒之和楚枫的试探,还有祥云寺的劫持…… “你休想,本宫今日就算葬身如此,也不会给你们抓起来去威胁储君。” “束手就擒吧公主,您若是实在不听话,那我们就只能带着你的尸体回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公主殿下可要想清楚了!” “阿挽,这样太危险了,你不怕死吗!”萧金珠本想让姜挽带着孩子一起走的,但姜挽力气实在太大了,拉着她就过来,她就算想反抗也来不及了。 姜挽推开房门往外走,却被急匆匆赶来的萧金珠给拉住了,“别出去,阿挽,外面出事了,我们从行宫的小路离开。” “因为本宫是大景的公主。” 萧金珠愣愣坐在地上,怔然呆滞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姜挽站在木床旁看了许久,不说话也不去抱抱孩子,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阿挽,一会我挡住他的刀,你就跑吧。”萧金珠紧紧盯着男子手中已经染血的长刀,决绝地对身后的姜挽说。 男人手中长刀一横,骇人的寒光从萧金珠脸上闪过,看着长刀砍下,她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等死。 她没有回答萧金珠的问题,就此闭口不再说话了,萧金珠还想再问姜挽为何会跟着她过来,但还没等再开口,前面假山后就突然冒出三个五大三粗的当路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见侧妃娘娘平日里不怎么在意这位小殿下,乳母还以为侧妃是失望没有诞下儿子,所以不喜这个女儿,是以见到姜挽要单独和小殿下待会,乳母们都有些惊讶,但她们不敢置喙主子的命令,很快就退下了。 持刀男子缓缓走近,眼中带着嗜血的杀意,手起刀落就了解了萧金珠面前的两个侍女。 虽然萧金珠和萧淮经常斗嘴,互相看不上,但他们是亲姐弟,是中宫嫡出的血脉,他们荣辱与共,为了中宫的脸面和傲骨,绝不会怕死。 他们提刀冲过来,与杀人的女子缠斗在一处,但他们明显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只是三招就知道了结果,不想送命在这里,原来来杀人的两名男子提刀逃跑。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匆忙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声。 姜挽正与地上的萧金珠对视着,却听见有众多脚步声往这边来,她正准备捡起地上的长刀,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阿挽。”是萧淮和楚枫带着人赶来了。 看姜挽浑身是血但一言不发,萧淮冲过来抱住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阿挽?对不起,我来晚了,可有伤到哪里?” 另一边,楚枫也跑到萧金珠身边,将腿软的萧金珠从地上扶起来,“公主你……” 萧金珠摆手,“我没事,血都是别人的。” 楚枫点点头,看着地上几具死相惨烈的尸体,沉声问:“这些人……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场面寂静下来,姜挽被萧淮搂在怀里,闻言朝着萧金珠看去,她们四目相对,都沉默了很久。 第 35 章 太子登基 “杀人的……杀人的是,是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 在一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萧金珠坚定而认真地说:“对,没错,就是几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他们都蒙着脸,武功高强,三两就把这几个人解决了,可能是还想对我和阿挽下手来着,但还没来得及你们就赶来了,他们就全跑了。” 萧淮扫了眼地上死透的尸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萧金珠总不会故意骗人,紧接着,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问道:“阿挽,是这样吗?” 姜挽埋头在男人的肩膀处,“嗯,公主说的对。” “咳咳。”萧金珠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但这认真的模样还真让在场众人都相信了,毕竟她华阳公主和侧妃娘娘亲眼所见的事情,怎么会有人特意质疑呢。 楚枫当即带着几个人朝着萧金珠指认的黑衣人逃跑方向追去了,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清理尸体,萧淮则是护送萧金珠和姜挽回京了。 “殿下,孩子还没寻到呢,乳母们带着欢儿往另一条路走了。”姜挽被萧淮拉着往马车上,她没在马车里看见孩子,连忙问道。 可惜这些朝臣们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有异议大多都是家中有女儿,想要争一争皇后位置的,不然皇帝立庶长子为太子跟他们关系不大,毕竟教导萧予鸿的先生们都说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可成大器。 对啊,对啊,她想到了,只要让萧淮生不出来,那她就无所谓暴露身份了,无论他们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孩子们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其实,皇帝在两日前已经驾崩了,秘不发丧就是因为怀王一派有余党没有落网,估计今日过去,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姜拂易容成的芙儿,则是成了姜挽身边的宫女,也被困在了凤仪宫里,但她接触不到外甥女,只能跟着玉书一起逗那两个小子。 “现在太小了,没长开,还看不出来呢。” 这两外甥跟萧淮长得有五分相似,姜拂不大想与他们多接触的,但奈何萧予鸿和萧予清一眼就相中了姜拂,点名让她陪玩。 “已经找到了,江恒之带人去那条路上追了,刚刚来信,说他带着欢儿和乳母们上了回京的马车,先我们一步回去了。” 姜挽做奉仪的时候没资格叫母后,只能称呼皇后,但现在她已经是贵妃,可以跟着皇帝一起,称呼一声母后了。 忙了一下午,姜挽送走了江太后,没等吃晚膳,又有宫人来给两个孩子收拾行李了。 这样头疼的日子过了几日,很快,皇帝驾崩的消息昭告天下,新君登基。 “许是皇帝事务繁忙,忘了给你赐下宫殿,没事的,等他晚上过来看你,你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不了。”萧金珠垂眸,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她摆摆手,往另一辆马车上走,“本宫自己独占一辆,不跟你们挤。”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直搭在她肩头,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萧淮知道姜挽受了太多的惊吓,她向来胆小,被吓到了是正常了,所以他没觉得姜挽过分的平静有异常,反而心中愧疚,无法释怀因为自己而连累到她和孩子。 回宫路上,姜挽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她要是暴露身份逃离京都,那孩子们要怎么办呢? 但同居凤仪宫的姜挽却是无处可去,因为迁宫的圣旨中并没有提到贵妃,萧淮没给姜挽赐下居所,她无处可去,就只能在凤仪宫里再留一晚,等圣旨下来再搬走。 “没有呀!”姜挽豁然开朗,眉开眼笑地摇头,“妾身爱殿下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殿下的气呢!” 江皇后抱了会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盼望多日,终于见到了,可喜可贺,大景建国多年,终于又有一位公主。” 一直跟在外甥女身边的姜拂一头雾水,观察这一屋子人的表情,没在宫人们的脸上看见任何惊奇之色。 想起姜挽为他诞下了女儿,萧淮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做父亲的失职,还没有抱过欢儿,她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像你?” 萧淮轻轻叹气,握住姜挽的手,“生气也是应该的,这是孤做得不对,放心,孤会补偿你。” 如果不能在萧淮心里保有一个美好的印象离去,那要怎么保证孩子们的将来,若将来萧淮知道全部真相,恨她入骨,连带着厌恶几个孩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玉书同时药理,定然知道什么药可以做到这些的,她只需要再拖延一段时间就好,就算被萧淮追杀也没有什么,她现在已然不再乎这些了,魏庄那边定然也不会放过她们姐妹的,仇多不压身,只要能确保孩子们安然无恙就好了。 余生相伴,他还有许多的时间来补偿她,以后,再没人能够阻拦他的任何决定。 “好。” 有了萧金珠的维护帮忙,这心惊胆战的一天总算将就着过去了,姜挽本以为今日就是她下狱的日子,没想到峰回路转,平安度过了这一劫。 萧淮捏了一下她的脸,眯着眼瞥她,“一听孤主动喝避孕药你就开心了!脑袋里果然没盼着孤好,怎么,孤没来陪你生产,是不是生气了?” 姜挽还是暂住凤仪宫,与江皇后一起带孩子。 看这个意思,应是皇帝已经过世了吧,储君不日就要登基了,所以江皇后才敢明目张胆地管小孙女叫公主,不然就是大不敬的罪。 “这就是欢儿吗,本宫的小孙女怎么这么可爱,这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江皇后现在已经是皇太后,她自然搬到太后居住的宫殿里,将凤仪宫让出来给下一任皇后。 很快,姜挽和萧淮也到了凤仪宫,鸿儿清儿多日没见亲娘,再加上第一次看见妹妹,整个凤仪宫都热闹起来,冲散了因为皇帝驾崩而带来的悲伤气氛。 “以后,要叫母后。”江太后笑着扶起姜挽,拉着她一起去看欢儿。 * 因为萧金珠是大景的公主,自认对家国有责任,她今日不说,可能顾念这段时间交情,也可能是因为救命之恩,但这些都不会长久得困住萧金珠,迟早一天,她会说出来的。 “这,阿娘也不知道。” 德康十年,皇帝逝,皇太子萧淮登基,年号‘建昭’,尊太后林氏为康德太皇太后,生母江皇后为圣贤皇太后,原东宫侧妃姜氏为贵妃,代掌凤印,并,立长子萧予鸿为皇太子,二皇子萧予清为恒王,公主萧予欢赐封号晋阳。 “你生养辛苦,现在我们有儿有女,以后不必追求子嗣繁茂,若是生养太多,孤怕坏了你的身子,我问过李太医,让他配置给男人用的避孕药物,以后药我来喝,不烦扰你了。” 一个亲人过世,一个亲人新生。 * 直到她看见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她刚刚出生一个月的孙女萧予欢。 凤仪宫内,宫人进进出出地打包东西,正在为太后娘娘迁移宫殿。 得知要搬走了,萧予清很是舍不得和母亲妹妹在一起住的日子,拉着姜挽的手问,“阿娘要搬去哪里,以后我每日下学都去阿娘的宫殿里看你。” “安定了,你放心,以后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身子有没有修养好?” “殿下是忙完了么,京中可安定了?” 萧淮将姜挽送上了马车,转头去看萧金珠,对亲姐姐伸出了手,准备拉萧金珠上来。 但与妹妹约定好的计划肯定要搁浅一段时间了,因为萧金珠已然知情,姜挽不能确定萧金珠会一直帮她保密这件事,更大的可能是,萧金珠会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萧淮。 圣旨一出,朝野轰动,里面大多数内容朝臣们都不质疑,只一点,封年幼的庶长子为皇太子!新帝二十出头,尚且年轻,以后娶了正宫皇后,还有嫡子诞生,现在就立了庶长子为皇太子,那将来有了嫡子,让嫡子如何自处呢。 他们年纪虽然还小,但一个封了太子,一个封了恒王,所以都另赐了宫殿独住。 江皇后这几日都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伤中,她独坐凤仪宫多日,呆呆地望着天边浮云,就连两个小皇孙都没能让她欢喜起来。 “好了,妾身无碍,欢儿乖得出奇,从不闹我。” 姜挽诞下女儿,他始终没有陪在身边,以她的性子,不知道在心里要怎么记恨自己了。 让男人避孕? 姜挽眼前一亮,猛地从萧淮怀里坐直了,笑道:“殿下真是聪明啊!” 她口口声声称这个孩子是公主,可是萧淮还是太子,这明明就是皇孙啊。 “是,妾身知晓了。”姜挽对江太后行礼拜别,“妾身恭喜太后娘娘迁宫。” 也不知道萧淮是怎么想的,独独没有给她赐居宫殿,别人都有,就连东宫那些封了位份的嫔妾们都有宫殿,就姜挽一个人没有。 她不觉得萧淮是忘了,忘得这么明显,应该是故意的,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安排,但贵妃住的宫殿,应是不会很差。 萧予清黏在姜挽身边待了一会,然后有些支支吾吾地问,“阿娘,你能不能同意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啊?” “什么?” 萧予清不好意思挠挠头,“那个……阿娘身边那个叫芙儿的宫女能不能送给我啊,我想让她到我的宫殿里伺候,芙儿身手很好诶,我打不过她,所以我很想跟她学。” “这……” 姜拂就是这么带亲外甥的?天天揍他们? 第 36 章 嚣张跋扈 姜挽没有立刻回绝萧予清的请求,只是说让她想一想,送走了两个孩子之后,她就屏退左右进了偏殿里。 姜拂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得了姜挽一记警告的眼睛后才安静下来。“阿姊,不行啊,你怎么没有立刻回绝那个小子,我必须留在你身边的,我还要带欢儿呢,没工夫去陪他玩。” 她只觉得这些日子揍外甥揍轻了。 姜挽靠坐在软塌上,气质慵懒从容,她妆容华丽雍容,所谓富贵养人就是如此,她这段日子被凤仪宫的山珍海味顶级荣华养得容光焕发,因为身份上的转变,她整个人的气场都强起来,终于不用刻意收敛气势了。 此时,她端着茶盏轻轻抿着,淡淡叹道:“我是这样想的,可是玉宁快回来了,我不能久留你,迟早是要将你安排出去的。 玉宁前段日子因为假扮我遇袭,她手臂上面受了些伤,现在正在东宫的海棠阁养伤呢,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过来了,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易容术高手,若是她过些日子见到你,我真怕会认出你的伪装来,这样我们的计划不就更加难办了。” “那……那好吧。” “尽快买回来吧,迟则生变,我们等不起了。”风轻云淡的语气里听不见任何犹豫,只是夹杂着一些无奈的叹息。 他真是……丝毫不留情啊,好像真的要把她弄死一样。 “是,是啊,您看江大人不是也没进去嘛,都在外面站了许久了。” “不知道。”姜挽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语气里有明显的冷意,她迅速穿好衣裳,在妆台前面坐下,让宫女们进来给她上妆。 “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两人极为正式地行了个拜见大礼。 今天真是太出奇了,与东宫里不太一样,玉宁心中惶惶不安,见姜挽露出的锁骨上有淡淡的咬痕,她抿了抿唇,还是问道:“娘娘,陛下还没到早朝时辰就走了,是不是……”是不是吵架了啊?还是榻上不太愉快? 姜挽心中停跳一拍,迷茫中差点以为萧淮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专门过来弄死她的。 “这架势也太大了吧,我前两日看见陛下銮驾了,陛下可都没有这样大的架势呢。” “嗯,知晓了。” “玉宁岂敢哄骗娘娘,娘娘与小公主是真的像,公主现在看不出什么,但再长个一两年就能看出来了,而且会极为明显,真的很像。” “嗷,找了找了,那边来信了,说是确有这种药,但这药性凶猛,阿姊你……你真的要买吗?”姜拂听见姐姐要买这药的时候大吃一惊,她还以为姐姐和萧淮做了这么久夫妻,会舍不得对这男人下手,但没想到姐姐一张口就要用最狠的法子。 “勤政殿。” 姜挽打断福案的话,“谁都不见?” 姜挽很是配合地坐在主位上,清清嗓子说了一声:“平身。” “这……”福案为难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去通报了,“奴才为江大人通报两次,陛下动怒,将奴才撵出来了,这还哪敢再去啊,娘娘您看……”别为难我了啊! 说罢,他掐住了这双细手腕,用头上的带子分开帮拉起来,分别系在两边的床架上。 姜挽本来也没打算等他,想来也是,萧淮才登基不久,若是不留在勤政殿里看折子,而来了后妃宫里快活,岂不是让外面的朝臣们看笑话。 “娘娘去哪?” 床榻上的美人乌发披散,逶迤铺满了床沿,雪白盈润的肌肤映入眼帘,纤细脖颈暴露,起伏的雪山则是被遮挡在寝衣之下,她眉眼舒缓,闭着眼睡得正深。 殿中蜡烛大多熄灭,只有床边留了两盏昏暗的烛灯。 玉宁跟在后面忙前忙后,见主子生气了就不敢再说些什么。 昏暗的灯光中,有一高大身影缓缓靠近,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玉静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江恒之正在殿外求见呢,福案在他身边好言相劝,说陛下今日不见人,谁都不见。 “是。”玉静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嚼舌根的宫人们,欠身应是,立马带着几个宫女过去掌嘴。真是的,说小话也不知道小点声,不知道她们家娘娘耳朵好嘛! “贵妃娘娘凤驾,通通让开。” 新君登基,宫里到处都是新景象,新帝后宫册封的高位妃子虽然就一位,但低位的才人美人一大堆,尚宫局为各宫送春衣物件忙得不行,宫道上来来往往全是穿着尚宫局衣裳的女官和宫女。 玉宁和玉静夜里就过来收拾行李过来了,比姜挽料想的还要早。 凤驾上,姜挽一抬手,抬架的太监们就停下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玉静,面无表情说:“玉静,去。” 姜挽上下眼皮像是要粘在一起似的,她知道萧淮从榻上离开,看见有宫女进来伺候他穿衣,她很想睁开眼问问他刚登基是要发什么疯,但她太困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萧淮凝神看她,许久才伸手去碰她的头发,手上动作很轻,不足以惊醒一个熟睡的人,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发丝向下,掠过纤细的脖子,指尖落在雪白寝衣之上。 “是么,现在都看不出来呢,玉宁你是不是哄我的。” 见姜挽过来,福案顾不上劝说江恒之了,连忙迎过来给姜挽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真不巧啊,陛下今日说了谁都不见,娘娘怕是……” 凤仪宫里折腾到了傍晚,这里面该搬走的人都搬走了,只剩姜挽主仆几个还占着偏殿。 姜挽挑眉看他,缓步走到江恒之面前,“本宫想起来了,江大人见到本宫,还没行礼呢吧?不如江大人先行个礼先。” 夜里,凤仪宫早早就都熄了灯,整座宫殿陷入寂静之中,当然,除了小公主住的侧房。 殿中只剩浅浅的呼吸声,和男人特意放轻的脚步声,萧淮面色隐在黑暗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眸子深沉如渊,目光淡淡落在床榻里面。他缓缓往床榻边走,烛灯透出的微弱灯光映出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勤政殿外,姜挽来了才得知萧淮不在这里,今日沐休,皇帝在紫宸殿呢。 “娘娘?要不要奴婢给您拿药过来,身上有没有伤?”玉宁守在床边看着她,担忧地问。 跟暴露身份比起来,姜拂觉得她去带几天顽皮的外甥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萧予清怎么说也是姐姐亲生的孩子,姜拂虽然嘴上觉得这两个孩子烦人,但其实心里并不讨厌他们。 “小公主与娘娘长得很像。”玉宁说。 即便是那样轻柔的入侵,但触及不能碰的地方,肯定是要惊醒熟睡的人,姜挽猛地睁开眼,还未见眼前是何人在冒犯就被一只大手蒙住了眼睛,余光中,男人单手扯下黑金相间的腰带,然后这条腰带被系在她的眼睛上,彻底夺去了她的光明。 宫道上的宫人们匆匆退到两侧下跪,行礼叩首不敢抬头冒犯,宫里谁人不知这位贵妃娘娘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姜奉仪,霸道跋扈得很,长子不仅当了太子,还得陛下独宠,这可是以为惹不起的主。 “没有,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而已。”姜挽摁了摁鬓角,起身让玉宁伺候洗漱,想要将睡成浆糊的脑袋清醒一下。 “对了,我让你去找的药,现在可有什么眉目了?” “是啊,听说这位回来以后换了一大批宫女,性子不怎么样呢,连太后娘家的侄女都敢打。” 偏殿门前守夜的是玉静,她靠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然后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自以为是。” 姜挽笑着看玉宁玉静逗女儿,心中却没有那么欢喜。 江恒之闻言冷笑一声,眉宇眼里尽是不屑和嘲笑。 但现在这样,也跟弄死差不多了。 姜挽没说在行宫遇刺的事情,净挑好的说了,然后带着他们一起去看欢儿。 * 拐道去紫宸殿,结果却在殿外看见了眼熟的身影。 萧淮抬手示意她起身,然后径直往殿内走去,没让任何人通报。 她醒来时,晌午已过。 薄薄的纱幔被拉开,又慢慢落下。 荒谬,都太荒谬了,江恒之嘴里的话,萧淮一个字都不信,烦躁之下,找了个青州的差事交给江恒之,打发他出去晃悠两个月冷静冷静,免得天天口出狂言,一点规矩都没有。 “陛、陛下,奴婢参见陛下。”玉静被吓到了,连忙跪下行礼。 “娘娘,刚刚陛下身边的福案公公过来送话了,说是陛下今日繁忙,可能不能过来陪娘娘了,让娘娘早些入睡,不必等。” 宫人在贵妃凤驾经过后都松了一口气,小声议论着。 主仆三人相视一笑,玉宁和玉静纷纷围到姜挽身边问她在云华行宫这段时间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到什么危险。 声音再小,但福案和姜挽都站在他身边,怎么能装作听不见呢。 欢儿像她没什么好的,她更希望欢儿像萧淮,像江太后一些,不然以后她离开了,萧淮岂不是看见女儿一次就要更恨她一点,不会连累了女儿被亲生父亲厌弃吧?不过她要是离开了,欢儿定是要在江太后膝下养育的,有太后护着,她也放心了。 “别说了,陛下是陛下,天子面前错了规矩都不一定死,但在这位面前……小心没命啊。” 日光渐渐从云层里冒出头来,直到三更天过去,偏殿里的云雨才初初歇下。 萧淮凑在她耳边,捞起她的发丝把玩,用低沉的嗓音轻声笑着,“来做、你啊。” * 姜挽双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嗓子像是被水浸过一样湿润,“殿下~不,陛下,不是说不来了吗,陛下这是作何?” 今日,江恒之和楚枫进谏,在勤政殿长篇大论,他们说了许久,列举很多怀疑和证据,并请求他下令让他们清查,但都被萧淮拒了。 小孩子夜里总是要起来好几次的,乳母们轮番着照顾,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怎么了,当真奇怪得很,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 姜挽走上前去,偏头看了眼面色不好的江恒之,笑道:“陛下不见他,不代表也不见本宫啊,福案公公再去通报一遍吧。” 敲门声响起,有宫女在外面通传, 江恒之眉头微蹙,不答话。 “怎么,江大人不肯?”姜挽偏头问不远处的玉静,“玉静,无视宫规,以下犯上该怎么罚?” 玉静见自家娘娘和江大人起冲突,有些语塞,但还是如实说了,“轻则杖责二十,重则……” 重则赐死。 “你敢。”江恒之十分硬气,笃定姜挽不敢在这里胡闹,毕竟这里可是紫宸殿外面,陛下可就在里面。 姜挽浅笑,“我敢。” “来人啊,快快快,给江大人安排上,杖责二十对吧,不用多了,就二十。” 第 37 章 你可怜朕 紫宸殿众人左右为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福案急得满头大汗,虽然贵妃娘娘的品阶比江大人高,但一个是后妃,一个是皇帝亲表弟外加朝臣,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孰轻孰重,况且后妃要求杖责朝臣这种事,大家还都没听说过呢,皇后太后都不会轻易责罚朝臣,更何况妃子。 “怎么,本宫说话不管用。”姜挽不一定能指使动紫宸殿的宫人,但她一定能使唤得动她从凤仪宫带来的宫女太监们。 只需要给玉静一个眼神,玉静就立马领会了主子的意思,她唤来停在紫宸殿院外的抬驾太监们,强硬逼迫福案去找来杖责的刑棍,几个人围在江恒之身边,架势十足,看样子是真要动手。 江恒之看姜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有些被姜挽唬住了,但转念一想,这里可是紫宸殿啊,陛下就在殿内听着呢,姜挽在这里胡闹也好,说不准过两天就被陛下厌弃了,然后他再去调查姜挽的身边人,陛下就不会阻拦了。 玉静又从偏殿里搬来了一把椅子,请姜挽坐下看着江恒之挨打。 贵妃娘娘身边的这群宫人真把仗刑的架势摆起来,福案和一众紫宸殿宫人在旁边看着,俱是惊讶极了。 贵妃娘娘这是……真要打啊? “嗯……宴会上人多,我不想出席,总有人在背后议论我,还不如不去,而且我向来不会说话,应付不好那些世家主母,说不准还要闹笑话,出去丢陛下的脸面,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去。” 但萧淮不以为意,刚开始并没有正面回答宫殿的问题,直到姜挽感觉到他的敷衍,不满地撂了筷子,他这才说不用搬,说让她先在凤仪宫住着,反正不立皇后,这豪华的宫殿不住白不住。 几棍子下去,江恒之面不改色,一声未出。 殿内,萧淮将怀里的人放在软塌上,然后直接掀开裙子的下摆去检查她的膝盖,但刚褪下鞋袜,他就在纤细白皙的脚腕上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萧淮在书案前批折子,姜挽在旁边研墨,无聊了就看会话本和游记,一下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而且他习惯了姜挽黏人话多的样子,今天让他感受到了冷淡平静的姜挽,静对几个时辰,一时间很是不适应,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江大人好骨气,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用了晚膳,姜挽提起宫殿的事情,她都已经是贵妃了,永不能一直没有属于自己的宫殿吧,再说凤仪宫是将来皇后住的地方,就算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但总有朝臣会有意见,弹劾她就连带着孩子们一起,平白连累了孩子们。 见陛下一把将人抱起,直接进了寝殿,本想上前来搀扶贵妃娘娘的宫人们都后退三步,面面相觑着不敢吱声。 姜挽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笑道:“都没声啊,是不是没用力气啊,刚刚的不算了,现在开始你用些力气,没劲了就换一个接着打,本宫要听见棍子落在皮肉上实打实的声音。” “我名声怎么样有什么要紧的,陛下和鸿儿的名声好不就成了,反正我名声一直都不怎么好……陛下是不是又嫌弃我跋扈不懂事了?” “无妨。”萧淮抱着女儿不肯放手,拿着拨浪鼓逗小孩玩,“过几日公主府大办生辰宴,我们可以带着欢儿一起去,正好借此机会让京都里的世家勋贵们都见见孤的小公主。 萧淮顿了顿,继续卷起裤脚,查看膝盖。确实是被磕到,右膝有点红痕,估计会青紫一段时间,但两边都没有破皮流血,都算是轻得不能再轻的伤了,这点要是落在萧淮自己身上,估计他都什么感觉。 “没有。”萧淮认真看她,缓缓道:“朕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希望你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永远都不要改变。” 明明说好了是二十棍,实际打上去却将近三十,后面小太监打得都没劲了,江恒之也支撑不住了,虽咬牙隐忍,但还是有痛苦地呻.吟声从嘴边溢出。 “真笨。”萧淮打横抱起她,大步往殿里走。 但姜挽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他,好像受了极大的伤。 估计是在萧淮面前说了什么怀疑她是细作的话吧,又或者真的拿出了什么有用的证据,不然萧淮昨天怎么会那么反常。 萧淮冷眼看着姜挽,覆手睥她,淡淡道:“紫宸殿外胡闹,成何体统。” “若不是因为陛下,我怎会到现在还腿软,不小心摔倒在台阶上。” “摔哪了?”萧淮蹲下来去看她的脚踝,语气缓和了一点。 “是。”福案麻溜带着几个小太监将江恒之抬了出去,江恒之不善武功,就是一届谋臣,他能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被抬出去的时候昏昏沉沉说不出话,剜了姜挽一眼就晕了过去。 萧淮转身往紫宸殿里走,扔下一句,“进来。” “……没有。” 不过这也他们什么也没干,姜挽气萧淮昨日夜里发疯,说要修养一个月,萧淮不大愿意,但知道自己过分,蹙眉答应了。 行刑的小太监吞了吞口水,心里忐忑不安,但他是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无法反抗贵妃娘娘的命令,心里一横,便挥手打了下去。 “是。”行刑的小太监被姜挽提点一番,被吓得再也不敢放水了,拎着棍子狠狠打了下去。 姜挽也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往后看去,她只是始终垂着眼帘看地面,故意不与萧淮对视,她没有下跪,只是微微欠身,小声说句“臣妾拜见陛下。” “妾身知错。”姜挽抿着唇认错,缓缓跪下,但她满脸写着不服气。 “磕磕碰碰而已,真有那么疼?” “陛下别抱她,她吃完奶有一会了,小心尿陛下身上。”姜挽好心提醒。 萧淮放下她的裤脚,细心整理她的裙摆,“大庭广众之下杖责官员,对你名声不好,以后……还是关起门来打吧。” 姜挽立马要求萧淮给她圣旨,就算让她住,也得下旨名正言顺赐给她,她不要不明不白的东西,萧淮应了,晚膳用完就写了圣旨给她。 “公主还小,会受风的,不急着带出去,陛下不如带上鸿儿和清儿吧。” 其实姜挽是想接借机带上姜拂,出去制造些意外让姜拂借机离开,姜拂性子不稳重,宫里呆久了姜挽怕她闹事,再说药快到了,她也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后面的姜挽起身跟上,但刚走没两步就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摔坐在石阶上。 众人纷纷下跪,都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天子的表情,福案更是后退了好几步,极力降低存在感,生怕陛下发怒牵连到他们这群无辜的宫人们。 姜挽在紫宸殿一留宿就不回去了,连住了好几日,萧淮怕女儿见不到母亲会哭闹,也让乳母们将小公主待到偏殿里暂住。 他得承认,他不喜欢姜挽对他冷淡,也有些受不了姜挽的冷淡,一旦姜挽改变,他心里就有种极大不确定感。 姜挽瘪嘴,立马挤出几滴泪眼在眼眶里晃悠。 乳母过来抱小公主去睡觉,萧淮抱孩子的姿势很是熟练,将女儿交到乳母怀里,然后开始去书案前批折子。 “膝盖疼,好像磕破了。”姜挽惨兮兮地回。 “行了!”低沉的嗓音从殿内传出,同时,紫宸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见萧淮从殿内出来,江恒之颤颤巍巍地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他刚一动后面就钻心的疼,立马又摔在了地上。 “也好。” 反正她马上就要走了,在这之前实在是不想见萧金珠,若是见了指不定萧金珠要问她些什么,闹出是非就不好了,等她走了,萧金珠怎么说也无妨了。 萧淮不赞同,他让玉宁跟在姜挽身边多年,为了就是细心教导这些,姜挽岁脾气确实不好,性情改不过来多少,但他觉得其他方面姜挽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无需应付那些世家主母,就像往常一样,端好贵妃娘娘的尊仪和气势就好了。 “为何?” 江恒之被两个小太监压着肩膀跪下,他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瞪着姜挽,明显是不服气,但他忍着不肯说话求饶,宁可被打也不对姜挽行礼。 两人都不再说话,殿中气氛就这样冷下来,他们之间很少冷场,基本上都是姜挽自顾自地说话,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对萧淮讲,但今日他们都很沉默,两个人难得有安静相伴的时候。 这是昨日夜里他用带子绑了她的脚腕,然后在姜挽最痛苦难耐之际,她胡乱挣扎弄出来。 姜挽微讶,“还有别的事情?难不成江恒之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了!还是他干了什么针对我的事?” 之前答应带你出去游玩也一直没机会兑现,宴会在午时之前,宴后我们可以去街上逛逛,你好些日子没出宫了,都待不住了吧。” 萧淮慢慢悠悠往里走的步伐顿住,立马走了来回,不等宫人们上前将姜挽扶起,他就站在了她面前,蹙眉问:“你眼睛白长的?用处是观赏吗?” 萧淮无言以对,一提起就沉默起来,他微微眯眼,凝着姜挽的双眸,问道:“为什么让人打江恒之,是因为他对你不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送江大人回去,再让太医院太医过去瞧瞧。” 姜挽想了想,殷勤走到萧淮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陛下,要不长公主的生辰宴我就不去了吧,等宴席过后我们再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得了好处,姜挽立马露出笑脸,一改平静冷淡的语气,变回了之前话多粘人的样子,欢欢喜喜粘在萧淮身边,没有回凤仪宫去,留宿在紫宸殿里。 姜挽愣了下,总觉得萧淮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朕都不怕你丢脸,你还怕什么,左右有朕给你撑腰,谁敢说什么,拿出你的坏脾气不就成了,你平常都是怎么嚣张跋扈的,别以为朕不清楚。” “好吧……”姜挽暗暗撇嘴,百无聊赖地靠着萧淮的肩膀揪他的发尾。 你清楚个鬼,你明明什么都不清楚。 想起那颗将要到来的药,姜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萧淮的头,没心没肺的她竟然升起一起愧疚和怜爱。 “你什么眼神看朕!”萧淮抬手打掉了姜挽以下犯上的爪子,掐着她的按在怀里,“你在可怜我,可怜什么?” “没有,陛下看错了。” 萧淮弯腰一点点靠近她的脸,不正经地笑:“不过是挺可怜的,忍好几天了……” 第 38 章 公主对质 “我的风筝!快快快,你们快上去把本殿下的风筝给拿下来。” 御花园中,萧予清指挥着几个太监爬树去拿他落在树枝上的风筝,但可惜风筝挂得太高,他们废了好些力气都没有拿下来。 “这……小殿下,这风筝挂得太高了,我们几个爬不上去啊。” “那怎么办啊?”萧予清苦着一张小脸,愁得直跺脚。 小太监试探着问:“要不,咱们不要这个了,一会奴才几个再给殿下新做两个风筝出来?” “不行。”萧予清望着书上的风筝不肯走,“那是芙儿给我做的,我就要那个。” “芙儿姐姐去凤仪宫给殿下取点心去了,一会就回来了,等芙儿过来再给殿下新做一个。”小太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感慨这小主子也不好伺候啊,简直比大人还要难缠呢。 萧予清犹了会,余光正好看见芙儿拎着一个大食盒过来了,缓缓往他这边来。 “芙儿芙儿!你快来,你看啊,我的风筝落在上面去了,拿不下来了。”萧予清拉着姜拂的手,指着树枝上面的风筝,满脸不开心地说。 “落在上面就拿下来喽。”姜拂拍拍小外甥头,撸起袖子往树下走,看样子是要爬上去 众人看着新帝毫无顾忌地牵着贵妃的手,缓缓走向公主府的主桌,他们身后还跟着太子和恒王两个六岁小孩。 给皇帝、贵妃、太子和恒王请安的声音响彻公主府,大景自从建立以来,鲜少有过这种盛景,毕竟太祖皇帝和先帝都不常出宫,更别说大张旗鼓地出席宫外宴席了。 萧予鸿如实回答,“姑父让我给表叔说说好话啊,让娘亲别生表叔的气,他们也都不是故意针对娘亲的,对了,芙儿姐姐你知不知道姑父和表叔为什么要针对娘亲啊?” “对呀。” 刚刚几个太监都爬树了,但他们都没爬上去,还差点摔下来,芙儿是女子,万一摔伤怎么办啊。 也就是江雨柔这个不明事理的…… “我听说过几天公主府大办宴席,父皇和母妃要带我们一起,母妃有没有跟你说这件事,让你转告我和弟弟。” 虽然这几个孩子没了亲娘很可怜,但她和阿娘与姐姐分离多年也很可怜,姜拂是不会觉得有愧疚的,顶多是觉得三个孩子有点可怜而已。 “是不是真的问问江小姐不就是了,江小姐可是陛下的亲妹妹,常年自有出入宫廷,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都是极为得脸的呢。” “说了说了。” “我……我当然清楚,陛下肯定是要来的,我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了,你们就且等着吧,但贵妃来不来可未必,以贵妃娘娘的行事作风,陛下怎么会带她出来参加宴席呢。”江雨柔颇为得意地说。 她们去了萧金珠的卧房,屏退左右。 前几日她见江恒之被打得半死回来,前去打听才知道这是姜挽那个女人干的,姜挽如此大胆,在皇宫里让人殴打朝廷官员,而且江恒之与陛下关系向来亲近,以此看来,陛下定不会轻饶了姜挽,所以今天肯定是不会带姜挽过来的。 “啊?”姜拂还真不知道这事,姐姐刚刚也没告诉她,“我不知道,娘娘没和我说,但……你姑父为什么要告诉你?” 华阳长公主府宴席当日,身为新帝唯一的亲姐姐,当朝皇太后的长女,长公主的生辰宴可谓是声势浩大,新帝登基,宫中暂不宜举行盛大的宴席,但公主可就不一样了,公主身份尊贵又已外嫁,长公主生辰宴的豪华繁盛,也意味着新朝开端的繁盛。 姜拂与萧予清说话不用尊称,向来都是称呼你,这让萧予清身边伺候的其他人很是不满,觉得这个芙儿靠着哄殿下玩的小本事搞特权,关键是小殿下也护着她,叫什么都不在意,特别喜欢这个宫女。 “阿挽啊,楚枫和江恒之跟我说过许多证据和疑点,我从始至终,我怀疑过你,也不认同他们说的话,直到行宫那日,我才知道我有多傻,我相信萧淮也一定和我一样信任你,不肯怀疑你一丝一毫。” 京都里凡是能叫的上名号的世家基本都到了,满座宾客,举杯共引笙歌。 “陛下到,贵妃娘娘到……”随着大门边的宣唱声响起,原本欢声笑语的园子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慌慌张张放下手中酒杯,拱手下跪行礼。 姜拂本以为姐姐在宫里还算是安全的,没想到楚枫和江恒之已经这么怀疑姐姐了,那她们可真是一点不能拖延,要尽早离开这里才是。 “陛下和贵妃上座。”萧金珠笑着请萧淮和姜挽坐在早就准备好的主位上,吩咐下去正式开宴。 两位小殿下住的宫殿紧挨着,姜拂便去隔壁宫殿将萧予鸿也叫过来一起吃点心,谁知正巧的是萧予鸿宫中有人,楚枫正在教导小太子习木剑,好在姜拂没等多久楚枫就走了。 下面的几个小太监都不太喜欢‘芙儿’,在下面幸灾乐祸等着芙儿摔下来,没想到这个芙儿还真有两下子,刚刚他们怎么都爬不上去的树杈,芙儿一两个灵活转身就上去了,轻轻松松将树枝上的风筝拿了下来。 萧予清急了,连忙叫她,“别,你别去,我不要风筝了。” 她们口中的江小姐自然是出自太后母家,从开宴就闷闷不乐,兀自坐在贵女中间却不说话的江雨柔。 就算贵妃真的不好,但太子和恒王都是贵妃娘娘所出,就凭这点,贵女们就都不敢得罪姜挽了,今时非往日,以前那个身份低微连子嗣都不能抚养的姜奉仪已经成了后宫第一人,谁敢大庭广众下议论,那就是不将家族前途放在心上。 萧予鸿想起刚刚听楚姑父提到的事,想了想又问:“芙儿姐姐,那母妃有没有和你说江表叔的事情?姑父说,母妃和表叔闹矛盾了呢,还让人打了表叔一顿。” 江雨柔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安静下来,谁也不敢接话,江雨柔是天子表妹,言行放肆也有太后护着,但她们可不行,在场的高门贵女们都是从小接受顶级教养长大的,她们的言行举止代表着家族,可万万不敢在公开场合说皇家的不是。 “公主……”姜挽沉默片刻,缓缓道:“无论公主信不信,我无意损害大景,此生多有无奈,从来不由得我选择,若是可以自由随心地选择,谁不愿安然度日,一生荣华,我已是贵妃,若非无奈,何苦自寻波折……” 这是怎么了,一遇上有关于姜挽的事情她就讨不到好,都怪姜挽这个灾星,有姜挽在她定然不痛快,就连之前父亲说好的要送她入表哥的后宫都没做到,她身为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皇后这个位置没她的份,就连踏入后宫都成难题了!这可真是太不公平! 萧予清欢喜围在姜拂身边,一手拿着风筝,一手牵着姜拂的手回宫去了。而姜拂也没错过这几个小太监的表情,暗暗记下他们的名字,准备下次去找阿姊的时候就告他们一状,让阿姊把这几个小太监都换掉。 那剩下的这段时间她还是好好对这两个外甥吧,尽量温柔和善点。 不止如此,一阵安静之后,诸位贵女们纷纷找借口离开了这里,最后只剩江雨柔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心里万般委屈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话说完没人附和,江雨柔左右看看,愣是没等到周围这几个高门贵女应和自己,她心中更加郁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说完大家都不说话了,岂不是说明她说的话不对? 姜挽和萧金珠的位置离得很近,萧金珠的目光频频看向她,明显是有话想说。 大家心里都有盘算,今日这一看,许多世家家主和主母直接当场绝了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里当妃子的念头,皇后的位置就算空着又能怎么样,一个名号而已,这姜贵妃的长子已经是太子了,他们一家子就是正常家族里的夫妻子女,就算有再多的妃子入宫,也撼动不了贵妃的位置啊。 * “听说,今天陛下和贵妃还要来呢?华阳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长公主的首次宴席,陛下定会给亲姐脸面的。”女眷宾客中有几个高门贵女围坐在凉亭中,悠悠闲闲聊着天。 取风筝。 “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没事,你等着,我给你拿。” “芙儿姐姐,你刚刚去母妃宫里了吗?” 宴席中途,姜挽故意将酒水洒在了衣摆上,萧金珠借机张口,亲自带姜挽下去换衣裳。 说不动姜挽已经被陛下厌弃了,今后独守冷宫度日了。 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萧金珠不会将姜挽是细作的事情说出去,但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姜挽,今后她若是做了什么损害大景皇室的事情,也必然不会帮她保密。 毕竟萧金珠先是大景的公主,才是自己。 没有立刻将姜挽是细作的事情告诉萧淮,这已经是萧金珠的极限了,她也在心里纠结良久,当日没有姜挽救命,她可能救死在那里了,但若是不说出真相,她愧对大景公主的身份。 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只能先沉默,容她慢慢思考一段时间,也要再看看姜挽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要抛弃前尘好好在宫里做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还是在骗她,还会继续搞什么幺蛾子。 两人说完,面色无恙,一起回了宴席上。 萧淮在宴上独自喝了会酒,已经有些不耐,而且两个孩子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了,他们知道一会父皇和阿娘要带他们在京都里逛逛,所以更期待他们一家人出去玩,宴上人多,总会有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或是打量或是好奇。 不一会,姜挽跟萧金珠回来,萧淮立马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拉着姜挽离席。 第 39 章 姜拂被抓 天子脚下最是繁华,京都的繁华就是江山盛世的倒影,是笙歌与烟火杂糅最浑然的地方。 连接皇宫正门的景华长街是热闹的街道,中间的十字路口边不仅有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还有客来送往的各种商铺,珠宝首饰茶肆酒楼都能在此寻到,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 所以很多外乡人进京之后就会流连这里的繁华,使尽浑身解数也想留在这里,不舍离去。 “京都繁华,真让人眼花缭乱,走在这里,都不知道要往哪间铺子里进了。”姜挽左右扫了一眼,她没有说谎,是确实被这里的繁华给晃了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真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急,那我们就挨个走走,看看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其实什么好东西都是宫里最先得到,这世上还能有什么珍宝能比皇宫里的更多,尚宫局往凤仪宫里送的东西早就超出贵妃名分应有的份例,毕竟宫里就这么一位得宠的娘娘,不讨好姜挽这里,讨好别的地方也没用啊, 况且萧淮从不限制姜挽的吃穿用度,用多少都随她,这世间顶级的荣华富贵对皇家来说不过尔尔,姜挽在萧淮登基的短短两个月内就享受得淋漓尽致。 走了一会,她又看了看被萧淮抱着的萧予清,低头问萧予鸿,“鸿儿累不累,还走得动吗?” “阿娘不要我要,我要那个,那个好看!”萧予清打破了爹娘之间的温馨气氛,他松开了姜拂的手,小小一个直奔琳琅阁内。 再说她想要宠着也没有多久了,对孩子们她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 姜挽巧笑嫣然,看着萧淮的眼睛说,“还真是没什么想要的,毕竟我想要的,夫君都捧到眼前了。” 没一会,萧予鸿在一个侍卫的看守下跑了回去,手里还抱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这披风是姜挽的,很明显,他是去给娘亲拿衣裳去了。 跟着萧予清一起出来的姜拂负责在人群里攥紧他的手,不让这个小孩跑丢了,但她一时松懈,竟让萧予清撒腿跑了,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两个几位压迫的眼神,姜拂忍住怒气,连忙追了过去。 定是接应阿拂的人到了,所以阿拂就趁机跑了,本来她们就约定好今夜看机会,姜拂能走就走。 “买是买了,但说好了,这东西不一定就是你的,若是太傅再来告你的状,这东西你就一直拿不到。” “皇家子嗣,不能太娇惯。” 萧予清瞬间清醒,瞌睡虫都跑远了,他愣了会,然后小手试探着抱紧了萧淮的脖子,对旁边的姜挽扬了扬手。 “就说请了恩旨放回家,别告诉他实情,小孩子忘性大,过一段时间就不记得了。”萧淮不甚在意这个宫女,随口吩咐着。 * 他可以换个抱着的人吗?想要阿娘。 见亲爹无动于衷,萧予清的表情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他。 “永安。” “上次放花灯,陛下不让我看天灯上写了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可否说说陛下当时的祝愿是什么?”姜挽好奇地问。 想回马车上睡觉。 萧淮停下步子,望着夜空,“愿世间永安,江山永安,父母亲人永安,也愿阿挽永安。” “不累。”萧予鸿语气坚定,拒绝像弟弟一样被抱着走。 她刚刚在城里明明看见了接头暗号,有人给她传消息就说明接应的人手都准备好了,怎么上岸后没看见人呢? 侍卫压低声音,“禀陛下,有个宫女逃跑了,就是二殿下身边的那个宫女。” 姜挽惊叹这孩子的懂事,欣慰接过,牵着萧予鸿的小手一起走。 难得带姜挽和孩子们出来走走,自是要满足她的要求。 “陛下!”半路上,有侍卫在马车外面喊了一下,萧淮知道侍卫不会轻易打搅,立刻让马车停下,掀起车帘往外面看,用眼神示意侍卫有话直说。 “奇怪。” 看着两个孩子的拉着手左看看右摸摸的样子,姜挽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神色温柔。 姜挽被长子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放弃抱着他走的想法,“好吧。” 姜挽看不懂这父子俩打什么哑谜,只能转头去找萧予鸿,但左右看了看,竟没看见长子身影。 萧淮让萧予清换一样东西看看,拒绝给小儿子买这个匕首,萧予清顿时瘪了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萧淮,那小模样简直跟姜挽撒娇认错的时候如出一辙。 萧淮向来能一眼猜到萧予清的想法,只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儿子是困了,他无奈往后看了看,见侍卫们都远远地跟着,牵着马车慢悠悠跟在后面。 “嗯嗯。”萧予清欢喜极了,殷勤点头,拉着哥哥萧予鸿的小手在琳琅阁来回看了一圈,他向父皇要了东西,所以也想让哥哥陪他一起,也在这里选一样。 姜挽笑:“教导孩子是陛下的事,我只宠着他们就是了。” 萧淮看看姜挽,再看看一脸期盼的萧予清,无奈摇了摇头,让跟在后面的福案买下来了。 余光中,姜挽看见了妹妹姜拂的手势,她意识到妹妹已经安排了人手准备离开了,于是建议萧淮带着她去江边走走,这里太喧闹了,江边风景更好,也更安静些。 旁边的姜挽也拉了拉萧淮的衣袖,见不得小儿子这幅模样,“要不……夫君就先买下来,等他课业让你满意,再作为礼物送他。” 萧予清停在一个木架子面前,垂涎地盯着架子上的玄铁匕首。 “阿挽也希望陛下永安,就算没有我在身边,陛下和孩子们也要安好。” 这个华丽的匕首就是个价值连城的玩具,谁会用这种东西杀人呢,染上血都得心疼好久吧。 萧予清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故而没听见侍卫的话,但姜挽却听了个真切,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萧淮,问:“许是那宫女看今天守卫不严,而且京都人多眼杂的,所以才生了逃跑的念头,不过这是清儿最喜欢的贴身宫女,回去了见不到,该怎么对他说才好。” “什么?” 春日的江水是冰冷的,姜拂顺着江水出城了,在约定好的柳树下爬上了岸。 虽是匕首,但这明显不是用来杀人的,匕首未开刃,刀鞘和刀把上都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观赏作用大于实用。 “好。” 宫女逃跑对于尚宫局来说是件彻查里外的大事,但在萧淮这里,这算不得什么事,只是挥挥手,让侍卫们去追回,就没再多问了。 江边风景秀美,走到这里姜挽突然想起上次百花节时,她和萧淮曾在这里放了天灯。 宫女卖身进宫,确实会有逃跑的事情发生,但没想到今天就让萧淮遇上了,他分明记得清儿很是喜欢那个宫女,一路上都牵着那个宫女的手来着,怎么突然就跑了?难不成是贱籍出身,在宫里偷了什么东西? 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匕首玩不是不行,但得是个正经的匕首,不能是这样花哨的东西,皇家子嗣最怕被荣华和权势迷了心智。 “走吧,看看他相中什么了。”萧淮心情不错,就不跟小儿子计较不听话乱跑的事情了,拉着姜挽缓缓往琳琅阁走。 “天凉了,走吧,我们慢慢往回走。”萧淮松开了姜挽的手,弯腰将萧予清抱起来。 “没事,后面侍卫看着呢,他应是去马车上拿东西了。”萧淮猜长子是去拿衣裳了,因为刚刚起风了,外面有些凉。 不多时,萧淮拖家带口地回了马车上,马车缓缓往皇宫的方向行着。 跟在后面的哥哥萧予鸿也被一个宫人拉着,他很是听话,不让乱跑就不跑,安静跟在萧淮和姜挽后面。 “这东西除了把玩看着,没有别的用处。”萧淮满脸不赞同,并不想给萧予清买这个。 两个孩子毕竟年纪小,渐渐有些累了,萧予清揉揉眼睛,想要身边的芙儿抱着他走,但转念一想,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不能让芙儿一个柔弱的女子抱着,他犹豫了会,走上前去扯了扯亲爹的袖子。 萧淮浅浅一笑不说话,他唇边勾起,眉眼里都多了几分得意的笑,朝臣和宫人们再怎么花言巧语的夸赞都不能挑动他的情绪,但姜挽这句实话实话的话就可以轻松做到。 这等小事萧淮不会在意,对侍卫吩咐几句就过去了,没再提起。 就像当时那样,一直守在他身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长久安定的如此,永永远远不会改变。 “鸿儿呢?鸿儿不见了?” 萧淮捏了一下她的手,“你说什么没头没尾的话,下次不要这样说。” 人都去哪里?难不成刚刚是她看错了?接应的人根本就到?还是说……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姜拂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顾不得身上湿透,连忙往约定逃跑路线的相反方向跑,她跑的很快,身上的水分蒸发了大半,渐渐远离城门,心里的担忧缓缓落下来,觉得也许是她想多了。 “啊!”就在她放松之际,地上突然凭空收起一张大网,将她紧紧困住,掉在了书上。 挣扎间,四周均传来脚步声,守在暗处的人慢慢走到树下,现了真容。 十多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士兵拿着长剑走出来,剑刃上泛着冷光,姜拂一颗心彻底沉底,咬紧牙关盯着那个眼熟的幕后主使。 “许久不了,拂绛姑娘。” 凝着这双杀意慢慢的眸子,江恒之轻轻地笑了,“拂绛应是个假名字,或许我该称呼你——姜姑娘。” 第 40 章 母子坦诚 转眼就是三月底,京都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时春景正好,也是春雨纷纷之际。 刚刚还是晴天,转眼就下起了小雨。 玉宁与玉书一同撑伞进了凤仪宫的大门,各自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去殿中拜见主子。 “这两天玉书不在身边好些不适应呢,成天惦记着玉书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可算是回来了。”玉宁坐在圆凳上裁剪衣裳,拿着针线边忙活边笑着说。 宫女外出探亲是极困难的,更何况前几日刚出了宫女逃跑的事情,但贵妃娘娘在后宫无人敢惹,略微一张口,尚宫局就放玉书回家探亲了。 姜挽坐在平塌上摆弄棋盘,扫了眼认真刺绣的玉宁,然后侧眸看了眼刚刚回来的玉书,附和着玉宁说了几句,然后问道:“玉书你这次回家探亲,可顺利见到家人,家中父母过得还好吗?” 玉书顿了会,隐隐有些担忧地看着姜挽,缓缓说:“都好,家中双亲年纪都大了,看起来不似前几年那么年轻了,但身子都还好,不会让我担忧,就是这次回家没见到妹妹,听说妹妹去镇子上的铺子里做绣娘了,故而奴婢回家时没有遇上。” 姜挽面色不显,没有丝毫慌乱,“说到底,你不过就是怕死罢了,怕阿拂说出你的身份,你就活不成了。” 姜挽抬眼,轻声道:“怕只怕,阿娘以后不在你们身边了……” “啪嗒!” 萧予鸿敛眉,脸上的神情从轻松渐渐变成了疑惑,“怎么会见不到呢?我们会一直待在娘亲身边尽孝的。” 姜挽,为了你和孩子们的命,我劝你尽快下决断,如果你实在下不去手,我可以让人帮你……” 第一次来明礼殿看孩子的时候就碰到了凌昱指路,结果现在又遇见了,其实也算不得有缘分,毕竟凌昱不仅在前朝为官,也教导皇子和伴读们史书,碰见实属合理。 姜挽没拒绝,跟着凌昱去了会客堂里等着,没想这里还有一个大熟人在。 上次见了之后姜挽就让玉书查了一遍凌昱是何人,凌昱就是忠勇侯凌家的长房长子,有世子爵位,又官拜礼部侍郎,也是凌酒言的亲堂兄。 “我活不成你就能活了?姜挽你在萧淮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不会真被一时宠爱迷了眼,觉得萧淮在知道你是细作之后还对你心软吧?”凌酒言不屑道。 雨过天晴后,姜挽在玉宁的陪同下去了明礼殿外面等着孩子们下学。 这个女子姓姜,失踪后被魏庄藏在了南州的小镇上,在来年春天诞下一对双生女,虽然没有自有,也不知道劫匪是何人,但姜氏性格乐观单纯,带着两个女儿在南州生活的很好,一直将两个女儿养到七岁。 富商和妻子只当女儿死了,寻不到人之后就没再寻找,但他们不知道的,女儿未死,只是在此被人劫持走了。 二十多年前,一个出身富庶之家举家搬迁,但路上遇到一伙山匪,那伙山匪穷凶极恶,劫持富商家里的夫人和小姐要求巨额赎金,商贾之家不缺钱财,自然是尽数交付,但回来之后却得知女儿被山匪污了身子,没多久还有了身孕。 “凌大人有礼了,本宫是来等鸿儿和清儿下学的,请问凌大人,明礼殿何时下学啊?” “嗯,希望这雨……快些停下来吧。” 姜挽笑着拍了拍萧予清的头,然后与长子对视,迎着萧予鸿凝重严肃的眼神,淡声张口,“阿娘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七岁时,两个小女孩被迫从母亲身边离开,知道及笄之前,她们都关在一狭小的庄子里,被训练成了杀手,因为母亲被挟持,无法逃脱,只能被迫去执行何种任务…… 萧予鸿倒是看出了娘亲情绪有些不对劲,试探地开口问道:“母妃是不是有话跟我们说,儿臣总觉得亲娘有些失落。” “两位小殿下身边的宫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娘娘放心便是,等雨停了玉宁陪娘娘一起去看看小殿下。”玉宁安慰道。 “你这么好心?” 但可惜,女儿回老家的途中出了意外,马车坠落山崖,尸体也找不到,此后二十年再无消息,遍寻无果。 “要不然呢?姜拂被抓对我来说是什么好事吗?万一她嘴不严实供出了我,那就不仅是我遭殃,也得连带着你和所有安插在京都的魏庄细作,一网打尽!”凌酒言面色有些凝重,不悦地看着姜挽。 姜挽神色有异当然不是因为担忧孩子,而是因为玉书的消息。 “又遇见了,真是巧,下官凌昱拜见贵妃娘娘。” 姜挽回神,牵强地笑笑,“没事,就是刚刚想到些事情,所以走神了,” 毕竟凌酒言这个身份是魏庄伪造的,他的身份若是暴露了,萧淮怎会容许他活着,可姜挽就不一样了,她翻了天大的错也有几个孩子做后盾,也许将来暴露了身份还能在萧淮手下捡回一条命。 “好!我们好得很!阿娘不用挂念我们。”萧予清没心没肺,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眼看着女儿将要婚嫁,婚约将近,富商只好换了其他女儿替嫁,让未婚先孕的女儿回了老家待产,避避风声。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亲堂兄,但凌酒言的身份是魏庄伪造的,他未必是凌家多年前流落在外的小公子,所以姜挽对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凌昱和凌酒言之间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 姜挽指尖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两日她恩准玉书回家探亲,其实就是让玉书出去探探消息,因为自从阿拂离开皇宫,就一直没有人来给她传信,无论是外面的消息还是报平安都没有,姜挽心中不安,这才找了个借口让玉书出去。 不一会,萧予鸿和萧予清从明礼殿中出来,姜挽整理好表情,陪他们有说有笑地回了寝殿。 玉书刚刚的话,根本不是在说她的家人,而是在隐喻阿拂。 “你那妹妹还真是……被你惯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陵的事情办成那样就不说什么了,这次还给自己搭了进去,姜挽你要知道,要是她说了点什么出去,我们可就都活不了了。” 她转头去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眉宇间萦绕着忧虑之色,“这两日总是下雨,日头不好,我好几天没见到鸿儿和清儿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看着凌酒言离去的背影,姜挽缓缓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静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中。 “还没有,但是快了。” “这是阿娘亲手做的点心,送来给你尝尝,正好几日不见你们,就过来看看你们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哟!贵妃娘娘!许久不见娘娘,娘娘还真是容光焕发,神采依旧啊。”凌酒言一见姜挽就从椅子上起来,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阿拂……应该是出事了。 姜挽坐在萧予鸿对面的坐席上,单手杵着书案,笑着看他,“鸿儿真是贴心,不过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们了,怕以后见不到,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们。” 他知道堂弟凌酒言是天子亲表弟,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经常出入东宫,所以凌酒言认识贵妃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凌酒言这是要她放弃阿拂的命,让阿拂永远闭嘴,用玉石俱焚来威胁她。 姜挽的自信发言不是没有理由的,凌酒言见过萧淮看姜挽的眼神,心里还有些不确定。 凌昱没发觉堂弟态度有异,对凌酒言吩咐两句好生招待的话就出去了。 “阿娘,那后来呢,故事里的姐姐和妹妹有没有与她们的母亲团聚啊?” 萧予清向来心大,也听不懂阿娘话里的深意,笑嘻嘻摆手,“不会的不会的,阿娘不要担忧我们了。” “不久,还有半个时辰就下学了,娘娘若是要在这里等两位殿下出来,不如去会客堂中等待,外面刚写下过雨,空气湿凉。”凌昱彬彬有礼,是为谦谦君子,他说话温和清雅,听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三个孩子,你活不成不代表我活不成。” 堂中没了外人,凌酒言立马变了轻松和善的神色,冷冷道:“姜拂被江恒之抓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今日进宫,本就是要给你送个消息的。” 这么一想,他有些急了,撂下狠话,“皇家薄情,姜挽自己好好想想吧,话说到这,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姜拂的事你自己解决,魏庄这边是不会管的,但你只有七天时间,不然我们大不了就一起死。 姜挽说了许久,萧予清听了之后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年纪尚幼,性子悲悯,很是同情故事里的小女孩。 玉宁连忙看去,见娘娘有些失神,似乎是愣住了,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娘娘?” “娘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予清点点头,双手托着下巴,感慨道:“希望她们要尽快和母亲团聚啊,从小母女真是可怜呢。” 萧予鸿没有弟弟那么多感慨,他垂着眉眼,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眼中隐忍着慌乱和质疑,抿唇道:“阿娘讲的故事还真是精彩,可惜这故事没有结局,不能一次听完。 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娘亲,娘亲说故事里的姐姐有孩子,那若是姐姐想回到了母亲身边,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呢,这不也重复了……骨肉分离的情节吗?” 姜挽轻叹,几欲张口解释,但见长子眼中已有湿意,最后只是说:“姐姐有很多遗憾没有完成,凡事总是不能尽善尽美的,孩子们若是在意她,便会希望她活的开心,活的自在的吧?” 母子对视许久,萧予鸿最后深呼口气,忍住止不住颤抖的手,徐徐点了点头。 “是,无论身在何方,只要她活得自在欢喜……就好。” 40-50 第 41 章 无回头路 华阳长公主府,春日天暖,府内一片生机盎然,花草树木繁盛如许,公主最喜在湖边的花厅里乘凉赏景,一坐就是一日。 花厅靠近左边高墙,寻常这里最是安静,适合小憩,但最近几日不知道是怎么了,隔壁的宅院里摔摔打打闹腾得很,扰人午睡,着实烦人。 “江恒之那个别院里到底进了什么人?天天摔摔打打的,这是要拆家不成?” 萧金珠正说着,隔壁又传来摔打瓷器的声音,那声响太大,萧金珠被吓了一跳,彻底没有睡意,扔下手中扇子对身旁的侍女吩咐。 “去,带几个人去隔壁问问,问问江大人的金屋到底藏了什么样的天仙,整日就喜欢摔东西玩?咱们两家院子紧挨着,就算喜欢摔东西,我不能白日黑夜不停啊,扰民得紧!” 侍女领命退下,不一会就回来,“回公主,隔壁院子大门紧闭,奴婢带着人敲了好一会门才开,但守门的护院说江大人不见客,请公主多多包涵。” “什么!本公主包涵不了!” 萧金珠蹙眉,面色不善地望着隔壁院子,这时隔壁传来女人的惊叫怒骂声,她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好奇,走到墙下的花丛边仔细听了一会,但隔壁从那声惊叫之后就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没了。 萧淮怀疑,萧予清身边这个宫女就是一个前朝细作,但现在人找不到了,一切都只是猜测。 萧金珠询问无果,被江恒之三言两语给气走了,楚枫送公主回去,没一会就倒回来问江恒之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本宫不能进去拜访一下江大人吗?”萧金珠被守卫拦在外面,但楚枫就跟在后面,侍卫们本就是楚枫手下的人,前段日子借给江恒之用的,现在看见了正主也不敢拦着,进去通报一声就让他们进去了。 换做平常,他定然会当场扔了这本名册,让楚枫醒醒脑袋再重新呈上一本来,但今日他只是微微沉了眼眸,缓缓翻看下去。 楚枫在勤政殿将最近前朝余孽的行动轨迹都说了一遍,见萧淮听进去了,趁机将写好的怀疑名单递了上去。 “你在这里搞什么?怎么成天摔摔打打的,江恒之,难不成你还真搞起来金屋藏娇那一套了?”萧金珠在院子左右看了一圈,并未在这里看见有女人的身影。 “你当他人都随是聋子不成,本宫分明听见了声。” 楚枫还是不信,正欲替江恒之辩解两句,但这时隔壁传来了年轻女子的说话声,还有男人的呼痛声…… “是。” “这样吧,我将人带回去审审,完事了留一条命还给你出气怎么样?” 有时候,越是不相信越是抗拒的事情,你不愿意面对,想着逃避,可是所有人都在身边说你避无可避,总归,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公主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隔壁这宅子虽然是江恒之的,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家的事情,他最厌烦后院莺莺燕燕的,怎么可能私藏外室!”楚枫一脸惊讶,显然是不相信萧金珠说得话。 萧淮打开名册,一眼就看见了名册首位的名字——贵妃姜挽。 “什么?” 不一会,楚枫走进花厅,刚进来就看见他家尊贵高傲的公主殿下居然在墙角下动作怪异地……偷听? “诶呀,这样怎么用膳嘛,陛下快松开啦!”姜挽去扒拉萧淮捏着她腰侧的大手,靠在他怀里推他。 “嗯。”江恒之面色不好看,闻言闷声应了下,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诶!你慢点,等等我,本宫也去看看。” 江恒之淡淡看他一眼,没有答应。 楚枫无语至极,江恒之他管不了,但不代表没人能治他,心里一思量,楚枫干脆进宫面圣,说了江恒之抓到前朝刺客的事情,请陛下下令让他提审犯人进天牢里审问。 萧金珠当然不相信江恒之的鬼话,在院子里就和江恒之理论起来。 其实,上次从宫外回来后,萧淮私下召见一次玉宁,问了许多关于姜挽的事情,玉宁对姜挽衷心,更对他衷心,话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一点,玉宁发觉,娘娘底盘稳,力气较大,时间了久了,玉宁总有种娘娘学过武艺的感觉。 “不对,这不对啊,我怎么听着不像是那么回事呢?”楚枫心里冒起巨大的疑惑和好奇,连忙转身往外面走,“我去隔壁看看。” 怎么今天这么粘人呢?这还是萧淮吗?不会被什么鬼混上身了吧? * “哪有什么金屋藏娇,公主殿下听错了吧。”江恒之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正拿着药膏给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涂药,见萧金珠走近,伸手扯了扯衣领,将伤口遮挡住。 “嗯?”这好像还真是江恒之的声音。 许久,萧淮合上名册,“明日,你去将那个女刺客押进宫里的暗牢,朕亲自去审。” 姜挽当即沉了脸,不悦地看着萧淮,“陛下可是答应过臣妾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管那些大臣们怎么说,也不管陛下怎么应付,反正你答应过我,就要做到。” 楚枫有些急了,这么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一个刺客而已,他不懂江恒之为什么要这么上心。 但萧淮答应过他不碰别人的,这时候提前这选秀的事情是要做什么?反悔吗! “说吧,你这里是怎么回事,抓到了前朝刺客不带去我的牢里审问,你给人关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这女人就是上次在皇陵给了你一刀的那个?” 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个前朝余孽能掀起什么风浪。 帝王选秀是常事,更何况萧淮子嗣稀少,后宫女人也不多,有大把的高阶位分都空置着。 正吃着,萧淮或许就觉得这样的姿势不打舒服,终于放开了她的腰,转而坐在她对面,说起前朝上旨选秀的事情。 楚枫疑惑了,他和萧金珠对视一眼,片刻过后,两人一起以怪异的姿势趴在墙角下听了起来。 萧金珠和楚枫拦住了通报的下人,快步往里面走,这夫妻俩个顶个地好奇,走得比报信的小厮快多了,转眼就到了主院门前。 “最近前朝余孽作乱多端,在京行动似乎有很多,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陛下可用过膳了?”姜挽高兴地跑进殿里,抱着萧淮的胳臂撒娇,“阿挽还没用膳,无论陛下用没用膳,都陪我一起再用点吧。” 前一段时间萧予清身边出了个宫女逃跑的事情,这个宫女禁军没有追到,后面就去查了这个芙儿宫女的籍贯,不查不要紧,一查才知道这个宫女根本就是被人冒名顶替的,真正芙儿早就放出宫了。 楚枫领旨退下,直奔江恒之的别院,准备将那女刺客押送到宫里的暗牢。 “你问不出来。而且只要给她个机会,她必自尽。”江恒之脖子上的伤口就是因为给她灌药,防止她有力气自尽,所以在接近的时候被挠的。 姜挽在心里腹诽,实在挣脱不开,只好这样别扭地开始用膳了。 “公主这是?” 既然江恒之压着人也干不了什么,不如直接带出来大刑伺候,或者关入天牢审讯。 江恒之又不说话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说,这刺客还挺有魄力的,既然问不出来,那就禀告了陛下,直接处死吧,成全她一颗衷心。” “不用你管了,你走吧。” 一如往常,姜挽面上带着那张温柔的面具,她对萧淮笑过千万遍,连唇角扬起的角度都是既定的,和往常没有丝毫偏差。 “嘘!”萧金珠对他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过来,你听对面这是什么动静?你说江恒之脑子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高门贵女不稀罕,结果金屋藏娇藏个母夜叉!” “啧!”萧金珠对着他的胸膛拍了一下,“怎么不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隔壁这女子进来好几天了,咱们府里的下人可都听见隔壁闹腾的动静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江恒之就是纳了外室了,你和他关系最好,他也没告诉你?” 一旁的楚枫在院中走了一圈,倒是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但碍于公主在此,没好意思直接问江恒之是怎么回事。 刚刚公主府的下人们登门拜访被拦下,但这次是长公主和楚将军一起敲门了,守门的护卫不敢拦着,匆匆去内院通报,只好让他们进来了。 江恒之简单说了这几天姜拂的寻死经历,成功让楚枫对着女刺客刮目相看。 “怎么的?不是你什么个意思?当初说好了借我的兵去抓人,抓到了就交给我的,你现在是要反悔?我看你审了好几天也什么都没审出来,不如就将人交给我得了,我指定能问出有用的话来。”楚枫信誓旦旦。 主院外面的侍卫很多,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都飞不出去,这哪里像是金屋藏娇,倒像是关押什么重刑犯的地方。 “好,朕看你吃。”萧淮一直没有放开她的腰,拥着姜挽去了内殿的平塌上,就这样抱着她坐下。 凤仪宫,姜挽从两个孩子的住处回来时,圣驾已停在宫外多时。 “就这样,不妨碍你用膳。”萧淮抱得更紧了些,强硬地扣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磨蹭。 萧淮凝着她的眼,不肯错过她眼中任何一丝情绪,平静问道:“那你呢,你答应朕的事也都能做到吗?你会永永远远留在朕身边吗?” 姜挽一顿,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她勾起一抹笑,面不改色地骗人,“当然,臣妾说过的话是不会反悔的,陛下还怀疑臣妾的心意么。” “不怀疑,朕信你,” 迎着萧淮暗含质疑的目光,姜挽没有露出任何慌乱情绪,淡定让玉书拿酒进来,“这酒是臣妾亲手酿的,让陛下尝尝味道。” 他既然这么问了,心里定然是有所怀疑吧。 再说阿拂被抓,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玉书端着酒壶和酒杯进来,暗中与姜挽交换了眼神,她垂眸看着托盘上的金色酒盏,恭敬放在姜挽面前的桌子上。 第 42 章 出逃前夕 金樽盛满清酒,被一只纤纤玉手呈到面前。 “陛下,尝尝吧。” 这可是她精心为陛下准备的,千里迢迢从西域送过来,百金难求。 一杯下肚,从此以后便绝了子嗣缘分,但这药对身体却无碍,反而还有益处,增长寿元,强身健体。 以防萧淮质疑,姜挽将酒盏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先行饮下。 姜挽双眸含笑,期待地看向他,“妾身的手艺不错呢,这酒还是很香醇的,陛下快尝尝,味道不差的。” “好。”萧淮深深看她,缓缓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在他目光不能及的地方,姜挽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衣摆,指甲透过布料深深陷入手心,手上青筋毕露,可见其用力。 她面色有异,萧淮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他放下酒盏,双手握紧姜挽的肩膀,眉宇紧拧着,“阿挽?阿挽你怎么了?” “对啊。” 回了凤仪宫,她细心发现书案上的摆设被人动了手脚,唤来玉静询问,却得知并未有人进出过她的寝殿。 “那我劝你还是先别动刑,别让这细作身上见伤,不然不太好交代。”江恒之被姜挽打的三十棍子就是一次深刻的教训,所以在抓到这个疑似为姜挽双生姐妹的细作之后,没敢轻易动刑,也不敢让这个细作自裁。 酒喝完,他独自出了凤仪宫,没留下只言片语。 鸿儿和清儿两个孙子都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现在两个孩子们不在身边,一时间确实寂寞无聊,照顾孙女对她来说哪里说得上是麻烦,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魏庄当年趁凌家夫人停留老家生子,偷走了刚出生的凌酒言,再将凌酒言抚养长大,告诉他与萧家有血海深仇,借此达成骨肉相残的目的。 他心中疑惑顿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不是,这是牢狱,不是你家,身为囚犯也得有个做囚犯的样子吧?你抱着她进来作何!这还有王法吗?她中了药走不了,你直接将她拖进来不就得了。”楚枫被气到无语,对江恒之对待囚犯的温和态度不满。 “妾身突然有些头晕,想要去歇歇,陛下回吧……” 反正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萧淮莫名地看她,本想起身陪她一起,问问她身上到底哪里不舒服,但一转眼看见姜挽自己掐出丝丝血迹的手心,他动作顿住,面色逐渐变了,眼神渐渐迷起。 楚枫替皇帝做事,这个月压了不少人来暗牢,或是用绳子绑了双手拉进来,或是绑了全身拖进来,但被人抱进来的,这还是头一个。 这么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心怀家国天下,他就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靠着不入流的手段暗中谋划,就魏庄那点杀手与大景比起来简直是螳臂当车,不值一提。 两人一起踏入慈安殿,给江太后请了安。 皇宫的暗牢中鲜少关押犯人,后宫中的妃嫔和宫人犯错都会被关到掌刑司,前朝官员犯事都进了大理寺天牢,只有皇帝暗中处置,不能外透消息的囚犯才会被关押到暗牢。 “无所谓了,那药无解,怀疑什么都随他去吧。”姜挽看着妆匣里各式各样的珍贵珠宝,华丽头面,指尖一一抚过,缓缓闭上了双眸。 姜挽不欲和萧金珠多说,应付几句就走了。 * 不立中宫,拒纳后妃,立庶长子为皇太子,空置后宫独宠一人。 他自认为谨慎,所以这么对待这个细作只是为自己考虑而已,没有私心在里面。 * 说不准萧淮已经有所怀疑了。 “你这是……作何啊?” “臣妾此次前来,是一事想要请母后帮忙。这几日臣妾身子不适,夜里睡不好,白日里精神不济,太医说需要修养一阵,所以可能没法照料好欢儿,便想请母后照看欢儿一段时间,也算是让欢儿陪陪您,尽孝膝下。” 闻言,萧金珠奇怪地看了姜挽一眼,总觉得姜挽看起来哪里不大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姜挽抱着女儿对萧金珠打了声招呼,但却并没有得到萧金珠的回应。 明明上个月还关系要好的姑嫂二人,现在却生疏得很,一个客气疏离,一个冷淡无视,不清楚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婢女们个个满头雾水,低着头不敢吭声。 “没事,我没事,陛下不用担忧。”姜挽挣脱了萧淮的手,撂下碗筷站起身,缓缓往内殿里走。 现在,她不知道阿拂被关在哪里,但凌酒言一定能打听到,若想从京都全身而退,必须要凌酒言出手相助,临走之前,也必须将魏庄的几个据点透露给萧淮,借朝廷的手对其压制,搅动这池浑水。 其实凌酒言并不是魏庄捡来的前朝遗孤,他假冒的这个凌家公子的身份,还真就是他本来的身份。 “公主安好。” 翌日,天色阴沉,消沉的光投过云层笼罩着皇宫。 “公主多虑了,妾身这段时间身子是真的不舒服,养好了就会将孩子接回来。” 她不好好看住能让她安身立命的皇子公主,怎么还急着往外送呢! “为何要将欢儿送到母后身边抚养,你不想自己抚养孩子?还是说,你有什么事要做,怕连累了孩子?” 圆桌边只剩萧淮一人,他垂眸盯着酒盏,不知在思量着什么,须臾,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寝殿的内殿中,玉书跪坐在妆台前,担忧地看着铜镜前的主子,“刚刚姑娘突然变了脸色,奴婢都觉得异常,更别说陛下,说不准……” 等到姜挽告退出了慈安殿,萧金珠也匆匆跟上,在宫道上叫住了姜挽。 这些奇珍异宝都是萧淮所赠,很难想象曾经严肃最看重规矩体统的储君会变成这样,为博红颜一笑,他也做了许多被朝臣诟病的事情。 只要是她说出口的,他都做到了,无论以后是否变心,他此时此刻的真情都弥足珍贵,足以姜挽动容心软。 “可是奴婢要是这样直接走了,一天两天娘娘您还能搪塞,但凡超过三日,私逃必会暴露的。” “这封信,玉书你必要亲手交到凌酒言手上。”姜挽将自己的宫牌一同交给玉书,嘱咐道:“做完之后即刻出城,去寻我们安插在城外的人手,没有接到阿拂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 姜挽幼年在魏庄训练,偶然听到魏庄主魏复和下属的谈话,得知了凌酒言身世的秘密,也正因如此,她也清晰地认知到,魏庄为了达成复国的目的早已丧失了人性,魏复复国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姜挽独自在书案边晃悠了两圈,然后从一处书格子中发现了异样,书信藏在格子里面,不易被人察觉,许是来人悄悄从后窗处翻进来,怕信件被下人们看见,所以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置,并留下了魏庄接头的记号。 姜挽一大早带着女儿来到江太后的慈安殿拜见,一行人走到宫门外,正好碰上了来给太后请安的华阳公主萧金珠。 再睁眼,她眼中的动容和不忍尽数消失,只剩冲破桎梏的决绝和坚定。 