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守则》 第一章 第一章 清晨七点整。 闹钟急促响了起来,打破了原本的寂静,从被窝里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下开关,铃声暂停。而刚才还在沉睡的顾言真毫不留恋温暖的床铺,掀开被子下床。 因为夜里睡姿不优雅,他身上的黑色真丝睡袍松松垮垮,胸前领口大开,某个角度透进去,隐约看得见里面单薄漂亮的肌肉,表明主人有健身的习惯。 顾言真打了个哈欠,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头发软趴趴乱成一团。刚好外面传来敲门声,他懒洋洋的应道:“进来。” 而后他推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他每天都有早起沐浴的习惯,能让混沌的脑子快速清醒。 十五分钟后他湿着头发裹好浴巾出来,床头柜上已经被刚才进来的女佣放好了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配色依然是他常年不变的黑白灰。 顾言真慢条斯理换好衣服,拿起吹风机吹头发。他的发量很多,可是发质又软,需要花些时间才能完全吹干。而干后未经打理的头发毛茸茸蓬松着,额前新长出来的细碎刘海也乖顺的垂下,使得他看起来比真实年龄小了好几岁,一点看不出人前凌厉冷硬的模样。 他接着又拿起洗手台上的定型啫喱,往手心极了一大坨透明胶体,大力将前额所有头发全部梳上去,露出全部的额头,绝不留一根碎发。 好容易搞定头发,顾言真接着把台面上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挨个往脸上怼,一番拍打完成护肤。明明没长胡子,还要多此一举的用刮胡刀再做一遍无用功,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猛男硬汉。 打理好仪容仪表,顾言真走入衣帽间,打开衣柜抽屉,从满层排列整齐的无数亮晶晶的配饰中干脆利落的挑出今天要佩戴的手表。一块银色的百达翡丽,和他的黑色西装正相配。 下楼前,顾言真对着全身镜最后一次检查着装,确保没有半点纰漏。 脸上光滑洁净,大背头一丝不苟,耳后和脖子洗得干干净净,西装版型合身立体,设计师为了迎合他还特意塞了垫肩以营造双开门效果,手表和胸针也是同色系……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严格筛查完,客观的给自己打了满分。 我今天真是帅得天崩地裂。 临出门,顾言真没忘记喷上男士专用香水,志得意满,精神奕奕下楼。 已经等在楼下的钟姨温声抬头看他,微笑着道:“早上好,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顾言真见到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柔和,脚步带风走进餐厅。他的肚子很饿,尤其爱吃钟姨做的饭,每天早上都抱着期待的心情起床。 然而今天,餐桌上没有任何他爱吃的东西。 水煮西蓝花,胡萝卜紫菜甘蓝蔬菜沙拉,牛油果奶昔,还有煎蛋培根。 顾言真的嘴角几不可查的下垂几个像素,捏着刀冷冷盯着餐盘里绿油油的一片,一动不动。 外人根本看不出顾总的不快,可是照顾他多年的钟姨一眼就瞧了出来,温声道:“您昨天晚上睡前不是说最近要保持身材,特意吩咐我做减脂餐吗?” 经她提醒,顾言真才想起这茬,确有此事。都怪他前阵子不知节制贪嘴,趁着在公司加夜班,偷着吃了不少高热量的宵夜,没几天裤腰就紧了不少,连姚秘书都说他脸圆了几分。 为了维护霸总形象,顾言真痛定思痛决心减肥,严格管制嘴巴。 钟姨叹气,劝说道:“其实您一点都不胖,没必要对自己太苛刻。” 顾言真固执摇头,默默叉起一块西蓝花放进口中,慢吞吞的嚼,眼里一片死灰。 等下他让姚秘书做个方案,把西蓝花和胡萝卜这两个鬼东西彻底消灭。 因为吃了难吃的早饭,顾总一大早心情就不好,维持着低气压一路到公司,吓得路上碰到的员工们心里直犯嘀咕,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言真臭着脸走进总裁办公室,刚好八点五十。 早已到岗的姚秘书敲门而入,拿着一叠资料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行程:“上午十点半公司高层有个总结会需要您主持;下午四点要给子公司开视频会议;晚些时候还有盛事的负责人过来和您详谈被收购的事宜。” “另外马上要年关,还是去年那样,由我负责为各位股东以及合作商准备拜年礼吗?” 顾言真点头,“嗯。” 姚秘书了然,接着又道:“晚上还有个慈善晚宴,到时现场有拍卖环节……” 顾言真没有听他说完,直接打断:“这些小事你都看着安排。” “是。”姚秘书抬手推了推眼镜,又看了一眼冷着脸的顾总,抿唇不语。 以他跟随老板五年的经验,每当顾言真摆这副死出,准是心情不好。 果然,下一刻顾言真问:“相亲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姚秘书知道现在是私人话题时间。他不免在心里吐槽,明明老板的感情问题不在他职责范围内,他却不得不一手操办,给人当媒婆牵线,这业务能力都快赶上专业红娘了。 不过看在顾言真给他另外加的二十万奖金份上,姚秘书忍辱负重,尽职尽责。 “昨晚我又收到不少简历,从中挑了几份合适的,您过目。” 说着他递过去一个文件夹放到顾言真桌上,让他亲自查看。 顾言真低头皱眉一一点评,很不满意: “这个嘴太大。” “这人看起来就很有心机。” “这个也不行,笑起来露牙太多,不端庄。” …… 姚秘书熟知自家老板那挑剔的性格,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好的顾总,我今晚回去重新再选。” 就算是天仙,顾言真也总能挑出一两个毛病,皇帝选妃都没他能折腾。 你就活该单身。 顾言真似有所觉,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姚秘书假笑,胡说八道:“怎么会呢?我对您向来敬重。” 顾言真很怀疑,但他没有证据。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所有资料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眺望,满脸惆怅,长吁短叹。 身为掌管偌大顾氏集团的总裁,顾言真名下拥有数不清的财富,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容,寒风一样冷冽的优雅气质,年纪轻轻26岁就荣登国内最年轻的总裁宝座…… 他的头衔多得数不过来。但是如此优秀完美的他,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一个同样完美的另一半? “天冷了,你去让李氏破产倒闭吧。”顾言真幽幽地说。 姚秘书嘴角一抽,抬手推了推其实根本没有度数的眼镜,不得不开口提醒: “您是不是忘了?李氏老总上周刚揍过您。” 顾言真也想起了上次被李予之暴揍的事,冷哼了一声,更不高兴了。 “你出去。”他说。 姚秘书叹气。 同是打工社畜,别人老板都是黑心剥削资本家,他的老板却是个脑子不好的小傻子,一时还真说不上哪样更倒霉。 姚秘书换个思路又想,他毕竟拿着一百多万的年薪,老板就算作了点大约也没什么,看在钱的份上能忍则忍。毕竟每年年终聚会的时候,各家特助和秘书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八卦,大家总是羡慕他的。 顾总年轻英俊,不会随意pua辱骂下属,也不会玩什么职场强制爱让他□□,更不会异想天开让人研究男男生子药……完全算得上总裁界的奇葩。 这么一看,脑子不好也不是啥大问题。 人果然是对比出来的,姚秘书看顾总顺眼了。 顾言真惆怅完,又想起今早心情不好的原因,于是又霸道起来:“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胡萝卜滚出地球。” 姚秘书:“……” 他收回刚才的话。 早晨的闲话时间结束,顾言真终于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专心处理各种文件报表。姚秘书虽然对他各种微辞,但也不得不承认顾总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认真起来还是很靠谱的,不然怎么如此年轻就顺利执掌集团公司。 忙完一天好容易下班,可惜还有个慈善晚宴,顾言真稍稍歇息,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会场。 可即便在车上,顾言真也没闲着,还要处理手头没完成的工作,姚秘书和他各自坐一边互不干扰,车内一片静谧。 正是晚高峰下班时间,路上实在是堵,就算顾言真有钱也不可能从车水马龙中飞出去。他把手头最后一份文件看完,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姚秘书顺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盒薄荷糖递过去,轻声问:“顾总,吃吗?” 顾言真不答话,手心向上摆出讨要的姿势。圆滚滚粉嘟嘟的糖丸很可爱,含在嘴里清清凉凉,带着丝丝桃子的甜味,他很喜欢。 薄荷带来的清爽暂时冲淡了疲劳,顾言真心情好了不少。他转头看着车窗外,百无聊赖发呆。 也不知道晚宴的伙食好不好吃…… 他满脸严肃,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思考什么足以撼动整个集团生死存亡的决策,只有姚秘书知道,他那不靠谱的老板越是貌似正经,脑子就肯定没想正事。 正值寒冬临近年关,天黑的很早,血色残阳只剩天边那一道赤红,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冷风。 车停在路口等60秒的红灯,顾言真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大学城,这会儿也是学生们出来活动的时间。 他看着来来往往谈笑风生衣着单薄的年轻人,冰冷的面容上有一点松动。 年轻人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真好。 他盯着学生们看了会,感慨自己那无趣死板的读书时光。忽然人群中走出一道身影,瞬间捕获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用点恶俗的形容,在那人出现后,天地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唯有那个人是鲜亮的。 那是一个男生。身量颀长个子高挑,他的背后背着沉重的画板,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在寒风中被吹开,即使天色渐黯不能完全看清面容,也能看得出他惊人的美貌。 他好像在烦恼着什么,眉头轻蹙眼神忧郁,浑身充满了艺术家的破碎感。 顾言真不是没见过美人,但这一瞬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顷刻蔓延到四肢百骸,直达天灵盖。 通常这种现象文艺点叫“一见钟情”,但是姚秘书坚持认为,用“贪图美|色”更好。 第二章 第二章 可惜没等顾言真完全看清那人的长相,绿灯就亮了起来,司机师傅为了赶时间油门一踩飞出老远,恨不得在老板面前来一把极限漂移再炫个技。 等顾言真反应过来,再也看不到美人的身影了。 顾总愤怒至极。 “给你十分钟,我要那个人的所有资料。”他冷酷下达命令,一副不讲理的霸总样。 姚秘书眼皮一跳,拼尽全力才没有把手上沉重的电脑砸在他家老板那可恶的帅脸上。他反复深呼吸,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顾总,我是秘书,不是FBI搞情报工作,就算你给我二十四小时,我也弄不来人家的私人资料,这是犯法。” 遵纪守法的顾言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遗憾:“怎么你连这都不会?” 别家里的秘书都是万能的,为什么他就招不来那样的人才。 “那您可以现在就把我开除。”姚秘书淡淡回他,“我没意见。” 顾言真生气,真是反了天了,动不动就威胁罢工不干,到底谁才是老板? 他有心教训不听话的秘书,可是一想姚秘书工作能力超强,性格温顺对他有求必应,而且长相还很合他的审美,外面暗搓搓要挖他墙角的人非常多,他就不生气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顾言真假装大度,暂时退让以显示自己真的很包容,退了一步:“至少把他的名字和大学信息查出来。” 姚秘书知道撸猫要顺毛,这次爽快点头:“好。” 顾言真满意了:“查到后我给你加奖金。” 看在钱的份上,姚秘书也很满意。 等他们顺利抵达会场,天已经彻底黑了。顾言真刚才在车上不小心睡着,被唤醒后才想起紧急整理形象,把睡乱的大背头仔仔细细用小梳子重新弄好,一丝不苟。 “您现在的形象很完美。”姚秘书看了下腕表,还有半小时开场,便轻声催促道:“可以下车了。” 顾言真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看,这才顺着姚秘书打开的车门下来。 他们在车库路过一辆很眼熟的银色宾利时,顾言真停下脚步,仔细端详。 姚秘书体贴的为他解答:“是李总的车。” 听到死对头的名字,顾言真冷哼一声,开始在脑子里认真考虑在这里扎爆他车轮胎的可能性。 “容我提醒,这里到处是监控。”姚秘书指了指顶上四周遍布的摄像头,一眼就看出老板又在想什么,“咱们实在没必要跟他过不去。” 顾言真不能借机报复,只能遗憾离开。 通过红毯进入会场,两个温柔的礼仪小姐特意在门口迎接他们,顾言真一袭黑西装亮相,很快就引起了场内许多人的观望,不少人挂着笑脸围过来,熟稔的上前打招呼。 顾言真对他们一一点头回应,虽然面色冷淡,可是礼节一样不少,并且还能精准的叫出每一位的姓氏职务,对所有前来攀谈的人都一视同仁,即便是不出名的小公司也没有对人家轻蔑摆脸色。 姚秘书顺从的跟在身侧,都不用他为老板引荐,也不用提醒谁是谁,顾言真自己就能把控全场。这种场合他只要把自己当成摆设跟在顾总旁边,跟着点头微笑即可,工作内容很轻松。 纵然内心无数次吐槽,姚秘书内心清楚,会场内再没有比他更体面的秘书了。别家老板没有他们顾总年轻英俊,还会说五国语言,就算现场同时切换也毫无压力,他跟在旁边也与有荣焉。 然而顾总的好心情在碰上迎面而来的死对头后立刻破裂。 站在李予之身边的娇俏小秘书冲他们讷讷微笑,想起上次俩人打架的场景心有余悸,小声道:“顾总好。” 顾言真心说晦气,颇为冷淡的瞥了李与之一眼,然后对小秘书轻轻点头,算作对他的应答。 而看到他同样不爽的李总则十分不留情面的开口讥讽:“装逼犯。” 顾言真冷漠回敬:“蛇蝎男。” 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围绕着两人周身的低气压逐渐扩散开来。两位同样年轻气盛、经常被各大媒体放在一起比较的冤家对头聚到一起,回回碰面必掐架,在场的大多数人早已见怪不怪,有聪明的趁早撤出战场,生怕被无故波及。 李予之身边的小秘书新来不久,上次又被吓到,面对霸总们的争锋相对,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出来化解危机。 此刻姚秘书则隔着远距离对他默默摇头,抬手悄悄抵在唇间,暗示他不要说话。他长得斯文俊秀,戴着眼镜一副商务精英的派头,对面的小秘书立刻以他马首是瞻,听话的往后退了一步。 李与之气定神闲再次主动攻击:“我听说……顾总的征婚消息在婚介所挂了大半年也没人看上,都快成了大家的笑话,啧。”他找准所有机会不客气的嘲笑:“你不仅脑袋空空,眼光也那么肤浅。” 顾言真于是反唇相讥:“彼此彼此。我听说李总近来也不容易,叶夫人给你准备的相亲行程怕是都排到明年底了吧?” “都说男人三十是个坎,李总马上就要沦为大龄单身剩男,我都替你着急。” 过完年才三十整的李予之眼神一凛,宛若马上就要揍他,咬牙切齿的说:“看来上个星期你还没吃够教训。” 此时主办方负责人终于闻讯赶来,及时制止了两位小学鸡撕扯,特意命人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座位上,故意把中间过道隔得比银河都宽,以保证他们没机会对掐。 顾言真此前已经参加过无数次慈善晚宴,对流程几乎倒背如流,无论是媒体采访环节,还是红毯签名,亦或是最后的慈善拍卖,他都尽可能做到完美,只要有镜头对着他,他永远不会出错。 今晚他又一次以本场最高价拍走了竞品,后来听慈善机构负责人发言说是为了给山区贫困儿童建学校,随即又追加了一百万。 接下来就是表演环节,本场宴会还特意请来了不少明星助阵,顾言真正襟危坐抬头看着台上倾情献唱美丽动人的女歌手,脑子渐渐放空,没留意姚秘书小声汇报要去卫生间的事,胡乱点头,其实压根有听没有懂。 姚秘书才离开,有人瞅准机会立刻补上空缺。 等到顾言真察觉到不对,转头才发现身边坐的人不是姚秘书。 “顾总,您好。”来人下颌微微抬起,露出自己显得最漂亮的角度,睁着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他小心翼翼的笑,一副清纯腼腆的样子自我介绍:“我叫葛星越。” 说着他双手恭敬奉上名片,又羞涩的低头,恰好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后颈,很是柔弱天真。 