但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信件是凌酒言所写,正如姜挽所料,她早就调查好了凌酒言身世的秘密,一直捂着没说就是为了今天派上用场,凌酒言这个人也正如她想得那样,爱憎分明,在得知真相后痛快同意了合作。 江太后许久没有见到这几个小辈了,一大早汇聚一堂,看着就令人欢喜得紧,她招呼姜挽和萧金珠在身边坐下,一起用了早膳,亲自抱着小孙女逗弄,稀罕得都忘了用膳。 姜挽知道萧淮对她有真心在,可帝王的真心不敢赌,她也赌不起。 “放心,只需两三日,我便随你而去。” 楚枫诧异地看着江恒之抱着那个身穿白衣的女细作进来,那女细作被蒙着眼睛,安安静静被江恒之抱着,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看上去就跟昏睡过去了一样。 玉书在殿内候着,见此连忙对萧淮欠了欠身,追着姜挽往内殿走。 被捅了一刀还这么客气对待,江恒之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啊,这是作恶多端的前朝细作,不是他娘子! 玉书已经离开了,整个凤仪宫内没有了魏庄的人,但凌酒言还是能让人传消息进来,看来凌酒言这么多年在京都没有白白布局,还是有一些势力在的。 但她呼吸不规整,楚枫能看出这女细作是清醒的,只是不能自主行动而已。 “小事而已,你放心,哀家定然帮你好好照看欢儿的,你尽管修养便好,不急着接回去的。” 江太后看姜挽不像是精神不济的模样,但既然姜挽这么说的了,她是求之不得,不可能拒绝的。 江恒之瞥了楚枫一眼,满是嘲讽,“不是说陛下一会亲自前来审问?” 楚枫莫名其妙被江恒之嘲讽一顿,他不屑冷哼,盯着江恒之将那个女细作放在了牢房里的木床上。 只要将魏庄窝藏的据点透露给萧淮,魏复这么多年图谋的复国大计就毁了,但为了防止萧淮心生恨意牵连孩子们,那药,必下不可啊。 这个牢房可是专门为上等囚徒设的,江恒之居然还将她放在这间牢房里,真是浪费且多余。 “我说你有完没完,这细作怎么还蒙着半张脸,不能见人还是怎么的?不就是那个很像贵妃的刺客嘛?也没必要……” 楚枫话说到一半,剩下的话在看见姜拂真容的那一刻消了音。 这……这、也叫很像吗?! 不对,这不是像啊,分明就是一个人好吧,那张脸如出一辙,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此刻,楚枫终于知道江恒之一直以来的怀疑是怎么回事了,若是他见到过着女细作的真容,恐怕也会深深质疑姜贵妃的身份。 说这两个女人不是双生姐妹,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楚枫愣神的功夫,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狱卒通传,“楚将军,江大人,陛下来了。” 第 43 章 惟愿自由 暗牢里阴冷潮湿,不见天日,只有几缕阳光能在晨起的时候照进来,转瞬即逝。 这里烛光昏暗,加上不时传来的惨叫声,直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禀陛下,那里面的……就是我们前几日前在城外密林中抓到的女细作,并且已经在其他落网细作口中查明身份,确认是前朝余孽无疑。” 楚枫看侧眸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萧淮,想了想又问:“暗牢中不止这一个细作,陛下也可去看看另两个,都是我们在后宫排查出来的,已经在宫中潜伏多年,据她们交代,后宫中……应是还有其他细作,都是在六年前同一批进宫的。” 而贵妃姜挽,就是六年前进宫的那批宫女。 萧淮站在关押姜拂的牢房外面,抬手指了下里面的人,“带出来,你去审。” “是。” 楚枫和江恒之对视一眼,多年默契让二人不用说话就能看懂对方的意思,楚枫对江恒之使了个眼色,让江恒之亲自进去将姜拂带了出来,绑在审问犯人的木架上面。 楚枫拿着鞭子退下了,跟江恒之站到了一起,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出来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早就看出端倪了?” 楚枫是个粗人,他没那么多耐心,不一会就去拿了条鞭子过来准备动刑。 圣旨传得很快,不出一日,整个京都就已经得知了朝廷抓捕到几个前朝细作,并要在两日后处死的消息。 “过往种种我不能选,为细作并未我所愿。” “不、不……” “走水了!凤仪宫走水了!” “细作难逃一死,无论是表面何种身份,都是死罪,你既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你,两日后在西街口处以死刑,至于贵妃姜氏……会陪你一起上路。” 楚枫冷笑,了然说:“贵妃娘娘好自信,你还以为你是贵妃?前朝细作均乃死罪,何谈条件!还不束手就擒!” “快!快!贵妃娘娘还在里面,快救人啊!” * 玉静得到消息后只当做一桩饭后趣事讲给贵妃娘娘听,并没有看见玉宁给她使的眼色,笑嘻嘻地给姜挽说了道听途说的细作之事。 姜挽本以为自己的归宿回是天牢或者暗牢,没想到萧淮将她带到了云华行宫。 惊叫声和宫人们提着水桶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混杂一起,为这场混乱添砖加瓦,大火久扑不灭,不只是后宫的人,就连前朝的侍卫们都过来了,后宫禁门被侍卫们撞破,前朝后宫乱作一团。 相识几载,他们诞育了三个孩子,儿女双全,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身后的马车是曾经东宫出行的马车,姜挽认得这辆马车,自然也猜到是谁在里面。 “陛下杀了我,也就活不成了。” “贵妃留下,其余人,可以走。” “是,臣恭送陛下。” 楚枫和江恒之目圣驾离去,缓缓起身,各自沉思良久,不置一词。 说罢,姜挽缓缓松了手,从地上站起来。 在这片混乱之中,一队黑衣人顺着地下暗道成功潜入皇宫,悄悄潜伏到暗牢外面。 “咻!” 姜挽面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她似乎是并不在意前朝细作的事,只是问:“陛下今夜可来凤仪宫?福案来送过口信没有?” 玉宁轻叹,走到姜挽身边,关切地握住了她的手,“娘娘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回屋睡去吧,这两天玉宁给您守夜,免得闲杂人等靠近,打扰了娘娘休息。” “是吗,还真是巧呢。”姜挽面色淡下去,嘴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姜挽笃定的话语让楚枫惊疑,他连忙转头去看马车处。 楚枫走到她面前问了许多问题,但姜拂都拒绝回答,垂着眼帘当做听不见。 “知道你怎么……” “我知道。” 他好像在透过姜拂看什么人,是姜挽吗? “你!” “你们姐妹,还真是像。” 愿此生不再相见,就此断绝。 可是她还没活够,不愿意陪他一起死呢。 “欢愉!”萧淮额头上青筋毕露,说出口的话已是咬牙切齿,恨意深重,“呵,对!对!都是欢愉,女人而已,你当自己有多重要吗,不过三个孩子,后宫那么多女人都能生,你当朕非你不可吗!” 她累了,也真的演不动了,今夜,就和这里说决绝吧。 若非气质不同,萧淮还真的以为面前这个就是姜挽。 “不麻烦,只要娘娘安然就好。” 长剑出鞘,带起一阵寒光。 “不知。” “阿姊,我们中计了,你不该来救我的。” 这双曾经温柔安抚她的大手如今狠狠掐在她的脖子上,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眼看着那鞭子就要挥下去,身后的萧淮淡淡叫他一声,制止了楚枫发动作,他起身缓缓向前走。 姜挽双腿用力,瞬间挣脱了萧淮的桎梏,两人位置颠倒,变成了萧淮在下,她在上。 玉静没懂姜挽话里的意思,转头去看玉宁,满眼疑惑。 “陛下,夫妻一场,我们好聚好散,给你下的毒并非致命,无需解药。” 姜挽垂下眼,拍了拍玉宁的手,“玉宁,如此,麻烦你了。” 她手腕灵活翻转,绳子也脱落下来,双手自由。 “看住了,不允自尽,所有细作都在两日后于西街口绞刑处死。” 萧淮眼神狠厉阴沉,手里没有因为姜挽的威胁松懈,反而越发加重了力道,“那岂不是正如你意,我们共赴黄泉,也算是完成你身为细作刺客的使命。” 想着想着,萧淮都觉得自己为姜挽脱罪的借口太过牵强,他自嘲一笑,不知何时,他心肠竟变得这样软。 * 绝境之下,任何挣扎都是无可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此乃计中计,出口处,早有精兵强将等着她们了。 “妖言惑众!别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 姜拂被江恒之灌了药,现在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被绑在木架上也是吊着手腕挂在上面而已,她双腿没有力气,不出片刻手腕被绑着的地方就勒出了青紫痕迹。 但见陛下如此平静,大概是吧。 萧淮身上还穿着黑色冕服,想是刚从林家出来就到这里劫人了,这一切果然是计中计,早就这设计好的等着她们跳进去,但就算是刀山火海,姜挽也得跳进去赌一把。 不过三招,姜挽就将萧淮紧紧按在身下,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钳制住他的所有动作。 对于后宫来说,这个消息于她们这些深居宫里的人无关,她们只关心何时能得到盛宠,此生能不能在皇宫里荣华富贵。 闻言,姜拂眼眸微动,但并未回话,保持沉默。 随她令下,身后的二十多名黑衣人纷纷拔出长剑,冲入暗牢中。 他从未想过,深情变绝情,在姜挽这里可以如此轻松。 萧淮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姜挽,锋芒毕露,沉着冷静,她眼中没有丝毫爱意,只剩警惕和防备。 身坐琼楼高阁,脚下天子庙堂,眼前是巍峨殿宇,若此生无牵无挂,安然在此享受荣华富贵也是一条锦绣之路,可惜她无福消受。 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和不敢置信,萧淮眼中孤寂淡漠,只盯着姜拂那张熟悉的脸庞移不开视线。 在君王生死的威胁下,纵是楚枫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放走这些细作,上前用绳子将姜挽的双手捆起来,带到萧淮面前。 姜挽说的对,他这几日确实有中毒的症状出现。 “怎么会这样?阿姊你说动了凌酒言帮你?” 近距离看着,视觉冲击更加强烈,这个女细作和姜挽长相如出一辙,真是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 姜挽被推倒在地面上,脖子上的桎梏让她呼吸艰难,双手被绑着,只能浅浅在他掌下挣扎,没有反抗。 他果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要与她共死吗? “我不在和你谈,是和陛下。” 日光寥落,余晖映照着远方的云层,染大红片的灿烂朝霞。 暗牢中刀光剑影,不需多时,里面的狱卒就都放下手中刀剑,被这伙黑衣人逼到墙角尽数捆绑起来。 姜挽剑指暗牢方向,沉声道:“动手。” 为首之人看身形是个年轻女子,乌发束起,手中拿着长剑。 姜挽抱住姜拂,给她喂下解药,“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块,而且我们不一定会死,魏庄今日有大批刺客潜伏进京,这就够禁军们吃一壶了,他们未必有功夫拦住我们。” 车帘掀开,里面的人缓缓走出。 刚刚楚枫要动刑,萧淮几乎是下意识地阻拦,就算知道面前这人不是姜挽,但有着相同面庞,他也不愿看见这种血腥的场面会和姜挽扯上什么关系。 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或许……或许她还有苦衷。 几乎是瞬间,在看见萧淮了然的眼神之后,姜拂意识自己完全将姐姐暴露了出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晃动手上铁链,双眸通红,泛着骇人的血丝。 皇宫外面升起一簇烟花火光,这便是她和凌酒言约定好的接头暗号。 密道的出口在云华行宫附近,姜挽记住了出去的路线,带着一群人快速退出皇宫。 “有,刚刚昨日就派人来说过了,说林阁老明日携一家老小告老回乡,所以今日陛下亲自去林家给阁老送行,晚上就不来了,说不准夜里要什么时候才回宫呢。” 姜拂猛地抬头,恨意犹如凝成实质般穿透萧淮的胸膛,她可以死,可以忍住酷刑,但若是拿姐姐的生死面前,她无法保持冷静。 “嗯,走吧。” “姜挽,从前是朕小瞧你了,你本事大得很。” 明明前几日还柔情蜜意,不过几日就变了一番模样,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冷冰至极。 “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不然……”楚枫剑指为首的姜挽,冷声道:“陛下有令,反抗者尽数诛杀。” 她摘下面具,露出真容,“我可以留下,但他们其余人必须走。” “不过几次欢愉而已,难道陛下情深难许,放不下了么?” 她又回到了她待了四年的梦华殿,这个美如仙境如梦似幻的地方。 姜挽暗暗给姜拂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扬声道:“陛下身中奇毒,除了我,没人知道解药在哪里,今天我们若是有人死在这里,陛下可就……再也拿不到解药了。” 夜色深沉静谧,突然凤仪宫熊熊燃起的火光将皇宫照亮,火舌飞舞,誓要吞噬掉这里的一起。 “楚枫。” 不反抗不代表无法反抗,就算双手被绑着,萧淮也不是她的对手。 姜挽独身走进寝殿中,靠在窗边望着远方的高耸宫墙。 “信与不信,你该问问陛下,他自己中没中毒,应该很清楚,这两日便有症状出现了吧。” 江恒之退到萧淮身边看着,暗暗观察着萧淮的表情。 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本名册,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她垂眸看着他,缓缓道:“这是魏庄潜伏在京中的细作和暗桩,上面还有魏庄的窝藏据点,多年所查尽可献与陛下,姜挽这么多年,为陛下诞下了二子一女,没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缘尽,不如陛下放我离去,好聚好散。” 她知道萧淮对她有情,就算骤然出了这等事,他也得不舍杀她,与其消磨情分,不如利用眼下余情,换她平安离开,等到他发现那药真正效用的时候,她早就不知所踪。 萧淮走到她身旁,拿起那本名册,他面色冰冷沉寂,但从指尖颤抖上不难看出他心绪波澜。 “孩子在你眼里算什么,交换自由的筹码?” 姜挽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萧淮捏紧了名册一角,声音淡然,大方怜悯地看着她,“名册算是将功补过,朕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此生惟愿,自由。” 第 44 章 故人相见 晨光微熹,日光灿若明辉,一点点带走云华行宫的黑夜。 通往梦华殿的九重玉阶上站着一个人,他独自站在白石雕栏前,背如青松般挺拔,眺望远处的层层密林,越过云华山脉,去看官道上尘土飞扬,山花摇曳。 楚枫刚走到梦华殿下面就愣住了,他直直地看了会石阶之上孤身屹立的身影,低低呢喃,“陛下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一夜吧?” 他回过神,快步走上去,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梦华殿,严肃问道:“兵马安顿好,现下启程,两个时辰便可回京,但马车只有一辆,请问陛下,姜贵妃如何处置,还是带回皇宫再另行降罪?” “昨夜凤仪宫大火,贵妃不幸遇险,这世上,再无姜贵妃。” “但……是,臣了然。” 楚枫不解萧淮怎么突然这么说,就算要秘密处死姜挽,病逝即可,葬身大火的理由未免太牵强了,而且凤仪宫中并没有发现尸体,难不成,陛下是为了几位皇子公主,故而保全其生母的名声? 她身上除了赶路的银子,已经没有别的盘缠了,最关键的是,她没有通关文牒和牙牌,若是进城之后被当做逃奴怀疑就麻烦了。 一路风尘仆仆,姜挽不敢懈怠,日夜兼程,终于在十日后看见了云阳郡的城门。 “这是……”姜挽静了好久,按捺下心中翻涌,问,“是陛下让你送来的?” 一说起这事姜拂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差点拍裂桌案,震地桌子上的茶壶茶盏都倒了。 奇怪了,阿姊是不是不信她说的话啊?这心怎么这么大呢,真说睡就睡? 他大步走到萧淮身边,正欲说姜挽人不见了,但看萧淮面色平静,眼神亦孤寂无波,到嘴边的话就这么顿住了,犹豫半天没有说出口。 可惜,姜仲盈在云阳郡住了没几日,上街的时候就遇到了地痞乞丐,不甚摔倒磕伤了脑袋,失去所有记忆,将姜仲盈救下的人正是云阳郡守贺长安,他见姜仲盈失去记忆,连家人和住所都说不清,便只好带着姜仲盈回了郡守府暂行照料。 “啊?”姜拂疑惑看着亲姐去床榻里躺下,果真没一会就睡下了,看上去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你是她姐姐啊?”管家问。 这话,是他代陛下说的。 临山靠水的云阳自古以来就是一片繁华之地,这里商贾颇多,交易便利,南来北往皆要从这里口岸经过,除却天子脚下,这里就是最富庶的地界。 姜拂在椅子上等了许久,也不知道姐姐怎么养成了赖床的毛病?这都要晌午,怎么还没睡醒啊? 嘉州府,云阳城。 “对,小女姜挽,代妹妹姜拂给先生赔罪了,我妹妹幼时在江湖中混迹,很大了才找回家里来,所以会些武功,脾气有点爆,实在对不住,她也是担忧母亲,所以才多有得罪。” 官家得知上次闹事的女子又过来了,这次来的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故而立马来了大门前挡着,半是劝诫半是威胁地警告着姜挽姐妹。 在魏庄训练的那几年,她们只有每年重阳的时候才能和母亲见上一面,但自从姜挽入宫,她已经有整整六年多没有见过母亲了,阿拂因姐姐被制擎,也被逼着执行各种任务,许久没见过母亲。 “妾身恭贺君身常健,功盖千秋,圣明贤德,愿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门,姜挽还未看见妹妹的身影,就见一个人影飞奔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 “好好好!别喊,这就起。”姜挽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牖边望着人来人往的云阳长街。 姜挽牵着马进城,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妹妹与她约定好的‘蓬莱客栈’。 姜拂生了一会闷气,最后也无可奈何地去了床榻上,躺在姜挽身边睡下了。 “不过口说无凭,你们没有与姜夫人是母亲的证据,我们也不能随意将人交出去不是,这也是对姜夫人负责啊,毕竟姜夫人失忆,什么都记不得了。”管家犹豫半晌,又问,“或者,你们在云阳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或者认识的人,能叫的上名号的那种,来给你们证明一下身份也好。” 以后,她真正自由了。 “这是给你的。” ‘云阳郡’的牌匾高高挂在城门之上,字体飘逸洒脱,正如民风开放繁华富庶的云阳,也正如她即将到来的,自由自在的人生。 但姜仲盈一没通关文牒,二没证明身份府牙牌,暗卫们更不能拿出假的通关文牒和牙牌去要人,这无异于送官,一来二去的,拖到今天也没能将姜仲盈带出郡守府。 这是她最后一次对萧淮自称‘妾身’了。 姜挽赔笑和郡守府管家解释,暗中瞪了妹妹好几眼。 姜挽和妹妹姜拂约定的汇合地点在南边临山靠水的嘉州府云阳郡,这个地方回事她们近期的落脚点,也是她们与母亲相见的地方。 “阿姊!阿娘还在郡守府呢,再不去将阿娘要回来,亲娘就不是我们的了!” “驾!驾!”后面传来策马声,姜挽往后面看去,她立马握紧了腰上的长剑,警惕地看着来人。 姜挽听完,更觉疑惑,“既是救了阿娘的恩人,你登门说清楚就好了,阿娘与我们相像,你为何要骂那郡守是狗官?” 管教半天妹妹,姜挽终于带着姜拂出门,直奔郡守府。 陛下看的方向,是南下的官道,难不成,他早就知道姜挽走了,或者说,人就是陛下放走的,未加以阻拦。 宫里规矩这么松吗?能让嫔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楚枫停在姜挽面前,翻身下马,将身上的包裹递给她。 姜挽犹豫片刻,将包裹接过来,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殿中空无一人,哪还有姜挽的影子。 “这……” 姜拂自信拍拍胸口,“懂!不就是不再布衣百姓,金盆洗手,不再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了嘛!” “不重要。”楚枫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追来,不是作为大景将军,只是作为公主的夫君,替家妻还了你这份恩情。” “不行,郡守忙得很,岂能随便见客,而且你这位姑娘来过两次了吧,你这……上次她一掌劈开了郡守府的大门,我们没将她抓进牢里问话已经算是客气了,现在一来还来了两个,我说你们就别假冒成姜夫人的女儿来招摇撞骗了,官家门前,这是行不通的。” “不错,这云阳是个好地方。” 里面不止有她最需要的通关文牒和牙牌,还有银票、碎银和几贯铜板。 姜挽牵着马在青州外停下,犹豫许久,没有踏入青州的城门。 姜拂安排在母亲身边保护的两个暗卫都是年轻的女刺客,浑身煞气,她们在出事后自责非常,曾登门郡守府去要人。 静了会,姜拂憋红半张脸,才咬牙切齿地说,“我登门两次了,但那狗官说什么都不肯相信我是阿娘的女儿,就是不放人,而且……而且我昨夜潜入郡守,竟看见阿娘对那姓贺的狗官极为依赖,乃至寸步不离!要不是那狗官哄骗了阿娘,阿娘怎会如此!” 姜挽安慰妹妹一会,拉着姜拂上楼进了客房,问起母亲的事情,“你来云阳好几日了,可有见到母亲?” 姜挽不用想就知道妹妹是怎么去郡守府要人的,就这幅江湖人士的模样,人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张嘴就怪吓人的,人家怎么可能相信温柔有礼的阿娘和一个江湖女子是母女呢。 “你记住了,从今以后,我们可就是良民了,良民是什么样子你懂不?”姜挽认真教育妹妹。 姜挽和姜拂的母亲名叫姜仲盈,此前一直住在南州,被魏庄看押着,直到前些日子姜拂派人去将姜仲盈救出,加上魏庄自身难保,没空管姜仲盈这边,所以姜仲盈便在暗卫的护卫下顺利到了云阳,心心念念期待与两个女儿见面。 “阿姊,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生怕你被那个狗皇……还好,还好你来了。”姜拂硬生生咽回了‘狗皇帝’这个词,意识到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姜挽拉起锦被蒙在头上,翻身继续睡。 姜挽扶起桌上七零八碎的瓷器,无奈扶额,“困了,我实在太困,这样吧,阿娘的事明天说,我先睡一觉,等我醒了再说。” 半晌,萧淮深吸口气,轻轻吐出,他转身往台阶下面走,面容冷肃,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如往常。 翌日,直到天光大亮,床上的人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 “别过。” 姜挽望着来时路,望着京都,望着皇宫的方向,忽地一笑,她笑中含泪,眼眶微红,长叹之后,尽是释然。 楚枫起身,继续道:“你需记住,从今以后,皇家不欠你什么,陛下与公主更不欠你,同样,你也不欠大景,贵妃已逝,恩怨两清,此后山高水远,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摆驾回宫。” “阿姊!” 母亲是不是现在,已经不知道女儿长什么样子了?不,不会的,母亲不会忘记孩子的样貌,只需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们一家人很快就要团聚了。 姜挽没接,防备地扫了一眼包裹,问:“陛下已答应放我离去,楚将军何故追来?” “话,我会带到,贵妃娘娘,就此别过。”说完,楚枫上马返程,不再回头。 而且阿姊既然已经离开皇宫,那什么皇帝皇子的都得靠边去,以后再也不提了! 收拾一番,姜挽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裙,姜拂也换下了劲装黑衣,穿得像良民一些,姐妹俩出门,姜挽手拿团扇,给妹妹手里也塞了一把样式时兴的绣扇,将那柄骇人的长刀夺下来,不允许姜拂再带出门。 她捏住妹妹豪放的手,强硬地让她将手放在身侧,“首先,你得把爪子给我放下来。” 姜挽微笑,“好的,你不懂。” 闻言,姜拂露出气愤之色,怒气冲冲道:“见到了,但是……但是母亲路上出了意外,她撞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现在在那个云阳郡守贺长安的府里,贺长安就是个狗官,他扣下母亲,说什么不相信我是母亲的女儿,不肯将母亲交给我!” 他转头看向梦华殿,静了静,并未听见里面任何细微的声音,楚枫惊疑,快步走过去推开殿门往里看。 见姜挽言行有据,礼貌温和,管家的表情好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下来。 要不是姜挽身份暴露,他至今也不知道云华行宫那次,是姜挽从怀王手里救了萧金珠一命,他没有江恒之和萧淮那样聪明的脑袋,时至今日,才能想通其中关窍。 “阿姊!阿姊醒醒,该起了!” 说罢,楚枫弯腰作揖,拜了下去。 姜挽和姜拂对视一眼,还真被难住了,她们刚到云阳,哪里认识什么有名号的人啊。 这迟疑着,一辆马车停在云阳郡守府门外,小厮搬来小凳,迎车中人下马。 管家连忙迎上去,客套道:“呦,是林公子来了,快请快请,我家大人正等着林公子呢,棋盘都摆好了,茶也煮好了,就等公子人来了。” 林怀泽点头,浅笑着与管家往里走,不成想一转眼,就看见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在此。 他顿住脚,直直地看向姜挽和姜拂,目光在两姐妹直接游移,整个人都愣住了。 冷静片刻,林怀泽从姐妹二人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左边这位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子眼中平静,看他时瞬间的讶然。 很显然,这位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位,“下官林怀泽,见过姜贵……” 第 45 章 母女相见 “林公子幸会。”姜挽出言打断,温和地笑笑,“自上次京都一面后,许久未见林公子了。” 林怀泽诧异地看着姜挽,站在门外静了好一会。 贵妃葬身大火的消息还没有从京都传到嘉州府,所以林怀泽着实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深受帝王盛宠的姜贵妃怎会出现在远离京都的云阳郡中。 上次相见,还是在东宫的怀德院里,后来家中妹妹林幼宁被查出参与陷害姜奉仪的事情,整个林家都跟着吃瓜落,林怀泽虽不是林幼宁的亲哥哥,但同出国公府,仕途也因此受阻。 后来祖父林国公决定告老还乡,退出官场,林怀泽父亲也自请退出京都,去了南州做官,整个林家都有退步趋势,渐渐落寞。 林怀泽虽与新帝私交甚好,但他自恃清高,力求公正,不靠私下里的情谊做筏子扭转自身局势,便自请外放云阳郡,做了六品的司法参军。 尽管心中有诸多疑惑,但姜挽的有意暗示下,林怀泽并没有在郡守府大门前直言姜挽的身份,两人相互问候了几句,姜挽都不留痕迹地敷衍过去,给郡守府管家看得很是惊奇疑惑。 有了林怀泽的引荐和担保,管家终于放下原本对姜拂的成见,客气恭敬地迎着几人进了府。 “我……我记不起来……”姜仲盈被问得说不出来话,站在原地尴尬无比,求救似的看向贺长安。 江太后已经好声好语地和萧淮说了半天,结果他油盐不进,非要带走欢儿,她无法再忍,也沉了脸,“陛下这是作何!就算是当了天子,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儿子!你身为君王,岂能将小公主待到紫宸殿去养育,男女不同席,就算是亲父女也不行!” 江太后蹲在两个孙子面前,抬手摸了摸萧予鸿的脸,“鸿儿,带着弟弟去找你父皇,记住,一定要住在紫宸殿,好好照看你妹妹啊!欢儿那么小,祖母怕你父皇照顾不周全,万一紫宸殿的宫人怠慢可如何是好,你是长兄,可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记住了吗?” “朕说要亲自抚养欢儿,并非玩笑话,母后莫要再劝。”萧淮看了福案一眼,冰冷迫人。 今日的慈安殿可为是热闹极了,不只是陛下和华阳长公主,就连太子和恒王都在这里,一家子齐聚。 “母后别担忧了,女儿问过楚枫,姜氏是陛下亲自下令放走了,他定然已经放下前尘,不会将仇恨寄托在欢儿身上的,欢儿那么可爱,很会讨人欢心的。”萧金珠只能无奈安慰江太后。 “可是欢儿与姜氏长得相似,我实在放心不下……”江太后心神不宁,望着宫门不肯回殿中,呆呆地看着圣驾离去的方向。 你要是突然扔下不管,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啊,你就安心住着!这府邸这么大,空空荡荡地我看着都无聊,这多来两个人挺好!热闹!” 院中有四位侍女值守,两位侍弄花草,两个在池边陪着一美妇人喂鱼。 江太后早就从楚枫和江恒之嘴里逼问出了实情,她虽惊讶,也恨姜挽该死,但孩子们都是无辜,没了母亲就够可怜了,以后若是还被父皇讨厌亏待,这可怎么是好啊! “女儿?我的女儿?”姜仲盈惊讶极了,慌张无措地看着姜挽和姜拂,好像根本没想到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姜拂跟在姐姐身后,时不时靠近姜挽耳边说两句悄悄话,“我就说着姓贺的狗官不安好心,按理说客人都应住在前院那几个院子里,就算顾念阿娘是女眷,安排在了后院,也该去最西边小院子的厢房,哪有住在东边大院子里的,这种院子应该是当家夫人住的吧。” “那、那好吧。”姜仲盈性子单纯,且失忆后最熟悉的人就是恩人贺长安,对于贺长安的话她十分相信,从不质疑,不自觉地依赖。 慈安殿外站了许多宫人,一半是紫宸殿的,跟着天子前来,一半的长公主身边的,跟着萧金珠进宫请安的。 贺长安走上前拉着姜仲盈的胳膊走远一些,小声道:“没事的盈娘,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想就好,她们身份不明,但看着确实不像是坏人,你要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就将她们留在府上,慢慢询问如何?” 姜挽给阿娘和自己编了一段母女走散的故事应付过去,然后给贺长安看了自己的牙牌,紧接着提出要见见母亲,看看母亲病情如何,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亲生女儿了,万一姜仲盈还能认出两个女儿,也就不用来回证明身份这么麻烦了。 “多谢贺大人信任。”姜挽与这位贺大人交谈几句,在林怀泽的担保下,这次还算顺利。 众人都停在院门处,见此,贺长安连忙扬声咳了两声,成功引起池边几人的注意。 此次必然带不走阿娘,姜挽和姜拂心里都有数,再三思量下,只能答应了贺长安的邀请,暂时住在贺府。 他并不知道姜挽现在不是什么贵妃,只是一介布衣百姓,但姜挽心里还打着靠林怀泽引荐,从郡守府接回阿娘的算盘,所以也没有对林怀泽道出实情。 “小事!”贺长安猛然拔高声音,吹胡子瞪眼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裳,脱口而出,“这都是小事!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再说盈娘你也不是白住在这里,本官不是还需要你帮忙管理家中田产商铺嘛! 大景皇宫,慈安殿。 “母后误会了,朕当然不会对欢儿不利,此番,是诚心要养育女儿长大。”说罢,萧淮接过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慈安殿。 慈安殿中的几人都沉默下来,年幼的萧予鸿和萧予清更是面面相觑,不知父皇为何要亲自抚养妹妹。 “让开,你敢挡本宫的路!”萧金珠当即沉了脸,出言威胁,可惜比起公主,福案更怕陛下,是以不敢退步半点。 这哪想是放下的样子啊,要是真放下了,他就不这样冰冷阴沉了。 贺管家见林大人对这位姜大娘子尊敬有加,心中立马警惕起来,开始猜测这两位姜娘子的身份,怀疑她们都是京都出来的世家小姐,不敢不恭敬。 贺长安抿唇看着姜仲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两位姜姑娘自称是你的女儿,盈娘你好好看看她们,可还认得?” 紫宸殿中。 狗官!上有狗皇帝,下有狗官,真是沆瀣一气啊。 这贺长安一看就对阿娘没安好心,都有担保人在这里了还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不让她们和阿娘见面,必是有所觊觎,心存歹念! 她三十有六,已是不小的岁数的,但许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此刻神情气质均如青春年华,就连容貌也甚年轻,仪容清雅,气质出尘。 “这位姜大娘子说是从京都来,本官瞧着,姜大娘子谈吐有礼进退有度,双眸明亮清澈,确实不是不像是布衣百姓家养出的女儿,你们姐妹与盈娘,是有几分相像,似有亲缘。” “别说话。”姜挽心思比姜拂要敏感许多,在贺长安犹犹豫豫带她们来后院的时候,她心中就有所猜测,但现在事情不明,她们不知道阿娘是什么想法,也不好评说什么。 刚走两步,福案就当着几个宫女挡在萧金珠面前,为难地笑着,拦着她不让走,“公主别为难小的了,就快些将小殿下给我奴才吧,陛下要亲自养育小殿下,也是一片舐犊情深啊!紫宸殿中已经备好了小公主生活所需,一应俱全。” 江太后控制不住地担忧,将视线落在两个沉默的孙子身上,“对了,陛下既然要亲自抚养孩子,那就一起吧,快,去太子和恒王宫里收拾东西,一起搬进紫宸殿,陛下既要亲自养育,怎能厚此薄彼!” 姜仲盈自失忆后就没见到这么多人,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身边的两名侍女快速将她的袖子卷下来,打理她凌乱的裙摆。 她转头看了女儿萧金珠一眼,萧金珠立马会意,也跟着劝诫。 “疯了!真是疯了!你当哀家不知道实情!真以为姜氏葬身大火,你这样不就是因为记恨姜挽!恨她骗你,可这和孩子们有什么关系,虎毒不食子,我大景的天子怎会是如此冷漠之人!欢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可不能如此对她啊!” 安抚好姜仲盈,贺长安心底放松了一半,他让侍女们带姜仲盈回屋休息,然后走回来与林怀泽客套,将救盈娘加上收留她在府里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然后邀请姜挽姐妹在府中暂住,慢慢与盈娘接触。 “这,我也不知道。”姜仲盈咬唇为难,忍不住转头去看那对双生姐妹,虽记不得她们是谁,但这样看久了,她总感觉心中酸涩,无以言说。 萧予鸿和萧予清就这么被安排了,兄弟俩对视一眼,均是无所谓的态度,自从阿娘走了,萧予清的性子都沉闷下来了,许久都没缓过来。 静了会,池边的主仆三人小声嘀咕几句后,缓缓走上前来见礼,微微欠身。 “林公子既然出任州府参军,那方才多有失礼,姜挽应当称呼林大人才是。” 时至夏日,天气初见炎热之势,池塘边美妇人身着浅紫色夏衫长裙,雪白的浮光纱制成外衫,慵懒披在身上,许是觉得日光晒人,她两条手臂都露出半截在外面,衣袖子卷到上面,清凉极了。 这一眼吓得福案魂飞魄散,连忙上手将小公主从萧金珠手里抱了过来然后退到把陛下身后,不敢抬头看太后和长公主的脸色。 萧予鸿懂了皇祖母的意思,认真点点头,拉着萧予清往紫宸殿去了。 “故人?”贺长安闻言愣了下,眼睛眯起一半,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这对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妹。 姜仲盈眼神清澈见底,干净简单,她似乎是完全不认识姜挽和姜拂是谁,只扫了一眼便掠过,然后将目光放在贺长安脸上,好奇地询问道:“大人带着几位客人来后院,是……” “下官不敢,姜娘子怎么称呼都可。”林怀泽出身世家大族,时刻谨记礼法规矩,不敢不敬天子后妃,尤其是正一品的贵妃娘娘。 这个月京中世家被掀个底朝天,菜市口血流成河,天天横尸,找关系来慈安殿求情的人都要排队,京中官员当真是人心惶惶,不知闸刀什么时候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第一眼没仔细看,现在好好看着,我好像……真的感觉有些熟悉,可盈娘本就是寄居在大人府中,大人于我有恩,现在又因为我收留两位姑娘,盈娘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不如……” * “皇帝,你这是作何啊?国事繁忙,我儿登基不久,此时百废待兴,正是忙碌之时,哪还有时间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啊,哀家看欢儿还是养育在我身边比较好,难不成我这当亲祖母的还照看不好孙女吗!”江太后将抱着欢儿的乳母挡在身后,语气温和地劝着面前的威严冷肃的天子。 “是啊,陛下怎能亲自养育小公主,虽是亲父女,但以后欢儿长大了也是不方便的,这于礼不合啊。”萧金珠自然还要帮着亲娘说话,说完便从乳母手中接过欢儿,要抱着欢儿回寝殿里。 就是姜拂面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听见贺长安唤阿娘为‘盈娘’后,她脸色就更不怎么好,要不是被姐姐说了一顿,她此刻非得气炸不可。 贺府不大,穿过前院迎客的前厅就是后院了,后院东西两进,中间最大的院落是主人贺长安居所,姜仲盈则住在东边紧挨着的院子里。 宫人们微低着头行礼,不敢看天子表情,只能听见小婴儿咿呀学语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萧淮神情冷漠,但看着怀中女儿,眼神还是温和了几分,抱着欢儿走入紫宸殿的偏殿安顿,殿中早就吩咐好宫人们准备好了公主以后长住要用的物件。 谁知他刚将孩子放在木床中,腹部就猛然一疼,萧淮呼吸一窒,大手扶在木栏上,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往外走。 他身体强健,不会无故生病,萧淮没在意身上的不适,继续往外面走。 福案担忧地上前询问,却见陛下摆摆手,并无要紧之意,他躬身退下。 踏出偏殿殿门,萧淮感觉腹部突然骤疼,他狠狠握住门框,额头上都疼出了冷汗。 须臾,眼前天旋地转,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来人啊,传太医!” 第 46 章 绝嗣毒发 “哥,你说父皇不会有事吧?”萧予清急得快要哭出来,他站在紫宸殿外面张望着殿门口进进出出的太医,担忧地攥紧了萧予鸿的衣袖。 阿娘才离开他们没有多久,要是父皇也出事了,萧予清觉得自己也别活了,日子没啥盼头了。 “没事的,父皇不会出事的。”尽管萧予鸿也心急如焚,但他看太医们脸上虽然焦急无措,但却并没有抄家砍头的没命感,故而他猜父皇并没有生死威胁,应该是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不一会,檀青从紫宸殿里出来,奉太后娘娘的命令带着两位小殿下回偏殿里休息去,大人的事与孩子们无关,江太后并不想让孙子受到什么牵连。 “奴婢送两位殿下回偏殿里去看着小公主好不好?这里乱糟糟的,两位殿下还是不要在这里等消息了,陛下醒来后,奴婢会让人去告知两位小殿下的。” “檀青姑姑,父皇这是怎么了?有无大碍?”萧予鸿问。 檀青长叹一口气,想给两位小殿下笑一笑,不让他们太过担忧,可是刚刚在里面听了陛下的病症后,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没事没事,陛下只是太劳累了,过几天就没事了,小殿下不要担忧。” “那个,礼部尚书呈上来的选秀折子已经被母后驳回了,后宫女人不少,不如晋晋她们的位分,至于新人嘛,我儿繁忙,肯定是顾不上的。”江太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萧淮。 “谁说朕顾不上。”萧淮冷冷抬眼,轻飘飘地问道。 闻此噩耗,江太后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儿子还这么年轻,膝下子嗣凋零,怎么就不能生育子嗣了呢! “只是陛下今后,可能都……都不会再有子嗣了。”李太医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太后表情,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吓得颤抖起来,生怕太后一个不开心就要了整个太医院的命。 江太后第二日来看儿子时已经准备好满腔的话来劝解,谁知君王如常,行为举止并未有任何异常,就连之前的沉闷气氛都少了许多,她那个雄才伟略冷静沉稳的儿子好像又回来了? 最后半句,她声音极轻,字里行间都在颤抖,不敢置信她风华正茂的儿子会变成这样! 又是一阵风经过,萧淮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离去。 “呃……”江太后噎住了,本是怕儿子不好意思说,她就代萧淮将选秀的折子驳回了,谁知他会这么说,“如此也好,如此也好,是哀家想错了,那我现在就让人去礼部知会一声,选秀照办!” 江太后:“……” 绝嗣啊,姜挽这是要他此生不能再有别的孩子,就算他临幸了其他女人,也不会威胁到几个孩子的地位。 “太后娘娘!”檀青见太后双眼一翻,有晕厥之像,连忙去掐太后的人中,将太后从晕厥的边缘给拉了回来,“太后可要停住啊,您现在晕了,一会出了紫宸殿给外人看了,这流言就要无休无止了,陛下未醒,您可一定要冷静,不能让朝臣们看出端倪。” 江太后此时已是哭红了眼,无力地靠在软塌上,哀声询问地上跪着的李太医,“李太医,哀家也不想听你们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你就直说吧,陛下他以后到底……到底还能不能行人事?” 这一切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福案不敢说话,跟在皇帝后面看着,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 萧淮低眸吃粥,声音清冷,“宣。” 纵是再伤心,江太后也不能就此跟着倒下,她擦干眼泪,对太医院所有太医上下敲打,让今日所有知道实情的太医都闭上嘴,然后面色如常地回慈安殿,让朝臣们都知道陛下无碍,只是小病小痛而已。 难不成,都是外面的宫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 “檀青你说……”江太后紧紧抓住了檀青的手,哀哀哭道:“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姜氏做的,除了她,哀家想不到还有谁能接近皇帝,将这种毒物送到皇帝嘴里,也想不到谁会用这样的法子来保证孩子们的地位! 这药不仅说明姜挽对他没有爱,更说明姜挽对他无半分信任,过往诺言在她眼里皆是泡影,不值得她信任,他萧淮这个人,也不值得她爱。 太后这是怎么了?生气了?皇家母子向来和谐,从没有过争吵啊? 李太医提着药箱跑进来,挤走了哭哭唧唧的福案,跪在龙塌边查看天子状况,“陛下身体强健,果然好得快,四肢无力大概是因为一天多没有用膳喝水,好在身子是没什么大碍了,陛下可要现在传膳,用些清淡的膳食?” “陛下醒了,太医,李太医快来,陛下醒了!” 紫宸殿外,江恒之来时正好遇上江太后气冲冲地往出走,他面带微笑,正准备给姑母请安,谁知江太后直接略过他身边,一阵风似的走了。 “……是。” 药是姜挽下的,他很清楚,也早有猜测,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恶毒的药。 江恒之想不通,正准备往里面走去拜见陛下,谁知一抬眼就见萧淮也往外面走,他又挂起一抹笑,俯身行礼,“臣江恒之参见……” * “只是什么!你就直说吧!” “陛下,楚将军求见。” 他并非一直陷入沉睡中,李太医和太后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真真切切,一字不落的听见了。 她哄着两位金疙瘩回屋,紧接着又回了紫宸殿里,给太后娘娘复命。 “不必,都杀了吧。” “娘娘,事已至此,您可莫要气急伤身,就此消沉啊,陛下还有太子和恒王两个幼子,更有小公主承欢膝下,儿女双全了,咱们得往好处想,就算往后不再有皇嗣降生也没什么的,陛下不也没有几个兄弟姐妹么,这样也好,皇家少些骨肉争斗,是好事,是好事的!” “当她死了。” 陛下中的毒药药性实在是过于猛烈,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中原何来这种诡异害人的毒,估计是从域外买来的东西,这样的毒物,也不知道是怎么进了皇宫,又进了天子的嘴里。 “臣楚枫,参见陛下。”楚枫手里拿着查号的细作名册,正欲呈上,却见萧淮摆摆手。 萧淮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垂眸看着清粥,淡定地喝着,好像这事就真的是一场小病小痛似的,轻飘飘就过去了。 楚枫愣了下,又接着说,“这里面都是这些日子查清的前朝暗桩,凡是与前朝余孽联系的官员和宫人都在这里面,按陛下之前的吩咐,已经按照行为轻重进行划分,共一百二十三人,其中常年与魏庄保持密切联系着只有二十人,应是死罪,剩下的都是被诓骗或是被钱财引诱,许多罪行较轻者已经移送大理寺定罪,其中流放人数……” 毒妇啊!哀家待她不薄,皇帝也盛宠,登基以来她要什么有什么,后宫也没有女人跟她争宠,哀家更没催皇帝选秀,对她仁至义尽了,为什么,姜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儿,这个女人的心太狠,太狠了……” 江恒之顿在原地,盯着着同样无视他,四平八稳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上次不是还说要留有情面,不用都处以极刑的,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了?那已经放走的姜贵妃是不是也要、抓捕回来? 李太医擦擦脸上的汗,闻言紧紧趴在地上叩首,颤颤巍巍地回,“行房应是无碍,只是……” 萧淮依靠在床边,不顾福案的阻拦掀开被子缓缓往下走,他面色平静地走到外殿圆桌前坐下,坚持不在床榻上用膳。 现在已经不能挽回了,伤心无济于事,檀青只能冒着大不敬的风险,用这些冒犯的话来劝诫太后。 楚枫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会,试探着问:“那,已经离去的姜氏……”是不是要抓回来呢。 不是,这孩子这么说话一顿一顿的?到底是怎么个心情,你倒是直说啊! 今时今日所得,全当他眼瞎心软的代价,但愿此生不再相见,若有再见之日,他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他自认为将一切都把握在股掌之间,无论是江山皇位还是儿女私情都在掌控之中,是他自负了,自以为深切爱着的人,其实她从未动情,他错得太离谱,也太心软。 “是……啊?”楚枫猛然看向上首,打好草稿的话顿在嘴边。 “传。” “不必了。”萧淮低头去看折子,平静道:“是用不上了。” 好啊!真是好得很啊! 听说陛下今日突发病症,似是中毒,都已经昏睡半日了,但楚枫进来就见萧淮正在桌前面色如常地用膳,看不出有什么中毒发病的样子。 夜里,昏睡了一整天的人幽幽转醒,萧淮浑身无力,眼前有些晕眩,他抬手拍了拍床边架子,福案立马就惊喜地跪在龙塌边。 “?” 难道他,无意间学会了隐身术?不然陛下和太后怎么都看不见他人呢! 一阵无语过后,江恒之追着帝王的背影来到了皇宫里的练武堂。 看着在练武堂的台子中间挥洒汗水的矫健身影,江恒之更加疑惑了。 “陛下这是在……练习武艺?” 可萧淮明明是文武全才,不仅文采和制衡之道娴熟,就连身手也不差的,怎么突然又想起来强健武功了? 身侧的楚枫哑然,干笑两声,“要不你陪陛下一起练练?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我?我才不。本世子身边一堆人保护,为何要辛苦自己练习武功,这是吃饱了撑的吗!” 楚枫意味深长地笑笑,拍了拍江恒之的肩膀,“随你,别后悔。” 第 47 章 时光飞逝 嘉州府云阳郡,贺府。 姜挽和姜拂在贺府住了有一月余,她们刚搬进来时住在客院的厢房,但与母亲姜仲盈相处不过七天,姜仲盈便认定姜挽和姜拂是自己的女儿,便让两个女儿都搬到了自己的绛春阁中一起居住。 至于姜仲盈为何没有随姜挽姜拂搬出贺府,贺长安对此的解释是她们母女三人初初来到嘉州,人生地不熟的,冒然搬出去恐无人照应,所以还是在贺府再住上一段时间,等姜挽姜拂彻底熟悉云阳再说吧。 姜挽不是没有问过阿娘的意见,但姜仲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说贺大人言之有理,那就再住一段吧。 时间慢悠悠地过去,又是三个月,贺长安依旧苦口婆心地挽留,姜仲盈还是迎合贺长安的意思,没有搬出去的意思。 姐妹俩也是看出来,光有贺长安的挽留不够,关键是阿娘自己很想留在这里,姜仲盈明显依赖贺长安,她看着他时,双眸光彩明亮,似乎有万千欢喜,明显已经动心…… “阿娘若是真的不想走,想一直留在贺长安身边,那我们要怎么办,到现在,阿娘都没有恢复记忆,以前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姜拂靠在绛春阁中的合欢树干上,手中撕扯着绿油油的叶子,纠结地看着姜挽。 贺管家:“三十七。” 如果阿娘愿意,那她们也无话可说,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们看出贺长安应是个正直宽容,诙谐没架子的人,对阿娘确实很好。 “诶,也不对,阿姊要是回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吧,那个狗皇帝肯定不会放阿姊回来的。” 想起这个姜拂就想笑,三个月前萧淮就毒发,他应该知道自己中了绝嗣药此生不能生育了吧,这关乎到男人的尊严和底线,多严重的事啊! 听了女儿的往事,姜仲盈升起破旧奔新的勇气,势必过好和和美美的日子,让女儿有所依靠! 有了姜挽这番话,姜仲盈是再也不敢说什么二嫁不配的话了,生怕提起女儿伤心事。 魏庄前段时间被清剿,与姜挽姐妹相熟的玉师父被追杀,如今也逃到了嘉州府藏了起来。 姜仲盈听了后心中难免多想,觉得自己不配。 转年初春,贺府大摆婚宴,姜仲盈与贺长安拜堂成婚,请了嘉州所有官员亲朋见证,也向所有人表明,从今以后姜仲盈就是贺府的当家主母。 姜挽挑眉,“所以到底是多少啊?贺大人叫自己的年岁都不记得了?” 场面寂静一瞬,主仆二人又对视一眼,紧接着又同时说。 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我都把你挫骨扬灰了呢,他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下面的东西不行了,连报仇的欲望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云阳的日子过得实在轻松快意,跟从前比起来,一点点的不如意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都过得好好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姜仲盈惊讶,也没想到贺长安居然才三十三,比她小了四岁呢! “阿姊,其实我有点想欢儿了。” 闹了一通,贺长安将母女三人请到了前厅用膳,准备好好说一说他和盈娘的事。 “大胆!岂能随意议论天子,大不敬啊!” “魏庄没了,魏复那个老头也该死了吧,真可惜没亲眼看见他的死状啊,只不过我好几个相熟的姐妹们现在都被追杀了,大多数人都联络不上了。”姜拂摇头感叹,虽可怜与她关系好的几个好友,但并不后悔将魏庄名册上交朝廷。 姜拂和姜挽都做好带着阿娘一起逃命的准备了,谁知朝野上下风平浪静,不仅一丝消息没传出来,更没有官兵和杀手来追捕她们。 “有一点吧,我也没说过不喜欢啊。”姜挽笑着扫了妹妹一眼,解释道:“而且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的,萧淮性子冷肃,不近女色,在这方面确实强过太多男人。” 贺管家:“三十三。” 姜拂就是在姐姐面前才会口无遮掩,没想到贺长安和阿娘正好走到门外,听了个正着。 “多谢大人。”姜仲盈停在院子外面,低眉思量一会,然后抬头一笑,柔柔说道:“大人,阿挽和阿拂还在里面,大人就送我到这里吧,还有,晚膳应是不方便在一起用,我陪阿挽阿拂在院中用就是了,到前院去难免惊扰大人。” 姜仲盈疼爱看着姜挽,不愿女儿这样说,“女儿国色,为娘怎么能和阿挽相提并论。” 贺长安走在姜仲盈身边,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姜挽姜拂与亲娘说开再嫁的事,都满心祝福地给姜仲盈操办起嫁妆。 姜挽认真拿着做蔻丹的工具捶打玫瑰花瓣,无奈地摇摇头,“都过去了,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啊,用不了多久就忘光了。” 贺长安和旁边的贺管家对视一眼,同时张口。 饭桌前的母女三人都沉默了,诧异看着贺长安和贺管家。 贺长安瞪了贺管家一眼,尴尬地搓搓手,“三、三十三。” “非也,女儿今年二十一,早在七年前,便嫁人了,其实,也算不得嫁,因为是为妾室,只是后来得夫家放归,这才能和母亲相伴。” 两人并肩走进,贺长安本欲率先开口解释,却突然听见姜拂大骂一声“狗皇帝”! 贺长安:“三十七。” “阿拂她自小飘零,在外面受了很多苦,见惯了南洲苦难才能有此愤恨,实属口无遮掩,贺大人莫怪。” 贺长安一辈子当官,读圣贤书,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不仅侮辱天子,他好像还听见姜拂直呼了陛下名讳! “那可不对,情爱会随着时间淡忘,可仇恨不会,爱恨交织在一起,只会随着时间越发浓烈。” 姜拂想起这个就笑,而且笑得极为开心,她走到姜挽身边,双手托着下巴去盯着姐姐的眼睛,幸灾乐祸道:“阿姊,你别说,我现在改变对他的看法了,这男人对你,还真是有些真情实意在里面的,不过经过下毒这事,你说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恨还是不恨啊? 贺长安看出姜仲盈的为难,连忙温声安慰,“我陪盈娘一起进去,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怎能让你一人解释。” 姐妹俩在院中石桌上说闲话,另一边,贺长安正好陪着姜仲盈走到院外拱门处。 “我阿娘今年三十有七,敢问贺大人年方几何?”姜挽问。 “嗐,年龄不重要,重要的我有一颗真心对待盈娘的心呀!”贺长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哈哈,留个胡子显得年长些,官场里瞧着也稳重些嘛!” “出去走了好几家铺子,盈娘你累了吧,我刚刚吩咐了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一会咱们就用膳!” “盈娘……”贺长安叹气,三十好几的人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至于儿女情长,对她来说不那么重要。 “什么?喜欢?”姜拂顿时变了脸色,双唇微微嘟起,小声嘀咕,“那阿姊怎么、怎么还把他给扔下了呢。” 或许心动过,喜欢过,现在还喜不喜欢姜挽自己也说不清楚,想不清楚的事情就随天意去吧,时间会慢慢给出答案。 姜挽摇头,笑道:“还是算了,玉师父从洛州逃到这里已经极不容易了,你可别害人家再被朝廷追杀。” 只是在他们之间夹杂着太多东西,那些浅显的心动不足矣让姜挽坚定地选择他,她还有母亲和妹妹等着,还有此生从未体会的自由生活等着她。 更何况贺大人是六品官身,她乃普通民妇,心里有些不敢高攀。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但两心相许,却是在相处之中慢慢倾心。 贺长安:“三十三。” 姜拂好奇地看着阿姊,问道:“那阿姊呢,阿姊喜欢过他吗,我猜阿姊肯定没有喜欢过他,那狗皇帝虽然长得还行,但是后院妃子那么多,阿姊定然十分讨厌他!” 姜拂没忍住笑了,“原来贺大人我阿娘还小四岁呢,真是没看出来啊。” “何必遮遮掩掩的,你要不好意思说,我去说,我一个男人不用什么面子脸皮的,这样,我去和两个姑娘说,我贺长安行地端做得正!是正经要迎娶你为正妻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等着,我说去嗷!” 她一寡妇想要再嫁,自己都觉得有些羞愧,实在是不好意思跟女儿们说。 就是母亲再嫁的继父只比她们姐妹大了十二岁,这声“父亲”是万万叫不出口的,勉勉强强叫声“贺叔”吧!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姜拂还以为萧淮真的一点事没有,或许是把毒给解了,谁知没多久玉书过来投奔,却带来了萧淮确认中毒此生不会再有子嗣的确切消息。 成婚的事宣扬出去,云阳郡守贺长安要娶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孀妇为妻,城中又多了许多饭后谈资。 为了妹妹口无遮掩的一句话,姜挽又给姜拂编了一段凄惨的童年,成功哄骗得姜仲盈更加心疼,不满地瞪了两眼贺长安。 “那可不行,虽然我们长得一样,但我毕竟不是阿姊,帝王深情是对阿姊一个人的,你活着出来有可能,可我就必死无疑了!”姜拂向来嘴刁皮痒,姜挽许久没教育过她了,现在她是什么话都敢说。 姜挽推了妹妹一下,没啥威慑力地瞪她一眼,“说什么呢你,你要是好奇,就回京都大街上晃悠一圈不就得了,看你能不能活着回来。” 对于贺长安的话,姜挽姜拂心里早就有准备了,她们不惊讶,只是有些唏嘘。 “人各有命,说起来,咱们没被追杀还是因为皇帝陛下法外开恩呢。” 姜仲盈犹豫抿唇,“别,还是我说吧。” 姜挽见此,便说:“嫁过人又如何,只要两心相许,其他人的人都不重要,阿娘若是觉得自己不配,那便也是在伤女儿的心,因为女儿与您一样。” “阿姊,要不我们再去给阿娘请些有名的大夫看看吧,玉书前几日不是已经联络了隐匿江南的玉师父,玉师父之前在魏庄就是教导我们医术的,不如我们请玉师父过来,给阿娘瞧瞧?” 眼见盈娘生气,贺长安也是急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别别别,是我语气重了,我不对,我不对。” 姜挽沥出红色的花汁,一遍遍过滤,手下动作未停,不加思索地回,“喜欢啊。” 贺长安三十三岁都未娶,一直忙着考取功名,完成心中报效家国忠心为君的理想,直到他遇见姜仲盈,方才起了成婚的念头。 因为姐姐以前的身份,姜拂确实没意识到天子对普通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在姜挽的示意下认了错,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他刚刚说大了四岁,就是怕她们觉得他年纪比盈娘小,从而对他的年龄有些意见。 阿娘再嫁没有问题,姜挽也希望阿娘后半生更加开心,忘却前尘无忧无虑的,重新寻找一个如意郎君,好好生活。 “阿拂小时候这么苦,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姜挽姜拂虽不改姓,但阖府尊称为小姐,随姜仲盈进了贺家的门。 林怀泽得到了京都传来的消息,宣称宫里的贵妃娘娘葬身大火,已经逝去了。 他来贺府寻姜挽,问起前尘,姜挽便真真假假地说了能说的部分,并告知是林怀泽陛下放她离开,夫妻情断,故而离散。 她请林怀泽保密身份,不对任何人提起,就当他在云阳又重新认识了一个姜挽,并非是他认识的姜奉仪。 林怀泽与贺长安交好,自然满口同意,真不再提起。 日子安安稳稳了,平静温和,看着母亲和妹妹快乐,姜挽也自在。 云阳是个好地方,姜挽亦珍惜这里的日子,时间缓慢而过,但也如指尖细砂,终将流逝。 春夏秋冬交替,这一转眼,便是五年光景。 第 48 章 贵人巡视 建昭六年春,历经三朝的大景江山逐渐清明繁荣,疆域辽阔,山河锦绣,现下的年月正是海清河晏的盛世之年。 三月初的嘉州温暖和煦,是一年最好的时节。 知州府大门前的鞭炮齐鸣,门外坐镇家宅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敞开门广迎宾客。 “下官恭喜贺知州迁府,乔迁之喜再加荣升知州,双喜临门啊!” 嘉州府的官员齐聚一堂给贺长安祝贺,跟升官比起来,乔迁其实算不得什么,贺长安五年从六品小官一路升至正四品的嘉州知州,可谓是门庭光耀,祖宗显灵了,毕竟贺长安出身寒门,走到今天这不着实不容易。 “同喜同喜,贺某也十分庆幸能与诸位成为同僚,今后一起治理嘉州,无知之处,望诸位多多包容才是。” 贺长安在官场相处中是个圆滑的人,回到家里又变成了率性直爽的样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里外两幅面孔,难得可贵的是,知世故但能守本心。 “诸位吃好喝好啊!喝酒喝酒。”贺长安挨桌敬酒,走了大半宴席之后,他已然有些许醉意,双颊微红。 大景建国才三代,皇家子嗣稀薄,亲王公主都屈指可数,哪为皇亲贵胄有如此雅兴来嘉州巡视? 贺府安静下来,府中酒席早就散了,现在府中的下人们正在扫撒庭院,忙着收拾宴席过后的杂物。 贺禹嘟着嘴,奶声奶气道:“阿娘和二姐去酒楼了,说今天要巡视铺子。” “不曾。”姜挽笑着摇头,“京都那几年不是做营生,是嫁人,困在深宅庭院不怎么出门,都见过什么世面,都是与夫君孩子作伴罢了。” “你去,现在就带着人去码头看着,顾成让小挽保护可以,但他要是找借口让顾闻礼接近大小姐,你就上前说家里太忙,让大小姐回家处理家事。” “不知道。”贺禹摇摇头,看向在院中迎客忙里忙外的贺管家。 “不不不,姜小姐有所不知啊,这山贼难抓,许是上面有些关系,我每次调兵来抓他们都能提前得到消息藏起来,经常在码头这一片抢劫商船,要不是这次有姜小姐在,我不知道要花多久时日才能将这些人抓捕归案啊。” “对啊,我也猜不准是哪位贵人要来,皇亲贵胄中有官职且能为天子办事的好似不多啊,顾某虽是从京都来嘉州上任,但位低言轻,几位亲王公主我是一个也没见过。”说着说着,顾成想起这位姜小姐好像也是从京都那边过来的,于是便问道:“不知姜小姐以前在京都时是作何营生,可曾听说过京都有哪位贵人喜好游山玩水的?” “呦,云宝怎么来了。”贺长安顾不得敬酒,连忙将儿子抱起来,往后院那边走。 贺长安早就看出来顾成是有意让长子迎娶姜挽,想找个厉害的儿媳震家宅才成日跟姜挽套近乎的,顾闻礼是顾家独子,被顾成娇惯着长大的,浑身上下一点规矩礼仪都没有,贺长安看不上这种后辈,想结亲?门都没有! “嗷嗷,这样啊,那你长姐呢?”贺长安知道夫人不喜欢在家里与那些官家女眷交流,所以对盈娘在家里办宴席的时候出去没什么意见,对外只称家中夫人出门探亲,还没有回来。 “是,是。”贺管家应下,连忙找了几个家丁出门去寻人了。 姜挽弯唇浅笑,拿起饭碗开始夹菜,“谁告诉你的?顾大人说的?” “嘶!诶呀别吃了别吃了,没看我都吃不下了呢,你们姐妹俩这心真大,就知道吃。”贺长安拍着桌子说,吹胡子瞪眼的。 自从去年洪灾,顾通判亲眼看见姜挽从难民群中提着贺长安的领子将人解救出来,顾通判大为震撼,十分崇拜姜挽,自此但凡有什么危险的差事要去就来寻姜挽,花重金请姜挽在身边保护。 贺禹小名云宝,是亲娘姜仲盈给取的。 “贺叔你说什么呢,我阿姊是不可能看上那个顾闻礼的。”姜拂丝毫不担忧,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爹,爹……”只有三岁多的贺禹迈着两腿小短腿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顾成早知姜挽是嫁过人,但亲耳听到姜挽风轻云淡地提起这些往事,心中便更加敬佩欣赏,姜小姐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嫁过人无妨,大景多得是改嫁和离的女子,他最看重的,还是自身的能力和才华,他家中若是有这样一位当家主母,必然能兴旺三代啊! “那就好那就好。”贺长安松了一口气,“但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要是遇到好的还是要抓紧,我、我没有不养你们姐俩的意思嗷,你们一辈子不嫁人也可以,反正你们有弟弟,云宝以后可以给姐姐养老送终的嘛。 我的意思就是啊,要是有好的郎君还是可以嫁的,你们毕竟年轻,才二十六啊,这个年纪嫁人娶亲的一大把,那些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年纪都不小了,大景讲究先立业再成家,好男儿多的是,咱们看中了该出手就出手。” 码头边刚刚经过一阵兵荒马乱的整顿,此时正在收拾场地,将在这里作乱多年的几个小贼都抓捕到了。 “马屁精。”姜拂小声嘀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天子也是人,一个庸俗的男人罢了,你要是想知道皇帝长什么样,我给你画出来就是了!我在京都时见过好几次呢,就算我画不好,你让阿姊给你画一张,阿姊指定能画得惟妙惟肖!” 姜挽委婉拒绝了,她早看见贺管家在不远处张望着,许是家中有人来找,直接跟着贺管家回去了。 她阿姊可是当过贵妃拿下过帝王的女人,萧淮长成那样都没留住阿姊,更别说区区一个纨绔子弟了。 “你娘呢?” “嘿,你这丫头片子,我还骗你不成,那朝会上有上万人啊,隔着那老远,我又没有千里眼,哪里看清天子模样,远远望一眼,只是觉得身形高大,当真器宇轩昂,不愧为我朝天子啊!”贺长安一脸崇拜,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好好好,终于是抓到了,都绑会衙门,待知州定罪。” “诶呦,咱家大小姐回来了,来来来,大小姐请坐。”贺长安起身迎接,还拍了拍身边的圆凳示意姜挽坐他旁边,满脸微笑地看着姜挽。 “不过几个山贼,何谈大恩,顾大人严重了。”姜挽不觉得她有什么功劳,毕竟顾成雇佣她都是花了银子的,给钱办事,理所应当。 姜挽扶额忍笑,拿着筷子摆摆手,“没有的事,您误会了,嫁什么人啊,我不想嫁人了,陪在母亲身边挺好。” “你这就是胡说了,天子登基的时候你怎么也朝拜过,好歹见过一面吧。”姜拂质疑道。 贺长安酒醒了大半,掐腰拧眉,“不是说了不让她去嘛,怎么还是去了,我跟你讲啊,下次有这事直接来跟我讲,别让顾成见小挽。” “叔问你嗷,你是不是……真看上顾家那小子了?”贺长安一脸凝重,十分紧张地开口。 姜拂笑出了声,“升官了就是不一样啊,说话都有底气了,四品知州可是不小的官喽,照这样下去,过个十年不得成宰相啦!” 顾成指挥下属收拾码头,然后堆满笑容对着角落里的姜挽一拜,真心实意道谢,“姜小姐对嘉州大恩啊!顾某拜谢!” 贺长安让下人叫来贺管家,问:“大小姐呢?怎么感觉一连好几日她很忙啊,白天都见不到人影。” 顾成说完又独自感叹起来,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我听说啊,过几天要有上面的人来嘉州巡视,说是什么皇亲贵胄,身份不凡啊,他们就是坐船来的,要在码头下,这要是被山贼不长眼睛把人给劫了,那我这官身可就不保喽!” “顾大人,山贼都已抓捕归案,您请看。” “这话可不能乱说,能到知州这个位置我此生就无憾了,宰相岂是想当就能当的,咱们一没家世人脉、二没上面看重,不做这个梦,我贺长安到现在还不知道天子是什么模样呢。” 姜仲盈和姜拂见此都眨巴眼睛看着,不知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需要阿挽帮忙,不然贺长安怎么如此殷勤。 姜挽蹙眉,“京都来的皇亲贵胄?” “爹,后院没人陪我玩,好无聊啊。”其实有侍女和小厮陪着,但贺禹看前院人多,一时好奇就跑过来看看了。 * “真!真看上了啊!”贺长安一脸焦急,放下手里的饭碗,“这可使不得啊,那顾闻礼不是什么好人啊,也就长了个好皮囊而已,其他方面是啥也没有啊!你要是想嫁进顾家,以后日子可老糟心了!” 同在饭桌上的姜仲盈和小云宝则是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懂这几个人在说什么。 每次都说什么为了公事请姜挽帮忙,其实顾成可是存着私心呢,他长子顾闻礼花天酒地,招猫逗狗,是嘉州有名的纨绔子弟,至今没有人家肯将女儿嫁给他儿子。 贺管家迟疑了一会,想了想说:“难道小姐没跟您说吗?前几日顾通判派人来请大小姐过府保护,说是忙码头那边的事,所以想请小姐贴身保护,小姐说左右也是无事,就去了。” “怎么?贺叔有话要说?”姜挽没感受到贺长安殷勤,只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这么一想,顾成说话更加客气和善了,没一会提出邀请姜挽到蓬莱酒楼用膳,想让家中的不肖子孙见识一下姜小姐的风采,相互认识一下。 “去去去,净说胡话,我看你比我能吹,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呢,没一句真的。” 贺长安早习惯了姜拂说话不着调的性子,他被姜拂被骗了好几次,每次版本都不一样,姜拂能编出几百个悲惨童年出来,他现在是再也不相信姜拂的话了! 说罢,贺长安殷勤给姜挽夹菜,小声告状,“我看姜拂最近又不怎么老实,还得小挽你制得住她,她皮紧,你有空再给她松松!” “嗯,我看也是。”姜挽暗暗瞪了妹妹一眼,让她说话小心点,别太得意忘形了。 贺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基本都是一边吃一边说,没一会姜挽问起码头上的事,说顾通判提到,不日将会有贵人来嘉州府巡视。 “确实是有这回事,但我也不知道是谁,只听说,不知一个贵人,来了好几位呢。” 贺长安不管什么大人物来,他只管做好他的事情。 就算是皇帝来了又能怎么样,公务做好了,什么人来巡视他也不怕。 第 49 章 帝王驾临 “前些日子去族中探亲,没有赶上贺大人的乔迁之宴,真是可惜,不过我虽错过宴席,但礼不可废,这套棋子贺大人一定要收下。” 林怀泽探望父母之后就立马回了嘉州,没有在祖宅过多停留,听说错过贺家乔迁宴席,更是连忙登门拜访,准备了一套玉棋子为贺礼。 贺长安笑呵呵请林怀泽去正厅中喝茶闲聊,两人下了半日的棋才算尽兴。 他亲自将林怀泽送到大门处,转头正好看见姜挽骑马回来。 “这是又是顾通判那里当差了?怎么,码头那边的事还没忙完?他手底下也不缺人用啊,怎么就盯着我贺家人使唤呢!” “拿钱办事,理所应当。” 贺长安与姜挽一同往后院走,边走边说,“家里又不用你赚银子,你娘又折腾起来一座酒楼,我听说进项不错,你要是太无聊,不如去看看家里的铺子,有没有喜欢的,随你折腾去。” “等这次事了结,我确实想歇一歇,不如就去家里铺子看看吧。” 但这只是最坏的结果,说不准萧淮就只把陈年旧怨怪在她一人身上,不会连累家人。又或者萧淮没几天就走了,压根不会在嘉州待多久,只要小心留意,说不定他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她的踪迹。 至于天子极尽宠爱的掌上明珠晋阳公主,应该就是皇太子牵着走下来的小姑娘了。 不,不会的,这世间没那么多巧合。 这是当今天子的年号。 先前在朝会上没看清的人,此刻终于看了个真真切切。 贺长安是万万不敢想,传言里将要但嘉州巡视的贵人,就是大景的帝王。 而且不仅是帝王驾临,紧接着下来的,还有两位高高瘦瘦的半大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 不多时,随着御前将军楚枫的一声“陛下驾到”,江边的所有人跟下饺子似的跪了下去,齐声高喊,“臣等,拜见陛下,恭请天子圣安。” 本以为只是京都来的巡视官员,没有皇亲贵族那么离谱,谁知她到了才发现整个嘉州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到来,阵仗极隆重地准备迎接这个传说里的“贵人”。 恰巧,江边刮来一阵凉飕飕的风,风声加上四周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姜挽并没有听见贺长安说了什么,也没看清口型。 她看见贺长安在几个嘉州高官的簇拥下站到最前面,趁众人不注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张口似乎说了什么。 姜挽缓缓摇头,低头笑了笑,“既然如此,人家估计是看不上我的,我婚嫁过,也生过孩子,此生没什么儿女情长的执念,可莫要耽误了人家。” 姜挽心里装着愁绪和担忧,办差事自然分心,就连身边几个官差都发觉她情况不大对。 贺长安诚惶诚恐,话都说不通顺了,在这位年轻的君王面前,他前半生练就的拍马屁功夫好像都失灵了,一个字也不敢啰嗦。 周边侍卫纷纷警惕,看向射箭之人,不曾想,从阴暗处缓缓走出的,是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小少年。 一说到人生大事姜挽就用嫁过人生过孩子推脱,可是贺长安却从未听姜挽说起过之前的事,之前他不好意思问,怕触动到继女的伤心事,但今日他却升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确实与小时候有很大不同,他们五分像萧淮,五分像她,少年清俊,已有风骨。 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看得清楚,只依稀瞧见鸿儿和清儿拔高的身量,仔细算算,他们再过几个月就要十二岁了。 此时的姜挽已经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地面,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姜挽与后面几个士兵交换了位置,退到最后面不起眼的地方去站着。 江边风大,初春时节的风还是略微有些凉的,姜挽身着玄色劲衣,手握长剑站在一对士兵前头。 天子煊赫冷肃,气势非凡,光是迎上一万就觉得背有千钧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望着一大群人离去的背影,姜挽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神情平静,但眼神却有些恍惚。 “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听了贺长安的询问,姜挽端着茶盏轻抿,似是随口一答。 “嗯,这就去。”姜挽收敛情绪,提剑跟上前面的队伍,去了帝王下榻的官家别院。 其实何止是孩子们变化巨大,就连萧淮也许前些年不同了,他气势更深重沉稳,容颜褪去那一丝丝的少年气,更冷俊了,让人既不敢看又移不开眼。 姜挽也没想到顾通判这次的差事这么忙,她事先不知道,但银子都收下了,就只能跟着忙活完。 在短暂的震惊和交头接耳后,官员们纷纷头冒冷汗,不敢吱声,江边愈发寂静了。 官船靠岸,身穿银甲的将士有条不紊地从甲板上走下来,配刀上的寒光映射着朗朗日光,震慑得众人匍匐。 贺长安一拍大腿,无奈看着她,“你妹妹净逗人,她说你从前是做贵妃的,独宠六宫,还说当今太子恒王和晋阳公主都是你生的,你听听这话,这不是明摆着诓我嘛!” 看到这,江边的诸位官员心里都有数了,伴随着巨大的惶恐,他们也生出无限的期盼,希望借此机会露个面,有朝一日一步登天。 这排山倒海的场面除了天子,没人能消受。 随着众多船只靠近,江边等待的官员们才看见船上密密麻麻的将士,还有中间那旗帜上面的字——“建昭”。 “臣嘉州知州贺长安,拜见陛下。” 或许在顾成眼里,认知之外的高官贵胄都叫最上面的吧。 两人说了会顾通判那边的公事,回了后院石桌上坐着,边闲聊边等着姜仲盈回家开饭。 她今日的任务是守在江边码头,带着士兵封锁这里附近的道路,为即将到来的贵人护卫,不允闲杂人等进出。 “阿拂不是说过嘛,贺叔怎么又问了一遍。” 姜拂每日跟在亲娘身边保护,所以也和姜仲盈一起早出晚归。 一个时辰后,江边终于出现了大船的影子。 什么叫最上头那位?整个大景能有谁,能担得起顾成这句话。 不用猜,光是看这两位一模一样的面容,诸位官员就知道这两位是谁了,皇太子萧予鸿和恒王萧予清是双生兄弟,这事在大景人尽皆知。 林家可是前朝就有的世家大族,清流人家,要不然前几年林家出了事,渐渐落魄了,现在林怀泽也不能在嘉州为官啊!早就在天子脚下做事了。” 嘉州官员都是战战兢兢的,在江边客套一会后,终于迎着帝王一行人往官府别院那边去了。 萧予清身后跟着两个将士,见姜挽这边拔刀,冷声道:“恒王殿下在此,尔等不可造次!” 前方四座极大规制的官船开路,被护卫在中间的巨轮庞大,极其壮观,隔着很远也能看见那明黄色的旗帜挥舞在风中。 可惜欢儿被鸿儿牵着,她没看见女儿模样。 幸好明日她就不做这差事,不然要是被萧淮看见了,恐连累贺长安辛苦半生得来的官职,也得连累母亲和妹妹遭难。 “姜小姐今日辛苦,这我们也是刚得到消息,来人身份极不简单,很肯定是最上头那位,所以今日守卫定要谨慎,谨慎啊!”顾通判忙中分身,给姜挽传了句话。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养成姜挽这样淡定从容,繁华皆如过眼云烟般的姿态和气质。 转眼五日过去,到了顾通判嘴里那位贵人驾临的日子,这也是姜挽在顾通判身边当差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日她就清闲下来了。 她望向平静的江边尽头,面色略微冷了些,春风吹动她的衣摆,飒飒作响,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凝重忧虑。 “姜小姐怎么还在这里愣着呢,快些跟上啊,顾大人好像派人在寻您呢。”一个士兵跑过来给姜挽提醒。 聊着闲话,贺长安提起了林怀泽今日来送礼的事,想起林怀泽这几年来家里很是勤快,猜测道:“你说林怀泽这人怎么样,他也不小了,听说二十六七了,到现在都没有娶妻纳妾,我是很认可他的人品,作风也好。 本想说身体不适,就此回府躲起来,姜挽派人去告知了顾成一声,得到准许,正准备离开,这时一只短箭却朝她脚下射来。 姜挽示意周边侍卫合上刀剑,带头下跪行礼,“不知恒王殿下在此,草民方才冒犯了,还请殿下恕罪。” 自从姜仲盈开了云来酒楼就忙十分繁忙,早出晚归地忙酒楼的事情,简直成了家里最忙的人。 贺长安当然是不信的,只当是姜挽不愿提起从前,长叹一声也就不再问了。 “嘉州知州贺长安,起来吧,朕听吏部呈献功绩的时候提起过你,在嘉州还算用心。” “无妨。” 萧予清紧紧盯着面前这人的脸,不肯挪动脚步,因父皇身侧无聊,他便偷偷溜出来逛园子。 谁知一抬眼就看见了她,刚刚看见她的一瞬间,萧予清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心脏彭彭直跳,不敢置信又惊喜异常。 见她要走,只好用手中短箭射到她脚下,毫无章法地想要拦住她。 “你……抬起头来。”萧予清颤抖张口,紧张的情绪仿佛要冲出胸口。 姜挽抓紧了袖口,迟钝着没有抬头。 正僵持时,院中传出一阵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被众多官员簇拥在最前面的男人缓缓走近,对着身侧的皇太子说,“太子,还不去看看你弟弟又惹什么祸了。” 第 50 章 下榻贺府 萧予鸿第一眼看见的是弟弟萧予清,听见父皇开口,他眉头微蹙,淡淡瞥向萧予清对面,想瞧瞧弟弟在这里胡闹了什么。 矜贵沉稳少年老成的皇太子端着皇家威仪,缓步走到萧予鸿身边,给了弟弟一记警告的眼神。 那短箭射在黑衣女子脚下,而她单膝跪在地上,抱拳低头行礼。 应是没有得到父皇说平身,所以这黑衣女子没敢起来。 萧予鸿从弟弟身边经过,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不懂萧予清为什么要为难一个不起眼的女侍卫。 “哥,她、她是……”萧予清语气颤抖,用力地扯了扯萧予鸿的袖子,但可惜萧予鸿并未理会弟弟的异常,依旧走到那黑衣女子面前去。 “起来吧,这短箭既是恒王射出来的,便不关你们的事,不必拘谨。” 闻言,姜挽身后的几个侍卫都缓缓起身谢恩,唯独姜挽一人跪在地上,半晌没有动作。 不等萧淮说话,旁边的萧予清就笑着张口,“没事没事,本殿下就喜欢贺大人家里这风格,极有嘉州特色,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住起来定会舒心无比!” “不必。” 姜仲盈大惊,慌慌张张跪下行礼,但她从没学过宫廷礼仪,下跪的姿势都不怎么自然,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 姜姑娘擅长用剑,武功高强,又通识药理,十分厉害,所以臣才想让姜姑娘今日过来,与侍卫们一起护卫陛下身侧,保证陛下的安危。” 被官员们簇拥的帝王顺着儿子的视线望去,这不经意的一眼,便让他顿在原地。 “不敢当不敢当,恒王殿下说笑了。” 半个时辰后,贺府大门出传来异动,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外面。 “是家主回来了?”姜仲盈问进来通传的下人,“那怎么动静这么大?跟山贼抄家了似的。” 贺长安一天之内见了这么多皇亲贵胄,心里慌慌的,此时面对太子和恒王异样的热情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他这么幸运还是不幸,怎么突然就得两位殿下的青眼了? 姜挽靠在太师椅上,对着妹妹摆摆手,无奈揉了揉眉心,缓缓道:“别那么想,事情还不算太糟,来得不仅是萧淮,还有孩子们,鸿儿清儿都这么大了,他不可能不顾及儿子的想法。” 姐妹俩促膝长谈,直到姜仲盈忙完酒楼里的生意回府。 “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谁发生了什么事?账算到一半阿拂突然就跑回来了,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派人回来一问又正常,并未出什么事啊。” 萧予清眼中含泪,忍着泪花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兄长萧予鸿拉住了胳膊,强硬地带走了。 “陛下恕罪,太子恒王殿下恕罪,这位姑娘是受下官雇佣,前来保护的剑客。”顾成对正要站出去请罪的贺长安使了个眼色,率先走出去为姜挽解释身份。 姜挽似有所感,也朝着萧淮这边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天地时间仿佛静止了,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对视着,顷刻间心跳如鼓,万物寂静。 姜挽提前回了贺府。门前,姜拂早就心急如焚地等着了。 论抛夫弃子的本领,谁能比得过她啊。 * 想了许久,姜挽也觉得前尘过往或许不该再隐瞒,既然已是一家人,确实应当坦诚,“等贺叔回来再说吧,女儿从前的事……想亲口对你们讲讲。” 只是面前这个女侍卫迟迟没有起身,他有些侧目,多瞧了几眼。 姜仲盈拎着云宝坐在饭桌上,边照看小儿子吃饭边观察女儿们的表情,“你们俩倒是跟娘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总是什么都不说,遇到事就憋在心里自己找办法解决,既是一家人就该直说,不然什么都不知道,阿娘这心里不踏实啊!” 一大早,帝王南巡第一城就是嘉州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姜拂那时正在酒楼里帮阿娘算账本,猛然听见消息,顾不上阿娘的惊疑,连忙回了贺府等姐姐。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贺长安十分狗腿的说话声。 姜仲盈认真点头,盼着贺长安快些回家,她等不及要听听女儿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身为母亲,她十分希望能帮上女儿的忙。 萧淮眼神晦暗不明,凝着她许久,直到身侧都嘉州官员都以为帝王即将发怒,这个女侍卫要遭殃的时候,他才突然冷笑一声,轻飘飘扔下一句,“是挺厉害的。” “哦?剑客?看来是嘉州府的官兵不中用,所以才让顾大人雇佣这么个剑客过来充当侍卫?” 萧予鸿中起了一点怪异的感觉,似乎觉得面前这女侍卫有些熟悉,身形好些眼熟。 萧予鸿本没将这弟弟戏弄下人的小事放在心上,要不是因为父皇说了一嘴,现在好多大臣都在旁边看着,否则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给弟弟处理这等小事,但…… 下人哆哆嗦嗦说不清楚,平常口齿伶俐的人都变成口吃了,“不、不是,是、是……” 五年过去,但两人容颜均未变,一眼望去,仿佛梦境转成现实,故人归来。 语罢,他抬步向前,带着一群官员离开。 “别。” “这么看是真有事啊,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阿娘陪你们一起应对!” 皇太子与恒王殿下均是异常沉默,这引起了另一边的关注。 况且,她刚刚看萧淮眼神,没有感受到杀意,或许在萧淮心里,她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了。 “怎么?你还不起来谢恩?”萧予鸿催促一句。 一行人走到正厅前,贺长安见妻子带着女儿儿子出来,连忙拉着姜仲盈给行礼,“来来来,快些拜见陛下太子恒王和公主殿下!” 说罢,顾成对姜挽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拜见陛下。 “阿姊,我都听说帝王南巡,已经到了嘉州,你近些日子不要出去了,要是被发现,我怕……” 顾成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他心中一紧,连忙回答,“回陛下,微臣许是之前得罪了什么江湖人士,最近收到威胁,颇为头疼,因为这是微臣私事,不好动用州府里的官兵保护,所以就私下里请了姜姑娘过来护卫。 “你……”萧予鸿恍惚一瞬,眼眶瞬间酸了,要不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他几乎要冲上前去抓住她,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又做梦了。 姜仲盈这么一看,心里更加笃定女儿是遇到什么事了,不然阿拂肯定第一个张口反驳,不会是现在这幅沉默心虚的样子,就连平日里沉稳冷静的长女也是恍惚失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淮淡淡收回视线,他静默了会,面无表情看着顾成。 “晚了。”姜挽叹气,“就在方才,迎面相撞。” 姐妹俩对视一眼,均是沉默,低头吃饭夹菜,谁都没回话。 以姜挽对萧淮的了解,就算恨她入骨,也不会在孩子面前对她动手,皇室父子反目绝不是萧淮想要的,所以至少明面上,她是安全的。 本以为两位殿下提议到他家中暂住只是戏言,就算是认真的陛下也定然不会同意的,谁知陛下竟应下了太子和恒王的提议,真的过来了! 姜拂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手舞足蹈了,“那怎么办啊,阿姊你这么说,岂不是陷入了死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啊?”姜拂跟在姜挽身后往府中走,语气焦急,“怎么样,他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阿姊不利,要是是在没办法的话,我陪阿姊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是,谢太子殿下。”姜挽无奈,只得缓缓抬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姜挽清晰看见,清儿方才无声地张口,是在喊她“阿娘”。 在两个儿子担忧的目光下,姜挽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她眼睛一直垂着,没有与面前的帝王对视,只是抱拳行礼,恭敬道:“民女姜挽,参见陛下。” “冷静些,被发现了就这么样吧,我人就在这,拖家带口的肯定是走不了,是杀是剐随他去。” “陛下请,这就是微臣府宅,前院和后院有许多院子是空着的,能住下许多人,就是院子之间挨得很近,屋子也都不大,陛下选中微臣家里下榻,实在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只是府宅不大,恐委屈了陛下和几位小殿下。” 这张脸是多么熟悉,曾在兄弟二人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年幼时慕父母乃是人之常情,即便是早慧聪颖的萧予鸿也不例外,在母亲出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让他很是依赖,甚至超过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父皇。 “走不了,我走了阿娘怎么办?贺府上下怎么办,还有云宝,他才三岁,扔下这一大家子,我活着又能怎么样。”姜挽走进正厅,挥手让下人都出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 姜仲盈要跪不跪的,就这么被萧予鸿和萧予清制止了,她惶恐看向那位气势凛然的天子,又看看身边的夫君,当即愣在原地,没搞清这是什么个状况。 “都不必行礼了,朕带着这么多人借住贺大人的院子,估摸要叨扰些时日,这些无关紧要的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是,微臣多谢陛下。”贺长安扶着妻子胳膊低头谢恩,恭恭敬敬将天子迎入正厅,结果进来发现姜挽和姜拂都在正厅里没出去迎人。 这……怎么关键时刻靠不住呢,连天子来了都没出去迎,不敬的大罪啊。 贺长安顿时冷汗就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这,这是臣家中女儿,姐妹俩乡野长大,没见过世面,不懂礼节……” 却不成想帝王扫了眼双生姐妹俩,眸中含着微微的嘲弄和冷意,随口道:“贺大人女儿们看起来还真是眼熟,五年前行刺朕的前朝杀手……就长这样!” 50-60 第 51 章 正面相对 “这、这都是误会啊,小女……”贺长安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忙拉着身边的姜仲盈一起跪下,他张口想要解释,却突然发现姜挽姜拂并未和他说过从前的事情,他一时心慌又迷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这一屋子人都瞬间紧张起来的神情,萧淮静了一会才缓缓轻笑出声,“贺大人何必如此紧张,朕不过是、说笑罢了。 两位千金若是贺大人从小在深闺里养大的,又怎会有前朝刺客扯上关系呢,许是朕看错了吧,毕竟人有相似也是正常的事情,五年过去了,朕确实也记不清当年那些刺客的样貌了。” 帝王左右敲打一番,贺长安起来的时候已是大汗满头,姜挽姜拂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正是五年来到云阳,且她们都武功高强,非寻常人能比…… 仔细想一想,贺长安也有些不确定了,他甚至觉得陛下根本没有看错,他忍不住转头去看姜挽姐妹俩的神情。 若是被冤枉,姐妹两人势必惶恐害怕,寻常百姓见了天子哪有不害怕的,可现在她们俩一个比一个淡定,姜拂地看着地面不抬头,姜挽则是暗暗看了后面的皇子公主们几眼,抿唇不语。 贺长安总觉得这不像第一次面见帝王的模样,心中暗暗担忧。 “我……”姜挽不知该如何回答,怔怔地看着萧予清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不是见到了么,能在嘉州偶遇,也是我们母子缘分未断。” 其实当年,她已经做好了此生不再见面的准备,没想到…… 母子俩说了会话,萧予清问了一下贺长安家里的人口关系,然后提到了妹妹予欢。 “后院出了家父家母住的主院,就属臣女居住的绛春阁最大,陛下和几位殿下身份尊贵,不如就住在绛春阁,臣女搬去隔壁的小院暂居。” 姜仲盈带着姜挽和姜拂去了主院亭子里坐着,准备好点心和瓜果,看女儿们沉默的表情,姜仲盈的话在心里打了几个腹稿,最终还是问出口。 突然相遇,此刻还不知道萧淮心里是怎么想的,姜挽不敢太过接近孩子们。 萧予清认真看她,说,“阿娘,我们长大了,许多事也懂得了,我知道阿娘必有很多无奈才会这样做,无论是对是错,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相遇,就是上天给的缘分,只要阿娘愿意,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啊!” “这里有人说哥哥坏话!玉宁你快来呀!本公主抓到私下里议论太子哥哥和恒王哥哥的 母子四目相对,无言许久,但生疏感却没有什么。 让女儿让出院子给把陛下和几位小殿下住,这也太不合适了吧,贺长安愁得头疼,正想说将自己的主院让出来,没想到太子和恒王满口答应了,恒王殿下性格活泼,直接拉着太子就往后院去,请姜挽姜拂带路,几个人直接走了。 “阿娘!”墙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地呼唤声,随即而来的,是少年人翻身进入的落地声。 萧予清垂头丧气走出来,不舍地看了姜挽一眼,跟着玉宁回去了。 姜挽不说话,她很难违心地说不回去是为了他们好,其实藏起来的原因很简单,一个是陪伴母亲妹妹,一个就是因为得罪了萧淮,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他满眼欣喜,眼眶微红,翻窗就要进来。 自从给萧淮下药起,她就做好了此生与孩子们分道扬镳的准备,帝王尊严在前,不杀就已经是开恩,怎么可能再做一家人。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姜挽缓缓关上门,躺在陌生的床榻上阖眼入睡。 “姜姑娘好。”玉宁愣了会,但很快反应过来,朝里面喊,“恒王殿下跟奴婢快些回去,不然晚了陛下要责罚殿下您了。” 姜挽推开门看见母亲在院子里站着时,心里早就了然是躲不过去的。 孩子们若是怪她恨她还好,怪母亲抛下他们走了才是正常的情绪,可他们不怪,还如此关心在意她这几年过的是不是开心自在,估计是积了几辈子福报,此生才能得来这样的子女。 绛春阁进了许多人,里里外外折腾半天,睡在隔壁院的姜挽久久不能入眠。 但一闭上眼睛,清儿的话就一遍遍回荡在耳边,那些期盼的话语让她心神不稳,思绪纷杂。 * 她拿不准萧淮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心中到底有多少恨,有多少余情,若是不想彻底撕破脸,他们还要些商量的余地,若是他恨极了,连带着母亲和贺府也不想放过,那她又该怎么办…… 两个院子之间的墙壁不算高,对常年习武的萧予清来说,这点高度轻而易举就能翻越。 姜挽面对萧淮可以冷静,但面对孩子们,她心中必然是愧疚的,今日见了两个儿子的对她的态度,心中便更加难过。 她轻轻推开萧予清的手,温声笑着,“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这样撒娇,清儿都要十二了吧,再过几年都要议亲了,你们长大了,阿娘也不年轻了,幼时需要母亲陪伴,孩子长大后就不那么需要了,我……” 姜挽起身推开窗牖,果然看见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在往这边走,近乡情怯,不见着还好,只能在心中思念,现在人就在眼前,她反倒心生退却,不敢和孩子们说话。 贺长安陪伴在圣驾左右,但临走们前不忘提醒妻子,今日一定要去问问姜挽和姜拂的前尘往事,她们从前是不是真的如陛下随口说的那样,与前朝有关联,是刺客出身。 “恒王殿下,陛下让奴婢带您回去。” 她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单手撑着额头,闭眸似是浅眠。 姜仲盈忧心忡忡,“可是陛下认出你们是刺客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你和阿拂是不是要有危险?” “欢儿她……不认得阿娘,阿娘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不好,恐会惹你父皇动怒。” 姜挽长叹一口气,摸摸儿子的头不说话。 姜拂摆手,明明说着性命攸关的事情,她竟然还笑了一下,心大地说,“没事,我之前是担心来着,可是昨天一见那狗皇帝看阿姊的眼神我就不担心了,阿娘你就放心吧,那几个小崽子,呸,几个小殿下,就是太子和恒王那两个小子可都是……” 姜挽盯着萧淮看了一会,然后就拉着妹妹退到一侧,安静低头站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就算母亲姜仲盈示意她们解释两句,姜挽都直接当做没看见。 “阿娘。”萧予清快速爬过来,双手扒在窗边,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我就知道是阿娘!在官家别院的时候我就一眼认出阿娘了。” “那便这样安排吧,侍卫都在前院,朕身边只带两个侍女照顾公主,其余下人就请知州安排,客随主便。” 萧予清非常听话,连忙从正门跑进来,自觉从圆桌底下拿了小凳子过来,乖乖来到姜挽躺的软塌边坐下。 姜挽起身开门,不成想门外的人也是熟人——玉宁。 “欢儿也跟来了,阿娘应该还没看见欢儿吧,玉宁姑姑一直带着欢儿,刚刚她们进了院子里,也在隔壁呢,阿娘要不要看看她,我明天把欢儿抱过来给阿娘看。” 姜挽长叹一口气,深深凝着五年未见的儿子,温声道:“别翻窗了,走正门吧。” 好在她刚刚仔细观察萧淮的眼神,没在他眼里看见什么杀意和恨意,他神色平静,似是随口一提,并无什么恶意,只是有些恶趣味罢了。 母子阔别五年,时间没有从前萧予清对母亲的思念,反倒更加怀念相处的时光。 “阿娘是怕父皇恨你,不会放过你吗?” “阿娘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否快活自在?”萧予清的眼神里略有些委屈,“阿娘,我好想你,你呢,有没有想起过我?” “认得,我和哥画了阿娘的画像,天天给欢儿认人,就算没见过,她定然是认得阿娘的。”萧予清卖了半天可怜,然后抱住亲娘的手,小心翼翼问,“阿娘与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难道没想过今后来京都看看我们吗?” * “当然想,只是……阿娘过得很好,云阳的日子安然自在,一晃五年过去了,清儿已经这么大了,像极了你父皇……” “是。”姜拂直接了当地回答了,然后抓起桌上的瓜子开始吃起来,颇有些烦躁道:“阿娘不必问了,没错,我们之前,确实是魏庄培养的杀手,专门做针对朝廷的勾当,但事情不是像狗皇帝说得那样简单,而且我们也是有苦衷的啊!” 贺长安心里更加没底了,连忙安排府中手脚利落的下人去绛春阁伺候,恭恭敬敬地将天子请进后院。 半晌,姜挽开口,“阿娘忘却从前的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母女受制魏庄多年,直到五年前才彻底自由,阿娘被魏庄挟制,我和阿拂确实为魏庄做了很多事,但这都不是我们所愿,我们也是无辜的。” 翌日,天子巡视嘉州,一大早就带着皇太子和恒王出门去了。 “是是,陛下请。” 姜挽和姜拂对视一眼,纷纷静了下来。 既然人都找到家里了,也没鱼死网破的意思,那就是还有的商量,就算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也得维护住双方的颜面。 天子暂居总不能安排到小院子去,贺长安正想说让出主院,没想到姜挽提前说要让出绛春阁。 沉默间,门口传来脚步声。 “阿挽,阿拂,你们说实话,在来嘉州之前,你们究竟是做什么的,陛下昨夜说,你们很想行刺他的刺客……他说的是不是……” 姜仲盈眼眶立马就红了,鼓起勇气问起了她心中的猜测,“那你们的苦衷,是因为阿娘吗?” 按理说外男不该在后院居住,可前院都是给门客和下人住的地方,实在没有空置的院子,除了后院就没地方住了,贺府院子不大,后院也就只有四个院落,贺长安夫妻住主院,姜挽住绛春阁,姜拂住在一个角落的小院子里,还有一个空的小院。 半大的少年已经初见俊朗模样,当年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孩褪去了婴儿肥,脸庞已经略显锋利痕迹,他的眉眼像极了父亲,天生一副冷峻如谪仙的模样,只不过萧予清性格开朗,唇边常挂笑容,不似父亲和兄长表情寡淡。 人了!” 一个看起来四岁的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守院子的下人们都不敢拦着,只因来人正是昨夜里入住绛春阁的贵人之一。 姜拂愣了下,连忙往门口处张望,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正她这边跑,身后还跟着狗皇帝身边的侍女。 姜仲盈转身去看来人,立马意识到这位就是陛下带来的小公主,她心道自己怎么这样口无遮掩,直接在院子里就跟女儿们说起了杀头的事,这下遭了,这小公主看着小小一个但好像不是个好糊弄的。 “阿姊你看,好像是欢儿诶。” “嗯,确实是欢儿。” 姜挽本打算趁人少的时候翻墙去绛春阁看看女儿的,没想到女儿先一步过来了。 第 52 章 贵妃姜氏 “臣妇姜氏拜见公主殿下。”姜仲盈躬身给面前这位小殿下行礼,却在抬头的一瞬间愣住了。 这孩子……怎么与女儿如此相像?母亲不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姜仲盈就算失仪,看姜挽姜拂也是有亲切感的,现在看这位小殿下也是如此,有种天生亲切感在里面。 跟在萧予欢身后进来的人是玉宁,自从萧淮将女儿接到身边照顾后,玉宁便一直跟在紫宸殿照顾小公主的饮食起居。 “这位夫人,本公主刚刚听见有人再说皇兄们的坏话哦!”萧予欢小小年纪却是个鬼精灵的性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在面前这几个人脸上一转,迈着小腿就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亭子边上。 “臣妇女儿失言,请公主殿下恕罪,这便让她给公主殿下请罪。”说罢,姜仲盈给姜拂使眼色,让二女儿快些给公主殿下道歉。 阿拂是个懵撞的,从来都是口无遮拦,还胆敢对皇家不敬,真是太让人头疼了。姜仲盈瞪了姜拂几眼,心里担忧又着急。 “臣女失言,请公主殿下恕罪。”姜拂躬身对面前的小人行礼,脸上有些被当场抓包的心虚之色,但因为面前的人是亲外甥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道歉的。 教训完姜拂,姜仲盈便将目光放在姜挽脸上,凝重地问:“今晨你们没说完的事,现在该说完了吧,这事听着实在是太吓人,阿娘心里惶恐,今天时时刻刻都在害怕,害怕什么时候天子一个不开心就、就容不下你们了。” 一个时辰过去,她还在看着窗外,静谧如水。 静了好一会姜仲盈才冷静下来,她握住了姜挽的手,心疼地看着女儿,“阿挽这些年受苦了,是做娘的没用,连保护女儿都做不到,还要做女儿的拖累。” 她张开双手询问,“我、可以抱抱殿下吗?” 可能是双生兄弟间真的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感应吧,萧予清立马反应过来,笑着对贺长安说:“贺大人,本宫能否请您家长女陪侍身边,我见姜夫人武功高强,十分想认识一下。” 直到绛春阁中安静下来,没有了下人们走动的声响,姜挽才推开房门,动作利落地越过墙头,稳稳落在绛春阁中。 姜挽微微一笑,轻轻叹气,“所以阿娘不用担忧女儿,纵使掺杂前朝祸乱,但女儿也尝试将功补过,为陛下献上许多朝廷需要的东西,才换来了今天的平静日子,现在又相逢,其实未必是坏事啊。 姜仲盈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虽然这传言里的贵妃娘娘并不相识,但看见太子恒王和小公主那样可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永远的失去了母亲,不免有些唏嘘之感。 绛春阁隔壁的小院里,自打隔壁有动静姜挽就知道是萧淮他们回来了,她靠在窗牖看着隔壁溢出墙头的合欢树枝。 姜挽抬手给姜仲盈斟茶,“不知阿娘是否听说过,太子恒王和小公主的生母是谁。” 皇家公主怎么可以随意抱呢,万一抱坏了他们家可赔不起啊,姜仲盈本就觉得女儿以前做刺客杀手的事情够头疼的了,没想到现在这个状况更愁人了。 “好,臣记下了。” “就在阿娘面前啊。”姜拂笑着说,“贵妃姜氏葬身大火只是皇家对外的说法罢了,人要是没了,阿娘就没有大女儿了。” 出手回击自保是身为杀手的本能,姜挽毫不犹疑地出手,与扯着她摔入锦被中的人交手缠斗起来。 姜仲盈心里忧愁,但碍于陛下身边的侍女在旁边看着,她不好当众说什么,只好吩咐下人们备好吃食,别让小公主饿着了。 闻言,萧淮往绛春阁里走的脚步一顿,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太子,满不在意地回,“知州看着办就可,朕无特殊要求。” 我与陛下……其实有很多事没有说清楚,很多话没有坦诚布公过,我们有三个子女,也、也是有夫妻情分在的,就借这次相遇,把前尘过往好好说清楚吧。” 贺长安说完便退下了,往主院那边走,但相想不对劲。 “阿娘不是拖累,此前十多年的光阴中,阿娘和妹妹都是女儿活下去的动力,没有阿娘在,世间无以为家。” 可惜终归是陌路人,最后达成所愿,与妹妹和母亲一起生活,云阳纵然没有京都繁华,但这里有妹妹,有母亲,有自由,是我一生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光。” 屋中摆设未变,还是她昨日搬出绛春阁时的样子,就是气息和味道变了,若不是姜挽被训练多年,嗅觉敏感,恐怕也无法发现这一丝丝的不同。 “听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说过,据说是陛下还在当太子时的侧妃,后来又当了贵妃,但没有几个月就出了意外,葬身大火,红颜薄命。” 夕阳西下后,贺长安终于陪着天子走完嘉州所有的官府衙门,腰酸腿疼地回了贺府,同是走了一整天,陛下、太子和恒王就没有任何累的样子,各个精神奕奕,劲头十足啊。 夜空漆黑,只有几分昏暗柔和的月光铺撒下来,一片安静中,主屋的窗牖被人从外面缓缓打开。 小公主自从进来院子就黏在姜挽身上了,就连不怎么喜欢小孩的姜拂也围在身边,一直在逗这位尊贵的小公主。 温馨的软香中混杂进来男人清冷凌冽的气味,一如当年他们在怀德院中胡闹的时候。 萧予欢眸间惊喜一瞬,立刻就知道谁是她要找的人了,她咧嘴一笑,露出整齐地八颗小白牙,“好呀,抱抱。” “看你第一次犯,本公主就原谅你了,但以后不可以了哦。” 姜挽翻身进去,在黑暗中往床榻边走。 刚刚恒王殿下称呼小挽为姜夫人,这不对啊,既然知道是他贺家的长女,就应该称呼贺小姐才对,恒王殿下是怎么知道小挽姓姜的呢?这事就连嘉州都没有几个百姓知道呢,还有,他怎知道小挽成过婚,不叫小姐叫夫人? 说来也怪,陛下身边的侍女都不拦着小公主与女儿亲近,难道陛下真的对她们曾经是刺客的怀疑一点没有了吗? 姜挽走到床边,掀开白色的帘缦,还未等她进一步探索,腰间的带子就被人拽住,将她狠狠拉进出床榻中。 姜拂小声接话,“其实她没死。” 姜仲盈疑惑追问,“没死?那她在哪?” “你这嘴真是能惹祸,以后可不许这么口无遮拦,你嘴里那几个次被人家听去了,可都是能连累全家砍头的大事,以后万万不可那样说了。” “明日下午,嘉州所有官员为陛下举办洗尘宴,地点举在嘉州官府旁边的云园别院中,陛下若是有什么特别吩咐现在与微臣说,臣还有时间去办。”贺长安殷勤道。 姜挽净挑好的事情说,成功将母亲稳住,不让母亲太过担忧,其实对萧淮对她是否还有情分这事,她也不知道,毕竟她当年下手确实狠,这等仇恨对于男人来说是能拆骨扒皮的。 尽管有诸多疑问,但姜仲盈还是都忍住没有问出来,一直等到日光落下,小公主有些累了,终于回去睡觉,姜仲盈这才又机会与女儿们说说话。 萧予欢身上穿着浅绿色的裙子,头上梳了两个飞天的小丸子,看起来不仅可爱,而且喜感十足,她目光在姜挽和姜拂脸上游移,眉头浅浅地拧了起来,像个撕开仙境闯入人间的小精灵。 相遇两日了,她还没有正面对上萧淮,贺家和她本人都好好的,没有任何危险的趋势,这真是太难得了,也可以说萧淮太能忍,现在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帝王,帝心难测,实在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阿挽你……”姜仲盈惊讶极了,愣愣地看着长女,唇齿微张,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而且她们的话题为什么从身世过往变成了皇家秘辛,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姜挽缓缓走上前,蹲在萧予欢面前平视,眼神欣慰慈爱,“公主聪颖,真是招人疼爱。” “是,娘我知道了。”姜拂坐在姜仲盈身边,抱着亲娘的胳膊笑嘻嘻应下,将口无遮拦的事应付过去了。 她没有点燃烛灯,往前摸索全靠对这间寝房的熟悉,因为萧淮住的屋子,就是她的房间。 “是真的,女儿幼时,是魏庄培养的杀手,十五岁后,进了东宫,是储君嫔妾,二十一岁,蒙陛下恩宠,成了贵妃。 萧予鸿看了眼父皇脸色,低头想了会,然后立马怼了一下身边的萧予清,轻咳一声。 “怎么有两个阿娘呢?”萧予欢小声嘀咕着,看看姜挽又看看姜拂,左右飘摇不定,思索了一会,她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像皇兄那样,是双生子吧!” 男人的力气本身就比女人大,这是难以改变的事实,姜挽从前能轻而易举的制服萧淮是因为他身手比她差很多,但经过这五年的有意训练,萧淮成功把这个缺点弥补了。 萧淮对自己要求是一个陷阱不能摔倒两次,尤其是被姜挽按着打这件事。 须臾,他单手制住了姜挽的双手,成功将人按在床榻上。 床里归于平静,黑暗中,萧淮冷冷出声,“果然是细作,本性难改。” “看来陛下这些年并没有养尊处优,刻意训练了身手拳脚。” 天子时刻都被保护着,哪里有亲自上阵的时候,姜挽就算被摁着也没有丝毫慌张,冷静问他,“难道是陛下就等着这一天,为了在这方面找回颜面,专门练习的吗?” “自作聪明,你当你是谁,值得朕去用心。” 姜挽抬脚一体,瞬间起身,这次她没有放水,十招之后,轻松将扭转局势,掐着萧淮的脖子将他按在了身下。 第 53 章 你施舍朕 “现在看来,长进也没有超脱凡俗,不过对于陛下来说,这样矫健的身手已是够用了。” 说完这句话,姜挽就松开了钳制萧淮的手,她本不想动手,是萧淮非要挑战一下的,这可怪不得她。 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两人从小练习的招式极大不同,萧淮所学过于正统,大多用于比武切磋,点到为止的那种,而姜挽会的全是一招致命的杀招,一招一式均出其不意,照着命门打。 要是萧淮五年时间就能超越她从小到大的苦工,那可真是太过离谱。 萧淮从床榻上坐起来,长腿一迈下了床,用火折子点燃烛灯。 烛光映照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萧淮熟悉的是她一如当初的潋滟面庞,陌生的是她沉静从容的神情和眼神。 几曾何时,他对姜挽的期望就是这样,能在宫闱中端起一副雍容端庄的样子,能够撑起皇太子生母的身份。 翌日,贺长安清早亲自过来跟姜挽说今日给陛下举办洗尘宴,恒王殿下说了要她陪侍的事情。 谁知姜挽答应地很快,没有半分犹豫。 萧淮说的对,姜挽确实不是来求死的,她只是在试探萧淮的态度罢了。 “不可以!” 姜挽回头看了眼儿子,扯起嘴角对萧予鸿笑了一下,然后快速出了绛春阁,回了她住的小院子。 “你是活够了,迫不及待过来求死?” 姜挽伸手握住了萧淮捏着她下巴的手,缓缓凑近他的脸庞,轻声说:“不如我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将功赎罪,又或者……我们忘掉过往重新开始,今后我随陛下回京都去。” 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下毒,无法保证孩子在宫里的地位,万一萧淮迁怒,姜挽会后悔终生。 看他这样动怒,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姜挽心中反倒升起一丝愧疚之情。 “你觉得呢。” 可惜五年前的演技对现在的萧淮不起作用,从前他看不清,许是因为沉浸在温柔乡里,被姜挽的一番深情蒙蔽了双眼,但现在不会了,只要他冷静,看破姜挽的试探和表演不是什么难事。 “来看热闹。” 她现在有父有母,有正经的官家身份,亲人陪伴身侧,孩子也不恨她,好日子才过上短短五年,萧淮才不信她愿意甘心赴死,假话罢了。 可是姜挽,你不在他们身边五年,这几个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朕照料长大的,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在意你?你想走就走,想扔下他们就扔下他们,现在还想靠着这份亲缘保命,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虽然萧淮没有捏死她的实力,但姜挽也不想再和发疯的人继续说话了,还是等萧淮冷静些再说吧,她是有意重新开始,陪伴在孩子们身边,弥补从前缺失的时间。 结果呢,都是假的罢了,姜挽除了名字是真的,其他所有都是假的,原本他希望姜挽有的,聪慧、端庄、冷静这几点她都有,可惜当这些暴露出来时,他也清晰的知道,她不爱他。 一个女人而已,朕想要多的是,朕不过是宽容你诞育了几个孩子而已,别以为孩子是你的资本,朕说要治你的罪,你就算生再多孩子也别想逃脱罪责!” 萧淮死死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恨极了,“你当朕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姜挽你以为你是谁,自作多情。 姜挽被推开也不生气,又去碰他的手,“重逢后,我想了很多,之前那几年掺杂了太多事情,我确实对不住陛下良多,但许多事并非我所愿,陛下若愿意,我们可以……”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萧淮就指着门让她滚,气势威压极其可怕,好像她要是不走,下一刻他就能捏死她。 院子里几个婢女侍卫正在值守,他们刚刚也听见正屋传出争吵的声音,因为陛下声音中气十足,所以没有贸然冲进去,现在见姜挽从正门出来,大家都愣一会,然后纷纷拦在姜挽面前,警惕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还想立她为后,在他心中,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此生不会其他女人参与到这段感情中来,即便姜挽出身极低,没有根基和能力母仪天下,但他依旧想给她这份尊荣。 五年了,依然没放下。 姜挽身侧就是一座宽大屏风,她被萧淮推到屏风边,抬头望着他寒意凛凛的眼睛。 闻言,萧淮放开了她的脖子,转而捏着姜挽的下巴。 “你想错了姜挽,朕不可能饶过你,你给朕下毒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毒害帝王是诛九族的死罪,你好好想想怎么求朕饶恕,才能让你一条生路吧。” “姜挽,你还当朕会和五年前一样,受你蒙骗吗?你演得太假了,左一句孩子右一句父子反目,你不就是想提醒朕,若是杀了你,鸿儿和清儿会恨我。 屋中沉默一会,姜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缓缓从床榻上移动下来,一步步走到萧淮面前。 “呵,你现在知道你还有孩子了,以前想什么了。” 萧淮猛然推开她,“做梦,你以为朕对你还有余情吗!不自量力!” 萧淮自认冷酷无情地说完,谁知姜挽非但不害怕求饶,反倒松一口气,好像确认下什么终于放心了的样子。 “好!好。”萧淮抬手一把掐住了白皙纤长的脖颈,“那如果,朕只要你死呢。” 其实姜挽的演技还算好,可惜萧淮想透了姜挽的所求,她使了那么多手段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萧淮对她的态度,让姜挽也十分惊讶。 “不,姜挽来找陛下,只是想说,前尘已过但罪责未消,我愿意为曾经犯下的罪责付出代价,但同时也希望陛下不要牵连我的家人,也不要因为我,怪罪孩子们……” 想起来姜挽给他下的阴狠毒药,萧淮面色立马沉下来,目光阴鸷地看着她,“朕只要想到当初心软放你离去,就无比后悔,恨不得将你把骨拆皮,折磨致死。” “对,我去。” 本以为前日恒王那个小子捉弄了姜挽,她会不乐意这个要求,贺长安也算是了解姜挽几分性子,知道她有仇必报,不爱和讨厌的人虚以为蛇,所以在心里筹算一会要用什么理由去给恒王殿下复命。 她既然还敢笑?!笑什么?他刚刚说的话好笑吗?! 姜挽不挣扎,只是眼神变得软化动容几分,不像方才冷淡,“但我希望,陛下赐死我,不要在贺家人面前,也不要让孩子们知道,陛下纵然恨我入骨,也不急一时半刻,不如等孩子们离开这里,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走,不然我怕鸿儿和清儿会受不了,以致父子反目……” * “陛下既然容许我再活一段时日,不如……” 姜挽神情平静,“这里没有热闹。” 她从小混迹在魏庄,对真正的杀意很敏感,萧淮对她没有杀意,说了再多狠话也是纸老虎。 “……就会欺负我。”姜拂嘀嘀咕咕地走了。 不确定萧淮是不是还想要她,但姜挽可以确定萧淮心中有余情,肯定是不会杀她的。 他突然冷静下来,深深地看着姜挽的眼睛,似笑非笑。 姜挽已经收拾好自己,拿起佩剑往隔壁走,走到门口时,她脚步顿了顿,回头问贺长安,“贺叔,昨夜母亲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啊?说什么?”贺长安一脸迷茫。 “你怎么来了?” 他不喜姜挽的骄纵嚣张,让玉宁贴身教导,希望她可以改变,后来见她本性如此,便放弃了改变她,逐渐接受不怎么聪明,不怎么端庄的姜挽。 “你要不想去的话,贺叔就去跟恒王说……嗯?你说什么,你要去?” “那就死在陛下手里。” 但若是萧淮不愿意就算了,她也不是非要强求什么,姜挽无奈地扫了眼萧淮恨意森森的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话无异于当面挑衅,萧淮被激怒,冷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掐住了这把细腰推了她一把。 “说说啊,阿姊你试探得怎么样?咱们需要连夜逃命吗?他到底杀不杀你?”姜拂跟着姜挽进了屋里,追问道。 姜挽想说她没有可怜他,皇帝富有四海,哪里需要她可怜,她只是见萧淮这样失控,有些愧疚罢了,不自觉露出了一点怜惜。 “以前当然也在意,毕竟那药……不就是为了孩子么。” “我还以为阿姊今晚不会回这个院子了呢。”姜拂此时正靠在门框上,幸灾乐祸地看着亲姐姐。 “都退下。”萧予鸿住在侧边的屋子里,他身上穿着白色中衣,在院中侍卫拔剑之后就立马推开门走出来。 “我确实,欠陛下一句对不起。”姜挽垂下眼帘,平静道:“但我不后悔那样做,如果重来一次,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什么。” “哦~”姜拂意味深长地笑笑,“舍不得杀你呀,那阿姊怎么没留下,还被撵出来了?” “重逢多时,还未问候陛下这五年来,可曾安好?” “不需要,安生待着吧,死不了。” “收回你的眼神,姜挽,朕不需要你的可怜。” 姜挽指着门,面无表情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撵你。” 姜挽太过小看他,现在还想在他面前卖弄心计,试探他的想法,想让他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放过她。 姜挽摇头,“没什么,我现在就去找恒王殿下,贺叔你去忙忙吧,放心,我会守在恒王身边保护,尽量不在宴席上给您惹麻烦。” “嗯,好。” 贺长安走到府门的时候,抬头便见帝王身影等候在此,他心里惶恐,连忙跟上去忙公务了。 这几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每个人都怪怪的。 贺长安无奈叹了口气,认命跟着帝王圣驾往官府去,今日是去查官府账册,也不知道上一任知州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烂摊子,希望账册别出事,不然乌纱帽不保啊。 他总觉得陛下今日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 啧,应该是错觉吧。 第 54 章 你要再嫁 “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院子里带!这人我们可不能要啊,父皇身边伺候的宫人们不少,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多带几个?你说说这都是哪几位官员献上来的人,给本殿下听听。” 萧予清在绛春阁中的石桌前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打量着院子里新进来的三个年轻女子,他说话向来不客气,直来直去惯了,此时心里不满也无所顾忌表现在脸上,对着院中的美人挑挑拣拣,各种不满意。 “回二殿下,这三位姑娘都是嘉州官员送来的,陛下今晨就出去了,我们下面的人没得到陛下旨意,不敢随意推拒啊。”送人进来的侍卫对萧予清解释一遍,然后就退下了。 玉宁看了会独自坐在院子里生闷气的二殿下,转身进屋将小公主抱了出来。 “二殿下帮奴婢照看一会公主,奴婢先去将这几人安置下来。” 萧予清面色不虞,但在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玉宁姑姑面前,他也得收敛些脾气。 “好,不过玉宁姑姑记得将这几个人安排得远些,本王不想在这院子里看见闲杂人等乱逛。” 玉宁好脾气地应下,带着州官送来三个美人出去了。 她们走到院门处,正好遇上姜挽往绛春阁里有,迎面碰上。 萧予鸿身为皇太子,行程比弟弟忙许多,他一整天跟在父皇身边,见各种官员,学各种为君之道,所以姜挽带着萧予清和欢儿到宴席时,萧予鸿连个人影都没有。 虽然这院子里都是萧淮的人,但出去之后人多了,眼下的时机并不适合暴露自己的身份,不仅会给贺家带来麻烦,还会影响几个孩子的名声。 应该不是他的问题吧,阿娘这么疼爱他,说错话也不会不开心的啊,难道是他提到了父皇了? 她才二十七啊,小儿子就想着给她养老了,突然就有种老了的感觉,可是明明她还很年轻,再嫁个夫君也还来得及。 姜挽第一反应就是那绝嗣药药效过猛,坏了萧淮的身体,不然他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会…… 姜挽挑眉,故意逗他,“那可说不准,万一这两年遇上如意郎君,你娘我再嫁了呢!” “你父皇如何干我什么事。”姜挽笑盈盈地看着小儿子苦哈哈的表情,慢悠悠地说:“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哪里看得上我呢。” 萧予清腼腆地笑,“哈哈哈,反正儿子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这……不行。” 萧予清对着姜挽突离去的背影大喊,但却没有得到回答,他奇怪地摇摇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阿娘不高兴。 宴上等了半个时辰,嘉州官员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姜仲盈也带着姜拂坐在了贺家的席位上,就在姜挽隔空对着姜仲盈微笑时,外面响起了太监宣唱的声音。 姜挽不说话了,只是旁边的萧予清低垂着眉眼,神色略有低落。 “多吃点。”萧予清一个劲给姜挽夹菜。 “怎么会这样。” “闭上你的嘴,少说没用的话。”姜挽瞪了不着调的妹妹一眼,转头走了。 萧予清不至于连这码事都不懂,他虽然只有十多岁,但皇宫里长大的孩子都早早地懂这些事了。 * 姜挽微微蹙眉,“荣养?这话听起来不大对呢,你娘我好像也没有很大年纪吧?” 姜挽越想越不自信,甚至觉得真相如此,不然昨日夜里她主动说复合的时候,萧淮为什么没有给她一次机会,明明萧淮还不想杀她,念着旧情…… 姜挽跪坐在儿子身边,但总是控制不住地往上面瞄,就俩粗心大意的萧予清都察觉到阿娘往父皇那里多看了好几眼。 萧予清觉得自己想对了,一定是这样的,阿娘定然是不想听到有关于父皇的话才会走掉。 “好。”欢儿乖乖地应下了,也不问为什么。 “啊?”萧予清顿时愣住,脱出而出道:“那父皇怎么办啊?你不要父皇了?” “诶!阿娘你去哪啊,说好的陪我呢!” 她讨厌的是父皇,绝对不是亲儿子。 小欢儿嘟了嘟嘴,表情看起来有些郁闷,但也没问为什么不行,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不可以这么大声地叫阿娘,欢儿要小点声,私底下叫阿娘,不能给别人听见了。” 联想到萧淮的惨状,姜挽心中愧疚难安,根本无法拒绝儿子的要求。 此时萧予清被亲哥萧予鸿拉出去交代事情了,等萧予清回来时看见席位边上多了两个说话的人,好奇地在后面听了一会。 “那可以叫母后吗?”欢儿经常听见父皇给皇祖母叫母后,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身在皇家,应该是给爹娘叫父皇母后的,这样才合规矩。 现在好了,大家一看恒王和姜挽关系这么好,纷纷都闭上了嘴不敢说什么,就连以前私下里议论过姜挽的人都暗暗担忧起来,怕姜挽真的攀上了皇亲贵胄,然后报复回去。 兄妹俩说完悄悄话,一抬头就看见姜挽正往这边走,萧予清立马起身迎上去,跟在姜挽身侧,“阿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现在里宴席开始还有大半天,阿娘累不累,要不要再回屋去歇会?” 她离开这五年,萧淮身边定然添了许多解语花吧,虽然以前有过守身如一的心意和诺言,但时过境迁,且是她先对不起他,宠幸其他妃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孩子心大,被父皇和哥哥们教导时也不问为什么,都是说什么听什么,萧淮时常担忧女儿以后会被心怀诡计的人拐骗,因为这孩子看起来就乖,没有继承到父母半分精明心机,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姜挽当然是去确认那药的药效了,她去找了买药的姜拂问,但姜拂听了之后,猛地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惊讶了好久,那要笑不笑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可怜萧淮还是在可怜她。 玉宁率先打了招呼,姜挽则是对她点点头。 其实就算她捡着好话说,萧予清也会担忧父皇和阿娘之间的关系,他不是小孩了,早就从皇祖母嘴里得知了父母之间的纠葛,在嘉州遇见阿娘的时候,他也暗暗害怕,担心父皇会记恨阿娘,对阿娘动手。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整个大殿瞬间肃静了。 姜挽不想骗孩子,但也不会她和萧淮之间的事情告诉清儿,只是笑着安慰儿子,说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谈起了五年前的一些事情,还有些小矛盾。 暮色四合,贺府去参宴的马车缓缓往官家别院的方向去,玉宁抱着欢儿坐在马车里,姜挽和萧予清则是骑马走在前面。 萧予清年纪小但身份高,他一进去,左右两侧的嘉州官员们就忙不迭地向这位小王爷行礼。 “欢儿,二哥刚刚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阿娘比父皇还要好看呢。” 姜挽用余光看见帝王带着皇太子走向高台坐下,然后淡声让众人平身免礼。 借着儿子的光,姜挽在别院里差不多可以横着走,平常那些嘉州官员女眷们见到这位大龄未嫁的知州小姐都是各种笑话,有些暗地里当笑话听,有些身份高的官家女眷可以当面当笑话说,虽然姜挽并不在意这些,但听久了也是挺烦人的。 “没有呀!父皇亲自抚养欢儿长大,将欢儿接到紫宸殿里住,因为妹妹在,我和哥也跟着在紫宸殿住了三年,近两年才搬出来独居,父皇从来没碰过后宫嫔妃,甚至有几位嫔妃跟皇祖母求到了放归书,想走的都走了,现在留在宫里的没几位了。” 姜挽弯腰将欢儿抱在腿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女儿坐着,听欢儿言语稚嫩地问她各种问题。 “阿娘……昨日夜里你与父皇、是不是争吵了什么,我在屋里都听见声音了。” “哪有哪有。” 开宴半个时辰后,顾通判带着家里独子过来与姜挽说话。 小欢儿转了转眼睛,笑眯眯地点点头,“欢儿记住了!” 姜挽本要陪女儿坐马车的,但萧予清这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更好缠人,非要亲娘陪着一起骑马,看萧予清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姜挽便心软答应了。 “惨啊,真的是太惨了。” “不累,怎么突然关心我累不累的了,还是说恒王殿下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我听见了?”姜挽老远就看见清儿在跟欢儿说悄悄话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没教什么好事,不然怎么一副心虚模样呢。 萧予清拉着姜挽在石凳上坐下,还让下人们拿软垫子过来,贴心殷勤得很。 姜拂咂舌感叹,同情地看着亲姐姐,“阿姊啊,要不咱们换个男人吧,我突然觉得换一个年轻的可能更好。”虽然 主仆二人五年不见,物是人非,但云华行宫好几年相互扶持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错身时相顾一笑,许多话不用说出来。 两个哥哥经常给小欢儿看母亲的画像,并且时常教导欢儿认人,所以欢儿并不觉得阿娘陌生,她本身就是个古灵精怪的聪慧小孩,一举一动都讨人欢心,软软糯糯地撒两次娇就能让姜挽心软地不行。 “那阿娘以后会回京都吗,就算不去皇宫,去京都也好啊,过几年我早早地出宫建府,迎阿娘进府荣养。” 儿子跟爹长得像极了,何况儿子一点点长大了,已经初见少年人的风采,更想她十多年前入宫,刚见到萧淮的时候。 萧予清正在跟妹妹说话,小声在予欢耳边说些什么。 不会真的是这样吧,她明明提前确认过好几遍,这药只绝嗣,不影响其他功能的啊? 萧予清察觉这两个人话里有话,不是来叙旧的,更像是相看婚嫁,但宴上人多没好意思问,等到宴席中途能走动了,才拉着姜挽出去,到院子的假山旁透风,顺便问问方才那两个人过来说了什么。 姜挽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了顾通判有意让家中独子求娶的意思,并且对儿子说明她已经拒绝了,对顾家这个儿子没什么想法。 可萧予清听完之后却急了,“原来阿娘你说想要再嫁不是说笑的啊!如果以后遇上合适的,阿娘你真的准备嫁人吗?” 姜挽想说不一定,没发生的事她也不知道,谁知道她以后是什么想法,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打断。 “再嫁?” 出声的人从假山后面缓缓走出,衣摆玄黑,绣着金色山海云纹和龙尾一角,正是萧淮。 他踱步走到萧予清面前,面色和声音都很平静,但却隐隐有阴鸷之感,“清儿刚刚说什么?父皇没听清,谁要再嫁?你再重复一遍。” 第 55 章 随君南下 假山中不过须臾之地,只能狭窄通行,现在却进来三个人,顿时拥挤发窘。 萧予清神色讪讪,视线在父皇和阿娘脸上游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哑巴了?” 久久听不见萧予清回答,萧淮侧眸瞥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起伏,“朕让你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萧予清低头,小声回,“儿臣是在问、问母亲是否想要再嫁,因为在宴上见一州府官员带着家里的适婚郎君和母亲说话,所以一时好奇,便出来询问母亲。” “母亲?”萧淮声寒如冰,“谁是你母亲,你母妃姜贵妃五年前就去世了,以后在外面,莫要胡乱说话,随意叫外人母亲,皇子之母,岂是谁都配得当。”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要不是姜挽知道自己是萧予清的亲娘,还真的被萧淮给讽刺到了。 萧予清语塞,不敢反驳父皇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亲娘。 “十日后圣驾继续南下,途径南边多城,你既然说要跟在朕身边伺候,那朕给你这个恕罪的机会,不过你只能是侍女身份,不要妄想其他。” “你……”姜挽第一时间去看儿子的表情。 萧淮无所顾忌,他只是觉得可笑,他们之间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还怕孩子们看笑话吗! 姜挽眨眼,无语地扯扯嘴角,“那陛下刚刚为什么要动怒,又为什么要质问我。” 萧淮不让侍卫找大夫,姜挽只能亲自上手包扎。 须臾,他压下眼中情绪,嗓音清冷,“虽然你罪孽深重,但朕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可以暂时不计较之前的事,不过这也不表明之前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看你如此相求,朕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陛下恕罪,我并非有意,还有,刚刚清儿只是在问我是非有意,我还没有回答他,我本想要说无意改嫁,只是还没张口陛下就来了。” 姜挽靠在假山里,静静看着他站在假山出口的半边身影,然后又凝着自己刚刚打他的手心看。 贺府的马车没一会就停在别院外面,帝王提前离席,消息传到宴席上的时候,他人已经在马车里了。 姜挽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道,“孩子还在呢,你说这些做什么。” 唯一不同的,同伴们都是女孩,她下手很轻,而萧淮因为今天说话不留情,成功让姜挽丧失了耐心,下手比较重。 “不行!朕问你怎么赎罪,不是要赏你!”萧淮冷眼瞪她,义正严词地回绝。 这是什么意思,萧淮不像是在孩子们面前不要体统和脸面的人,他的傲气和自尊也不会允许他在儿子面前失态。 姜挽安静看着他,目光移到自己的裙摆上,“那请陛下抬抬腿,压到裙摆了,我起不来。” “朕还未说话,你便急着走,姜挽,你眼中无皇权么。” 明明这话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但萧淮听了,脸色好像更难看了些,眼中阴云密布,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萧淮看向她的裙子,慢慢悠悠地挪开腿。 “你愣着做什么,伤了朕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准备大摇大摆地回宴上去吗。” “我可以……” 他后退了一步,后背靠着假山的山体,眼睛往假山外面看,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走远点,但父皇没说开口让他退下,想走又不敢走。 萧予清在旁边目瞪口呆,他年纪小,对父皇说的话似懂非懂,眼中半是疑惑半是尴尬,目光在亲爹亲娘身上游移。 “陛下,伤口已经包扎好,臣女退下了。” 两人一路无话,萧淮靠在马车里闭眸浅眠,半个字都没舍得说。 姜挽本是冷静性子,但萧淮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她着实不能忍。 萧淮向前走近两步,低头凝着姜挽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昨夜不是求着朕要你,这才没过去多久,改变主意了?” 说罢,姜挽转了转手腕,想要抽手离开这里,奈何萧淮手上力气加大,捏得她手腕越发疼。 她刚刚用了很大的力气吗?好像也没有很大力,再说萧淮习武好几年了,底盘应该很稳才对…… 萧淮捂着肩膀闷哼一声,神情扭曲,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这次萧淮没有推开她,只是淡淡道:“朕被你所伤,你准备怎么赎罪。” 来人是萧予鸿,他没带下人,只身一人过来了。 “父皇,我们该回去了……”萧予清见阿娘的手腕似乎有些红,他心里担忧,连忙走上前想要拉萧淮的衣袖。 这时,假山外面传来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姜挽和萧淮都是习过武的,耳朵敏感,他们同时向假山入口看去。 假山山体崎岖不平,都是尖锐的棱角,萧淮右肩后面正好是一块突出的锋利石块,石块嵌在假山上,划破了他肩膀后面的衣裳,紧接着刺入了皮肉里。 “不敢,只是这里狭窄,怕冒犯陛下。” 萧淮侧身往假山外面走,扬声叫了内侍过来,让内侍吩咐下去,由太子和恒王代他参与后面的宴席,他则是率先离开,官员们何时离宴便随他们意了。 姜挽自然没能回到宴席上去,跟着萧淮一起上了马车,就这么回贺府了。 姜挽冷眼看他,无所谓地点点头,“行,既然陛下不愿意,那我以后不提了。生死都是您一句话的事,臣女的命不值钱,也无法反抗君令,陛下究竟想如何,直说罢。” “朕只是、替孩子们讨个说法罢了。” 看内侍离去,萧淮又抬手握住了自己受伤的肩膀,沉声咳了一下。 萧淮瞥她一眼,又侧眸看她扶着他手臂的手,神色更冷了。 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人惊讶且摸不着头脑,但萧予鸿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过来握住了弟弟的肩膀,沉默着将萧予清带走了。 所以姜挽很惊讶,她诧异的表情清晰浮现在眼中,看着萧淮逐渐冰寒阴沉的双眸。 仔细想一想,她好像不能做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萧淮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脸色极其难看,好似下一刻就能将她抽筋扒皮似的。 * 孩子在这里姜挽是不好意思动手的,现在不在了,她也不用刻意维护着萧淮在孩子面前的威严,直接动手推开萧淮,一掌震得他后退三步,后背狠狠撞到了假山上。 意识到父母和弟弟同时不见人影,他立马就出来找了。 萧淮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她的手看,面色寡淡清冷。 姜挽迟疑着走到他身侧,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萧淮向旁边闪了一下,伸手拂开姜挽攀在他肩膀上的手,扭头看着假山外面,“这是你的事情,没必要与朕解释,朕也不想听。” 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顺手一推而已,没想到就这么巧,让假山上的石头划伤了他。 “你都不要他们,还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听着怎么了,听见什么你就会在意他们吗,原来像你这样没有心的人也会在意孩子?朕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在乎孩子?” 嗯什么嗯,这什么态度,以后她只是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侍女罢了,只要他想,随意磋磨。手握皇权,坐拥万里山河,难道还惩戒不了一个女人,可笑! 内侍见陛下肩膀上有血迹,慌慌张张问要不要请大夫来,萧淮摆手,说不用管,尽快安排马车过来就是了。 她也不是脸皮薄的人,只在孩子面前,她也得留点当娘的脸面吧,萧淮说这种话当真是连当爹的脸皮都不要了。 “嗯。”姜挽面无表情地点头,对萧淮这个决策没什么异议。 “嗯。” “……” 母亲身边不需要她一直跟在身边,但欢儿还小,需要母亲,姜挽对孩子们愧疚,确实想要弥补,眼下生活安稳,她该回到孩子们身边看着他们长大,至于身份……这对她不重要。 “孩子们是我亲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脉至亲这辈子割不断,我当然要在意,但这与再嫁没什么干系,我朝女子二嫁三嫁比比皆是,并非是难以说出口的事情。” 姜挽去看他的眼睛,试探着说,“以身相许行吗?” 贺府安安静静的,贺长安夫妇都在宴席上没回,萧予清和欢儿也在那边,所以整个府里除了几个下人,就是萧淮和姜挽带回来的这些侍卫们。 “陛下若是无事,臣女就先行告退了,宴席还未结束,陛下许久不见人也不好。” 姜挽往假山外面走,不成想手腕被萧淮一把攥住,她被拽着后退了一步,被迫停下步子,再回头去看萧淮时,眼底尽是疑惑。 绛春阁这间屋子原本是她的居所,现在却被这个外来的男人给霸占了,他进屋就坐在了姜挽最喜欢的那张软塌上,一点也不客气。 “陛下!”姜挽也没想到会伤了萧淮,连忙凑上去看,双手攀上他的肩膀,“你伤到哪了……” 这是他第二次拒绝了。 她学过一些医术,幼时训练中经常有同伴受伤,所以她对包扎伤口很熟练。 守门的侍卫正好过来,说贺长安在院外求见。 “嗯,让他进来吧。” 萧淮叫住姜挽“正好贺大人来,你跟他说说要随圣驾南下的事情,当面有个交代。” “……是。”姜挽站在一旁,无奈应了一声。 她怎么和贺叔说,难道萧淮要她当面说说以前的事不成,那不得给人吓死。 很快,贺长安走进来行礼,一抬头却看见姜挽也在屋子里,他疑惑看了眼姜挽,转头关心道:“微臣听说陛下龙体抱恙,特来看望。” 刚说完一句话,他就看见软塌旁边的矮桌上有染血的手帕,他一惊,连忙问道:“身体抱恙怎么会有血,陛下可是遇见了什么歹徒!” 萧淮弯唇,指了一下旁边的姜挽,“确实,歹徒不就在这么。” 第 56 章 亲手换药 “这、这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小女确实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但绝无伤害圣体之意啊!”贺长安冷汗直流,都顾不上询问姜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下跪请罪。 “贺大人不必紧张,起来吧。”萧淮端坐在主位的书案前,指了下旁边的坐席,示意贺长安坐下说。 屋中安静下来,萧淮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边的书简,只剩贺长安和姜挽无言对视。 贺长安自然焦急,用眼神询问着姜挽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几天左思右想,总觉得姜挽和姜拂姐妹与恒王殿下的关系过于熟络了点,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陛下曾暗示他姜挽姐妹是刺客,但如果她们姐妹曾经是刺客细作,那么她们缘何与恒王殿下如此要好呢? 但若不是刺客细作,陛下有什么理由平白无故的冤枉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贺长安想过要亲自问问姜挽前因后果,奈何这段日子跟在陛下和皇太子身边巡视州府,抽不出时间来。 贺长安很难不多想,即使陛下这方面的名声很好,但他又不知道皇帝私下里对后宫女人是什么态度,万一不在是冲着姜挽这张脸临时起意,那这样放姜挽离去岂不是害了她后半生。 “……” 贺长安顿住,深吸口气,”你说吧,贺叔心里有准备,实在不行咱们一家辞官回祖地吧,做个富贵闲人未尝不可。“ 药箱落在茶案上发生“嘭”的一声,萧淮煮茶的手顿住,抬头瞥了眼姜挽,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 贺长安点点头,“是挺惊吓的。” 他知道继女武功高强,护卫陛下安危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一个难办的差事,就是需要多细心罢了,但君心难测,小挽年纪虽然不小,但花容月貌,有足够令男人动心的容颜,更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清冷性子。 贺长安直接愣住了,但他为官多年,也是有点心里承受能力的,想到陛下和恒王对姜挽的态度,又略微冷静了点。 平常这个时候萧淮都会带着太子萧予鸿出门巡视州府,今日难得清闲,就闷在绛春阁中歇着。 贺长安觉得自己好像是懂了,但又好像没懂,他愣愣地望着天上,脑袋好像成了一天浆糊,被震惊得已经不能思考了。 贺长安咋舌,略微向姜挽偏头,小声道:“听说他有个亲妹妹在京中表亲家待嫁,三个月前,他妹妹据说临出嫁前出了事,差点被逼上寺庙做尼姑,林怀泽亲自赶回京都一趟,请动圣上解决了此事……” 姜挽走过去欠身行礼,取了架子上的药箱过来,放在茶案上准备给他换药。 姜挽尬笑,“惊喜吧贺叔。” 姜挽进门的时候,萧淮正坐在茶案前煮茶,穿着一身青色素净的暗纹外衫。 姜挽弯唇,缓缓道:“我的亲生父亲姓魏。” 倒是出奇,他不穿帝王冕服,一身淡青长衫,整个人的气势仿佛也跟着这身衣裳改变了似了,清冷雅致,君淡如水。 “未必,母亲不必担忧我,就算是陛下不满,斥责女儿之前还要想想太子和恒王,顾及孩子们的情绪,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都很懂事,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 萧淮还恨着她,此仇未解她也不放心安生过日子,万一他哪天一个不开心就拿贺家开刀了怎么办,她跟在萧淮身边,有什么不满意什么恩怨都冲着她来。 贺长安摸着自己特意续起来的胡子,爽朗笑出声,“嗐,话不能这样说,我现任四品知州,一方大员,这官职不小了,贺家虽然没落了,但我觉得我身体康健,少说还能活个二十年,怎么着我也能再往上走走不是。 “你这一去,咱们母女再见是不是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姜仲盈本来就在担忧皇帝这次会带走她的女儿,没想到忧虑成真,女儿居然真的要走了。 绛春阁外,贺长安和姜挽一同出来,缓步往姜仲盈所住的主院走。 “诶,那林怀泽之前在天子脚下做官,听说他还和陛下私交甚好,他是不是早就认出你来了?”贺长安突然想起林怀泽这号人。 “我知道贺叔的意思,但此行我应是非去不可了。”姜挽望着天上明月,淡淡一笑,“贺叔的担忧我知道,但这也是一个机会啊,一个对贺家将来发展,对您仕途绝佳的助力,您这样担忧,岂非是不相信我?” 第二日清早,风清气朗,日光灿烂。 清风吹过,带起他墨发飞扬,衣摆蹁跹。 姜挽昨日夜里陪姜仲盈说了很久的话才回来,入睡较晚,所以来得也较晚。 哦,对了,贵妃姓姜。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已故的贵妃姜氏,成了我的女儿?” “满口胡言。” 晚风燥热,夏日的风也是闷闷的热风,风一拂过,初吹起满身的汗。 若是没和萧淮相遇,日子还是平静的,但现在她的行踪和家人已经暴露在萧淮眼皮子底下了,那就避无可避。 “都是真的。” “贺叔,陛下肩上的伤确实是我无意所伤,但这只是意外,陛下允我将功赎罪,所以……” “嗯,马上去。” “那为何,恒王殿下对你……” 屋中燃着熏香,淡淡的薄荷清香从香炉中袅袅飘出,薄荷能让人头脑更加清醒,贺长安揉了揉眉头,直觉他越发糊涂了。 “咚咚咚。” “但,我将功赎罪的这个罪,并非是今日伤了陛下的肩膀,真正的罪责,可能远比这个大得多。” “臣女从前的同伴们,可都没这么娇气,训练中总会磕磕碰碰,算不得什么,这种小伤口,在我十五岁以前,经常会有。”姜挽悠然,边上药边说起以前的事情。 * “嗯,没错。” * 天子身边不是什么好去处,更何况还有之前的事情,姜仲盈真是十分担心女儿会受委屈。 贺长安风中凌乱,彻底糊涂了。 贺长安面色凝重,“小挽啊,你真的要跟着陛下一同南下,护卫身侧?就……就只是护卫这么简单?” 姜挽点点头,明白了贺长安的意思。 她和萧淮之间的恩怨,和孩子们之间的母子情分都是牵绊,既然此缘未断,那就向前走吧。 恒王殿下的亲娘?可是恒王和太子是双生子,还有小公主,不都是已故的姜贵妃所生吗? 两个院子紧挨着,姜挽简单绾了乌发,头上就一根碧玉色的簪子,一袭淡青色长裙,亭亭玉立,简单又不失妩媚。 姜挽抱了会弟弟云宝,耐心安慰母亲,“就算以后去了京都,我们母女也未必不能相见,说不准贺叔什么时候也调到京都去了呢,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 “就是前朝皇族那个魏氏,五年前朝廷围剿前朝余孽,肃清宫闱细作,我与阿拂就在其列,但好在我们上交了前朝暗桩的名册,这才换来如今的安然日子。” 不多时,两人一起走进主院见了姜仲盈,说明姜挽十日后随圣驾南巡的事情。姜仲盈不舍女儿离去,顷刻间红了眼,拉着姜挽不肯放手。 “姜姑娘,陛下晨起需换药,请您移步。” 姜挽伸手去抓萧淮的手臂,放在茶案上展平,打开药粉和纱布取出来。 “他调走了,去青州了,青州比嘉州高上一级,算是升官了。” 贺家的下人们都不会来敲她的门,她早就吩咐过,不用下人们伺候,所以能来敲门的人只有萧淮派来的了。 这是玉宁的声音。 “轻点,再像昨日一样不上心,朕就在你肩膀上也开个口子,让你感受一下疼不疼。”萧淮淡声威胁。 姜挽刚醒就听见敲门声,她站在屏风后面穿衣绾发,扬声问:“何事?” 把人气疯了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好,不如哄哄他,让他出出气,解了陈年旧怨,再说这确实是她犯下的孽,合该是她来承担。 “对。”姜挽总觉得好久没见到林怀泽了,随口问道:“好些时日没见到林大人,是公务太过繁忙吗?” “因为我是他娘,亲娘。” 就算没有助力又能如何,我朝布衣起势的官员世家不在少数,未尝没有我一个啊!再说陛下后宫没有高位嫔妃,大家都没有女儿做助力,没差呀!我贺长安要是没有靠山就走不上去,那也是命中无份,不必强求。” 萧淮冷笑,“你身上有没有伤口,朕还不清楚么。” 床榻上纠缠的次数也不少了,虽然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萧淮还没失忆,清晰记得姜挽身上肌肤娇嫩滑腻如丝绸,明显是从小精心保养,除了手心上的茧子,身上没有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目光移到她发呆的脸上,萧淮想起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一下,视线顺着她光滑白皙的脸庞下移,凝着那双红润的唇瓣,微微出神。 姜挽愣神不是因为说谎被拆穿,只是想到了她进宫之前,玉师傅为了改变她的肤质,去除身上各种疤痕,给她泡了好几个月的药汤。 要不是因为几个月的药汤,加上改变体质的药丸,她也不会去除掉身上的疤痕,不知道玉师傅藏在哪里了,阿拂身上也有很多伤痕,要是也能去掉就好了。 女子哪有不爱美,尤其是她们这种被迫放弃美的,长大了要么彻底无所谓,要么更加在意,阿拂虽然从来没说,但是也偶尔羡慕她皮肤好,想来,阿拂也是在意的吧。 第 57 章 风月之地 见姜挽低垂着眼,许久没有说话,萧淮清清嗓子,问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没有,不敢骗陛下,就是进宫前用许多次药浴去除了而已。” “哦?”萧淮认真点头,追问道:“什么药,确实挺好用的,朕回去让御医也配点出来。” “是……” 姜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仔细听萧淮的话,刚要回答就见萧淮目光炯炯地凝着她的唇。 姜挽顿时如噎在喉,不知道这个好用指的是药还是什么别的…… “嘶。” 伤口猛然被按住,萧淮疼得瞬间变了脸色,抬头盯着姜挽的眼睛,目光幽幽,“姜挽,你好大的胆子。”“臣女天生力气大,并非有意,陛下赎罪。”姜挽低着头看伤口处,当做没看见萧淮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手法利落的缠绕好绷带,然后贴心地帮萧淮拉好外裳。 萧淮不急不缓地系紧衣带,倒了一盏清茶放在姜挽面前。 这些嘉州官员以为女色能打通后门,可是大错特错了,她要是猜的不错,今日出现在游船上的官员们应该都保不住乌纱帽。 “酒水未经过查验是不能上桌的,姑娘这酒哪里来?” 她笑着说:“好酒,陛下多喝点。” 随后,侧边的小门被推开,一位绝色美人缓步进来,她身姿摇曳,低眉乖顺,容貌也是世间难寻,可配得上千金一掷这个词。 屋中渐渐有些安静了,只剩台子上面的歌舞还在继续。 萧淮顿了会,然后捏着酒樽喝下,面色如常,看上去十分云淡风轻的模样。 “好喝。” 萧淮:“……” 下面献上美人的年轻官员与周边人面面相觑,都没猜懂陛下的意思,没人敢吭声。 姜挽心声警惕,多问了一句,“酒哪来的。” 姜挽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笑。 云阳河岸在嘉州是个较为出名的地方,这里富商云集,繁华如梦,纸醉烟迷,云阳河中的花船上传来阵阵靡靡之音,站在岸边就能隐约看见船上翩翩起舞的婀娜身影。 要是没有问题,萧淮刚刚看她作何?他应是不会无缘无故示意她检查的。 这世间还有姜挽不敢做的事情吗? 萧淮上船时,游船上的官员们早已安排好,只等天子驾临。 姜挽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只看见萧淮听后微微点头,然后那年轻官员面染喜色,连忙对着下面招了招手。 她拿着酒樽的手一顿,盯着美人的眼睛,轻声张口,“这酒……有问题?” “好喝就多喝点,坐下。” 一位年轻的官员面色略微踌躇,但在纠结过后还是走到天子身边,垂头低语了几句。 此时,这人正云淡风轻地看着歌舞,慢悠悠地饮着清酒。 “怎么不喝?” 宫里都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高门贵女,哪有外面的识趣娇媚,下面的官员递上投名状,通过暗地里的路子将请天子来此,欢歌宴舞,观赏一下云阳河岸最美的风景。 美人在年轻官员的眼色下走到萧淮身边,坐在桌案侧边,柔媚羞涩地笑着。 毕竟萧淮眼瞎,对美人无感,向来寡淡冰冷。 —————————-刚刚传错章节了宝贝们,抱歉抱歉,本章以下内容重复不用再看,以下字数多收了一分,后面我用福利番外偿还(哭了,我去和编辑沟通一下能不能改回来,对不起宝贝们)不好意思宝贝们,过两天我写个小剧场给补上,对不起对不起。————— 旁边的美人听见这声陛下,吓得花容失色,当场脸就白了,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往后挪了几下。 姜挽深吸一口气,被气得笑了出来,她拿过那壶合欢酒,往萧淮手中酒樽里倒了个满满当当。 “你说什么?” “……” 五年前的萧淮说是一个老古板也不为过,那是皇家诸位亲王中最端正持重的兄长,他是一朝太子,中宫嫡子,他不能犯错。 姜挽对他们目光极为敏感,感受到下面有几位官员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便往下扫了一眼,然后便看见倒酒美人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疑惑看他,却见萧淮将手中酒樽递过来,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不敢?真是可笑? 姜挽站在萧淮坐席后面,靠在一个粗壮的红柱子上,淡定瞧着台子中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美人们。 笙歌过半,台上歌舞都看了个遍。 这酒水好喝,果香味较重,她还挺喜欢,所以也没注意,一杯接一杯地喝,哪里记得喝了多少。 但现在,他稳坐皇位,整个人变得不那么紧绷,做事的手段也变通了许多,甚至能接受这些官员的邀请,来烟花柳地逛上一逛。 手握无上权力,君权朝堂齐聚帝王掌心,这世间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 姜挽狐疑地看眼酒水,捏着酒樽递到这位美人面前,“你喝了。” 坐了会,察觉萧淮并没有其他事情要说,姜挽张口告退,预备去偏殿里看看欢儿。 “嘭。”酒壶被姜挽放在放在桌案上,发出狠狠一声响动。 姜挽点头后退,却被萧淮叫住。 想走献殷勤的官员们根本没有献珍宝的机会,只能想点歪路子,听说帝王冷肃,不爱女色,多年来都未充实后宫,五年都没有皇嗣诞生。 姜挽立马回神,见那娇滴滴的美人正在给萧淮敬酒,她三两步走上前,一把夺过美人手中酒樽。 姜挽屏息,侧头去看萧淮。 不熟悉姜挽的官员都称呼她为贺大小姐,不会叫她原本姓氏。 萧淮收回目光,嘴自顾自地端起茶盏轻抿。 “合欢酿。” 他意味不明地笑,低声问她:“好喝吗?” 见此,萧淮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拿起酒樽,递到唇边晃了晃。 “朕没让你走,急什么。” 姜挽垂眸看了眼茶盏,坐在一旁整理药粉和纱布,没有碰茶案上的茶盏。 察觉到姜挽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萧淮终于转头看她一眼,平静道:“你看我做什么,头一次来,我哪里知道这酒是干什么的。” “陛下乃一国之君,南巡路上来烟花之地……对名声应是不太好吧。”姜挽在岸边看了一会,见萧淮带着几个乔装成布衣的侍卫往游船上走,不解地问了一句。 任职嘉州和云阳的官员们有半数都认得贺知州家的这位大小姐,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婚,武功高强成日里抛头露面,为贺家打理铺子的两位小姐很是出名。 娇滴滴的美人一愣,看了眼姜挽,又委委屈屈地去看萧淮,“这是奴家带来的酒水,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萧淮对着敬酒的美人摆摆手,示意她让个位置出来。 毕竟姜挽在难民潮中救出继父贺长安的事情被大家啧啧称奇,顾通判还经常雇佣姜挽去官府办差事,一来二去许多官员都认得姜挽是谁了。 帝王入口的东西确实需要身边人先行试尝,姜挽只当萧淮习惯了,接过酒樽就饮了一口。 美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饮下,红着脸看向萧淮,羞涩笑道:“奴家就说没有问题,这位姑娘还不信呢。” 萧淮轻咳一声,凝着姜挽冷冷的双眸,从容饮尽。 萧淮无言,慢慢饮着,喝了半天还没见底。 姜挽跟着萧淮一起出门,平常圣驾巡视都会带着皇太子萧予鸿,但今日姜挽并未见到长子身影。 他顿了会,拿起酒杯迟疑着,然后面色温和地看着姜挽,客气推辞,“罢了,有些醉了,这酒……你要是喜欢,你就多喝点吧。” 天字上房中的官员们都是一个比一个会说话的,拍马屁的功夫比贺长安也不遑多让,姜挽沉默跟在后面,看着萧淮应下拿下那些官员的奉承。 跪坐在旁边的娇美人面色迟疑,几欲张口说话,但一碰上那双寡淡威仪的眸子就不敢说话了,安静做起了陪衬,顺着萧淮的意思给姜挽斟酒。 “走。” 在这风花雪月的地方,萧淮还真表现出几分入乡随俗的模样,与五年前那个端正肃穆的萧淮相比,变了太多太多。 姜挽总觉得怪怪的,继续追问,“这是什么酒?” 这偌大游船就是春风阁里的,船上的姑娘有大半都是春风阁里的姑娘。 萧淮捣鼓玉佩穗子的手一顿,眼角冷然,冷哼一声,大步往游船里面走。姜挽则是安静跟在后面,全程没再说过一句话。 姜挽愣了好一会,凝着酒樽里的清酒,开始回想自己刚刚喝了多少。 以前,萧淮断不会接受这种事,但现在…… 愣神的功夫,萧淮回头瞥了一眼,眸色深深。 许是被姜挽的眼神吓到了,娇美人有些怕,又重复了一遍,“合欢酿,这酒名为合欢酿,是我们春风阁里特有的,来我们这里的达官贵人老爷们都是清楚的,用、用于房中事助兴的酒水,没什么害处。” 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在这里称呼陛下,都尊称为大人。 “陛下尝尝。” 她没在云阳的酒楼客栈中喝过这种酒水。 姜挽笑得越发和善,紧接着给又倒满了。 “臣女不敢。” “大人请看,这都是云阳河岸边最出名的舞姬。” 娇美人老实回答,“奴家从春风阁里带来的。” 但没想到的是,今日会在陛下身边看见这位武功高强的贺大小姐。 “……” 萧淮话音刚落,玉宁就从外面走进来,欠身行礼,“禀陛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出门,云阳河边已经备好禁军。” 姜挽沉吟许久,暗暗想,“莫不是现在无能为力……所在对于这种事特别在意,故意表现成来者不拒的样子?” 姜挽穿过一群侍卫,站在萧淮身边。 “奴婢不敢,主子请。”姜挽退后一步,做恭敬姿态,低头看着地面,好似真是是一个谨守本分的婢女。 虽然语气平静,但姜挽太熟悉他,还是从他眉眼中看出了隐藏在平静面孔下的幸灾乐祸。 “是啊是啊,早就备好了酒菜,只等您来了。” 嘉州这群官员无论表面正经,背地里却总有些人经常来云阳河岸风流,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们自是不敢邀请天子来此,但背地里就不一定了。 她在暗暗观察着萧淮的神情,面上不显,心中却感慨良多。 这么多人看着,姜挽当然不能拒绝,只好顺从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萧淮的眼睛一饮而尽。 “所以才换了衣裳过来。”萧淮回头凝着姜挽的表情,唇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对着她招了招手。 “没、没问题呀。” 他随口勾起腰间的玉佩坠子,指尖抚着穗子,似是漫不经心着说,“你一婢女,哪来那么多话要问,朕做什么事情,你还要一一过问?” 淡淡的茶香四溢,蒸腾而起的水汽飘散在二人之间,给帝王冷峻的面庞蒙上一层温和面纱。 若是正经的酒水,这姑娘作何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 “臣女天生力气大,并非有意,陛下赎罪。”姜挽低着头看伤口处,当做没看见萧淮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手法利落的缠绕好绷带,然后贴心地帮萧淮拉好外裳。 萧淮不急不缓地系紧衣带,倒了一盏清茶放在姜挽面前。 淡淡的茶香四溢,蒸腾而起的水汽飘散在二人之间,给帝王冷峻的面庞蒙上一层温和面纱。 姜挽垂眸看了眼茶盏,坐在一旁整理药粉和纱布,没有碰茶案上的茶盏。 “怎么不喝?” “臣女不敢。” 萧淮收回目光,嘴自顾自地端起茶盏轻抿。 第 58 章 你疼不疼 游船上的官员们各个都是人精,房中看上去歌舞升平一派和谐,实则暗流涌动,大家把酒言欢之际都在用余光注视着上面的动静。 察觉陛下对贺知州家的长女态度不对劲,众人心思翻转惊奇意外之后,竟还有些原来如此的感觉,虽然贺家这位长女芳龄不小,还是嫁过人的和离妇人,但此女容色倾城,气质出尘,能力气度过人,确实不是这些风尘女子能比的。 或许能让天子侧目,只有容颜是不够的,还得有其他的才华能力吧。 下面的官员暗暗想,又或许,陛下对贺家长女青眼有加只是因为她嫁过人呢?毕竟每个人的癖好不同,陛下喜欢的就是身段好的妇人也未可知啊…… 萧淮酒量是不错的,但也耐不住一杯杯接着喝。 而且这酒还有点特殊的功效,姜挽不停地给萧淮斟酒,直至酒壶空空,一滴不剩。 眼看着已经二更天,外面夜色深深,萧淮对下面摆摆手,示意今天就到这里了,下面官员都站起身来行礼,恭维奉承,更有胆子大的官员暗示游船上有空房,可以挑选几位身段好的女子来一同伺候。 提起这些,萧淮终是耐不住烦躁,眼神有些发冷了,寥寥几句话应付下,然后就带着一群侍卫下了船。 此刻,他终于确定,刚刚有意无意的指尖碰触都是她故意的,姜挽就是心思不纯。 萧淮跪在脚踏上,紧紧抱住床上的人,细细吻着她的唇。 他怎么看起来……没什么影响啊? “臣女不敢,尊卑有别,多写陛下好意了。”姜挽头都没回,语气恭敬地拒绝了。 合欢酒的功效是助兴,并非让人失控的猛药,浅饮几杯对房中事上是最好的助兴之物,可惜,姜挽喝了不少,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已经觉得心中燥热,双腿发软。 不多时,姜挽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他。 “陛下叫了美人侍寝,怎么现在又变了主意。”姜挽笑着看他,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莫不是,陛下还喜欢我……” 所以她欲言又止,思量片刻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问萧淮需不需要醒酒汤,她吩咐下人去准备。 姜挽出门,等在外面的玉宁连忙走过来询问陛下如何。 柔婉娇美的年轻美人跪在地上叩首,但却半晌没有听见男人说平身。 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她的手腕。 萧淮停下,被姜挽一巴掌打得偏过头,眼中的阴鸷暴虐一点点消散,他怔然片刻,一点点去看姜挽的眼睛。 实在不成,萧淮眼眸发红,甚至想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老实点,磨蹭半晌,耐心尽失,他用上力气摁住她,动作粗暴。 “婢妾而已,哪有权力说不。” 浴房中温热,水汽弥漫,空气湿润。 他话中没有指明是谁,但周边几个侍卫都没敢出声,这话是跟谁说的大家都清楚。 萧淮捏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当然不,你做梦!” “不敢,奴婢失言,请陛下恕罪。” 他酒量还行,这点酒不至于让他醉了,但合欢酒喝多了,酒里药劲不小,身上燥动是真的。 贺府没多大,那三位美人住得不远,没一会玉宁就带着一位容色清秀温婉的美人过来。 她翻身上了马,混在一群侍卫中,缓缓往贺家的方向走。 姜挽目光上移,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只对视一下就很快转开,手指一点点靠近领口,细心解下青色外裳。 她告诉自己,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亲手将萧淮逼成这样……无论什么结果,她不后悔。 