顾言真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他递来的名片,面无表情问:“你的经纪人难道没有告诉你,什么场合该做什么吗?” “这是慈善晚会,不是你的秀场。” 小明星脸色一白,讷讷回道:“我、我只是敬仰顾总,所以……” 顾言真并不想跟他啰嗦,把目光转回台上,冷声说:“我的秘书马上就回来了,我不希望你坐他的位置。” 小明星出道才一年多,虽不算大红,可是也小有名气,还从没被人这么不客气的驱赶过。他的确是抱了不好的心思接近,却没料到顾言真比传闻中的还要冷酷无情,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被打散,眼中噙着泪垂首离开,狼狈不堪。 姚秘书回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他,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 他才离开不到十分钟就有人按捺不住,现在的小明星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回到位子上,姚秘书低声道歉,表示会处理好这件事。顾言真头也不抬,好像并没真的生气,说:“看他年纪还小,新人不懂规矩,这次就算了,你不要为难他。” 听到他的话,姚秘书心中有数,原本打算拨出去的电话暂时按下,点头道:“好。” 晚宴结束已经是深夜十点半了,顾言真到了车上一肚子怨气。晚宴上吃得不好,没有一样菜合他胃口,光是纯净水就喝了两瓶,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现在真的很想大吃一顿。 姚秘书贴心掏出手机问:“顾总,要吃宵夜吗?烧烤火锅还是串串?” 顾言真很想说都要,当他的手摸上肚子又开始犹豫,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才勉强练出来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再这么吃下去就保不住了。 没有腹肌,他还怎么维持霸总人设? “算了。”顾言真毅然决然拒绝,非常自律:“我不爱吃肉。” 姚秘书无语,心说上个星期到底是谁背着人偷偷躲在办公室,一个人吃了个双层巨无霸牛肉堡? “让你查的人,你今晚别忘了。”顾言真想起来,忙不迭提醒他:“越快越好。” 姚秘书很惊讶,他还以为以顾总的性子,一晚上应该差不多就忘了这事,没想到居然还记得。 “他长得很像我失散多年命中注定的夫人。”顾言真斩钉截铁:“你一定要把夫人查出来。” 姚秘书:“……” 有时候他真的很无助。 第三章 第三章 骂归骂,姚秘书的行动效率还是高的,第二天午饭前就把资料放到了顾总的办公桌上。 “明面上能查的我都查了。”姚秘书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再查真的就违法了。” 顾言真对他的工作能力很有信心,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一句,然后翻开资料仔细查看。 原来那个美人叫谢寒。 果然人好看,名字也这么好听。 顾总纯粹属于爱屋及乌,一个普通名字都能夸出花来。 “身高185……”顾言真在看到身高一栏的数字后,明显有些犹疑:“他看起来有那么高吗?” 面对质疑,姚秘书推了推镜框,无比笃定的回道:“我拿到的是谢先生的体检报告,数据是准确的。” 顾言真心思微动,默默盘算了一下。他就算每天偷偷穿增高鞋垫也才勉强182,到时和谢寒站在一起应该不会差太多? 姚秘书毫不怜惜的戳破自家老板的自欺欺人:“实际上,您的身高只有179cm。” 顾言真顿时恼羞成怒:“那我四舍五入,和一米八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顾言真这个级别的霸总,身上也有着某些男人难以根除的劣性,在身高上对一米八仿佛有种天生的执着,就算没有也要生拉硬拽胡扯,好像男人没有一米八都不配做人。 “那您还要不要追?”姚秘书言简意赅,直切要害:“您命中注定的‘夫人’好像比您高不少。” 顾言真是犹豫的。 作为一个合格霸总,他当然更想找个温柔娇妻,小鸟依人清纯可人,最好什么事都依靠他,好让他充分展示自己的男人魅力,满足想当个好丈夫的虚荣心。 可是谢寒如果太高,同为男人,他们站在一起说不准自己还要仰头和他说话,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万一到时他把人壁咚强吻,结果却还要垫脚,那不是很丢脸? 顾言真一下子就退缩了,想就此放弃。可当他再次低头,资料中夹着的谢寒证件照,看到对方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漂亮天使脸蛋,顿时又头晕眼花。 连死亡证件照都能拍得这么貌美…… 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夫人! 被美色充斥了整个脑子的顾总又可以了,高高兴兴的商量:“你帮我看看,市面上有没有十厘米的增高垫?” 姚秘书:“……” 你怎么不去踩高跷? 把人撵出去后,顾言真自顾自的把谢寒的资料看完,心里大致有数。 谢寒,21岁。身高185,体重72公斤,首都美院大三学生,主修动画和摄影,O型血…… 当然这些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数据,还有很多东西不可能真正呈现出来,比如真实性格,个人喜误,他的未来职业规划之类,因为这需要深度交流接触后才能慢慢知道。 顾言真同时也注意到,关于谢寒家世背景的资料很少,双亲那一栏写着“不详”,家庭住址也没有标注,只表明他的籍贯是首都,家庭成员更是一句没提。 姚秘书办事他是知道的,如果真的能查到,不会不写出来。不过顾言真也不大介意,他和谢寒还没开始认识,没必要对对方的家世背景了如指掌,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再问不迟。 在心里粗略做了打算,顾言真当晚回家就做了个详细全面的ppt,把追求娇妻的计划当成工作企划,每个步骤尽善尽美,足足写了一百多页,然后自信满满发给姚秘书,期待他的反馈。 彼时刚要入睡的姚秘书迷迷糊糊接收邮件,看完后瞬间清醒了。如果真的按照老板ppt里所展示的那样追人,他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 什么叫“表白一计划不成准备pn b——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啊!? 先不说犯不犯法,单就顾言真那纸老虎的性格,打死姚秘书都不相信他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 毕竟,顾总可是公司路边小流浪猫失踪三天都焦急不已催着他翻监控的人。 强取豪夺? 这词他都哪里学来的? 尽职尽责的姚秘书当即回拨电话,还不等那边问他,抢先一步开口:“顾言真,你能不能不要再看那些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狗血了?” 顾言真不解:“怎么了?” 姚秘书头疼不已,耐着性子又说:“如果你真的拿那种当恋爱参考……我保证,你到八十八岁都没老婆!” “方案作废!” 说完他便冷酷挂断电话,不打算再搭理他的煞笔老板。 顾言真握着电话听到里面的盲音,他居然被下属挂断电话,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看在姚秘书劳苦功高跟他多年的份上,饶他一次。 顾总冷酷的想。 不看是绝对不行的。顾言真业务没有什么其他爱好,打高尔夫赛马听音乐会只是为了维持人设。只有偶尔没事蹲在家里看,通过那些降智的剧情才能充分让他找到快乐,精神食粮不能丢。 虽然辛苦做出来的PPT被姚秘书无情毙掉,可是顾总不服。他觉得姚秘书自己都单身,哪有什么经验可言,求人不如求己。 到了周六,顾总起了个大早,在洗漱间捯饬大半天,又挑了许久的配饰和香水,下楼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闪闪发光,走到钟姨身边问她:“我今天看起来如何?” 钟姨从小就照顾他长大,对顾言真有十米那么厚的滤镜,怎么看都顺眼,笑眯眯的回道:“先生今天很精神。” 被夸奖后顾言真心满意足,忍不住挺直腰背炫耀:“我要去追求喜欢的人了。” 听到他的话,钟姨很惊讶:“相亲那边有消息了?” 顾言真立刻把手机里拍下来的谢寒证件照给她看,语气里暗含得意:“他是不是很漂亮?” 钟姨拿出老花镜捧着手机看了许久,点头赞同:“是很漂亮,和先生真般配。但是……看起来是不是年纪小了点?” “才21岁。”顾言真解释,并说:“小点好,我可以在生活上照顾他。” 钟姨抿唇轻笑,心说就先生这双手不提四两的金贵样,进了厨房大葱蒜苗都分不清,指不定到时谁照顾谁呢。 但她深谙顾言真要面子的脾性,附和道:“是呢。等我们先生成家,一定是个好丈夫。” 顾言真被捧得浑身舒畅,就算早饭吃了难吃的西蓝花也没那么坏心情了。出门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和钟姨保证,过几天就把人带来给她看。 他这些年早把钟姨当成家人,有了喜欢的人肯定是要给她第一个相看的。 首都美院在大学城,离顾家别墅有点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顾言真半路在花店挑了一束火红艳丽的玫瑰花。都说玫瑰代表爱情,从没喜欢过人的顾言真觉得送玫瑰肯定不会出错。 到达美院后,顾言真下车,捧着□□自往男生宿舍楼走去。周六上午的高校来来往往人不算少,因为是艺术类大学,整个学校踏足后就能感受到一股独属于艺术沉淀后的美感,学生们穿着打扮都很讲究审美,有些奇装异服在这里都很常见,还有五颜六色的头发飘来飘去,大家彼此见怪不怪,一切异类都在这里被无限包容。 一对比,中规中矩穿着西服抱着玫瑰花严肃认真的顾总看上去就显得格格不入,学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并没有恶意,纯粹好奇。 顾言真实在长得好,称得上英俊潇洒,气质清冷持重,静坐时犹如漫画里的翩翩美男子。他每每出现在公众平台上,底下评论区前五十排必然是一群年轻男男女女嚷着喊老公,偶尔有喊老婆的也会被群起攻之。 顾总征婚的事不是秘密,大张旗鼓张罗大半年,吸引了不少人去报名,可惜至今没有一个人通过。久而久之,他的婚事在网上被一大群人密切关注,大家好奇未来顾总夫人的位子到底谁配坐。 学生们是网络吃瓜群众主力军,大家几乎一眼就认出来,又见顾总怀抱玫瑰花束,一瞬间就勾起了八卦心,有些胆大的悄悄尾随在后,一定要看见是谁能让高冷的顾总一见倾心。 不知不觉,顾言真身后跟了一长串尾巴,而他本人毫无所觉,满心都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感里。 他甚至开始幻想待会谢寒被表白后感动落泪的场景,手帕都提前准备好了,要给美人温柔拭泪。 此时谢寒刚起床。他因为性格原因,大三申请了单人宿舍,宁可多交钱也要一人占一间屋,想干嘛干嘛。 他从洗衣机里抱了洗干净的衣服去阳台晾晒,忽然听到楼下一片喧哗吵闹,烦不胜烦。 可是吵闹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楼下。 谢寒不耐的用手随意扒了扒头发,晾完衣服准备回屋,然后就听楼下有人喊他的名字,条件反射的趴在阳台往下看,他住三楼,完全能把楼下人看得真切。 于是他撞进了一双幽深冷峻的眸子里。 顾言真仰头,旁边是他花两百块雇来拿着大喇叭帮他喊人的学生,而他则衣冠楚楚抱着玫瑰站在原地,期待的看着阳台上的谢寒,在和他对上视线后,心里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 穿着睡衣都这么好看,不愧是他一见钟情的人。 谢寒瞥到旁边正拿着喇叭喊得撕心裂肺的家伙,脸一黑,顺手把盆砸了出去。 第四章 第四章 好大一个盆腾空而下,吓得楼下的人纷纷鸟兽散开,现场立刻清静了。喊喇叭的学生挪步淡定躲开,谢寒的塑料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顾总,我还要不要继续?”拿着大喇叭的男生转头问他。 顾言真没想到谢寒气性这么大,略加思考后道:“不用了。” 没多久谢寒从楼道出来,沉着脸走到顾言真面前,看清他的脸后皱眉:“你是顾言真?” 只要经常上网或者收看财经频道,几乎不会有人不认识顾言真,被谢寒认出来不足为奇。 顾言真捧着玫瑰花上前一步,低声而拘谨的道:“谢寒同学,你好。” 今天阳光金灿灿的,照得人浑身暖洋洋,谢寒站在光亮处拧眉打量他的同时,顾言真也能完全看清谢寒。他本人比照片上的更加美好,即便生气也无损他肤白美貌大长腿。 顾言真差点看花眼,回神后直接表白:“请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谢寒:“……” 他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极度不可置信的盯着顾言真,几乎失去表情管理:“你说什么!?” “我知道冒昧的请求很唐突,但……我是认真的。”顾言真解释着说,“那天晚上,我无意间在路上见到你,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旁边拿着喇叭的男生瞪着眼睛吃瓜吃到撑,他也没料到顾言真居然直接跳过恋爱环节直接求婚,而且对象还是谢寒。要不是顾忌顾言真的地位,他真想搞个现场直播。 他脸上贱兮兮的笑容惹得谢寒极为不爽,马上拿他开刀:“时宴,你是不是找死?” 那个被顾言真两百块雇来喊麦、名叫时宴的男生嘿嘿一笑,摊手解释:“顾总出手大方,说只要在你楼下喊几声就给我两百块,多划算的交易!而且还能第一时间看你的热闹,一举两得!” 谢寒懒得跟他废话,转头又看着顾言真,冷声说:“我对你没兴趣。” 人生第一次表白被拒,顾言真虽说有点准备,却也意外。他在网上明明看到很多人说想嫁给他,也确实有不少男女跟他表白,因此他从不怀疑自己的魅力。来的时候抱了十二分的决心,以为肯定能抱得美人归,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大庭广众被拒绝有些丢脸,可是顾总才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锲而不舍抱着花试图说服谢寒: “我对你真的一见钟情。如果你觉得不了解我,我们可以结了婚再培养感情,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谢寒:“……”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都不喜欢你,怎么会跟你结婚?”他狐疑打量顾言真,以前也没看出这家伙是个神经病。 有哪个正常人第一次见面就跟人求婚啊? 顾言真面色不改,好像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无比笃定的回道:“结婚就互相喜欢了。” 谢寒脸色很臭,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奈何长得实实在在的貌美,每一点都恰到好处的长在了顾言真的审美上,他实在割舍不下。 顾言真觉得就算谢寒和他心目中的完美娇妻差距很大,大不了结婚后给他报个“好太太培训班”,学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他太渴婚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新家庭。就像那些故事一样,手握钱权''娇妻在侧,这样才是一个霸总完美的一生。 只要结了婚,他和谢寒肯定会很恩爱,彼此慢慢产生感情,他很有自信。 谢寒被他的话气笑了,反问道::“结婚?你和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言真点头,认真回答:“你叫谢寒,是美院大三学生,身高……” 他的记性很好,算得上过目不忘,早把谢寒的资料背了下来,一个小数点都不会错。 谢寒无语:“谁让你说这个?” 说着他又打量了顾言真一眼,嫌弃的说:“我再说一次——我对你不感兴趣,更不会和你结婚。 顾言真满城征婚的事人尽皆知,谢寒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本来就对别人无聊的八卦不感兴趣,也并不关注这些,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成为八卦的主角。 尤其是旁边时宴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更让他火大。 在美院,没人不认识谢寒。当年刚入学他就凭借着过人的美貌小小震撼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学长学姐,那时他几乎每走三五步就能遇到向他表白的人,短信电话微信各种求好友的信息差点把手机卡死,他烦不胜烦。 不过很快谢寒那糟糕透顶的坏脾气就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许多人对他的美好滤镜彻底幻灭。毕竟嘴骂三家问候族谱,还能徒手用玻璃瓶给人开瓢这种事真的很吓人。 虽然后来谢寒因为伤人被学校记了大过,但他也终于过上想要的低调平静生活,从那以后骚扰他的人少了一大半,近两年更是寥寥无几。 