萧淮一句话没有,气势冰寒地回了绛春阁,姜挽则是沉默跟在身后,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应该不至于吧,要是真不能人道,他们相遇之后岂能这么相安无事。 暴虐咋起,他冷笑摁着她,看她无奈忍受,凌乱地咬唇。越是粗暴,好似就越能证明……证明他已经不爱她了。 “唰。”床边的帘缦被人一把掀开。 “朕记得你已是婢女,怎么还自称臣女。”萧淮放下茶盏,眼睛看着地上跪拜的美人,话却是对姜挽说的,“做朕的婢女,你觉得委屈不成,莫不是不想做婢女了?” 眼见他喝了那么多合欢酒还不走远点?莫不是心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以求宽恕。 姜挽抬头与萧淮对视,温软的红唇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问他,“下面的中裤,陛下还需要我帮忙么。” “奴婢琉璃,拜见陛下。” 他踏入绛春阁的院子,进了主屋,坐在平榻边倒茶,一抬头居然发现姜挽跟了进来,没有离他远远的。 骨节分明的手略微有些用力地捏着车帘,淡淡出声,“夜风有些凉,朕可允你上车中同行。” 床榻上的锦被碍事,萧淮一抬手都扫到了最里面,他将姜挽放在床上,再也忍不了,粗暴覆上去。 “陛下还是……自己来吧,我先退下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吻住。 姜挽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眉心微蹙,试探这说:“前几日有官员给陛下献上三位侍女,陛下可需要臣女叫来一位?” 难不成五年前她下的那药真的过猛了,以至于让萧淮彻底不能人道了? 难道这几天两位主子频繁互动,不是准备和好吗?怎么又要找别人来侍寝? 屋中,两道身影在门内重叠,墨发凌乱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姜挽不说话,萧淮就当她无话反驳,打横将她抱起,往床榻边走。 “那我现在出去,陛下换个人。” 她看着走在后面,看着萧淮从容镇定的背影,思维发散,心中疑惑。 “阿挽……” 至于地上跪着的美人,则是被玉宁带去另一个厢房里沐浴更衣了。 屋门被拉开,不等她出去,又被另一只大手给关上了。 但真的看见她一点点靠近,乖顺地站到面前,伸手要去碰他的腰带,缓缓剥下衣衫,他只觉得,这样不知道是在看姜挽的笑话还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姜挽背后就是屋门,她推门就能出去,可惜萧淮手疾眼快插上门栓,整个人压下来,捏着她的手腕,低头一点点凑近。 “更衣。”萧淮站在衣架子前面,张开手等着姜挽侍候。 姜挽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攥紧身下的褥子,深呼口气,闭上眼睛。 好在下了船,外面的夜风一吹,瞬间就清醒了几分。 萧淮浑身的力气使不出去,面前的女人却已经有些腿软了,那酒助兴,让男子兴奋,却让女子腰酸腿软,身体更软,使不出什么力气。 萧淮冷哼,瞧她这幅心思不纯的模样就觉得他大概是猜对了。 “啊?”玉宁很惊讶,不解地问:“请过来作何?” 姜挽垂眸,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后退了一步。 许久,他无言起身,下了床,缓步往浴房走。 怀着满心疑惑,姜挽往马匹旁边走,萧淮则是径直上了贺府马车。 玉宁为难,却不敢不从。 “明日朕必剁了你这双锋利爪子,不要以为有孩子们在朕就拿你没办法,你若认不清谁是君谁是奴,南巡也不必去了,直接回京去,以禁.脔的身份待在宫里,朕让你认清现实……” 关门的声音惊到外面守着的人,院子里,玉宁盯着紧闭的屋门,对着门外守着的下人们招招手,示意大家走远一点。 她眼中抗拒不作假,发丝凌乱,冷冷盯着他,抿着唇忍耐疼痛。 犹如冷水灌顶,萧淮瞬间清醒。 “玉宁,上次那几位姑娘都府里住着,你去请一位过来吧。” 湿润的空气会让理智一点点消散,这样近的接触也让气氛一点点变得暧昧。 男人呼吸越发深重,姜挽低头扯开腰带,面色平静地抽出,然后抬手去碰他的领口。 两刻钟后,他们在贺府大门前停下。 姜挽迟疑,本想要问绝嗣药是否真的伤及他身体,让他不能人事,但药是她下的,这么明目张胆地问出来不是上赶着找死么,况且萧淮没主动提起这个事,她现在上赶子问了是不是有伤他男人尊严。 萧淮去扯她的手腕,指甲划过,他颈间瞬间多了三道血痕。他目光沉沉,也去掐她的脖子,真的失去了理智。 他抬手碰着她的脸,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摩挲她的脸庞,温柔极了。 也不管萧淮同没同意,她直接就往外面走,脚步飞快。 “醒酒汤有什么用,托你的福,朕现在比醉酒要难受得多。” 萧淮凝着她似是踌躇不决的身影,目光越发晦暗,面色却渐渐缓和,“不回去睡觉,跟着朕过来作何?” 萧淮沉下眼,伸手捏住了姜挽作乱的手。 这女人惯会演戏,从前在东宫里就是这样,演技炉火纯青,难不成她是想让他承认,这种事就非她一人不可么!不可能,五年过去了,他岂会在这种事上被拿捏住。 奈何姜挽不配合,始终成不了事。 热水和木桶已经备好,姜挽跟在萧淮身后进了浴房。 闻言,萧淮手指一下下敲打桌面,无所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行啊,你去找人。” 他青筋爆出,额头上溢出薄汗。 失控中,一记耳光声响起。 姜挽眼神微冷,侧眸看着玉宁,唇边略微勾起,“当然是给陛下侍寝。” 姜挽猛地睁开眼,看着去而复返的男人。 姜挽就站在这美人旁边,见萧淮只喝茶不说话,她也眸光闪了闪,微笑着说,“陛下,人带到了,臣女便退下了。” 就算姜挽不是贵妃了,但玉宁心里,娘娘始终是娘娘,是她曾经的主子,更有姐妹情谊,她不想看见娘娘和陛下闹得不好。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走什么。” 阔别五年,宛如处子,姜挽没力气但不是没神智,她有些疼,一直用手去推着萧淮,不让他如意。 屋中平静下来。 可就算是他心中清楚,也无法克制血脉翻涌,有些反应无法压制。 他身上只剩中衣,他没开口让姜挽退下,姜挽也没有羞涩的意思,站在他面前解中衣的细绳,只是她解到一半顿住了动作,指尖停在他的腰间,那一小块肌肤与她指尖相触。 姜挽脸上有些发红了,身上异常酸软,她想回去沐浴睡觉,自己冷静冷静,奈何萧淮很会刁难人,嘴上不依不饶地训斥了一会,然后还让她跟去浴房里伺候。 她边说着,指尖边往下面探,勾住了白色布料的一个边边。 伺候脱衣自然是要近距离接触的,难免的,她指尖会不经意地碰到萧淮的肌肤,但每次都是稍纵即逝,碰一下就离开。 次数多了,萧淮总有种姜挽是故意为之的感觉,柔软微凉的指尖就像是一个小钩子,一下下地撩拨着仅存不多的理智。 身后,马车帘子被一只手掀开,月光照进马车,依稀能借着月光看见里面人宽阔的肩膀和整齐领口。 萧淮的手轻轻抚过他刚刚弄出痕迹的地方,松开她的唇,偏头去找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回到她脸上,低头一下下啄着她的唇。 他没说话,但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再说对她说,我知道错了。 姜挽扶着萧淮的肩膀,后退一点,去看他现在的模样。 他嘴角破了,是被她咬的,脖子上有血,被她挠了三道,左边脸有些红,是被她打的…… 萧淮轻轻捏着她的手腕,略微有些心虚地开口,“伤到哪了,是不是很疼?” 姜挽眨眨眼,深深凝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不疼,哪都不疼……” 此时,她第一次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在为他跳动。 第 59 章 是她前夫 三更天过半,已是接近子时,夜色浓稠如墨,月光柔和。 玉宁一直守在门外,站得笔直。他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听见里面传唤热水的吩咐立马就带着两个侍女进到浴房去换了热水。 有纱幔挡着,婢女们看不见床榻里面的情形,当然也不敢看,各个都低着头,干活利落。 屋门关上,玉宁松了一口气,挥手遣散了几个干活的婢女,让闲杂人等都回去睡觉。 从姜挽进到浴房伺候起,玉宁就猜今晚会这样,在陛下始终没有传召侍寝婢女后,自作主张将那位准备好的美人送了回去。 本以为今夜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谁知一个时辰后,屋门被推开。 姜挽拢了拢衣裳,推开门走出来,回了隔壁的小院子里。 玉宁看着院门处发愣,不一会便听见陛下传唤,她走进去收拾浴房,却见陛下坐在椅子上出神,他单手撑着额头,神情看起来有些郁闷。 “陛、陛下,伤口处可要上些药膏,宫里太医院带出来的药,药效很快,几天就能消下去。”玉宁战战兢兢地将药膏找出来,试探着问了一句。 萧淮没心思用膳,让外面的人不必再问。 顾闻礼是有名的纨绔了,哪里在乎什么脸皮,直接就在二层楼道里大声喊,引得下面的客人侧目围观,议论纷纷。 姜挽说是贺家大小姐,但只是继女,而且听说还是见过人又和离归家的妇人,顾闻礼压根没想过贺家有拒绝这门亲事的可能,完全将姜挽当做他未过门的媳妇看待。 受了一夜,今日玉宁休息,她得回去睡觉了。 “哥哥,抱抱。”欢儿迈着小短腿跑到萧予鸿身边,抱住了萧予鸿正在写字的手。 两个人独自相处的时候十分安静,没有前几日的针锋相对互怼,也没有和好如初般的亲昵,因为有了昨夜的不愉快,反倒平添许多不自在,都寡言少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跑来隔壁守夜的玉宁打起精神应付小公主,正好有其他侍女来轮值,她就带着小公主回了绛春阁,交给了刚刚起身的恒王殿下。 “贺家姐姐,顾闻礼特来求见,在下有几句话想和你说,不知道方不方便啊?” “怎么会,那定是我父亲还没来得及与贺大人说,反正这事是肯定的,我必然娶你。” 可是昨日夜里,有好友传信,说在游船上看见了姜挽,她跟在一男子身边行走,两人靠得很近,不知道是相好还是姜挽又接什么保护人的差事,但总之,女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 日光撒在她半边脸上,好似一片金光镀层,蒲扇般的睫毛上都闪着稀碎金光。 “没,奴婢们不知。” 今日进出绛春阁的下人都轻手轻脚的,只因主屋的天子未醒,大家都不敢弄出动静。 闻言,萧淮回神,是否要阻拦摸了一下脖子上面的三道血痕,这就是三道抓痕而已,被挠破了皮,见了点血,但其实不严重,都是很轻的皮外伤。 正巧出门遇上姜拂,欢儿眼睛一亮,连忙松开哥哥的手,跑过去拉住姜拂的手,乖乖地喊了声“阿娘”。 姜挽带着萧淮去了二层上房,吩咐掌柜做了几样嘉州菜端上来。 须臾,萧淮拿着带柄的菱花镜仔细查看,确认脸上真的看不出什么了,才暗暗松口气,吩咐侍卫去准备马车,出门去酒楼。 “什么人大庭广众下如此喧哗?” 小公主晚上睡得早,起来得也早,她被侍女们穿好了衣裳,跑出房门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亲爹。 欢儿嘟嘴,有些不满意被二哥捏脸,但她不反抗,依旧是乖乖的。 欢儿不喜欢闷在屋子里,总想着出去玩。 婀娜纤细的身影隐约印在门上,萧淮放下笔,起身拉开房门。 顾闻礼见姜挽出门,唇边露出笑意,推开掌柜走过去,“姜娘子有礼。” “呦,还挺凶的呢。” 外面声不小,姜挽也不能装作听不见,毕竟对面还坐着萧淮,此时他脸色沉沉,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其实他早起了,没出门只是因为半边脸有些红,不想出去让孩子们看见而已。 姜挽真怕她晚出去一会,顾闻礼在外面乱说什么,这样不出两天贺家就得成了整个嘉州的饭后笑料。 “那就把侍卫带上,再说这整个贺府最好用的暗卫不就在这么。” 顾闻礼当时就急了,连夜派人盯着姜挽,就是想当面问问这事,他未过门的妻子可以是和离妇人,但绝不可以成婚前还跟别的男人牵牵扯扯。 萧淮轻咳,转头看了眼书案边的信件和折子。 “父皇好像不让哥随意出门的。” 姜挽抬头与他对视,扫过他微红的脸和脖子上的划痕,有点不自然地开口,“今日是我阿娘酒楼查账的日子,我需得去酒楼看眼账,陛下若没用膳,不如一起去酒楼尝尝嘉州当地最有名的菜品,有些菜的味道比较冲,都是洗尘宴上没有的。” 玉宁躬身,缓步退了出去。 刚刚喊的是贺家姐姐,转眼就成了姜娘子。 “阿娘也没起啊?” 掌柜左拦右拦,奈何顾闻礼知道姜挽在酒楼里常用的厢房是哪间,是以他直奔姜挽所在的厢房而来,边和掌柜推搡边嚷嚷。 他看了眼玉宁手里的小玉罐子,挥了挥手,“给她去送,你亲眼看着她上药。” 两人进门,萧淮对此没什么意见,盯着姜挽在桌子上摆得一堆小瓶瓶罐罐,胭脂水粉那些东西,他面色平静地坐在圆凳上,看她拿着小刷子走过来,在他脖子上涂涂画画。 “二哥很讨厌!”欢儿噘嘴,从萧予清的魔爪里挣脱出来,扬声道:“父皇说欢儿是大景最尊贵的公主,没人能欺负我,哥哥也不可以。” 姜挽左右看了看,让掌柜遣散周边看热闹的人,蹙眉道:“顾公子所言,我听不懂,也根本没有这回事,请您慎言,望自重。顾大人确实说过此事,但没有后续,不了了之。” 姜挽面色淡淡,点点头道:“这几日确实很忙,望顾公子见谅了,但今日厢房中仍有贵客需招待,顾公子若是有私事说,不如改日再约。” 今日的长街上格外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姜仲盈开的酒楼里更是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直到…… “我出去看眼,陛下等等,我去去就回。” 绛春阁里只剩萧淮一个主子,他独坐屋中,翻看京都那边送过来的信件和请示折子。 萧予清抱起妹妹,去隔壁找萧予鸿。 被亲爹养大的小姑娘不怎么爱黏人,但因着皇宫里养成的习惯,她出门的第一件事通常就是去给父皇请安,和父皇一起用早膳。 萧淮对长子的管教要比下面两个严格许多,每次出门都要事先报备的,要带上许多侍卫和暗卫才可以出去,这是萧予鸿身为皇太子的待遇和责任。 昨夜他欲给姜挽上药,可惜她说身上无伤,拒绝了,两人静默半晌,他叫了水抱她去洗漱,后来本欲留她在同寝,但身上酒劲未散,房事半途而断,都不怎么愉快,姜挽穿了衣裳说要回去,他也就随她去了。 “说了不必传膳,还敲什么。”萧淮的声音有些沉。 “怎么回事,寻常这个时候父皇该用早膳了。”萧予清靠在窗边往外看,不解地挠挠头,转头对上欢儿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着走过去蹂躏欢儿白胖白胖小脸蛋。 “顾公子所问皆为私事,姜挽应是没理由告知你。” 顾闻礼之前总是听父亲提起姜挽,说要他娶回家做主母,但他不以为然,只当是玩笑话,直到前几日见面,一时间惊为天人,回家后顾通判再提起向贺家议亲的事情,顾闻礼一改之前的态度,满口答应。 萧予清看妹妹这幅委屈又无奈的小模样就想笑,“唉,真是小可怜,你不要这么乖嘛,长大会被欺负的哦!看着就好骗,哈哈哈哈。” 小孩子分不清双生姐妹很正常,毕竟姜拂今日穿了浅色衣衫,看起来气势看起来温和许多。 靠着高超的身手和厚脸皮,这位小姨成功将三个外甥带出了门,嘉州的繁华和京都是完全不同的,萧予鸿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好好看过风土人情,没有真正尝尝街边巷尾的小食。 顾闻礼是被顾大人宠坏的,他一清早就派人来打探姜挽的动向,一听说人来了这里,就匆匆跟过来找人了。 “欢儿叫错了哦,你再看看我是谁?”姜拂抱着外甥女,对不远处的两个外甥招招手,得知他们想在散步,干脆提议带着他们去贺家铺子里逛逛。 “陛下未起,公主殿下等会再来?”守门的侍女柔声哄着满脸疑惑的小公主。 翌日。 眼见日头渐渐走到正上方,午间日头炎热,蝉鸣不断。 他们都因为昨夜的事情心虚,是以异常客气,还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了。 守夜的下人们什么也不敢说,萧予鸿也不再问,安安静静带着弟妹用膳,然后抱着欢儿出去散步。 萧淮没管,只让他们派些人跟在后面保护。这几个小孩出门正好,免得他坐在屋里闷着。 顾通判家的独子顾闻礼出现在酒楼里。 * 三兄妹待了一会,没多久外面传来进进出出的窸窣脚步声,下人们端着早膳放在萧予鸿的屋子里,说是陛下今日不用早膳,让几位小殿下不用等了。 掌柜急得要不行,“不方便不方便,顾公子这是作何啊,刚刚大小姐正在待客,真的不方便见您。” “好吧。”欢儿是个乖乖的小孩,不爱追着大人问为什么,被告知父皇还没醒也不好奇是为什么,转身跑去隔壁院子里找阿娘了。 “陛下若是没空,那姜挽告退。” 他虚虚作揖,开门见山地问:“前几日在官府别院相见,家父已经为在下和姜娘子说和相看,顾某本想这几日约姜娘子出来细谈,谁知姜娘子事务繁忙,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在下就只好找到这里来了。” 萧淮面上迟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和脖子,凝重道:“朕总不能这样出去,让外人看了岂不是有损皇家威严。”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说。” 没错,姜拂说的就是她自己。 结果…… 须臾,外面的侍卫来报,是几位小殿下都跟着贺家二小姐出门了,问是否要阻拦。 门外人静了会,没有立刻回话,这片刻的沉默让萧淮抬头看了眼。 顾闻礼惊讶,“可我们不是要议亲的嘛?为什么不能说。” “等等。” 外面有下人敲门,询问陛下是否用膳。 但刚吩咐没一会,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父皇病了?”萧予鸿问。 “这是自然。”姜挽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闻言抬了抬手,抿唇暗笑,“这是易容装扮的东西,只需一会功夫就能隐去身上伤痕。” 折腾一晚上,都冷静一下也好。 顾闻礼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追问道:“那婚事先不说,就算是为了姜娘子你自己的名声,是否可以告知昨夜你身边的男人是谁?你们有何关联,难不成真的像游船那边传的,是……相好?” 姜挽哑然,没想到顾闻礼这么不要脸,大庭广众能问出这种话来。 “谁说是相好。”上房门推开,萧淮脸色不善,冷笑一声,随口道:“你怎知不是夫君。” 顾闻礼愤然看过去,先是被这人煊赫威势和那双看蝼蚁的眼神震慑了一瞬,但他没一会就反应过来,反驳道:“胡说,姜娘子已然和离,哪有夫君。” “……嗯,是和离了。” 萧淮冰寒的目光从顾闻礼脸上移开,望向姜挽,语气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也是——前夫。” 前夫也是夫,再说哪有什么和离,姜挽这叫私逃,按大景律法,她依旧是萧家人。 第 60 章 知道就好 酒楼的二层不乏来来往往的宾客,见有热闹可以看,是个活人路过都得听一耳朵,更别说这一女两男的谈话内容涉及嘉州知州府贺家,百姓们尤其喜欢听有关于官宦贵族家中的事情。 姜挽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见好多客人都注意到这里了,各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听家长里短的笑料,她头疼地扶了扶额,给酒楼掌柜使了个眼神,将周围的客人们都遣散劝走了。 “姜娘子,这、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你……”顾闻十分震惊地看着姜挽和面前这个陌生男子。 “是,但这与你无关。” 姜挽没了解释的耐心,看都没看顾闻礼,直接从他身边略过,对着掌柜说,“林掌柜,送客。” 她走到萧淮身边,无声叹了口气,不赞同地看着萧淮,伸手去拉了下他的胳膊,“进去吧,别在人多的地方争执,落人口实没好处。” 若是姜挽孤身一人可以不在乎闲言碎语,但现在她是贺家大小姐,有了这层身份在,她就得考虑贺家的名声,我朝官员晋升不仅查验政绩,还关乎人品家风这些,所以名声对一个官员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然后冷脸打量着双生的兄弟俩,给个警告的眼神,没说什么,抱起女儿走了出去。 见阿娘走远了,萧予清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萧予鸿身边,“干嘛骗阿娘,欢儿不认字但我认得,那分明是……” 贺长安从后面抚上妻子的肩膀,“不就是看账去了,怎么招摇过市了?” “别说了,那是父皇的东西,你看见了又能怎么样,还能烧了不成。” “所以姜娘子是又和前夫搞到了一块去,又同进同出春风阁那种地方,和离之后背着正门妻子再纠缠,也不是什么好教养吧!” 月上梢头,姜挽和萧淮才迟迟归来,他们晚膳也在外面用完回来的,进绛春阁时,孩子们早就已经回来了,此刻都在萧予鸿的屋子里歇着。 姜挽正看的入神,身后的人直接冷呵一声,惊吓了里面的孩子们,将屋里的欢腾氛围破坏得彻底。 “怎么还讳莫如深呢,看来那本书里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顾闻礼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生了好几个孩子后和离的下堂妇!他爹骗他,不说是说姜挽和离后无牵无挂归来,定是没生育过孩子的吗!哪有儿女双全后和离的,这种事简直万中无一。 妻子将以前的事情都忘了,贺长安听姜挽的嘱咐,没将所有事情都告知姜仲盈,姜挽半真半假给姜仲盈说以前的事情,姜仲盈不知道在两位皇子心里,抢走母亲的就是这位外祖母。 用过了膳食,姜挽要去酒楼的账房里看看账本和货物,本想让萧淮回贺府去,但他不走,就跟在她身后,说是随便看看,感受民间风土人情。 萧淮心情不错地坐回席位上,随后就看姜挽抿唇忍笑,“你笑什么,在外面招摇这样的桃花还笑得出来,看此人穿着富贵,但行事做派却无一丝礼数,简直如地痞般,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姜仲盈担忧的不是女儿再嫁不再嫁的名声,而是女儿与天子越发亲密,有旧情复燃之势,身为母亲,她是不愿意女儿重入帝王家的。 兄妹嬉笑玩闹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十分热闹。 这男人耍嘴皮子的功力真的上升不只一星半点,身为君王,哪里有人敢和他顶嘴,他这五年到底是怎么练出怼人的功力的? 萧淮没看见姜挽的眼神,他注意力全在欢儿手中那本册子上面了,推开房门走进来,直奔欢儿身边,将那小册子收了起来,揣在袖子里。 几位掌柜纷纷派了人到贺家给夫人姜仲盈传消息,将两位小姐今日的反常状况都说了一遍。 姜挽凑过去看,顺着窗子往里面瞧,发现欢儿和清儿正拿着一本书看,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兄长萧予鸿则是跟他们抢那本书,三个人在屋子里鸡飞狗跳的。 “欢儿,你前几日看的册子里面写了什么?还记得吗?”姜挽想起清儿这几日唉声叹气的模样,联想到清儿和鸿儿那天在屋里争抢,最后被萧淮收走的小册子,趁着现在没人,便悄悄问欢儿这事。 以萧淮这个性子,他哪里是会吵架的人,前些年她在东宫的时候都鲜少看见萧淮动怒生气的样子,更别说吵架互怼了,能让他这样还真是难得啊。 若是九天之凤,当扶摇直上,岂能安居一隅啊,这是她的命数,她的造化啊。” 商铺掌柜们见大小姐身后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大家都惊奇的很,但没人敢问这位是谁,毕竟这个陌生男人一看过来就让人背后发寒,明显不是寻常身份的人。 “那怎么办啊……父皇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萧予清愁眉苦脸,托腮叹气。 夕阳西下,暮色黄昏,姜挽姐妹俩都没回贺府,但外面的风声却早如一阵风般传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姜挽跟在后面走进来,拍拍萧予清的脑袋,问他们,“你们刚刚在抢什么?” 姜挽带着欢儿待在绛春阁里用膳,没去前院的宴席上参合。 萧予清垂头叹气,顿时觉得阿娘和父皇和好无望。 太子殿下冷冷的,不好相处,恒王殿下倒是个好性子,只是我去看他们时,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里都是防备,不愿与我这个外祖母亲近,说了寥寥几句话就回来了。” * 萧予鸿微微蹙眉,抬手给了弟弟后脑一下,“别傻了,看字迹就知道父皇写的,父皇都记得,烧了他还能再写。” 萧予鸿顿了会,淡定张口,“没什么,欢儿从父皇书案上拿来玩的,就是些随笔杂记罢了。” 她转头剜了萧淮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但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所以慢慢看,以后都会好的。 姜挽不好光明正大地张口撵人,况且她就算说了也撵不走这尊难伺候的祖宗,只好无奈带着他一起,一下午将这条街上所有的贺家铺子都走了一遍。 就好像是她跟两个孩子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 世人只听风声,不知全貌,到时候传扬成什么样子都有,可真是成了饭后笑料了。 “阿拂做事太没分寸,居然敢将几位小殿下都带出闲逛,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家上上下下的命也赔不起呀,至于阿挽,她是没闹事,就是……阿挽今日出去是和绛春阁那位一起,两人同进同出,外面许多人都看见了,听说还在酒楼里和顾大人家的公子起了冲突。” 难不成晚上做梦,在梦里大骂她无情无义吗? 姜挽:“……” 瞬间笑不出来了。 “可是陛下当众说咱们有儿有女后和离,岂不是让外面的人笑话,不只是笑话我没用,生育后惨遭抛弃,更会笑话我那无情无义的前夫,抛弃糟糠之妻。” 姜仲盈还是叹息,“你没看见太子殿下么?那孩子我前几天去见了,怎么说也是阿挽亲生的孩子,我身为外祖母应该去看看,但…… 顾闻礼从小到大都没被人下过脸面,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姜挽驱逐,面子上肯定挂不住,当场就变了脸色。 我瞧着那几位小殿下都是极袒护阿挽,母子相互撑腰,谁能欺负得了他们啊。” 萧淮顿了下,冷哼着瞥了姜挽一眼,“无情无义?呵,确实,你知道就好。” “对啊,给那册子烧了,我明天就偷出来烧了。” 真是鲜少看见鸿儿这么活泼的样子,他被萧淮教得太板正了,都没有孩子的鲜活气,现在跟弟弟妹妹这么一闹腾,看起来就有活力多了。 另一边,姜挽无奈地看着顾闻礼被萧淮耍嘴皮子气走,也是十分诧异的。 * 父皇是不是在心里计较之前的事情,不然怎么写这种册子。 说姜拂在外面闹点事贺长安相信,但说姜挽在外面闹市招摇过市他是不信的,姜挽性情冷静,做事有分寸,她怎么会在外面闹事呢。 萧予清支支吾吾,尬笑着不说话,萧予鸿垂眸坐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些,顾闻礼是彻底愣住了,愣神的功夫就被酒楼掌柜拉了下去,失去了反驳的力气,憋屈了一肚子气往家里走。 “干什么呢,都站好。” 贺长安拍拍妻子的肩膀,轻声笑着,“慢慢来,几位小殿下身份尊贵,要是太平易近人反倒不好,皇家的孩子就该有这个风范,放心吧,以后都是好的。 那册子上面一条条列明了阿娘所犯下的罪责和错事,还每条都对应写上了律例里的惩戒条例,好多条都是死罪,记了半本多了。 转眼就是七八天过去,到了圣驾要从嘉州离开的日子。 平平淡淡过日子比皇权富贵好上太多,皇家的女眷不好做,是非多。 姜挽拉着萧淮往房间里面走,奈何萧淮还真就跟这个不足一提的人物计较起来,靠着门框不肯进去,用极为嘲讽的眼神看着顾闻礼,回道:“那又如何,和离后均是清白身,叙旧情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我们儿女双全,骨肉亲情剪不断,总不能不让孩子见母亲吧。” “呦,这倒是奇事。”贺长安惊讶一瞬,然后就笑了起来,“嗐,孩子们都有孩子们的命数,父母是管不了的,再说我是极相信阿挽的,你亲生的孩子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放心吧。 贺府大半宴席为天子送行,请了许多嘉州官员府中参宴。 姜挽点点头,没深想,紧接着走了出去。 “你瞧瞧她们俩,今日月初,俩人都出去看铺子了,一个北街一个南街,招摇过市了已经。”姜仲盈担忧地叹了口气,坐在主院小池塘边百无聊赖地喂鱼。 小公主坐在圆凳上,乖乖地自己喂自己,闻言想了会,然后摇摇头,“好多字,欢儿不认得。” “但是,欢儿认得阿娘的名字。” 姜挽笑,摸摸女儿的小脸蛋,问,“这么厉害呢,欢儿怎么知道阿娘的名字怎么写呀?” “太子哥哥教的。” “哦,所以那本册子上有阿娘的名字对吗?” 欢儿笑着点头,一脸可爱,“嗯嗯,就在第一页。” 姜挽眼睛眯了眯,哄着女儿吃好饭,然后让玉宁看着孩子,她则是光明正大地进了萧淮住的屋子里翻找东西。 清儿看了之后就垂头丧气,所以那本子里面定然写了什么不利于她的东西,她必须找出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60-70 第 61 章 继续南下 层云遮挡半轮明月,清浅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映照出一片深蓝夜空。 嘉州繁华,是南边人口密度较多的州府,从上面俯瞰整座州府,万盏烛灯闪烁的嘉州好似天上的星河降落人间,软红十丈,繁华至极。 铺满整座知州府的八角玲珑灯熠熠生辉,照亮一座座端庄齐整的院落。 前院厅堂中笙歌夜宴,琵琶古筝声不断,歌楼舞榭,这般热闹,全是为天子送行。 换句话说,整个嘉州终于送走了这座瘟神,天子御下亲临这段日子以来,嘉州官员们真真是每日都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下,生怕第二天一觉醒来就脑袋搬家了。 前院热闹,后院安静,绛春阁中人声稀少,静谧安宁。 正屋里昏暗,没有一丝烛光。 姜挽在书案变摸索,没发现什么,她转向床榻,随手掀开褥子…… 诶!褥子下面还真有一本小册子。 萧淮抬手,示意贺长安不用解释了,他轻蔑地扫顾闻礼一眼,淡淡对贺长安说了一声“无妨”,然后就往绛春阁走去。 “真的么?我要吃什么好吃的都有吗?” 翌日,圣驾清晨启程,顺着水路继续南巡。 姜挽从头翻到尾。 * 萧予鸿放下他,摸了摸小舅舅的头,“好。” 被宠惯长大的顾少爷哪里有那么大的耐心和一个下人解释,说了两句之后便有些生动怒了,在内院门外与小厮争执起来。 “凉了,换一盏。” 姜拂就跟看傻子似的看顾闻礼,蹙眉听他解释前几日情绪激动的冒犯之举。 这是姜挽第三次重泡了,第一次喝说热,第二次萧淮喝都没喝,摸了摸下就说还热,热度再降一点就说凉,明摆是故意找茬,不是真的要喝茶。 也许前几日那个突然出现的前夫就是一个误会也说不准,他顾家在嘉州也是有名望的人家,顾闻礼身为顾家独子,将来会拥有整个顾家,这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比的。 奈何顾闻礼越想越不甘心,便提议今日趁着贺家送行宴的机会溜进来,再与姜挽好好说说。 姜挽挑眉,没想到萧淮就这么随意地把东西压在褥子下面,她顿觉无趣,随手拿起册子翻看。 “真的。” 云宝认真点头,“那好,以后我一定去京都找大外甥玩。” 姜挽作为陛下贴身侍女的身份上船,被安排住在帝王卧寝旁边的屋子里,从她屋子里走到隔壁连两息时间都用不上。 萧淮坐在茶桌看书简,见姜挽要出门,轻声叫住她,“等等,干什么去。” “……” 姜挽无语地用手自己扇扇风,本想离开,但出门前脚步一顿,又倒回床边,将春宫图收在了袖子里,一并带走。 将春宫图放回原位,姜挽又翻找了一会,没再发现任何可疑之物了。 “顾闻礼,你爹我可跟你提前说好,这是给陛下办的送行宴,你要是敢在这里给我闹出什么祸事,小心脑袋搬家,要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更严重点,冒犯了陛下,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去死的事,而是连累咱们整个顾家一起送死……” “顾某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觉得那日在酒楼里说的话十分不妥当,让姜娘子为难了,实在是对不住,望姜娘子宽宏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从嘉州到下一处州府要三日,这三日不能下船,可真是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寸步不离了。 来人是谁一眼就能看出,姜拂懒和顾闻礼纷纷噤声,退到一侧行礼。 就是、这也不是萧淮藏的那本吧?她记得里面全是字,欢儿还说第一页有她的名字来着。 贺家的下人本就不多,今日大多数人都被借调到前院和厨房忙活去了,于是乎后院门外就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站着。 萧淮成天都看些什么东西。 陪着妻子来送女儿是理所当然的。 “哈哈哈” 顾闻礼请小厮进去通报大小姐一声,说外面有人找,这小厮被家主吩咐过,不能轻易离开这个位置,故而小厮很是为难,任顾闻礼如何说都不肯离开这个位置。 “知道了知道了。”顾闻礼随意地点点头,听了亲爹说了好几遍这话,反反复复地念叨,他早就听烦了。 因为昨日送行宴上天子特意说了,不让嘉州官员大张旗鼓去送行,所以登船时岸边冷清,只有随行的侍卫宫人井然有序地往船上搬运杂物。 这时,前方有一群人正往这边走,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着帝王冕服,气宇轩昂,他走过之处,左右两侧的下人们都屈伸跪拜,不敢直视天颜。 小娃娃气势汹汹的话语只换来萧予清的放声大笑,“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舅舅啊,还没我腿高呢……” 姜仲盈拉着女儿的手依依不舍,另一边,萧家三兄妹已经把只有三岁的小舅舅云宝给围上了。 贺长安也是嘉州官员,按天子口谕,他是不该来送行的,但除了知州的官职,他还是姜挽的继父。 顾闻礼话语谦虚,不等面前人说话,自顾自地说了半天。 萧予鸿回头看了一眼亲爹警告的眼神,然后就将萧予清和欢儿往后拉了拉,抬手抱起要哭的云宝,温和说道:“莫哭,等小舅舅来京都,孤送你好吃的好玩的,想要什么有什么。” 面对三个比他高好多的外甥,云宝气势汹汹地掐腰,仰头道:“二姐姐说了,我是舅舅,辈分比你们大呢!” 想来以姜娘子的性情,怎么会做出那种……肯定我误会了,当日不应该那样说。” 这等不知名的小卒不值得他浪费时间,明日官船继续南下,姜挽会跟他一起,这些烂桃花也就再也看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官船启航,顺流而下。 后面,姜拂看顾闻礼这幅样子就知道他是看见了什么,她啧啧称奇,悠悠闲闲地走了,扔下顾闻礼一人在原地发呆。 嗯……还行,挺好看的,这春宫图确实画得不错,很形象很真切。 面前这人……不就是前几日姜挽身边自称为前夫的男人!他怎么会是天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而且谁说前几日的事情是误会了,那就是真的呀,我阿姊如何行事都不用外人来评说对错,顾公子还是莫要念着我阿姊了,另寻良人吧。” “陛下,这位是顾通判家的公子,许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太过激动,所以……” 云宝收回眼泪,瞬间被吸引住了。 前院角落,两个人影在暗中嘀咕。 “咳咳,行了,确实是舅舅,别欺负长辈。”太子殿下故作正经地教育弟弟妹妹,但嘴角溢出的一丝笑容却怎么也淡不下去。 欢儿戳了戳小舅舅的脸蛋,呆萌地笑了笑,“他好好玩哦。” 这时,不远处传来男人一声低沉警告,“太子,看好弟弟妹妹。” 顾通判半信半疑,他对姜挽的品行很是看好,不觉得姜挽是在和离后与前夫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人,但既然姜挽对顾闻礼无意,他也便不再说向贺家说亲的事情了。 其实就是顾闻礼一个人独自叫嚷,那小厮是不敢和贵客起口头冲突的。 脸红心跳的画面映入眼帘,屋中虽暗,但她眼神极好,将图册上纠缠旖旎的画面都看了个遍。 船上阴凉,清风徐徐,倒是夏日绝佳的避暑之地。 “噗!” 没一会,姜拂也渐渐听出顾闻礼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她噗地一声笑了,悠悠说道:“顾公子找错了,我是姜拂,而且…… 贺长安跟在圣驾身侧,眼见着姜拂和顾闻礼站在一块,一个礼数不恭,粗暴行礼,一个双目震惊愣怔,傻傻地站着,帝王走到面前,顾闻礼还在神游,陷入震惊的情绪中,傻傻地站在原地,腰背都没有弯一下。 “等等!贺二小姐什么意思?”顾闻礼追上前面的姜拂想要问个清楚。 但……顾闻礼因为看见帝王容貌而愣住的身影格外明显。 前几日顾闻礼回家之后就把酒楼里发生的事情给亲爹顾通判讲了,酒楼里人多眼杂,就算不说也早晚会知道的。 云宝年纪小小,个头也小小,他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经常被二姐姐吓唬,由此练就一身虎胆,一点也不怕陌生人。 年纪越大越不着调么? 姜挽点点头,没什么脾性,端着茶盏就往出走。 恰巧这时姜拂路过,顾闻礼看见姜拂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搭话。 贺长安叫了顾闻礼好几声,顾闻礼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何人,他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 云宝瘪嘴,被逗了两句又无法反驳,眼睛里涌上泪花,眼看着就要被外甥气哭了。 顾成不放心地盯着儿子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回了宴席上继续吃酒。 “茶煮得不合陛下心意,去请教玉宁,取取经。” “不用了,就这样吧,还能凑合喝。”萧淮走过来拿走她手中托盘放在茶案上,然后靠在窗边的榻上浅眠,让姜挽给他念书简的内容。 姜挽本想回隔壁屋子里歇着,给欢儿做一件小衣裳,虽然她手艺不好,没有贤妻良母这个天赋,但她没认真带过女儿,十分想亲手给欢儿做一件。 奈何萧淮事情多得很,将她叫过来干这干那,明明没什么事,但却故意折腾人。 姜挽在书案前坐下拿起萧淮说的书册开始念起来。 眼见萧淮已经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她念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慢。 随手在书案上翻了两下,一本小册子不小心掉了下去,她弯腰去捡,却发现这本好像就是欢儿清儿争抢翻看的那个。 第 62 章 你故意的 小册子的边角微微翻卷,露出内里的点点笔墨,看上去是经常被人翻看或是着墨,所以看着不怎么新。 姜挽拿在手里,抬头看了一眼在窗边阖眸浅眠的萧淮,见他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既然没开口说不让她看,那她可就光明正大地看了。 姜挽翻开书皮,目光落在第一页的几行字上。 “姜挽,前朝皇族遗孤血脉,魏末代皇太孙之女,其母不详,生于太祖五年,精薄剑与暗器,善香料香丸,浅识医术……” 姜挽愣了会,缓缓往后面翻看,这小册子的前几页写得是她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平。 她小时候学习过得的技艺和武功都记录在里面,有关于她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写在上面了。 这许多许多的事情都她在魏庄发生的,萧淮定是荡平了魏庄,抓住了那些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然后得到了这些消息。 至于入宫后,她在京都发生的一切萧淮都能从玉宁嘴里得知,事无巨细,几乎都写在了上面,一连好几页都在写她所作所为。 外来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至床边才停下。 他低头看着茶水,清清嗓子,冷静淡然地张口,“朕看你认错态度诚恳,那原谅你也没什么,怎么说你也是太子生母,诞育三个皇嗣,功在社稷,就算是功过相抵,之前那些事,正如这本册子,付之一炬,烟消云散了。” “那个……其实朕也不是一定要治你的罪,不是已经说了让你服侍身边,慢慢恕罪了……” 姜挽翻过前几页,看到了萧淮亲笔所写下的,一条条罄竹难书的罪状。 推门声很轻,脚步声也很轻,微不可查。 没得到一个字的回复,萧淮眸光闪了闪,绷紧的气势瞬间泄了一半去。 闻言,萧淮眼眸微动,薄唇抿了抿,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姜挽话头一转,继续说,“但现在看,陛下恨我至深,情分消散,再无旧情可续。 姜挽点点头,顺从地跟着小太监回去了。 帘缦内的姜挽眉心一动,眼皮颤动两下,但没有睁开眼。 上次被孩子们看见之后,萧淮本起了销毁这东西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心里又有点不甘心。 “……” 他想不通,后来干脆不想了,先找到人,将她拴在身边,怎么报仇留着以后慢慢想…… 姜挽捏着册子,整整齐齐放在书案上,缓声说:“我原以为重逢即是缘分未断,我做过许多对不住陛下的事情,但能相遇,就是上天给的缘分,我想弥补孩子们,也想……” 这个册子证明了萧淮的执念久久不散,五年了,他始终放不下那个曾经狠狠伤害过他的女人。 甚至始终心怀爱意,相遇这么久,没真正伤害过她。 用鞭子?有伤口会留疤,不太合适,用折磨人的毒药?太伤身体,折磨几天就死了,也不太合适,其实想要折磨女人很简单,他幼年随祖父混迹,见过很多折辱人的法子…… 两人中间隔着书案,萧淮弯去抢姜挽手中的册子,却被她侧身躲开。 萧淮愣怔盯着书案上的小册子,就这样站了一会,然后扬声唤来外面的小太监。 姜挽唇边勾起,好笑地瞥了一眼萧淮,继续往后面翻。 萧淮起身,抬手给自己理理衣领,扶了下金冠,然后轻咳一声,踱步往书案那边走去。 整个下午他都没再传唤姜挽过来伺候茶水,端坐在书案前看折子,目光落在奏折上,但看了好久都没移动一下视线。 如何折磨惩罚她?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萧淮都不敢承认他还爱她这个事实,五年了,他一点长进没有,一遇到她就变得犹豫不决,行为幼稚。 姜挽看得很细致,每个字都认真看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完这本册子,然后盯着书皮静坐,沉默半晌,面色平静。 但是看着姜挽一页页翻,马上又要翻到写着罪状的部分,他脱口而出。 萧淮吹茶的动作一顿,瞬间挺直了背,低声咳嗽了两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朕刚刚与你讲话,你还敢发呆。”萧淮嘴边噙着悄悄的笑意,挑眉往书案上看。 姜挽低头看着地面,唇边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冷静摇头,“没了,若没什么差事,奴婢便告退了,不打搅陛下。” 姜挽现在屋中,看了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火盆一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恭敬道:“谢陛下宽宏大量。” “陛下,那茶不用吹,本就是凉的。” 他神情表面冷硬,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丝紧张和不自然,有时候越是极力想让自己占上风,想要冷静,就越会露出端倪。 她说想要再续前缘……是真心的,还是又在骗他,只是保命的手段而已。 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随后男人微哑的声音传来,“怎么不读了?” “……嗯,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直到…… 从她入宫到离开,从头开始细数罪责。 心里的不甘拉扯,萧淮就一直没有毁掉这个东西,留到了现在。 这个问题萧淮想过很多次,来之前,他想了很多报仇的招数,把她抓回来囚禁,用她的家人做威胁,让姜挽乖乖认错,乖乖听话。 奇了怪了,他紧张个什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假扮舞姬进宫为宫女,潜伏东宫,欺君罔上,胆大包天给储君下药…… 姜挽不说话,安静看他一会,又垂眸看着这本小册子,拿起来又开始重头翻看。 “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在看见后面一条条的罪状之前,姜挽的表情还算平静,也可以说是有些暗暗的欣喜。 “按照这上面所写,我死个十次也是不够,一刀毙命是太便宜我,所以……陛下准备如何要我的命,如何折磨我?” “朕想怎么折磨你,你只需接受就好,不要多问。”萧淮干巴巴说,然后将手收回,冷冷地睥着她。 那已经烧到一半的本子,正是姜挽刚刚看过的罪行册。 不是没机会,是他没有那么做。 既然如此,君是君,姜挽是姜挽,余生愿为婢侍,谨守本分,为曾经做下的错事偿还,不敢有妄想。” 身为一国之君,面对天下人都能威严冷静,目下无尘,但此刻他面前的人,是姜挽。 不一会,小太监跑过来找她,说陛下传唤她进去。 还没有到屋里,姜挽就闻到烧纸的味道,一进屋果然发现地上摆着火盆,盆里面正在烧东西。 姜挽的屋子就在隔壁,但她没回屋子里,径直走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吹风,望着两岸青翠茂盛的山体。 他想过折磨她,想过暗牢中审问女囚的诸多刑罚。 但姜挽是太子的生母,他让孩子的脸面往哪里放。而且他根本无法把那些凄惨的画面与姜挽联系上,他不敢想。 他抿唇,看姜挽沉默地翻看那本册子,心里不知从哪里涌上一股紧张的感觉,心脏怦怦跳,一下比一下比快。 睡了一个时辰幽幽转醒,萧淮脑袋里笼罩着几分睡意,眼皮半开,嗓音慵懒。 做错事的人明明是姜挽,她就是犯了这么多罪行,做了许多该死的事,凭什么心虚的人是他,这太不公平。 只一眼,他脑袋瞬间嗡了一下,两步并一步走到书案前,伸手去夺那本没来得及销毁的册子。 真的假的…… “行了,有什么可看的,朕已经说了不杀你,君无戏言。” 萧淮站在火盆边,见姜挽进来,面色沉静地坐在平榻上,端起茶盏轻轻吹气。 她是唯一的例外。 这样的萧淮还是萧淮吗? 只见她垂眸看着书案,似乎是在认真想着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刚刚说的话。 说罢,姜挽起身,随手拿起那本册子,恭敬交到萧淮手中,微微欠身行礼,神色平淡地退了出去。 * 屋中昏暗,借着明亮月光,依稀能看见桌椅摆设。 “这些是我做过的事情,陛下念着仇怨,属实理所当然,太正常不过了。” 他写这东西做什么,给她做传记呢,平日里这么忙,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呢。 萧淮半张脸笼罩在黑暗里,一双眼睛凝着床上的人影,站在床边站了会,然后缓缓拨开 萧淮的动作远没有姜挽快速,见他来抢,姜挽一只手拍下去,手掌摁在小册子上面,然后抬眸,直直地看向萧淮。 架子床正对屏风,静谧黑暗,屏风遮挡了大部分月光,故而床榻中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很。 夜幕降临,船上的烛光连成一片,从远处看,好像是江上有火光织成的星河在闪耀。 屋中静下来,萧淮看着她的衣角消失在屏风的拐角处,端着茶就这样坐了好久。 “见朕睡下你就不读了,偷懒怠工,当罚。”说完,萧淮慢悠悠往姜挽那边看去。 帘子,弯腰探入。 被训练过的刺客对脚步声很是敏感,听过许多次一个人的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好久都没有听见他说话,姜挽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这人似乎正低头看着她,但因为太黑,她只能看见此人轮廓,看不清面庞。 萧淮翻来覆去许久,都没有睡着,最终还是来了这里。 “朕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姜挽,你今日那样说,是不是有意引朕烧毁那本册子,说出那些话。” 萧淮语气加重,声音带有几分被戏耍过后的怒气,喃喃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是故意的那样说的。“ 她又骗他! 第 63 章 死灰复燃 “不是,姜挽不敢骗陛下。” 姜挽从床榻上起来,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想要去找火折子将烛灯点燃。 只是他刚坐起来,还没等下床去就被面前的黑影一把扑倒在被褥中。 须臾间,萧淮整个人覆在姜挽身上,两人呼吸交缠,凌乱中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朕不会再相信你了,姜挽你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朕屡次对你心软才让你如此放肆,你所作所为哪怕是死上千万次都不足够。” 萧淮右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深深看着姜挽的眼睛,“你说,你想要怎么死?” “我还不想死。”姜挽实话实说。 两人静了一会,姜挽抬起双手去碰萧淮的脸庞,然后又挣脱掉萧淮捏着她下巴的大手。 “自我们相逢,决定权就攥在陛下手中了,陛下不愿原谅我,也不惩戒……我也想不通,陛下真正想要什么?” 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抚上男人的唇角,幽幽叹息,“五年不长不短,但足够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忘掉,君王后宫佳丽三千,美人相伴,陛下春秋鼎盛,而我年华不再,想要重修于好却被拒绝,陛下应是……看不上我了吧。” 一夜未睡的姜挽就没有萧淮这么精神了,谁让她是被折腾的那个,此时她脑袋发昏,迷迷糊糊,真的是困极了。 原本,他是真的睡不着来找她兴师问罪,理论理论的,结果姜挽直接躺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连眼睛都闭上了,跟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半刻钟过去,天色越发晴朗了,但萧淮还是没有什么想睡觉的念头,他起身去隔壁,没一会就拿着装有药膏的小罐过来。 窗子是半开着的,后半夜下雨,船上潮湿阴冷,加上被折腾了半夜,难免会病。 啄了一会,她还是乖乖的,没有反应,好像睡沉了。 “快要五更天了,陛下不回去吗?” 萧淮坐在主位,闻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江恒之坐下说。 她的皮肤娇嫩,一碰就是一道浅浅的红痕,一个晚上的欢愉过后,身上更是遍布恩爱痕迹,两处雪山酥软上的樱红色被蹂躏成了深红色,看上去十分可怜,但……但他很满意。 圣驾入住青云轩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色渐晚,江恒之按耐住,没立即去请安,等到第二日清晨,才与沈家的几个舅舅们一起来青云轩给天子请安行礼。 姜挽用力气推他胸膛,轻笑一声,“行,那陛下起来吧。” 萧淮浑身上下蠢蠢欲动,更加贴紧了姜挽,沉迷亲吻,一点点撬开她的唇齿,深深地摄取馨香。 层层帘缦掩盖后的床榻中,女人的乌发松散,一缕缕披在枕头上,长发凌乱,一股青黛发丝间的幽香在床榻中萦绕。 帝王下榻苏州,本是应该有苏州官员安排住所,但定昌侯府沈家还是江恒之的外祖家,恰巧江恒之就在沈家看望外祖母,有了江恒之这层关系,沈家自然接下了迎帝王下榻的差事。 虽然有医治风寒的药,但船上终究阴冷潮湿,不适合养病,以防姜挽病情加重,帝王临时改变行程,当日下午就在最近的苏州府靠岸停船,给整个苏州府都搞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姜挽没睁开眼睛,是微微掀开一半眼皮,然后就阖上眼,继续睡了。 “慢点多没意思。” 外面的月色渐渐黯淡了,但三更天的风雨渐起,江水涌动翻腾,一下下拍打着船体,官船在风雨飘摇的江水里来回晃动,一直到四更天过去才停歇下来。 “陛下往哪里抹药呢。” “是苏州府。” 不是在反抗,她也没想拒绝,姜挽只是想让他慢一点轻一点罢了,男人的力气很大,尤其是萧淮在生气的时候,手上力道没有什么轻重。 定昌侯府沈家在苏州繁衍生息已有百年了,前朝魏氏皇室当道,封沈家为伯爵,允其家族世世代代在苏州安府,家中子嗣也多为苏州官员,故而在苏州,沈家称霸一方,后来改朝换代,大景接管苏州,从里到外清洗,替换了许多官员,削减沈家在苏州的势力,同时,大景恩威并施,加封沈家为世袭侯爵,继续让沈家钟鸣鼎食。 不可抑制的,萧淮眼神一点点软下来,低头去吻她的唇,唇齿交融,深深勾缠着。 意识手下的脸颊有些热,萧淮终于反应过来姜挽的不对劲,他叫了姜挽几声,但她沉沉的睡过去了,没有回应。 “……” 她侧躺着,双眸微阖,额头有些薄汗,身上也有,但这个时候洗漱不是特别方便,而且她很累,不想洗漱了,现在只想安稳地睡过去。 萧淮心里怄气,动作越发过分,手指捏着她白色的中衣带子,一点点往下面探去。 这让人怎么睡! “……就是检查一下,看你伤没伤到。”他真的是在在检查,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他现在已是十分餍足。 萧淮对上她控诉的眼神,拿着药罐子静了会,然后对着她眨眨眼睛,有些心虚笑道:“朕只是想给你抹药。” 萧淮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反反复复地看,整个人清醒得不行,没有一丝疲惫困意。 直到被她咬了一口,萧淮才心虚退后。他也不生气,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抬眸去看她的眼睛。 姜挽抿着唇,脸色渐渐染上烟霞之色,柳眉没一会就拧了起来,开始挣扎起来,抬手扣了两下萧淮的肩膀。 能迎帝王在家中下榻也是一件美差,得君王青眼,少说也会让沈家在苏州的声望再上一层楼。 沈家几位长辈从没拜见过天子,全靠江恒之牵线搭桥,才工工整整地行了礼,没有出丑露怯,不一会,萧淮挥手让沈家几位退下了,正屋中只剩江恒之一人。 “不准伤及龙体,姜挽,放下你的手,朕不允你反抗。” 一丝天光升起,将天空映照成灰蓝色,雨水清洗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安宁,清凉温和。 “朕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哪里轮得到你来管。” 他说是妾室不能直呼夫君大名,更何况他是储君,是将来的天子,姜挽无论如何是不能叫的。 “还有多久靠岸?” 玉宁眉头紧锁,“两天,距离江州城还有两个日夜。” 萧淮心里发紧,有一瞬间头脑空空,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太紧张,甚至以为是他又伤了她,直到玉宁进来查看姜挽状况,说是普通发热,身上无伤,这才让萧淮紧绷的心神冷静下来。 但她说,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但在床榻欢愉间,她只知道他的男人是夫君,是她的男人,既然如此亲密,只是她一个人的男人,为何不能直呼姓名。 青云轩是沈家为帝王准备出来的别院,这个院子在沈家前院,原是为嫡长子准备的,但沈家嫡长子幼年时就被送到京都求学了,故而这院子一直空置着。 姜挽不说话了,平静地偏过头去,不与萧淮对视,任他捏着她的手腕摩挲也不出一声,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小罐子揭开,里面的药膏散发着好闻的清香,白色膏体涂抹在身体上清清凉凉的,极大缓解了身体上的不适。 平白惹了一身火气,身下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萧淮哪里甘心,想起来上次中途歇火的窝囊事,他这次就成长了。 “嗯。”萧淮看了会她的脸,从额头看到柔嫩的双唇,最后往下看去。 萧淮一会要给她擦身子,一会跟她说两句话问她睡没睡,过了一会还要给她涂药…… 见她忍耐不住躲藏,萧淮直接下命令,强硬地让姜挽躺好了。 “不用了,睡醒再去。”姜挽闭着眼睛回。 请求不管用,姜挽难以抑制脸色潮红,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而反观萧淮,他面色平静,唇边微微勾起,好以闲暇地再看她现在的模样。 不知名的兴奋充盈着萧淮整个人,他看着姜挽躺在怀里乖乖闭上眼睛,就这样盯着她看,然后没忍住,凑过去轻轻吻她的唇。 萧淮放下药罐,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勾着锦被带她躺下,“好了,睡吧,不闹你了。” “对啊,你说得对,朕身边尽是年轻貌美的嫔妃,早就看不上你了。” 萧淮静了会,双手紧紧扣住她的双手,十指相扣,摁在两侧。 “那就先不去江州了,最近能靠岸的州府是哪里?” 就是…… “慢点……” 姜挽搂住男人的脖子,轻声呼唤,“陛下,萧淮……” “不困,你睡。”修长的指尖落在她的发丝间,细心地收拢着秀发,一点点整理好放在枕头上面。 忍了半晌的姜挽忍无可忍,直接从床榻上坐起来,也不管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哪里,冷眼瞪着身后的人。 他不耐其烦地拢着姜挽凌乱的秀发,然后拉起锦被给她盖好,顺便也给自己盖好。 “……” 薄唇凑近她颈间,用帕子去擦她额头上细汗,见她似乎是真的睡着了,萧淮没忍住用手指去戳戳锁骨上面的那个窝窝,“阿挽,要去沐浴么。” 这世上没人能直呼他的大名,只有姜挽一个人这么大胆,从前在床笫之间欢闹时她就会叫他的名字来撒娇,祈求他怜惜,纵使这么多年过去,萧淮还是一下子就想起来从前来。 那本春宫图是让侍卫买回来的,他看了几遍,深觉从前毫无章法,床笫之间全凭本能,竟然一点有趣的都没体会过…… “陛下信中不说要在江州靠岸,臣本已准备好今日启程去江州,提前一日安排好下榻别院,没想到陛下在苏州停下了。” “船上有些意外情况,便提前靠岸了。” 在她身边躺下,长手长腿困住她,安静地抱了会。 “阿挽?阿挽?” 苏州,定昌侯府。 * “意外?是何事?” 萧淮看着江恒之好奇的神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正要说话,里间就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咳咳,谁在外面,陛下?” 姜挽醒来没在身边看见人,但口渴嗓子干,只好下床往外面走。 外面的两人神情各异,一个蹙眉担忧,一个惊奇挑眉,听见脚步声靠近,里面的人正往这边走,萧淮和江恒之都往屏风那边看去。 “陛下这是……终于遇上中意的了?”江恒之十分欣慰,本以为表兄这辈子都沉浸在姜挽那个恶毒女人的回忆里,没想到五年之后他终于想通了,身边有了新人陪伴。 江恒之好奇地望去,准备看看这个能让天子冷寂的心死灰复燃的女人是何方神圣。 第 64 章 姜拂赶到 屏风后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往外间移动,她身着素净长裙,青丝松散,身姿纤细又婀娜。 江恒之挺直了背往屏风那处望着,面色温和,目光率先从裙摆开始往上看,一点点将视线落在这神秘女子的脸上。 然而在看见这女子的容颜时,他面上的表情霎时间就僵住了。 ‘唰’的一声,江恒之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手掌紧紧捏着檀木椅的雕花扶手,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人。 “姜!挽!怎么还是你。” 屏风边,姜挽在看见江恒之时脚步顿了下,然后面色如常地往萧淮身边走。 早在她决定跟着萧淮一起走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今日的情景,从前的那些人肯定都是要见到的,京都的故人们,过往的恩恩怨怨,都是迟早要面对的。 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因为萧淮的缘故才会不喜她,说到底都是外人罢了,只要萧淮自己乐意带她回去,谁也拦不住。 “喝水。”萧淮从手边的方桌上拿了一个干净杯子,然后倒了半杯温热的茶水给递给姜 “真的好了?你要是身子好些了,咱们在这里待上几天,等你好好养养,然后就继续动身去江州,要是没好就不要逞强,咱们住上半个月一个月也行,一直等到你身子好了再说。” 谁说皇家公主就一定得端庄大气,如果欢儿就是这个呆萌的性子,那姜挽也不强求。 * 萧予清被夸得脸红,他这直脑筋哪里对付得了江恒之这种满肚子黑水的老狐狸,不过三两句话就将父皇在嘉州发生的事情给透露了个干净。 憋了一肚子气的江恒之剜了姜挽一眼,无可奈何地转身往外面走,但走到门边脚步又顿了顿,回身看了姜挽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看来贵妃娘娘这五年一直都躲在嘉州啊,嘉州繁华富庶,贵妃娘娘风华依旧,看来你们姐妹在嘉州这五年,日子过得不错……” 五日后,定昌侯府终于大办起洗尘宴,圣驾远道而来,当然要整个苏州都知道圣驾在侯府里暂住的消息,以此抬抬定昌侯府的门面。 “好了,阿娘好好的了。” 萧淮抬手,示意江恒之不用再说了,下巴微微一抬,让江恒之出去。 姜挽一点也不客气,接过萧淮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大口,等嗓子舒服些,才缓缓摇头,“没事了,陛下忘了,我就是懂些医术的,身上好没好我自己清楚。” “阿娘痛不痛?”欢儿攀在姜挽的胳膊上,黏糊糊地去搂着阿娘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哥哥说阿娘病了,不能陪欢儿玩了,阿娘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呀?” 江恒之忍不住开口说话,他眉头紧蹙,脸上满是诧异和愤怒,“表哥,她怎么……” 姜挽顺从地坐在他怀里,靠在他臂弯上,半掀眼皮瞄了他一眼,“陛下这是怪我耽误了行程?但我染上风寒要怪谁?还不是陛下贪欢……” “行了,家事而已,没那么严重,你不用管这些,再说欢儿还小,离不开母亲,你出去吧,没事少往青云轩来,朕不叫你就别过来。” 姜挽与江恒之对视,目光相撞,互不相让。 三个孩子都陪在身边就是满足得很,姜挽去看完女儿又去看鸿儿,跟鸿儿说了半天话才算完。 大人们的恩怨萧予清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知道江表叔和亲娘的关系如何,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都是长辈们和善温馨的画面。 萧淮坐在椅子上没动,一根手指抵着下巴,视线随着姜挽移动,看着姜挽里里外外地晃悠,半点规矩礼数没有,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出门去了。 “表叔!”萧予清连忙跑过来跟江恒之说话,“表叔你怎么在这啊!不是说你要在江州跟我们汇合吗?” 两人站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说起了话,直接把旁边陷入震惊中的气愤中的江恒之给无视了。 “还行,算是和好了吧。” “这么一大早的,二殿下兴致不错。” “可不敢。” 姜挽啊,真是没有一点拿自己当婢女的样子,现在还敢跟他顶嘴,不过…… “五年不见,江大人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一个呼吸后,身穿夜行衣的姜拂出现在假山边,她急忙拉着姜挽的胳膊往假山里走,边走边问:“阿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着叫我过来?” 清儿性格开朗但不细心,鸿儿话少,但却细心至极,也是最像萧淮的孩子,在这个孩子身上,姜挽能清晰看见萧淮和她的血脉交织在一起,而且懂事的孩子最让父母心疼。 而且,定昌侯府几房中都有待嫁的女儿,眼看着天子就在府里,几房长辈们心中都有些成算,暗暗惦记上后宫中那些空置的高位,飞上枝头的机会送到跟前,岂能不把握住这个机会,无论成与不成都要试试。 江恒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直直地盯着姜挽,见姜挽面色平静柔婉,没有丝毫心虚地跟萧淮说话,他愤而甩袖,扬声劝道。 欢儿和玉宁一起住在青云轩的厢房中,为了方便照顾小公主,玉宁就干脆陪着小公主一起住下了,之前小公主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寻父皇,粘着亲爹一起用早膳,但现在陛下忙起来了,眼睛里就不全是小公主了,有姜娘娘在,掌上明珠都得往后靠靠。 姜挽沉下脸,为妹妹的粗心生气,这明显就是有人设局,故意将阿拂引过来的,按理说这应该不难分辨,但偏偏阿拂是个粗心的人,担忧之下,还真的就信了。 夜里,府中宴席如火如荼地开宴,里里外外热闹非凡,排场华丽盛大。 夜空微凉,姜挽抬头望去,果然在房梁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青云轩内有侍卫巡逻,姜挽只能往外面走,真的往宴席方向去,走到半路的假山凉亭时,她才停下步子,对手后面招了招手。 萧淮挑眉,啧啧两声,伸手去勾她的下巴,“朕发觉你才是最会顺杆子往上爬的那个,不过承宠了一夜,脾气就这么大了?江恒之位至四品,你跟他说话好歹也客气点,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呢,这就恃宠而骄了?” 姜拂黑脸,骂骂咧咧半晌。 “魏庄都没了,我就算叫你过来也不会用魏庄的暗号!” 碍于萧淮在场,江恒之再不喜姜挽也没法说什么,毕竟和好与否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甩袖出门,行至院中,正好碰见萧予清在院中耍短刀。 “说来话长嘛,走走走,表叔带你出去逛逛。”江恒之笑得和善,拍着萧予清的肩膀就给人拉了出去,边走边夸赞萧予清的刀法和身手又进步了。 姜拂愣了一下,眼中迷茫了一瞬,“这……不是阿姊传信过来,说有急事吗?信上面还有魏庄的暗号,我看信上说你有危险,立马就连夜赶过来了啊!” “表哥,姜氏五年前犯下滔天大罪,陛下看在皇嗣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已是恩至义尽了,本该重罪处置,怎能现在还如此……如此恩宠,还允她跟在身侧。” 被女儿关心一下姜挽立马就舒心了,心里被欢儿添得满满的,但因身上还没有大好,便没有让欢儿太过亲近,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 更何况天子表弟江恒之还是定昌侯的亲外孙,有这层关系在,怎么说定昌侯府在天子跟前也有些薄面。 脾气这么不好,其实也都是他纵容出来的,她是他唯一的女人,是皇太子的生母,霸道一点是理所应当的。 天子带着太子和恒王去参宴,而姜挽则是带着欢儿在青云轩里歇着,欢儿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尽管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但在亲娘面前,欢儿还是撒娇着不想去,说让阿娘陪她在院子里待着。 姜挽不说话,但唇边微勾,面上带有些许笑意,好以闲暇地看着江恒之。 姜挽从他怀里下来,进去里屋穿戴整齐,然后就出门去欢儿的厢房,看看女儿醒没醒。 “那我走什么,有阿姊给我撑腰,我怕他做什么!” “玉宁,我出去一趟,去看看陛下那边。” “阿姊和……你们怎么样?”姜拂试探着问。 青云轩中的正屋中,见江恒之出门走远了,萧淮就搂着姜挽的腰侧,拉着她坐在腿上。 “走,现在就走。”姜挽揉揉眉头,无奈道:“你之前捅江恒之那一刀,恐怕他还记着这个仇呢,见到我之后就查出你在嘉州,准备要报复你呢。” 母女俩就在主屋里窝着,玉宁陪在旁边,正在裁剪布料给姜挽做里面穿的小衣。姜挽不缺这些,但玉宁还是执着地给姜挽做,不愿把小衣这种贴身衣物交给下面的小宫女去做。 江恒之与姜家姐妹俩气场相冲,碰见就得吵,真是让人头疼。 “我叫你过来。”姜挽脚步顿住,神情严肃地拉住妹妹的手腕,“我没有叫你,这是怎么回事?谁叫你过来的?“ 这声音是她和阿拂之间约定的暗号,虽然在青云轩听见有些突然,但姜挽不敢大意,立马出来查看。 中途,外面响起清脆的鸟叫声,姜挽眉心一拧,不动声色地出去了。 挽,温声开口,“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朕让玉宁再来给你看看。” 萧予鸿寡言,但与阿娘在一起却难得话多起来,聪明人说话总是轻松的,母子俩交流没有什么障碍,但没过多久萧淮就派人来唤姜挽和萧予鸿过去了,说是要出去逛巡视州府,让姜挽和太子一起跟去。 姜挽自然无法拒绝女儿的小小请求,纵使萧淮说皇家公主应当大气端庄些,平常多带出去锻炼一下胆量,但姜挽对女儿没什么期盼,只要欢儿开心自在就好。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这人也太小气了点,虽然捅他一刀确实比较过分,但那一刀也不是很严重啊!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可以容忍容忍。 姜拂拒绝回去,嘉州没有阿姊,简直一点意思没有,她早就起了追阿姊过来的想法了,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她才不回去呢。 与其想着应对江恒之的报复,她不如去讨好一下做太子的外甥,找个人撑腰先。 姜挽确实想妹妹了,姜拂这么一说,她就迟疑了,加上姜拂再三保证不惹事,她就同意姜拂暂时留在这里。 “我去宴席上看看,顺便跟萧淮说一声,你快回刚刚的院子去,去找玉宁,先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了,没事穿什么夜行衣,咱们现在又不是刺客。” 姜拂痛快点头,“好,阿姊你去吧,我绝对不乱跑,现在就去换衣裳。” 第 65 章 苏州繁华 宴上喧闹,奴仆都严禁靠近圣驾,但天子身边的侍卫和宫人们自然都认得姜挽,一见人来了就纷纷让路,跟在天子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直接将姜挽领到了主位旁边。 定昌侯府的长房大爷沈榆正在给天子敬酒,身为主家大爷,宴席上的杂事本不应该是他来操办,盖因天子驾临,不敢有丝毫怠慢,故而亲自监督宴席里外,务必让天子满意,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忙了一整天的沈家大爷红光满面,脸上没有丝毫疲倦的模样,还有力气和酒量在主位旁边敬酒言欢,镇定自若。 姜挽接替了小太监的位置,拿着酒壶给萧淮斟酒。 “少喝些。”趁着倒酒的间隙,姜挽低声嘱咐了一句。 萧淮拿起酒樽饮尽,打发走沈家来敬酒的几人,然后垂眸看向身边的人,唇边流露出浅浅的笑意,神色颇有些得意,“不会醉,这酒不醉人,喝点无妨。” 说罢,见姜挽跪坐在一旁,不再张口,他又说:“你不是要留在院子陪欢儿,怎么又过来了?” 难不成是想他了?亦或是沈家未嫁的女眷多,姜挽怕他眼花缭乱,说不准会看上哪个姑娘带回去? 姜挽垂眸,似乎在思量怎么说,过了一会才抬头看他,缓缓道:“来看看陛下喝醉没,顺便……有件事情来请示陛下。” 姜拂走过来,扬手搭在萧予清的肩膀上,豪爽道:“小子,想小姨了么?” “哦~”萧淮暗暗送了口气,神情温和,“小事,你妹妹想跟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朕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女子,但你们姐妹俩长得如此相像,朕可不想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阿挽在身边晃悠。 姜挽看了眼这楼阁门前的牌坊就隐约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虽然也挺好奇的,但小儿子还跟在后面看着,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只能小声道:“清儿还在呢,先回去吧,你可以等明日自己来看看。” 但桌案下面,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地搭在了姜挽的膝盖上,拇指摩挲轻薄的裙摆。 萧予清欢喜极了,拉着小姨的手就往街上走,两大一小就这么轻松地从定昌侯府溜了出来,来去自如。 萧予清半路随口说,高门宴席无聊至极,还不如民间歌舞,比起参加洗尘宴,他更想去街上走走,但天色已晚,父皇定然不能同意,他独自嘀咕了几句,闷闷不乐。 姜挽左右看了看,面色有些郝然,碍于萧淮刚刚同意了她的请求,现在不好意思过河拆桥,只能一只手伸下去去勾他的手指,让他收敛些。 “不是,阿拂想跟在我身边,不知陛下可愿意多带上一个人,她武功高强,可充当侍卫,我会看好她,不让阿拂给陛下惹麻烦。”姜挽观察萧淮的神情,话语间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 她不知道萧淮对阿拂什么个态度,虽然他不计较她之前的事情了,但这不代表他也不记恨阿拂,毕竟那药是阿拂找来的,当年好多事都有阿拂参与,还刺伤了萧淮视作手足的表弟江恒之…… 一旁的姜挽瞥了一眼妹妹,示意她不要在清儿面前乱说话,大人们的事情不关联到孩子身上,就算她们姐妹与江恒之不和,也最好不要在孩子们面前提前,因为鸿儿清儿似乎很喜欢江恒之这个表叔。 姜挽听见了,便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走啊,阿娘带你去。” 就让她跟在鸿儿清儿身边吧,清儿喜欢她,十分想跟她学刀法,教导下亲外甥她应该没什么意见。” “真的吗!” 苏州夜里繁华,江边比之嘉州水岸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州河岸不同于嘉州,这里不是男人寻欢作乐的杨柳烟花之地,没有姿态婀娜浓妆艳抹的烟花女子,这里清歌雅道盛行,河岸边多是舞坊杂耍,百姓同欢,热闹至极。 见主位旁边多了一名身段婀娜貌若秋水的女子,长房夫人心里立马警惕起来,细心看了一会,直到看见陛下与那女子并无亲昵举动,似乎只是寻常侍女,长房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阿拂来寻我了,现在就在青云轩中。” 他们说话的这会功夫,下面的人也在暗暗观察,尤其是定昌侯府的女眷们,长房夫人留心天子动向。 姜拂干笑两声,拍了拍萧予鸿的肩膀,“走吧,我们一去出去逛逛。” 苏州河岸走上一圈,萧予清逛了个七七八八,除了手上提着小姨买来的一堆东西,堂堂恒王殿下当了一回小厮,其他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萧淮敛眉,眼光瞬间锋利了许多,手指捏紧了酒樽,“她来做什么,找你回去?” 两人刚翻出定昌侯府的高墙,立马就有一迅疾的身影追了上来,伸手利落地翻越墙头,站在母子二人身后。 而此时,半路消失的母子俩已经出了定昌侯府。 “阿姊你看,那里是什么地方?”姜拂停在一处楼阁外面走不动道,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一个时辰后,宴席散场,各归原位。 姜拂走不动路,望眼欲穿,可怜巴巴看着姜挽,“可是我就想现在进去看看,就是去看看吗,逛一圈咱们就回去。” 萧淮垂眸扫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女子,手指在身侧捻动,他没有回应面前沈如春的话,而是回身望后面望了一眼,想瞧瞧姜挽必时是什么个反应。 就是…… 半路上,长房嫡女沈如春端着醒酒汤追随圣驾出来,正直锦瑟年华的姑娘亭亭玉立,身姿窈窕,面如初桃般娇俏可人。 “这种家父特意吩咐,给陛下准备的醒酒汤。” 没有看客,萧淮立马没了虚与委蛇的兴致,直接拒了沈如春的醒酒汤,大步往青云轩走去。 “好,多谢陛下。”姜挽放下了心,神情便温柔了些。 姜挽拉着小儿子的肩膀悄声推出队伍,低声笑着,“没事,你全推在阿娘身上就好了,你父皇要是问你,就说我强拉着你去的。” “朕尚且清醒,醒酒汤就不必了。” “可是我想进去看看。”姜拂被门前两个清秀美男子的目送秋波给晃花了眼,她伸手去拉姜挽的手,推开小外甥,“阿姊,我们进去看看吧,我看这里很好玩的样子。” 萧予清本以为阿娘提议带他出来是去河边玩的,结果出来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来给小姨买日常物件的,给小姨买好了东西之后才去了河边看杂耍。 “定昌侯府长房嫡长女沈如春,给陛下请安,原陛下圣体恭安,千秋万岁。”说罢,沈如春莲步轻移,缓缓上前几步,将手中托盘微微向前举了一下。 京都也有这样的地方,萧予清虽然没去过,但在书院念书时,听同窗的勋贵子弟们聊过这种地方,父皇告诫过他们,不允皇家子弟踏入这种地方。 不等姜挽说话,萧予清就连忙拉住姜拂的衣袖,面色尴尬地往后拽了拽,“小姨,这里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我逛够了,天色不早,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身后只有太子萧予鸿,却不见姜挽和萧予清身影,刚刚出来的时候他们改跟在身后来着,这么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不,不对,阿娘就在他身边,所以后面这个是,“小姨?” 有亲娘撑腰,萧予清觉得自己的腰板也挺了起来,心里的顾虑立马消失殆尽,忙不迭地跟着姜挽溜走了。 萧予清惊喜点头,“想,小姨你怎么来了?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走吗?然后和会我们一起南巡然后回京都吗?” 人呢? “对诶,你真聪明,话说……这还要多谢你那个表叔呢,等碰见他,小姨会好好感谢他的。” 萧淮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直盯着她看,淡声点点头,继续捏着酒樽喝了两口。 “啊?那父皇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萧淮看向太子,但这小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的眼睛,估计是看见亲娘和弟弟溜走却没说话,此时正心虚着呢。 “……” “说来听听。” “谁!”萧予清立马往后面看去,却看见了另一个阿娘。 姜挽叹气,有些为难。 前些年出生入死,妹妹没有体会过男女情爱的事,后来她陪在妹妹身边,姐妹俩都跟在母亲身边享天伦之乐,如今母亲有了如意郎君,又诞下了小儿子,她身边也有三个孩子,只有妹妹始终孤身一人…… “阿娘,我们回去晚了父皇会不会问罪啊。”萧予清小声提醒,意图拉回亲娘和小姨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不说没人会知道嘛,就是去逛逛而已呀,走吧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姜挽也不管小外甥愿不愿意,直接拉着他就进去了。 “算了,那就逛逛吧。”姜挽无奈,只好跟在妹妹身后进去了。 第 66 章 想做皇后 听风楼是苏州有名的清倌聚集之地了,这个世道卖艺的不止有女子,还有容貌俊美身姿高大的男子。 楼中多是乐师和清倌,陪伴宾客吟诗诵月,抚琴助兴。 姜挽三人一进去就有人迎上来,迎客的是位三十左右岁的貌美女子,年纪不小,但相貌清雅,娉婷袅袅,风韵犹存。 姐妹俩一转头,当即就愣了一瞬。 面前这人可不就是多年未见的慕鸳么!虽然有五六年没见了,但慕鸳还那副模样,只是风姿更加动人,气质从容坦然。 姜挽姜拂没有忘记慕鸳,慕鸳自然也不会忘记她们,没有姜挽姐妹俩,她慕鸳也没有今日的安稳。 “原来是故人。”姜挽轻轻一笑,低声呢喃。 短暂的惊讶过后,慕鸳双眸动容,隐约有泪意,随即露出真诚舒然的笑意,微微欠身作揖,“在下是听风楼的掌事红鸳娘子,敢问几位客人来次是听曲还是找人?” “不不不,我们不听曲也不找人,就是随意看看。”萧予清没注意几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朗声说道,“这位红鸳娘子不用管我们,看看就走,看看就走。” “没有。” 姜挽不信他真的睡着了,于是就又往他身边靠近了点,唇边都要凑上他的下巴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脖颈,但他还是没有反应。 就是事后比较难哄。 姜挽的病已经好了,她身体向来好,烧了半天就没什么事了,青云轩住的这几日萧淮一直都是抱着她睡,但只是抱着而已,没什么其他的了。 圆润的指甲紧紧扣着他的臂膀,瞬间挠出几道红痕。 “那父皇和阿娘一起睡,为什么没有被过病气?” 欢儿长到这么大都没问过几次为什么,这句话说完萧淮就噎了一下,他颇有些惊奇地看着怀里的小人,笑道,“父皇是大人,身体强健,但欢儿年纪小,所以不能。” “笑一个吧,冷着脸不好看。” 欢儿点点头,觉得父皇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那等阿娘病好了,我就可以和阿娘一起睡啦!我要天天和阿娘一起睡!” 姜挽眨眨眼,总觉得萧淮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点,但他也没再说什么。 萧淮低头扫了一圈,然后从衣架子上找出一片粉色的小衣,叠成方形小帕子给自己擦脸。 只是这次姜挽怎么也不可能叫出口了,萧淮低头与她深吻,然后声音暗哑着亲吻她的唇角,“阿挽,再叫一声。” “予欢,这是欢儿的名字。” “呜……” “你……”姜挽表情怪异,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看着他。 慕鸳对着萧予清笑笑,后退几步,与姜挽姐妹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便不再管他们了,继续去迎其他客人。 玉宁进来抱走了欢儿,留萧淮和姜挽两人四目相对。 萧淮猝不及防被泼了满脸,他闭眼,整个人愣了一瞬。 交颈缠绵时,萧淮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问她,“说清楚,我是你的谁?” 看她这幅气闷神情,真真是舒心极了。 “是陛下。”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萧淮握着欢儿的小手,扭扭歪歪地教女儿写字,指着纸上的字说这是她的名字。 “陛下在正屋里教导公主殿下写字呢,娘娘快去看看吧,虽然刚回来的时候看不出来陛下脸色有异,但中途江大人来了一趟,不知道说了什么,奴婢看陛下表情好似有些低沉。” 没事,等过两天他还能找到新的理由搪塞女儿,欢儿最好骗最好哄了。 萧淮目不转睛,淡声道:“朕还没用,谁让你先吃的,没一点规矩。” 她伸手轻轻戳了一下男人的喉结,兀自叹了口气,然后退回她的一隅之地,抱着被子背对萧淮躺下了。 姜挽咬唇,无奈瞪着她,只是这一眼春情荡漾,没什么威慑力,“夫君。” “哦~想做皇后啊,那朕得好好思量思量。”萧淮手指顺着她的红唇往下滑,轻笑着说:“三个孩子都是姜贵妃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托你的福,朕以后也不会有子嗣了,所以你无儿无女的,家世也不贵重,朕凭什么封你做皇后,四妃九嫔中,你走到嫔位就算是到头了。 说是看看,那就真的是看看而已,姜拂也没什么想法,她只是单纯看听风楼外面有好几位美男子站着,所以特别好奇,但要是真让她进来听风弄月什么的,她可是不会这些的。 玉宁已经在青云轩的院子里等了好一会了,看见姜挽姐妹回来,连忙哄着姜拂和萧予清回屋歇着,然后低声跟姜挽说悄悄话。 玲珑纤细的手指攀上男人紧实的手臂,指腹轻轻在他手臂上摩挲两下,萧淮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整个人没有丝毫反应,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 萧淮挑眉,双眸含笑,颇有意味地凝着姜挽的眼睛,好以闲暇道:“那你想要什么名分?” 欢儿乖巧,虽然不似兄长那样聪慧,但心宽乐天,无忧无虑的,学不会就抱着父皇的手撒娇,总能蒙混过关。 “求朕办事还这么凶,你等着吧,朕让你一直做侍女,什么名分都没有。” 姜挽点点头,对玉宁道了谢,然后净了遍手就端着点心进屋了。 眼前这位小少年,应该就是两位皇子中的一位吧,毕竟他的长相与那位天子有五分相似呢。 擦完脸,萧淮从浴桶里将使坏的人捞出来,随意擦擦水珠,抱着姜挽回了床榻上,“又没说不能商量,你急什么,没说两句话你就敢给朕脸色看,伺候得不怎么样,过河拆桥倒是快得很。” 须臾,她转身去看他,抱着被子缓缓往萧淮身边移动了些许。 在能争取的范围内,姜挽必要拿到最好的,如果决定了要重新在一起,那么她不想做贵妃了,她要做皇后。 姜挽闭目浅眠,可惜身边这人气场低沉,她努力了好久也没睡着。 “你脾气好些,乖些,什么都好商量。讨好人会不会,不会朕教你,不过你应该是会这些的。” 萧淮叫了热水,抱着姜挽去浴房洗漱,哪怕她脸色冷冷给他好几个白眼,就算这样他也一点都不生气,心里还有着奇异的满足感。 端过来的点心没人吃,姜挽只好自己坐在平榻前吃了两块,然后端着盘子坐在萧淮身边,轻声道:“点心不错,陛下尝尝?” 而且皇后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贤良淑德的表率,你无贤无德不说,德行上还倒欠点,朕封你做九嫔都亏心了。” 姜挽手指抵住萧淮的下唇,止住他想要亲吻她的动作,“陛下觉得呢。” “贵妃早死了。” “萧淮?陛下?” 看着萧淮变成落汤鸡,面露怒容,姜挽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一会,三人离开听风楼,径直回了定昌侯府,当然,他们走不了正门,怎么出来的怎么进去,二更天过去一半,终于悄默默地回了青云轩。 “朕的贵妃娘娘,我们也算是无名无分吗?” 萧淮:“……” 萧淮掐紧身下细腰,不允她逃脱,兴致高昂地这欣赏着姜挽怒瞪他,吃瘪又无奈忍受的神情。 姜挽咬了一下他的唇角,微微喘息道:“无名无分的,可不敢乱叫。” 姜挽坐在浴桶里,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他,手臂沉入水里,突然扬起水花往他脸上泼去。 突然,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被子就人扯开,男人火热的身躯覆上来,守在胸前的双臂被拉开,十指紧扣,惊呼出声的柔软双唇被吻住,她说不出话,只能呜呜两声,咽下惊呼,被迫承受这扑面而来的浪潮情涌。 “除了这些,没去其他地方了?” “我只是替陛下试毒罢了,用后无恙才敢端过来给陛下用啊。”看在他今日同意收留阿拂的份上,姜挽脾气好好,温声说着。 姜拂是个粗人,别看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但只要她一张嘴就要露馅了。 不等姜挽回答,萧淮就放下了笔,抱起女儿离开书案边,”欢儿长大了,该自己睡了,再说你阿娘病了,不能和欢儿一起睡,会过病气给你的。” 萧淮没回,但这个答案显然是不对的,他厮磨着红得能滴血的耳朵,动作更用力了些,直教人崩溃。 “阿娘,抱抱。”欢儿见到阿娘进来,连忙张开手讨要抱抱,又揉了揉眼睛,撒娇道:“困了,阿娘带欢儿去睡觉好不好。”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从进床榻里,姜挽就感觉到身后有晦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这感觉只是一瞬就消失了,萧淮平躺在她身边,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主动抱着她睡。 没一会,两人洗漱一番,然后萧淮就像平常那样拉着姜挽进了床榻里。 萧淮坐在软榻上看书,不言不语,面色平静。 萧淮笑了,抬手抚着她的面庞,“声太小了,没听清。” 姜挽无语,抬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面色不善地剜了他一眼。 “什么破脾气,朕就是太惯着你了。” 她猜到萧淮是在等她的解释,便将今夜出去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但除了听风楼。 萧淮今日心满意足,搂着温香玉软躺下,睡前凑在姜挽耳边说了好多话,全是教她怎么讨好他的。 尽管姜挽一直推他,让他离远点睡,说她不想听,但萧淮不管,自顾自地禁锢着她,连哄带骗说了好久。 可惜姜挽不是欢儿,她知道萧淮的小心思,这些床榻间的柔情蜜语骗不到她。 临睡前她脑袋里盘算的不是怎么讨好他,而且要在离开苏州之前再去看看慕鸳,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清漪和慕鸳姐妹这些年过得如何了。 但看样子还是不错的,魏庄没了,她们的日子都在一点点变好。 第 67 章 来日方长 苏州之行不在南巡范围中,圣驾临时下榻全因姜挽染上风寒,需要时日养病,现在姜挽病情大好,那自然要启程去江州。 临行前一日,姜挽与妹妹姜拂又去了一趟苏州江边的听风楼,慕鸳既然在听风楼里当差做事,那清漪定然也在苏州。 清漪对姜拂来说,就像是玉书对于姜挽一样重要。 正午时分,姜挽和姜拂再次踏入听风楼。 “自从前几日见到你们,我就猜到你们会再来。” 慕鸳领路,带着姜挽姐妹从听风楼的后院小门出去,穿过几条小巷子之后,进了一座青砖瓦房建成的小院。 “从京都离开之后,我们就一路南下,最后决定在苏州落脚安家。” 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大景,去其他地方,远离这些恩恩怨怨,此生从头来过,但这片土地是她们降生的地方,是故土,慕鸳和清漪都不想离开这里,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姐妹俩都是技艺在身上的人,不至于饿死,慕鸳待在东宫那几年学会了很多本事,故而被听风楼的幕后主人看中,让她进去当了管事,算是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 但清漪…… “你们离开以后,朝廷是否派人抓捕过你们?”遇见慕鸳后,这是姜挽一直都想问的问题。 “江大人严重了,我们可都是良民。” 可惜姐姐姜挽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姜拂按捺下那双蠢蠢欲动的手。 慕鸳迟疑了一瞬,认真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说不上是抓捕,但暗中监视的人肯定是有的,前两年暗中查探的朝廷暗卫比较多,不过最近都没有了,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被监视的感觉了。” “好呀。” 慕鸳推开后门,带着姜挽姜拂进了听风楼的后院,缓步往前院的小楼走。 姜挽点点头,没再接着问,等姜拂和清漪告别,擦干眼泪,她们便随慕鸳原路返回了听风楼。 姐妹俩交换了眼神,脚步都慢了些。 活了二十多年,这辈子只有姜拂给别人抹脖子的分,能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现在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吧。 他抬手抚了下右肩下面,那处被姜拂刺过一刀的位置,脸上笑得越发温和,“毕竟有些往事,还是要算一算的。” 江恒之眼神冷了几分,淡淡道:“不然呢,你们在这里消失整整两个时辰,要不是你们还有贺家做钳制,拖家带口的,本官都要以为你们重操旧业,在这里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例如行刺天子什么的。” 一看见江恒之,姜拂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走上前几步,却被两侧的将士抬起刀柄挡住,得了姐姐不要惹事的嘱咐,她咬咬牙忍下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江大人特意请我过来,真是有心啊。” 他边说着,边扫了慕鸳一眼,江恒之显然是知道慕鸳身份的,所以才会意有所指。 江恒之抬了抬手,示意将士们不用挡住姜拂,他踱步往前走了几步,与姜拂面对面,轻笑道:“面对姜二娘子,不得不用心。”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柄散发着凌厉寒气的长刀。 多年未见,自然有好多话要说。 江恒之暗暗冷哼,转过头来,抬眼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姜拂。 姜挽声音轻轻,却掷地有声,说完她就往楼上走,脚步不急不缓,背影镇定从容,看起来没有一点慌乱的样子。 “骁骑军奉令搜查,抬起手,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个听风楼一直都在朝廷的监视之内,一旦有魏庄刺客在此接头碰面,立马就会被抓捕。 但将士们还没等将长刀架在姜挽姜拂的脖子上,后面就传来了男人讥诮的声音。 姜挽不是这个意思,她口中的麻烦是其他的…… 虽然姜挽和姜拂是一同进门的,但清漪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才是她的主子姜拂,这是独属于她们之间的默契。 听风楼的后门外面是一条卖小物件的长街,这个时辰,摊铺都已经摆上了,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五年来,她们的日子可以说是很安稳,很满足了。 大厅中寂静,一同江恒话里扯到密谋刺杀天子的话,在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真的有什么刺客之类的人在此,让这等诛九族的事情连累自己头上。 说罢,他看向姜挽,侧头往听风楼的二楼一间厢房处看了一下,扬了扬下巴,“姜大娘子请吧,陛下等好久了。” “主子。”清漪喃喃张口,双目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姜拂面前,颤抖着握住了姜拂的双手。 姜挽和慕鸳不去打搅,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简单聊了聊这五年发生的事情,时过境迁,好多事都能心平静和地提起来了。 慕鸳愣了下,抬眼望去,听风楼中已经尽是手持长刀的骁骑将士,三三两两的客人被拦在一处,楼中所有的清倌和小厮都在大厅中站着,各个跟小鸡崽子一样乖巧,不知道的还以为听风楼中是藏了什么逃犯。 知道姜挽陪在圣驾身侧,慕鸳低头浅笑,感慨一句:“还真是……缘深情也深。” “长姐今日回来得怎么这么早。” 将士手持长刀,刀刃抵在慕鸳的颈间,冷声呵斥住想要往前走的三人。 慕鸳被浅眠的将士钳制住手腕压倒那群小厮里,后面的姜挽姜拂暴露在骁骑军视线范围内,也有将士拔出长刀走过来,准备压着她们过去。 魏庄没有了,她们再也不是刺客细作了,和寻常的布衣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以后都是大景的平民,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 厅中众人被这森然的架势给吓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姜挽抿唇笑笑,眼中带有几分歉意,低声回:“对不住,我们可能给你找麻烦了。” “这院子好些安静啊。”姜挽低声说了一句,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妹妹。 边说话,慕鸳边往前走,她双手扣上了前院的门,缓缓拉开。 在真正推开这扇院门前,姜拂始终想不到曾经那个活泼爱笑的清漪变成了什么模样,清漪是她的暗卫,是彼此最好的伙伴,那么多次出生入死,她们都并肩站在一起,直到皇陵那次,她们的伪装暴露,清漪被江恒之抓去…… 慕鸳没有习过武,对脚步声和肃然之气的感知不如姜挽姐妹敏感,故而脸色自然得往前院走,还转头催促了了下,“你们姐妹俩怎么走的这么慢,可是舍不得离开我这里。” 见慕鸳推门进来,清漪连忙笑着迎上去,然后一偏头就看见了跟在长姐身后进来的两人。 “什么?”慕鸳没懂姜挽是什么意思,只当姜挽是随口一说,“有什么麻烦的,故人相见,当然要说了半天话,再说清漪也十分想念姜拂小姐,今日见过,就当是了却彼此这份主仆情谊了。” 姜拂可真是一点都不怕他,仰头与他对视,一抬眼,突然发现江恒之个头高上她许多, 姜挽往前走了几步,给慕鸳递了个没事的眼神,然后看向江恒之,“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来我们?” 江恒之知道也就代表天子知道了这事,但凡关乎于姜挽的事情,萧淮都不会放松警惕,无论是她出了意外被劫持还是主动离开,只要有一丝危险的可能,萧淮都坐不住一分一毫,于是乎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他唇边勾起清浅的笑意,似是温和儒雅,但眼神却隐隐透出阴鸷凉薄之色。 她被抓去的那段日子里受了很多酷刑,身子亏损,武功也废了,故而一直都躲在家里养伤,后来身上的伤病养好了,人也渐渐有了精气神,可身上的伤疤去不掉,出去找差事也没铺子要她,最后只好接点给人写信的营生,不至于没事情做。 姜挽姐妹来这个地方被就有密谋刺杀天子的嫌疑,毕竟她们几人从前的身份都是魏庄刺客,更让人警惕的是,她们进了听风楼后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主动离开的还是被劫持了,前来打探的探子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便立刻告知了江恒之。 江恒之缓缓走过来,好以闲暇地看着她们,温和对两侧将士笑道:“行了,咱们可以回了,人找到了。” 抬头看看天色,天边已经有丝丝红霞露头,她们正午出门,算算时间,应是出来两个时辰多了。 “姜二娘子,许久不见啊。” 姜挽和天子和好,这也代表天子不会计较之前的事情,从前种种已经过去,她们这些魏庄里逃出来的余孽们也更安稳了点。 这样仰头对视平白落了气势。 她微微蹙眉,抬手拽住了面前这人的领口,往下一拉,口气同样张狂自若,“我同样有往事要与江大人好好算一算呢,你放心,我是这次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恒之诧异挑眉,顺着领子上的力道低头看她,突然笑了出来,眼中阴郁消散,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如云开雾散般清朗。 她还是这么容易看懂,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心计跟她那个姐姐差了十万八千里,估摸亲娘怀她们的时候偏了心,脑子都给姐姐了吧。 他抬手去碰姜拂攥着他领口的手,但姜拂动作很快,还没等他碰上就缩了回去,她立马后退一步,顺便剜了他一眼。 江恒之轻笑,眯着眼睛凝着她,“好说,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来日方长。” 第 68 章 去看天灯 “吱呀”一声,厢房的房门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推开,屋内窗牖半开,一股清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 姜挽缓缓走近,穿过屏风,正好与端坐在茶案后面的人对上视线。 “陛下好兴致,明日就要上船了,今天怎还有功夫出来寻我?” 姜挽缓缓走过去,迎着萧淮不善的目光,她面不改色,依旧笑意融融,在他身侧跪坐下来,倒了杯热茶递到萧淮面前。 “呵。”萧淮冷笑一声,整个人的气势极为低沉迫人,对面坐着的人要不是姜挽,恐怕已经被他吓得匍匐在地了。 “朕没想到你还喜欢来这种地方呢,怎么样,玩得可还开心?”萧淮回想起一层大厅那群柔弱清俊的清倌们,语气更加冰冷了,“说吧,刚刚去什么地方了。” 他不怀疑姜挽会在这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毕竟听风楼本来就不是清倌卖身之地,而且姜挽应该不至于看上这里的男人,但听风楼中窝藏了魏庄的刺客,有这层联系在,萧淮很难不多想。 纵是魏庄已经没有了,但有些事情一直地横在他们之间的隔阂,他不确定魏庄那些人在姜挽心中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姜挽当年将那本名册交给他,究竟是真的不在乎身世血仇还是为了保命的无奈之举。 “那……”姜挽盯着萧淮的眼睛,试探着张口,“郎君?” 所以不想理会萧淮的时候,没必要理会他。 说着说着,姜挽话语里难免透露出些许羡慕的意思,虽然她没有机会体验这种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日子,但这样的生活光是脑袋里想象就觉得美好了。 萧淮看了大厅中站着的江恒之一眼,江恒之会意,立马命令骁骑军放了这里的人,收兵返回。 她刚刚确实因为萧淮嘴硬的话有些失望,一次两次也便罢了,可是次数多了她也会累,明明故意说了单独出来走走,两人安静看看路上风景,可他却还是维持着面子,时刻都没忘记嘴硬…… “……” 姜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抿唇忍笑,“都过去好一会了,陛下怎么还在想这个事啊。” 难怪各朝各代的公主们在和离后都十分热衷于豢养男宠,这种行为虽然在世人眼中不可取,其实自己的日子自己知道,这快活的日子要是能自由选择,哪个女人不想拥有呢,除了皇家的女儿们,其他女子很难做到,要个又老又冷,半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的高位夫君有什么用呢,摆在身边当个摆设吗,还不如年轻嘴甜的男宠呢。” 说罢,姜挽回神,一抬眼就对上了萧淮沉默并且难以言说的神情。 “只是和故人叙叙旧而已,不然还能做些什么?”姜挽先是无奈叹气,顿了会,然后往萧淮身边凑近了点,眉目温柔,浅笑弯唇,“多年未见慕鸳,自然要说会话,叙叙旧,慕鸳的妹妹与阿拂原是主仆,情谊堪比姐妹,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要好好说一番话的。” 好些扫兴。 说到这,姜挽思量了一会,然后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萧淮的棱角分明的下颚,缓缓靠近他,“不过……陛下担忧的也不无道理,毕竟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而听风楼中的美男子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一个比一个清秀。各个满脸笑容,嘴甜的很,十分会哄人,这些……可都是那些身份尊贵的男人最不到的。 萧淮不说话,面色不改。 走了半天了,萧淮顿住脚步,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就没了?” 尽管知道她尽是嘴上功夫,用各种各样的话来哄他,但萧淮偏偏就受用她这幅样子,手腕被姜挽轻轻一拉就从坐席上站起来。 “你很喜欢那些年轻嘴甜的男子么?” 姜挽面上隐隐有笑意,她浅笑,轻声说,“夫君。” 这会子功夫,天边的红霞已经从一丝一缕变成了大片火烧云,天色看起来更加昏暗了。 萧淮左右看了看,四平八稳说道:“我们置身闹市,称呼还是要改改的。” 因为姜挽把手收起来了,她双手相握在身前,看都没看身边的男人一眼。 两人并肩穿梭长街和闹市,看着路边风景。姜挽目光落在两侧的摊子上面,一样样扫过去,萧淮则是一直看着她,沉默跟在她身边。 姜挽顿时收回了脸上的笑意,转身不再看他,自顾自往前面走。 姜挽揽着萧淮的臂弯往外面走,好言好语说:“走吧,有事回去再说,这里说什么话也不方便。” “嗯。”萧淮眼神闪了闪,明明是极为满意欣喜的,但也端出一副正经内敛的模样,淡淡应了一声,“虽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称呼的,但现在毕竟是在外面,不用在意什么规矩,就允你先这么叫吧。” 外面早就备好了宽敞的马车,姜挽当着众人的面挽着萧淮下楼,风平浪静地往门外走。 “来这里好些日子了,都没有好好逛一次苏州的市井长街,明日启程,今夜也就不急着回去,陛下不如陪我走走吧。” “陛下这是……怕我在这里胡闹么?我原以为陛下身为九五之尊,身份上无人能及,容颜上也是万一挑一的俊俏,在这种方面,是不会有这样的质疑的。” “那谢多陛下恩赐了。” “你看起来很羡慕。”萧淮严肃地看着她,淡淡道。 日光落幕,但苏州河边的人间笙歌才刚刚开始。 已经有很久,她没有这样主动亲昵地对他撒娇了。 霞光落在她脸上,映出金色的余晖,勾勒出入目难忘的云鬓花颜,美若芙蕖,虽不是十八九岁的芳华,没有少女的纯白皎洁,但添了几分婀娜风情。 方才在听风楼里说的话这是只是她随口一说来缓和气氛而已,她没什么特殊的意思,也没意有所指。 萧淮偏头看她。 她知道萧淮爱她,也知道如何做才能握住这个男人的心,他的爱意太明显,藏都藏不住,只是…… 姜挽不欲在这种事情上让萧淮误会什么,一五一十地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嗯,听见了。”萧淮轻咳,手背抵住唇边,神色不太自然地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江恒之带着这些人提前回去,只让几个暗卫跟在后面保护,然后执起姜挽的手,迎着霞光慢慢走着。 姜挽抬手在萧淮眼前挥了一下,笑道:“陛下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有时候她也不那么理智了,这心始终无法像五年前那样冷硬无情,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理智分析局面,神智清醒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没了生死威胁,她为何不能随心所欲地活一活。 关键是,骁骑军这样大张旗鼓地搜查听风楼,会影响这里的生意,慕鸳身为管事,被她连累到就不好了,明明是来看望叙旧的,可不是来结仇怨的。 萧淮遇见姜挽时,正值少女豆蔻年华,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是能轻松蛊惑住他。 “没了。”姜挽被问得一愣,忽的想起那些清倌乐师们,看着萧淮冷硬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眨眨眼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他。 “呃……没有,随口说说罢了。”姜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扬起双臂勾住萧淮的脖颈,主动坐在他怀里,亲昵地依偎男人的肩膀,“我知道陛下来是因为担忧我,今日是我疏忽了,出来之前没有提前跟陛下说一声,下次必然提前告知,免得再出现今日这样的事。” 都是细心的人,萧淮几乎瞬间就能察觉到姜挽心绪变化,他快走两步追上她,胳膊垂落在身侧,却始终没再牵上她的手。 路边,年轻新婚夫妻依偎着,十指相扣站在卖头绳的摊子前挑选。 他们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小娘子满目欢喜,身边的郎君始终看着她,满目爱意,无论娘子拿起什么样的头绳,他都能舌灿莲花变着花样地接上话,句句都是夸赞,极为捧场,两个人柔情似蜜,在路边挑个头绳都能看出琴瑟和鸣之意。 姜挽多看了两眼,继续往前走。 “阿挽。”身后,萧淮拉住她的手腕,结束两人之间的沉默氛围。 他主动贴上来,凑近姜挽身边,拉着她的手腕放在手掌里,嗓音温雅,“河边有天灯升起,我们去看看吧。” “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但我们只一起看过一次。” 第 69 章 对他心软 在京都,每年会有两次天灯的节日,一年能见到个两三次,但在苏州这里,点燃天灯已用作日常祈福祝愿,不是什么难见到的景象,只是场面不如京都百花节万盏天灯齐放那样盛大惊艳。 姜挽站在河边,抬头仰望天边那孤零零的几盏天灯。 “五年没回京都,不知京都还是不是从前那般繁华的模样。” 大景越发强盛,江山安稳,海晏河清,京都是天子脚下,总归是越来越繁盛的地界,是整个大景最富贵迷人眼的地方。 五年不长不短,曾经的故人都物是人非,早不似从前了。 身后,萧淮垂眸注视着她的表情,缓缓从后面搂住了她,将人缓缓锢在怀中拥着,“什么都没变,无论是地方还是人,都没有变过。”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姜挽不是曾经的那个姜挽了,陛下也将近而立之年。” 姜挽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但也没有回应,只是语气冷淡地回,“陛下尊贵非凡,就算是三十多,也是春秋鼎盛之年,一群莺莺燕燕往身上扑,但我可不同了,不年轻了,女子年纪大了难嫁,怕是如昨日黄花一般,不招人喜欢,陛下日日看着我,心里也都是厌烦吧。” 肩膀上明明没什么伤口,青紫都没有,怎么就那么疼呢! 这个时辰翻墙进来,应该是小姨吧。 这还是第一次,姜挽这么顺从这么乖。 姜挽有一瞬间的疑惑,眼睛转了转,很快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没控制住红了脸,嗔怒着看他,“说什么呢,怎么又扯到那事上面了。” 萧淮抱紧了她,薄唇磨蹭着她的耳垂,“身心如一,这是我们当年立下的诺言,你逼着我起誓的,非要我此生只爱你一人,不许临幸其他嫔妃,霸道得很。阿挽,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萧予鸿看了弟弟一眼,一记眼刀止住萧予清想要打击妹妹的话,温声对妹妹说,“欢儿想要阿娘跟我们回京都去,一直陪在欢儿身边吗?” 手指翩飞,灵活解开长裙的细带,勾着带子的一段抽出来,然后绑上了她的手腕。 看着妹妹回了屋,萧予清也打了下哈欠,有些困了,他歪头靠在亲哥的胳膊上,却被萧予鸿嫌弃地推开。 青云轩中,整整下午没看见亲爹亲娘的三兄妹都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吃点心赏月,玉宁陪在几位皇子公主身边,温柔劝着小公主回去睡觉,可惜她劝了好久都没能将小公主哄回去。 捏酸吃醋的话姜挽从前经常说,但却从不自贬,她自知容色倾城,加上给自己装扮成愚蠢跋扈的性子,所以自损自贬的话她是从来没说过,在萧淮记忆中,这还是姜挽第一次这么说自己。 “好!” 萧淮都不称朕了,姜挽当然懂他的意思,便低声叫了一声:“夫君。” “看一眼,再看一眼,哥你快看啊,是父皇和阿娘……”萧予清咧嘴傻笑,双目放光,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扒着墙边伸长了脖子看。 原来,这样能让她乖点么!他好像领悟了什么…… 本以为听不见她的回应,谁知没一会,她闷声应了一声,声音很小很轻,但也是答应了。 萧予鸿无奈,然后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瞥,也跟着弟弟又看了眼。 “困了就回去睡,等在这里做什么。” 旁边的萧予清笑一声,同情地摸摸妹妹的头顶,“父皇骗你的,欢儿你死心吧,阿娘是不会陪你睡的。” 萧淮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说孩子,他只想姜挽满眼都是他。 下手这么黑,他还是亲生的吗? “就是看一眼罢了。”萧予鸿低声呢喃。 欢儿瘪嘴,可怜兮兮看着亲二哥,“可是父皇前几天答应了我的……” “你叫我什么?” “不然我还能怎么惩戒你,我还能真让你见血么。” “想,我想了很多种办法准备报复你,无数次梦中都幻想过。”萧淮捏着她的脸蛋,嗓音低沉,“但我每次想惩戒你一下,你总是喊疼。” 屋中,难舍难分一路的两人终于不再隐忍,情潮翻涌,凶猛的纠缠在一起。 “看什么看,走,回去了。”萧予鸿拉着弟弟的隔壁往回扯,可惜弟弟一身反骨,不怎么听话。 姜挽抱住他,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面色温柔娴静,感动极了。 萧予清不服,反驳道:“那你等在这里做什么,你等我也等。” “让你看,活该。” 另一边,萧淮和姜挽不仅翻墙进院,还翻窗进了屋,一点没惊动定昌侯府的人。 萧予清瞪大眼睛,扒拉下亲哥的手,看得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阿挽……” 他是不放心,父皇和表叔带着那么多人出去,直到现在都没一个人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看见父皇和阿娘回来,他睡不着觉。 萧予鸿立马起身,往墙边胡同的方向走,萧予清挠挠头,吊儿郎当地跟上。 欢儿立马点点头,被萧予鸿三言两语给哄住了,然后让也不说要阿娘陪着睡了,没一会就乖乖跟着玉宁姑姑回去睡觉了。 什么喊疼? 萧淮惊诧,抚着她后背的手都顿了下,目光闪了闪,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小石子飞过来,精准打中了萧予清的肩膀处,看起来打得不重,但落在他身上却疼得很,跟敲进骨头缝里似的,他面容扭曲,正要嚎一嗓子,却被亲哥捂住了嘴,搂住脖子给拖了回去。 “两个爬墙的小耗子而已,明日我教训他们,保准老老实实,让他们以后绕着走。”萧淮双眸晦暗,嗓音沙哑,丝毫不在意这点小意外。 萧予鸿眯了眯眼睛,渐渐看清了墙边接吻的男女。 萧予清泪目,也不知道是父皇打得还是阿娘打得,闷声吃了个亏,灰头土脸回了屋子里。 姜挽被吻得透不过气,抬手推了推身上的人,脸都红一半,“怪你,都被看见了。” 而他们所注视的墙角边,两道人影难舍难分,相拥在一起,唇齿交缠。 “我知道,但我是认真的。” “想。” “啪!” 正屋里的烛灯亮了,外面守门的侍女扬声问了一句,等了陛下浅浅回应一声,便知道是陛下回来了,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去备热水。 兄弟俩越靠近墙边的胡同脚步越轻,萧予鸿微微往漆黑的墙边探头,身后的萧予清紧随其后,两人靠在墙边都只露出了半个身子。 就是嘴上扫兴了点,但她知道他的心是真切的。 姜挽在他怀里转身,仰头凝着他的眼睛,神情松动,缓缓抱住了男人的腰身,“那陛下不恨了?也不想报复我了么?” “可我那个时候是骗你的……” “好像有人翻墙进来,就在东墙那边。”萧予清耳朵一动,听见了院子外面的脚步声,这些日子没被小姨白使唤,虽然堂堂一个小王爷被使唤成小厮了,但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都不用试,光是想一想他都舍不得了,就连床笫见粗暴了些,她真切地喊声疼,他都舍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 “父皇答应我,说今日许我和阿娘一起睡。”欢儿执着地等在院子里,要亲眼看着阿娘回来,然后和阿娘一起睡觉去。 “可不能惯着他们,尤其是那个小子,我看他不像我,小心以后成了纨绔子弟,成日给你惹事。”萧淮说得自然是小儿子,不是清冷稳重的长子。 萧淮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睛眨了眨,唇边不自觉地勾起,轻声问她:“所以,下次可以乖一点吗?” 姜挽连忙,可舍不得萧淮出手教训孩子,萧淮下手重,罚的也重,为这点小事不至于,再说她已经教训过清儿了。 他愣了好一会,然后抬手去捂弟弟的眼睛。 诺言是对自身的约束,不是对他人,虽然后来,他知道了姜挽的身份,也知道曾经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她达成目的的谎言,但真心实意的爱过是真实的。 而且清儿是本性纯善的孩子,姜挽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长歪,若是真的长歪了,她自然会下狠手教育,务必让他长记性。 姜挽双颊微红,双手往后面躲。 也许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那个时候她没有办法心软,细作怎能去赌一个帝王的真心。 姜挽笑笑,“再翻天,能有阿拂不好管教,混世的姨娘和外甥凑在一起,说不准是谁教育谁呢。” “别,你不要脸我还要。” “那这一路上,欢儿就自己睡,把阿娘让给父皇,这样阿娘就会一直陪在欢儿身边了。” 姜挽收敛心神,又想起她给萧淮下的绝嗣药,还有当年哄骗他的话,心中愧疚顿起,又觉得自己真是年龄越大心智越退回去了,怎么还要因为很小的一件事和他置气,明明萧淮已经对她宽容很多了。 “说好了听话的。”萧淮软下语气,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 姜挽迟疑着看他,觉得这样无异于送上去被他作弄,毫无反抗之力,他做什么都只能承受着。 但在萧淮语气一软,她心中的底线就往后退了退,不好意思拒绝,乖乖伸出手让他攥住“那……你不准太过分。” “当然。” 当然是假的。 萧淮亲亲她的脸,抱着她进了床榻里,以防她中途动爪子给他一下,率先将这双手给绑在了床头木栏上。 然后眉目温和地笑着,“朕要多谢阿挽,给我们绝了后患,往后无论怎么放肆,阿挽都不能承受生育之苦了,这样多好啊……” 第 70 章 启程回京 昨日夜里还大雨摧折,路边花蕊被浇打得零落,翌日清晨就放了晴,圣驾启程,沿着水路南下去江州,定昌侯府和整个苏州官员大张旗鼓地在码头岸边送行,声势浩大。 姜挽带着欢儿早早躲进了船舱里,安静温馨地用早膳,不用理会其他的杂事。 今日在走出青云轩之前,定昌侯府长房嫡女还过来送东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明显是打着懂东西的借口来帝王面前露脸的。 年轻的小姑娘脸皮薄,还没修炼成一副厚脸皮,眼中的羞涩和期盼都要溢出来了,可惜帝王冷情,只需一个冷漠的眼神就给沈如春吓退了。 那时姜挽踏出正屋房门去寻姜拂,结果正好遇见萧淮冷声拒绝侯府大小姐的场面,还与沈如春打了个照面。 沈如春那个惊讶又鄙夷的眼神还真是让姜挽难忘呢,这位沈家大小姐不清楚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宫女,晨起时分穿着轻薄衣衫,头发还没有拢好就从正屋里出来,任谁看了都知道姜挽这个侍女和天子的关系不简单。 知道什么又能如何,姜挽不在意这样的关系被他人知道,毕竟天子临幸身边的侍女也不是没发生的事情,而且沈如春不知道她是贺家长女的身份,看出什么也不会对贺家名声有妨碍。 官府为天子准备下榻的庭院里,萧淮将几名暗卫都交给了姜挽。 进宫的路上,萧明月都在回想曾经的姜贵妃,以至于到了江太后面前,她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她想起来哪里眼熟了,这眉眼,这身形,分明像极了五年前葬身火海的姜贵妃…… “调任京都……” ?亲外祖母逝世,天子当然要返回京都参加江老夫人的葬礼,命礼部操办江老妇人的后事,为外祖母赐封名号。 外祖母逝世,他心里定然不好受,也是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要惦记欢儿,没有坚守规矩让女儿回去祭拜,私心里装着他们的女儿。 姜挽和姜拂则是又在江州停留了两日才带着欢儿上船返程,萧淮还将楚枫和骁骑军留在了她们身边,以防路上出什么意外。 有时候玉宁在身边,他会突然牵着她的手,或者去握那把细腰,将近三十岁的人了,爱意重燃后,就跟个刚刚新婚的少年人一样,粘人得紧。 萧明月四年前出阁,下嫁凌家长子,但夫妻感情平平,她久居公主府,与驸马是分居状态,闲来无事便经常进宫陪伴太后,所以今日便受太后所托,来江边接小侄女回宫去。 萧明月看她们身上穿得衣裳不像是宫女,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还多愁善感上了,我都不怕,你们更不用怕了。”姜挽伸手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好笑地看着她,“真的难得啊,出来一趟你竟然懂事点了,还能想到这些事情。” “玉宁见过佳柔长公主,公主万福。”玉宁抱着欢儿,浅浅欠身给萧明月行了个礼,却被萧明月扶着胳膊拦住了。 帝王身侧伺候的宫人们都是紫宸殿出来的,御前侍女和太监嘴都很严实,就算看见什么也不会乱说,从苏州码头启程开始,萧淮就像是被解开镣铐的野兽,在船上与她肆无忌惮的亲密,压根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官船靠岸,没一会,玉宁就抱着小公主缓缓走下来,身后还跟着两名面带白纱的女子。 虽然欢儿身为小辈,按理说应该尽快返回京都的,但女儿年纪小,与江家的曾外祖母不亲近,萧淮不愿意欢儿受赶路的苦,便准备让姜挽带着女儿走水路慢悠悠回去,他、江恒之,还有两个儿子就没那么娇弱了,快马加鞭回去也受得住。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 姜挽拉着萧淮的手,浅浅叹气,默认了他的决定。 妹妹一夜未归,姜挽心中有些急了,正要出门寻找,结果姜拂这个时候自己回来了,整个人一如往常,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姜拂说是在外面喝醉了,随意找了个客栈睡了一夜,这谎话不用拆穿就知道是假的,但姜挽不想多问妹妹私事,只要人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她就放心了。 “虚礼就不用了,母后十分想念欢儿,我们快些带着欢儿回去,好让太后安心。”萧明月从玉宁手中接过欢儿,温声和欢儿说了几句话,然后不经意看向玉宁身后的两个女子。 这里的日子清闲,姜挽和妹妹姜拂每日都有大把时间带着欢儿上街走走,或是去城边游玩,看看江州的青山秀水。 萧淮知道姜挽是想说她可以陪在他身边,一起赶路回去,但他不愿意让她吃这个苦,赶路不好受,风尘仆仆的,一趟下来人都要瘦一圈的。 没一会,贺家的下人走过来询问,说要接两位小姐回府,但被萧明月带来的护卫给拦在了外面,萧明月下令放行,上马车前,又转头望了一眼那对双生姐妹。 萧明月点点头,没有质疑玉宁的话,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不可以,我没事,你们慢慢走,路上想停就停,照顾好你自己,也照顾好欢儿,不要急赶路。” 以姜拂的性子来说,她要是听见母亲以后也爱京中生活,一家人团聚,估计会没心没肺的欢喜好一阵,现在怎么还担忧起来了。 江家的老夫人突发风寒,老人家没有挺过去,就这么去了。 总觉得这对姐妹很是眼熟,虽然她们脸上带着面纱,但面纱并不能遮住全部容颜,一眼看过去,总觉得她们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妹妹不说,姜挽也不问了,将信件收好,转身进了船舱,带着女儿下棋写字什么的,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明月今日是怎么了,出去一趟魂都丢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江太后送着小孙女出门,让檀青带着孙女去偏殿休息,然后腾出空来问萧明月。 好在圣驾没多久就到了江州,萧淮带着连个儿子有了一大堆正事要做,没时间粘人了。 玉宁说是进京上任的官家之女,她们外出省亲,没和家里人一起进京,路上正好碰上了陛下的官船,陛下便开恩将两人捎了过来。 姜挽觉得阿拂被恐吓过的可能性更大些,不然怎么有此感叹,不会是江恒之暗地里吓唬过她吧? 但五日后,一道京都急报快马加鞭送过来,瞬间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佳柔长公主的马车早早等在岸边,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迎小公主回宫。 “其实阿拂带着欢儿随官船回去就可,我可以……” 水路返回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姜挽就得打起精神面对京都的人和事,再也没有这么清闲无忧的日子了。 “没有。” 而且他还改掉了嘴硬的毛病,哄人的同时学会了翻旧账,直让姜挽无力招架,床笫间想拒绝的时候都被萧淮两句深情的话给怼了回去,心里一软就任由他胡作非为,不知节制。 途中,姜拂收到嘉州的信件,心中内容让她惊喜又担忧,是有关于贺家,有关于姐姐的内容。 * “欢儿还小,受不了一路上的折腾,你带着她走水路,慢些返回,不急。” “这是何人,缘何带着面纱?” 姜挽是去阿拂屋子里找人的,结果阿拂屋子里空空如也,不像是有人回来睡觉的样子,姜挽在青云轩里问了一圈下人们,大家都说昨夜没看见姜二娘子回来,不知人在何处。 姜挽对贺长安调任进京,拖家带口升迁的消息不算意外,她舍不得和母亲分别,萧淮心细,不会忘记她的话,自然要帮她实现阖家团圆的愿望。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而过,等官船到京都的时候,江老妇人的丧事已经结束好久了。 他们没有多说话,没一会萧淮就带着两个儿子出了门。 船上三日形影不离,姜挽都起了去寻孩子们身侧待着,让萧淮收敛点的心思,但鸿儿和清儿可能是被萧淮教育了,自觉地不来打搅,就连欢儿都粘着阿娘了,也不知道萧予鸿教了妹妹什么,小公主这段日子十分大方地将阿娘让给父皇了。 在来苏州之前,船上本来还有她自己的屋子,就在帝王主屋旁边,但这次上来,她居然没了属于自己的屋子,萧淮直接说让她在同睡一室,明目张胆地亲近暧昧。 难不成,皇兄是因为她们与姜贵妃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帮了这个忙,不然以皇兄的性情怎么会理会这种小事。 “京都有都多人都认得姐姐,等我们一家去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等着呢。”姜拂趴在窗边的桌子上感叹,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江州没有嘉州富庶,也没有苏州有趣,从上到下一股清流之风盛行,民间盛行茶道,路上都是淡雅的茶香。 水路顺畅,但没有千里马快,天子回京的事情没有外放,官船依旧带着大部队从水路返回,而萧淮则是要带着太子和恒王策马加鞭,力求在十日之内返回京都。 萧明月对养育她长大江太后向来是知无不言,虽不是亲生母女,但胜似亲生,所以便说了今日的所见,还有她觉得贺家千金与姜贵妃长得相似的事情。 “五年了,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对女子照顾,起了恻隐之心。”江太后眼睛一亮,抓着萧明月的手问,“你可看见了,真的有几分相似吗?” 就算儿子被那个女人下了毒,以后不会再有子嗣,但天子将近而立之年,毕竟是春秋登盛的时候,身边怎能一直没有女人,但凡有一丝的苗头,江太后都想试一试,看看儿子愿不愿意接受新人。 “真的,眉眼很像,尤其是那个双生的姐姐,我一看见她的眼睛,真的有种看见故人的感觉。” 江太后眉眼中有了几分笑意,想了想说:“那下次贺家的女儿出来参宴,你便注意着些,若是可以,我宣进宫来瞧瞧,看看你皇兄有没有那个意思。” 70-80 第 71 章 天子夜访 贺长安本是正四品的知州,调来京都后任职御史台六察司,品阶从四品掉到了五品,但地方官员岂能与京官相提并论,尤其是这种直接对天子上报公务的官职,能走进御史台,往后的升迁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大家心中都知道这是升迁,但官职品阶在明面上是下降的,再加上贺家初到京都,不可大张旗鼓地举办升迁宴,可是贺家举目无亲,贺长安出身寒门,没有强硬的家族帮衬,人脉方面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故而升迁宴可以不办,乔迁宴却不得不办。 今日贺府摆了几桌宴席,请了同一条街道上的府邸,还有贺长安在御史台的一些同僚们。 贺家在京都根基浅,故而来参宴的人家不多,女眷们都出自低阶官员家中。 姜挽跟在母亲姜仲盈身边招待客人,其实是在暗中提点母亲京都官宦人家交际来往的礼仪,免得客人们看轻了贺家。 “阿姊,后院有位女客好像认得你,刚刚我陪母亲在后院走动,有位年龄相仿的官家夫人好似一直盯着我的脸瞧。” 宴席过半,姜拂悄悄来前院寻姐姐,在姜挽耳边说了这件事。 “迟早会遇上眼熟,你只需记住我交代你的说辞就好了。” 贺府不在繁华路段,在京都的位置有些偏僻,但好在这里偏僻,所以萧淮才这么无所顾忌地过来,不用再翻墙了。 她住的这个小院叫揽月阁,名字听起来不错,姜挽就没有改动。 姜挽疑惑,问了才知,燕如云就住在隔壁的府邸,前几日姜仲盈拿着礼品去探望左邻右舍,今日燕如云是作为邻居来还礼的。 萧淮来过两次了,很熟悉屋中摆设,自顾自地脱下外裳,掀开帘子拥着她躺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埋头在脖颈处深深吸了两口气。 寻常宫宴不会这么盛大,宴席位置有限,邀请的人数不会很多,只有少数的勋贵之家才能得到入宫的帖子。 姜拂一身绿,打扮得不像个官家女儿,坐在一群女眷中显得格格不入。 玉书快步迎上去,低头行礼,然天子直接略过她,径直往正屋里走,玉书微微蹙了蹙眉,连忙追上去小声道:“陛下,娘子这两日忙着家中杂事,现下已经睡下了。” 姜挽与姜拂的各分到一个小院子,比之嘉州府宅要小上不少,毕竟京中地价贵,置办大宅要花费不少银子,贺家初到京都,不适宜太过张扬,办置办了一处较小的宅院,但住上贺家几口人和十多个下人们却是足够了。 贺家式微,怎么可能现在就遇上高门贵胄,姜挽心中有些疑惑,便多问了几句,又去后院看了一眼是哪位熟人再此。 “燕如云?”姜挽看见了人,转头妹妹这是谁请来的客人。 夜里大家都睡下,前院却突然传来扣门声,紧接着许多脚步声步入府宅,一点点靠近揽月阁。 燕如云是国公府千金,怎么会来贺家的乔迁宴呢? 但就算发愁也没什么用,赴宴的日子还是如约到来了。 贺家后院就这么大点地方,几个小院子挨在一起,一点动静大家都能听见,此时,隔壁院子里的小丫鬟已经探头出头来观望这边了。、 这还真是巧,有点渊源,但算不得熟悉,姜挽笑笑,便没再询问了。 至于身份……姜仲盈和贺长安都不知道这位邻居是什么身份,只听说是一位带着儿子独居再此的孀妇,想着处好邻里关系就请人家过来了。 另一边,姜仲盈身后坐着一对女儿,母女三人小声说着话。 约莫又过了半月,太后大办生辰宴,为此宴请了京中许多官员的家眷。 屋中静谧漆黑,萧淮缓步往里面走,绕过至于内屋外屋之间的山水屏风。 “陛下来我贺家真是如入无人之境般简单,还是走正门大张旗鼓地来……”姜挽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床上,声音淡淡地说,“将近三更天,府里各个院子都熄灯了,陛下这样进来,府里上下惊动,我母亲那里估计都睡不下了。” 玉书已经睡下,但她觉轻,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就立马披了件外裳起身,推开正屋的门站在台阶上望揽月阁外面张望。 床榻里腻歪一会,说了会话,看着姜挽入睡,萧淮便起身出门了,他不能再这里过夜,也没有过夜的时间,从贺府赶回宫中都要一会的功夫,再晚些贺长安都要起身洗漱,一道去上朝了。 经过这段日子,姜仲盈看出了天子对女儿的用心,但皇家不止有陛下,还有太后,太皇太后,诸位亲王公主…… 嗯,意料之中,没事这个不重要,下一个。 果然有人过来了。 领路人的人是跟了贺长安多年的贺管家,紧随其后的是一群身穿木兰色统一宫服,衣领绣有虎腾图案的侍卫,走在最前面的,自然就是不能直视的那位。 “你已在身侧,我怎能不来。” 纵使睡不够,但他也甘之如饴。 夜黑了,院子里的烛光都熄了,姜挽不用丫鬟守夜,揽月阁的三个小丫鬟都已睡下了,正屋里外两间,姜挽睡在里面,玉书则是睡在外间。 但这次出奇,太后这次大寿要大办,宴席皇宫隔壁的大清行宫中举办,行宫中亭台楼阁众多,湖泊周边的园子极大,可以容纳下许多人,所以宫中广发请帖,邀请了许多官员和勋贵世家。 “多来两次就习惯了。” “你在贺府住着,我们见面多有不易,孩子们也想你,不如我一道圣旨传下来,迎娶你进宫。”从姜挽来京城起,萧淮就一直惦记着封后的事情,南巡的时候还想着拿乔,用这个拿捏拿捏她,但现在看来,从头到尾着急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 贺长安带着妻子儿女一同赶赴太清行宫,跟着被行宫的侍从引到席位上。 之前还避讳着些,但自从贺家进京之后,萧淮是越来越大胆了,现在都敢在夜里光明正大地扣响贺家大门了,贺叔和母亲那里虽然出来跪拜相迎,只当做睡下了没不知道,这院子就这么大,肯定是被会惊动的。 贺家接到宫宴的帖子后,姜仲盈还犯愁了一段时间,总是担忧女儿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会受些议论和委屈。 但说着说着,她们就被后面的议论声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这事急不得,你比我更清楚朝中利害,贺叔刚刚上任御史台我就封了后……朝中做官都讲究身正名清,我这样做,至贺家于何地。这些年在嘉州,贺叔对我们确实很好,早已是一家人了,那我现在做事,也不能全然不顾着家里,上个月才进京,最早也得是明年再说这件事。” 需要看上心尖上的人一眼,这一整天的疲惫都消散了。 在京中排不上名号的贺家就在邀请名单之上,还特意写了来参宴的官员都要带上家眷前来。 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各家女眷衣裙华丽繁复,头饰精致名贵。贺长安扫了一圈,然后看了看自家的一双女儿。 闻言,萧淮这才转头看了玉书一眼,低声应了一下,然后继续往里面走,但是脚步却比刚刚轻了许多。 望着合上的屋门,玉书无声叹了口气,抓紧了身上的外裳,去两侧的厢房里将已经睡下的丫鬟们都折腾起来烧水,不管用不用得上,但热水得备着。 萧淮知道姜挽的话是什么,她不愿意,那他肯定是不能强逼着的,就先这么凑合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能忍耐,毕竟她现在拖家带口可是跑不了的,迟早都是要嫁给他的,晚一点也可以,他们有三个孩子牵绊着,他还能怕中冒出来个不怕的男人抢么。 贺长安早有预料,略过姜拂去看姜挽,只见姜挽身穿浅紫色长裙,打扮得还算端庄清雅,但跟华丽挨不上边。 从前朝到大景,做官都讲究一个名声,天子现在没有高位嫔妃,若是突然册封一位皇后,那贺家立马就得跟着水涨船高,但升的太快就如鲜花着锦,烈火亨油,变成朝堂上的众矢之的。 “唉……”贺长安摇头叹气,心里盘算着回去之后该多给她们添置些衣裙首饰了,怎么搞的家里很穷一样。 他堂堂九五之尊,隔山差五翻墙是怎么回事呢,再说他来看孩子的母亲,来看自己的妻子,又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虽然还没有走到明面上,但这是迟早的事了。 夜里,初秋的风袭来,算不得凉爽,秋老虎带着夏日的尾巴,夜里依旧闷热,屋里若是没有冰块阵着,能闷得人好久都睡不着觉。 “听说陛下这段日子经常去南街巷子那边呢,好些人都瞧见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们说……这燕家姑奶奶是不是又要尊贵起来了?” “这话说的,燕家的女儿是高门贵女,本就是尊贵的,就是头婚嫁的男人不太行,男人没了还留了个儿子,她还要强些,不肯随住在家里,听那些闲言碎语,就自己带着孩子在南街那边住。”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是割舍不下的,现在后宫没有几个嫔妃,太后急得不行,张罗好几年选秀都没成,怎么塞人都塞不进去。 要是陛下现在看上谁,别说是待嫁闺中的姑娘还是嫁过人,只要有,太后娘娘就得松口,迎进来不就是上面一句话的事么!。” 闻言,姜仲盈满眼疑惑地看向长女,迟疑着开口,“她们说的……应是住在咱们隔壁的燕娘子吧。” 第 72 章 极为相似 姜仲盈和姜拂听的是一知半解,但后面那几个女眷们话里大概的意思她们是能听懂的。 总归不就是天子后宫那些风流韵事,住在贺家隔壁那个院子里的燕娘子就是她们口中的高门贵女,也是天子情深义重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 可是……天子夜谈南街,明明去的是她们贺家啊,每次不都是来找阿挽的? 姜仲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姜挽,抿抿唇没说什么话,但姜挽知道阿娘这是又担忧上了。 自从萧淮出现在她身边一来,姜仲盈就担心极了长女,皇家不是什么好去处,顶级的富贵权势也伴随着丧命的威胁,现在听了这些话,姜仲盈就更担心了。 姜挽给母亲一个安心的眼神,没在开口说什么,宴上人多,说了什么都会被人听了去,招惹来什么祸事就不好了。 不多时,帝王和皇太后一同驾临宴上。 众人跪拜行礼,余光中,冷峻威严的天子扶着太后的手臂,缓缓走上高台,后面还跟着太子、恒王和年幼的晋阳公主。 “都平身吧,哀家不常办寿宴,今日大办一次,与众卿同乐,诸位说话随意,用膳也随意,不必太过拘礼了。” “哎呀!” 姜挽蹙眉看着裙子,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不合时宜的衣裳,谁知这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显然是径直往这边来的。 “夫妻恩爱,合情合理。”萧淮朗声一笑,打横抱起她,往怕里面的床榻上面走。 “陛下,萧淮,不行,不可以!” “要当昏君?” 本来觉得是意外的姜挽在这位女官说完之后便起了些疑心,她想了想,和善地对这位女官笑笑,然后起身跟着出去了。 风言风语的乐子事在女眷里面传播的是最快的,有很多人都往贺家姐妹脸上看去,渐渐有些参加过宫宴的女眷觉得眼熟。 就是……这衣裙的颜色未免有些惹眼。 姜挽往高台上望了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拿起筷子都尝了一点。 应该成为高门女眷话里中心的姜挽老神在在,脸色如常地坐在席位上用膳,打量着桌案上这几样膳食。 其实何止是燕如云暗中看着姜挽这边,许多高门世家里的女眷们都注意到了贺家女眷,贺家有两位年近三十还未成家的双生女,容颜绝色,嘉州许多家族争相求娶,但这对姐妹却都赖在家里不肯成家,在京都,这样的趣闻真是少见得很。 姜贵妃那样的美人,见过了之后必然会留有极深的印象,就算这位已经去世五年,渐渐淡忘在人们的话语里,但许多高门女眷们还是有印象的,今日看了贺家这对姐妹后就立马想起来了,一时间众人惊奇,纷纷在私下里议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姜挽嗔笑,手指顶着他的胸膛将人推开些,“陛下口中的话是越来越不能信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本以为这么大年纪还待嫁闺中的女子不会有什么好相貌,都是传言里太过夸张罢了,但今日远远一瞧却发觉是传言说的太粗俗,这样的绝色的一对姐妹花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哪怕是年纪大了,但贺长安在朝为官,肯定是不愁嫁的。 也不知道萧淮从哪里学会了示弱,前一刻还在威胁她,后一刻就变得温柔起来,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能撒娇装可怜,搞得姜挽不好意思打他了,只能顺着他意。 燕如云今日也来了,因为家世的缘故,席位靠近高台一些。 萧淮笑了,指腹摩挲着她的红唇,“那倒不是,只当你一个人的昏君就行了。” “一会,就一会。” “吱呀。”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无论是意外还是有人设计都无妨,她跟上去看看就是了。 尚宫女官带着姜挽去了一处安静的偏殿,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姜挽,笑呵呵地推开殿门。 大家都是嘴上有把门的人,但也耐不住这样惊奇的事出现在眼前,许多女眷们都暗中打去看天子的脸色,可惜看不出什么异样,许是离得太远了,天子并没有注意到贺家姐妹的样貌。 江太后是寿宴主角,故而天子没有先说话,等太后说完第一句话才开口,淡声让大家落座。 她神色一凛,脚步轻轻地靠在门后,随时准备出手。 盛满果酒的酒樽不小心被宫女打翻,尽数洒在了姜挽的衣裙上。 这里面居然有一半都是她曾经最爱吃的菜。 可能是女儿的淡定传染了姜仲盈,她也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和两个女儿一起专注于宴上膳食,不去理会周围人的目光了。 “分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寻到你,千里迢迢也要去见你,结果阿挽竟一点不心疼我……” 紧接着,他双手扣住了姜挽的手腕,翻身将人压在了门上。 姜挽一听这熟悉的脚步声就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但她依旧躲在门后,趁着来人身后关门,扬起手打了过去。 “谋杀亲夫。”萧淮连忙关上门,抬手接住了姜挽的手刀。 “打你了。” 姜挽摆摆手,当然不准备和宫女计较这个,但她的话还没等说出口,一位年长的尚宫女官就走过来,当着姜挽的面数落了小宫女几句,然后客客气气地请姜挽下去换衣,尚衣局早就备好了女子衣裳,就是为了防止宴上女眷的衣裙脏污无处可换。 这对姐妹的长相……怎么像极了五年前去世的姜贵妃呢! “行刺君王,当诛九族,但看在看九族里还有朕的份上,就勉强饶你一次了。”萧淮笑着看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然后去咬姜挽的耳垂,“好些日子没见,一见面就朕这样的迎接礼么。” 他这人这方面向来这样,姜挽拧着眉较劲,但也防不住他上下其手。 短暂偷欢过后,萧淮覆在她身上喘息,一双眼睛晦暗深沉,修长的手指绕着她腰间的痒痒肉打转,看上去更加不满足了。 萧淮摁着她倒在床榻上,故意板着脸,“君令胆敢不从,小心朕罚你留在宫内反省,你今日就别出宫了。” “阿挽,今日留在紫宸殿吧,明日我让楚枫送你出宫,不会被人看见的。” 浅黄色虽然不是天子专门的明黄色,但在这种场合上,大多数人都会避讳着些,没有人穿一身黄色系的衣裙来宫宴上招摇。 裙子的针线没有什么问题,布料上面没有味道,整套衣裙是干净的,没被人动什么手脚。 “这可怪不得我呢,我还以为被人发现了身份,特意在宫宴上害我呢。”姜挽挂在萧淮身上,双手挣脱他的桎梏,去掐他的腰,“再说了……哪有天子中途离席,专门来当登徒子的呢。” 姜挽进了偏殿里,关上门,掀开托盘上面的红布,将这套崭新的衣裙拿起来翻看。 萧淮握住她的手,眯了眯眼,“现在,你得听话,不能忤逆朕。” 不一会,宫女端来果酒和市面上难见到的鲜果 将他不怀好意,姜挽连忙捶打他的肩膀,语气娇蛮,“做什么?一会可是要回去!” 可能是因为众人口中的留言影响,姜挽留意了燕如云的位置,扭头望了一眼,她对人的目光很敏感,所以也立马感受到燕如云正在看着自己,目光停留许久不曾离开。 “奴婢眼花,请这位娘子恕罪,娘子恕罪……”打翻酒樽的小宫女可怜兮兮地跪下来致歉。 这宫宴的主角要是天子,下面臣子定然更加严禁肃穆,盖因太后是出了名的好脾性,说话也和善,所以宴上的氛围没那么肃穆,宴上最多的就是女眷,愿意在这种宴席上献艺露脸的贵女不少,一个接一个的吉祥话说出来,宴席上渐渐松快了些,下面三三两两的说起话来,各个带着笑脸互相问候。 这衣裙不仅是浅黄色的,做工繁复精致,就连裙摆上面的暗花都隐隐显现出不寻常的图案,这样的裙子穿出去,要是没有上面的几位不在意还要,一旦觉得不满深究起来,估计有些冒犯的嫌疑啊。 “知道,但总得,让我尝一下甜头……”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他这幅得逞的模样真是让姜挽手痒痒的很,奈何面前的男人不仅是夫君,更是君主,要真是困住她一晚,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姜挽不怕他,但心里确实想让着他,顺着他,源于愧疚,也是爱意。 嬉闹一会,萧淮终于肯放过她,亲手给她穿上那件新衣裳。 这下,两人身上的衣裳都是差不多的颜色,仔细看起来,一个高大俊美,一个娇媚柔婉,站在一起相得益彰,简直是天生一对。 “很美。”萧淮推着不情不愿的姜挽出门,心满意足道:“隆恩予你你还不情愿,赶明让别的女人给夺走了,给你关去冷宫,朕看你哭不哭。” “不哭。” “行,那朕哭给你看。” 姜挽被他逗笑了,拢拢衣衫,推开他往宴上走。 第 73 章 她是姜挽 女儿离席有些久,姜仲盈心中担忧,正准备让阿拂跟去看看,一转头就看见大女儿穿着一身新裙子缓缓往这边走。 秋日初黄,偶有落叶随风打转,轻飘飘落在地上。 姜挽身上这件浅黄色的长裙裙摆绣有繁复暗纹,在日光下走动,每一步都有不同的花纹浮现,犹如水面鳞光,若隐若现。 “这裙子……”姜仲盈欲言又止。 她虽然不知道宫廷礼仪,但也知道在这种场合,衣裳不是随便穿的,这里面走许多讲究。 尤其是黄色的衣裳,高台之上的天子穿着明黄色的冕服,衣裳颜色要是撞上了天子,说小了就是粗心,上面不计较就过去了,但若是计较上了,那可就是不小的罪名。 姜挽在姜仲盈身边坐下,拍了拍母亲的手,轻轻摇头。 既然是萧淮安排的衣裳,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在这皇宫里,还能有人大过天子么。 宫宴过半,席位上的女眷们都可以随意走动了,男宾那边也开始三三两两地敬酒,御花 姜挽不是已经死了五年多!怎么会!怎么会又出现在皇宫里? 她是和姜挽做过对,争过宠,最后无可奈何伏低做小的那个对家,东宫相识,同为太子 林悦宁和身边的女眷们都回身往后面看去,然后欠身行礼,一齐说:“妾身见过昭容娘娘。” “哪家的女眷这样无理,见到悦嫔娘娘竟然不跪,我家娘娘是太皇太后亲封进宫,五品内命妇,尔等还不快快行礼。”两个小宫女连忙追上来扬声喊话,让姜挽不得不停下。 悦嫔名林悦宁,是太皇太后母家的旁支女儿,家族没落,但她容颜姣好,会说话,惹得太皇太后欢心,便由太皇太后做主,四年前进宫做了美人,虽没承宠过,但因侍奉太皇太后贴心,也一点点走到了嫔位上。 去紫宸殿的半路上,迎面撞上几位穿着华丽矜贵的女眷,为首的贵夫人身穿浅蓝色宫装,看打扮不像是世家女眷,到更像是宫里的嫔妃。 姜仲盈没有去御花园看戏,她不适应宫宴上的气氛,只想着带着两个女儿回家去,刚问了一句合适能回家去,就听长女说今夜可能不能归家,要留宿宫中。 姜挽顿住脚步,转身看着这群七嘴八舌,猜测她是哪家出来的人,在悦嫔娘娘面前竟然还敢这样无礼,虽说林家没落了,但太皇太后健在,林悦宁又是天子后妃,到底还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 云烟靠着服侍太后在宫里安稳度日,林悦宁则是靠着太皇太后横行,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和,云烟和林悦宁的关系自然也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仇视,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挺多的,大家都没有陛下宠爱,在后宫里混成什么样可都要各凭本事了。 园中搭了乘凉的台子,请了外面的杂耍班子进宫来表演节目,太后带着许多女眷们换了移步去了御花园中看戏班子,好好热闹一番。 云烟曾经与姜挽为敌,但太子殿下登基后,姜挽成了姜贵妃,在后宫横着走,云烟便对姜挽退避三舍,再不敢招惹了。 本来林悦宁看见一陌生女眷身着浅黄色长裙,只是觉得有些不合礼数,想着随口教导两句,没成想这还是个没眼色没教养的妇人,置身皇宫之中还敢如此傲然?简直是目中无人,难不成让一届官宦人家的女眷跪一跪嫔位娘娘还委屈了她不成。 话音刚落,刚刚扬声呵斥的小宫女附和,“这位夫人,按照宫中规矩,你该先向我家娘娘下跪行礼,然后再回话。” 曾经那些被姜挽欺压的画面在脑中走马观花般闪过,云烟脸色骤变,不受控制地后退了,膝下一软,要不是身边的宫女扶着,她差点都要跪下去了。 昭容云氏位列九嫔,身份比林悦宁身边的所有女眷都贵重得多,而且这位昭容娘娘是陛下为储君时的东宫旧人,且在太后娘娘身边还算得脸,故而这位在后宫里也是没人敢得罪的主。 双方沉默之时,后面传来妩媚慵懒的女子声音,“呦,怎么都堵在这了,悦嫔妹妹不随太后娘娘一起去御花园看杂耍,怎么在这干站着呢。” 这下子不能当做听不见了,姜挽只好停下来解释,“原本的裙子不小心染上了酒水,这身衣裙乃是尚宫局的女官大人所赠,既是尚宫局备下给宴上女眷换洗的衣裙,那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僭越,毕竟这就是宫里的衣裙。” “官员子女进宫参宴,除却一品妃位,是不需向下品嫔妃行跪拜大礼的,只需欠身行礼即可。”没人比姜挽更知道宫里的规矩,一边说着,她一边欠身行礼,姿态礼数标准如画中仕女,简直比尚宫局的教养女官还要准确。 林悦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云烟,笑道:“昭容姐姐是不睡夜里没睡好,这才出现了幻觉,这是今日来宫中参宴的女眷,可不是那位,要知道太后娘娘可下过令,不允许任何人在宫里提起,您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可是要挨罚的。” 但当云烟走近,投过林悦宁一群人往前看去,才发现前面站着的不是什么宫人,看起来像是官宦人家的女眷。 姜挽不认得这位拦路女子是谁,但却知道这人身上的衣裳是后宫嫔妃应该穿的宫装,观其头饰,应该不是低位嫔妃。 宫女口中的悦嫔娘娘带着几位女眷走过来,面色淡淡地看着姜挽和她身边的侍女,眼神倨傲,”这是哪家的女眷,眼生的很,本宫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烟没有理会林悦宁的话,其实是完全没有听见旁边人说了什么,此时,她眼中尽是面前这个死而复生的故人。 林悦宁以及身边几位官家女眷都是满头雾水地看着云烟,没人将云昭容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说服,大家都以为是昭容娘娘认错了人,毕竟姜贵妃…… “这是怎么地,悦嫔妹妹又在教导宫人了?”云烟知道林悦宁表面柔善谦逊,内里坏心肠的人,经常仗着身份欺凌后宫里的下人们,故而才有此一问,暗中挤兑下林悦宁。 殿中只剩下寥寥几个女眷,故而姜挽离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只是这张惹眼的容颜给姜挽招惹来了麻烦事。 “何人如此大胆,竟在宫宴上穿着如此僭越的衣裙,这岂不是未将陛下和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又走近些,云烟忽然觉得这女子身影有些熟悉,她脚步顿了顿,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继续往前走凝神看去。 她想在这里纠缠什么,只当做没听见,拉着身边的御前侍女准备往小路上拐,直接一走了之算了。 “贵、贵妃娘娘。”因为太过惊讶,云烟这句话破了音,她神情极其诧异,双眸紧紧盯着面前人的面容,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眼见着着屋里的女子又要走,林悦宁给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连忙拦在了姜挽面前,“悦嫔娘娘还没问完话,怎么可随意离开,这位夫人是哪家女眷,还不速速回禀悦嫔娘娘。” 姜挽说完,对面几人都愣了一会,好一会没想处要说什么话来反驳一下,毕竟姜挽说的都是真话,宫里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大景礼法宽容些,礼重士族,不要说嫔妃,就是面见天子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行跪拜大礼的。 既是陛下有意留女儿在宫里过夜,那姜仲盈也没法说什么,只好呐呐地点了头,等到一位紫宸殿的御前侍女悄悄来这里请姜挽,姜仲盈就带着姜拂去了没人的地方躲清净。 有关于姜贵妃的事情都是宫中禁忌,太后娘娘下过懿旨,不允任何人在宫中提及姜贵妃,违者重罚。 奉仪,云烟自认为绝不会认错姜挽。 这张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云烟推开身边的宫女走上前去,在姜挽面前站定,两个女人面对面站着。 她死死盯着姜挽的眼睛,低声喃喃,“我不会认错,就是你,你就是姜挽,姜贵妃!” 姜挽面色淡然,与云烟对视,平静的神情与云烟反常形成极大反差,她笑笑,欠身对着云烟缓缓行了个见面礼,声音温和,“回昭容娘娘,妾身乃贺府长女贺婉,家父任职御史台,为五品监察大夫,妾身是和离身,故而随家父家母进京,此前,从未来过京都。” 云烟静了会,然后突然笑了出来,神情怪异,低声张口,“贺婉?” 名字都没变,只是改了一个姓氏,什么贺婉,这分明就是姜挽! 第 74 章 贺府说亲 自从五年贵妃逝世,世人只知道天子曾经有位集宠爱的贵妃,诞下了二子一女后意外去世,宫中对此三缄其口,很多人并不知道贵妃姜氏单名一个挽字。 林悦宁不知道姜贵妃叫什么,但云烟知道。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一模一样的脸,名字有那么相似…… 云烟没想到姜挽没死,更没想到姜挽回来得这样明目张胆,连名字都不改,但凡是熟人见了,肯定都会认出来的。 须臾,云烟神情终于冷静了下来,在后面一群人疑惑又看好戏的目光中扯了扯嘴角,勉强地对着姜挽笑笑,“原是贺家的娘子,是我眼花了,认错了人,惊扰了贺娘子,着实对不住。” “不敢当,昭容娘娘客气了。”姜挽眸光闪了闪,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客客气气回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都变了,她记得云烟也是个懵撞跋扈的人,没想到现在也知道进退,没有在众人面前继续说什么,许是知道在这里发疯拆穿她得不到什么好处,心里有了计较。 林悦宁是想教训一顿这个有僭越冒犯之嫌的女眷,奈何云昭容张口放人走了,她便只好作罢了。 在路上闹了这么一出,云烟险些没赶上太后娘娘张罗的戏台子和杂耍表演,她心中再震 福案满脸笑容地恭送太后,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 眼见着天一点点暗下去,福案又让宫女往里面送了一次热水,然后站在紫宸殿门口守着。 但若是姜挽不想看见后宫有人其他女人,那就都送走。 不多时,萧淮和姜挽站在太后殿外,但檀青却说太后抱恙,已经歇下了,直截了当地送了客。 “倒不是在意这方面,后宫要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那我说不准还要承受些骂名,这又是何苦,没必要,安安生生的大家都好,若是遇到性格跋扈的……” 林悦宁想,太后不允后宫众人提起姜贵妃,那么听到云烟路上认错人的事情一说,必然会让江太后生气,从而迁怒云烟。 此言一出,萧淮遭了姜挽两个大大的白眼,求亲吻都落了空,他低头哄着她,搂着纤细的腰身将人往龙榻上带。 突然,殿中传出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玉宁带着小公主率先来了,而太子和恒王那边则是推了,说是楚将军考核身手,两位殿下刚刚出宫去马场了。 “亲亲,欢儿也要亲亲,父皇没亲过欢儿。”欢儿瞪大眼睛看着,放下手里的点心,迈着小短腿跑到父皇阿娘身边,伸着脖子仰起脸。 床榻那边凌乱得不能看,窗边有两个人影纠缠。 一个时辰后,寝殿的门终于开了,天子传令,宣太子恒王和小公主紫宸殿用膳。 都当面撞见了,哪里还需要什么伪装,直接承认就是了。 他膝下儿子一女,朝臣们纵然觉得皇嗣稀少,但太子萧予鸿品行能力都极为出众,为萧淮减轻了来自前朝的压力,再加上太后知道儿子这辈子不会有子嗣,也不赞同朝臣们上奏的选秀折子,时间久了也就没有朝臣们操心天子的后宫的事了。 江太后带着宫人走了,却留下了檀青守在紫宸殿外面,等着殿中的女子出来,瞧瞧是哪家的姑娘。 这么说好像也对,可不就生儿育女嫁过人的么。 那么宫人都看见了,云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说谎,只能点点头,将路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那便改日再来看望母后,檀青姑姑转达朕的话,请母后宽心,好好修养吧。” “欢儿这样好哄,以后要嫁给什么人我才能放心呢。”说完,姜挽瞪着萧淮,“莫要欺负欢儿,别骗她。” 天子年近三十身边都没个女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惦记着姜挽,江太后知道儿子放不下那个女人,更怕他临幸人家姑娘只是一时兴起,全然没有真心,这次完事了恐会不给人家正经身份,所以她得注意着点,不能让这好不容易出现的人给折了。 见福案迟疑着不敢进去,江太后有些狐疑地看望殿门,直接走上台阶往寝殿走。 若论对错,当然是姜挽错了,但他不能看着姜挽被母后为难,就算挨说,也要两个人一起。 “娘娘,这位,也是您认得的。”檀青看着主子忙前忙后张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吞吞吐吐张口,“您先坐,好好听奴婢说。” “太、太后娘娘……”福案连忙给突如其来的皇太后请安,话音磕磕绊绊的。 姜挽拉着女儿进殿,与萧淮一起用膳,晚膳过后,恢复理智的檀青让福案传话进来,说太后娘娘传召,让陛下刚刚临幸的姑娘去请安。 “这……回来之后便睡下了,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搅的。”福案战战兢兢接过檀青手中食盒,试探道:“要不,奴才先进去叫一下陛下,太后娘娘稍等等。” “奴婢知晓了。” 萧淮抱紧姜挽,在脸颊处偷亲一口,惹得姜挽嗔怒看他,一个没忍住,他便凑上去,想要亲吻她的唇。 江太后走到宫门口,听到声音疑惑地转头,又走了回来,担忧地看着殿门,“这是什么声音,福案,还不进去看看陛下如何了!” 没成想江太后不曾动怒,脸上不仅没有生气的样子,眼中还有有些惊喜,连忙拉着云烟的手问,“悦嫔刚刚说的可是真的,昭容真的觉得贺家那位长女与她十分相似?” 檀青就守在门外,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想通陛下宠幸了新人,还要宣皇子公主们来次用膳是作何? * 江太后抚掌,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明月与哀家说过这事,觉得贺家女儿那双眼睛和贵妃相似,今日你见了本人,居然也如此惊奇,甚至还错认了,看来这贺家的女儿确实有些出众之处,改明哀家真要宣进宫来见上一见了,看看这位贺家娘子究竟如何。” 江太后一听,颇有些惊喜,还以为儿子是终于放下了之前的事情,这样看来是又动了心呢,不然怎会特意陪着过来,她名宫女们备好瓜果,又拿来一副红宝石的头面,想着她也不能失了体面,一会正式些。 江太后心细,见云昭容这么一会走神了好几次,连她讲话都没有听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关心道:“怎么,看你魂不守舍的,可是没有休息好,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逞强了。” 他不知道进来的人是太后,故而声音冰冷,说完才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了江太后惊诧非凡的脸。 萧淮听见外面有声音,扯下衣架上的外裳该在盖在两人身上,闷声呵斥,“出去。” “啪!” 云烟暗暗想,这后宫里的荣华富贵她是享受定了,绝对不能被赶出宫去! 老天爷!他今日会不就命丧于此了吧!陛下出来绝对第一个灭了他这个守门不利的。 后宫没剩下几个嫔妃了,江太后对留在宫里没走的嫔妃都多加照顾,云烟姿容娇美,侍奉身侧嘴又甜,故而江太后便封了昭容的位置,偶尔凑在一起说话解闷。 父皇和阿娘都亲过她的脸蛋,但却没有人亲过嘴唇,小欢儿看父皇要亲阿娘的唇,以为这是表达喜欢的方式,所以也过来凑热闹。 萧淮关上殿门,返回里间,抱起姜挽往里面走。 萧淮与她对视一眼,点头应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庞,声音带有笑意,“莫要担忧,母后最爱三个孙儿,等鸿儿和清儿回来,让他们去劝一劝,不消一月,母后必然消气,而且现在不是你要攀着,是……” 福案俯身一拜,擦擦头上的汗,“奴才不敢,这样于理不合,您是主子,在奴才心中,娘娘始终是娘娘。” 惊与姜挽死而复生这件事,面上也不得不维持出和善温柔的神情来,谦逊陪伴在江太后身边。 “不如,你带着欢儿回贺府住上一段时日,让她陪陪你,宫里这边我来解决,不会让外人知道的。”萧淮双手搭在姜挽的肩膀上,声音温和地说。 “既然不肯说,哀家不为难你。”她想知道是谁还不简单,无论出自哪家,都是不能亏待人家姑娘的。 云烟呐呐低头,不敢说她觉得贺婉就是姜挽,这两人压根就是同一个人,她心中惶恐,实在害怕姜挽回来有陛下的手笔在里面,若是陛下秋后算账,要惩戒暴露姜挽身份的人,她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怎么做都随你。”萧淮掐了下姜挽的侧腰,好笑道:“而且你不就是最跋扈的那个,还好意思说别人。” 其实已经有许多嫔妃放归了,但依旧有好几位不肯走的,她们许多是依旧希冀着帝王宠爱,又或许是贪图宫里富贵有什么想留在宫里的理由,太后劝他不要亏待这些剩下的嫔妃,萧淮便都好生养着,给位份升了升,随她们在宫里住着。 江太后眼中隐隐有泪意,最后无奈何地坐下,垂眸叹气,“孽缘啊,莫不是江南一行,皇帝就是为了寻她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还是忘不掉么,他竟然那些恨意都放在了,就这么过去了……” 这孩子脾气好,向来好哄好骗。 “欢儿不困。”欢儿还有话想说,想在殿里再待会。 “阿娘。”欢儿好久没看见阿娘了,想念得紧,一看见阿娘就连忙跑了过去。 现在年纪大了,云烟早已不在意有没有宠爱的事情,她做了昭容,身份尊贵,不仅自身享受着荣华富贵,就连家中的母亲待遇也好些,连带着弟弟妹妹的婚事都上了一层台阶,这样的日子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啊。 姜挽一路上很沉默,直到回了紫宸殿里,看见女儿的笑脸才缓和了脸色,露出笑容。 萧淮摸摸女儿的头,将她送到玉宁手上,认真忽悠,“乖,欢儿困了,快回去睡觉。” “娘娘莫要动气,若是不想见,奴婢一会出去回了陛下,就说您头疼,已经歇下了。”檀青走上前安慰,握住了太后的手。 “福案公公不必为难,直接喊我姜娘子就好。” 萧淮当然不能让姜挽一个人过去,母后知道姜挽给他下的药,这几年怕是恨极,万一为难…… 姜挽本以为欢儿还住在紫宸殿,向福案询问女儿在那座偏殿里,结果福案却说公主自从回宫之后就从紫宸殿里搬了出去,现在正在太后娘娘的宫殿旁,由太后娘娘看顾着。 “你说什么!”温柔端庄一辈子的江太后忍不住破功,惊得从平榻上站了起来,狠狠拍了下桌子,一脸怒容,“原来是她,原来是她,我说呢,皇帝怎么会有这样的温柔和细心,难怪……” * “你若不喜欢看见后宫有人,在我们大婚前,便都送出去吧。” 翌日。 天还没黑,寝殿里已经叫了两回水,连晚膳的时辰都错过了。 “孩子们的事情我自会安排好,现在,你还是担忧一下朕怎么欺负你比较好。”萧淮不喜欢姜挽在这种时候分神,就算脑子里想着的是孩子们也不行。 “但父皇可以亲阿娘,不可以亲亲欢儿吗?” 这宫里的荣华富贵她还没有享受够,不想年纪轻轻被赶去冷宫,年少时不懂事,觉得得不到太子的宠爱就要凄惨一生,谁知后来天子虚设后宫,让后宫安宁祥和,无争无斗,太后娘娘善待妃嫔,惠及家族。 “公主殿下稍等会,陛下还未出来,不如我们先去偏殿里歇会。”檀青哄着小公主,牵着欢儿的手往偏殿走,谁知刚走了两步小公主就挣脱了她的手,匆匆往正殿那边跑去。 她知道萧淮没碰过后宫嫔妃,但这是她还是得看看萧淮的意思,看他对后宫的这些嫔妃们究竟是什么个态度。 “娘娘,人来了,陛下也跟着一起,一会便到了。”檀青率先跑回来通风报信。 福岸惊恐,眼睛瞪得看到,但却不敢追上去看。 “莫非,不是宫里的人?”见福案这幅三缄其口的样子,江太后心里就有些猜测,想着或许是今日来参宴的世家小姐,尚未出阁,所以才不好意思数出来。 欢儿似懂非懂的点头,呆萌地看着亲爹,似乎在思考什么,但还没等她提出下一个疑问,萧淮就抱着她走向殿门,喊了玉宁进来,要将她送去偏殿睡觉。 萧淮笑,“乖乖的,不然就留在紫宸殿几日。” 檀青爱屋及乌,极喜爱这位小公主,笑着迎上去给小殿下请安,欢儿对祖母身边的人很熟悉,甜甜唤了一声檀青姑姑。 “怎么不早说呢,这是好事呢,何故瞒着哀家,你说说,这是哪一位娘娘?哀家回去之后好封赏一番。” * “是朕离不开你。” 窗边案几上的花瓶一片片碎在地上,花香混杂着旖旎暧昧的味道萦绕在昏暗的殿宇中。 “忘了还有一只小尾巴在呢。”萧淮笑着抱起女儿,“欢儿听话,你要记住,没人可以亲你的唇。” 