谢寒就算喜欢谁,也不可能是顾言真这种古板无趣的老男人。 如果是别人,或许此刻就知难而退了。可惜顾言真是个霸总,而霸总是不在乎别人想法的。 “没事。”他淡淡说着,把手里的玫瑰花递到谢寒手上,然后礼貌地后退一步,一本正经的说:“我不会放弃的。” 冷不丁怀里被塞了一大束花,谢寒鼻间吸入一阵浓烈花香,他皱眉看了一眼,不屑的说:“玫瑰花?俗气。” 顾言真对花没有研究,闻言略带希冀的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谢寒讨厌一切颜色鲜艳的东西,也讨厌顾言真这种自以为是的老男人,于是恶从心头起,故意当着他的面把花扔到了宿舍楼旁的垃圾桶里,并对他挑衅一笑。 “我喜欢菊花,黄的白的最好。” 顾言真闻言很意外:“……令人惊讶。” 尽管顾总不明白为什么有活人会喜欢黄白菊花,但他转念一想,可能学艺术的人都是有点个性的,他不能表现得大惊小怪,没好像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对谢寒当面扔了他送的花的举动,顾言真也并不生气。本来那花就是要送给谢寒的,他收下后怎么处置是他的自由,留着不喜欢的东西也的确膈应,丢了是最佳选择。 这么看,谢寒明知他的身份,既不谄媚也不怯懦,果然不愧是他命中注定的夫人。 顾总非常欣赏他。 谢寒的挑衅没能得到预期的反应,心头不免起火。 此时顾言真又掏出手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那我们可以加好友吗?” 时宴在旁简直要笑死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抓马的表白现场,顾总就跟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听不懂人话,看谢寒的表情就知道他要气死。 身为谢寒多年好友兼竹马,时宴非常愿意看那家伙吃瘪,巴不得在旁边放炮仗助兴。 谢寒气到头晕,“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知道。”顾言真点头,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就没变过:“但这和加好友没什么冲突。” 谢寒懒得理他,转身干脆上楼。 没能顺利加上好友,顾言真深感遗憾。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等人走后他淡定自若的收起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被冷落拒绝的伤心失落。 今天没成功,他要回家总结一下失败经验,明天再战。 “顾总,您这就走了吗?”时宴看他要走,忙不迭问道。 顾言真停下脚步回头,猛然想起自己钱还没付,折返回来后从西装内衬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皮夹,拿出两张粉色钞票递过去,礼貌地说:“谢谢你,小同学。” 时宴都忘了佣金这回事,看到顾言真递过来的钱也是愣了一会儿,“……现金?”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出门还用现金啊!? 心里吐槽,时宴可不敢当面表现出来,他恭敬双手接过钱,试探着问:“顾总,您还追谢寒吗?” “他是你朋友?”顾言真反问道。 时宴连忙点头:“那当然啦!我和他可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普通人谁能受得了谢寒那个疯子,也就时宴能包容他。 顾言真点头,又掏出手机来:“那我们加个好友。” “……啊?”时宴糊里糊涂。 可能是顾言真身上的霸总气质镇住了他,时宴下意识点开微信,两人就这么加上了好友。 完事后时宴还跟做梦一样。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跟电视里常出现的总裁互换好友信息,说出去都够他吹牛逼一整年了。 “我不会打扰你正常生活。”顾言真以为他在烦恼,解释道:“只是想要更多渠道了解谢寒而已。” 说完,他对着时宴微微点头:“再见,时宴。” 他对谁都一视同仁注重礼节,即便是时宴这样青涩憨直傻头傻脑的大学生,顾言真也依然以礼相待,礼貌到与他本人浑身散发的冷冽气质毫不相融。 等到顾言真的身影消失在小道旁,时宴才愣愣的眨眼,手上捏着的钱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好奇的把顾言真给的钱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幽香隐隐传来,不甜也不腻,让人很舒服,和顾言真身上的香水味如出一辙。 接着时宴很快就发现自己仿佛一个变|态,对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浮想联翩。 不过……成为顾言真那样成熟优雅泰然自若的男人,应该是所有男孩的梦想吧? 而此刻的顾言真,在复盘了刚才的一言一行后,在心里给自己又一次打了满分。 刚才转身的动作太完美了,我真是帅得一塌糊涂。 第五章 第五章 姚秘书在第二天就知道了顾言真的“壮举”,与其用生气来形容他的行为,倒不如说是习以为常的无奈。 有时候他也是认真的想把他家老板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揉着酸痛的脑门,忍着火气:“哪有你这样,只见了一面里不管不顾直接上门表白的?万一人家上网曝光你怎么办?” “外面盯着你的人那么多,要不是我及时找人清理掉网上的视频,现在‘顾总捧花求爱惨被拒’的新闻早就满天飞了!” 顾言真左耳听右耳出,一边开着手机通话一边继续在各个社交网站找攻略,根本没有认真听话。 电话那头的姚秘书似乎也料到他的德性,不得不耳提面命:“就算是为了顾氏对外的名声着想,还有股东们,你也不能乱来!” 听他把顾氏都搬了出来,顾言真才慢条斯理的回话:“这是我的私人感情问题,和顾氏有什么关系?而且股东们只在乎利益,不关心我的爱情。” 姚秘书气得头昏,“又不是年底股东大会□□你的时候了?” 顾言真不回话了。好半晌才重新开口,语气隐约听得出一点委屈:“可我只是想结婚而已。” “你要结婚,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姚秘书都要烦死了。 本来好好的周末,没有繁琐的工作缠身,啊也想在家放松放松,谁知刷着手机就看到自家老板的桃色绯闻,吓得头都快掉了,这边紧急联系人脉删除视频,那边就拨通了顾言真的电话。 他就知道那晚自己说的话顾言真一句没听,可是也没料到他这家伙行动起来如此迅速,还敢捧花单枪匹马杀过去表白,甚至不给他应对阻止的时间。 顾言真抿唇,低声说:“可是我只看上他。” 相亲大半年,见过的美人无数,可是别人都没有谢寒带给他的感觉好,他难得碰上个合心意的。 姚秘书语重心长耐心劝诫:"你好歹顾氏明面上的掌权人,怎么也不能自降身价去追个学生,纯爱不适合你们这样身份的人……" “我没有自降身价。”顾言真辩解,“只是送了一束花而已。” 姚秘书叹气,就知道这厮有听没有懂。 就算是护短,姚秘书打心里觉得这个世上就没有顾言真配不上的人。那个谢寒除了皮相好了点,看着就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哪里值得顾言真亲自费这心思? 他不言语,顾言真于是又说:“是你告诉我要真诚,不能强取豪夺威逼利诱。” 姚秘书气笑了,他那天说了那么多,感情这位只记住了这句:“违法乱纪的事咱们当然不能做,可是我也没叫你把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顾言真当然没想过要高调,但是他毕竟算半个公众人物,做什么总有人围观,他也不能因为活在别人眼里,遇到合心意的结婚对象也无动于衷吧? “谢寒是难追了点,但是这也没什么。”顾言真不以为意,“越是相貌优越的人越该有些尖刺,这样才不会任人采撷。” 姚秘书明白多说无益,顾言真这个死脑筋决定的事谁也拉不回,他除了跟在后头收拾残局,也没别的办法。 第一次出师不利,顾言真却越挫越勇。 接下来的几天,谢寒每天下午三点半准时收到跑腿小哥送来的礼物。有时候只是几块漂亮的小蛋糕,有时是贵重的手表配饰,甚至今天还真的有给他送来黄白菊花。 时宴得知后哈哈大笑,连连拍着谢寒的肩膀:“我靠,这位顾总还真的信了!哈哈哈哈……” 谢寒一把拍开他的手,从花束里拿出一张卡片,署名果然是顾言真。 都说字如其人,顾言真的字迹笔锋凌厉,横折弯钩不偏不倚,干净利落当断则乱,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刻意卖弄,简简单单几行字就看得出他生性冷硬,还带着点不符合他实际年纪的古板。 “哼。”谢寒不屑的把卡片撕碎,连同那束可笑的菊花一起丢进垃圾桶。 托他的福,现在全校人都知道自己被顾言真看上了,有些看他不顺眼的家伙私下里给他造黄谣,谢寒虽然从不管别人说什么,可是被那么多人关注,就连去上课都被人围观,他就格外烦躁。 “敢跟他告密我的事,你就死定了。”谢寒警告时宴,他知道这两人加上了好友。 时宴耸肩,笑嘻嘻的说:“我肯定不会背叛你的。其实顾总和我也没怎么聊,他只问你平时作息和喜好,隐私的事可一句都没提。” 谢寒见他识相,懒洋洋打开电脑。他最近沉迷一款枪击游戏,枪杀画面非常逼真写实,他常常通宵后就会有种分不清虚幻现实的错觉。 他享受游戏里随意射杀他人的快|感,有时候杀红了眼连队友都不放过。所以只要他上线,总有人不远万里也要过来取他人头。不过那些都是菜鸡,根本不是谢寒的对手,他们也就只能在公屏上无能狂喷,谢寒都不理睬。 时宴看着谢寒熟门熟路开机登录游戏界面,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也难怪谢寒这小疯狗在外面有那么多人明知他什么德性还喜欢他,这张脸可真漂亮啊。上天好像很钟爱他,偏心的给了他一副完美无缺的皮囊。他的眉眼口鼻找不到一丝瑕疵,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时候像极了美术画室里的天使雕塑,尤其是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带了钩子,要把人的魂都勾走。 可惜这么好看的人是疯的。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谢寒头也不回,双手在键盘上翻飞,一边冷冷的说。 时宴轻笑,问:“今晚去不去喝酒?” “去。”谢寒最近心情很差,又烦顾言真,正好也很久没去酒吧,去发泄一下也好。 晚上天黑,谢寒和时宴去了大学城的酒吧一条街。因为是开在学校附近,这里的酒吧里大多都是学生,价格也合理,很多学生晚上三三两两约好一起来蹦迪喝酒,气氛很好。 这条街一共五家酒吧,每家风格都不太一样,谢寒从不会去那些清吧,软绵绵的歌听得人昏昏欲睡,一般女孩子和文青多些。他常去的是另一家叫做‘焦土’的酒吧,驻场的乐队是死亡重金属风,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面震天响的打击乐声,夹杂着一群男女欢呼惊叫的嘈杂。 谢寒推门而入,环顾一圈后自顾自找个位子坐下。酒保认得他,将他寄存在这里的酒拿了出来,笑着打招呼:“谢先生,好久没见你了。” “嗯。”谢寒不喜欢和人攀谈,冷淡的开了酒瓶后就不搭理对方。 时宴接过话,和酒保笑着聊了几句。 来这种酒吧的年轻人大多喜欢寻求刺激,也有不少人抱着艳遇的想法过来“捡尸”或者一夜情,彼此看对眼出了酒吧就直奔宾馆,所以很少有乖巧老实的学生会来这种地方。 不过谢寒来这里的目的纯粹为了喝酒,对其他人根本不感兴趣。又或者说,他对所有人都没兴趣,更别提和谁上/床做那些恶心肮脏的事。 常来焦土的人也大都知道他的脾性,一般不会轻易招惹,但总有新来的人不清楚,每每要闹出点风波。 一段时间没来,果然就有陌生的面孔不识趣的凑了过来。 时宴一抬头,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谢寒坐下,其中一人打着唇钉,眼上还画着粗黑的眼线,满身酒气,他熟稔的伸手握住谢寒的肩膀,流里流气的嬉笑:“美人,一个人来吗?” 时宴被冷落在一旁,好心提醒道:“你们最好别惹他。” 他的话让对面其中一个男人不满,那个男的穿着身黑色皮夹克,拉链大开,露出裸着的胸膛,他凶神恶煞的道:“这儿有你什么事!?” 时宴耸肩,低头喝酒。 谢寒举着酒杯轻抿一口,原本稍稍平复的心情在这一刻落到谷底。 搂着他的唇钉男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忽然搭在谢寒肩上的手一阵钻心的疼痛。 谢寒抓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反向折叠,然后大力将他的胳膊摔桌上,接着摸过果盘里的水果刀快狠准的钉入他的掌心,顿时鲜血四溅,喷了他一脸。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唇钉□□本没时间反应,还不等他惨叫一声,脑袋又被砸下来的酒瓶打得头晕眼花,倒在桌上昏死过去。 他的两个同伴惊呆了,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菟丝花似的美人会突然发疯。他们也不过就是来猎艳,看看能不能交好运带走一两个合眼的对象而已,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谢寒缓缓抬头,从时宴手中接过纸巾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对着那两人露出森森白牙,笑问:“还玩吗?” 听到这边打斗的动静,酒保和经理第一时间赶到,在看到现场流血后急忙疏散客人,又紧急叫了救护车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并且迅速把谢寒带离,生怕他再发疯。 时宴唉声叹气的坐在更衣室,埋怨道:“你就不能下手轻点?” “是他先惹我。”谢寒面无表情的把玩手机,没有半分伤人的愧疚。 “待会你哥又要骂你了。”时宴抬头看着天花板,长吁短叹。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寒手机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的“李予之”三个字,谢寒果断按掉,继续玩游戏,假装没听见。 第六章 第六章 即使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谢寒也根本不慌,因为他知道反正会有人帮他善后,他什么都不用操心。而酒吧经理不仅不敢责备一句,还殷勤送来新的果盘,嘘寒问暖后被他不耐烦的赶了出去。 本来是想散心,没想到遇到个败兴的家伙,谢寒也没了心思,穿好外套随即离开。时宴也想跟着,接收到谢寒投过来的冷漠眼神后,识趣的自己找乐子去了。 出来后,谢寒才发现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雪花在路灯下漫天飘扬,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桠上也铺了浅浅的一层白,在灯光映照下晶莹剔透。 他身上还穿着轻薄的大衣,在雪中昂然屹立,双手插兜立在路灯下,仰头出神的看着飞舞的雪花,好像真的化身成画室里的石膏雕像。 而此时,顾言真还在加班。 姚秘书敲门进来,手上拎了一个保温饭盒,低声说:“顾总,吃点东西吧。” “嗯。”顾言真头也不抬,眼睛仍然盯着手上的文件,随口应了一句。 姚秘书把饭盒放在办公桌旁的茶几上,轻轻打开盖子,顿时一股鸡汤的香味飘散开来。汤色清透明亮,上头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还点缀着几颗枸杞,看起来就很好喝。 闻到香味,顾言真立刻放下手头工作,鼻翼微微耸动,笃定点头:“是钟姨熬的。” “顾总您真是厉害,一猜就准。”姚秘书调侃道。 “我家的阿姨,能猜不出吗?”顾言真眼中颇有得色,似乎对姚秘书的夸奖很受用。 他起身走进办公室套间内的洗漱间洗手,又返回沙发前坐下,姚秘书已经掏出碗筷替他盛好鸡汤摆好。顾言真从来不是吃独食的人,他很大方的把鸡汤分了一半给姚秘书,两人围着茶几对坐,分享钟姨熬了两个小时的参鸡汤。 姚秘书捧着碗轻抿一口,又往窗外看了一眼,感叹着说:“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雪?”顾言真一愣,随即转头看向落地窗,果然看到外头飘扬的大雪,一时恍惚。 他最近一直忙着年底前的各种总结工作,早上进公司到现在,除了吃饭和洗手间,根本没工夫转身看看窗外,都不知道居然下雪了。 “喝完这碗汤,您就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做。”姚秘书看着他眼里熬出来的血丝,劝说道:“每年到这时候都是最忙的,没必要一天就将事情处理完,身体重要。” 顾言真低头喝一口汤,摇头:“怎么能把事情都交给你一个人做,我才是真正对公司负责的人。而且,这点工作也算不上什么。” 姚秘书默默看他,恍惚中忽然觉得时光仿佛倒流回很多年前,对面依稀还是那个穿着藏蓝色校服,青涩寡言叫他“学长”的少年。 他笑到:“说起来,咱们也很久没回学校看过了,我还记得高中那会,你最喜欢下雪的时候出去踩雪玩,每次把鞋子弄湿了又不肯走路,最后还要我背着你上车。” “没想到,这一转眼都十年了。” 听他提起陈年旧事,顾言真也跟着回忆起了遥远的过去,脸上神色渐渐柔和,唇角微扬:“还说呢?