看着福案心惊胆战地关上殿门,还以为自己要被太后训斥,谁知太后面露笑意,捂着胸口一脸惊喜。 殿内,江太后担忧儿子喝醉了在伤到自身,连忙进去查看,没想到屋中气味有些许不同…… 可若是只是如此,檀青怎会难以开口,“难不成,是……是已出阁有家室的不成?” 姜挽摸了摸女儿的脸,抬头看向檀青,浅浅一笑,“檀青姑姑,许久不见。” 江太后跟檀青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一看檀青这样说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檀青,端坐在平榻上,问,“哀家认得?莫非是士族高门家中的?” 云烟温顺笑笑,说她没事,但旁边的林悦宁见此,眼神转了转,笑着走到江太后身边,不怀好意地将云昭容刚刚在路上将官家女眷认成姜贵妃的事情委婉地说给太后听。 孩子是孩子,姜挽是姜挽,江太后喜爱孙子孙女,同时也记恨着姜挽,恨她弃了孩子们离去,更恨她玩弄儿子的感情,还那样狠心伤害他,本以为人跑了就跑了,谁知兜兜转转,竟又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放归后宫嫔妃这事在历朝历代都是比较的少见的,但少见不代表没有先例,有些嫔妃进宫后没有被君王临幸过,都要变成老姑娘了还是处子之身,便有君王开恩,赐予财物放归。 昨夜陛下没说过贵妃娘娘回来紫宸殿中,福案是没有一点准备,乍然见了这位,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免紧张到脑门冒汗。 紫宸殿宫人众多,但口风是宫里最严实的,天子殿中有女子留宿的事情没有丝毫风声透露出去。 “好吧,欢儿困了。” “不可以,除了夫君,没人可以亲,父皇可以和你阿娘这样,是因为我们是夫妻。” 檀青随之望过去,当即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寝殿门口的人。 “你欺负不了我。” “睡下了那就好好睡吧,不必了,你记得提醒陛下喝下去。”江太后向来好说话,福案这样说她便信了。 不多时,萧淮应付完宫宴和政事,匆匆回了紫宸殿。 “青天白日的,晚上再说。”姜挽推了两下压在身上的男人,做出一副不善的神情,将今日在宫里遇见的悦嫔和云烟的事说了一遍。 檀青无奈,只得实话实说了,“刚刚那位,就是、就是贵妃娘娘啊!” 福案低头,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紫宸殿外的其他宫人自然不敢拦着太后娘娘,只有福案去拦着,但太后娘娘身边的檀青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这就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走了进去。 姜挽摇头,想了想说,“让欢儿去陪着太后娘娘吧,送去太后宫里住上一段时间,顺便……让欢儿说说嘉州发生的趣事,给太后娘娘解闷。” 如狼似虎的年纪,没了弱冠时的青涩,总是如胶似漆,怎么要都要不够的,人在眼前哪有什么吟风弄月的闲心,总想着往床榻里带,纠缠天明酣畅淋漓才好。 没等他再说话,江太后就匆匆退了出去,甚至因为走得太匆忙,还被低矮的门框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寝殿门口。 江太后看了身后的檀青一眼,檀青立马走上前,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着说:“刚刚御膳房的宫人说陛下没喝下面准备的醒酒汤,娘娘担忧,便亲自来一趟,看望陛下,福案公公还不快些通报去。” “怎么又是她,我儿上辈子欠她了不成。” 贺府一大早就迎来了一波客人,其实也算不上是客人,是媒人,来贺家说媒的。 宫宴上贺家双生女都露面了,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依旧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 今日来的媒人是为永安侯府说亲的,对象是永安侯家的长房嫡公子谢辉。 谢辉今年三十,早年娶过妻,但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子,此后就一直没续弦,直到昨日宴上,永安侯家的侯夫人和谢辉在宫宴上看见了贺家女,谢辉动了心思,其母永安侯夫人也觉得行,便连夜去找了一位年纪和姜仲盈相仿的女眷来贺家拜访,试探一下贺家夫人的意思。 姜挽进了正厅,正好遇见了屋里的客人。 来贺家拜访的两位女眷都是永安侯夫人娘家的女眷,一位是燕家长嫂周氏,另一位便是住在隔壁的燕娘子燕如云。 第 75 章 倾心娘子 姜挽走到门口远远见到正堂中有客人,本转身往后院去,不欲打搅,谁知里面的人眼尖,瞧见了姜挽身影,开口唤她。 “贺大娘子回来了,正巧,我们家这两口人就是为贺大娘子来的,贺娘子快些过来吧,我们说的就是关于你的事。”燕如云叫住姜挽,笑意浅浅。 既然燕如云已经主动搭话,姜挽就不能当做没看见一样往后院走了,只得抬步往正堂里去,对燕家两位女眷客气寒暄两句,然后坐在姜仲盈下手的椅子上,听燕家少夫人周氏说起永安侯府的长房大公子谢辉。 燕家和谢家是姻亲,谢辉的母亲就是燕如云的亲姑姑,故而才请了燕如云和燕少夫人周氏来贺家试探。 姜挽坐在下首听了会,倒也听明白了周氏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来事先试探一下母亲姜仲盈的意思,问问她身上有没有婚约,要为她和谢辉牵线。 谢辉此人如何姜挽不清楚,也没有见过,但再嫁他人是无稽之谈,这点姜仲盈心里都知道轻重。 姜仲盈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女儿惹事,她委婉回复着周氏和燕如云的话,面上客客气气的,表明贺家初来京都,身份地位都比不上永安侯府,不敢攀这门亲事。 话是谦虚之词,但姜仲盈神情认真,明显不是在谦虚,是真的推脱了这门婚事。 她知道皇家子嗣要严格规训,也知道清儿比起鸿儿太过散漫,但这孩子不是储君,江太后对小孙子的期待就是安稳富贵地活着,读书不行当个闲散王爷便罢了,总归还有亲哥哥顶着这片天。 这段时日,萧予清都住在太后宫里陪伴祖母和妹妹,他已经十二,按理说不应该居住在后宫里,奈何太后宠着孙子,只要孙儿愿意在身边陪伴,当祖母的是一万个乐意,规矩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萧予清进门被吓了一跳,回身就见父皇端坐在外殿的主位上,好些御前宫人都在殿内站着,两侧跪着的则是他身边伺候的下人们。 一整日,母子俩都在外面晃悠,将京都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直到宫门下钥前萧予清才舍得回了宫里。 “不怪你,不怪你,儿子去看望母亲也是人之常情,这次就到这吧,他已经知错了,下次就不会这样了。” 萧淮等着江太后离去,扫了眼萧予清那副委屈的样子,无语抽了抽嘴角,问道:“你阿娘可好?” 清晨,萧予清送口信过来,说等在酒楼二楼的厢房中与阿娘一起用膳,陪阿娘逛逛京都的闹市。 萧予清客客气气请谢辉坐下,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扯谎,说姜挽是他在南巡路上认下的干娘,两人太过投缘,这是父皇也是知道的,但外人都不知,请谢辉不要说出去。 闹了一通,江太后心情复杂,盯着檀青给孙子上完药之后就回了。 萧予清知道在外人面前直呼阿娘不对,笑呵呵求饶,少年人撒娇卖乖,很快将亲娘哄好。 贺家夫人油盐不进,燕如云冷淡瞥一眼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姜挽,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好似有些不妥,便也不说什么了。 姜挽垂下眼眸,在心中思索片刻,想着断了谢辉的念头,便主动开口说起了话,委婉提到她曾经嫁过人,生过孩子,想用这个说辞让谢辉退缩,奈何谢辉倒是个不在乎世俗眼光的,还安慰起她来,让她不要以之前的事情自损。 周氏的话没说完,就被小姑子燕如云打断。 “永安侯府虽不是世袭的爵位,但往下还有两代可传,也算是高门大户,钟鸣鼎食之家,贺夫人何不多加考虑一下,毕竟……” 心里正琢磨如何暗暗提醒谢辉,她对他没有别的想法,清儿就在这个时候走近他们这桌,在后面扬声喊,“阿娘,你怎么没上去,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淮也不是对小儿子要求太多,不读书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品行和安危方面不可以松懈,偷令牌溜出宫去玩,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真要出了事就晚了。 因着江太后不喜欢阿娘,所以萧予清犹豫了好久才说出来。 回来后一直没有时间好好看看京都,逛逛放松身心也好,而且姜挽有很久没有看见清儿了,心里惦记着儿子,便提早半个时辰到了酒楼中。 “宫门下钥才回来,你眼里还有规矩?” 但谁知这事并没有完,隔了几日,姜挽陪着清儿去京都最大的酒楼中用午膳,竟然在酒楼中碰见了谢辉本人。 “就算如此,也不该偷溜出宫,有话你该与朕直说,你既然认罚,那便跪下。”听到阿挽,萧淮面色缓和些许,但语气依旧严肃。 “哀家带大的孙子,宠着些能如何,是陛下对清儿太严厉了。” 皇家有对双生子的事天下皆知,但由于谢辉只在匆匆见过太子,所以不小心认错了。 这是脸解释都不解释了,等和他罚呢。 见此,江太后心疼地半蹲下来护着孙儿,让福案左右为难,拿着木板不敢动手了。 谢辉长相敦厚稳重,不出挑也不难看,身为侯府长子,温和待人,客气有礼,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温和人,长相虽然不出色,但胜在一身气质儒雅亲和,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很好。 姜仲盈脸色当即有些不好,她没想到住在隔壁的这位燕娘子还挺不识趣,都委婉推拒了还要说这样一番话放大家下不来台,但燕如云可以乱说,她却不能乱说,她得护着女儿的名声,只好忍了脾性,客客气气地回应,语气温柔又端庄。 姜挽看向来人,记忆中并没有印象,便淡淡应了一声,等他继续说话。 “谢世子快坐,认错了认错了,本王并非皇兄呢。” 谢家之前提过几次给谢辉续弦,但谢辉都没有同意,一直搁置着,现在谢辉主动提起,表明对这位贺娘子有极大好感,故而谢家长辈们都很欣慰,不在乎贺家门第低,急匆匆找了人去贺家打探,谁知贺家推拒了,表明家中长女没有再嫁的意思。 燕少夫人周氏是个在乎体面的人,小姑子在人家家里说了不合适的话,她总觉得脸上有些过不去,连忙拉着燕如云走了。 说什么陪伴祖母,承欢膝下,不就是躲避太傅问责的借口,萧淮这几日已经听见好几位教导皇子的官员来告萧予清的状了,这小子精得很,还会给自己找靠山呢。 不等姜挽开口解释,对面的谢辉就愣怔着站起来,神情惊讶至极,匆忙对着萧予清作揖,恭敬道:“永安侯府谢辉,参见太子殿下。” 不肖多说,萧予清识趣跪了下去,低头看着地面,一副被罚到习惯了的样子。 “谢辉唐突,能否请问贺大娘子的闺名,也方便称呼,不至于以后见面连个名都不知道,怪失礼的。”谢辉双眼期待,压抑着喜悦问道。 母子俩上了二楼厢房,进了屋,姜挽抬手对着儿子的肩膀拍了一下,捏了一下萧予清的脸。 但萧予清的话糊弄得了太后,却糊弄不了萧淮。 “好,就是我去见阿娘的时候,阿娘身侧有一男子,看起来相谈甚欢的样子……” 燕少夫人周氏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一见贺家夫人这样说,心里有了底,准备和燕如云告退了。 “在下谢辉,幸遇贺大娘子,贸然叨扰,望勿怪。” “原来如此,宴上见姜姑娘和贺大人说话交谈,竟是丝毫看不出不是亲生父女。”谢辉说完就去看姜挽的脸色,见她如常才松了一口气,他有些紧张,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惹佳人厌烦。 姜挽一笑,如实回复,“其实贺氏是对外的称呼,我本名姜挽,是随母亲入贺家的,并不是贺叔的亲生女儿。” “母后,你太宠着他了。” 萧予清跪下,福案拿着木板打在他手心,没几下就手心就红了一大片。 “不知悔改。”萧淮被儿子气到,脸色冷下来,示意福案去拿打手心的长板来。 “这是做什么,来清儿,快些起来,起来再说。”江太后心疼地护着孙子,不满地看着萧淮,“孩子嘛,耐心教导就是了,怎能动板子打他,年纪还小,打坏了怎么是好。” 萧予清支支吾吾,好一会才说,“我……我想阿娘了,就去看阿娘了,但阿娘不知道我是偷溜出去的,这事都是我的错,父皇要罚便罚吧,儿臣认错。” 谢辉哪敢往外说,当即应下了,皇亲贵胄就在面前,他虽然说不上惧怕,但心里惶惶,觉得这事不大对劲,怀着满腹疑问,没一会就告辞,找了个借口走了。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 来酒楼里定然是约了人来吃饭的,谢辉说了好一会话没有离开,明显是别样的意思,佳人在眼前,连兄弟间的聚餐都快忘光了。 人品着实是不错,姜挽看着还真有点满意,就是拥有过那样一个男人,她怎会再对别人动心。 殿中寂静,只剩江太后和天子不互相让的对视,母子俩相互扶持到现在,唯独就在孩子教导方面经常意见不和,江太后肯定是见不得孙子挨打的,她相信清儿是个好孩子。 福出去取东西,但一同回来的,还有太后娘娘。 外人走了,姜挽和姜仲盈说了会话,安慰母亲不用在意这个事,这事在母女俩这里就算是翻篇。 萧予清大步走过来,上下扫了眼坐在亲娘对面的谢辉,眼睛一转,笑着说:“这是哪位,阿娘身边竟还有我不认识的人。” 姜挽有些惊讶,对方笑脸迎人谦逊有礼,她自然也微笑回应,说了好几句话,这样就算是认识了。 有了祖母撑腰,萧予清腰板都硬气了不少,但见父皇真的有些动怒的意思,他心中怯怯,只好实话实话,告知父皇和祖母他是怎么偷了令牌溜出去的。 谢辉失落了几日,但也没办法,只能当成是一个遗憾了,直到今日在酒楼中再次遇见姜挽,真真正正说上了话,他心中又起涟漪,想着多接触接触,或许他还有些机会。 “快和祖母说说,你出去作甚了,是不是宫里待久了,被闷着了,又或是有什么急事?”江太后拉着萧予清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问道。 说到这里,燕如云眉目一转,面上笑得更加和善温柔,“我说话直,贺夫人和贺大娘子别介意,听说贺大娘子和离过一次,如今年龄也确实不小,和我一般,都是当母亲的年纪了,若能寻到谢家这样的门第做继室,何尝不是一次机遇啊,是贺大娘子的机遇,也是贺大人的机遇啊。” * 萧淮听了后更要罚他,江太后还是护着,舍不得孙子被打。 很明显,谢辉对姜挽是有好感的,他自前几日在宫宴上第一次看见这位贺家娘子就惊为天人,移不开眼睛,回府后就立刻跟家中长辈说了,坦坦荡荡说了心思,想要迎娶这位贺大娘子。 她在一楼的木桌旁坐下,想着等儿子到了再一起上楼去二层的厢房,谁知没一会,一位三十左右岁的男子凑过来,和善对她笑笑,问道:“可是贺家大小姐在此?” “谁?” 萧予清抬头,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父皇,我过几日想去马场玩。” “……不行。” “哦。”萧予清失落低头,小声道:“儿臣不太记得那人是谁了,没看清。” “……”这小子越来越欠揍了,他以后有得是法子收拾他。 萧淮揉揉眉头,“让你哥同你一起去,带着侍卫。” “谢父皇!”萧予清惊喜抬头,立马全部交代了。 第 76 章 是夫君啊 京都教导学子文武才能的书院众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明德书院。 明德书院本为女学,历经百年风雨,在前朝未灭时,培养出许多女官入朝堂,后来渐渐有家族将自己的男儿送进明德书院,渐渐的就变成了男学女学兼备的天下第一书院。 “云宝,堂上认真听夫子的话,回家之后父亲是要考你的哦。” “阿姊放心,云宝记住了。”云宝乖乖低头,他年纪小小,但却是个听话的孩子,长得又可爱,向来是家中团宠。 京中和嘉州不一样,在嘉州贺家是数一数二的家族,受人尊敬,但京中多的是王孙宗室家里的小世子小郡王们,明德书院里随便挑出一个孩子就是贺家惹不起的。 以贺长安现在的官职,本不应该将孩子送进明德书院中,但贺家有姜挽这个后门可以走,再加上萧予鸿和萧予清两兄弟也在这里念书,云宝也算有了不可撼动的靠山,有两位亲外甥护着,贺家夫妻也放心放儿子在明德书院里读书。 今天是云宝第一天进明德书院的日子,姜挽和姜拂亲自将弟弟送到明德书院门口,蹲下来耐心嘱咐云宝几句,然后目送书院小厮将云宝领进书院中。 “阿姊你看,那边马车下来的,不就是前几天来咱们家说媒的那个。” 姜挽顺着姜拂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燕如云和看上去六七岁的小男孩从马车里下来,正在往这边走。 “既然这么简单,你吃哪门子醋呢。” 姜挽本对燕如云无感,现在却是有些讨厌了,随口回了一句就转身走了。姜拂态度就更差了,甚至还对燕如云翻了个白眼,将厌恶摆在了脸上。 结果今日陛下忽然叫她到跟前,将她带出了宫,说要送她到旧主身侧伺候,她是疑惑中夹杂了一丝丝期盼,揪着一颗心到了贺府,在见到玉书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期盼成了真。 “……又打不过。” 萧淮连忙起来,低头去看她。 堂堂九五之尊,她怎么会真的动手打他呢。 她不喜欢太过腻人的称呼,夫君算是很亲昵了。 “嗯。”萧淮垂眸看她,眸光温柔缱绻,引人沉醉。 那时候,她真的想过陪娘娘一起去死,但小公主太小了,她和玉宁都被太后娘娘指派到小公主身侧照顾,也不知她照顾小公主还是小公主开解了她,渐渐地才有了点生气,从悲伤中走出来。 夜里,贺家再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趁着姜挽开心,萧淮俯身压在她身上,啄了两下她的唇角,意味深长地笑着,“一个小丫头就能讨你欢心,居然比见到夫君还要欢喜?朕看你这悠闲日子过得快哉,乐不思蜀,心里是一点都没装着朕,难不成,外面有什么野男人勾住了你的心?” 这样看着他,姜挽突然发现他生得很好,容颜俊美,若不是气势煊赫迫人,也是一位清风朗月的谪仙郎君。 “是我们不好,但事出有因,当年……实在有些难,没法子将所有的事情说与你听,但好在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玉书见到玉静也很是激动,她性子安静平和,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嗯,你的人,送还你身边,你看着也顺心些。”萧淮记得姜挽以前在东宫里嚣张跋扈,她下令,那个小丫头动手,一主一仆横行霸道,谁见了都躲着走。 姜挽真诚建议,“你可以躲,也可以还手。” “不行吗。”手腕好疼,没事,他能忍忍。 姜挽略微收了收唇边的笑意,抬手扣住了萧淮的手,微眯着眼睛,“陛下在警告我么。” 萧淮本来打算要起来了,结果一听姜挽还要动手,立马继续压着她,不起来了。 * “那以后就长住紫宸殿中,像这样,绑你在榻上,别再出门去了……” “……”他要生气了! 她可没说过不让他还手,也没说过不让他躲开,挨打怎么还这么实诚。 萧淮板着脸,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对,就是警告你,怎么了,朕没有这个权力吗,姜挽,你全家小命都在朕手里攥着呢,制住你简单得很。” 他嗓音低沉,眸光晦暗如深渊,紧紧凝着姜挽的眼睛,似笑非笑的,好像是在开玩笑,但又不太像。 瞬息后,她手停在半路,眨眨眼看他。 她瞥了一眼,颇有些好笑,没想到他皮肤还这么嫩呢,轻轻一捏就出痕迹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也不能如何。” 燕如云偶尔会亲自送儿子来书院门口,没想到今日巧的很,在明德书院门口遇见了姜挽姐妹。 萧淮手指勾着她腰间的丝绸带子,抽出来在手中把玩,然后摁住她的右手,将带子缠在纤纤细腕上,另一头则是系在床头的木栏上。 “娘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要感激陛下将来带来呢,不然我还真的以为娘娘她……”玉静笑着擦擦脸上的眼泪,嗔怪地看着玉书,“我是个傻子,说什么就信什么,当初你逃出宫,娘娘葬身大火,我都信了,为此消沉了好久,要不是有小公主等着我和玉宁照顾着,我都想随你们一起去了。” “陛下想怎么赔?” “你闭眼作何?” 萧淮紧紧抱着她,低声回应,“娘子。” “换个称呼就原谅你了。”她总是和别人一样,称呼他为陛下,萧淮不喜欢这个称呼,姜挽这样叫他,不够特别不够特殊。 两个人说站在廊下说了好一会才缓和些情绪,脸上都有些笑容,说着双方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分别五年,她们有好多话要说,这一会功夫是说不完的。 是以他将这个丫头送还给她,免得她欺负人的时候没有合适的帮手。 看着那对姐妹离去的背影,燕如云的指甲狠狠掐紧手心里,极不甘心地想,若是当年,她没有执意嫁与他人,是不是…… 是不是现在坐在后位上的就是她,姜挽拥有的一切,都会是她的,皇太子会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帝王独宠也是她的? “你不是要打我?” 姜挽吸气,缓缓呼出,抬眸剜了一眼萧淮,扬起手准备给他一拳。 明明她和陛下才是青梅竹马长大,她本该太子妃,本该是萧淮的妻子…… 她送儿子进门,停在姜挽姐妹旁边,然后笑着打招呼寒暄,没想到这对姐妹俩脸色一个比一个冷,好似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随便应付她一句话就走了。 “夫君。” 萧淮臭着脸,手肘歇了力气,整个人压下去,好大一个人覆在姜挽身上。 她也配得到陛下的宠爱吗?甚至在假死离宫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改头换面是想要做皇后吗?凭什么,姜挽明明就是个东宫里最卑贱的侍妾而已,爬床上位的婢妾,怎配得到这些。 “玉静,你怎么来了!”玉书见到玉静很是惊讶,两人多年没见了,乍然相遇,眼眶都酸了,拉着手久久没有放开。 萧淮偏头,吻了下她的手指,眼中含笑,抬手手腕给她看,“捏红了,怎么赔?” “好嚣张的姐妹俩,这样的人,也配……”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说动手了,就连半句重话都没有过。”萧淮感慨道,“结果现在呢,骗身骗心之后,立马变了副嘴脸,世事无常啊,我何曾想过,会败在你手里。” 姜挽美眸转了一圈,忍着笑意看向他,“若是真有,陛下当如何呢?” “你好重,起开。”姜挽抬手捶了两下萧淮的肩膀,“不能呼吸了,你真的重。” 萧淮无奈,既然打不过,躲开和还手好像用处都不大,再说他也舍不得还手,直接让她打两下算了。 正屋中,姜挽耳朵尖,听见了玉书和玉静的说话声,她推开身上的人,有些惊喜的问他,“是玉静,你将玉静带来了?” 姜挽拉着他躺下,枕在他手臂上,解开外裳钻进他怀里,主动攀着他的肩膀,“夫君?” 姜挽放开了萧淮的手腕,刚刚手指捏着的地方隐隐可见红痕。 “朕手腕疼,起不来。”他声音瘪囊囊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都要三十岁的人还在撒娇。 姜挽艰难喘气,“真喘不上气了。” 和上次一样,贺家大门被大张旗鼓地敲开,天子驾临对贺家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惊奇事,贺长安和姜仲盈已经习以为常,听见声响都没叫下人来询问,直接就睡下了。 “噗。”姜挽没忍住笑了出来,准备打他的那只手轻轻落在他脸上。 “好了,快起来,被你压死了,我要动手了。” “这不是好好的。” 姜挽主动去吻他,两个人交缠在一起,唇齿相依,紧紧贴在一起,连空气中都升起了暧昧的感觉。 从前,他是君,她是妾,无论萧淮重复多少遍他们是夫妻,姜挽心中都是没有实感的,就算有了孩子,就算后来解开误会和好,她依旧没有做夫妻的感觉。 所有她称呼他为陛下,不愿意叫夫君。 直到现在,姜挽才终于有了这个男人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感觉,无论他在世人面前多么威严冷肃,在她面前,只是夫君。 萧淮对她,其实从未变过。 这份偏爱,只属于她一个人。 第 77 章 马场冲突 十日后,皇太子带着一众高门子弟去了京郊马场,本是萧予清一时起意想要去马场跑马,得了皇帝准许后,明德书院特意给这群少年一起放了天假,让楚将军看护着孩子们一起去了。 都是十多岁出头的少年们,正是不安分的年纪,带出去放放风也好,他们均是高门子弟,为太子和恒王身边的伴读,约莫有十多人。 出行的前几日,萧予清特意派人告知了贺府,请阿娘和小姨一起去。 京郊马场人多,来这里玩的女眷也很多,姜挽姐妹去看看也不突兀,便应下了。 出门前,想着姜仲盈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姜拂便拉上了母亲一起,母女三人一同出门逛逛。 “阿娘你看,那他们在那里呢,都已经上马了,看样子是要打马球。”姜拂指着马场里面,一群马上飞驰的少年们说。 姜仲盈跟着看去,笑道:“我这眼神不好使了,看不清哪个是鸿儿和清儿呢。” “嗯,我们去台子上面看,那里能看清楚。”姜挽拉着母亲和姜拂往高台上面走。 台子上面熙熙攘攘,女眷们很多,不止有花样年华的未婚女子,更有许多三十左右岁的夫人们拎着小姑娘在此,都是高门大户里的女眷,就算来马场,也各个都穿着华丽,容光照人。 后面的姜仲盈想看拦着些,但姜挽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插手,在后面看着就行了。 须臾,她低头轻笑一声,缓缓走上前。 虽不知道这对姐妹是怎么和楚家二房的高氏吵起来的,但高氏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娇蛮的很,不好惹呢。 姜拂朝这对陌生母女看去,听见那位夫人指着下面的马场对女儿说,“嫣儿你看,下面场子里,穿着深蓝色衣裳的那个就是娘跟你说过的太子殿下,过两日你进明德书院,跟在晋阳公主身边做伴读,可一定要记住娘跟你说过的话,多接近这位,嘴甜些,没人的时候你就叫他太子哥哥,多于太子殿下说两句话。” 小姑娘怯怯张口,“娘,我不会……” 皇子订婚都早,鸿儿和清儿都已经十多岁了,再过几年都要到了订婚的年纪了,看来,现在就有人盯上太子妃的位置了,暗中谋划。 不一会,一位三十左右,身着绯红色长裙的夫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走过来,挡住了姜拂的视线。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四周好些女眷都转头往这边看来,见到高氏在此,有相熟的女眷好奇走过来,询问高氏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女眷们虽然不认得与高氏争吵的双生姐妹是何人,但是抱着劝和的心态过来的。 “跟你比起,我想我的礼数还是高上不少的,哪个人家会教导这样小的女儿飞上枝头呢。”已经忍了半天的姜拂毫不客气地回怼。 “还赔礼道歉,本姑娘这辈子还没给人赔礼道歉过,你倒是头一份呢!” “看别人多没意思,我要自己打。”姜拂来这里就是来玩的,必须要入场玩上一圈才能过瘾。 姜拂:“呵,这么说的你是承认了。” “臣妇、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姜拂是个暴脾气,高氏性子刁蛮,说上不饶人,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立马跟高氏吵起来,一句话不带让着的,当朝储君都让着她几分,姜拂可不怕这个什么夫人,只要姐姐没拦着她说话,就是可以闹的意思。 “早就听母后说你回来了,阿挽,许久不见。” “高氏,你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萧金珠目光低沉地看着高氏,语气也沉了些,“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万万不可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 “阿姊,那是你以前相识的人?”姜拂顺着姐姐的视线看过去,见萧金珠身边围着好几位丫鬟仆人,周遭都没有高门女眷敢靠近,想必应是身份很贵重的人吧? 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就算萧淮不把姜挽找回来,以后鸿儿和清儿长大了也会去寻姜挽的,男人靠不住,儿子总能靠得住,等到鸿儿取代萧淮的位置,还有人能治罪天子母亲吗。 “嗯,那是华阳长公主,鸿儿和清儿的亲姑姑。” 发觉刚刚的话被外人听去了,高氏心里一惊,连忙板起脸,倨傲地看着姜挽姐妹,“你们这什么眼神?哪家的女眷啊,怎么还能偷听人家说话呢,知不知道礼数啊。” 高氏是打死也不会承认刚刚说了什么的,她扫了一眼姜挽姜拂身上穿的衣裳,见她们穿着简单,发饰不名贵,又是她从没见的面容,底气立马足了,想要吓退她们。 高氏说完,周遭安静下来,等着华阳长公主张口。 二房堂弟人也不错,萧金珠看在楚枫和堂弟楚英关系不错的份上,不想让高氏惹祸,所以暗暗给高氏使眼色,要是高氏服软道歉,姜挽看在她的面子上,今天这是也就过去了。 高氏气急,“哪里来的野蛮人,你可知道我楚家是什么门第!今日你们姐妹二人必须给本夫人赔礼道歉后再走,不然我楚家可不是好惹的。” 高氏咬牙切齿地看着,攥紧了手,决不能让她们将方才她教给女儿的话说出去,不然…… 分隔多年,公主殿下更加雍容华贵,美艳无双,皇家淬养出的尊贵之感扑面而来,让人不敢靠近。 她们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这么一会功夫,几乎高台上的所有女眷们都来看热闹了,顺便插上两句劝和,但可惜没什么作用。 奈何高氏不依不饶,扬声质问,“如此无礼,家门都不说,就这么轻松地全身而退了!你们到底是哪家女眷,说出来让本夫人听听罢!” “穿成这样一看就不是来打马球的。”姜拂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再看看高台上的女眷们,顿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姜挽浅笑着,悠悠然张口,“这位夫人是哪家的,不如说来听听。” 姜挽扶着姜仲盈站在高台边,给母亲指了指鸿儿和清儿的位置,陪着母亲看了会,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萧金珠。 姜拂和姜挽都盯着,许是她们的目光不太友善,让旁边教导小姑娘的夫人察觉到,抬头看了眼。 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萧金珠和姜挽的关系本来是不错的,后来虽然因为细作身份暴露的事情疏离了,但时过境迁,二人再次见面,纵然没有如五年前那样亲近,但都能平静面对,相视一笑,淡化了过往的恩怨。 当年姜挽葬身大火,萧金珠就知道这是给外人看的,真正的姜挽已经逃之夭夭,远走高飞了,故而前段日子从太后嘴里得知姜挽死而复生,萧金珠也没有太过惊讶。 高氏见到萧金珠过来,连忙挤出两滴眼泪,委委屈屈地靠过去,将这对双生姐妹对她无礼挑衅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那夫人掐了一下小姑娘的胳膊,继续道:“有什么不会的,娘教你呀!嫣儿听话,你爷爷给你定了娃娃亲,现在那家没落了,咱可不能低嫁,你只需记住娘教你的话就成了,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正好她回去跟萧淮说一声,给女儿换个新的伴读,有这样心术不正的母亲教导,可不能将这家的姑娘放在女儿身边做伴读,倒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呀。 本来周围的女眷们都在劝架,现在看见高氏来了一位惹不起的靠山,立马都噤声了,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和善担忧地看向姜挽姐妹。 “你胡说什么!一看你们就是穷乡僻壤里来的吧,可知道我出自哪家,这样与本夫人说话,可要先想想你们惹不惹得起!” 她们到底是谁,凭什么!凭什么能让两位长公主都主动去跟她们说话,这京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两位招惹不起的女眷? “原来如此。”姜挽拉住想要吵架的姜拂,后退两步准备离开,她不想在这里跟高氏争论什么,只要回去告诉知会萧淮,私底下换个人选,这样既保全了楚家的颜面,也不会波及到孩子们。 萧金珠看了一眼姜拂,打量姐妹俩几眼,又道:“你们姐妹俩还真是一股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气质大相径庭,也不难分辨。” 华阳长公主性子冷淡,何曾对哪家女眷这么温和柔善过呢!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不行,不能这样,只是巧合遇见过罢了,可能是哪家落魄的氏族之后,所以才认得公主,她从未在京中见过她们,所以她们定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高氏让身边的下人将女儿带走,正想自报家门就看见华阳长公主正在往这边走,她面上一喜,颇为神气地对姜挽说,“我出身青州世族高氏,楚家二房嫡子是我夫君,华阳长公主殿下便是我的堂嫂。” “你说什么呢,说话这样难听,什么叫飞上枝头啊!我女儿出身高门,本就是贵女!” 姜挽笑着瞥了姜拂一眼,“女眷们的骑马装都在丫鬟手里拿着,可能等到打马球的时候才会去换上,而且许多人都是来看别人打马球的。” 高氏说了半晌,却不见萧金珠面色变化半分,但依旧笃定萧金珠会帮自己,毕竟她们都是楚家人,出门在外,长公主是她的堂嫂,总不会帮着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 萧金珠暗骂这个高氏不识趣,无奈叹了口气,正想说话,就听见下面有侍卫的通报声传来。 高台上的小姑娘很多,但都没有长公主手里怀抱的好看,姜拂喜欢女娃娃,暗中盯着看了好一会。 萧金珠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应该就是那位只有三岁的小郡主,萧淮与她说过,长公主与驸马楚枫三年前诞育一女,小郡主封号岁宁,名楚熙。 “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你品行有亏,说不过我就扯上门第了?” 毕竟高台下面还有太子和恒王一行人在此,还是你不要在这里闹事情的好,平白给家里丢颜面。 高台上有许多熟人呢,华阳长公主萧金珠和佳柔长公主萧明月都在这里,皇家姐妹俩都看见了姜挽姐妹,她们神情有些复杂,都不惊讶,显然是都知道姜挽回来这个消息了。 高氏已经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公主堂嫂和那对双生姐妹说话,就连佳柔长公主萧明月也走上前去跟她们打招呼,就在这里说起话来。 不一会,萧金珠和萧明月走过来,女眷们给两位长公主殿下让开路,纷纷欠身行礼。 周围女眷们都已经呆住了,心中都是满腹疑惑,好奇地看着姜挽姐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她们,明明不是高门中人,怎能的长公主如此青眼?这对双生姐妹到底是谁?! 姜拂在一旁看着,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姜挽回以一笑,“殿下,许久不见。” 姜拂看了会,除了惊艳这位长公主殿下生得好之外,注意力全在长公主怀里的小姑娘身上了,这小娃娃长得太可爱了,软萌萌的,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可惜,高氏不是个有眼色的人,她没看懂萧金珠的暗示,又将刚刚控诉的话说了一遍,还更加添油加醋了。 姜拂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紧蹙,转头去看身边的阿娘和姐姐,却发现她们好像也听见了旁边这对母女说的话,都在侧头瞧着。 萧金珠将怀里的女儿交到身边的侍女手中,然后看向姜挽,目光平静宁和,看不出情绪。 “堂嫂……”高氏心中愤愤,却不也敢再大声控诉了,只得走到萧金珠身边,不甘地唤了一声。 来马场就是来打马球的呀,怎么她穿着骑马装反倒成了出奇的那一个。 “太子殿下到,恒王殿下到。” 不仅是太子恒王,与之一起来的,还有一群世勋家族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刚刚一起玩马球的人。 萧明月猜到皇姐应是不想在这里闹大,想给高氏一个机会,所以暗暗了下高氏的衣角,低声警告,“萧二嫂子,太子来了,不可在这里闹得大家没脸,快些给姜姐姐道个歉,你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不然……” 高氏一听,心中立马就不乐意起来,她也是高门贵女,娇生惯养长大的,父亲为官,夫君出身高门,也在朝做官,得陛下看重,怎么都要她道歉呢!这样太不公平了吧! 太子来了正好,她儿子楚晏就在太子身边做伴读,太子殿下一定会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帮着她的! 第 78 章 拜见太后 虽是一群半大的少年人,但煊赫登极,为首的就是皇太子和恒王,后面跟着的均是大景权势最重的世家公子,汇集了京都最顶层的贵公子们。 楚晏是楚家二房的长孙,也是二房少夫人高氏的亲儿子,他今年十五,是太子萧予鸿身边最得看重的伴读,也是与萧予鸿私交最好的世家公子。 看见高氏这里与女眷争吵,楚晏对萧予鸿低声说了两句,然后就往高氏身边走去,抓着亲娘的胳膊往后面退了几步,用只有双方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阿娘,太子还在这里,你可别乱说话,是不是又和哪家夫人起口角了?” 楚晏对自家亲娘还算了解,知道高氏脾性不好,出门在外最喜凑热闹,还最经常和女眷们攀比吵架,这都是家中父亲娇惯太过的原因,才让母亲一把年纪依旧如小孩般闯祸。 “……我才没有,都是怪那个女人,是她先说我的。”高氏有些心虚,说出来的话底气不怎么足,但还是按照自己的一套说法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把大部分的错误都推在了别人身上,话语偏向自己。 楚晏无奈地看着高氏,声音冷了几分,“娘!一会你别说话了,待我了解清楚之后再说。” 从被娇宠长大的高氏不怕父亲不怕夫君,就怕自家儿子,虽然心里还是不忿的,但看长子沉着脸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嗯,那好吧。” 华阳长公主府。 不过无论对错,总是不能让小姨受委屈的,而且两位姑母已经看见他们在此了,就定然会护着小姨和母亲,不用他们说话,姜拂也吃不了亏。 姜挽随萧金珠一起进了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萧金珠有些意外,“我没想到你会来跟我说这个事,母后是还惦记着之前的事,但她不理前朝后宫的杂事,也无法左右陛下的想法,再说你还有几个孩子,你的前面畅通无阻,已经没有人是你的障碍了。” 然而你就在众人好奇之时,皇太子和恒王两位殿下走上前去与贺家姐妹说话,然后一起下了高台,往马场外面走了。 此言一出,立马有好几位女眷竖起耳朵听,但最初张口的那位姑娘咬着唇,想起五年前在林家寿宴上的惊鸿一瞥,再看看贺家姐妹如出一辙的容貌,立马噤了声,不敢再说了什么了。 “嘘,皇家事,不可议论。” “谢太后娘娘。”姜挽起身,缓缓走到江太后身侧,接过了萧金珠手里布菜的活计,面色如常地给江太后布菜。 要是她没有鸿儿和清儿,现在请奏彻查贺家窝藏前朝细作的折子就该堆满紫宸殿了,因为是皇太子生母,皇嗣皆她所出,故而朝中虽然有些文臣对她不满,但都得忍耐着。 萧金珠走在前面,江太后见了女儿扬起笑容,没等说话就看见还有一位女子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是啊是啊,我远远看过一眼,也觉得有些像呢。” “都这个时辰还来请安做什么,怕不是来蹭晚膳的。”殿中,江太后坐在刚刚摆好的餐桌前,笑叨咕了一句,然后就让檀青出去请长公主进来。 五年前贵妃娘娘葬身大火,然后太后娘娘封口,不允任何人提起,有关于贵妃娘娘的事情就成了皇家秘辛,众人听了一半,此时都心痒难耐想听更多的,但事关皇家,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都各自散了。 “母后不是恨你,是太心疼儿子了,萧淮对你太用心,甚至排在自身之前。” 过了会,萧金珠继续说起京中最近的流言,“你可知,京中已经有好多人在猜测,说你就是曾经的姜贵妃,并且有人猜测了你做贵妃时的细作身份,当年假死离去,现在换了身份回来,还要继续蛊惑君王,并且因为陛下夜探南街,朝中甚至有人开始弹劾贺家。” 许久未见,是该好好叙旧了,姜挽收到萧金珠的帖子,便立马上门拜见。此时日光正好,温暖和煦,姜挽与萧金珠一起在湖边散步。 楚晏拉着高氏回到人群里,恭敬地与萧金珠问起刚刚发生了什么,萧金珠给表侄面子,将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众人看向另一个当事人姜拂。 太后就算不满意姜挽为后,也无法阻拦,姜挽很清楚这点,但太后娘娘对她照顾良多,从前为东宫侍妾之时经常受太后娘娘的恩惠,姜挽一直记着,也很感恩。 姜拂隐去了争吵的关键原因,她说的话在众人听来,就不算是完全站在上风的,高氏有错,姜拂也有错。 萧予鸿和萧予清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参与进去,小姨蛮横,嘴皮子不让人,她和高氏还真是说不准谁对谁错。 她不说话,姜挽就不起来,顿了一会,江太后放下手里的筷子,面色不怎么好看,“快起来吧,哀家担不起你这样跪着,明天传到皇帝和太子耳朵里,还以为哀家是怎么样你了。” 萧金珠感慨,长叹一口,缓声道:“其实不只是母后心疼,我看着心里也不舒服,他尊贵了一辈子,我还从未见过他那般伤心,五年前,他得知中毒后仍不肯让楚枫逮捕你,他那个时候的样子,我能记一辈子。” 姜拂冷哼一声,对着高氏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她本想实话实说的,但想起高氏嘱咐那个小女孩的话就迟疑了。 “纸包不住火,都是早晚的事。”而且现在来结交贺家的官员远比弹劾的多多了。 果然,萧金珠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高氏几句,楚晏生了七巧玲珑心,一看两位长公主的脸色就猜到对面两位不简单,他最是懂礼数,性情温润开朗,赶在高氏瘪嘴委屈之前,拉着高氏对姜挽姐妹认了错,态度温和客气,不卑不亢。 众人:“???” 姜挽无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他们,面色和善地回应了几句,受了高氏和楚晏的道歉,也客气地回了礼,维持表面平和。 这么多人看着,要是将高氏告知女儿攀附太子的话说出来,恐怕会毁了那个小姑娘的清誉,就算那个小姑娘现在还小,但人言可畏,她有些于心不忍。 江太后愣了会,怔怔看着跪在地上行礼的姜挽,好久没说出话来。 不仅与两位长公主是熟人,就连太子和恒王都主动接近,看上起很熟的样子……诸位女眷在脑子里想了好久,愣是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姜挽在公主府待到了晚膳时分,本要回家去,但萧金珠邀她一起进宫去给太后请安,这事躲避不过去的,迟早要去见太后一面,姜挽没多犹豫就应下了。 “听清儿说,太后娘娘最近心情不虞,长公主下次进宫,还望公主劝诫,算我脸皮厚,想请公主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几句好话。” 这几个孩子,都是太后娘娘帮她照顾的,鸿儿和清儿小时候是亲祖母带着的,孩子们都这样好,多亏太后娘娘用心,所以姜挽是想取得太后宽容和谅解的。 想了想,姜拂隐去了高氏教导孩子说话的那部分,直接说了她们后面互看不顺眼争吵起来的部分。 萧金珠连忙走在江太后身边,拿起筷子给母后布菜,“哎呀,许久没侍奉母后布菜了,今日就让儿臣给母后布菜吧。” 闻言,姜挽转身看了妹妹一眼,颇为欣慰地笑了笑,对着萧金珠颔首,承认了妹妹的说辞。 “臣女姜挽,拜见太后娘娘。”姜挽行了个大礼,声音不卑不亢。 “话虽如此,但骨肉血亲,陛下在意太后娘娘,我自然也在意。” 没一会檀青走进来,让下人们多拿来两幅碗筷,笑呵呵请萧金珠和姜挽坐下,她不让姜挽继续布菜,接替了姜挽的位置,笑着给她们三人布菜,一直在说话缓和气氛。 姜拂喜欢漂亮可爱的女娃娃。 暮色四合,华阳长公主的马车缓缓往皇宫驶去。 “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们的事情终究是你们二人之间的,跟我们无关,他爱你,所以不怪你,母后因他记恨你,也会因为他放下。” 萧金珠让众人散了,但在场女眷都是人精,凭着萧金珠和萧明月对姜挽姐妹的态度猜测着,交头接耳打听姜挽姐妹的身份,在得知这是贺家两位小姐后,就更加好奇了。 二十六七岁还没出嫁人的官家千金没有几个,就算是和离归家的,也是要再找人家嫁出去的,像贺家女儿这样,不嫁人家里也不着急的,这还是头一回见着。 * 直到一位国公家的小姐低声嘀咕了一句,“贺家两位姐姐看上去,似乎和、和贵妃娘娘有些相似呢,刚刚见到她们的第一眼,还真觉得贵妃娘娘就站在面前呢。” 姜挽无言,只是沉默着往前走。 在檀青和萧金珠唱了会双簧后,江太后脸色终于不那么紧绷,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了,随便对姜挽说道:“吃吧,来了便是客,哀家可没苛待你。” “太后娘娘这话说得,姜娘娘怎能是客,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嘛。”檀青是江太后身边的老人,当即笑着给江太后和姜挽圆场,她给姜挽盛饭,然后和姜挽说起话来。 檀青:“奴婢听说姜娘娘这几年的偶在嘉州生活,南边四季如春,是个好地方呢,奴婢从未去过,也没见江南的大好风景,不如姜娘娘赏光,给我们说说南边的风土人情如何?” “檀青姑姑客气,您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能说说。”姜挽笑了笑,用余光关注着江太后的神情,见太后不反感,这才缓缓与檀青说起了嘉州的日子。 檀青问了好许多,姜挽也说了很多,虽是她们两个在说话,但江太后和萧金珠也在旁边听着。 这顿饭吃了许久,菜都凉了,她们还没有吃完。 一直到外面的小太监通传,说陛下来了,姜挽和檀青的说话声才落下。 第 79 章 名正言顺 天子之尊走到哪里不都是万星捧月的,何曾有被无视的时候,哪怕是血亲也得先君臣再父子。 但偏偏殿中这三个女人每个都是萧淮说不过动不了的,宫人们迎着天子进门,毕恭毕敬不敢有一丝冒犯。 萧淮一进殿,抬眼扫了眼圆桌边坐着的三人,他轻咳一声,端着天家威仪,面色如常地走过去。 “咳咳。” 屋中寂静,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 萧淮:“……”怎么既没人跟他行礼,也没人跟他说话呢? 无妨,他会主动开口。 萧淮温和一笑,自觉走到圆桌前,给江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请安?”江太后神情淡淡,瞥了低头不语的姜挽一眼,然后回,“皇帝是来给哀家请 “就以姜挽的身份,以皇嗣生母的身份迎娶。” 偏偏萧淮选了最不要脸面的方式,他要为姜挽正名立身,对天下人表明姜贵妃未死,然后风风光光地娶她。 偏远地方出现山匪是很正常的事情,朝廷派军队去围剿了就是,但前些日子在并州出现的这伙人不简单,并州军队围剿了好几次都落败了,正规军队打不过一伙山匪,简直令人耻笑,此事瞒不住,就报到了朝廷中来。 * 说到这里,萧淮往姜挽身边移动了两步,右手搭在她纤细单薄的肩上,淡然开口,“儿臣准备立阿挽为后。” 看着小孙女这般乖巧可爱,江太后的心情就能缓和点。 魏庄里的杀手不太懂人情世故,只崇尚能力,恰巧阿拂当年在魏庄里打遍全庄无敌手,活脱脱一个人形杀器,魏庄里的人都认得阿拂,也都服气。 姜拂去招安,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萧淮应下,提笔写了圣旨,让江恒之与姜拂同去。 一个细作成了妃子,耍了天子一圈后逃之夭夭,最后天子不仅不治罪,还眼巴巴地娶进宫来做皇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萧淮能丢起这个脸,江太后可丢不起,她不能对不起先帝,因此让皇家脸面掉在地上。 萧淮坐在书案后看折子,姜挽则是坐在另一边的茶席上煮茶。 看着江太后变了脸色,姜挽心中生出些愧疚来,她自私半生,但此时面对江太后,也不好意思理所当然享受这一切。 “立后!”萧金珠惊呼一声,震惊地看着亲弟弟,迟疑道:“陛下可知京中流言纷纷,都是关于阿挽身份的事情,若是现在立后,可是就坐实了她之前的细作身份,变相给大臣们弹劾你的理由。” “母后忘了,宫中已无贵妃。”萧淮顿了顿,迎着江太后疑问的眼神,缓缓说道:“阿挽已经不是贵妃了,无名无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儿臣想……” “招安?”江恒之勾唇一笑,淡淡道:“既然都是前朝杀手,怎么招安?他们的心都是向着前朝的,能安分早就安分了。” 偏偏宫中有一个人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本是来面圣的,却见一对璧人情意缠绵地相携而来。 这群前朝杀手武功高强,谁也不服,谁去能将他们招安? 或许这个任务对阿拂来说并没有太多难度,更何况还有江恒之一个老狐狸跟在身边,就算是忽悠也能将那群人忽悠迷糊了。 说到底,做山匪打家劫舍也是想活下来罢了,毕竟他们徒有武功,却无正常生活交际的能力,做了那么多年杀手,衣食住行均由魏庄安排,所以他们是无法像寻常百姓一样生活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小姨子呢,还挺有意思,怪好玩的。 江太后也是不同意的,面色不善地看着萧淮,此事关乎皇家脸面,她实在不能赞同儿子的想法,若是现在将姜挽迎进宫里立为妃子,她还勉强可以松口,可若是现在下立后圣旨,光明正大承认了姜挽身份,岂不是将皇家脸面放在火上烤。 她抬头看着萧淮的眼睛,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双唇紧抿着,“陛下,此事不急,现在提出来确实有些突然了。” 江太后揉着鬓角叹气,“我实在是想不通他是怎么想的,姜挽哪里好,他怎就陷到这个地步。” “哀家知道。”江太后扔了手里的筷子,整个人闷闷不乐,“我就是气啊,你弟弟对她,真是太死心眼了,他明明可以不用自己的脸面去给姜挽做排场的,哪怕封个位分接进宫来,过一段再立她为皇后,世人都不会太揪着不放。” 江恒之本要一走了之,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萧淮叫住了。 等姜拂立功回来,宫里的封后圣旨才能理所当然地下来呢,这全家的前程可不就是系在姜拂身上了。 萧淮抱紧她,轻轻在姜挽额头上落下一吻,由衷道:“希望小姨能早些回来。” 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在龙塌里相拥躺下。 楚枫接手后派骁骑军的一对将士过去看了眼,勘察后,的出这伙山匪极有可能是魏庄覆灭后逃出的杀手,因为没有其他谋生手段,所以这些人聚在一起做了山匪。 江恒之只好停下,跟着萧淮和姜挽一起进了正殿中,然后从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 萧淮和姜挽对视一眼,他语气严肃,立马道:“谁去都行,你不能去。” “母后,如果这样做他能欢喜如意,那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江恒之垂下眉眼,似是被姜挽说服了,听进去了她的话,“那若是要招安,谁去?” 这样做姜挽是有脸面了,可他呢?百姓怎么看他,朝臣们又会怎么看他,皇帝死心塌地要一个曾抛弃他的女人,简直是个笑话! “你看,这就误解我了不是,我是这样的人嘛!”贺长安吹胡子反驳。 今日的大景百姓家里往上数三代,哪个不是前朝人,就连皇室曾经,也是为前朝镇守边关的武将之家啊,所以是不是前朝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能安顿好他们,避免将士为此伤亡。” “可。” “臣无事,这便退下了。” 鹣鲽情深放在文人清官身上是乐谈,放在天子身上就不是件好事了,独宠一人,废弃六宫,这是昏君和妖妃才能做出来的事。 安的,还是怕哀家为难你的贵妃,特意来护着?” 萧淮沉吟这没说话。 “江大人此言差矣,我与阿拂也是魏庄出来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心就是向着他们的,魏庄杀手多为路边捡来的孤儿,终年在魏庄被严苛训练,一轮轮拼杀后才能活下来,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魏庄是真正做什么的,又何来衷心一说。 “就是。” “这事情来得倒是巧,也正是给我们昭告天下的机会,到时候趁机立后,也不至于太突兀,如此,那我们便再等等,且看你妹妹能不能顺利将那些人招安回来。” 姜挽没忍住笑了,弯唇点头,“会的。” 想了会,姜挽挑眉道:“不如……让阿拂去?” 姜挽轻松笑着,对着姜拂挥挥手,“早点回来,给你请功。” 姜挽:“……” 看着萧淮和姜挽离去的背影,萧金珠低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江太后弯唇一笑,“母后,便随他们去吧,只要是他决定好的,那我们便是怎么劝也不管用了,而且他的性情母后是清楚,登基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那皇家脸面去胡闹的。” 二人的斗嘴打破了送行的伤感氛围,给姜仲盈眼里的泪光都给逼了回去,她无奈拧了一下贺长安的手臂,不满地叨咕几句。 江恒之领旨离开,殿门阖上,只剩姜挽和萧淮两人。 “你有事?” “你有话直说。” 五日后,贺家全家都在城门口相送,姜仲盈眼含忧虑,将求来的平安符亲手系在姜拂腰间。 江恒之眉眼一凝,却没说什么,淡淡看着姜挽的反应。 “好了,母后就不要想了,左右都是他们二人的事,随他们心意吧,您想想鸿儿清儿还有欢儿,看着这些孙儿们,是不是就能想起姜挽做得对的地方了,要是没有她,哪会有这几个乖巧聪颖的孩子呢。”萧金珠耐心安慰着江太后,然后陪着江太后一起去偏殿里看欢儿。 姜挽看完后沉默会,然后缓缓开口,“魏庄逃出去的杀手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不容易打下来,攻上山可能需要花费一些人手,与其攻打,不如招安。” 贺长安也忧心忡忡,嘱咐道:“儿啊,不急着回来,路上慢着点,我就知道你行,有大将之风,咱们家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了!” 下了车辇,萧淮旁若无人地牵着姜挽的手往殿内走。 姜拂瞪他,“就知道你嫌我烦,果然是后爹。” 宫里人多眼杂,宫女太监都在过道上来来去去的,但没人敢直视天子容颜,圣驾所过之处均低头叩拜,故而无人看见圣驾上唇齿交缠的香.艳画面。 “好,阿姊等我!”姜拂笑得开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萧淮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将他准备要做的事情给江太后说了一遍,说罢,拉着姜挽起身,一同行了个礼,便将姜挽带出了这里。 “如折子上的事情为真,那确实要派人去查查,说到底就是一伙山贼而已,怎能让贼寇横行霸道。”萧淮往姜挽那边看了眼,想了想,将她叫过来,把手里的折子递到她手上。 * 姜挽本想着晚些成婚,但现在看来萧淮是有些等不了,不过就算等不及也得再等等。“至少,要等阿拂将那些人招安回来,等阿拂立了功,到时候以前的事情都可以照这个编一编,总得让面上过得去。” 江恒之从表哥眼中看出了‘你最好有事’这几个字,他本来是有事的,但看见姜挽在这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要是萧淮使唤她,看在阿姊的面子她也会去做的,就是没有这么有动力,一旦牵扯上阿姊,立马有精神头了,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得去,不就是招安嘛,都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她一定将这些人都给降服! 送走了妹妹,姜挽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纵是知道有江恒之和楚枫一路跟着,但难免也会有些担忧。 隔日,姜仲盈收拾行李准备去祥云寺中住上几日,在佛前为女儿祈福,姜拂跟着一起去,母女俩一起去了祥云寺中小住。 焚香三日,佛前跪拜,抄写经文,叩首祈福。 姜挽又遇到了上次那位给她看手相,祝她千秋常在的明德大师。 明德大师见她似是意料之中的笑笑,姜挽眉目谦逊,弯腰一拜。 大师批得命,确实很准。 第 80 章 回京前夕 祥云寺烟火旺盛,常有各家女眷来这里叩拜诵经,姜挽陪姜仲盈在这里住了三日,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世家女眷前来上香。 客居的第四日,太后带着小公主前来茹素诵经,住进了祥云寺后院中专门为皇家女眷准备的厢房。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上香都碰到一块去了,太后人都到了,姜挽自然是要去拜见的。 姜仲盈没见拜见过太后娘娘,便也跟着姜挽去拜见,毕竟是亲家,虽然无意攀附,但礼数是要的,无论太后娘娘对他们贺家是什么态度,姜仲盈对太后娘娘都要以礼相待,不能丢了女儿的脸面。 好在江太后是个温和性子,虽然对姜挽没有完全消气,还念着之前的仇怨,但姜仲盈是姜挽的母亲,板上钉钉的亲家母了。 江太后出身名门,体面了一辈子,当然不会对亲家母摆脸色,大家面上和和气气的,皇帝的脸面也好看。她可能对姜挽不怎么热情,但对亲家母态度是很好的,拉着姜仲盈说了好久的话。 正午时还一起用了膳,然后江太后与姜仲盈一起带着欢儿去后山散步去了,气氛融洽。 姜挽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在嘉州贺府的时候,她从萧淮床榻中拿走了春宫图,她抿唇一笑,回道:“什么画册,没见过,” 萧予鸿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前来,接阿娘去东宫的。 姜挽摇头,跟贺长安解释了一遍姜仲盈在祥云寺中与太后娘娘一见如故,所以决定多住半个月的事情。 “还记得吗,五年前,就是在这里……”萧淮将她放在温池旁边的羊毛毯子上,抬手除却碍事的衣裳。 “好,朕喜欢,而且我看你也很喜欢。”男人餍足了,总能好心情地哄着她,就算姜挽不给他脸色也没关系,萧淮看她气闷羞耻心里就更满足了,他最爱看姜挽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姜挽留宿在紫宸殿中,萧淮压着她不让她出宫去,这一住就是一个月,两个人一整天都黏在一起,也不见腻味,反而,萧淮愈发上瘾这种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姜挽的安心感,真真是舍不得将人放出宫去。 * “不重要,阿挽,我们有半个月没见了。”萧淮双唇贴着她的耳垂说话,呼出的热气全部都喷洒在柔软的耳垂上,他没忍住舔了两下,突然发觉这样别有一番情趣。 更甚至,他晚膳过后看见鸿儿和清儿跟她说话,都会用话暗示他们回去,他们已经很大了,过几年都要成婚了,不应该粘着亲娘了。 “哪有不情愿,那分明是一忍再忍。” “既然拿了,可曾看过里面的内容。” “你也好意思,得亏鸿儿年纪还不大,容你在这里私会,要是再过几年他成了婚,指定要烦你了。” 萧淮不急着拉她进入池水里,目光晦暗地盯着她的眼睛,视线缓缓往下面移动,嗓音低沉,“是不是你拿走了我的画册。” 萧淮笑,“紧张什么,也没想在这里作弄你,只是问问而已。” 其实,姜挽也很喜欢这种日子,她住紫宸殿时,每日晚膳萧予鸿和萧予清都会来紫宸殿一起用膳,一家人日日相见,倒真像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家子了。 “这是白天。” “这……小挽啊,你娘呢?难道你们没有一起回来?”贺长安焦急张口。 数着日子,萧淮提了几次江恒之和姜拂怎么还没回来,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立后昭告天下了。 怀德院一直留着,萧予鸿住进东宫没几年,他一直住在旁边的院子,没有改变这个院子里的陈设,始终保留着。 “说谎。”萧淮一看她眼中变换的神情就知道是她拿走的,这天底下还没有人敢偷他的东西,除了姜挽。 “下次,不许那样,不好。”那种地方怎么能下嘴,姜挽虽然在春宫图上面见过男子那样做,看着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不好,但真正试过一次才知道是何等刺激,那是能将人逼疯的欢愉。 池水温热升腾着水雾,两个时辰后,萧淮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说话不算话这一点…… 姜挽被萧淮抱在怀里,因着两人做在秋千上,所以她不敢乱动,怕不小心就摔下去了,但这样却纵容了萧淮,让他动作越发过分起来。 “这话真难听,什么叫私会呢,夫妻见面,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萧淮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拉着姜挽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挥手让院中的宫人们都退下了。 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可惜欢儿不在,一直陪在太后身边,姜挽好久都没见到女儿了,心中常常念着,欢儿是萧淮带大的,按理说萧淮应该更惦记着欢儿才是,但他老神在在,一点都没有催太后和欢儿回宫的意思,还送信过去,说不急着回宫,让太后在祥云寺住够了再回来。 可惜从马车里下来的只有姜挽一人,贺长安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妻子。 在东宫胡闹一通,姜挽都不好意思见儿子了,催着萧淮带她进宫去,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见了,只要不是在东宫里胡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我只记得你很不情愿来着。” 姜挽不怎么相信他这个时候说的话,据以往的经验看,萧淮这种时候说出来的话大多数都是骗她的。 萧淮搂着她的腰走出怀德院的时候,姜挽腿都有些软了,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但眼中含着一汪春水,根本没有任何震慑力。 不一会,萧淮抱着她往正殿后面的温池走。 所以,这也方便了萧淮在这里与姜挽见面,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儿子也没有妻妾,不妨碍什么。 祥云寺安静悠然,这里的日子让人清心安宁,江太后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上一两个月,这次小住大概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正巧碰上了姜仲盈在寺中,本来打算半个月就回家的姜仲盈便陪着江太后一起在祥云寺住下了。 姜挽被萧淮的厚脸皮折服,怎么也想不通,向来在孩子们面前维持面子和威严的萧淮能好意思和长子张开这个嘴,居然来借用东宫的怀德院私会! 姜挽面色不善地瞪着他,奈何这人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摩挲挑.逗说出口的话都染上了撒娇意味。 姜挽怕痒,瑟缩一下,红着脸推他胸膛,两人就这样亲了起来,唇齿深入勾缠,忘了这是青天白日,也忘了这里不是紫宸殿,是儿子的东宫。 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安分的很,青天白日的,就这样逗弄着怀里的人。 姜挽总能被萧淮逗笑,鸿儿和清儿哪里有粘着她,明明是她总想着和孩子们多说几句话罢了,就连孩子也要吃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呢。 之前几年阿娘不在,萧予鸿就想着留下阿娘在东宫里生活过的痕迹,所以怀德院和海棠阁都没有改动过,他怀念儿时与父母在这里相处时光,舍不得抹去阿娘在东宫的痕迹。 “听不懂你说什么。”姜挽当然看了,那里面的姿势多得很,花样也多得很,许多物件让人看了一眼就脸红,难以启齿,她才不想陪萧淮在这里胡闹,东宫毕竟已经是鸿儿的地盘了,怎么好意思搞这些东西呢。 半个月后姜挽下山会贺家的时候,贺长安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城门口翘首以待了。 贺长安长叹一口气,只得与姜挽一起往家里走,结果半路上太子殿下来寻娘,又将姜挽给带走了,贺长安摸摸胡子,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出来这一遭是为了什么,本想着接妻女回家,结果一个也没带回来,全被皇家这几口人给带走了…… 姜挽心中也挂念这姜拂那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终于,在他们离开京都的两个月后,并州传来了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姜拂已经说服魏庄那些杀手归顺,愿意随他们回京等待朝廷的安置,坏消息是,仍有两个杀手怀恨在心,在回京的路上对阿拂下杀手,但阿拂没有受伤,受伤的是江恒之。 听说江恒之磕到了脑袋,把脑袋给磕坏了。 好在杀手已经被楚枫解决,江恒之也没有性命之忧,他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估摸不到一个月就能到京都了。 第 81 章 年节团聚 第 81 章 年节团聚 临近年关,前往并州招安山匪的队伍终于回了京都,一起回来的,还有并州那伙山匪,但这些人并未进城,都在城外的骁骑军营中安顿了下来,等待朝廷安置。 楚枫看顾着江恒之和姜拂两个,悄无声息地进了京,并没有声张。 脑袋坏了不是光彩的事情,无外乎是替江恒之掩护变成傻子的事情,华阳长公主府和江恒之自己的府邸比邻而建,正好同行,方便楚枫照看他们。 至于他们两个大活人为什么要楚枫费心照看,这就不得不说江恒之脑袋坏掉而引来一系列闹心事。 回来途中遇险,他们被那两个刺客暗算了,江恒之并不是磕到了脑袋,而是中了毒。 此毒阴险,并没有直接要了江恒之的命,而是让他变成了一个傻子,没错,就是变傻了,不仅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就连脑子也不好用了,形同五岁的小孩一般。 因为江恒之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姜拂,他便十分粘着姜拂,姜拂说什么他都无理由地听从,就像是一个跟在亲娘屁股后面的小孩,姜拂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基于过往恩怨,姜拂和江恒之两个人差不多是恨不得给对方一刀的那种关系,因为公事在身才不得已按捺下之前的恩恩怨怨,一起去了并州办事,这下江恒之脑袋坏掉,可是给了姜拂一个报复的机会。 楚枫已经看见好几次姜拂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江恒之,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楚枫怎么能坐视不理,为了维护兄弟的面子,他可是做了一路的和事佬,真真是无奈极了。 面对天子,贺长安夫妻俩也没有了之前战战兢兢的样子,见多了也就平静了,说到底,也算是贺家的女婿,有姜挽在,几位天潢贵胄都是笑脸相迎的。 贺家后院空旷了这么久,贺长安唉声叹气两个月,终于等到了妻子回家,连带着两个女儿也回来了,临近年节,一家人一个不差的都在家中带着,过了一个安安生生的年节。 “既是长辈便受得,小辈当有这些礼数的。” 招安之事的结果和处理也暂时没有外传,总要等着太医先给江恒之灌上几服药,让他清醒一点,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出糗才是。 现在,他扬眉吐气了。 “母后,天色不早,我们回宫去吧。”知道这毒能解开,萧淮倒是不怎么担忧了,就是觉得好笑,江恒之这幅样子实在是有意思,让他忍俊不禁。 “母后,别担心了,太医不是说了能此毒可解嘛,不过数月而已,再过一段他就好了。”萧金珠对江太后说。 楚枫将江恒之摁在太师椅上,不让不让他随便乱动,萧金珠无奈扶额,简直没眼看江恒之这幅呆萌表情。 看在他变傻的份上,姜拂没有打他,只是抬手推开他,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江太后是姐姐的婆母,鸿儿清儿的亲祖母,姜拂就是看在姐姐和外甥的面子上也不会驳了江太后的面子,她轻轻点头,答应了江太后的请求。 李太医擦擦头上的冷汗,面对姜二小姐的质问,无奈道:“江大人现在情况特殊,看不见二小姐便情绪激动难以控制,所以……” 贺长安眉头紧拧着,一言难尽地看着江恒之旁若无人地对着姜拂撒娇,还有姜拂趁着江恒之傻,尽情地使唤他,端茶递水不在话下,硬生生给一个不可一世地贵公子训成了绵羊。 姜拂不愿意住在这里也没有人能逼她,毕竟萧淮和姜挽在这里呢,就算江太后心疼侄子变了这样,也不好意思张口,理所当然地让姜拂陪在江恒之身边,男未婚女未嫁的,传出去确实不怎么好。 江恒之的事情暂且被压下去,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实情。 因着脑袋坏掉了,江恒之现在的样子属实算不上体面,就算有下人们伺候,他也会自己将自己弄乱,发冠被他自己扯了下去,一头墨发散落凌乱,衣衫也在和楚枫拉扯的时候也变得歪歪扭扭。 贤妻旺三代,他娶了盈娘,岂止是旺了三代啊。 要不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好看,加上这段日子她趁着江恒之失忆变傻,变着法地欺负他,报复出气了,姜拂非得当场给他一拳。 “唉,怎么还能出这样的事情,恒之这样骄傲的性子,等他清醒后回忆起这段时日,该多难受啊。”江太后无奈叹息,然后又嘱咐太医们要尽快快解读进程,定要早日让江大人恢复清醒。 江恒之后退一步,面上委委屈屈,但立马乖乖站好了。 “不住,我要回家,他脑袋坏了又不是我弄的,为什么我要住在这里!”在听见太医的建议后,姜拂直接反驳,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萧淮觉得十分新奇,还把姜挽和姜拂姐妹都拉到江恒之面前,让他分辨,谁知这小子看上去傻了,其实是精得很,一眼就认出那个是姜拂了。 江太后走上前去跟江恒之说话,满眼心疼,奈何江恒之眼中只有姜拂,压根就不理会其他人跟他说了什么,都只当做听不见。 这还真是气人啊! “站好。” 饭后,江恒之不走,贺长安夫妇也没法子赶人,送不走这尊大神,转头又来了几个。 江恒之脑袋坏了,一群骁骑军跟在身边保护着,他们不走贺家正门,好几个人在后院翻墙进来,搞得像是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今年,贺长安和姜仲盈第一次喝到了几位外孙敬的茶,眼看着两位皇子还要拜上一下,贺长安心中一惊,连忙拦住了。 希望他清醒了之后不会被自己这些日子的丢脸行为给气死。 江恒之变傻之后性格还是那样恶劣,除了面对姜拂时乖巧,其余时间都十分难搞。 好吧,确实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孩子们都在正堂中与贺长安和姜仲盈说话,天子也在堂中待了会,今日不论君臣,就当是探亲闲聊了,没多会,萧淮和姜挽离开正堂,姜拂也拉着粘人的呆子走了。 虽然萧金珠经常和江恒之斗嘴,表姐弟看上关系不怎么和谐,但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亲,她不可能完全不在意江恒之这个嘴毒的表弟,总归是有些感情的,现在看他变傻了,心里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被禁锢在椅子上的江恒之似乎是听懂了姜拂话里的意思,立马用上全身力气挣脱了楚枫的控制,连忙跑到姜拂身边,一把抱住了姜拂的胳膊,委屈地看着她。 在下人们来报,说陛下太子恒王和公主都来了的时候,贺长安和姜仲盈都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因明日是大年初一,萧淮不能在贺家留宿,陪着姜挽呆了会,趁着宫门下钥之前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宫里。 刚到这里的时候,萧淮尝试和江恒之交流,结果被表弟嫌弃,别挡着他看拂儿姐姐。 姜拂打他两顿,让他叫姐,江恒之对她的称呼就变成了拂儿姐姐,就算后面被揍了也没有改口。 今日,江恒之建在长公主府旁边的江宅中堆满了人,不仅是楚枫和萧金珠在,萧淮和姜挽也带着好几位宫中太医来了这里给江恒之把脉,就连在祥云寺中小住月余的江太后都赶过来了。 “喝了太子和恒王两位殿下的茶,臣已满足。” 见此,江太后只能看向姜拂,为了侄子,拉下脸请求,“孩子,哀家知道这样不好,但哀家还是想请求你,平日里多来这里看看他……” 只是让贺长安头疼的是,前段日子天子夜探贺家,他左忍右忍,现在天子不来了,夜探贺家的变成了脑袋坏掉的江大人。 正堂中站满了人,就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姜拂也丝毫不气短。 说罢,她又想和江恒之说会话,奈何江恒之又走到姜拂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人家看。 见此情景,不仅这满屋子的人觉得惊奇,就连楚枫也彻底无语了,他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好兄弟,一朝失仪降智,他忙前忙后,说尽了好话也哄不住他,结果姜拂一句话就让他老实了。 * “拂儿姐姐去哪,我就去哪。”江恒之其实比姜拂大了几个月,刚开始江恒之管姜拂叫主人,是被姜拂教的,后来楚枫听见了,就让江恒之叫她姜拂,谁知江恒之学会了叫小名,成日里拂儿拂儿地叫。 真是有趣极了。 贺长安笑呵呵地请两位皇子坐下,从五年前走到今天,他真的像是做梦一样,当初娶妻,家中许多亲眷都在暗中议论,说他堂堂五品官居然去了一个和离带着两个女儿,还比他大几岁的妇人。 太医们对解开江大人身上的毒没有一定的把握,便说在解毒之前万不可让江大人的情绪太过激动,所以最好……希望姜二娘子能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足矣,已足矣。” 甚至年夜饭这日,江恒之也来了贺家。 “明日,进宫后,去紫宸殿找我。”萧淮临走前拥着姜挽,在她耳边叮嘱。 “初一朝拜那么多女眷看着,被别人看见不好。” “没事的,再过几日,我们便光明正大了,只需再等几日便可。” 不答应萧淮就不走了,眼看时辰不早,姜挽推他出了揽月阁,只得应承下来。 翌日,朝臣女眷们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姜仲盈和姜挽也在这其中。 马车停在宫门口,姜挽下马车就看见了燕家马车停在旁边,燕如云和几位燕家女眷缓缓下了马车。 姜挽扫了一眼,隔着许多人,她和燕如云的目光对上了一瞬,然后就错开了视线,一前一后往宫门走。 【正文完】 第 82 章 身份公开 往年这个时候世族女眷们进宫拜见内命妇,太后娘娘都会在承春宫打个戏台子,然后摆上许多坐席,等到见礼都结束后,带着诸位女眷们来承春宫说话看戏,闲聊上几句。 今年也是如此,但站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女眷却变了人,之前都是华阳长公主和佳柔长公主陪在太后娘娘身边,这回出奇,陪在太后娘娘身边说话的女眷居然是世家夫人们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承春宫两侧的席位上坐满了人,大家一派和气,欢喜热闹地坐在一起,看着台子上女将出征的巾帼戏曲。 但面上和谐,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许多高门女眷们都在悄悄往太后身边瞄去,小声在下面交谈着,“你们说,太后娘娘身边的那位女眷到底是哪家夫人啊?瞧着面生得很。” 一位国公家的夫人接茬,笑着道:“那位夫人生的这般花容月貌,如果我们见过应该不会忘记的,所以她应该不是常年住在京中的女眷,许是年节探亲,从封地赶过来拜年的皇室宗妇?” “那看着也不像啊,上面几位宗室家的都跟去搭话,看起来都不认识呢。” 几位高门夫人说了半天,将京中的女眷们几乎都要数了个遍也没猜到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女眷是谁。 倒是有人提了一句,那位陌生的夫人跟五年前去世的姜贵妃颇为相似,这话在几人耳中 她向来心软行善,所以在尽可能的弱化这件事,不想计较什么。 贺家成了众矢之的,京都许多世家都盯着贺家的动向。 “是么。”贺长安靠在摇椅上晒太阳,笑着说,“阿拂啊,为父怎么听说隔壁这位燕娘子被封了县主,是要搬去县主了呢。” 这靠山稳稳的! 没有证据,姜挽也不再说什么了,暂且相信他。 那个呆子不知道从哪里寻到一坛子酒来,抱着酒将她拉到了这里,说他对这里很熟悉,有些印象,本以为他的脑袋是要好了,即将想起来了从前的事,姜拂才陪他在梅园里待会。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主位那边却是欢声笑语。 承春宫的宴席过半,礼数没那么严谨了,下面许多女眷们都欢欢喜喜地说起话来,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给家中儿女想看合适人家的最好时机,而且江太后与相熟的勋贵夫人们说话,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儿女亲事,为下面几家牵牵线也是江太后常做的事,人情世故总要有,躲都躲不开的。 但声音再小,在场众人也是明白了燕如云和那几位女眷的意思,很显然,里面和男子私会的人就是姜贵妃!京中还是有许多人见过姜贵妃的,而且姜挽没有避讳着人,频繁在京中露面,久而久之京中就有了贵妃娘娘死而复生的传闻…… 梅园外面站着好几位女眷,都是刚刚亲眼所见的证人,见太后带着一众女眷过来,燕如云连忙迎上前行礼,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缓缓道:“太后娘娘还是别进去了,如云怕您见到了里面的人是谁,惊到娘娘。” “这事是气巧合,跟你没关系,其实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当众认下了婚事。”姜挽不知道妹妹对江恒之是什么意思,此刻最担忧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妹妹的心意。 “臣女姜拂,领旨谢恩。”姜拂被姐姐教过宫中礼仪,虽然行礼不怎么工整,但也算是醒过礼了。 对峙间,梅园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姜仲盈:“你在阿拂面前胡说些什么呢,别瞎说。” “?” 走了一圈,碍于姜贵妃的事是宫中禁忌,几人立马转移了话题,不敢在宫中谈论关于姜贵妃的事情。 不等姜拂开口问,姜仲盈就拉着贺长安进屋去了,然后还打发婢女出来撵姜拂出了主院,说让她院中练剑吵人。 许多女眷们为了家中女儿的亲事奔走询问,江太后能帮的就会帮着点,就算不帮,宗室的那群女眷也有几位会求到江太后面前,请太后娘娘帮着把把关。 “好。”姜拂收下了,她还沉浸在又给阿姊惹祸的愧疚中,整个人蔫蔫的,老实得很。 几日后,姜贵妃未死,尚在人世间的事情昭告天下,五年前的魏庄之事也随着招安大白于世。 官场上的人不是傻子,天子什么意思大家多少能猜到些,弹劾贺长安的人不少,但来巴结贺长安的人更多,这几天真是不胜其烦,便告假几日,等风头过去些再去上职。 前来通报的宫人们脸色不对,一副难以言表的神情,说完,场中顿时纷乱起来,女眷们交头接耳地说话,惊奇声不绝于耳。 萧淮笑着牵起她的手,无视后面几人的目光,压低声音道:“污蔑朕,当心朕罚你。” 燕如云确实被萧金珠震慑到了,但她也没办法,这趟浑水她必须得趟,“长公主说笑了,是真是假,不是妾身一人所见,与我同游梅园的几位都是见过姜贵妃的,这么多双眼睛总不会看错的。” 这可真是太奇怪,太后娘娘长居宫中,这贺家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居然能搭上太后娘娘,得了天家青眼?贺夫人姜氏能让两位长公主退居侧位,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看戏,这可不是一般的抬举啊! 萧金珠笑了,紧接着说,“外面女眷多,恒之定是担忧唐突,所以才没出来吧。” “燕家娘子,说话要凭证据,宫中可说不得胡话,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胡乱乱语,可是要是担责任的。”萧金珠面色不虞,走上前两步,扯出一抹危险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燕如云。 这么多双眼神落在身上,姜拂觉得她好像又给姐姐惹祸了,都不敢说话了,萧金珠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尽量少张嘴。 太后娘娘亲口认下的婚事,当众说下过懿旨了,恐怕难以推脱,但若阿拂不想嫁给江恒之,她定要护着妹妹的。 “前几年在宫宴上有幸见过贵妃娘娘芳华,见之难忘,今日京中总有传闻,说是几年的事情有隐情,贵妃娘娘并未去世,已经回到京都了,许多家的女眷们都见到了,之前只当是坊间传闻,没当真,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燕如云吞吞吐吐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贺长安悠悠然笑着,“听说是燕家老侯爷请封的,陛下亲自批的呢,她家那个孩子还拜在江太傅门下了,江太傅你知道不,就是你未婚夫的亲叔父。” 