那时你仗着自己个子高力气大,拿那么大的雪球追着我砸。” 姚秘书轻笑:“谁叫你那时候又瘦又小,偏偏嘴又不饶人,宁愿被砸得满头包也不求饶。” 两人间的气氛轻快起来,因为有了共同的回忆,此时他们不再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仿若回到了曾经学长学弟的时候,讨论起曾经认识的很多人。 姚秘书脸上满是怀念:“还记得你那时跟我说,如果将来不必背负整个顾氏,可以由你自己选择的话,你想做个大厨。整天闷在后厨,也不用跟人接触,一边颠勺一边偷吃。” “还说到时把我也带着,专门给你当剥蒜切菜的小弟。” 顾言真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姚文辛,我都让你不许再提了!” 姚秘书笑出声来,顺手把眼镜拿了下来。 没有眼镜用以维持假象,姚文辛的相貌气质大变,不复人前的斯文俊秀。他的五官其实颇具攻击性,高眉深目五官凌厉,不言不语的时候比顾言真还像个邪魅霸总。 以前他和顾言真出门应酬,甚至有些合作商还会把他错认成顾总,闹出不少笑话。 也是从那之后,姚文辛在外开始戴眼镜,让自己尽可能的看上去温和内敛,完全贴合一个秘书的身份。 顾言真盯着他看了一会,而后低声说:“学长,那时……谢谢你。” 当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顾言真,接手家业后面对的就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集团公司。父亲离开时什么都没有跟他交代,只让他做好分内的事,然后匆匆奔赴国外和母亲妹妹团聚。 彼时的顾氏还背负巨额外债,又因为交接工作没做好,底下那些资历老的高层都不服他,一个个明里暗里找事,还有人偷拿内部核心数据卖给竞争对手。 顾言真当年也才21岁,刚刚毕业毫无经验,内外夹击忙得焦头烂额,一度劳累过度到胃出血住院,得了所有霸总都会得的胃病。 那时的他身边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腹背受敌之下,他只得找上昔日的学长。 姚文辛听后果断辞掉了当时的工作,不顾前上司的挽留,毅然决然来到顾氏与他并肩作战。他本身不是文秘专业,却咬着牙边工作边自学考了证书,而滴酒不沾的他在频繁的应酬中也慢慢锻炼出了海量,到如今半斤高度白酒下肚依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这些年,是他陪着顾言真从无到有,一点点站稳脚跟,打下偌大江山。 “当年是真苦啊。”姚秘书笑提起那段往事,脸上却没什么阴霾,甚至还笑着说:“有一次我们出门,车子被人动了手脚,我差点就跟你死在一块儿了。” 提到这事,顾言真还是很愧疚:“对不住。” 集团后来稳定后,他毫不犹豫的给了姚秘书股份,可他心知就算给再多,也比不上学长当年对他的鼎力支持。 “这有什么。”姚秘书混不在意,“我从答应你的那一刻起,咱俩就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 “我从不后悔。” 顾言真心里感动,勉强却哼了一声,嘀咕道:“谁是蚂蚱?” 好在那么艰难的岁月总是过去了,如今顾氏摆脱了外债危机,也稳定了内部团结。出卖数据的人被送进监狱,闹事的老资历被迫交权退休,企图谋杀他的人现在还在监狱捡肥皂,顾氏在顾言真手里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欣欣向荣。 想到这,顾言真有些不自在:“我一直在想……你那时那么坚定地跟着我,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什么年少学长竹马竹马,什么同甘共苦生死相随,什么并肩作战默默守护……这不都是里标准炮灰男配的剧本吗!? 顾言真随意脑补了一下,整个人都凌乱了:“绝对不行!” 学长那么好的人,不能就这么炮灰掉! 姚秘书嘴里的鸡汤差点喷他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叫你不要再看那种!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男人和男人之间就不能有纯粹的友谊吗?” 顾言真深思熟虑,犹豫了一下:“不能。” 现在的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纯粹友情啊? 姚秘书翻白眼。 煞笔老板果然是破坏气氛的绝佳好手,什么美好回忆都能叫他搅得稀碎,跟他忆苦思甜那就是对牛谈情。 算了。跟脑子不好的人计较这些,只会把自己气死。 顾言真天马行空,又想起一件事:“今天给谢寒的花,你让人送了吗?” 说到送花,姚秘书更气了:“哪有人送菊花给情人的?” 顾言真故作高深:“艺术家的喜好都很高雅,你不懂。” 姚秘书冷笑:“你没看出来人家是拒绝你吗?” 顾言真淡定回他:“万一是真的呢?” 姚秘书知道跟他说不通,喝完鸡汤收拾好碗筷就滚去工作,一句废话不想说。 等到顾言真忙完正好九点半。天太冷了,顾言真没让家里的司机来接,自己开车回去。路过便利店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买了盒酸奶。 因为减肥他晚上吃得很少,就算刚才有鸡汤填补,可是一趟卫生间去完回来又什么都不剩,饿得慌。 刚从便利店出来,顾言真看到路边花坛旁蹲着只橘猫,眯着眼瑟瑟发抖,身上覆着一层雪,看来已经在那很久了。 这么冷的雪夜,它就这样蹲着可能会冻死,顾言真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重新返回店里买了两根火腿肠。可能是他面容太严肃,周身气息也不亲近,大橘在他靠近后警觉睁眼,飞速躲进花坛不肯出来。 顾言真不高兴,举着火腿肠冷着脸道:“小猫,我命令马上你出来。” 然而大橘压根不理会,躲在花坛里冲他哈气,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咽声。 顾总很受打击,把撕开包装袋的火腿肠放到花坛边向后退了几步,眼里怎么看都有点委屈。 在食物的诱惑下,饿急了的大橘终于探头探脑出来,埋头吃了起来。 而顾总趁机在他它吃东西的时候接近,终于顺利摸到大橘光滑的皮毛。 撸到了…… 顾总非常满意,他想着冬天太冷,他是不是要纡尊降贵,勉强收养这只肥猫。 巧合的是,谢寒此刻也来到便利店门口。他在外头晃到现在也饿了,没想到就看到了顾言真疯狂撸猫的一幕。 沉浸式撸猫的顾总毫无防备,没料到大橘吃完东西翻脸不认人,在察觉到他想把自己带走的意图后回身给了他一爪,顾言真白皙的手背瞬间见了血。 顾总忍着疼痛快狠准一把掐住橘猫后颈将它提溜起来,非常生气。被擒获的橘猫大力挣扎四肢乱扑,可惜收效甚微,被人拿捏着命门束手就擒。 谢寒恶意的猜测,被抓伤的顾言真肯定会恼羞成怒的把猫掼死,反正他们这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人,总不会真的有爱心。 顾言真左手抓猫,腾出右手打了电话给姚秘书:“你现在就联系宠物医院,帮我办一个豪华绝育套餐。” 他要噶了这个不知感恩的坏猫的蛋蛋! 第七章 第七章 挂掉电话,顾言真抓着肥猫一回头,就看到几步远之外的谢寒。 暖融融昏黄的路灯下,飞雪中的谢寒美貌值此刻在顾总眼里飙到顶峰,他愣了几秒,欲盖弥彰想把手里的猫往身后藏,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大半夜撸猫的事实。 谢寒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暗讽这人果真表里不一。不过他也没兴趣大半夜在这和顾言真闲聊,抬脚想绕过他进便利店。 顾言真注意到他身上只穿着件很薄的大衣,低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身上不冷吗?” “不关你事。”谢寒皱眉,眼底满是不耐,头也不回的走进便利店,一句话都没留。 虽然被冷待,顾言真却不生气,他只是担心。即便谢寒不是他目前追求的人,而是路过的普通大学生在大雪天半夜穿这么少出门,他也是会关照一下的。 可是手上的大胖猫一直在剧烈挣扎,顾言真怕它跑了抓不到,犹豫再三把猫放到后座上,然后关上车门,这样它就不会再跑了。 直到谢寒拎着两罐啤酒和薯片出来,顾言真还等在那里。 “我送你回学校。”他说。 谢寒眼皮微抬,对他并没离去的行为不意外。以前也有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死缠烂打,为的什么他心知肚明,不就是想占便宜吗? 本想出声再讽刺几句,下一刻顾言真打开了车门,极绅士的邀请他:“上车吧。” 他的神色泰然,语气也很寻常,那双幽深冷淡的眼镜落在谢寒身上,里面却没有本分亵渎之意,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想送他回去。 谢寒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他盯着顾言真看了几秒,脑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像顾言真这样虚伪假正经的人要是玩弄起来,把他逼疯、让他维持不了正人君子的假面具,在众人面前暴露出丑陋不堪的一面……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只短暂的一下,谢寒就立刻兴奋起来。 就如同时宴对他的评价一样,谢寒的外表和性格就好像是天生割裂的,面相有多漂亮纯净,内心就有多阴暗扭曲,就像刚才用尖刀扎穿来搭讪他的小流氓一样,他对见血的事十分热衷,甚至有时以故意折磨他人的痛苦为乐,俗称神经病变态。 □□的折磨远不及精神折磨带给人的快乐,如果能把顾言真这样高高在上冷静睿智的人拉下神坛,谢寒只要想想就觉得容身舒畅 只这么一瞬,谢寒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计划对策,对顾言真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二话不说上了车。 顾言真本来还以为谢寒肯定会再次拒绝,甚至想好了他要是不上车,他就开车在后头跟着,直到看到他安全进入学校。没想到这次他反而一声不吭顺从配合,倒给他整不会了。 “你不上来吗?”谢寒坐定,回头看到顾言真还傻站在外,挑眉轻笑,眼里一丝狡猾。 顾言真摸不透他,默默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位发动引擎。那只胖橘缩在后车座底下,不敢出声也不敢探头,估计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地盘,哪里还有刚才张牙舞爪的德性。 谢寒回头一眼看到它露出来的尾巴,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手上还流血,不先去包扎吗?”谢寒看着顾言真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貌似关心的问了一句。 顾言真打开导航,边开车边回道:“先把你送回去,然后再去医院。” 谢寒盯着他专心开车看路的侧脸,尽管此前在网上也看过不少次这人,可是近距离这样观察才发现顾言真长得不错,仔细看的话他的五官眉眼其实很柔和,如果不是刻意做出严肃的表情,他甚至算得上温柔。 ……温柔? 谢寒心头才冒出这个词,浑身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众所周知,顾言真和“温柔”这两个字就没有半毛钱关系。早年他刚接手顾氏的时候,那可是真是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网上至今还流传着他当年不念旧情,亲手将他父亲最信任的老友送进监狱、对顾氏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元老赶尽杀绝的事。 这种人哪有真心,只为利益而活,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谢寒就是因为想到这些才忽然转变主意的。他压根不信什么顾言真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鬼话,多半是这人私底下调查了他的身世背景,确认他身上有利可图,才装得一副正情深似海的模样,骗他上钩。 无论顾言真有什么肮脏的目的,谢寒都不在乎,他只想有一天能亲手撕下顾言真的面具,看他跪在自己面前痛苦求饶。 他兴奋的浑身颤抖,两只手也跟着微微抖动,这是他每次情绪过激的生理反应。 然而顾言真以为他是太冷了,特意贴心的把车内空调又调高两度,然后把副驾驶座椅加热,好让谢寒更暖和些,还不放心的叮嘱道:“我后座有备用的羽绒服,你要是冷可以先穿着。” “谢谢。”谢寒眯着眼微笑。 他的好言好语让顾言真疑惑,等红灯的时候没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些天来谢寒一直对他的示好冷言冷语的,甚至刚才上车前都没给过好脸色,怎么这会儿一下子转变了? 谢寒也看出他的疑惑,为了不让他怀疑自己,他故意作出一副脆弱的泫然欲泣的模样,低声说:“前几天……我还以为你是坏人,真对不起。” 车内光线黯淡,顾言真却看得清谢寒长长的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晶莹泪珠。脆弱的美人在深夜落泪,对一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威猛硬汉来说是多么巨大的精神攻击,就算对面是个吃人的白骨精也认了。 “没关系。”顾言真内心汹涌澎湃,恨不得马上把人搂在怀里好好安抚,只可惜他手帕恰好带,只能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尽力压低声音,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我没怪你。” 谢寒低头接过纸巾,他看不见顾言真的脸,不确定此时他是什么表情。他深知像顾言真这样的人大多喜欢别人在他面前示弱,为了加深自己的人设,他期期艾艾的编瞎话: “你知道的,外面总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围着我转,我并不能每个都分辨。” 顾言真点头:“确实。” 谢寒那么漂亮,不吸引坏人才奇怪,所以他把自己事先也放在坏人的位置上抵挡无可厚非:“你做的很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你不生气吗?”谢寒擦干眼泪,犹豫的问道。 顾言真摇头:“不生气。” 霸总追妻都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他已经做好了要虐恋情深八十八章的准备,这才到第七章都坚持不了,那还怎么he啊? 谢寒冷笑,嘴上却说:“你真是好人。” 顾言真心头一下子警铃大作。 怎么忽然给他发好人卡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按照他的预想,在经历过追爱不成的阶段,就该到他祭出金钱威逼利诱包养的手段了。他甚至还想过安排姚秘书做男二,虽然这个计划被姚秘书无情拒绝并狠狠批判了一顿,但顾言真觉得自己的追妻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好人卡是什么意思呢? 谢寒见他不说话,一时也拿不准他的心思,眼珠转了转。现在的情况和前两天刚好反过来,眼下是谢寒绞尽脑汁想勾搭顾言真,不然最后还怎么看好戏。 两个脑回路千奇百怪,完全没有半点默契的人此刻居然安然无恙的共处一室,谁也不知道对方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东西,某种程度也算的上奇迹。 要是姚秘书知道,估摸着也只会捏着鼻子走开,并在心里骂这两个神经病,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然我陪你去包扎吧?”谢寒想好了,试探着说:“学校宿舍都锁门了,阿姨不让进的。” 顾言真大学不是在国内读的,也不清楚国内宿舍的管理规定,听他这么说后将车停在路边,问:“为什么不让回?” 于是谢寒只能给他暂时科普了一下他们学校的熄灯就寝条例和门禁时间。当顾言真知道晚归还会被通报批评,他很不解:“你们都成年了,有自己的私生活,为什么学校要定下这么严苛的规定?” 谢寒心说他又不是校长,老男人罗里吧嗦的烦不烦。 “既然这样……”顾言真思索片刻,“那你今晚去我家里休息。” 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冒昧。 谢寒心中涌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却又有一点点的意外。他还以为顾言真在他面前多少还要装一阵子,没想到才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顺杆爬了,真急色。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冠上“急色小人”的顾言真,此刻正在给姚秘书发信息。 ‘姚秘书,我在南华大街是不是有几套房子?你把具体地址和楼号发给我。’ 姚秘书才给宠物医院打完电话交钱,还没躺下就又收到煞笔老板的信息,面无表情的盯着看了半天。 日子到头了,明天他就把辞职报告甩在顾言真的脸上! 第八章 第八章 骂归骂,姚秘书到底还是回了信息。到底自家老板,也不能真的不管。 顾言真接收到回信,开车转道去宠物医院。他看了下导航,发现那家宠物医院旁边的小区刚好有他的房,可以让谢寒借住一晚。 谢寒转头看着窗外,外面模模糊糊的一片黑,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 。 到了宠物医院,顾言真又费了点力把不肯出来的肥猫掐出来交给值班的医生,然后又向护士要了碘酒创可贴,打算自己处理一下抓伤。谢寒见状,主动过来帮忙,柔声道:“我来吧。” 他温柔体贴的态度让顾言真受宠若惊,没有犹豫立刻把手递了过去。 “伤口被抓得还挺深,真的不用打狂犬疫苗吗?”谢寒一边用棉签在伤处消毒,一边问道。 顾言真轻咳一声,回道:“之前……被公司外面的小流浪猫挠伤过,两个月前才打完最后一针。”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顾言真打小就特别不招小动物待见,尽管他本人其实很喜欢各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平时遇到流浪猫狗也会喂食,可是那些小家伙们吃归吃,但是想碰一下是绝对不行的,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 日子久了,顾言真心里委屈。他有时闷在房里对着镜子自照,越看自己的脸越是英俊和善,不明白为什么小家伙们每次见他就跑,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姚秘书说,都是因为他成天冷着个棺材脸一副生人勿进的德性,别说小动物,就算是人都不想亲近他。对比,可是顾总表示不服。 他觉得大家就是太肤浅,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慧眼如炬,能看破他那钢铁般的硬汉外表下其实隐藏的一颗温柔的心吗? 谢寒清理完伤口,撕开创可贴轻轻贴上,轻笑道:“看来顾总很喜欢小动物?” 听到他的话,顾总冷着脸死鸭子嘴硬,飞快回道:“不喜欢。它们又小又凶,而且麻烦得很。” 谢寒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无声翻白眼,这厮被猫抓得鲜血直流都不舍得撒手,骗鬼呢? 虚伪。 于是谢寒笑着说:“我倒是很喜欢小猫。” 但其实这完全是胡说八道。谢寒很讨厌所有带毛的动物,虽然不会虐待伤害它们,可是也不会多管闲事。 诡异的是,即便谢寒从来不会喂什么流浪猫狗,但那些小东西们却离奇的喜欢围着他转悠。学校里有很多流浪动物,谢寒下课后常常遇到拦路猫狗向他讨食,他每次都选择无视,绕路走人,可是小东西们不依不饶的跟着他,直到他最终不耐烦的扔下一点面包屑之类的食物。 “它们每次吃完还会躺下,在我面前翻肚皮打滚。”谢寒故意表现的自己很喜欢动物,语气里充满了喜悦。 顾言真听完,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心里羡慕得要死。 我也好想体验一下被小猫小狗围着的感觉。 包扎好伤口,宠物医院的护士小姐告诉他明天再来把猫领走,因为今天做完手术还要留观一夜,防止伤口感染发炎。 顾言真点头同意,和谢寒一起走出宠物医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因为小区就在宠物医院旁边,他们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顾言真从门卫那里拿到了姚秘书之前寄存在这里的钥匙,因为是高档小区,所有进出人员被严格盘查,连外卖人员都不会轻易放入,安全性私密性极强,整体环境也不错。 他们从二号楼坐电梯上八楼,这套房子是某个合作过的地产开发商老板特意送给他的,顾言真收下后再没来过,开门摸索老半天才找到开关在哪。 房间亮起,整个屋子一片冷寂。姚秘书隔段时间就会找人来打扫,所以灰尘是没有的,但放眼看去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一看就没住过人。 顾言真打开地暖和空调,等屋内温度一点点升上来,他转身把钥匙放到谢寒手里,说:“你今晚在这住下,浴室里的热水器我也帮你开了。” “这地方离你学校很远,明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到时你把钥匙还放在门卫那里就行。” 谢寒接过钥匙,眼中抑制不住的惊讶:“……你不留下?” 顾言真摇头:“我住在申山别墅,等下开车回去。” 谢寒是真的意外。他以为顾言真迫不及待邀请他回家就是想动手动脚,还因此想好了对策脱身,结果这厮竟然真的就只是给他找个住处而已,这难道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顾言真满脸的正人君子样,让谢寒有种事情没能按照他计划所进行的恼怒,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气到内伤,面上还要乖巧应付:“那顾总你开车小心。” 没有人讨厌被人关心,尤其谢寒还是顾言真认定的未来伴侣。他面色柔和下来,抬手想在谢寒头上揉一揉,忽然发觉想谢寒比他高,于是果断转弯改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早点休息,晚安。” 说完他转身打开大门果断坚决的走了出去,没有一丝犹豫。 等人走后,谢寒走到客厅,拉开落地窗帘,果然不一会儿看到顾言真的身影从楼道出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得极快,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谢寒冷笑一声。 说什么对他一见钟情,结果出了门跑得飞快,一次都没回头看他,赶魂吗? 谢寒知道顾言真根本就不喜欢他,他看自己的眼神比路边的狗都清明,哪有半分痴恋的模样? 明明不喜欢他,却还要主动招惹,装出情深的样子,谢寒觉得自己报复顾言真没有错。 然而他并不知道,顾言真之所以走得飞快,主要是太饿了。他之前在便利店买的酸奶都喂了谢寒,自己饿了一路送他回家,他怕走得慢了被他听到肚子咕噜咕噜的声响。 走到小区外,顾言真走进一家馄饨店,吃了份超大碗鲜肉小馄饨,终于在这个寒冷下着雪的冬夜暖和起来。 到家后钟姨已经为他放好了洗澡水,顾言真一边泡澡一边低头珍惜的数着自己仅剩的几块腹肌,愁得眼镜睁不开,想着明天是不是又该找个私教。 要是能让姚秘书找人研究一种光吃不胖的药就好了。 虽然夜里忧心忡忡没有睡好,第二天顾总还是准时准点起床,精神奕奕去上班。 今天钟姨总算没有在早餐盘子里放西蓝花,虽然西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好消息是,顾言真发现之前发给谢寒的好友申请居然通过了。 嗯? 顾言真捧着手机懵了好一会儿。 难道是他昨晚温柔体贴的举动,和正直可靠的男人气概终于打动了谢寒? 顾言真其实也没懂为什么本来对他冷漠无情的谢寒忽然转变态度,但他坚信事有缘由,肯定是昨晚他的举动给谢寒留下了好印象,而且他还夸自己是好人。 真单纯啊…… 顾言真心有感慨,不免又开始担忧。谢寒人美心善,他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对他改观,以后岂不是很容易被人欺骗? 想想霸总里那些柔弱小白花被各路人马欺凌背叛的剧情,顾总心有戚戚,涌出一股保护欲。等他们结婚,他是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谢寒的。 他是很想马上回信息,考虑到现在时间还早,顾言真没有贸然去打扰,万一人家还在睡觉,刚刚对他生出的好感值可能又跌落回去。 想到这,顾言真信心大增,走路步伐都比往常更坚定,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到了总裁办公室,顾言真第一时间和姚秘书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恭喜。”姚秘书敷衍回他,手上整理着文件,忙个不停。 顾言真觉得这是一个信号,谢寒愿意和他加好友,就代表也愿意和他进一步发展。 “你帮我找找哪家婚纱摄影公司出片好看,帮我预定一下。” 姚秘书抬头,茫然发问:“……什么?” 你俩才哪到哪,这都已经想好拍结婚照的事了??? 顾言真看他那样,冷哼一声:“大惊小怪。” 姚秘书有时是真的跟不上自家老板的脑回路。他觉得人谢寒那边才一个平a,他家这傻缺老板就迫不及待就把大招交了。 就他这脑子,将来迟早给人拿捏死死地。 顾言真又看了会谢寒的微信头像,然后把手机宝贝的放进抽屉,调整好状态开始工作。恋爱归恋爱,工作也绝不马虎。 年底真的太忙太忙了,他和姚秘书埋首在文件堆里灰头土脸,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上午过去。 等到谢寒睡醒已经十点半了。他习惯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昨晚睡前,他特意把顾言真的好友申请过了。既然打算玩弄报复顾言真,那就少不了和他往来。 他本来自信以为顾言真虽然不喜欢他,可的确贪图他的美貌,好友通过后肯定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的。 可是他打开对话框却发现,里面只有昨晚好友通过时的通知,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谢寒咬牙切齿,气得把手机摔回去。 狗男人。 第九章 第九章 等到顾言真终于忙完上午的工作,已经十二点了。趁着午休,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然后才看到谢寒原来在十一点的时候就给他发了信息。 顾言看着对话框里谢寒的那句“早安”,心里不停整理着措辞,先是诚恳道歉自己不是故意不回消息,而后解释是因为工作太忙,接着也跟着关心了一句,问他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这时刚好姚秘书又进来给他送饭。因为要减肥,顾言真让钟姨每天三顿给他做减脂餐,让家里的司机送到公司来,之后他就再没去过公司食堂了。 把饭盒放下,姚秘书喊了他好几次吃饭,可是顾言真都没回应,捧着手机不知忙些什么,他不禁好奇的问:“顾总,您看什么呢?” “和谢寒聊天。”顾言真头也不抬的回他。 那边谢寒发了个表情包过来,顾言真看着图片里胖嘟嘟圆滚滚头上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卡通小兔子,嘴角向上扬起几个像素,越看这兔子越像谢寒,毫不吝啬的夸道: ‘非常可爱的兔子,和你很像。’ 那头谢寒收到信息,打字的手停顿下来。 通过刚才和顾言真短暂聊天,谢寒大致判断出到顾言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喜欢那种清纯可爱乖巧天真的类型,肤浅又单调。 为了更贴合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谢寒故意从表情库里搜集了一些粉嫩可爱的表情包发给他,果然这老男人就上钩了。 他像兔子? 谢寒嗤笑,嘲讽顾言真眼光真差。 他的字还没打完,手机又响了。谢寒皱眉看着来电显示上熟悉的名字,没有像昨晚那样直接挂。他深知李与之的脾性,再不接的话晚上他恐怕就该亲自来逮人了。 “喂?”谢寒按下接通键,懒洋洋的打个招呼。 对面的李与之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冷着声质问他:“你昨晚怎么没回学校?” 谢寒最不耐烦他这副关心自家人的口吻,没好气的说:“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向你汇报吗?” 李与之怒了:“我是你哥!” 谢寒冷笑:“真好笑。你姓李。我姓谢,咱俩都不一个姓,也不是一个妈生的,算哪门子兄弟?而且我都已经从你家搬出来了,你能不能不要端着哥哥的架子管我!?” “别再给我打电话,不然我给你拉黑!” 说完他果断挂掉电话,不想在跟对面的人多说一句。 外面的雪早就停了,谢寒透过卧室窗户往下看,白茫茫一片。他抬手在玻璃窗上的雾气上随意涂鸦,原本想作弄顾言真的心情也没有了。 他知道顾言真和李与之是死对头,所以一直怀疑他接近自己要么是为了李家的资源,要么就是报复李与之和他做对。可是他在自己面前连编瞎话都编不明白,还说什么一见钟情,真可笑。 后来顾言真没等到谢寒的回信也没多想,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让他在景湖小区门口接人,然以就去吃午饭了。 谢寒洗漱完下楼,按照顾言真的交代把钥匙送还门卫,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一辆黑色奔驰商务停在那。司机见到他后立刻打开车门,恭敬地请他上车:“谢同学,我家先生让我送您回学校。” 本来谢寒想着自己走,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上了车。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车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严寒。司机坐回去后从副驾上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他,又说:“这是我们顾先生特意吩咐给你带的饭,他说年轻人都不爱吃早饭,要好好补身体。” 谢寒不仅没吃早饭,连午饭也没吃,本来想着回学校随便对付两口,没料到顾言真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昨晚的酸奶也是,他说不要还非塞他手里,让他别饿着肚子。谁稀罕他的东西啊…… 谢寒心里嘀咕,牛皮纸袋里不知什么东西香喷喷的往他鼻子里钻,让口腹之欲向来不重的他忽然一阵饥饿,打开一看,是几张金灿灿的牛肉饼,还有用玻璃碗装着的粉嫩小馄饨,外加一根香蕉,一盒新鲜奶油草莓,还有一大杯杂粮豆浆,热乎乎的烫手。 牛肉饼和小馄饨是钟姨现做的,顾言真虽然自己在吃减脂餐,却不舍得谢寒吃不好,早上出门前特意吩咐钟姨做点简单可口又好吃的东西,让谢寒吃着暖和舒服。 谢寒低头嚼着牛肉饼,什么都没说。自从李家搬出来住校,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 顾言真收到信息知道谢寒上了车,又发了微信来问他饭合不合口。他问过时宴,时宴说谢寒对吃食没什么讲究,荤的素的甜辣都无所谓,只要是口吃的就行。 本来这话没什么歧义,顾言真不知怎的无端就脑补出谢寒一定是家境不好没吃过好东西,所以才会这么好养活。 这么一想,顾总更加怜爱谢寒,生怕钟姨做的饭他不喜欢。 谢寒咬着牛肉饼看到信息,随手又找了个卖萌的图片发过去。 ‘很好吃哦~我都快吃完啦~’ 顾言真看到回信放心了不少,嘴里的水煮鸡胸肉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姚秘书,你帮我找点和这一样可爱的图片给我。”他把手机给一旁的人看,顾总觉得自己和谢寒差了五六岁,怕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以为多用点表情包就可以快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姚秘书死鱼眼看着图片上矫揉造作跳抖臀舞的兔子,心里把顾言真又骂了一万遍。 他管天管地还要管老板结婚,现在连个破表情包都要管……这要搁古代,他高低也是个大内总管。 心里骂了千百遍,可是姚秘书的身体很诚实,午休结束后就把图片打包好邮件发给老板,效率依然高得可怕。 顾言真打开文件夹一看居然有5个G,把姚秘书狠狠表扬了一番。 姚秘书推了推眼镜,又有点志得意满的想,他家老板没了他可怎么活。 下午宠物医院那边打了电话,问顾言真要不要把猫领回去,还把猫猫噶下来的蛋蛋照片给他看。并且告诉他,猫猫对于一夜之间失去蛋蛋的事异常愤怒,醒来后对着医生骂了一个多小时了,语气脏得别猫都听不下去,他们很担心它会拉低全医院小动物们的素质。 顾言真理解它的无能狂怒,毕竟他要是有此一劫,也是没有素质的。 他本想把猫绝育后放生,忽然想起谢寒昨晚说他很喜欢小猫……于是顾总严谨的大脑又开始运转,有了个绝佳的好主意。 古有姜太公钓鱼,他现在就用肥猫钓谢寒,约会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于是下班后顾言真给谢寒打了电话,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记得你很关心它,要去看看吗?” 正好谢寒也在策划勾引顾言真的事,两个心怀不轨的人一拍即合,都以猫猫为借口见面,约好了周六一起去宠物医院。 到了周六,顾言真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准时开车到首都美院门口等待。他今天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为了不让谢寒觉得有压力,还特意换了身休闲服,好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 谁知他才把到了的信息发出去,抬头就看到李予之沉着脸从学校大门口出来。 