江太后补救,“别乱说,其实哀家前几年也没有往皇帝身边塞人,就是天子身边连个贴心人也没有,就关照了几句,而且皇帝连后宫的嫔妃都没看过一眼,后宫整日清清冷冷的,很多低位嫔妃都放出宫去了。” “诶,平身平身。”江太后连忙扶起姜拂。 没人计较姜拂欠缺的礼数,姜仲盈欣慰地看着两个女儿,走过去对天子道谢,欠身行礼。 今日姜仲盈母女三人留宿太后宫中,江太后本是怕姜拂心里不愿意,所以将几人都留下爱了,想着好好跟姜拂说一说的,谁知姜拂说她愿意嫁,一点不抗拒。 * 但贺长安还没等说下一句话,姜仲盈就从正屋里走了出来,揪着贺长安的胳膊将人从摇椅上拽起来。 “好事好事,亲上加亲嘛。”太后很满意,姜仲盈也很满意,对这门婚事没有任何意见,觉得因祸得福了。 萧淮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姜挽对萧淮提议赐婚的事情有很多疑惑,直到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姜挽心中就更加怪异了。 此言一出,江太后和姜仲盈的脸色都变了,若真是姜挽在里面,无论事情真假,今日这事真真假假的传出去,过几日昭告天下封后的圣旨还怎么发出来呢!这真是进退两难,今天不承认姜贵妃活着,过几日就没法立后,今天承认了姜挽的身份,那私会的事情传出去,还是不能立后。 贺长安摇摇头,露出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姜拂,“我看你像个傻子。” 江太后本就觉得这位亲家母是位端庄贤淑的人,性情温和,比较投缘,后来外甥失忆成日里麻烦姜拂,江太后心里就更加过意不过,想着对亲家好一些,补偿一二。 “贺家姜拂,并州招安有功,为人谦逊恭仪,德正行稳,特此嘉奖,赐封为郡主,封号宣宁……” 江太后也是惊讶的很,今日人多,哪家年轻儿女情不自禁私会见面,其实只要看见的人不说出去就没什么事,大景男女大防没那么重,未婚夫妻举止亲密也是情有可原的,这是哪位女眷嘴这么碎,看见这等小事还要特意闹大,这不是给家里结仇吗。 江太后面色沉了些,奇怪地扫了燕如云一眼,看向两外几位女眷,问:“有什么不能说的,许是年轻人恰巧见个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她说这话没避讳着另一边的姜仲盈,姜仲盈听了后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江太后顿觉不妥,怕姜仲盈多想,还连忙解释了两句。 她做郡主了?成皇亲国戚了?好事啊! 朝臣们心中都是清楚的,无论陛下与姜氏是否旧情复燃,皇太子萧予鸿的地位都稳如泰山,不可更改,那么姜氏作为太子生母,就算是被休弃也好,被天子不喜也好,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和恒王在意这位生母。 她还在院子里生闷气,贺长安看见她那样却是哈哈笑了起来,“阿拂啊,别气了,你红盖头绣好了吗,还不绣盖头去,你姐姐封后的圣旨虽然没下来,但我听说礼部半年前就暗中准备起帝后大婚事宜了,你可快些绣盖头吧,别到时候拿不出手让你未婚夫笑话你。” 前几日萧淮好几次跟她提过给小姨子和江恒之赐婚的事情,他连圣旨都写好了,但因为姜挽不同意,所以这两天他便不说了。 姜拂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对江太后行礼,“臣女姜拂,拜见太后娘娘。” 当日夜里,姜挽和萧淮得知宫里的闹剧就立马回了宫里,他们两人带着孩子们在城外马场玩,故而到了晚上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世事无常,姜挽之母嫁给了贺长安,几年后,她成了宦官士族,又回到了京都…… 燕如云当然也知道面前的人应该不是姜挽本人,而是姜挽那个双生的妹妹,但人多嘴杂,谁管这里的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呢,流言传出去了就是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曾经盛宠后宫的贵妃姜挽,为天子诞下二子一女,长子被封为太子,眼看着就是既定的皇后了,没想到就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候,暴露了前朝细作的身份,本是死罪,但她生育皇嗣有功,还主动上交了魏庄细作的名单,算是功过相抵,被赦免了死罪。 “燕娘子应是认错了,这是姜拂,不是姜挽。” 京都顿时犹如烧开的沸水一般,热火朝天地谈论着魏庄与姜氏姐妹的流言,朝中也有朝臣开始上书弹劾贺长安和姜挽,但大部分官员都对这件事情保持沉默,因为姜贵妃诞下三位皇嗣,是储君生母,靠山强硬,许多朝臣们都摸不清天子的意思,故而不敢随意发言。 皇室真没什么对不住姜挽的,按照萧淮的性子,不捧到天上都是克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贺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在意这些小事呢。 她不用问里面的人是谁,已经猜到了。 燕家娘子燕如云和几位世勋夫人在梅园赏白雪压红梅的美景,谁知梅园中有一对男女私会,言行举止亲密,几位女眷被惊到了,便急匆匆差人来请太后娘娘。 姜拂停下动作,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擦手,往隔壁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亏心事做多了,怕我们报复,心虚了吧。” 被问话的女眷们神色慌张,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支支吾吾说了几句。 众目睽睽之下,那与姜贵妃一般无二的女子缓缓从里面走出。 只是……这根本就不是姜挽,而是姜拂啊。 望着众人震惊的样子,燕如云暗暗松了口气,凝重道:“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瞧,这可不就是……贵妃娘娘么。” 看看周围这么女眷的眼神,姜拂抿唇,无奈点了点头,“不委屈。” 姜拂目露迷茫,看了眼阿姊,迟疑着跪下了。 姜拂掐腰,这下是真的有些不开心了,太后娘娘可是说了,她以后是江家主母,谁也不能欺负她,燕如云害她,江恒之的亲叔父怎么还能收她儿子做徒弟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周围的女眷顿时都会意,燕如云话里的意思,是里面的人极有可能是太后娘娘认识的人,也有可能是大家认识,关系应该很亲近的那种,不然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金珠笑话母后心里想的太多,跟两位长辈说了会话,又将话题引到江恒之和姜拂两人的事情上。 要不是燕如云将那天的事情闹大,她也不可能和江恒之订婚,太后娘娘说,等帝后大婚过后,就要给她办婚事。 江太后和姜仲盈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江恒之和姜拂年纪都不小了,凑在一起亲上加亲未尝不可,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就是忘了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和想法。 “江恒之就一个傻子,喝这么久药都没好,我看他不能好了,他可笑话不了我。” “陛下对阿挽好,阿挽和我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姜仲盈温柔回了一句,心里也彻底放下了心,之前还担忧深宫吃人,阿挽会在宫里受委屈,但现在看来,阿挽是万万不可能在宫里受委屈的。 小姨,领旨是要谢恩的,不过表叔暂未康复,不能和你一起谢恩,所以今日就免了,等表叔病好了,你们再一起去紫宸殿谢恩。” 萧淮目光落在姜挽身上,唇角微勾。 贺家一切如旧,贺长安称病告假好几日,为了躲躲热情的同僚们,过了几天安静舒服的日子。 这一切真是太巧合了,燕如云怎么敢得罪皇家,拿全家人的前途冒险,就算燕如云是真的厌恶她,但也不至于这样得罪她,高门贵女应当不会这样蠢吧? 居然已经被发现了,就只能承认,萧金珠当机立断认下,拉着姜拂的手问:“应是恒之在里面吧,两家定下亲事后你们都没见过,趁着今日的机会让你们见见,也是本宫和母后思虑不周,真是太过匆忙了,都没个好场合。” 萧金珠和江太后是不能当众抵赖的,毕竟在场多少高门女眷,确实有很多人都见过姜挽。 姜拂没听清大外甥后面几句话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但让她做郡主这话她听清了。 姜拂:“……” 江太后尤其欢喜,拉着姜拂站起来,萧予鸿和萧予清也走过来恭喜小姨,满室欢声笑语。 江恒之身上的毒迟早都是会解开的,不会一直傻下去,那等他醒来之后,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江恒之和姜拂的亲事了呢,毕竟两个人这段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不成婚都说不过去了呢。 “不过是一桩婚事,嫁不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阿姊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成婚是他亏了,他奈何不了我,就算成婚,我也要待在姐姐身边。”姜拂真的不在乎这个,只要能在姐姐和母亲身边,经常见面,嫁人也无妨。 可是知道了之后,大家心中就更好奇了,贺家地位不高,贺长安官员也算不得太高,其妻姜氏看起来平平常常的,没听说有什么出奇的家世,怎么就能在这等场合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呢? 说什么来什么,她们正聊得开心,正畅享将来的日子,谁知突然有小宫女来报,说有后宫里出了事。 “母后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不如回去吧,这边儿臣看着。”萧金珠见母后脸上有些倦容,便关心问道。 不过宫中许久没出过这种惊奇事了,她掌管后宫,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什么!她被封了县主?”姜拂十分惊讶,不忿极了,“谁封的县主,她前一段还在宫里害我们,凭什么被封了县主。” 算是个巧合,正好被燕如云碰见了,姜挽能感觉出燕如云对她有恶意,所以燕如云才趁着人多闹起来,若是今日萧金珠和江太后不是向着她的,估计流言传出去会更难听些。 萧金珠笑了笑,打趣道:“阿挽回来了,母后也就不用担忧陛下身边的事情了,当然提不起兴致了。” 意料之中的,贺家和姜氏姐妹陆续被言官弹劾,但天子要维护的态度坚定,并未造成什么风浪。 尽管有江太后和长公主圆场,将这事了圆了过去,但姜挽的事情是兜不住了,京中传言甚嚣尘上,怎么猜测的都有,当然,这是后话。 萧予清看着父皇母后旁若无人地说话,暗自撇了撇嘴,将手中的圣旨交到小姨手中,“小姨,这是给你的,收好了哦。 “岳母不必多礼。” 姐妹俩在太后宫中碰面,姜挽得知前因后果,依旧是笑着的,安慰阿拂,说没什么事,让妹妹不要自责。 * 众人心中更加好奇了,只要不是自家的丑闻,这笑话都能看上一看。 萧予鸿手里也有一道圣旨,他缓缓过来,展开圣旨,对着自家小姨笑笑,“小姨,那道圣旨不急着谢恩,但这道圣旨你得跪。” 姜挽触及他的眼神,暗暗瞪了他一下,然后缓缓走到他身边,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么巧,是不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谁知道一群女眷进来,正好撞见江恒之喝醉了往她身上扑了画面…… 萧淮和萧予鸿兄弟都在外殿坐着,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 姜拂愣了会,气冲冲走过去,“什么意思?说清楚。” 许久,一位低阶官员家的女眷走过来与姻亲家的高门夫人说话,交谈间提到上面的人是新进京的贺大人的夫人姜氏,众人这才得知姜仲盈的身份。 姜拂深吸口气,“……是啊,殿下说的对。” 至于姜挽当年的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江太后深知儿子离不开姜挽,也不跟姜挽和萧淮置气了,毕竟被气到的只有自己,他们的事情就随他们去吧。 看着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被家中长辈带着,在高台面前露脸,江太后嘴上夸赞着,面子功夫得体,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累了,这几年天子身边没有嫔妃相伴,可是有好多人都眼馋着后宫里这些空置的高位,下面人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些,只是儿子不愿意,再怎么撮合也没用。 贺家主院中,贺长安听着隔壁的动静,对院中练剑的姜拂招了招手,“阿拂啊,你听,壁这几日好似是在搬迁呢。” 没一会,内殿的几人出来,江太后亲热地拉着姜拂,十分热情。 但也因此被天子厌弃,废弃了贵妃之位,贬为庶人,逐出了京都。 江太后接收到女儿的眼神,心领神会,立马顺着说下去,“是啊,恒之母亲去得早,他又没一直忙着正事,不肯定亲,这次哀家为你们赐婚,是太过匆忙了,都没让你们好好见一见,阿拂啊,真是委屈你了呢。” 要不是江恒之现在脑袋坏掉了,整日里都傻傻由她使唤,不然她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前些年还抱着期望,江太后能打起精神去看看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们,现在姜挽回来了,皇帝眼里更装不下别人,江太后也就提不起什么精神劲看别人家的闺女了。 “多写陛下恩典,臣妇感激不尽。” “无妨。”江太后摆摆手,“累到是不累的,就是觉得今年没有往年有兴致了。” 姜拂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赶出来了,她想了想,出了府去看隔壁搬家。 正巧,她出来时看见隔壁大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燕如云在侍女的陪同下从别院里出来。 正准备上马车的燕如云也看见了不远处的姜拂,她停下步子,往姜拂这边走。 姜拂眼神不善,白了燕如云一眼。 燕如云表情也不怎么好,冷嗤一声,神色复杂,不甘又无奈,“你们姐妹的命,可真是好,但男人多薄情,我且看着,你们今后的路如何。” 说罢,她转身离去,上了马车。 姜拂都没反应过来,她觉得颜如燕疯了才能说出这种话来。燕如云居然说她命好,真是离谱。 第 83 章 帝后大婚 年初,立后圣旨从礼部下发,在大景各州放出告示,不过半个时间,便天下皆知了。 京中的官员和勋贵们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现在距离贺家进京才半年多的时间,从贵妃身份大白到天下下旨立后,也就是半个月的事,帝后大婚定在三月的初夏,届时临邦来朝,十里红妆,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大景自建国以来,皇后都是由太子妃直接晋升而来的,还从来没有皇帝在位时迎娶皇后的,帝后大婚在各朝各代都是十分少见的事情,为了这次大婚,礼部加快动作,萧淮吩咐得早,在半年前就暗中准备起来了。 但就算是提前了半年,这场大婚依旧急促匆忙,礼部众人忙的团团转,大婚前的最后三个月,甚至借调了许多官员来礼部帮忙。 新后虽不是贺家亲生女儿,但也同亲生女儿无异,贺长安是继父,天子的封候的圣旨发下来,贺长安说什么也没敢接。 第 84 章 因为相爱 “母后,欢儿想要妹妹。” 今日,华阳长公主带着小郡主进宫拜见太后,年幼的小公主见姑姑家的小妹妹可爱,便也想要一个妹妹来玩。 她欢欢喜喜地拿着小郡主送她的金铃铛跑到凤仪宫里,一把扑到亲娘怀中,撒娇道:“阿娘,欢儿想要妹妹。阿娘可不可以给欢儿生一个出来?欢儿会好好带妹妹的,把好吃的点心分给妹妹一半。” “这……”姜挽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散发着慵懒柔美的气息,她乌发松散,还没来得及洗漱一番,女儿就跑进来给她问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难办了,不对,是根本办不到啊!她和萧淮是没法再生出孩子的。 姜挽挥挥手,让殿中的宫女都退下了,然后蹲在欢儿面前,微笑着问,“欢儿怎么突然想要妹妹了?” “华阳姑姑家的妹妹好可爱,欢儿也想要一个。” “长公主府离皇宫不远,欢儿要是喜欢小郡主,就经常去姑姑家看望妹妹好不好。” 姜挽想转移话题,不回答这个问题,但欢儿最近求知心切,经常问为什么,凡事都要求根问底。 “为什么阿娘不给再生一个妹妹呢?” 倒不是不能说实话,只是欢儿还很小,未必能理解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姜挽轻轻捏了下女儿的小脸,笑道:“因为阿娘有你们三个就够了,阿娘和父皇将全部的爱都放在你们身上,看着你们兄妹慢慢长大,已经十分满足,不需要再有其他的孩子了。” “那……那万一以后阿娘的肚子里又长出一个小妹妹呢?” 欢儿想,华阳姑姑之前说过不要小孩子的,但是后来突然就有了小妹妹,姑姑说,小妹妹的出现是意外,一个很惊喜的意外,那既然是不受控制的事情,万一阿娘以后也有这样的惊喜呢? “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姜挽尴尬地笑笑,拉着欢儿走到梨花圆桌前坐下,问,“欢儿应该没吃早膳吧,阿娘和你一起用膳好不好?” “吃了吃了,欢儿在皇祖母宫里吃过了。”说完,欢儿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日上三竿,而阿娘好像才刚刚起床的样子,便好奇地打量着阿娘,转头往内殿的床榻上望去。 欢儿想起父皇说过的话,皇子皇女都要辰时起,按时用早膳,若非生病不可拖延,这是宫里的规矩,大多数宫人都是这样的,皇祖母也是辰时起,从未晚过,为何阿娘可以赖床呢? “阿娘是病了吗?” “没有,睡晚了而已。”其实某人太能折腾了,夜里批完折子还要顶着月光过来闹她,让她清闲睡不了好觉,这才经常起晚,进宫以后,萧淮确实有些过于放肆了,干什么都无所顾忌。 姜挽只当是女儿关心随口一问,她没想多想,笑着回答了,然后带着欢儿去用膳。 谁知没有几日,姜挽去紫宸殿时就看见欢儿小小一个,瘪着小嘴站在书房受训。 男人低沉严肃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 “教导你礼仪的张尚宫说,欢儿昨日延误了早课的时辰,欢儿可是身体不适,夜里没睡好?”萧淮不准备太过娇惯女儿,所以尽量用严肃的声音教导她,但面对幼女,还是比两个儿子温和许多的,毕竟这是他带大的孩子,从小就是掌上明珠,舍不得说她什么。 “欢儿没有身子不适,就是要多睡会,之前都是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的,为什么现在不能延误早起了呢?” “因为欢儿长大了,该有一个公主的样子,辰时起,是宫里的规矩。” “可是欢儿明明见阿娘午时起过,寻常不怎么按时起啊?”欢儿自认是没有错的,她看见阿娘可以不按时起,便觉得自己赖床一会也没什么的。 萧淮噎住,神情凝固了一瞬。 自从阿挽进宫,这几个孩子是越来越难管了,有了亲娘撑腰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说话顶嘴都硬气了不少,之前,清儿和欢儿虽然有时候会顽皮些,但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就都老实了,现在他一个眼神已经不顶用了。 没等他说话,姜挽就缓缓走了进来,牵着欢儿的手坐在了旁边的软榻上。 “欢儿是不想辰时起吗?”姜挽抱着女儿在软榻上坐下,一个眼神都没给正在教育女儿的萧淮,温温柔柔地说:“欢儿若是不想起,晚些也可以,阿娘让张尚宫晚些叫你起来。” “好呀,谢谢阿娘。” 欢儿乖乖地抱着阿娘的手臂撒娇,欢笑过后还不忘去看父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父皇,阿娘说欢儿以后可以多睡会,父皇应该是同意的吧?” “嗯。”萧淮扯扯嘴角,无奈干笑着。 这母女俩都决定好这是事了,他说话估计是不好用的,本以为欢儿心眼不多,是三个孩子中最乖的,没想到是他看错了,自从姜挽回来后,欢儿的性子是越发开朗了,有时候古灵精怪的,说出口的话时常让长辈们难以回答。 萧淮默认了姜挽的决定,将姜挽对欢儿的宠溺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许久,见这对母女俩还在软榻边腻歪,姜挽丝毫没有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意思,他渐渐敛了眉眼,喊了福案进来将小公主送回太后宫里。 “欢儿在这里待久了,一会教养女官们该找过来了,快些回去吧,免得你皇祖母担忧你。”姜挽顺着萧淮的意思,劝说女儿回去了。 殿中没有别人,只剩帝后二人,萧淮从书案前起身,缓缓走到软榻边,将人拢在怀里,声音低沉,“与夫君作对的本事越发得心应手了。” “只是想顺着欢儿的意罢了,孩子还小,无需紧逼,若是被宫中的规矩教条束缚着,反倒没有了原本的灵气。” 萧淮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淡淡笑着,“我知道,急着解释什么,又没说怪罪你。” “谁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说不准今日不怪罪,明日就变了想法,毕竟陛下的话,向来都不怎么作数。” “谁说不做数了,明明是只在床榻上……” 他只是在床笫间说话不算数罢了,其他时候还是一言九鼎的。 不过这些日子确实有些频繁了,萧淮心里有点发虚,到嘴边的话都消了音。 但瞧着姜挽脸色红润,容光焕发贵气逼人的样子,他心里的底气立马就足了,勾唇笑道:“皇后娘娘凤仪万千,雍容华贵,朕瞧着皇家的风水十分养人,将你养得越发贵气,哪有一丝疲惫模样,朕定然旺你风水,皇后若觉得身子不适,不如直接搬到紫宸殿来住上一段。” 说罢,萧淮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十分有道理,扬声唤了福案和玉宁进来,让他们去凤仪宫收拾一下常用的物件,皇后娘娘要搬到紫宸殿小住一段时日。 玉宁和福案领命退下了,对皇后娘娘没回凤仪宫几日,又来紫宸殿小住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陛下总能寻到许多皇后要到紫宸殿小住的理由,扣着不放人。 见他们出去,姜挽用手指戳了戳萧淮的肩膀,“本想着这几天见见后宫里仅剩的几位嫔妃,问问她们是非要寻些出路,我这事情还没做呢,你就又要我住过来,才回去没几日呢,让宫里的人看了像什么话。” “随外人怎么看,反正都只能在心里想想,还能有人说出来议论不成。”萧淮的心软和爱意只针对一个人,对后宫的其他女人,他就没那么多耐心了。 他已经给了后妃出宫嫁人的机会,赠予其他出路和银钱,现在还留在宫里的,在萧淮看来,大都是无依无靠没处可去的,也有个别的心里还有些得宠的念想,多少有些不识相,他只管养着这些人,安分守己还好,要是有人敢惹事,那就要小心性命了。 姜挽浅浅笑着,听着萧淮在耳边唠叨,须臾,她转头突然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搂着他的脖子靠近,“整日形影不离的,欢儿还以为要有弟弟妹妹了呗,生不来皇嗣,行房还这么频繁,可都是些无用功,时日久了要叫朝臣们笑话的。” 她的温柔难得,萧淮有些惊喜,这可要感谢欢儿提起弟弟妹妹的话头,引起了姜挽的愧疚之心,不然她可不会这样乖顺呢。 姜挽每次想起绝嗣药的事情都会有些愧疚,大婚后从太医口中知道萧淮因为这药受过折磨,一提起这事都会主动亲近萧淮,眼中满满地怜爱。 “无用功才好,免了你生育之苦,我们有儿有女,何愁开枝散叶。” 萧淮抱着姜挽进了内殿,趴在她耳边低喃些只能在夫妻之间说的话语。 “朕喜欢这些无用功,阿挽也喜欢的,不是么。” 正因不会再有子嗣,床笫之间的事不再是开枝散叶不可或缺的事,行房随他们心意,只是因为相爱,情深不能自已,无关其他。 夜幕降临,内殿中的暧昧声响却久久不散。 每当姜挽对他有点怜爱之心,萧淮总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他快意得很,根本不需要她怜爱,毕竟他是能将她折腾到起不来床的男人,时值壮年,生猛得很,可怜他是真的错付了感情,不如可怜她自己的细腰,都要散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没多少,日常相处都没啥剧情,回忆线也有宝子想看,但不精彩,不如日常和回忆线都放在福利番外呢,明天第一个番外准备写平行线。 平行线就是阿挽第一次孕期没有被撵走,魏庄提前被清理,阿挽没有逃跑,一直伪装到做贵妃,做皇后,然后偶然暴露……(简单写一写,没有逃跑剧情,但极有可能会有帝后决裂,小黑.屋被熊孩子打断的情节,哈哈哈)(作者摩拳擦掌想写强zhi爱,人疯了,选择性观看) 第 85 章 平行线一 怀德院。 初春的清晨微寒,廊下一阵风吹过,直教地上跪着的人肩膀瑟缩,颤颤巍巍地坚持着。 青石阶上跪着衣衫单薄的女子,青丝披散,整个人越有些凌乱,偏偏她艳若芙蕖,生的一副好颜色。 太子寝殿外有这么一个人,又是这番情景,难免会让院中进进出出的婢女太监们多想。 扫撒庭院的小宫女凑在一起,目光止不住地往寝殿廊下望去,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那里跪着的好像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叫什么来着?” “姜挽,她叫姜挽,来的时候福案公公说要给她改名字来着,但她不想改,当时还被殿下撞见,免了她改名呢。” “贴身侍女品级都不低的,大早上凉嗖嗖的,冻得人打寒颤,她穿的那么少,怎么还出来跪着了。” “你说呢,这怀德院里谁能轻易赏罚侍女呢,除了殿下还能有别人么,难道你们昨晚没听见声音吗?”洒扫宫女说到这里顿了下,左右张望,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心谨慎地张口。 “这个姜挽,她昨夜趁着殿下醉酒,意图飞上枝头,好像是真的……”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小宫女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纷纷往姜挽的方向看去,不可思议地感叹着,“她胆子真大,之前不是没有人这么做,但……” 但妄图爬床的那些侍女,没人得逞过,殿下冷情冷性,将那些个侍女,都赐死了! “她长得那么美,不会也要被赐死了吧?好可怜啊。”有个心软的小宫女感慨。 “可怜什么,自作自受罢了。” 眼见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正在往怀德院这边来,几个聊闲的洒扫宫女连忙专注于手里的差事,各自散去。 廊下,一直垂着头的人缓缓抬眸,往怀德院门口的看去。 姜挽耳朵一动,听见屋内也有脚步声传来,她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腿,低头酝酿,一个呼吸间,她眸中就涌出了泪花,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抬眼望去,一副楚楚可怜之姿。 殿门敞开,福案吓得屏住呼吸走进去,迎着面色阴沉的主子,低声汇报,“殿下,来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檀青姑姑,她们手中拿着皇后娘娘的懿旨,东宫的侍卫不敢拦。” 源于昨日夜里出了侍女爬床的事情,此时的怀德院沉浸在冷肃氛围中,福案心中无奈,一边感慨,想着那个侍女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为了飞上枝头往死路上走,一边惊叹于这个胆肥侍女竟然还真的成功了。 没人比福案更清楚昨夜发生了,殿中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实在让人脸红。 她成功了,殿下真的临幸了她,可是她这条小命也走到头了,看殿下的脸色,应是不会留着她的命。 但这次,福案想错了。 夜里的事情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皇后娘娘耳朵里,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皇后娘娘那边就一清二楚了,这不,一大早上宫里就派人过来。 檀青姑姑亲自传达皇后口谕,封侍女姜挽为东宫的末等奉仪,赐下居所和婢女。东宫众人都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放过那个爬床被临幸的侍女,没想到皇后娘娘出手护住了姜挽,就这么让她一跃成了奉仪。 廊下的风实在冻人,姜挽被檀青扶起来时,她脸色有些苍白,双手冰凉。 越过众人,姜挽抬眼往殿中望去,对上太子殿下那双冷冰的眸子,她神情越发柔婉可怜,满眼爱慕。 她用自己的命堵了一次,好在成功了。 无论这位储君对她看法如何,她顺利成了他的女人,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的两个月,姜挽躲在海棠阁内不出门,但就算她不出去还是有人上门来找麻烦。 东宫后院的这些嫔妾们都没承宠过,大家本是都一样的无宠,谁知突然多了一个爬床上位的,姜挽这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变成了诸位嫔妾们嘲讽挤兑的目标。 无论谁来海棠阁中讽刺,用话挤兑,姜挽都不做声,只当耳旁风无视过去。 没多久,她察觉自己有孕,便走出海棠阁,故意摔了一跤,让太医诊断了出来。 她有孕了,这将会是东宫的第一个孩子。 天子和皇后都注意到她,甚至皇后娘娘还亲自来了东宫看望,温声安抚。 “无论太子是否中意你,只要你本本分分的,好好给本宫诞下这个孙儿,本宫保你后半生荣华无忧。”江皇后听完太医的嘱咐,惊喜又满意地看着受宠若惊的姜挽。 这女子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做了旁人不敢做事情,但她也是幸运的,江皇后不在乎她心性品德如何,她现在只在乎姜挽肚子里的孩子。 只要平安生下她的孙儿,其他都不重要,她都不计较。 江皇后与姜挽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留下了好几位经验丰富,照料过怀孕后妃的年长宫女在姜挽身边。 一波惊起千层浪,整个东宫都沸腾起来,整个后院的女人都在盯着海棠阁的动向,但可惜海棠阁被皇后娘娘留下的人保护得密不透风,没人能将手伸进去。 盛夏天至,此时的皇太子萧淮还在青州巡视,东宫的姜奉仪有孕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青州,他回到京都面圣时,已经是六月底。 * 大景皇宫,紫宸殿。 年仅四十出头,两鬓就有了点点白发的大景皇帝萧渊端坐在桌案后,低头翻看着太子从青州巡视后叫回来的折子。 他面色温和,眉眼间有些萧家男子天生的凌厉之感,皇太子萧淮那双眼睛就是遗传了父亲,但皇帝与太子的性格完全相反。 萧渊性格随和儒雅,是仁义之君,对下温和有礼,鲜少冷脸,此时面对最喜爱看中的儿子,眼中全是满意神色,他说了几句青州的政事,然后便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起身走到平榻上坐下,示意儿子坐在对面陪他下盘棋。 “你去了三个月,青州官场都是些在官场混了十多年的官员,不好应对,此次定是疲劳,往后这几个月便不要再逼着自己了,好好在东宫歇上一歇。”萧渊便落子边说。 闻言,萧淮有些诧异地看了父皇,道:“无妨,谈不上劳累,替父皇解忧,只是分内之事罢了。” 他倒是不担心父皇是不想将朝堂上的事情交给他,就是有些意外,父皇任何人都温和,但对他颇有些严厉,从小到大,还没怎么说过这种让他歇着的话呢。 “诶,你合该歇歇,东宫这么大的喜事,你当好好看顾着,莫不可出什么意外才好啊,你母后可是很看中这个孙儿的,子嗣也是皇家传承的重中之重。”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有孙辈降临,皇帝心中也是欣慰。 萧淮愣住,神情似是极为惊讶,“喜事?”“太子还不知道么?”萧渊将手中的棋子放回,见此,笑着将下到一半的棋局给搅混了,一颗颗收回棋子。 “罢了罢了,这棋不下了,朕看太子还是快回东宫去瞧瞧吧,都要当爹了,你居然毫不知情,真是一点都不关注东宫后院的事。” 子嗣这事对萧淮来说是个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他身边一个宠幸的嫔妃都没有,何来子嗣呢,但此时,父皇确实他要当爹了。 他怀着满腹疑问走出紫宸殿,心中想到了什么,立马往江皇后的凤仪宫去。 三月未归,他当去给母后问安。 结果也是一样的,江皇后满脸喜色,欢喜地告知他,说东宫的姜奉仪在两个月前被太医诊出身孕,算算日子,已经有三个月多了呢。 姜奉仪,就是三月前给他下药的那个侍女,萧淮本是看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楚楚可怜不像是有胆量做出什么出个事情的,所以才选定她为贴身侍女。 谁知姜挽胆大包天,简直是不要命了。 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萧淮目光沉了沉,缓缓往东宫走。 既然有了子嗣,他当去看看她,虽然她是龌龊手段怀上了孩子,但这毕竟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淡淡的欣喜。 可是这淡淡的惊喜都在他踏入东宫后,亲眼见到姜挽仗势欺人时消散了。 奉仪的东宫的最低位,奈何她有身孕,身边有许多宫女伺候,东宫后院从上到下无论什么位份的嫔妃都是不敢与之抗衡的。 跪在地上的美人性贺,与姜挽同为奉仪,是下面官员献上来的美人自从进了东宫之后一直在奉仪的位份上,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见过两次。 姜挽与贺奉仪的院子紧挨着,她初封奉仪的那个月,贺奉仪没少来海棠阁里挤兑她,现在风水轮流转,姜挽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有仇她十倍报复回去。 “姜挽,你我同为东宫奉仪,你怎么可随意凌辱我。” “谁凌辱你了,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这太阳这么大,姐姐陪我在外面晒晒日光有何不好。”姜挽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而贺奉仪则是因为冲撞到了她肚子的孩子,被姜挽不讲理地按在地上。 姜挽力气大,摁住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轻而易举,周围的宫人们碍于姜奉仪有孕在身,谁也不敢拦着,这也就造成了姜挽为所欲为的局面。 直到太子殿下贴身太监福案的一声呵斥,这边的闹剧才堪堪结束。 众人一转头,就看见了神色冰冷的太子殿下。 在一众行礼声中,姜挽有些可惜地拍了拍手,只是微微欠身行礼,并未下跪。 她行礼就是弯了下膝盖,不伦不类地,然后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太子身边,笑着张口:“殿下回来了,妾身三个月没见到殿下,都要思念成疾了,对了,妾身已经……” “孤知道,你有孕了。” 萧淮扫了眼满脸眼泪的贺奉仪,看着姜挽的眼神隐隐有些厌恶,“但这不是你仗势欺人的理由,姜氏,如果你想要以后自己抚养孩子长大,就收回你的跋扈性子,莫要再让孤看见你在东宫中惹是生非。” 姜挽立马伤心地看着他,表情从欢喜渐渐变成了委屈,小声道:“不是这样的,殿下误会了,妾身只是想报复回去罢了,之前她也欺负过我的。” 结合姜挽下药爬床,意图飞上枝头的种种小人行径,萧淮没信她,只是冷冷看她一会,便转身离去了。 萧淮回了怀德院中,立马招来了东宫中信得过的下人询问,将他不在的这三个月以来,姜挽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所有事迹都了解了一遍。 翌日他在此入宫的时候,便向江皇后问起了此事,“母后为何纵容姜氏在东宫内胡闹,嚣张跋扈欺凌他人,她初封奉仪,从宫女成了主子,自觉得意,心性不稳,岂能因为怀孕就如此纵容。” 望着儿子不善的神情,江皇后连忙解释,“不是母后纵容不管,只是她一不顺气就闹着肚子痛,太医也说,要她心情愉悦,不可郁结于心,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这才……” 说了一通,江皇后也能猜到儿子担忧的是什么,便安抚道:“淮儿若是担心孩子的教导,那便不用忧心了,以姜氏的身份,本就无法独自养育皇长孙,等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母后都亲自带着,你且放心。 至于姜氏,母后给她晋晋位份,给她荣华富贵,安分度日也便可以了,她要的不就是荣华和位份,给她就是了,姜氏宫女出身,没有家世背景,怎么也闹不出什么事情的。” 江皇后说得在理,在皇室没有孙辈的情况下,孩子才是最重要,帝后二人都极看重姜氏这一胎。 可萧淮却难以认同母后的观点,也不想纵容姜挽在东宫胡作非为。 他没有反驳江皇后,却在回去之后就立马让身边的培养多年的宫女玉宁去了姜挽身边,让其严加约束姜挽行为。 七月中旬,姜挽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有些隆起,但并不明显。 在第三次与东宫嫔妾发生冲突,还顶撞了太子嫔慕鸳,索要不属于她的份例之后,萧淮终于难以忍耐,让玉宁将姜挽带到了怀德院。 “孤告诫你的话,你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了?”声音冰寒,气势迫人的太子殿下立于书房内,冷眼看着门外的姜挽。 姜挽似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停在书房门外不敢进去,抿着唇回,“没有,妾身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萧淮气势越发冷肃,将手里的书册一把扔在旁边的茶案上, 书册将茶杯撞翻, 茶杯掉落在地上, 发出“啪”地清脆声响。 书房门外的宫人都被吓到, 纷纷跪下。 姜挽垂着头眯了眯眼睛,做出一副做错事后慌张无措的样子,也跟着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哭了出来。 “妾身,妾身知错了,殿下不要生气,不要厌恶妾身……” 听她在书房外面哭了起来,萧淮头疼,揉了揉眉心,换下人进来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端坐在椅子上凝神静心。 下人正收拾着地面,姜挽的哭声断断续续传进来,声音越来越小,萧淮以为震慑到了她,能让她安分些日子,谁知没一会就听见外面有宫女惊呼出声。 “奉仪娘娘,快来人啊,奉仪娘娘晕倒了。” 屋内的萧淮心中一跳,猛地睁开眼,出去查看这女人是真假晕。 她倒在石阶上,双眸紧闭,脸上还挂着泪珠,好几个宫女将她围在中间呼喊。 萧淮连忙走上前将人抱起,往偏殿里面走,将她放在软榻上。 宫女去叫了太医,这事没一会就惊动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太医来了没多久,檀青姑姑也带着许多赏赐过来了。 太医诊断,姜氏此胎,应是双胎,惊动不得,需细心养护。“ 就算萧淮对姜氏没什么感情,但孩子是他的,必然在意,闻之双胎,心中隐约浮上些意外的惊喜,初为人父的感觉有些实质之感。 没多久,帝后二人得知,多次派人来送补品赏赐姜氏,更在暗中提醒太子,哪怕他再不喜姜氏,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孕期也要忍一忍,莫要让孩子有什么事。 例如姜氏害怕哭泣到晕倒之类的事情,定不能再发生了。 萧淮应下父皇母后的旨意,也承诺不再计较姜挽仗势欺人的事情。 姜挽醒来后得知双胎,底气十足,不仅在东宫横着走,更是几次三番往怀德院去,黏在萧淮身边祈求他陪伴。 姜氏再不懂事,肚子里也有他的亲骨肉,而且父皇母后吩咐下来,让他以孩子为重,没别的法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萧淮只得平心静气,一忍再忍。 第 86 章 平行线二 暑天炎热,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冰块就成了哄抢的好东西,皇宫中自是不缺冰块的,冰库里总会提前一年存下许多备用的分量,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用得上冰块的。 例如东宫奉仪这种位分是定然分不到冰块的,奈何姜挽肚子里怀着皇长孙,皇后娘娘极看重这个孩子,所以什么好东西都不吝啬,盛夏时节挥汗如雨,海棠阁内却是一筐筐的冰块往里面搬。 “殿下的怀德院清凉爽快,可是比我哪里强得多,只有待在殿下身边,妾身这才能舒服些,不然都要热的蒸腾飞走了呢。” 站在书案边给太子殿下打扇的福案见姜奉仪过来愣了会,听着这位姜娘娘撒娇柔婉的话语,脑袋都恍惚了一瞬,愣愣地看着姜娘娘径直绕过书案,抱着太子殿下的胳膊撒娇。 姜娘娘这话说得恐有违心意吧,书房中并没有镇上冰块,屋里热得很,哪里凉快了。 分到的东宫的冰块大半都送到海棠阁里去了,紧着姜娘娘用,就连太子殿下的怀德院都没留下多少冰块呢。 见姜挽一溜烟地跑进来,萧淮蹙了蹙眉,放下手中书卷,语气不怎么好,“你五个月的身子,怎么还能跑,倘若一个不小心摔了,皇孙的安危你可赔得起?” 闻言,姜挽依旧笑着,没有丝毫委屈的神色,“不会有事的,妾身从小练舞,脚下稳得很,不会轻易摔倒的,而且太医也说过了,这双胎难生,得经常出来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生产,可不能懒散下去。” “那你走就是了,跑什么,若是伤了孩子,你可是万万赔不起的。” 姜挽瘪嘴,“殿下关心妾身直说就是了,为何总是用孩子当成借口,殿下温柔些,妾身听着也欢喜,这样殿下说什么,妾身就做什么了,定然乖顺。” 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谈条件,姜挽是第一个。 萧淮诧异了一瞬,立马反问:“不然如何,孤若是不温柔,你便抗命么?姜挽,你位分不高,胆子倒是不小。” “妾身也不是这个意思嘛。”姜挽连忙抱紧了他的手臂,将脸贴上去,“妾身只是太喜欢殿下了,情不能自已,想乞求几分殿下的温柔罢了。” 她缓缓抬头,眼中有了些许泪光,眼中忐忑又期盼,“殿下就当是看在妾身腹中孩子的面子上,就怜惜怜惜妾身吧。” 说到这里,她住着男人的手往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摸,柔声张口,“殿下与妾身一起孕育子嗣,纵然殿下是君,妾身份低微,身份悬殊,但妾身视殿下为夫君,是此生挚爱,您是阿挽此生的依靠,最亲密的人,妾身情不自禁会撒娇,与殿下亲近,人非草木,投入太多情谊,自然会难以自持,时时刻刻注意规矩,保持冷静了。” 明明没说她什么,怎么说哭就说。 萧淮想起太医和母后的嘱咐,不能让姜挽情绪太过激动,一切一皇孙为重,是以没有再说她什么,只是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光,声音温和下来,“嗯,怎又哭了,孤不过是嘱咐你两句罢了,没有训斥你的意思。” 虽然姜挽说的话萧淮心里并不是太认同,但为了孩子,他就不计较她口头上的过失了。姜挽话里的意思是,就算她行为举止没有规矩,时常逾距,那也是太喜欢他了,都是因为她太爱他了,跟她本身嚣张跋扈的性格没有什么关系……联想到姜挽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萧淮就颇为头疼,他最是厌烦没有规矩的人,今日但凡换一个人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以这种不诚恳的态度打岔认错,他必定不会忍着,但谁让这个人是姜挽。她肚子怀着双胎,不能有半点差池,这两个孩子让他为人父,他期待孩子的降生,自然也对孩子的母亲多了宽容。书房里有姜挽就别想着安静看书了,姜挽的话多,就算萧淮不言不语,她也能自己找到许多话来说,萧淮勒令她安静,她就用那双潋滟的眸子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让他无法静下心来看书。 不一会,萧淮提议带她出去走走,去湖边散步,姜挽自是欢喜,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出了怀德院,玉宁和玉静就连忙带着好几个宫女跟在姜奉仪和太子殿下后面,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托盘,将奉仪娘娘喜爱的鲜果和点心带上,以防奉仪娘娘路上想要吃东西。 在照顾人方面,玉宁可为是做到了极致,让姜挽这种会挑刺的人都挑不出来一点错处。 一出去就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萧淮身为太子,出行的时候都不会带着这么多下人一起,奈何身边跟着一位娇滴滴的孕妇,事事都得忍让这些。 夏日炎热,出去没一会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这个季节的衣衫都单薄,大景延续前朝开放的风气,女子衣衫都颇为大胆,最炎热的时候外罩只一层薄纱就可,就算袖子撸上去一半也正常。 姜挽三两步追上前面的萧淮,拉住了他的手,“殿下,外面太热了,我们去亭子里坐会吧,让玉宁她们去树下歇一歇,不然都要中暑了。” “孤还以为你不知道热,海棠阁中的冰块供应充足,凉爽得很,你若怕热,会自己院中歇着岂不是更好。”萧淮知道海棠阁比怀德院还要凉爽,这么热的天气,姜挽又怕热,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不在海棠阁中享受冰块带来的凉爽,反而来怀德院受热遭罪。 倒也不是没有冰块,只是萧淮向来节俭,他又不那么怕热,故而没有在屋中放太多冰块。 “妾身想念殿下,若是能时时刻刻见到殿下,热点怕什么呢。”姜挽笑着回应,对这种话信手捏来,演戏久了便有种真实之感,身在戏中,何愁露怯。 萧淮默然,似乎是对姜挽的话早有预料,拉着她在亭中坐下,望着这双深情的眼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望着远处的风景,当做看不见。 他着实是没见过这样将心意大胆表达的女子,姜挽没规没矩,说话只凭心意,想说什么说什么,她这种关乎情爱的话,让萧淮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复。 在得寸进尺方面,姜挽可谓是登峰造极了,见萧淮不渐渐接受她黏在身边,从这日以后,她便天天往怀德院跑,后来干脆耍赖不肯走了,起先是求萧淮容她住一晚,渐渐的,她变得过分起来, 住一晚变成了住两晚, 时日久了就光明正大住着不走, 凭着脸皮厚赖在怀德院了。 而萧淮起先是念在姜挽怀有身孕的份上让着她, 多了几分耐心,后来渐渐习惯姜挽的脾性,就慢慢适应了,见姜挽赖在他院子里不肯走,也没有强硬地驱逐。 他告诉自己,都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子嗣为重,父皇母后都期待着皇孙降临,他需得再忍忍。 一晃眼几个月过去,姜挽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双胎不易,就连走路睡觉都成了问题。 “妾身睡不着,殿下就在屋里陪陪我吧。”夜里,姜挽将萧淮从书房拉到她住的偏房中,攀着他的肩膀不肯松手。 “身子不舒服?” 眼见着姜挽的肚子越来越大,萧淮也越发小心,本来他之前不准姜挽这样抱着他的,但她孕晚期受不得一点差池,这等亲密的举动他也便不计较了。 姜挽正要说话,谁知肚子一痛,她惊奇地看向腹部,喃喃道:“他好像在踢我。” “什么?”萧淮没听清,顺着姜挽的视线看过去,见她腹部突然起来一块,立马就意识到姜挽刚刚说的是什么了。 “是孩子在动?”萧淮怔然一瞬,想要伸手去摸,但碍于面子又没好意思动手。 “是啊,孩子好像在踢妾身呢。” 萧淮扶着姜挽的肩膀靠在枕头上,抵不过心中好奇,还是伸手抚上她的腹部,脸上透露出浅浅的笑意,眉眼都温柔了。 姜挽看着萧淮这幅神情,也渐渐出了神,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恍然有种自己真的为人妻的感觉,这样的情景,就像是……他们真的是恩爱的夫妻。 但可惜,这只是奢望罢了,水中幻影,都是成不了真的。 过了会,姜挽缓缓收了怔然的眼神,憋着嘴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妾身当殿下天生冷清,不爱笑,对谁都是冷冷的,没想到殿下也是会笑的,也会很温柔,只是这样的温柔是对孩子的,不是对我,等到妾身生下孩子,殿下就该将妾身撵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有一分目光驻足了吧……” 闻言,萧淮抬头看她的眼睛,这双眼盛满委屈嗔怪,春光潋滟,惹人怜爱。 “不会。”萧淮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真的吗?” 四目相对,她的眼中尽是爱慕和期盼,萧淮伸手轻轻拨了一下她额边的碎发,然后轻咳一声,“你诞育皇孙有功,孤……会晋你位分,一直护着你。” “只是护着,难道没有喜欢么?”其实,姜挽是不该问这句话的,孩子生下来,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不用再被魏庄那边紧逼了,往后的日子有没有恩宠对她来说其实不那么重要。 但和萧淮相处久了,姜挽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日常说些难以入耳的逗弄他,看他不耐烦又尽力忍耐的样子也是一件趣事。 “……喜欢。” 萧淮告诉自己,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宠一宠她也无妨,不过就是一句情话而已。 虽然对他来说,说这两字极难为情,耳垂都悄悄的红了。 “那殿下亲我一下。”姜挽笑着看他,微微往前凑了一下,“殿下都说了也喜欢妾身,亲一下何妨呢,难不成这话是骗妾身,等妾身生产之后,殿下真的要抛弃我了么?要是这样的话,那妾身还不如现在就……” “没有。” 萧淮缓缓俯身,看着她的娇艳欲滴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他们都没有闭眼,从始至终,一直在看着而对方的眼睛,眼神对视久了,难免心跳如鼓,会回想起之前混乱纠缠的那一晚。 脑子里一插入那晚的记忆的就停不下来,萧淮移开眼,眼神暗了几分,呼吸深重,他迅速起身,却被姜挽抱住了后颈,再度拉进了距离。 姜挽主动亲吻,引诱着身上的人唇齿交缠,可能身为男人的本能,渐渐的,萧淮化被动为主动,双手摁住她的手,深深地吻着她。 许久,直到姜挽觉得呼吸不畅,身上的人才松开了她的唇。 萧淮目光晦暗地看着她,扫了眼她的肚子,闭了闭眼,苛刻地要求自己平静,但可惜收效不大。 “睡吧,孤先回了。”说完,他迅速起身,往门外走去。 姜挽笑吟吟看着他的背影,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殿下,不要召幸别人哦,妾身会伤心死的。” 萧淮已走到门边,正在开门的手顿了下,他停下步子,回头看了眼姜挽得意的笑脸,嗓音低沉,“好。” 第 87 章 平行线三 肉眼所见的,太子殿下对姜奉仪的态度娇惯纵容了许多,比起几个月前刚刚得知姜奉仪有孕时,太子殿下不满姜奉仪骄横的行为,总是严加管教,到现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总共不到五个月而已。 福案和玉宁都是跟在两位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太子殿下和奉仪娘娘之间的相处状态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前些日子宫里的太后娘娘将母族林家的嫡女接进宫来陪伴,打发那位林小姐来东宫送玉器,便与姜挽发生了冲突。 林幼宁到怀德院门口时,姜挽正在院中的秋千上坐着,身边围着好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 见了面生的人来,玉宁迎上去行礼询问,得知是来拜见太子殿下的,便解释说殿下不在院中,请林小姐将玉器交予宫人们,等到太子殿下回来了,她们自会传达林小姐来过的事情。 太后让林家的女儿入宫,找借口将人送到东宫里与太子见上一面,林幼宁得了祖姑母的吩咐,知道她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而来,在没见到太子殿下之前,自是不肯就这么轻飘飘的回去的。 林幼宁面色娴静端庄,说太后娘娘嘱咐她亲自问候太子殿下,以这个借口留在了怀德院中等待。 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支撑着,玉宁不好意思阻拦,只等请这位林小姐在院中暂坐。 这下,姜挽便与林幼宁对上了面,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眼光高,加上林幼宁自认有家族做后盾,太子妃的位置是囊中之物,她看姜挽的目光藏着几分倨傲轻蔑,不愿与之交谈。 林幼宁这双眼睛暴露了她的想法,姜挽一眼就能看出这女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所幸,饶有兴致地上前交谈,隐隐炫耀一遍太子与皇后娘娘对她的宽待的宠爱,耀武扬威一番,气得林幼宁表面微笑,实则咬牙切齿。 萧淮回到怀德院时,正好看见姜挽乐呵呵地拉着林幼宁说话,那趾高气扬的小表情真是颇为有趣。 左等右等,林幼宁可算将太子殿下等回来了,她恭敬见礼,笑的温柔娴静,举止落落大方,和一旁依靠着秋千柱子的姜挽形成明显反差。 但可惜,她这番世家贵女的端庄并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侧目,萧淮听了林幼宁的身份,只是微微点头,除了一句多谢皇祖母挂念之外,再有其他的话对林幼宁说。 反倒是对矫揉造作的姜挽多加关注,问她白日里做了什么,肚子里的胎儿乖不乖,有没有闹她。 林幼宁看得发愣,不可置信好一会,面上的表情都没有维持住,诧异不忿的眼神显露出来。 太子殿下经常出席宫宴,林幼宁是见过许多次的,他是中宫嫡出,陛下认定的储君,身份尊贵,端方冷肃,天人之姿让诸多贵女望而却步。 林幼宁本以为太子殿下对谁都是冷淡模样,不可冒犯,谁知…… 为何……他为何灰会对一个品行不端,身份下贱的妾身另眼相待?就只是因为这个妾室腹中怀着孩子吗?在皇家,向来是不缺孩子的啊。 这些日子,来各方想要往东宫塞人的心都涌动起来,不只是太后,就连皇后见儿子临幸了女子,也起了要给太子选妃的心思,但因萧淮没有这个意思,选妃成婚的事情就被压了下去。 今日萧淮一见林幼宁在此就猜到了太后那边的小心思了,他不耐烦这些,见林幼宁干站着不走,便主动张口让福案送客了,搞得林幼宁尴尬无比,忍着难看退下了。 外人一走,姜挽的表情就变了,她面色不虞,冷哼一声坐在秋千上,揪着手里的帕子嘀咕。 “两个月前,殿下的伴读为殿下引见家中妹妹,那个叫闵樱的娇小姐看妾身出身低微,跑到面前来嘲讽我,没多久皇后娘娘就提起了为殿下选太子妃的事情,结果现在太后娘娘又来给殿下牵线搭桥了,殿下是储君,将来要做天子的,后宫佳丽三千,到时候美人看花眼,哪里还记得妾身姓甚名谁呢。” 见奉仪娘娘又开始了,左右几个宫女都见怪不怪了,大家神色如常,姜娘娘爱吃醋,每次都要念叨好久的,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萧淮在石凳上坐下,拿起林幼宁送来的几样东西把玩着,边把玩琳琅花瓶边回,“上次那闵家女来东宫与你发生争执,你扬手将人推进了湖里,冻得人去了半条命,孤给你善后,用了些好东西安抚闵家,还有母后说要纳妃的那次,风声刚传进东宫,你第二天就说肚子疼,母后让太医来看,孤收买太医给你圆场,说你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吓得母后都不敢提了。” 说完,萧淮轻声叹了口气,继续道:“祸是你闯的,孤每次给你善后不说,事后你还得闹腾一番,你说说,这到底是谁的不是?” 姜挽正准备哭,闻言,要哭不哭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施施然地收回了委屈可怜的样子,扯着帕子闷声道:“妾出身低微,没依没靠的,吃穿用度全靠殿下心情,所以我为将来忧思也是难免的嘛……” “难道孤不是你的依靠?”萧淮觉得,他对姜挽已然用上了全部的耐心,亲力亲为教导她对外处事,宫廷礼仪,就算她鲁蒙犯错也没计较过,在姜挽心中,应是将他当成此生依靠才对。 “太在意什么,就害怕什么。”姜挽声音落寞,“妾身太在意殿下,陷于情爱中,总会胡思乱想的,而且妾身身份低微是事实,真是太怕会被殿下厌弃了。” 萧淮本想给姜挽讲讲道理的,听她这么说便放弃了,走上前执起她的手,神色认真,“你的底气就在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子嗣,血脉羁绊,何愁会被厌弃,莫要想太多不会发生的事情,况且孤说了会护着你,就会一直护着你。” 姜挽沉默,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阿挽相信殿下会护着我,可是妾身有些贪心,不只想要保护,还想要殿下的爱,我不想要殿下身边有其他的女人,我会嫉妒,会心痛。” “不会的,你且安心。”萧淮摸摸她的头顶,无奈安慰。 愣了会,姜挽才反应过来萧淮是在答应她,居然答应了?真的吗? 堂堂太子,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人呢?他怕不是看在她月份大了快要生了的份上,在随口糊弄她,可是,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萧淮不像这样的人。 姜挽心中惊讶,抬头去看萧淮的眼睛,对视了会,仰头对他笑,“殿下是不是在逗妾身玩呢,其实妾身也不是……” 也不是非要他承诺什么,她觉得这种要求萧淮定然不会答应,所以故意闹他,随口说说罢了。 等孩子生下来,她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萧淮以后是不是有其他女人她不在意,想起初夜那般不大愉快的回忆,她甚至觉得生产之后就失宠很好,魏庄那边以为她不得宠爱,她可以用这个理由退掉一些麻烦的任务。 “好了,不说这些了。”萧淮不想将他没做到的事情提前说出来,他拉着姜挽进殿,嘱咐她莫要多想,为了让她安心些,萧淮将母后要封她做侧妃的事情说了。 姜挽听了之后果然开心,一扫眉眼中的思虑和忧愁。 “这些日子前朝余孽作祟,孤忙着处理这些事情,恐会回来的晚些,你莫要等孤,好好睡觉,养好身子,眼看着产期临近,千万小心。” “嗯,妾身了然。”姜挽面上笑着,心中想的却是魏庄的事。 她马上就要生了,魏庄怕不是觉得颠覆大景有望,有些得意忘形了。 清查前朝余孽的事情既然落在萧淮身上,那或许,她可以透露些消息给他,借萧淮的手除掉魏庄也说不准呢。 * 没多久,太医预测的产期临近,姜挽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双胎大多都会提前一些生产,提前多久就要看孕妇身体状况如何了,若是支撑不住,早产难产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好在姜挽身子康健,双胎在她肚子待到了九个月多才有动静。 她生产这日是个好天气,日光和煦,风清气朗。 正在刑部听江恒之上报审问结果的萧淮得到消息就往回赶,都说妇人生产艰难,时间长些的很可能有一天一夜,萧淮刚踏进怀德院的门,就正好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的哭声响彻在耳畔,萧淮的心却始终提在半空中,接生嬷嬷拿着水盆出来,他连忙上前询问,得知姜挽平安,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产房尚未收拾完,女官拦着不让进,但拗不过太子殿下坚持,只好开门放人了。 屋中尚有血腥味,萧淮仿若没闻到一样往里面走。 宫女跪了一地,接生的女官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这个时候进来看望姜娘娘,几个有品级的女官都是一脸惊讶。不是说,姜娘娘不得太子殿下心意,孕期容忍只是为了孩子么?现在看来,传言有误啊。 床榻上的人并没有萧淮想象的那般虚弱,姜挽靠在床头喝药,脸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还好。 就是生了孩子,怎么不见她有多开心呢。 萧淮以为姜挽是累了,缓步走上前,柔声询问。 姜挽无事,平静摇摇头,就是面色淡淡的,见到他来了也笑不出来。 接生婆将两个孩子抱到太子身侧,笑着恭喜。 孩子的名字皇帝早就定下了,若是男孩就是鸿清二字,萧予鸿和萧予清。 萧淮看了好久,看完一个看另一个,想去抱一下,但动作生疏,客客气气请教了接生婆,好一会才将长子抱在怀中。 他控制手中力道,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笑着抱着孩子走到姜挽床边,让她看看孩子。 可是姜挽目光看着别处,面色冷淡,就是不看还,萧淮这才意识到,姜挽是在抗拒他们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骨肉,她辛苦生下,难道她不喜欢么。 萧淮将孩子还给乳母,坐在床边盯着姜挽看,“为何不看孩子?你……不喜欢他们吗?” 他盼了许久才看见的孩子,欣喜至极,萧淮希望姜挽也喜欢他们。 “没有不喜欢,就是……不想看。” “为何?” 姜挽没说话,萧淮就看向旁边的玉宁。 玉宁低低叹了口气,回禀道:“奉仪娘娘是怕看了孩子之后更伤心,方才皇后娘娘身边的檀青姑姑到了,已经在偏殿里等着了,说等下就要带着两位皇孙入宫呢,皇孙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不让殿下和姜娘娘费心。” 檀青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皇后娘娘不放心姜挽抚养皇孙,要将孩子带走。 看往常跟他撒娇嗔闹的姜挽这样安静,萧淮沉默片刻,然后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 姜挽吸吸鼻子,打了他的手,抿着唇一副闷闷不可的样子,“妾身刚诞下孩子,殿下就欺负我,果然殿下以前说要对我都逗我的。” 见她脸上有了几分生气,萧淮才笑了,他俯下身,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揉了揉几下,见她控诉地瞪他,这才罢手,温声说道:“好了,莫要伤神,孤去和母后说,将鸿儿和清儿养在怀德院,不送进宫里了。” 原本,将孩子送到宫里养育就是萧淮默许的事情,其实他的孩子理应养在东宫,他现在反悔,要亲自养育孩子,就算江皇后不赞同,但也不会强硬地将孩子带走,因为这是他的儿子,他可以做主。 “说来说去,是妾身没资格养育皇长孙,也罢,妾身不奢求养育孩子,孩子养育在皇后娘娘膝下,也是皇后娘娘对我恩典,妾身知足了。” “孤说了将能孩子留在东宫,就能将他们留在东宫,鸿儿清儿养在怀德院,你日日都能见着,跟养在你膝下没分别。”说罢,萧淮掖了掖被角,吩咐玉宁照顾好她,然后起身往外走。 “孤进宫给母后请安,你且安心睡一觉,孤保证,等你醒来,孩子就在你身边。” 姜挽凝着萧淮的眼睛,抿着唇深呼吸,乖乖点了下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就睡。” 第 88 章 平行线四 太子想要将两位小皇孙留在东宫抚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虽然江皇后和皇帝已经打算好将孙子带宫里来养育,但太子才是皇孙的生父,江皇后满心期待抚养孙子的念头落了空,但也没有为难儿子,同意将皇孙留在东宫由太子亲自抚养了。 凤仪宫中,雍容娴雅的皇后娘娘端坐在大殿的主位上,她命贴身宫女将早准备好的册封懿旨拿出来,交到了下面坐着的太子手中。 “淮儿要亲自抚养两个孩子,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姜氏的请求?” 江皇后好奇地看着亲生儿子,眼中浮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她这个儿子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表现过怜惜之意。 听说姜氏有孕的这段日子太子对她很是照顾,多加忍让,就算看在姜氏有孕的份上,他也是不用那样用心的,说到底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妾室罢了,但现在看太子这样用心,应是生了恻隐之心,终于领会到了儿女之情的滋味。 “是儿臣的意思,鸿儿清儿都养在怀德院,会有儿臣亲自教养。” “母后本是担忧你政务繁忙,没有别的精力照看他们,但既然太子坚持,那鸿儿清儿便留在东宫吧,本宫不与你争。” 江皇后对于没有亲自抚养孙子有些失望,与儿子说了几句话就让宫女送客了,但临了她还是交代了一句,“姜氏骄纵,太子可要好好管教,万不可让皇孙沾染上不好的习性。” “儿臣了然。” 这点,萧淮暂时没话反驳,因为姜挽性子不好,在东宫仗着身孕嚣张跋扈是大家都清楚的事情,只得他以后耐心管教,多用些心了。 * 生产和加封侧妃在同一日,萧淮带着皇后懿旨回来,亲口宣读,不出半日整个东宫都知道了姜奉仪成了姜侧妃消息。 姜挽住在怀德院的偏殿中,玉宁和玉静都身侧伺候着,听了之后在为主子高兴,加封侧妃不说,就连两位小皇孙都留在了东宫养育,不用送去皇宫里了。 “以后,奴婢们要称主子为侧妃娘娘了,娘娘大喜。”玉宁和玉静在旁边恭喜。 姜挽听后面色好了几分,一扫虚弱姿态,让乳母将两个孩子抱过来,这才好好地看了看她刚刚费劲力气生下来的两个孩子。 予鸿予清是一对好名字,但比起名字,更让姜挽心安的是,这两个孩子姓萧,生父为大景储君,他们会被萧淮亲自养育,是真真正正的萧家人。 一切都在往她想要的方向走,萧淮喜欢这两个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以后她若是暴露了身份,萧淮应该也不会动孩子们。 虽说姜挽不能亲自养育两个孩子,但孩子们养在怀德院就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只要孩子们在东宫里,见面是再简单不过的,这与留在她身边没什么区别。 姜挽在怀德院的偏殿生产,历朝历代都没有嫔妾在皇太子正殿生产的,这已是僭越之举,奈何生产之后还有月子要坐,月子坐完又说要照顾两个孩子,两位皇孙还小,离不开亲娘,所以就一直没有离开怀德院。 东宫后院的众人早就看不顺眼姜挽的嚣张做派了,之前姜挽有身孕的时候动不得,现在孩子都生完了,姜挽居然还赖在怀德院不肯离开,后院中有几个坐不住的,暗中都在搞些小动作,将皇长孙生母姜氏品行堪忧的事情传了出去。 因着姜侧妃没有规矩,就如正妃一般长住怀德院,萧淮甚至在朝堂上遭到了弹劾。 看不过眼的勋贵和官员们大多都是有心将自家女儿送进东宫,为家族谋些利益的,太子妃的位置空闲着,各家各户都眼红,太子未娶妻而先有皇长子,对太子妃来说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故而有些官员们很是针对这个受宠的姜侧妃。 朝堂上的风言风语萧淮只当听不见,他不是任官员拿捏的软弱太子,手中有实权,就算被弹劾有能怎么样,毕竟是后院私事,官员们没法子管,就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了。 本来,皇帝萧渊对儿子纵容侧妃是事情也是有些意见的,毕竟太子未娶正妻,这样对几不尊重将来的太子妃,但萧淮油盐不进,一说太子妃的事情就找借口走。 皇帝就这么一个有才干有能力的嫡子,他表面严厉,但私心里还是宠着儿子的,说了两句萧淮不听之后也就不再说了,毕竟两个孙儿深得他心,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就随太子心意吧。 * 春日转眼逝去,初夏时节,东宫里的名贵花草争相盛放。 宫人们呈上绯红色长裙,送怀德院的偏殿中。 “这裙子好美,只是颜色太过鲜艳,这样传出去,未免太过张扬了吧。” 姜挽笑着打量着这件长裙,故意谦虚地说了一句。 天气正好,她准备带着鸿儿清儿出去走走,便让玉静去找一条得体的裙子出来,谁知福案让下人呈上来一条绯红的长裙。 福案:“娘娘放心,这是殿下专门为您准备的,不会有人敢议论什么的。” 裙子是美的,就是颜色有些冒犯了,她是侧妃,不是太子妃,穿出去必然得落得个僭越的名头。她是不在乎外人看法的,但萧淮最是守规矩,故意送来这样一条裙子只给她穿,不像是他的性子呢。 她的太子啊,是被她给有同化了么,居然也开始不看重繁文缛节了。 “是么。” 姜挽问太子何时回来,福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说殿下传口信回来,约莫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啊,还挺快的。 一个月前,太子嫔慕鸳被发现是前朝细作,萧淮从慕鸳身上知道了魏庄不为人知的消息,成功抓捕了几个潜藏皇宫中的细作,审问出了魏庄的位置,接连查抄了一些与魏庄有联系的官员府邸,再加上凌酒言自爆身份以求从轻发落…… 魏庄这次,算是完了。 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凌酒言知道姜挽的身份,姜挽为了让凌酒言闭嘴,承诺帮他,保全他的性命,并让阿拂先一步去魏庄那边知道姜挽身份的人,能让其闭嘴就用些手段,威逼利诱都可,至于那些不能让其闭嘴的,就只能趁着萧淮抓捕之前灭口。 许多事福案不知道,姜挽不为难他,问了几句就让他退下了,她走到托盘旁边,用一根手指挑起那件绯红色的长裙,悠然地笑笑,“既是殿下送来的,那便换上吧。” 萧淮不在,她独自霸占了怀德院,过了一段悠闲舒心至极的日子,都说深宫孤寂,但鸿儿清儿那样可爱,她丝毫不觉得困守在这一方天地中无聊,这样安稳的日子,就是她毕生所求啊。 等个几年,等到魏庄的事情被世人渐渐遗忘,她就可以让阿拂带着阿娘进京来,寻个认亲的借口,光明正大地与她们相认了。 两个月后,皇太子肃清隐藏在大景境内的前朝余孽,平安归来。 “恭迎殿下归来。” 东宫门前站满了人,原是侧妃娘娘得知太子殿下今日归来,特意带在门口等候着。 下人们都屈身行礼,低头不敢直面储君,一众恭敬声中,只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飞快地跑过来。 她穿这件衣裳很美,没到让人屏住呼吸,移不开眼睛。 “殿下,妾身好想你啊。” 姜挽无所顾忌地跑到队伍前面,对着坐在马上的男人扬起笑脸,大胆地表达爱意。 萧淮还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位伴读和世家子弟,不是有什么公事,伴读和相熟的世家公子们也是来迎太子归来的。 此时,身后的伴读和世家子弟们已经看直了眼,不敢置信这位没有规矩的侧妃娘娘会收到怎样的斥责,要知道太子殿下最厌恶冒冒失失没有规矩的人了。 就算这位娘娘长得再美,殿下也不会破例的。 见姜挽就这样跑过来,萧淮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去,“冒冒失失的,一点规矩没有。” 众人了然,看吧看吧,这会这位侧妃娘娘就要挨罚了。 姜挽一把扑向萧淮,双手抱紧了男人的腰身,“殿下可算回来了,妾身真的好想殿下啊。” 萧淮张开手接住她,往后面扫了一眼,冷冷的眼风顿时让诸多看热闹的世家子弟们遍体生寒,众人侧开眼睛,不敢再看,只是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这么多人看着呢,小点声。”萧淮无奈看着她,又道,“日头这样晒人,你何故出来迎,只在怀德院中等着孤回来就是。” “殿下。”姜挽软软唤了一声,面上又是欣喜又是委屈,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阿挽想夫君了,一刻也等不得。” 说是不用她来接,但真的见人在门口等着,萧淮脸上还是不可控制地浮现出淡淡笑意。 这是姜挽第一次叫他夫君,夫君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储君和妾室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是姜挽僭越犯上,也是最腻人的情话。 两人就在东宫门口说起话来,无视了后面的众人。 此时,众人已然都陷入到巨大的震惊中。 什么!太子殿下居然没有呵斥惩罚她!这位侧妃娘娘举止放肆,不顾礼法,大庭广众之下撒娇嗔痴,殿下不仅没生气,还如此……如此温柔,温柔到腻歪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太子殿下吗?为什么他们与侧妃娘娘的待遇相差这么多! 萧淮轻咳一声掩饰微微发红的脸,顾忌着身后还有好许多人,他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亲昵的话, 只是捏了捏姜挽的手, 拉着一起进了门。 走了几步路, 身边的婢女都跟在身后, 离得远了点,他才低声说了一句,“外面人多,莫要在外面说这些话。” “好,那殿下想妾身了吗?” 年轻的太子殿下似乎很在意他在属下面前的冷肃威严的形象,对与光天化日之下与侧妃说情话的行为很是不齿,但姜挽可不是一个会看他眼色行事的人,他要是不说,姜挽就一直问。 耐不过姜挽粘人,最后萧淮只得低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姜挽的话。 但姜挽只当他是承认了,欢喜地抱紧了男人的胳膊,引得萧淮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东宫早就设了宴席迎接,萧淮没与姜挽待多久就去了宴上,伴读们都到了,他总不能沉沦在温柔乡中不露面。 直到夜幕降临,客人尽数离去,萧淮闲下来,与姜挽一起去偏殿中看鸿儿清儿。 小孩一天一个样,三个月不见,他们的变化很大,见到萧淮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像是在好奇,父子们已经生分,但好在鸿儿和清儿都不是认生的孩子,被萧淮抱起来逗也不会哭闹。 看萧淮如此喜爱孩子,姜挽心中悬着心的渐渐放下了,以萧淮的反应来看,这次应是没有发现她身份上的端倪,应是阿拂处理的不错,将有关于她们身份的痕迹抹去了。 “要知道这两个小子平日里可是很挑人的,不喜欢的人靠近是会哭的,为了如他们的意,乳母都换了好几个了,殿下明明没带过他们,他们却愿意亲近殿下,还真是亲生的呢。” “那是自然,鸿儿清儿是我们的孩子,子女年幼,亲近父母乃是天性。” 姜挽的话无论真假,听在萧淮耳朵里都是满意的,初为人父,他还没缓过劲来,新奇着呢。 陪孩子们玩了会,姜挽将目光落在萧淮身上,见他陪孩子们玩的开心,眉眼温和,她眼神一转,故意走上前几步,理了理长裙,将领口拉低了几分。 夏日衣衫单薄,外衫本就是遮不住什么,裙子也是抹胸的款式,露出一大片肌肤,莹白肌肤在烛光下显得更加盈润细嫩,引人遐想。 “殿下,时辰不早了,鸿儿清儿平常这个时候都要入睡了,让乳母们进来哄他们睡觉吧。” 姜挽停在萧淮身边,双手抚上他的胳膊,身体往他身上贴。 “嗯,他们是该休息了。” 那柔软的雪山贴上他的手臂,萧淮身子一僵,垂眸扫了一眼,双眸顿时暗了几分。 姜挽笑得娇俏,柔声说:“殿下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吧,天色已晚,殿下也该歇息去了。 萧淮点头,将鸿儿放在软塌上,伸手为孩子整理衣衫,将目光从姜挽身上移开,似乎并未被姜挽撩拨到。 自从第一次的荒唐后,他们再未有过房事,诞下孩子后太医说要养身体,不能行房,等着等着,等到慕鸳身份爆出,萧淮出京巡查前朝之事,就一直没有再度亲近过。 孕期的时候他们不方便亲近,姜挽有意撩拨过他,但萧淮自制力十足,从未逾距,现在可就无所顾忌了。 她就不信萧淮真的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一直坐怀不乱。 姜挽唤来乳母哄孩子们睡觉,然后与萧淮一起出了偏殿。 “阿挽也该去睡了,今日太晚了,回去吧。” “殿下说的是,殿下舟车劳顿许久,今日才回京,定然疲惫,要早早睡下才好。” 姜挽看萧淮面色如常,一点没有开口留她侍寝的意思,便只好笑着告退了,缓步往她住的那边走。 这几个月她都住在怀德院里,起居生活都在鸿儿清儿旁边所住偏殿对面的偏殿里。 “姜娘娘这是要回屋休息去了,奴才恭送娘娘。” 福案走过来对这姜挽行礼,然后将手中的托盘呈到萧淮面前,恭敬道:“沐浴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殿下这便移步温池吧,这个季节温池水暖,最是解乏,殿下去泡上一两个时辰,身上的乏累能消一大半。” 萧淮点头,应了一声。 闻言,姜挽脚步顿了顿,抬眼看向福案,对他使了个颜色。 福案伺候姜娘娘一段时间,两个人也算是很熟悉了,一看姜挽的眼色立马就心领神会,明白了姜娘娘的意思。 他踌躇片刻,偷瞄了一下太子殿下的脸色,轻声建议,“殿下不喜下人从旁伺候,但现在已是二更天,天都黑透了,身边没人伺候可怎么是好,不如奴才指派几个下人一起跟过去?” 萧淮确实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边伺候,一听自然要回绝,但没等他说话,一旁的姜挽就连忙转身回来,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殿下沐浴时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呢,不如妾身伺候殿下沐浴吧,听说怀德院后院的温池建得华丽舒适,妾身在院中住了这么久还没去见识过呢。” “你没去过?孤没说不允你在温池沐浴,你怎么一次都没去过?” “可是殿下也没对妾身说过可以去啊,殿下不明确说过这话,妾身怎敢随意使用呢,妾身虽已受封侧妃,但毕竟只是妾室罢了,不是殿下的正妃,没有在怀德院肆意嚣张的权力。” “你话说的也太谦虚,真让孤开眼,你虽不是正妃,可孤却觉得你比正妃还要嚣张。” “殿下说笑了,妾身哪有。” 姜挽既然这么说了,萧淮只好带她去见识一下,虽然知道姜挽说话真一句假一句,有夸大成分,但他愿意惯着她。 温池水面升起袅袅水雾,湿润旖旎。 姜挽站在萧淮对面,亲手为他退下外衫,十根白皙如玉的手指玲珑蹁跹,看一眼便觉赏心悦目,萧淮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不吝啬夸赞她。 本是正经的一句夸赞,奈何姜挽脑袋里的想法不怎么正经,立马娇滴滴地接了一句,“好看是一部分,说不准更好用呢,殿下要不要试试。” 萧淮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以示惩戒,“从哪学的这些话,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跳脱。” “书上看的。”姜挽笑眯眯凑近他,娇艳欲滴的红唇亲了一下萧淮的脸颊,“就算是当娘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做了母亲,妾身就没有对殿下撒娇的权力的了么,无论多大年纪,殿下都是妾身最爱的人啊。 反正我就要这样,我爱殿下,殿下也要爱我,不可以对我冷冰冰的,不然妾身会伤心的,妾身伤心,鸿儿清儿也会伤心,家宅不安,所以殿下要对妾身好一些,再好一些。” “无理取闹,都是歪理,孤说你嚣张,你还不承认。”萧淮拥着她,自是喜欢她这样的,他抬起姜挽的脸,手指摩挲她的脸颊,“你乖,孤就宠你,不乖,孤就……” “不乖也要宠。”姜挽及时打断萧淮的话,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双娇蛮明媚的眼眸直勾勾看着他,是明晃晃的引诱。萧淮笑了,意味深长地张口,“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好呀。”姜挽挑挑眉,主动献上红唇,两人拥吻起来。 男欢女爱,床帏之欢,姜挽带给萧淮的,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心动,孕期的时候撩拨过几次,姜挽早就摸清了萧淮的喜好,颇会引诱他失控。 * 转眼便是四年过去,鸿儿清儿在怀德院长大,而姜侧妃身为两位皇孙的生母,打着照顾孩子的理由,从未离开过怀德院。 在这个院子里,他们一家四口过的如寻常人家没什么分别,姜挽虽是侧妃,但得太子独宠,皇孙也尽是她所生,整个东宫已经默认她的地位,没有正室的名分,却有正妃的权力和地位。 萧淮和姜挽年龄上只差了一岁,但因两人性子天差地别,萧淮待姜挽总像是在哄着一个小孩。 萧淮太端正,姜挽太随性,随着时间迁移,本想将姜挽性子拉回世俗正轨的萧淮渐渐放弃,姜挽喜欢他,满眼都是他,她爱粘人,爱撒娇,也爱闯祸,她是一个麻烦精,一个比鸿儿清儿还难哄的小娘子,但她的爱意让萧淮难以招架,无法自控,让他心甘情愿宠着她,惯着她。 虽然他心中清楚,姜挽的性子不适合做太子妃,不合适做将来的皇后,但他决意不会有其他的女人,不想看见她为情所伤,也不想看见鸿儿清儿被嫡出两字压一头,所以在皇帝身体不好,对萧淮说想要禅位做太上皇的时候,萧淮对帝后二人说出了要立姜挽为正妃的话。 紫宸殿中只除了帝后和太子一家,还有几位前来做个见证的重臣。 众人听了太子说要立侧妃姜氏为太子妃,面上纷纷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几位老臣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帝后二人,等着他们的态度。 “淮儿,姜氏的性情,并不适合做皇后。”江皇后蹙着眉,表情严肃起来,“若姜氏是个温良贤淑,能端起中宫威严的人,那也便罢了,看在她孕育鸿儿清儿的功劳上,扶正未尝不可,可是她的性子你也清楚……” “母后,儿臣并不需要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来管理后宫,儿臣决意,送归东宫有意出宫嫁人的嫔妾,以后再不纳妃,只有姜挽一人便足矣。” 