冤家路窄。 李予之没能把离家出走不省心的弟弟带回去,心情无比糟糕,谁知又碰到对面那打扮的宛若孔雀开屏似的顾言真,顿时就更暴躁了。 晦气。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个词。 周六早晨校门口几乎没什么人,两个跺跺脚都能撼动国内金融经济领域地震的年轻总裁碰面,照例又是一番互相讥讽。 “顾总一大早风流倜傥的跑来学校,该不会是想骗什么无知学生吧?”李予之率先发难。 顾言真哼了一声:“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人要?我可是来接我的男朋友。” 说完这句话,顾总爽了。 李予之皮笑肉不笑,“以顾总肤浅的眼光,看上的人也只会是徒有其表的货色。” 顾言真慢条斯理单手把玩着手机,即便是李予之的挑衅也不能破坏他此刻的好心情,他说:“等到李总收到我结婚请柬那天,你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肤浅的人。” 李予之瞪了他一眼,恨得牙痒痒。 连顾言真那种笨蛋都能找到对象结婚,他难道就很差吗!? 这么一想,李总更生气了,带着一身戾气驱车扬长而去。他前脚刚走不到五分钟,谢寒跟着就出来了。 和顾言真一样,他也是挑精心打扮过的,完全照着顾言真喜好穿搭。他穿着白色羊羔绒外套,亚麻色的休闲裤,脖子上围着鹅黄色的针织围巾,皮肤雪白眼睛透亮,配着一头软软卷毛,一瞬间击穿了顾言真的铁血硬汉的心。 太清纯了…… 顾总感动到几乎落泪。 如果人类真的是女娲创造的,那谢寒一定是照着他审美捏的。 冬日清晨八点的阳光刚刚好,谢寒踩着积雪慢慢走过来,笑盈盈像个天使。 鉴于身高不够,顾言真微微抬头才看得清他的脸。也是借着阳光,他才看清谢寒的眼珠不是黑色,隐隐透着点绿,像是混血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从这个角度看……他有点像一个人。 顾言真莫名的想着,又实在想不起到底像谁。 第十章 第十章 谢寒见他冷冷的盯着自己不放,心头也不由一跳,暗想难道是被他看出了什么,试探道:“……怎么了?” “没事。”顾言真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突然觉得谢寒像谁,可能是错觉,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的眼睛好像不是黑色的。” 听他提起眼睛的事,谢寒抬手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可是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个啊……可能是因为祖上有点外国血统吧。” 顾言真敏锐察觉到他似乎不太想提眼睛的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揭开的事,他尊重别人隐私。于是他转移话题道:“那我们上车。” 上车后,谢寒才发现顾言真又给他带了早饭,依然是香喷喷的牛肉馅饼和热乎乎的杂粮豆浆。 “都是我家阿姨做的。”顾言真发动引擎,一边解释着,“她做的饭都很好吃,而且比外面买的更干净。” 谢寒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过有的吃也不拒绝。更何况牛肉饼真的很好吃,他上次过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顾言真那人道貌岸然的,有时做事倒也贴心。 “谢谢。”谢寒眯着眼睛笑起来,他低头咬了一口,肉汁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抚慰了他空荡荡的胃。 早上才和李予之吵完架,谢寒本来心情不好,但是美食的力量是伟大的,他那糟糕的情绪得到了纾解,很快忘记了之前的争吵,埋头专心吃饭。 顾言真闻着车内香气四溢的肉香味,馋得快握不住方向盘。他早上照例吃的清淡,虽然营养丰富,可是根本谈不上好吃,往嘴里塞水煮青菜的时候,他恍惚觉着自己仿若一头嚼着草的牛马,边吃边怀疑人生。 可是转头看到谢寒安静啃着饼的模样,顾言真躁动的身体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谢寒吃饭的规矩很好,就算饿了也不会大口大口的吞咽,更不会掉出一点饼渣肉馅出来。他低头咬一口饼,在嘴里规律的嚼几下,吞咽后侧头就着吸管喝一口豆浆,清空嘴里的食物,然后再重复咬肉饼的动作,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是默剧表演。 顾言真还注意到,他捧吃东西时的表情很专注,好像此刻除了吃饭什么都不重要。 他喜欢珍惜食物的人。 谢寒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抬头看过去,眼里有点点疑惑。 “以后……你可以一直吃钟姨做的饭。”顾言真真心期待着他们能结婚,只要一想到早晨起床后看到谢寒,和他一起坐在餐厅里吃早餐,他的心情就轻飘飘的像浮在云层之上。 谢寒只打算玩他,根本没想过要和他结婚,闻言在心里嘲讽了几句,面上却笑盈盈的:“以后有机会的话。” 两人一路闲聊,很快到了宠物医院。那只肥橘猫还在病房住着,脖子上套着伊丽莎白圈,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整只猫恹恹的蜷缩在笼子里无精打采两眼空洞,再没了之前张牙舞爪的嚣张。 “它恢复得很好,只要带回去好吃好喝养着,没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护士温柔的把笼子打开,把它从笼子里抱出来,又说:“像您这样的好心人不多,所以我们医院酌情给您打了半折优惠,后续如果它过来驱虫打疫苗也可以打折的。” 顾言真看着老老实实窝在护士小姐怀里的胖猫,忍不住手痒又想去摸。可惜他才做出要摸的举动,刚才还温顺的肥猫不顾虚弱的身体,抬头冲他虚张声势的哈气,做足了拒绝的姿态。 顾言真很受伤,抿唇不语。 护士小姐似乎也察觉到顾总不开心,笑着打圆场:“它应该是做完绝育心情不好,您别难过。” 顾言真继续死鸭子嘴硬,冷着脸着重强调:“我没有要摸它。” 谢寒在后头无声的又翻了个白眼。 刚才那手都快伸人家小猫的屁股上了,还在这死犟,果然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护士小姐善良的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她看了看顾言真和他身边的谢寒,又笑道:“我们测过骨龄,这只猫才一岁多,它应该是刚成年就被妈妈赶出来独自流浪,身上有不少的旧伤。” “别看它好像很胖,其实大部分都是毛发撑起来的,身上瘦得很……您要不要和您男朋友商量收养它?” 男朋友? 顾言真耳朵微动,心情大好。 只可惜护士小姐不是他公司员工,不然这会儿年终奖金铁定要翻倍。他轻咳一声,果真回头征求谢寒的意见:“你好像也很喜欢猫,要不要考虑养它?” 谢寒心说我喜欢个鬼,可是想起那晚他那样胡说八道,憋屈了半天只得找了个像样的借口:“但是学校宿舍不让养猫。” 那正好。 顾言真觉得这真是上天给他创造的绝好机会,他故作淡定的说:“没关系。我可以把它暂时养在我家,你可以每天都来看它。” 到时他又有猫又有老婆,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简直人生赢家! 听说他愿意收养,护士小姐十分欣喜,忙不迭的准备手续,还很认真的给顾言真讲解了养猫需要注意的事项,细致到每天喂几次水,吃多少猫粮,多久洗一次澡剪指甲,还热心的推荐了几款精品猫粮。 她看出顾言真非富即贵,想着猫猫跟了他以后会过上少爷般幸福的生活,心里不知多开心:“以后你就是有家的猫了,要好好听你爸爸的话呀~” 顾言真在旁听着护士小姐对橘猫说的悄悄话,尤其是“爸爸”这个词,极大的触动了他。 拎着新的猫包出门,顾言真手里又被热心善良的护士小姐塞了许多猫猫爱吃的小零食,看得出她是真心爱护小动物的人。 顾总到底没有亲自养过一只猫的经验,很担心自己会照顾不好,因此主动请求加了护士小姐的微信,说是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她。 谢寒在旁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俩在一起愉快讨论怎么养猫,虽然俩人言行举止十分得体没有分毫越界,话题也的的确确围绕着猫咪打转,可他心里就是莫名其妙的不爽。 仔细看,那小护士眉目清秀大眼小嘴,一看就是顾言真这个肤浅的人喜欢的清纯模样。 哼。 上车后,顾言真小心的把猫包放到后座,确认不会轻易倒下来,这才放心坐上驾驶座,他系好安全带后问:“中午想吃什么?” 谢寒没有回答,阴阳怪气答非所谓:“刚才的护士姐姐长得真好看。” 顾言真边打方向盘边看后视镜,没听出他话里的用意,随口回道:“有吗?我没注意。” 他刚才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习养猫的知识上,就算他记性再好也不能一下子记住那么多东西,恨不得掏出笔记本全都抄下来,哪有功夫看小护士漂不漂亮。 但是这话谢寒一个字都不信,正要再阴阳两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古怪,也觉得他这气来得莫名其妙。 顾言真那人好色伪君子他是知道的,他干嘛生气?再说,管他加小护士的目的是什么呢,关他屁事! “我有一家常去的私房菜馆,你要去尝尝吗?”顾言真把车开上大路,他不想把谢寒现在就送回去,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要好好把握:“那家私房的老板是正经粤东人,菜式清淡可口又精致,你也许会喜欢的。” 谢寒对吃的没要求,随便顾言真带他去哪。 顾言真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猫,又问:“既然是你想养的猫,那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谢寒脸上一愣,接着拒绝:“不行。” 顾言真不解:“为什么?” 谢寒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嘴贱说喜欢什么猫狗,搞得现在下不来台,只得说:“我不会起名字,还是你来吧,毕竟要你帮忙照顾的。” 顾言真觉得言之有理,“那我好好想想。” 他本来想打电话问姚秘书,可是想起今天是周六,又想起昨晚下班前姚秘书揪着他衣领威胁说,今天要是再接到他一通电话,他周一就拎着菜刀和骨灰盒来上班,顾言真怂了。 算了,自己的猫还是自己取名字比较好。 顾总也从没给小动物起过名字,他觉得这事要慎重,回头找个大师好好算算,一定要起个吉利又好听的,他的猫猫一定要是这个世上最快乐最长寿的猫。 谢寒在副驾坐着百无聊赖,不经意瞥见顾言真嘴角的那一点点笑意,不由多看了两眼。 虽说他心里讨厌顾言真,觉得他外表虚浮内里污秽,可也不得不承认,顾言真的皮囊确实不错,就算冷着脸也是好看的。有时他在画室逗留也会听到周边女孩子们讨论他,说顾总看起来禁欲又冷感,可是一看就绝对是会疼老婆的人,也不知道谁这么好运会被他爱上,肯定幸福的要命。 谢寒对此嗤之以鼻,他不觉得顾言真会爱人。 顾言真是个虚伪的骗子,他小时候就知道了。 十一章 十一章 顾言真常去的那家私房菜地址很偏,远离城市中心繁华热闹的地段,开车去也要半个多小时,他们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午饭时间。 下车后,谢寒站在这家极为普通的店门口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到底有什么特别。他很难想象顾言真这样出身的超级富豪,身家几百亿的集团总裁,会在这种破落地方吃饭。 过去他偶尔也会跟着李予之出门,可是去的都是六星级酒店或者高档西式餐厅,还从没到过这么小的饭店吃饭,顾言真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这时顾言真停好车走来,见他盯着招牌发呆,上前说:“走吧,我已经提前跟老板打过招呼了。” 两人一前一后推开玻璃门进去,有个中年女人立刻从收银台后迎了上来,她个子娇小身材微胖,身上穿着朴素合身的紫红连衣裙,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披肩发,眼睛很亮,皮肤又白。虽然不算漂亮,了是笑起来很有亲和力,说话声音也带着粤东那边特有的腔调,轻声慢语的说:“小顾,真是好久不见。” 顾言真对她微微点头,目光在店内转了一圈,问:“陈哥呢?” “在后厨忙着呢!”女人笑眯眯的回道,“他知道你要来吃饭,一早就去了菜市场,说要亲自给您做饭,别人来他不放心的。”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谢寒身上,眼里毫不掩饰的惊艳:“这位就是你说要一起来的小朋友吧?长得可真靓啊!” 顾言真低声对谢寒介绍:“这位是老板娘,你可以叫她韩姐。” 谢寒不喜欢与人结交,更不想和什么韩姐说话,以前李与之每次试图带他社交,他都拒不配合。可是顾言真让他叫人,他却老实照做,乖巧点头:“韩姐。” “你好。”韩姐越看他越喜欢,边说话边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谢寒才发现这家店看着普通,里面别有洞天。 二楼空间很大,三面环墙,挂着一整幅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虽然是临摹赝品,但是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价格不菲,大厅中央还放着白玉观景盆,里面是一整颗完整的红玉珊瑚,晶莹剔透没有一点杂质。 韩姐笑着说:“这些都是当年开业的时候,小顾特意送来的呢!” 听说和顾言真有关,谢寒回头看了他一眼。 “举手之劳。”顾言真淡淡回道,他显然不想让话题停在这里:“我带他去包厢,韩姐你先忙。” “好的。”韩姐心领神会,吩咐包厢外等候的服务生们照顾好,这才踩着高跟鞋施施然下楼。 进入包厢,里面的暖气开得很足,谢寒脱掉外套坐下,旁边的服务生立刻递过来一条热毛巾,他随手接过,用完丢到盆里。 包厢面积不大,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顾言真和谢寒刚好坐两边,不会太近也不会太疏远。墙边开了扇小窗,竹帘卷起一半,台下放着盆青翠欲滴的绿竹,右角的矮桌上摆上香炉,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干净简约,很合谢寒的心思。 谢寒忍不住点头:“这里环境不错。” 顾言真闻言道:“他们家装修普通,但是饭店最重要的本来应该是食材和口味,老板是个实在人,他不喜欢琢磨那些亮堂堂的东西,一门心思研究食谱,你等会尝尝就知道了。” “因为没什么知名度,来这里的人不多。不过,只要来过一次就会成为回头客。陈哥说这样挺好的,他既不会太累也不会闲的没事干,每天都很开心。” 谢寒好奇起来:“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顾言真面色一顿,像是短暂的陷入某种回忆:“我和陈哥认识也算机缘巧,后来他说想开饭店,我就顺手投了一点。” 谢寒总觉得他话中有未尽之意,还不等他再问一句,包厢门被打开,传菜生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八仙桌上就摆满了盘子,光是看那些菜式的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 “这是陈哥拿手菜之一,脆皮烧鹅。”顾言真自觉拿起公筷,给谢寒加了一筷子放到他的小碗里,“你尝尝。” 谢寒拿着筷子咬了一口,即便他对吃的不讲究,也尝得出确实没有辜负顾言真一番言说,甜美香酥,入口即化,是别处没吃过的味道。 顾言真看得出他很喜欢,终于放心了。过去几年他只要带过来的人,无论是姚秘书还是合作商,无一例外赞不绝口,但谢寒和他们都不一样。 顾言真希望自己喜欢的东西,谢寒也喜欢。 一顿饭吃下来,谢寒几乎要撑死。 顾言真想吃又顾虑发胖,丧心病狂的不停给谢寒夹菜,常常是他才啃完一只白切鸡腿,再抬头碗里又被放了叉烧,叉烧刚入口,眨眼又多了烤乳鸽,谢寒吃着吃着头就大了。 他想撂筷子骂人,可是转眼看到顾言真在旁,穿着灰色V字领毛衣低头专心给他剥着虾壳,白皙修长的手上沾了金黄油脂也不管不顾,谢寒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顾言真把辛苦剥好的虾肉放到谢寒碗里,随即又捞起一只虾继续。他也许不常做这样的事,剥虾的动作略显笨拙,指甲□□交接处被虾壳戳得发红,但他没有停。 谢寒不理解。就算是做戏,顾言真是不是做的也太全了? “怎么了?”顾言真抬头,发现谢寒嘴里叼着叉烧盯着自己。 谢寒勉强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假笑着问:“你怎么不吃?” 顾言真沉默。他也很想大快朵颐,但条件不允许。 “我不饿。”顾言真端着架子回他。 谢寒眼看顾言真又要把虾肉放到自己面前,连忙说:“我碗里够多了,不能再吃了。” 顾言真看了看他碗里的东西,显然很不满意:“你吃的太少了。” 已经被迫吃了两碗米饭的谢寒:“……” 顾言真到底是参照谁的饭量,得出了他吃得少的结论? “真的不能吃了!”谢寒捂住自己的碗,他对食欲本就不执着,今天已经超量了,一口也塞不下。 顾言真终于体会到了网上那些不能愉快投喂孙子孙女的奶奶们的心情,遗憾放下最后一只虾去洗手。 最后走的时候,桌上还剩几个菜没动,顾言真叫服务员帮忙打包让谢寒带回宿舍,热一热可以当晚饭。 头一次见到会打包剩菜的霸总,谢寒震惊了。要知道李予之那厮每次出去吃饭,可没见过他拎着食盒回来,顾言真也算霸总界的奇葩。 “浪费粮食可耻。”顾言真义正言辞,“而且陈哥会不高兴。” 谢寒拎着打包盒下楼,终于看到了顾言真口中的“陈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看长相不算老,头发却白了一半,他解下围裙亲自要送他们出门,话不多,但很热心。 “你们都进去吧,外面冷。”顾言真走到门口回身告别,“我下次有空还会来。” 陈哥坚持要送,韩姐还是笑盈盈的:“你平时工作也别那么拼命,多注意休息。” “好。”顾言真对他们点头示意,带着谢寒上车。 车缓缓启动,谢寒从车窗向外看去,陈哥和韩姐固执地站在冷风里微笑着对他们挥手,像是挥别一个多年的老友。 后座的猫咪已经被韩姐刚才抱出来喂过一点猫粮和水,这会睡着了。 眼下猫也接了,饭也吃了,顾总的脑袋又开始飞速盘算着接下来该干些什么,才不浪费这次机会。 不等谢寒开口,顾言真又说:“听说最近有部电影不错,我们去看吧?” 现代人约会也无非就那么几样,顾言真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看电影。 谢寒不喜欢看电影,在漆黑影院里一坐两个小时什么都不能干,无聊的要死,嘴上却说:“都可以。” 顾言真立刻把车停下,用手机查看最近影院的上映情况。他每天忙得要命,哪里知道现在都上映了什么电影,现在只能临时抱佛脚。 好在新上映的片子不少,顾言真挑花了眼,又不敢去打扰姚秘书,随便选了个海报看起来很文艺的片子,然后打电话给家里司机,让他过来把车里的小猫送回去给钟姨照料,自己则跟谢寒进商场。 周六影院人满为患,顾总人生第一次来影院看电影,只觉什么都新奇。别人情侣买了爆米花套餐,顿时觉得他和谢寒也得有,豪气万丈选了个最贵的套餐。 人来人往中,谢寒抱着超大桶爆米花黑着脸站在一边,心说这一桶吃完他都不用活了。而顾言真在影院里溜达一圈,转头又去研究炸薯条的机器,还兴致勃勃的试着玩了放在大厅里让客人免费玩的游戏机,并且因为技术太菜遭到了小孩哥的无情嘲笑。 再一看顾言真随手买的电影票,某网站年度盘点高达4.0分的大烂鬼片,还是3D的。 谢寒:“……” 早知道他今早还不如跟着李与之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破酒会。 十二章 十二章 该说不说,这部只有4.0分的电影被网友评为年度大烂片是有原因的。 电影开场前十分钟,顾言真和谢寒检完票进场,整个内场算上他们只有稀稀落落十几个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和别的放映厅热闹的情况截然相反。 顾言真买票的位子在最后一排,他特意挑的情侣座,两人坐下不久,电影开场了。 十分钟后—— 顾言真睡着了。 谢寒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面无表情的独自看电影,肩上被顾言真枕着,他也没空把他推开。 开头十分老套,讲的是一群闲得蛋疼没事干的大学生去某个老山村玩探险游戏,不听本地人劝阻非要花样作死,最后团灭的故事。 大荧屏此刻上正在故弄玄虚的刻意营造恐怖氛围,剧情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运镜稀碎内容空洞,根本看不懂导演要表现什么东西。而主角团更是全员智障,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更别提男女主那五官乱飞虚假浮夸的烂糟演技。 以谢寒的标准来看,这部剧从上到下,导演水平是三流的,美术指导是没有的,编剧是不存在的,bgm是乱来的,整体4.0分是偏高的。 最绝的是,电影快结尾的时候主角团几乎死绝了,然后莫名其妙出来个旁白,强行解释这一切灵异事件不过就是主角团们醉酒后互相打斗,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产生的幻觉,世上根本没有鬼。 场内的观众们气愤地当场喊着要退票。 顾言真被一片骂声吵醒,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而且还是靠在谢寒的肩膀上,他顿时有些慌。平时工作太忙,周六又要早起约会,顾总身心俱疲,电影开场又那么无聊,所以他才会不小心睡着。 随着片尾曲响起,放映厅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观众们起身边走边骂,花钱浪费时间来吃屎,转头就在网上疯狂打低分。 顾言真愧疚的道歉:“对不起,我……睡着了。” “没事。”谢寒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生气,再说他还要在顾言真面前装小绵羊呢。 顾言真被他的大度感动,更加自责了。他也不确定睡着后有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比如打呼说梦话。虽说他睡觉习惯很好,可是万一呢? 走出影厅,谢寒回头看顾言真,抬手指了指他的头发说:“你的发型乱了。” “……嗯?”顾言真一愣,下意识抬头摸了摸前额,原本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松了,有几缕头发散了下来。 !!!! 大背头才是本体的顾总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去趟洗手间。”顾言真强作镇定,淡淡的说完转身去往卫生间方向。 肯定是刚才靠在谢寒肩膀上睡着被蹭掉了发胶,顾言真一想起谢寒肩上可能会残留他的发胶就头皮发麻,借着卫生间镜子仔细查看。 其实发型乱的并不夸张,只是些微松散,并不影响他整体的英俊,但顾总追求完美,尤其在谢寒面前更是如此,所以不允许出半分差错。 顾言真在心里暗骂自己是猪,整天就知道吃吃睡睡,连看电影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能睡着! 他出来的时候不可能随身携带发胶,此刻对着镜子里松散的头发无可奈何,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姚秘书,让他安排人给自己送瓶新的过来。 谢寒也跟了进来,一眼看到在镜子前两眼茫然不知在想什么的顾言真。 有那么一瞬,谢寒竟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爱。 念头在谢寒脑中才刚闪过,他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雷劈过。顾言真那种人浑身上下除了嘴巴,哪哪都是硬邦邦冷冰冰,他可爱? 谢寒嘴角抽搐,觉得他可能是脑子有病才会冒出这种可怕的念头。 “我来帮你打理吧。”谢寒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边从背包拉链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后里面满是化妆用具,还有一把小梳子。 见顾言真不解,谢寒解释道:“我有时会被拉去做cs,习惯在包里自带化妆品。” 顾言真对二次元了解的不多,他虽然也看,但仅限于文字,对他来说二次元是一个离他很遥远的东西,都是小孩子才玩的。他对这个圈子不太懂,随口问:“那你一般都出什么角色?” 他想着如果谢寒喜欢玩cs,那他有必要也跟着去了解一些,这样以后结婚了两人不至于没有共同话题。 “我出过很多。”谢寒忽然起了些恶劣的心思,想看这个假正经的男人的反应,故意说到:“但大多都是些女角,像是旗袍女仆JK洛丽塔,我都穿过。” 顾言真不懂什么是JK洛丽塔,听说是女角色,好奇心被再次勾起,又问:“那我可以看看吗?” 谢寒爽快的掏出手机,点开自己在某网站的社交账号给他看:“这都是我以前出过的照片。” 他其实对cspy并不真的那么热爱,当初为了学分,被时宴拉着参加了校内社团,后来被他们的女社长抓了壮丁,经常拽着他到处追展子。 谢寒对她没有一点办法,又不能打女孩子,被逮到后十次有七八次不得不出席活动,后来慢慢也就接受了,反正扮男扮女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顾言真礼貌滑动谢寒的手机,偷偷把他的账号名记下,准备回去建个小号悄悄关注。账号里有关于cs的照片不算多,可是每一张都是精品,谢寒无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都那么好看。 他就是那种很神奇的人,穿男装不会被错认成女孩,穿女装又不会让人联想到男生,扮什么像什么。 顾言真毫不吝啬的给出自己最高评价:“很好看。” 在他低头翻看照片的时候,谢寒也在观察他,期待从他脸上看到一些自己预料中的表情,比如厌恶、嫌弃、恶心。 这个世界毕竟没有开放到人人互相尊重的程度,除去一些年轻女孩,大部分男人对他这种会出暴露女装的男人多半瞧不起的,无论那些男人是社会精英还是混混流氓。 可笑的是,他们嘴上觉得恶心,私下里又常常偷看他的照片,甚至匿名骚扰他。 所以谢寒才潜意识认为,顾言真这种一板正经的所谓商务精英肯定也不能接受他在大众面前浓妆艳抹,不男不女的样子。 可惜顾言真让他很失望,因为他全程没有露出半点嫌恶的表情,拿着他的手机翻看的时候很从容,甚至还夸奖了他,表情和早上对他说早安一样自然。 他不相信,认为顾言真只不过是藏得深,借着开玩笑问:“真的吗?” “真的。”顾言真点头,调出其中一张他穿着蓝色裙子的照片给他看:“我很喜欢这张,根本看不出来你是男孩子。” 谢寒看了一眼照片,那是他出的赵灵儿。他其实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片子,但他却记得那天李予之皱着眉回家,让他删掉照片时脸上的表情。 “可是我哥觉得这样不男不女,不正常。”谢寒低声说。 顾言真瞥见谢寒眼里的黯然失落,抿唇沉默。他并不是会安慰人的人,而且谢寒提到的是哥哥,他这个外人不好过分评价。 他说:“也许你哥哥对你有很高的期望,所以他不能理解你的喜好,但他不真的要伤害你。”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各不相同,有些事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你自己喜欢就可以了。” 谢寒心思微动。他刚才那话并不是要说来试探顾言真,却没想到他还真的安慰了自己,尽管语气还是冷硬,但他能感觉到顾言真是真心的。 李予之确实不赞同他玩cs,不过也没真正羞辱他,只是一直啰嗦什么不伦不类上不了台面之类的话,烦人又唠叨。后来为了气他,谢寒故意又拍了几组更大胆的,李与之除了摔杯子,也没怎么样。 谢寒不再言语,拿着梳子替顾言真把散落下来的头发重新梳上去,用定型喷雾固定好。他比顾言真高了一点,这样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顾言真的眼睛,一时有些怔忪。 这么近距离的看,顾言真的眼睛原来也很美。 没有平时冷冰冰看不透的幽深,也没有外界媒体说的刻薄城府,安静照着任由他梳头的顾言真看上去很乖,平静而温和。 谢寒呼吸一滞,连忙移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 几分钟后,他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好了。” 顾言真转头看镜子,头发果然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比他自己弄得还好。 他满意极了,觉得谢寒人美心善还心灵手巧,又会化妆又会做造型,将来结婚了他可以每天都让他帮忙梳头,想想就幸福。 他回头真诚的对谢寒道谢,嘴角微微扬起,眼里也带了笑意。 谢寒没料到他忽然对自己笑,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假装低头收拾工具。也幸好顾言真忙着欣赏镜子里的自己英俊帅气的脸,没有留意到他的不自然。 谢寒恶狠狠的想,顾言真这家伙肯定就是故意勾引! 十三章 十三章 晚些时候,顾言真开车把谢寒送回学校。恰好是傍晚,天边大片大片堆着火烧一般绚烂的晚霞,红艳艳金灿灿,树梢上的积雪也被染成了浅红色。呵出一口雾气,又见几只灰雀振翅追逐着划过天际。 顾言真下车,眺望着天边晚霞出神。他有个习惯,凡是自己觉得好看的美景都要拍照,急忙掏出手机对着远处连拍好几张,可惜技术实在欠佳,无论怎么都不能拍出眼前美好的景色,心中很是遗憾。 准备回校的谢寒在旁看了一会儿,跟着抬头看了看那抹晚霞。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深冬的一个普通傍晚,就算晚霞浓艳了些,也没有好看到值得顾言真如此珍爱。 在脑子做出决定前,谢寒的嘴巴先一步出卖了主人:“我来吧。” 顾言真转头,他也刚好起谢寒主修的专业有摄影,连忙把手机塞到他手里,郑重拜托:“谢谢。” 谢寒脱口而出那句话后就开始后悔,暗骂为什么多管闲事给自己找麻烦。他陪顾言真演戏一整天嘴角都笑累了,现在还要给他拍什么破照片,真是吃饱了撑的。 心里骂骂咧咧,谢寒手上动作诚实得很,接过顾言真手机后,调好参数找准角度构图聚焦,一气呵成。 顾言真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成片出来后他反复看了许久,不禁感叹道:“拍的真好。” 也许这就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明明是同样一片美景,从他手里拍出来的照片又灰又暗,怎么都还原不了肉眼所见的美好。到了谢寒手里,他就那么随便操作一下,拍出来的效果比他不知高了几个档次。 谢寒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很简单的手法问题,不算什么高超的技术。” “以后你可以教教我吗?”顾言真微笑着问他。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谢寒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顾言真,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逃避似的嘀咕着:“我该回去了。” “再见。”顾言真没有为难他,提醒他把食盒带上,倚在车门前和他挥手。 他觉得谢寒很容易害羞,他作为年长的一方应该多包容些。 谢寒不喜欢那股奇怪的氛围,拎着食盒匆匆走进校门,一次也没有回头看顾言真。 等到他走得足够远,确定顾言真看不到自己了,他才不自觉的快速回头看了一眼,然而只看到校门外空落落的,顾言真的车已经不在了。 谢寒的心不受控的跟着失落了几秒,在原地杵了一会才拎着食盒慢慢上楼,说不明白为什么。 等到顾言真到家天都黑了,钟姨早就做好了晚饭等他。她听到开门声迎了过来,接过顾言真脱下的外套,笑着问他今天玩得怎么样。 顾言真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他自觉和谢寒的约会十分成功,眼里都是轻快的喜悦。 钟姨瞧他的神情就知道答案,心里不知多高兴,自言自语的说:“看来我们家真的要办喜事了!” “就快了。”顾言真信心满满,他拉着钟姨跟她讲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说起看电影不小心睡着,略有遗憾的同时,又夸起了谢寒:“他很善解人意,没有怪我不解风情。” “你是太累了。”钟姨温柔的宽慰他,脸上堆着慈祥和蔼的笑意:“过两天,你把他带回来吃顿饭吧?” 顾言真点头说好。 两人边吃晚饭边聊,原本冷清的家里也算是有了点人气。 饭后钟姨去收拾厨房,顾言真则去了二楼的书房。他今天在外痛痛快快玩了一整天,该是收心工作的时候了。周末对很多人来说可以放松休息,但对顾言真来说,从来就没有真正应该休息的日子。 因为他姓顾,这是他自家的产业,他是最该负担起一切的人。 打开书房电脑,顾言真专心投入工作处理邮箱里一眼看不到头的邮件,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个小时。期间钟姨进来送过一次燕窝银耳梨汤,顾言真喜欢吃这种甜甜的东西,没忍住多吃了一碗。 他还没把碗放下,电脑屏幕忽然响了,一条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顾言真看了看头像,嘴角笑容淡了不少,他连忙放下碗勺正襟危坐,握着鼠标点下同意。 下一刻视频被接通,那边却不是他以为的人。 一个八九岁大的可爱小女孩紧紧贴着视频,眉眼弯弯对着他甜甜的叫着:“哥哥~” 顾言真眼里立刻冰雪消融,脸上化开水波一样的温柔笑容,说话语气都夹了起来:“是思霖呀~想哥哥了吗?” 视频那边是白天,背景音隐约有些嘈杂,像是有人在交流。名叫思霖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眼睛又圆又大,睫毛颤巍巍的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笑起来不仅有小梨涡,还有尖尖的小虎牙。 她抱着手机撒娇:“我当然想哥哥啦!哥哥你怎么都不打电话回来呀?” “哥哥忙。”