几位老臣都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很清楚太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话出自太子殿下口中,纵观萧家这几代的男人,确实没有滥情的人, 多出情种, 若是个王爷, 那是一段佳话, 但若是将来的帝王,那就有些…… “自古以来,独宠一人,为情忠贞的帝王也出过些许,但受君王深情,对一个女子来说未必是好事。” “这就要看那女子的性情如何了,若是个贤良的人,那便是段千古佳话,可若是个心性歪的,仗着宠爱为非作歹,家族横行,那就是件祸事,太子殿下觉得,侧妃娘娘可是位贤良的人?” 姜氏当然不是个贤良的人,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太傅对萧淮有此一问,明显是在打消太子立侧妃位太子妃的念头。 可萧淮坚持,并没有被大臣们说服,“女子争宠多为夫君偏心,侧妃以前是与东宫其他嫔妾发生过冲突,但都是以前的事了,这四年孤独宠她,东宫后院风平浪静,再未发生过争宠的事情,可见一心一意才是平息后院争斗的最好方法。 况且,侧妃出身微末,没有家族为后盾,外戚之祸不会有,她是萧家人,是皇长孙之母,扶正理所当然。” 看着太子和几位重臣各执己见,上首的皇帝萧渊拍了拍龙椅的扶手,淡淡叹了口气,面上并无太子一意孤行的不满,只是问儿子,“太子今日所言,皆为真心?” “是。” “朕可随太子的意,立侧妃姜氏为太子妃,以后是好是坏,这都是太子的选择,朕希望太子以后不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 但朕想问,若日后你发现姜氏并不是你喜欢的,或是你移情别的女子,又当如何?”萧渊此生有太多不随自己心意的事,他最重视自己这个嫡子,在他能力范围内,愿意给儿子想要的一切,一个正妃的位置而已,只要儿子喜欢,无妨。 “不会。”萧淮坚定回答,“父皇所说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好,那如太子所言,随你心意,只是立太子妃的圣旨朕就不下了,朕决意禅位于太子,等太子登基,姜氏是做妃子还是皇后,便由太子亲自册封吧。” 第 89 章 平行线五 “娘娘,玉书省亲回来了,正要外面等着,要进来给娘娘请安呢。”玉静满脸笑容地跑进怀德院的偏殿中,将玉书回来的消息带给姜挽。 “让她进来去我屋中等着吧,等会我就过去。”姜挽边说边捏着帕子给鸿儿擦拭手心。 方才鸿儿和清儿一起出去玩球,结果不小心摔了一下,手心擦破了点皮,出了血。 “怎么如此不小心呢,是不是你弟弟又不懂事和你闹了?” 萧予鸿小小一个人,但心智比弟弟予清成熟许多,很多时候都会维护弟弟顽皮,不会在阿娘勉强告状。 “没有,真的是儿臣不小心摔了,跟弟弟和宫人们都无关,不疼的。” 其实是有些疼的,但皇祖父说过他是皇长孙,肩负重任,心怀家国天下,喜怒不行于色,不应当随意将欢喜和伤痛表现在脸上,要忍着,要端正。 姜挽摸摸长子的头,低头吹了吹他掌心的伤口,“无妨的,疼就和阿娘说嘛,在阿娘面前不用忍着。” 萧予鸿淡然冷静的小脸松动些许,他双唇抿了抿,母子俩对视一笑,然后缓缓笑了出来,小门牙都露了出来。 他少有这样的笑容,只在阿娘和弟弟面前才会一点不设心防,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 殿中安谧,只有母子两人偶尔的低语声传出,说了好一会话,外面的宫人才看见皇长孙殿下从偏殿中出来,抱着球又往御花园方向去了。 今日是两位皇孙难得假期,萧予鸿平日怎么端得小大人的模样,但也终究是个小孩子,心中还是贪玩的,就算伤了也不肯歇着,他珍惜时间,擦了药就立马去御花园找弟弟和伴读们了。 怀德院中,姜挽送走了儿子才缓缓回了屋中见玉书。 春日暖暖,窗牖半开着通风。 屋中是不隔音的,里面说什么窗外都能听到点音。 见主子进来,玉书正常请安,与姜挽说起了这次省亲路上遇到的趣事。 这些话任谁听了都是没问题的,但姜挽与玉书主仆多年,练就了用眼神和手势交流的默契,不知不觉中,两人就将姜拂那边的事情通了意。 魏庄平复已经好几年了,清绞前朝余孽的风吹过皇城的森森宫墙,带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但好在姜挽从中苟且偷生,仗着凌酒言和慕鸳的掩护躲过一劫,如今,几年过去了,前朝余孽作乱的事情时过境迁,已经渐渐淡忘在世人口中。 京都风平浪静,姜挽知道萧淮的心意,她对后位势在必得,所以也是时候安排妹妹和娘亲进京了。 玉书这次就是去安排这件事了,眼下,姜拂和姜母已经在京中安顿下来,得到母亲和妹妹安然无恙的消息,姜挽这颗心就安定了。 日光寥落,夕阳西上。 姜挽照常坐在怀德院中的石桌上等待,一边绣着手中的帕子,一边往怀德院门口张望。 在怀德院住的这四年,她经常坐在这里等着萧淮归来。 “娘娘忙着手里的帕子还不忘看门口,仔细伤了手啊。”玉宁坐在姜挽身边,一针一线绣着花样,见自家主子魂不守舍地望着外面,便打趣道:“娘娘就放心吧,殿下回得晚定是有公务缠身,娘娘不必担忧。” “殿下出门的时候说,回来要送我一件大礼,可是这都这么晚了也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忘了这件事吧。” “不会的,殿下待娘娘珍重,爱惜非凡,定然说到做到。” 姜挽想起最近宫中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垂着眉眼喃喃道:“都说陛下要传位于殿下了,这事要是真的,那殿下立正妃的事情也该重提了吧。” 玉宁嘘了一下,左右看看,见没人听见才小声说:“娘娘小点声,别被人听了去,隔墙有耳啊,娘娘都放心即可,殿下爱重您,是不会让您在这事上面受委屈的。” 姜挽笑了一下,眼睛微眯。 既然玉宁没有反驳,那就说明皇帝准备传位于太子的事情是真的了。 “历朝历代的天子登基,只要是成年的,必要立后,听说皇后与太后娘娘母族中有好几位待嫁闺中的贵女,都盯着东宫后院这几个空缺的位置呢,殿下这四年来没纳妃,朝臣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是什么个态度,估摸心里肯定也是不愿意的,若是殿下真的……那殿下身边岂不是很快就要有一位真正的女主子了。”姜挽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这些话随口就说出来了。 “怎么会呢,娘娘想多了,以殿下对您的心意,您还怕这些么,尽可放心就好。” 玉宁不觉得姜娘娘的身份会被其他女人威胁到,娘娘不仅有两个小皇孙,还有殿下的宠爱,这四年姜娘娘和殿下是如何相处的她再清楚不过了,如胶似漆,恩爱如初,殿下对娘娘是用上了十足真心的,眼里哪里容得下其他人,说不准殿下登基以后也只有姜娘娘一人也未可知啊。 平常这个时辰殿下早就回来了,就算有事情回不来也会派人回来通报一声的,怎么今日什么消息都没有呢。 玉宁陪姜挽在院中坐了许久,看着月亮缓缓攀上枝头,两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到太子殿下的影子,眼看着夜深了,玉宁服侍姜挽进屋歇下。 第二日,姜挽一大早被玉宁叫醒,她绕过床榻前的屏风走出去,就见寝殿外面许多身着宫装的女官等候在此。 见侧妃娘娘醒来,陈尚宫带着一众女官们走进去请安,她们行大礼,跪了满地。 女官也是有品级在身上的内命妇,寻常见面并不需要对嫔妃们行跪拜大礼,而且姜挽还不是皇帝后妃,只是太子侧妃罢了。 今日如此庄重,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姜挽见此,心里立马就有了猜测,她笑着扶陈尚宫起来,与陈尚宫交谈看起来。 如姜挽所料,皇帝确实要传位给太子了,昨日召集重臣商讨,夜里就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写了传位诏书。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萧淮居然拒绝了选定新后,而是当众提出来,要扶正侧妃姜氏。 姜挽还以为,等萧淮登基之后,她还要费心谋一谋皇后的位置,没想到他直接为她扫清了全部的障碍,给她铺了一条通天路,而她要做的,就是听从他的安排。 陈尚宫指挥宫人收拾侧妃娘娘在怀德院中的行礼,以及两位小皇孙的东西,当天就排场浩大地迎着姜挽和两个孩子进宫去了。 姜挽与鸿儿清儿暂住凤仪宫偏殿,本以为江皇后还要一些时日才会搬走,谁知江皇后没两天就带着下人们走了,给凤仪宫腾空出来,让姜挽住进了正殿。 传位圣旨昭告天下,储君萧淮登基为帝,太上皇与江太后则是迁居西宫,颐养天年。 新帝登基当日,封后圣旨就送到了凤仪宫,与这道圣旨一起的,还有册封皇长子萧予鸿为储君的诏书。 凤仪宫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恭喜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也恭贺小殿下立储。 满宫欢喜,玉书却隐于人后,微微红了眼眶,险些在人前落泪。 她一路见证主子走到今天,这么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挣脱了曾经的束缚,眼看着往后的日子都是安安稳稳的,玉书一路看过来,心中悲喜交加,终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杀手无心无情,但她们再也不是什么杀手细作了,以后她们都会站在日光底下,光明正大地活着。 玉书想的很好,可是……有些事情,真的能藏一辈子吗? “玉书,你可知凌酒言逃跑之后,去了何处?” 夜里,殿中安静,姜挽终于有机会屏退左右,与玉书说几句不能被人听见的话。 “似乎是去了北方,我们的人说,他逃去了大楚” 当初,凌酒言的身份暴露,姜挽为了不让他供出自己的身份,承诺助凌酒言逃跑,送他远走高飞。 姜挽坐在平塌上,望着窗外,望着隐在夜色中的殿宇和宫墙,缓声张口,“他被抓住了,大楚擒住了他,使臣奏折上说,这算是大楚送给大景新帝的一份礼,此时,大楚使臣已经进了境内,估摸还有一月就要到京都了。” 因着新帝初初登基,萧淮近些日子忙得很,晚上大多都睡在紫宸殿,姜挽昨日去紫宸殿看他,许久不亲热,萧淮自然想的紧,抱着她在书案边胡闹,有些奏折掉落在地上,姜挽不经意一瞥,正好看见了大楚送来的折子。 她捡起来装作好奇模样问了两句,萧淮不当这是什么大事,对她不设防,便随口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一个月之后,大楚使臣到京,宫中会设宴欢迎,顺便,交接一下从大景出逃的罪臣凌酒言。 玉书呼吸一窒,她不敢想,如果凌酒言被送回到京都,届时主子的身份暴露,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 “我去杀了他……” 玉书咬紧牙,明显已经慌乱了。 她是冷静性子,但事关主子生死,她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姜挽不说话,她凝着深沉的夜色,竟缓缓地笑了,“若能轻易杀了凌酒言,我便让阿拂带着人去了,可是大楚使臣身边定然带着许多人,为了维护两国邦交,朝廷还特意派骁骑军去护卫使臣队伍,此时杀人,惹萧淮怀疑不说,成功的可能还微乎其微。” “那怎么办。”玉书抿着唇,脸色发白,“如若不然,我们就按照之前商量的,假死脱身。” 这个办法是她们早就定好的,若是有一天身份暴露,她们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找两具尸体替代,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若是四年前,姜挽会这么做,可现在,她放不下孩子们,“我走了,鸿儿清儿怎么办……” 她若是不在了,萧淮身边定然会陆陆续续出现别的女人,还有有其他的孩子,鸿儿清儿年纪还小,没有生母庇护,他们以后的路会多难啊。 妹妹和阿娘就在京都,谋划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团聚了,难道以后,她们母女三人还要过上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日子吗? “我走不了,玉书,我又有孕了。”姜挽一只手搭在小腹上,眉眼笼罩在昏暗的烛光中,“鸿儿和清儿都还小,我抛不下他们,这肚子里的孩子也还小,我不想让她跟着我躲躲藏藏一辈子,若是……” 玉书似乎感觉面前人透露出的寒意,她缓缓抬头,凝着主子的眼睛,低声问:“姑娘想怎么办。” 姜挽闭了闭眼,再睁开,她敛去了多余的情绪,声音平静,“若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是鸿儿,那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她现在究竟还有什么路可以走,没逼到绝路上,不能鱼死网破。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有帝后决裂小黑*,选择性观看。 第 90 章 平行线六 有孕的事情凤仪宫里的宫人们都不知道,姜挽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将有身孕的事情说出去,连番拒了两次太医问诊平安脉。 这日,玉书递上来几包药,这都是姜挽让妹妹姜拂去寻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包,是让男子绝嗣,终身不能再使女子有孕的药,第二个则是要命的,服下后不过一日就能夺取性命,还有第三个,是……” “嗯。”姜挽面色平静地收下了,转而问:“今日鸿儿和清儿下学早,玉书你去明礼殿外面等着他们,一会将他们待到宫里来用晚膳吧。” 玉书不见姜挽脸上有任何异常的神情,心情纷杂地将几包药都给了过去,嘴唇蠕动,到底是没说出什么,领命出去了。 这几年她跟在姑娘身边,是亲眼看着姑娘入东宫,诞育子嗣,然后封侧妃,走上后位上,若不是有身份这一茬在中间挡着,这样安稳美满的日子应是能一直过下去。 人非兵刃,到底是有感情的,姑娘看重孩子们,视若珍宝,对陛下虽说是演戏居多,但几年相处下来,不是没有夫妻之情的。 这几年恩爱的时光如一场美梦,如今美梦将醒,一切都要幻灭了。 晚膳时,萧予鸿和萧予清兄弟俩都端坐姜挽两侧,母子三人一起用膳,说说笑笑,气氛温馨宁和。 “明日沐休,今日晚上你们就在偏殿住一夜,阿娘许久没有给你们做点心了,等明日早膳,阿娘动手给你们做些点心吧。” 姜挽不擅长厨艺,唯独跟玉宁学了几道点心。 萧予鸿和萧予清对视一眼,兄弟俩都想到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上一次阿娘亲手做点心还是在东宫的时候,那点心的味道……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他们俩吃了一口就没再吃,只有父皇淡定地吃了好几口,然后违心地夸赞好吃。 姜挽一瞧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可别小看了阿娘,我如今的手艺可是长进不少呢。” 萧予鸿抿唇笑着,问:“儿臣记得父皇很喜欢吃阿娘做的点心,不如明日请父皇来,一起常常。” “你父皇最近很忙,来不了。” 姜挽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低沉的笑声,人为到声先至,“谁说朕来不了。” “儿臣参见父皇。”兄弟俩一见萧淮进来都起身行礼,唯独姜挽还坐在圆凳上,拿着筷子一粒粒地扒拉米饭。 萧淮抬抬手示意儿子们起来,径直走到姜挽身边的坐下。 萧予鸿和萧予清见状连忙告退了,兄弟俩从小跟在父母身边,已经十分有眼力见了。 大殿中只剩帝后二人,萧淮从进来到坐下,都变姜挽抬头看他一眼,也吱一声,他伸手从姜挽手里拿走饭碗,笑道:“越发没规矩了,皇后不行礼不说,连句问候的话也没有?” 姜挽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偏头靠在萧淮肩膀上,“有些累了。” 萧淮察觉到姜挽的异常,抬气手臂将她搂在怀里,凝着她的神情,温声问道:“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朕唤太医来诊脉看看可好?”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姜挽抱住他,歇了力气倚在萧淮身上,眸光柔柔地望着他,淡淡笑着,“陛下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萧淮拉着她的手往出走,见她心情低落,与往常很不一样,他一只手始终搂着她,缓缓往外面走。 他试探着问为何心情低迷,姜挽便说是想起家人了。 姜挽编造了一个逃荒路上与母亲妹妹失散的身世,早就与萧淮说过,萧淮也按照姜挽给出的线索派人去寻了,只是几年过去,一无所获。 借着亲人失散这个话头,姜挽将话题移到了萧淮的亲表弟,四年前逃去大楚的凌酒言身上。 “凌公子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表弟,不知道等他回来,陛下要如何处置?” 只当是夫妻之间闲聊,萧淮实话实说,“叛国重罪,理当处死。” “可凌公子当年不是说,他也是被那个魏庄骗了,不知道自己真的是凌家孩子,以为身份的假的,所以才做了错事么。陛下不看在骨肉亲情的面子上,绕他一条命?” 萧淮握住姜挽的手,两人站在湖边,迎着湖面上的微风,他声音冷了些许,缓缓道:“凌酒言是太后外侄,皇亲国戚,却不为大景,一心向着前朝余孽,他嘴上说是被骗了,但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万一他真的是前朝之人,一了百了才是省心,朕何必多此一举去猜他的身世和衷心。” 朝堂上的事姜挽听不懂,故而萧淮也就是随口说说,话语简单一些能让她听明白,当是讲故事哄她玩了。 姜挽笑了声,斜眼瞄他,故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可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都说帝王无情,君心难测,我之前只当陛下不是不叫情面的人,如今一看,是我想错了呢,这些年也没少惹陛下生气,万一以后陛下改了心意,开始计较从前桩桩件件,那我岂不是走到头了。” “又瞎胡闹,莫说这样的话。”萧淮没少听姜挽无理取闹,是以随口回答。 “别说犯下这等重罪的是凌酒言,就算是皇嗣,当罚也得罚,朕此生纵容的,唯独你一个,这不能相提并论,你可没少以下犯上,都是朕惯得,当今天下也就只有你能这样了,就算是鸿儿清儿也是不行的。” 姜挽愣了下,瞬间沉了脸,她后退一步,将手里的帕子一下甩在萧淮胸膛上,“鸿儿清儿怎么了,陛下说什么呢!鸿儿清儿是我们亲生的孩子,难道日后他们犯了错,陛下也不留情面吗?” 照萧淮的言论,若是他日后知道鸿儿清儿身上流着前朝的血,岂不是也要赶尽杀绝! “朕不是这个意思,好好说话呢,怎么又变脸了,有没有点一国之母的样子,朕当真是太惯着你,你瞧瞧你这是什么脾气。” 后面这么多宫人们看着,萧淮当即板起脸准备训两句挽回颜面,谁知姜挽小性子上来真耍起脾气了,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走。 萧淮:“……” 他好像没说什么吧,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什么破脾气,真的惯得。 当着中这么多人的面,皇帝的脸面就这么掉在地上了,成何体统啊? 萧淮也是有些薄怒的,沉着脸往凤仪宫走。 是的,尽管心里不虞,但还是跟在姜挽身后,一去凤仪宫了。 皇后娘娘带着几个大宫女走在前面,步履匆匆,而陛下銮驾却从容不迫地走在后面,就这样看着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路上众多宫人们见了这景象,心中都暗暗惊奇着,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今日可是又耍脾气了,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呢,换成旁人都不知道死多少次,偏偏陛下宠着,这样没规矩也舍不得惩罚呢。 玉宁和玉静没听见帝后二人之间说了什么,只能茫然地跟在旁边劝她娘娘消气,莫要让宫人们看了主子的笑话。 姜挽不是假装耍性子,是真的心沉到谷底了,她在想对策,可是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这几年在东宫的画面。 多年恩爱,但在危及性命时,她动过杀念,那萧淮呢?是不是也和她一样? 她不敢想,萧淮这么多年的宠爱究竟能到什么地步,如果身份暴露,他究竟能不能不计前嫌原谅她,若能自然好,若是不能…… 那不仅是她,就连鸿儿清儿,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都活不成了? 一步踏错,全盘皆输。 帝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凤仪宫,萧淮走近内殿时,姜挽正坐在妆奁前梳妆,宫女们见他进来都战战兢兢地退下了,只剩夫妻二人沉默,目光在镜子中对视。 有人在的时候顾及颜面,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萧淮自然是没一会就心软了,当然是舍不得对姜挽说什么的,他宠了姜挽这么好几年,哄她已然成习惯了。 “都是说笑的,随口说说逗你开心罢了,怎还生起气来了。”萧淮从后面将人抱在怀里,手指抚着她的脸,双唇贴着她的耳垂。 “鸿儿清儿是我们的孩子,虽为君,但也是父亲,陛下定要,护好我们的孩子。” 萧淮笑了,耐心安慰她,“那是自然,阿挽不信为夫吗。” 这几年,何等恩爱,怎么能不动心。 姜挽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的清浅香味,思虑几番,还是作出了抉择。 心情平复些,姜挽起身,唤玉书拿来果酒摆在平塌的小桌子上,主仆俩交换了眼神,一起尽在不言中。 看姜挽眉开眼笑,一扫郁闷,萧淮当然都依着她,陪她小酌两杯。 “光是我喝,阿挽却干看着。” 姜挽坐在萧淮对面,一只手搭在小腹上,一杯杯给他斟酒,“太医说,调养身子,最近不宜饮酒,方才陛下说都顺着我,喝两杯就反悔了?” “都顺着你,朕喝,皇后娘娘且看着。” * 光阴转瞬,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因着皇帝要想要处死凌酒言的事,太后娘娘十分忧心,凌酒言是江太后亲姐妹的儿子,她妹妹和妹夫去得早,就留下凌酒言一个孩子,江太后顾念亲情,不忍看亲外甥就这样死了,忧心忡忡。 太上皇不理国事,但却是与萧淮相同看法,江太后劝不动,便让姜挽去劝劝皇帝,留下凌酒言一条命,姜挽打着为母后分忧的理由,当真是费劲了心思,极力为凌酒言求情,可惜萧淮只当她有孝心,表面哄着,实则没有改变心意。 要么就在凌酒言进京前灭口,要么就留下他的命,让凌酒言继续感恩戴德为她保命。 可惜姜挽用尽了心力,走动太后,央求了华阳长公主去求情,都无功而返,眼看着使臣将要进京,留给她的世间不多…… “姑娘无论怎么做,玉书必定誓死追随。”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要死了一样。” 姜挽端坐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影,无端笑出了声。 “前两日,鸿儿清儿跟我说,父皇答应他们,今年秋猎带着他们一起去围场,亲手交他们射箭,带他们去打兔子。鸿儿清儿有教导武艺的师傅,经常去练武场,射箭哪是什么新奇的事,可他们却那样欢喜,与我说了半天,十分期待萧淮带他们一起出去。” 姜挽温温柔柔地笑着,自言自语,“我真是怕,怕这个家,就这么散在我手里……” 玉书忍不住走上前,握住姜挽的手,“命不由己,前尘过往都不是我们本意,这不是姑娘的错。” “是谁的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活着,我们都得活着……” 姜挽早做了打算,她劝太后娘娘去了南边出游,太后也是不想看着外甥死在眼前,便同意了,太后出游,太上皇自然也跟去了,还带着鸿儿清儿一起,这一趟,没有两个月回不来。 太上皇和太后出巡,带走了许多私卫,萧淮身边的侍卫也给出去不少。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走了十多日,已经到了南边,就算有人去传消息,一去一回,也得一个月才能赶回来呢。 凤仪宫中,姜挽召见为天子请脉的李太医,关怀近况。 “陛下最近,身体可还康健?” 李太医跪在地上,回:“都好,就是偶尔有些头晕,可能是过度劳累所致,娘娘可提醒陛下多歇歇。” “嗯,本宫知道了,多谢李太医费心了。” 算算日子,那药应该没几日就要发作了吧。 第 92 章 平行线八 姜挽本以为要见到萧淮会费很大一番力气,没想到她白日里对门外的侍卫提出了这个要求,当日夜里,圣驾就到了凤仪宫门外。 凤仪宫中的名贵花草因为这些日子没有人照看,满院子的花草已经枯萎了大半,夜风吹动青石砖上的残败花草,曾经华贵繁华的凤仪宫尽显人走茶凉之感。 朱红的殿门被两个小太监从外面推开,高大的身影映照在地面上,缓缓往里面走去。 “穿成这样,是在为你的婢女守灵?”萧淮声音冷冷,眉目淡漠地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女人。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姜挽被他养的金尊玉贵,珍稀的罗绸缎和华丽的首饰都随她挑选,皇后娘娘风华万千,何曾这样素净寡淡过。 姜挽怔怔地站在原地,闻言心口一紧,抬手扶了一下旁边的屏风,声音微颤,“陛下的意思是,玉书已经死了……” 这么些天,她都不敢问玉书的状况,心中已经早有预料了,但真正听见,还是忍不住心痛。 “前朝余孽,死有余辜。” 萧淮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会被枕边人蒙骗这么多年,更让他如鲠在喉的是,姜挽在身份将要暴露的时候没有选择与他坦白,而是对他下毒,企图瞒天过海。 如果他没有提前追查到那些前朝刺客的踪迹,得知姜挽的身份可能有问题,在中毒后察觉身体不对劲做了两手准备,那他今时今日,可能依旧被姜挽玩弄于股掌之中。 “玉书……”姜挽闭上眼睛,身形微微有些颤抖,但她不能再现在倒下,她忍住悲痛,咽下眼泪,一点点走到萧淮面前。 “陛下都知道,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是前朝安插进来的细作,被他人所用,但陛下也清楚,前朝势力在四年前已经被陛下绞杀,只剩寥寥在逃的杀手而已,威胁不来大景……” “所以呢。”萧淮凝着她这幅强忍悲戚的样子,双眸微微发暗,“这就是你为所谓的理由吗?就算你的出生不能自己选择,但这四年来你有无数的机会对朕坦白,为什么不说?” 但凡姜挽对他坦白所有,他不会像今日这样寒心,若是全心信任,她大可以说出真相,这么多年夫妻之情,又诞育子嗣,他如珍如宝地对她,亲手将皇后之位捧到她眼前,难道如此深情都不足以让她信任! 他一腔真心,所有的爱意,是不是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尽付东流。 姜挽是不是,从未爱过他? 这些问题,萧淮早在姜挽对他动手的时候就有了答案,他此生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心灰意冷的滋味,他不在乎她的身份,不在乎她的行为,他唯独在意她的心。 什么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原来都是骗他的,都是假的。 “我……我只是怕。”姜挽拽住萧淮的手臂,眼中闪着泪光,“陛下是君,一句话就能要我了我的性命,此等死罪,我去死没有什么,可我不能连累孩子。” “可是你现在,已经连累到他们了。” 萧淮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是失望至极,那双眼除了冷酷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姜挽一颗心沉到谷底, 她屈膝跪下, 紧紧抓着绣着金龙图案的冕服, “陛下赐死我, 妾身不敢有半分怨言,但鸿儿清儿都是无辜,他们都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我的错我一人承担,与孩子无关。” “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朕说?” “陛下若想知道任何有关于前朝的消息,妾身知无不言。” “呵。”萧淮冷笑一声,扯开姜挽拽着他衣角的手,后退两步。 她连死都不怕,临死前惦记着的是孩子,没有只言片语留给他。 说了这么多,其实她没有一点给他道歉,乞求他原谅的意思,就好像她已经笃定会被赐死,压根没有想过让他原谅她。 说到底,就是对他没有信任,她不爱他。 萧淮能猜到姜挽是怎么想的,但他今日来之前还是抱着希冀的,若姜挽真的爱他,乞求他的原谅,他甚至还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就当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也会留些情面的,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有重修于好的意思,都准备好去死了…… “既然你一心求死,朕成全你。”萧淮面色又沉了些,他掩下眼中情绪,转身往外面走。 眼看他将要踏出寝殿的门,姜挽连忙喊住他,“陛下,玉书她……真的死了吗?” 萧淮顿住脚步,本以为她悔改了,谁知竟是问她的婢女死了没,他气不打一处来,仰头望天,平复心中怒意。 他再怎么生气,也没草率杀她身边人,总是顾虑着她,怕她伤心,结果她呢…… 白眼狼一个。 “死了,你们主仆情深,日后地下相见罢。” 看着萧淮往外走的背影,姜挽握紧了拳头,从地上站起来追了上去。 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萧淮转身看去。 姜挽追上来扑进他怀里,萧淮下意识张开手臂抱住她。 “陛下,姜挽死有余辜,但孩子是无辜的,若要死,至少……至少让妾身腹中的孩子降生。” 她贴在他身上,腹部微微隆起的弧度萧淮能感受到,他后退一步,低头去看她的腹部,抬手碰了一下,果然明显摸到她小腹的异样。 来不及惊喜,他先是有些后怕,这孩子的月份看起来已经不是头三个月了,姜挽被关在凤仪宫这么久,他撤掉了身边所有伺候的人,就是为了逼她服软解释,可是她为何等了这么久才要见他? 她拿着这么大的底牌,明明早就可以说出来。 “原来孩子也可以是你的筹码。” 据凌酒言交代,姜挽从小被魏庄培养,武功高强,身手灵敏,又通医术,她定然早就知道身孕了,故意没说出来。 这满脑子心机手段的女人,恐怕浑身上下所有的柔弱都是用来拿捏他的。 这一刻,萧淮简直是恨不得将她一直关在这里幽禁,让她后悔所作所为。 姜挽抱紧了他的腰身,声音可怜,“陛下,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就再宽限我一些时日。” 她还是不懂,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萧淮没说话,推开她走了。 但没多久,凤仪宫的大门再次开启,玉宁和玉静带着几个宫女进来,一起的还有两个太医。 玉宁和玉静去牢里走了一遭,她们只是被审问,没有受刑,虽然知道皇后娘娘确确实实是前朝安插进来的细作,但她们跟在姜挽身边多年,怎么都放不下,每日都在担忧娘娘有没有事。 这次被放进来伺候,两人如承蒙大赦般,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姜挽对她们道歉,说连累了她们一起受苦,玉宁玉静都说心甘情愿伺候娘娘身侧,没有受一点苦。 对于皇后娘娘这胎,她们不敢掉以轻心,精心照顾着。 毕竟这个孩子对皇后娘娘来说,可是救命的福星啊,至少在玉宁和玉静看来,这个孩子救娘娘于水火之中。 凤仪宫还是不许人进出,满宫都知皇后娘娘有孕,但有了身孕也没复宠,依旧被陛下厌弃。 * 一个月后,等到太上皇和太后带着两位皇子回宫,皇后的失宠的事情已经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了。 “哀家确实妇人之仁,听不懂皇帝口中的家国大事,只能看见眼前这一大家子,鸿儿清儿这些天已经来哀家这里许多次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个孩子见不到母亲,不知道皇后现在是什么个状况,他们担惊受怕的,都被吓坏了。” 江太后尝试劝说萧淮,让孙子见姜挽一面。 “母后,这些事朕心里有数,你与父皇就别费心了。” “哀家怎能不费心!” 太上皇得知姜挽身份,对此事不发表任何意见,全凭皇帝做主,江太后刚开始也是气愤不已,觉得废后幽禁一生也不为过,可看见孙儿们日渐消瘦,她的心就软了,舍不得孩子们这样。 “到底要如何处置皇后,陛下给个准话吧,哀家心里有个底。” 这段日子以来,萧淮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更加低沉迫人了,他不去见姜挽,拒绝鸿儿清儿求见,要不是太后三催四请,他是不会来这里的。 “叛国通敌,该当死罪,看在皇嗣的颜面,免除死罪,终身幽禁,仁至义尽。” 江太后叹息,“姜氏罪有应得,陛下怎么罚都是应当的,但孩子们还小,好歹让他们见见母亲,别让他们担忧了。” 萧淮不说话,江太后看他这幅样子又是叹息,“你这幅样子,到底是在惩罚谁?皇后有错,确实让人失望寒心,但人在你手里,这日子怎么过还是看你意思,别为难了自己。” 任江太后怎么说,萧淮不为所动。 从江太后宫里出来,他径直回了紫宸殿。 萧淮不想听见别人在他耳边谈论姜挽,奈何两个儿子早就在紫宸殿外等着了。 一见圣驾归来,萧予鸿和萧予清立马跪下行礼,见父皇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兄弟俩连忙起身拦住圣驾。 驾的太监们左右为难,只得停下。 “儿臣代母后请罪,望父皇宽恕。” “与你们无关,回去读书,莫要坏了宫里规矩,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萧予鸿和萧予清年龄都还小, 他们是皇子, 依附皇家才有权势, 此时的他们对母亲被幽禁境地无能为力, 求了皇祖父皇祖母,再去求父皇,可都没有成效。 两位老人看不得孙子们这样,态度渐渐软化,江太后干脆下了懿旨让侍卫打开凤仪宫大门,让两位皇子进去见皇后一面。 姜挽许久不见孩子,这一见面,发现他们竟然瘦了,她顿时心酸,绷不住泪意。 两个孩子抱着她哭,她边安慰边擦去眼泪,笑着说她无事。 鸿儿清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本该越长越壮实,要不是因为担忧她,怎么会瘦呢,孩子们这样,可见这几月见不到她的时候是怎样担惊受怕。 她还没死孩子们就这样了,万一她以后真的死了,或者终身幽禁失宠,到时候谁能护着他们。 太上皇和江太后年级都大了,而萧淮正年轻,没了她再纳嫔妃生下皇嗣,到时候孩子们怎么办,先皇后的嫡出皇嗣会是后宫嫔妃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人容得下。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护着鸿儿清儿今生无虞。 送走鸿儿清儿,姜挽独自坐在殿内,将玉书给她的药都翻了出来。 这两瓶药,一瓶是绝嗣的,一瓶是要命的。 姜挽垂眸抚着腹部,声音温柔,“为娘自顾不暇,怕带你到世上来也是受苦,还是罢了。” 玉书没了,阿拂和母亲离开京都远走高飞,她现在只担忧孩子,若能用命给鸿儿清儿换来余生安稳,也是值得的。 不一会,玉宁进来,看见殿中情景,手中汤药碎了一地。 “娘娘,别,娘娘这是作何啊!您有两位小殿下,腹中还有胎儿,万不可想不开。” 娘娘何时在殿中藏了一把匕首,这简直是要命。 玉宁的惊呼声引来了玉静和其他宫女,众人惊慌失色,跪了一地,“娘娘别做傻事啊!” 前几次姜挽让玉宁去给侍卫通报,请陛下过来,萧淮都没来,次数多了,门外的侍卫都不去通报了。 现在她要见萧淮一面,怕是只有以命相逼了。 也罢,她演的戏多了,不差这一次了。 姜挽用刀抵在脖子上,神色平静,“去请陛下,他若不来,那便直接让人来取尸首罢。” 第 94 章 平行线十 夏日炎热,御湖边的亭台是御花园中最清凉的地方,坐在亭中赏湖中锦鲤,提笔落于画卷,就是在这里待上半天也不觉得无聊。 御湖亭被九嫔之一的云昭容占着,路过这里的低位嫔妃都知道云昭容不会是个好惹的人,故而没人敢来这里与她争地盘。 “昭容娘娘留步。” 云烟正要带着贴身宫女回宫去,刚抬步就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怎么这两位,她与那位皇后娘娘自东宫时就针锋相对,陛下登基之后她们的关系也不好,故而云烟对这两位小殿下并不怎么熟悉。 “见过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云烟屈身行礼,疑惑道:“两位殿下可有什么事?” 萧予鸿和萧予鸿对视一眼,抬手微微作揖,两个小人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是有事请昭容娘娘帮忙。” 云烟愣了愣,她就是客气一句,这两个小孩怎么还真不客气呢,她想起来这段时间皇后娘娘被陛下厌弃,失宠幽禁的事情,眼睛转了一圈,笑着说:“还真是想不到我能帮到两位小殿下什么,虽说妾身势单力薄,不一定能帮到殿下,不过,两位小殿下但说无妨。” 她可事先说好,不是什么事她都能帮忙的,要是关乎到她身家性命的事,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的。 自陛下登基,向来独宠皇后,看都不看她们这些嫔妃们,甚至还放归出宫了不少,要不是云烟知道家中并不会接纳她这个二嫁的女儿,她也不会决定留在宫里混日子。 “我们想请昭容娘娘去紫宸殿一趟……”萧予鸿娓娓道来。 其实就是想请云昭容去紫宸殿去看看阿娘怎么样了,昨日许多宫人都亲眼看见父皇拽着阿娘的手去了紫宸殿,萧予鸿和萧予清听了之后立马就去紫宸殿请安,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父皇拒不见他们。 虽说福案公公对他们说皇后娘娘安好,让他们不用担忧,可是母子连心,怎能不担心。父皇突然将阿娘带去了紫宸殿,据宫人说父皇脸色极为不好,帝后二人有闹翻的架势,他们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来请云昭容帮忙。 云烟:“……” 这两位小殿下要是说让她去凤仪宫门口探探消息还行,云烟看在小太子的面子上愿意卖这个人情,可要是去紫宸殿…… 她要是去了,触到陛下霉头,岂不是死到临头了。 “这……”云烟面色为难,心中组织话语,想着怎么才能圆润不得罪人地将这个拒绝说出来。 谁知小太子已然看出她的想法,竟然会用还会用利益引诱。 “母后还有身孕,待腹中的弟弟妹妹出生,回了凤仪宫,本宫在母后面前说明原委,四妃之位空缺,昭容娘娘温柔贤淑,资历最深,孤觉得娘娘位至四妃再合适不过了。” 云烟刚要说出口的拒绝顿住,想一想四妃位置上的荣华富贵,她咬唇犹豫了会,“……这等小忙,既然两位小殿下开口,那妾身定然竭尽全力去做。” 好吧,她真的没法拒绝位列四妃的条件,此生没有君宠就罢了,反正她也争不来,但既然决定在宫里度过余生了,那位分还是要努努力的,凭她和姜挽那糟糕的关系,坐到四妃的位置是没有指望的,但要是卖小太子一个人情,她往上走一走还是有盼头的。 为了不碍着陛下的眼,贪生怕死的云烟特意挑了个上朝的时辰来紫宸殿外请安。 这时候的紫宸殿中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她被大门外的侍卫拦住,不能往里面走,云烟心一横,就在外面喊了起来,说要求见皇后娘娘。陛下有过吩咐,求见皇后娘娘的一概拦住,侍卫更不可能让云烟进去了,但好在她嗓门大。 姜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话语间似乎提到了自己,她起身往外面走,虽然被殿外的宫女阻拦,但她挺着肚子,宫女不敢使劲拦,直接硬闯出去了。 “云昭容找本宫有何事?” 姜挽不知道一向和她不对付的云烟能有什么事找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落魄时候曾经的情敌找上门来,不会是落井下石的吧?但云烟应该没这个胆子。 云烟献上一个食盒,里面只是些寻常的点心,而后东拉西扯说了两句,说什么在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两位小殿下看起来很好,让姜挽不用担忧什么的客气话。 总之,云烟胡说一通,但姜挽却是懂了她的意思。 姜挽接过云烟送过来的东西,侍卫和宫女不敢阻拦,“云昭容有心了,烦请昭容给鸿儿清儿带句话,说本宫无事,让他们放心即可,等本宫回了凤仪宫,定好好谢谢你。” 得了姜挽的承诺,云烟乐不可支地走了。 她不知道帝后二人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她从东宫起就和姜挽不对付,看过姜挽和陛下恩爱容不别人的样子,她笃定姜挽不会失宠的,就等着姜挽提她为四妃了。 云烟送来的东西自然是都被宫人们收走了,姜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没把握稳坐后位,她算是给了云烟一个没有底的承诺。 自前日萧淮将她带到紫宸殿,姜挽就一直被关在寝殿里,萧淮找了太医诊脉,但没诊出中毒的迹象,故而萧淮没对她怎样,二人的关系就一直冷着。 绝嗣药发作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估计等绝嗣药发作了,太医才能诊断出来,到时候才是萧淮和她算账的时候。 夜里,圣驾回了紫宸殿。 两个小太监推开寝殿的门,萧淮一进来就看见姜挽站在茶案边,身子正对着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姜挽迎过来,她弯唇笑着,一如从前那般,伸手想要去碰男人的手,但却被他躲开。 “朕不想看见你惺惺作态,有什么话直说。”无论是爱与不爱,萧淮都要姜挽真真实实的样子,他不想看见假情假意的姜挽对他演戏。 望着萧淮的背影,姜挽沉默,缓缓在他后面,见他真的不再接受她的讨好,她也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想,见见玉书。” “嗯。”萧淮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往浴房中走去。 姜挽在龙床上坐下,怔然地看着萧淮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 他是答应了?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姜挽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误会了他的意思。 过会,他穿着里衣回来。 姜挽目光追随着萧淮,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上床躺平,盖好锦被闭上了眼睛,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陛下方才,是同意了吗?” 姜挽轻声问了一句,等了一会没听见回答,她在床边看了会萧淮的睡颜,然后也躺下了。 他们睡在同一床榻上,但交流少得可怜,萧淮好像和她不熟悉似的,疏离冷淡,却又有应必求,除了离开紫宸殿,她在殿中做什么都行。 就连见玉书这个请求他都同意了,第二日,姜挽如愿在紫宸殿中看见了玉书。 玉书见到姜挽就止不住眼泪,两人相对,均是庆幸对方都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对你动刑了么?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姜挽撸起玉书的衣袖查看,并没有看见什么伤口。 “没有。(miduxs)?(cc)” 玉书眼中湿润,缓缓摇了摇头,“被抓时,我曾想过自尽,但被拦住了,本以为会是好一番折磨,谁曾想我被关在牢房中,不曾有人审问过我,也没受过刑。” “那就好,那就好……”姜挽狠狠松了口气,玉书对她来说跟妹妹没什么区别,知道玉书被抓的时候,她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些。 “我生死早已看淡,能看见姑娘好好的活着,我此生就无憾了,就算我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去死的,若有这一天,姑娘不要为我伤心。”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玉书一直叫姜挽为姑娘,在她心中,姜挽永远是她的姑娘,是她年少时那个带她走出泥潭的小姑娘。 “不要这么说。”姜挽想起萧淮,抿了抿唇,扯唇对玉书微微笑了下,安慰道:“陛下没杀我,也没动你,他给了我机会,那我便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活下去,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姜挽握紧了玉书的手,这番话说给玉书听的,但也是说给她自己的,虽然摸不准萧淮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们既然都没事,没有走到绝境里,那她就要拼尽全力好好活着。 而且阿拂和母亲的行踪已经被萧淮手下的人查到了,姜挽真怕自己死了,萧淮会摧毁她在乎的一切。 她不能死,她得好好活着。 见面不到一个时辰,玉书就被侍卫们带走了,姜挽站在紫宸殿门口目送玉书的背影,她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就这样站了许久。 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政事并不繁忙,送走了大楚使臣,朝堂安稳,南边也没有天灾,萧淮难得有一段清闲的日子。 但他依旧每日在勤政殿待到天色昏暗才回紫宸殿去。 一连几日,姜挽对他的态度都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温柔,但只要一想到这都是姜挽为了求生装出来的,他就会立马清醒。 萧淮不想看见她刻意讨好,小心翼翼的笑脸,只能每晚在勤政殿待到很晚才回去。 直到他毒发那日…… 半个月过去了,萧淮几乎要都忘了姜挽给他吃下绝嗣药这回事了,结果这日下朝去勤政殿,路上疼痛难忍,吐了血晕过去。 醒来时,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外面站着。 迷迷糊糊中,萧淮听见母后和父皇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有太医们颤颤巍巍地话语。 他意识不太清醒,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中毒、绝嗣、皇后…… 随后,拍案声骤起,太上皇愤怒的声音传来,“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皇家何曾亏待过你,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对皇帝用这种下作手段,皇室容不得你这种皇后,即日起,你不再是大景的皇后,即刻贬为庶人,待皇嗣出生,一袭白绫,你便自我了断吧。” 萧淮猛然睁开双眼,他头上出了许多汗,身上虚脱无力,此刻他顾不得身上的异样,立马掀开被子,直接往外面走。 外殿唯有太上皇和江太后站着,姜挽和一众太医都跪在地上。 姜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闻言叩拜了一下,因她肚子大了,故而拜不下去,行大礼只能行到一半。 “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废后的事还是等皇帝醒了再说,咱们年纪大了,就别管这些了。”江太后也是气得不轻,但姜挽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儿子不能再有子嗣了,她舍不得姜挽肚子里这个孩子出事,一腔气愤只能暂时隐忍,压抑脾气拍着太上皇的背。 “早前容忍,不过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若是安分些也便罢了,结果……”太上皇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姜挽一眼,接着说:“当年皇帝说什么要也立她为后,侧妃扶正古往今来有几个!要不是看皇帝实在喜欢,岂能这样出身的女人坐在皇后位置上,谁知她竟是个狼子野心的,实在该死,该死。” 这时,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江太后连忙去扶着,心疼地看着儿子,“身子还没好呢,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还不快去歇着。” “让父皇母后担忧了,是儿臣之过。”萧淮不至于站不起来,他没让江太后扶着,弯腰对太上皇一拜,“儿臣的后宫之事不敢劳烦父皇母后费心,还望父皇母后安心,儿臣会处理好。” “处理好,你怎么处理。”太上皇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到大让他无比满意自豪的儿子,不可置信地张口,“难不成,你还要护着她?” 萧淮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姜挽,屈膝弯腰,双眸握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对太上皇说,“皇后不懂事,是儿臣没教导好她,以后,儿臣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再犯错。” “可笑,她又不是没爹没娘,二十多岁的人,还拿自己当小孩胡作非为!” 太上皇恨姜挽,也气自己的儿子,堂堂天子,怎能如此娇惯一个女子,放任她为所欲为,这天下到底是大景的天下还是姜挽的天下,真是太可笑了。 争论半晌无果,儿子铁了心护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太上皇只能和江太后回西宫,眼不见心为静了。 说到底,大权尽在皇帝一人手中,太上皇和太后都不能越过皇帝下旨废后,这事闹了一天,太上皇被气得不行,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姜挽被亲儿子护下了,没伤到一丝一毫。 一夜无眠,送走了太上皇和太后,又跟太医问了点问题,萧淮力气耗尽,沉沉在床榻上睡下。 殿中除了萧淮只剩姜挽,她睡不着,就坐在龙床边的圆凳上,看着萧淮的睡容出神。 “你……不怪我么?” 姜挽轻轻问了一句,但没有回应。 她伸手抚上萧淮的脸,深深地看着他,一夜无眠,直到天色渐明,她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迷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龙床上。 身边没人,萧淮呢? 姜挽掀开被子往外面走,在书案后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她倒了杯水端过去,望着萧淮苍白的面容,有些不自然地张口,“陛下身体还没好,应当好好歇几天。” 萧淮抬头看她一眼,接过茶盏轻抿。 “不容易。” “嗯?” “你能生出些心来,很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线快些完事了嗷 第 94 章 平行线十 夏日炎热,御湖边的亭台是御花园中最清凉的地方,坐在亭中赏湖中锦鲤,提笔落于画卷,就是在这里待上半天也不觉得无聊。 御湖亭被九嫔之一的云昭容占着,路过这里的低位嫔妃都知道云昭容不会是个好惹的人,故而没人敢来这里与她争地盘。 “昭容娘娘留步。” 云烟正要带着贴身宫女回宫去,刚抬步就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怎么这两位,她与那位皇后娘娘自东宫时就针锋相对,陛下登基之后她们的关系也不好,故而云烟对这两位小殿下并不怎么熟悉。 “见过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云烟屈身行礼,疑惑道:“两位殿下可有什么事?” 萧予鸿和萧予鸿对视一眼,抬手微微作揖,两个小人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是有事请昭容娘娘帮忙。” 云烟愣了愣,她就是客气一句,这两个小孩怎么还真不客气呢,她想起来这段时间皇后娘娘被陛下厌弃,失宠幽禁的事情,眼睛转了一圈,笑着说:“还真是想不到我能帮到两位小殿下什么,虽说妾身势单力薄,不一定能帮到殿下,不过,两位小殿下但说无妨。” 她可事先说好,不是什么事她都能帮忙的,要是关乎到她身家性命的事,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的。 自陛下登基,向来独宠皇后,看都不看她们这些嫔妃们,甚至还放归出宫了不少,要不是云烟知道家中并不会接纳她这个二嫁的女儿,她也不会决定留在宫里混日子。 “我们想请昭容娘娘去紫宸殿一趟……”萧予鸿娓娓道来。 其实就是想请云昭容去紫宸殿去看看阿娘怎么样了,昨日许多宫人都亲眼看见父皇拽着阿娘的手去了紫宸殿,萧予鸿和萧予清听了之后立马就去紫宸殿请安,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父皇拒不见他们。 虽说福案公公对他们说皇后娘娘安好,让他们不用担忧,可是母子连心,怎能不担心。父皇突然将阿娘带去了紫宸殿,据宫人说父皇脸色极为不好,帝后二人有闹翻的架势,他们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来请云昭容帮忙。 云烟:“……” 这两位小殿下要是说让她去凤仪宫门口探探消息还行,云烟看在小太子的面子上愿意卖这个人情,可要是去紫宸殿…… 她要是去了,触到陛下霉头,岂不是死到临头了。 “这……”云烟面色为难,心中组织话语,想着怎么才能圆润不得罪人地将这个拒绝说出来。 谁知小太子已然看出她的想法,竟然会用还会用利益引诱。 “母后还有身孕,待腹中的弟弟妹妹出生,回了凤仪宫,本宫在母后面前说明原委,四妃之位空缺,昭容娘娘温柔贤淑,资历最深,孤觉得娘娘位至四妃再合适不过了。” 云烟刚要说出口的拒绝顿住,想一想四妃位置上的荣华富贵,她咬唇犹豫了会,“……这等小忙,既然两位小殿下开口,那妾身定然竭尽全力去做。” 好吧,她真的没法拒绝位列四妃的条件,此生没有君宠就罢了,反正她也争不来,但既然决定在宫里度过余生了,那位分还是要努努力的,凭她和姜挽那糟糕的关系,坐到四妃的位置是没有指望的,但要是卖小太子一个人情,她往上走一走还是有盼头的。 为了不碍着陛下的眼,贪生怕死的云烟特意挑了个上朝的时辰来紫宸殿外请安。 这时候的紫宸殿中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她被大门外的侍卫拦住,不能往里面走,云烟心一横,就在外面喊了起来,说要求见皇后娘娘。陛下有过吩咐,求见皇后娘娘的一概拦住,侍卫更不可能让云烟进去了,但好在她嗓门大。 姜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话语间似乎提到了自己,她起身往外面走,虽然被殿外的宫女阻拦,但她挺着肚子,宫女不敢使劲拦,直接硬闯出去了。 “云昭容找本宫有何事?” 姜挽不知道一向和她不对付的云烟能有什么事找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落魄时候曾经的情敌找上门来,不会是落井下石的吧?但云烟应该没这个胆子。 云烟献上一个食盒,里面只是些寻常的点心,而后东拉西扯说了两句,说什么在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两位小殿下看起来很好,让姜挽不用担忧什么的客气话。 总之,云烟胡说一通,但姜挽却是懂了她的意思。 姜挽接过云烟送过来的东西,侍卫和宫女不敢阻拦,“云昭容有心了,烦请昭容给鸿儿清儿带句话,说本宫无事,让他们放心即可,等本宫回了凤仪宫,定好好谢谢你。” 得了姜挽的承诺,云烟乐不可支地走了。 她不知道帝后二人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她从东宫起就和姜挽不对付,看过姜挽和陛下恩爱容不别人的样子,她笃定姜挽不会失宠的,就等着姜挽提她为四妃了。 云烟送来的东西自然是都被宫人们收走了,姜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没把握稳坐后位,她算是给了云烟一个没有底的承诺。 自前日萧淮将她带到紫宸殿,姜挽就一直被关在寝殿里,萧淮找了太医诊脉,但没诊出中毒的迹象,故而萧淮没对她怎样,二人的关系就一直冷着。 绝嗣药发作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估计等绝嗣药发作了,太医才能诊断出来,到时候才是萧淮和她算账的时候。 夜里,圣驾回了紫宸殿。 两个小太监推开寝殿的门,萧淮一进来就看见姜挽站在茶案边,身子正对着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姜挽迎过来,她弯唇笑着,一如从前那般,伸手想要去碰男人的手,但却被他躲开。 “朕不想看见你惺惺作态,有什么话直说。”无论是爱与不爱,萧淮都要姜挽真真实实的样子,他不想看见假情假意的姜挽对他演戏。 望着萧淮的背影,姜挽沉默,缓缓在他后面,见他真的不再接受她的讨好,她也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想,见见玉书。” “嗯。”萧淮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往浴房中走去。 姜挽在龙床上坐下,怔然地看着萧淮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 他是答应了?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姜挽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误会了他的意思。 过会,他穿着里衣回来。 姜挽目光追随着萧淮,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上床躺平,盖好锦被闭上了眼睛,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陛下方才,是同意了吗?” 姜挽轻声问了一句,等了一会没听见回答,她在床边看了会萧淮的睡颜,然后也躺下了。 他们睡在同一床榻上,但交流少得可怜,萧淮好像和她不熟悉似的,疏离冷淡,却又有应必求,除了离开紫宸殿,她在殿中做什么都行。 就连见玉书这个请求他都同意了,第二日,姜挽如愿在紫宸殿中看见了玉书。 玉书见到姜挽就止不住眼泪,两人相对,均是庆幸对方都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对你动刑了么?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姜挽撸起玉书的衣袖查看,并没有看见什么伤口。 “没有。(miduxs)?(cc)” 玉书眼中湿润,缓缓摇了摇头,“被抓时,我曾想过自尽,但被拦住了,本以为会是好一番折磨,谁曾想我被关在牢房中,不曾有人审问过我,也没受过刑。” “那就好,那就好……”姜挽狠狠松了口气,玉书对她来说跟妹妹没什么区别,知道玉书被抓的时候,她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些。 “我生死早已看淡,能看见姑娘好好的活着,我此生就无憾了,就算我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去死的,若有这一天,姑娘不要为我伤心。”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玉书一直叫姜挽为姑娘,在她心中,姜挽永远是她的姑娘,是她年少时那个带她走出泥潭的小姑娘。 “不要这么说。”姜挽想起萧淮,抿了抿唇,扯唇对玉书微微笑了下,安慰道:“陛下没杀我,也没动你,他给了我机会,那我便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活下去,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姜挽握紧了玉书的手,这番话说给玉书听的,但也是说给她自己的,虽然摸不准萧淮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们既然都没事,没有走到绝境里,那她就要拼尽全力好好活着。 而且阿拂和母亲的行踪已经被萧淮手下的人查到了,姜挽真怕自己死了,萧淮会摧毁她在乎的一切。 她不能死,她得好好活着。 见面不到一个时辰,玉书就被侍卫们带走了,姜挽站在紫宸殿门口目送玉书的背影,她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就这样站了许久。 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政事并不繁忙,送走了大楚使臣,朝堂安稳,南边也没有天灾,萧淮难得有一段清闲的日子。 但他依旧每日在勤政殿待到天色昏暗才回紫宸殿去。 一连几日,姜挽对他的态度都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温柔,但只要一想到这都是姜挽为了求生装出来的,他就会立马清醒。 萧淮不想看见她刻意讨好,小心翼翼的笑脸,只能每晚在勤政殿待到很晚才回去。 直到他毒发那日…… 半个月过去了,萧淮几乎要都忘了姜挽给他吃下绝嗣药这回事了,结果这日下朝去勤政殿,路上疼痛难忍,吐了血晕过去。 醒来时,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外面站着。 迷迷糊糊中,萧淮听见母后和父皇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有太医们颤颤巍巍地话语。 他意识不太清醒,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中毒、绝嗣、皇后…… 随后,拍案声骤起,太上皇愤怒的声音传来,“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皇家何曾亏待过你,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对皇帝用这种下作手段,皇室容不得你这种皇后,即日起,你不再是大景的皇后,即刻贬为庶人,待皇嗣出生,一袭白绫,你便自我了断吧。” 萧淮猛然睁开双眼,他头上出了许多汗,身上虚脱无力,此刻他顾不得身上的异样,立马掀开被子,直接往外面走。 外殿唯有太上皇和江太后站着,姜挽和一众太医都跪在地上。 姜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闻言叩拜了一下,因她肚子大了,故而拜不下去,行大礼只能行到一半。 “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废后的事还是等皇帝醒了再说,咱们年纪大了,就别管这些了。”江太后也是气得不轻,但姜挽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儿子不能再有子嗣了,她舍不得姜挽肚子里这个孩子出事,一腔气愤只能暂时隐忍,压抑脾气拍着太上皇的背。 “早前容忍,不过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若是安分些也便罢了,结果……”太上皇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姜挽一眼,接着说:“当年皇帝说什么要也立她为后,侧妃扶正古往今来有几个!要不是看皇帝实在喜欢,岂能这样出身的女人坐在皇后位置上,谁知她竟是个狼子野心的,实在该死,该死。” 这时,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江太后连忙去扶着,心疼地看着儿子,“身子还没好呢,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还不快去歇着。” “让父皇母后担忧了,是儿臣之过。”萧淮不至于站不起来,他没让江太后扶着,弯腰对太上皇一拜,“儿臣的后宫之事不敢劳烦父皇母后费心,还望父皇母后安心,儿臣会处理好。” “处理好,你怎么处理。”太上皇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到大让他无比满意自豪的儿子,不可置信地张口,“难不成,你还要护着她?” 萧淮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姜挽,屈膝弯腰,双眸握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对太上皇说,“皇后不懂事,是儿臣没教导好她,以后,儿臣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再犯错。” “可笑,她又不是没爹没娘,二十多岁的人,还拿自己当小孩胡作非为!” 太上皇恨姜挽,也气自己的儿子,堂堂天子,怎能如此娇惯一个女子,放任她为所欲为,这天下到底是大景的天下还是姜挽的天下,真是太可笑了。 争论半晌无果,儿子铁了心护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太上皇只能和江太后回西宫,眼不见心为静了。 说到底,大权尽在皇帝一人手中,太上皇和太后都不能越过皇帝下旨废后,这事闹了一天,太上皇被气得不行,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姜挽被亲儿子护下了,没伤到一丝一毫。 一夜无眠,送走了太上皇和太后,又跟太医问了点问题,萧淮力气耗尽,沉沉在床榻上睡下。 殿中除了萧淮只剩姜挽,她睡不着,就坐在龙床边的圆凳上,看着萧淮的睡容出神。 “你……不怪我么?” 姜挽轻轻问了一句,但没有回应。 她伸手抚上萧淮的脸,深深地看着他,一夜无眠,直到天色渐明,她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迷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龙床上。 身边没人,萧淮呢? 姜挽掀开被子往外面走,在书案后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她倒了杯水端过去,望着萧淮苍白的面容,有些不自然地张口,“陛下身体还没好,应当好好歇几天。” 萧淮抬头看她一眼,接过茶盏轻抿。 “不容易。” “嗯?” “你能生出些心来,很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线快些完事了嗷 第 94 章 平行线十 夏日炎热,御湖边的亭台是御花园中最清凉的地方,坐在亭中赏湖中锦鲤,提笔落于画卷,就是在这里待上半天也不觉得无聊。 御湖亭被九嫔之一的云昭容占着,路过这里的低位嫔妃都知道云昭容不会是个好惹的人,故而没人敢来这里与她争地盘。 “昭容娘娘留步。” 云烟正要带着贴身宫女回宫去,刚抬步就听见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怎么这两位,她与那位皇后娘娘自东宫时就针锋相对,陛下登基之后她们的关系也不好,故而云烟对这两位小殿下并不怎么熟悉。 “见过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云烟屈身行礼,疑惑道:“两位殿下可有什么事?” 萧予鸿和萧予鸿对视一眼,抬手微微作揖,两个小人一本正经地说:“确实是有事请昭容娘娘帮忙。” 云烟愣了愣,她就是客气一句,这两个小孩怎么还真不客气呢,她想起来这段时间皇后娘娘被陛下厌弃,失宠幽禁的事情,眼睛转了一圈,笑着说:“还真是想不到我能帮到两位小殿下什么,虽说妾身势单力薄,不一定能帮到殿下,不过,两位小殿下但说无妨。” 她可事先说好,不是什么事她都能帮忙的,要是关乎到她身家性命的事,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的。 自陛下登基,向来独宠皇后,看都不看她们这些嫔妃们,甚至还放归出宫了不少,要不是云烟知道家中并不会接纳她这个二嫁的女儿,她也不会决定留在宫里混日子。 “我们想请昭容娘娘去紫宸殿一趟……”萧予鸿娓娓道来。 其实就是想请云昭容去紫宸殿去看看阿娘怎么样了,昨日许多宫人都亲眼看见父皇拽着阿娘的手去了紫宸殿,萧予鸿和萧予清听了之后立马就去紫宸殿请安,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父皇拒不见他们。 虽说福案公公对他们说皇后娘娘安好,让他们不用担忧,可是母子连心,怎能不担心。父皇突然将阿娘带去了紫宸殿,据宫人说父皇脸色极为不好,帝后二人有闹翻的架势,他们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来请云昭容帮忙。 云烟:“……” 这两位小殿下要是说让她去凤仪宫门口探探消息还行,云烟看在小太子的面子上愿意卖这个人情,可要是去紫宸殿…… 她要是去了,触到陛下霉头,岂不是死到临头了。 “这……”云烟面色为难,心中组织话语,想着怎么才能圆润不得罪人地将这个拒绝说出来。 谁知小太子已然看出她的想法,竟然会用还会用利益引诱。 “母后还有身孕,待腹中的弟弟妹妹出生,回了凤仪宫,本宫在母后面前说明原委,四妃之位空缺,昭容娘娘温柔贤淑,资历最深,孤觉得娘娘位至四妃再合适不过了。” 云烟刚要说出口的拒绝顿住,想一想四妃位置上的荣华富贵,她咬唇犹豫了会,“……这等小忙,既然两位小殿下开口,那妾身定然竭尽全力去做。” 好吧,她真的没法拒绝位列四妃的条件,此生没有君宠就罢了,反正她也争不来,但既然决定在宫里度过余生了,那位分还是要努努力的,凭她和姜挽那糟糕的关系,坐到四妃的位置是没有指望的,但要是卖小太子一个人情,她往上走一走还是有盼头的。 为了不碍着陛下的眼,贪生怕死的云烟特意挑了个上朝的时辰来紫宸殿外请安。 这时候的紫宸殿中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她被大门外的侍卫拦住,不能往里面走,云烟心一横,就在外面喊了起来,说要求见皇后娘娘。陛下有过吩咐,求见皇后娘娘的一概拦住,侍卫更不可能让云烟进去了,但好在她嗓门大。 姜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话语间似乎提到了自己,她起身往外面走,虽然被殿外的宫女阻拦,但她挺着肚子,宫女不敢使劲拦,直接硬闯出去了。 “云昭容找本宫有何事?” 姜挽不知道一向和她不对付的云烟能有什么事找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落魄时候曾经的情敌找上门来,不会是落井下石的吧?但云烟应该没这个胆子。 云烟献上一个食盒,里面只是些寻常的点心,而后东拉西扯说了两句,说什么在路上遇见了太子殿下和晋王殿下,两位小殿下看起来很好,让姜挽不用担忧什么的客气话。 总之,云烟胡说一通,但姜挽却是懂了她的意思。 姜挽接过云烟送过来的东西,侍卫和宫女不敢阻拦,“云昭容有心了,烦请昭容给鸿儿清儿带句话,说本宫无事,让他们放心即可,等本宫回了凤仪宫,定好好谢谢你。” 得了姜挽的承诺,云烟乐不可支地走了。 她不知道帝后二人之间出了什么事,但她从东宫起就和姜挽不对付,看过姜挽和陛下恩爱容不别人的样子,她笃定姜挽不会失宠的,就等着姜挽提她为四妃了。 云烟送来的东西自然是都被宫人们收走了,姜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也没把握稳坐后位,她算是给了云烟一个没有底的承诺。 自前日萧淮将她带到紫宸殿,姜挽就一直被关在寝殿里,萧淮找了太医诊脉,但没诊出中毒的迹象,故而萧淮没对她怎样,二人的关系就一直冷着。 绝嗣药发作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估计等绝嗣药发作了,太医才能诊断出来,到时候才是萧淮和她算账的时候。 夜里,圣驾回了紫宸殿。 两个小太监推开寝殿的门,萧淮一进来就看见姜挽站在茶案边,身子正对着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他。 姜挽迎过来,她弯唇笑着,一如从前那般,伸手想要去碰男人的手,但却被他躲开。 “朕不想看见你惺惺作态,有什么话直说。”无论是爱与不爱,萧淮都要姜挽真真实实的样子,他不想看见假情假意的姜挽对他演戏。 望着萧淮的背影,姜挽沉默,缓缓在他后面,见他真的不再接受她的讨好,她也是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想,见见玉书。” “嗯。”萧淮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往浴房中走去。 姜挽在龙床上坐下,怔然地看着萧淮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 他是答应了?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姜挽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误会了他的意思。 过会,他穿着里衣回来。 姜挽目光追随着萧淮,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上床躺平,盖好锦被闭上了眼睛,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陛下方才,是同意了吗?” 姜挽轻声问了一句,等了一会没听见回答,她在床边看了会萧淮的睡颜,然后也躺下了。 他们睡在同一床榻上,但交流少得可怜,萧淮好像和她不熟悉似的,疏离冷淡,却又有应必求,除了离开紫宸殿,她在殿中做什么都行。 就连见玉书这个请求他都同意了,第二日,姜挽如愿在紫宸殿中看见了玉书。 玉书见到姜挽就止不住眼泪,两人相对,均是庆幸对方都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对你动刑了么?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姜挽撸起玉书的衣袖查看,并没有看见什么伤口。 “没有。(miduxs)?(cc)” 玉书眼中湿润,缓缓摇了摇头,“被抓时,我曾想过自尽,但被拦住了,本以为会是好一番折磨,谁曾想我被关在牢房中,不曾有人审问过我,也没受过刑。” “那就好,那就好……”姜挽狠狠松了口气,玉书对她来说跟妹妹没什么区别,知道玉书被抓的时候,她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些。 “我生死早已看淡,能看见姑娘好好的活着,我此生就无憾了,就算我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去死的,若有这一天,姑娘不要为我伤心。”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玉书一直叫姜挽为姑娘,在她心中,姜挽永远是她的姑娘,是她年少时那个带她走出泥潭的小姑娘。 “不要这么说。”姜挽想起萧淮,抿了抿唇,扯唇对玉书微微笑了下,安慰道:“陛下没杀我,也没动你,他给了我机会,那我便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活下去,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姜挽握紧了玉书的手,这番话说给玉书听的,但也是说给她自己的,虽然摸不准萧淮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们既然都没事,没有走到绝境里,那她就要拼尽全力好好活着。 而且阿拂和母亲的行踪已经被萧淮手下的人查到了,姜挽真怕自己死了,萧淮会摧毁她在乎的一切。 她不能死,她得好好活着。 见面不到一个时辰,玉书就被侍卫们带走了,姜挽站在紫宸殿门口目送玉书的背影,她伸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就这样站了许久。 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政事并不繁忙,送走了大楚使臣,朝堂安稳,南边也没有天灾,萧淮难得有一段清闲的日子。 但他依旧每日在勤政殿待到天色昏暗才回紫宸殿去。 一连几日,姜挽对他的态度都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温柔,但只要一想到这都是姜挽为了求生装出来的,他就会立马清醒。 萧淮不想看见她刻意讨好,小心翼翼的笑脸,只能每晚在勤政殿待到很晚才回去。 直到他毒发那日…… 半个月过去了,萧淮几乎要都忘了姜挽给他吃下绝嗣药这回事了,结果这日下朝去勤政殿,路上疼痛难忍,吐了血晕过去。 醒来时,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外面站着。 迷迷糊糊中,萧淮听见母后和父皇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有太医们颤颤巍巍地话语。 他意识不太清醒,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中毒、绝嗣、皇后…… 随后,拍案声骤起,太上皇愤怒的声音传来,“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皇家何曾亏待过你,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敢对皇帝用这种下作手段,皇室容不得你这种皇后,即日起,你不再是大景的皇后,即刻贬为庶人,待皇嗣出生,一袭白绫,你便自我了断吧。” 萧淮猛然睁开双眼,他头上出了许多汗,身上虚脱无力,此刻他顾不得身上的异样,立马掀开被子,直接往外面走。 外殿唯有太上皇和江太后站着,姜挽和一众太医都跪在地上。 姜挽一言不发跪在地上,闻言叩拜了一下,因她肚子大了,故而拜不下去,行大礼只能行到一半。 “好了好了,你也消消气,废后的事还是等皇帝醒了再说,咱们年纪大了,就别管这些了。”江太后也是气得不轻,但姜挽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儿子不能再有子嗣了,她舍不得姜挽肚子里这个孩子出事,一腔气愤只能暂时隐忍,压抑脾气拍着太上皇的背。 “早前容忍,不过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若是安分些也便罢了,结果……”太上皇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狠狠剜了跪在地上的姜挽一眼,接着说:“当年皇帝说什么要也立她为后,侧妃扶正古往今来有几个!要不是看皇帝实在喜欢,岂能这样出身的女人坐在皇后位置上,谁知她竟是个狼子野心的,实在该死,该死。” 这时,昏迷了一天一夜的人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江太后连忙去扶着,心疼地看着儿子,“身子还没好呢,怎么就这样出来了,还不快去歇着。” “让父皇母后担忧了,是儿臣之过。”萧淮不至于站不起来,他没让江太后扶着,弯腰对太上皇一拜,“儿臣的后宫之事不敢劳烦父皇母后费心,还望父皇母后安心,儿臣会处理好。” “处理好,你怎么处理。”太上皇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到大让他无比满意自豪的儿子,不可置信地张口,“难不成,你还要护着她?” 萧淮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姜挽,屈膝弯腰,双眸握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对太上皇说,“皇后不懂事,是儿臣没教导好她,以后,儿臣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再犯错。” “可笑,她又不是没爹没娘,二十多岁的人,还拿自己当小孩胡作非为!” 太上皇恨姜挽,也气自己的儿子,堂堂天子,怎能如此娇惯一个女子,放任她为所欲为,这天下到底是大景的天下还是姜挽的天下,真是太可笑了。 争论半晌无果,儿子铁了心护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太上皇只能和江太后回西宫,眼不见心为静了。 说到底,大权尽在皇帝一人手中,太上皇和太后都不能越过皇帝下旨废后,这事闹了一天,太上皇被气得不行,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姜挽被亲儿子护下了,没伤到一丝一毫。 一夜无眠,送走了太上皇和太后,又跟太医问了点问题,萧淮力气耗尽,沉沉在床榻上睡下。 殿中除了萧淮只剩姜挽,她睡不着,就坐在龙床边的圆凳上,看着萧淮的睡容出神。 “你……不怪我么?” 姜挽轻轻问了一句,但没有回应。 她伸手抚上萧淮的脸,深深地看着他,一夜无眠,直到天色渐明,她才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迷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龙床上。 身边没人,萧淮呢? 姜挽掀开被子往外面走,在书案后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她倒了杯水端过去,望着萧淮苍白的面容,有些不自然地张口,“陛下身体还没好,应当好好歇几天。” 萧淮抬头看她一眼,接过茶盏轻抿。 “不容易。” “嗯?” “你能生出些心来,很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线快些完事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