顾言真笑着回她,又问:“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牙还疼吗?” 顾思霖听他提起吃饭的事眼神闪烁,心虚笨拙的转移话题:“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说要过年了。” 顾言真和她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说起了他今天刚领养的猫咪,顾思霖就坐不住了,非嚷着要看。顾言真柔声告诉她猫咪还在睡觉,以后给她发照片。 兄妹俩正聊得开心,忽然另一道严肃沧桑的男声插了进来。 “思霖,你是不是又偷偷给你二哥打电话了?” 听到来人说话,顾言真眼里的笑意顷刻消散,重又恢复刚才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模样。 下一秒屏幕前就换了一个男人,他的五官气质和顾言真有几分相像,只是头发花白眼角布满皱纹,像是老年版的顾言真。 没有顾思霖在场,气氛瞬间跌倒了谷底,顾言真低声唤道:“……父亲。” “嗯。”对面的顾正秋冷淡应了一声,那双同样幽深冰冷的眼睛打量了顾言真一眼,出口的话语不带一丝温情,问:“公司那边一切正常吗?” 顾言真点头:“是。” 接着他把近几个月的工作认认真真的向父亲汇报,就像下属在上司面前一样恭敬,不知情的人绝不会以为这是父子间的谈话。 听他讲完,顾正秋仍然态度冷淡,眉头轻皱:“年底事务繁琐,你忙的时候也别忘了股东和合作商那边,别出岔子。” 顾言真点头。 接着顾正秋顿了顿,又问:“你那个胡闹的征婚启事还没撤下来吗?” “……撤了。”顾言真回道。 因为遇到了谢寒,所以已经不需要再征婚了。 闻言顾正秋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可是口气依旧冷硬:“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成什么体统。” “你要结婚,南月就是最好的人选。除了她,我也不会承认别的儿媳。” 顾言真张口欲言,但顾正秋并不打算听他说什么,强势打断他的话道:“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说完不等顾言真再说话,顾正秋干脆利落的挂断视频,甚至没有说再见。 在视频挂断前,顾言真听到母亲的声音由远及近: “老顾,你快来看,我刚才给我们思霖买的新裙子……” 看着漆黑下来的屏幕,顾言真怔怔的愣了很久,耳边是母亲许久未闻的温柔声音。 他可以想象那边该是一幅多美好的画面。严肃却不失关爱的父亲,温柔美丽无微不至的母亲,可爱活泼无忧无虑的思霖。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就和世上大部分普通家庭一样。 顾言真关掉电脑静坐片刻,没有人能从他沉静的脸上看出什么,无悲无喜。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被再次敲响,钟姨走了进来:“那只猫好像醒了,一直喊叫闹个不停。” 顾言真因此又下楼去,他让钟姨在一楼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给它单独住。他来到猫窝前蹲下,还套着脖圈的撸猫见到他立刻竖着爪子对他哈气,凶巴巴的防备着不让靠近。 “小没良心的。”顾言真嘀咕一句,拿着逗猫棒逗弄它,一边低声说:“虽然你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但是爸爸不嫌弃,以后我们父子俩好好过日子。” “来,叫爸爸。” 橘猫不屑的看着他手里的逗猫棒,转身用屁股对着他。本来被噶了蛋心情就不好,这个两脚兽仿佛有病一样嘀嘀咕咕,烦都烦死了。 对着猫屁股发了会呆,顾言真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名字,根本不用再找算命先生了。 他说:“以后你就叫‘多宝’好不好?” 多福多禄,爱若至宝。 他会好好对待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小生命,将它当做真正的家人。 更名为“多宝”的小流浪猫当然没法回答他,但是顾言真霸道的替它同意了。 他给多宝拍了几张正面照,发到了自己的私人微信号,里面只有他的几个至交好友,和谢寒。 ‘给大家郑重介绍一下——这是犬子,多宝。’ 谢寒睡前刷朋友圈,无语半晌。 不是,顾言真脑子还好吧? 十四章 又过两天,姚秘书帮顾言真重新注册了一个小号。 其实顾总在各个平台上都有自己的账号,一般都是交给专门的人打理,主要负责给公司新品做宣发,或者出席什么慈善活动立人设,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公司官方的形象,他自己是不管的。 因为那个号不适合私用,顾言真干脆重新弄了个小号,连手机号都是用的姚秘书的。 “这个平台年轻人多,你可能未必适应。”姚秘书手把手教他如何登录账号设置密码,又说:“而且……经常会有些大尺度的图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言真闻言不屑一顾,“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他自认阅文无数,也曾给心头好的作者一掷千金。而有些作者不仅剧情写得好,车速八百里艳惊四座,顾言真有时看完得缓好久。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他没见过的车。 登录上账号,顾言真第一时间关注了谢寒,然后又顺着他的个人简介摸到了他另一个专门画画的号,抱着期待的心情准备欣赏一下艺术家的大作。 五分钟后。 顾言真面无表情的关掉手机,单手托腮进入贤者时间。 …… 不行我再看一眼。 他重新打开手机,点进账号。 …… 顾总内心再次发出土拨鼠尖叫。 谢寒画画的账号的粉丝比他玩COS的多了几倍,里面全是他上传的画作。顾言真一直以为,身为首都美院高材生的谢寒,外边清纯又不食人间烟火,他的作品一定也和他本人一样高雅纯洁,如高山流水般带着仙气。 他甚至想好了,就算没看懂也要假装看懂,甚至还想着买些西方美术史之类的专业书回来认真研读,到时吹彩虹屁才能言之有物。 可是谢寒的所有画作和他想象出来的艺术毫不沾边。 那些身材完美拥有黄金比例的人体,线条流畅令人血肉贲张的大块肌肉,光怪陆离虚虚实实的背景……他笔下的男女目光肆意张扬,毫不掩饰其中的欲望,满屏都透着一股情/色。 但情|色并不意味低俗,至少顾言真没有这么觉得。虽然这些画的风格确实大胆,可是作画的人并没有故意刻画某些器官,仿佛他在创作的时候真的只是单纯在画人体。 顾言真从此打开新世界大门,他从最初的震撼不能理解,到后来强作镇定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即使是门外汉,他也渐渐看出了点东西。 都说画作有时能反应作者本人的某种精神状态,顾言真觉得,谢寒与其说借着画作表达什么,倒不如说在压抑着某些情绪。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并没有任何依据。 接着顾言真又点开评论区,铺天盖地的赞美之词迎面扑来,全是表达对谢寒作品的喜爱,夸他是才貌两全的天才。他还注意到,这些人都称呼谢寒叫“太太”。 顾言真以往看没有留评的习惯,也几乎不怎么看别人评论。他很忙,忙到每次追更完后只会一股脑给作者疯狂打榜投票,不知道这是现在年轻人对作者的尊称。后来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太太”是什么意思。 虽说谢寒受欢迎顾总与有荣焉,可是他还是不高兴,因为他觉得“太太”这个词冒犯到他了。 顾总不开心,趁着午休时间跑去评论区挨个留言,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 ‘请不要叫他太太,他先生会不高兴。’ ‘你们没有自己的太太吗?为什么要抢别人的?’ ‘不可以叫他太太,你们和他又不熟。’ …… 顾言真第一次在网上给人留言,既新奇又笨拙,带着一种古怪的较真,不知情的人会以为留评的人至少也有四十岁了,思想古板且霸道无理。 于是他很快就被网友们教做人了。 ‘你以为你谁啊?我们爱叫什么叫什么,干你屁事。’ ‘我们就要叫太太,不服憋着!’ ‘闲的没事干就多搬两块砖,少在网上散发你的爹味。’ 顾言真双手难敌众拳,一顿对峙下来,他被骂懵了。 午休快结束,姚秘书进来提醒他该起床,顺便帮忙泡好了咖啡,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他家老板灰头土脸,看着就像是被谁欺负了,眼神茫然还带着一丝委屈。 姚秘书把咖啡放下,无奈叹气:“又怎么了?” 顾言真转头问道:“爹味……是什么意思?” 姚秘书眉尖一挑,很是意外:“你都知道这个词了?哪里学的?” 顾总很听话的把手机给他看,认真询:“他们为什么骂我?” 姚秘书淡定翻完评论区,又看了一眼显示99+的私信,冷笑道:“骂你都是轻的。” 顾总一天不作,浑身难受。 “这种网络上约定俗成的称呼,你那么较真干什么。” 听到他的话,顾言真霸总脾气上来了:“他以后是我的太太。” 姚秘书没心思跟他理论这些,反正顾言真的脑子就是时不时的抽风,他反问道:“所以你午休不睡觉就是为了干这个?” 顾言真这才发现,从来坚持午休四十分钟的他竟然不知不觉在网上浪费了这么久,怪不得他总觉得头脑昏沉不甚清醒。 “以后别总跟小孩一样闹脾气。”姚秘书把咖啡端给他,又说:“今晚早点下班,你回去好好休息。” 顾言真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也暗自后悔。他平时最不屑干的事就是与人争论,除了李予之那个毕生死敌,他很少和人起冲突,今天也是太上头了。 一杯咖啡喝完,顾言真勉强打起精神继续下午的工作。可是原本的作息一旦被打乱,接下来的生物钟就乱了。下午的工作效率明显不如从前,顾言真开会的时候屡次走神,都没听清财务总监说了什么。 到了下班点,姚秘书毫不犹豫的把他赶出公司,冷酷无情的把他手里的工作全部接过来,打电话给司机来接他,淡定的说:“顾总,明天见。” 真是反了天了。 顾总默默地想,姚秘书愈发恃宠而骄,以下犯上,现在都敢把他赶出公司,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明天就扣他奖金! 到家后顾言真吃了晚饭,回房泡了个热水澡,照例对镜子挨个数自己的腹肌。他近来节食的效果还是有的,至少体重没有再上涨,等忙完这阵子去健身练练,失去的几块腹肌还会回来的。 躺到床上顾言真给谢寒发了消息,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他现在习惯了每天和谢寒聊天,哪怕工作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和他说话。 所以你看,男人只要想,总能找到一切机会陪伴喜欢的人,用工作繁忙做借口,不是变心就是从未喜欢过。 谢寒正在打游戏,手机响了一声他就知道是谁。 他打游戏的时候从不回任何电话信息,就算打完一局也要看心情回复,有时候连时宴都找不到他人,只能跑宿舍来堵人,他也不是很在乎。 “……草!”谢寒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角色死亡,气得低骂一句。 他知道顾言真找他,本来打算玩完这局再说,可是脑子一直有意无意的把注意力放到手机上,猜测他发了什么,手上自然操作连连失误,最终出局。 谢寒黑着脸拿出手机,心头满是怨气,顾言真要是在他眼前,他肯定一把掐死他。 ‘吃饭了吗?’ 他无语的看着微信里的消息,狠狠翻了个白眼。 顾言真这家伙是真不会聊天,每天就跟上班打卡报告一样,只会问他早饭吃了没,午饭吃了没,晚饭吃了没。再不然就是问他上课怎么样,考试怎么样,心情怎么样,比他哥都烦。 嘴里骂骂咧咧,谢寒还得老老实实回复,甚至他都没察觉自己回信息的时候,嘴角是带笑的。 很快顾言真收到回信,在得知谢寒还没吃饭,马上打了电话过去。 听到顾言真不紧不慢的语调,谢寒本来烦躁的心情一瞬间被抚平了,他甚至头一次心平气和的在输完一局游戏后和人好好说话。 “你等下。”顾言真说着打开另一个手机,“我让陈哥给你做些好吃的,让人送去。” 谢寒心里很喜欢那家私房菜,本着吃人嘴短,也装模作样的关心一下顾言真今天怎么按时下班。 顾言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中午偷窥他账号,又和他的粉丝吵架耽误了午休,轻咳一声胡说八道:“今天有点累。” 他对谢寒的画很好奇,很想和本人探讨一下那些画的寓意,以及他本人的精神状态。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很私人的东西,以他和谢寒现在的关系,还远远不到可以敞开心扉聊这些的时候。 挂掉电话,谢寒再次打开游戏,忽然发现好像没有刚才那么急于报仇的心思了。 半小时后门被敲响,谢寒开门从外卖员手里接过一个沉沉的保温箱。他关掉电脑坐到桌前,从箱子里端出了四菜一汤,摆了半张桌子,每道菜都还冒着热气,汤也没有洒出一滴。 谢寒低头喝了一口参汤,身体一下子就暖了。 十五章 十五章 年关愈近,各大高校陆陆续续开始放寒假,学生们早早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天才蒙蒙亮,宿舍楼下拖着行李箱行走的喧闹声就没断过,谢寒关紧门窗还是别吵得睡不着,只能摸出耳塞戴上,一觉睡到十点半。 时宴也要回老家了,临上车前问他打算怎么办。谢寒打着哈欠刷牙,懒洋洋说他在外面随便租个房子住。 “我觉得你哥还是想你回家的。”时宴在那边小心翼翼的,“他刚才给我发信息,让我劝劝你。” 谢寒漱了口水,把嘴里的泡沫冲干净,冷笑一声道:“那不是我的家。” “也不能这么说吧……”时宴轻声说,“你哥对你还是很关心的,虽然同父异母,但你俩毕竟是亲兄弟。” 谢寒皱眉:“你有完没完?” 说着他干脆利落挂断,不给时宴再开口的机会。谢寒不喜欢和任何人谈论家里的事,无论是谁试图劝他,最后的结果也只有谈崩。 说曹操曹操到。谢寒刚洗完脸,李予之的电话这就甩了过来。 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接通了。 “我叫人去接你。”李予之的语气生冷,带着不允许拒绝的口气,“今天你必须回家。” 谢寒根本不怕:“我说了,不回。” 李予之眉头直跳,他的脾气向来不好,甚至称得上暴躁,唯独对这个弟弟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可惜收效甚微。 他揉揉眉心,尽可能放缓语气:“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你准备下,我的人马上就到。” 谢寒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果然一辆深灰色的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宿舍楼下。 “我说了,我不回去!” 他恼火的再次挂断电话,和李予之硬碰硬。 等李予之再拨回去,已经被拉黑了。他深邃的眉头紧皱,狭长凤眼一片愠怒,抬手要把手机摔出去。 恰好叶夫人提着裙摆款款下楼,他于是立刻从一只愤怒的雄狮变成毫无杀伤力的猫。 “……妈。”他低声轻唤,无奈叹气:“寒寒还是不肯回家。” 叶夫人身着一袭裁剪得体的黑色长裙,乌黑柔软的长发高高挽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身上没什么珠宝首饰,依然掩不住通身的雍容富贵。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连眼角的细纹都看不清,和李予之站在一起恍若亲姐弟。 “不回来就算了。”叶夫人优雅地坐下,端着红茶轻抿,瞥到大儿子脸上的挫败,淡淡的说:“他不愿意做的事,你就别逼他。” 李予之焦虑万分:“他过年都不回家,还能去哪!?” “难道他还能把自己饿死?”叶夫人放下红茶,顺手从茶几上拿起昨天没看完的杂志翻开,温声道:“他长大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 “等他想通了就会回来。” 李予之不相信。他始终觉得弟弟就是叛逆期到了,才这么排斥家里人。 年都不和他们一起,这像什么话!哪有一家人不在一起过年的? 叶夫人见他焦躁,眼中划过一丝兴味,莞尔一笑:“你如果真的这么闲,不如再去相看几个女孩子?我那几个老姐妹又给我介绍不少千金,都是很优秀的姑娘,说不定就有你喜欢的呢?” 李予之原本还在为叛逆弟弟不回家的事伤神,一听叶夫人说又要给他介绍对象,急急忙忙从菲佣手里接过西装外套假装忙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家里的佣人们见状,纷纷低头偷笑,叶夫人眼含笑意,低头重又看起杂志。 与此同时,谢寒乔装打扮一番,避开李予之派来的人了从宿舍后门溜了出去。外面天寒地冻,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除了要考研考公的暂时还没走,校内空了大半,走在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今天又是一个周末,顾言真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约他出来,因为他快忙疯了。同样是总裁,他和李予之不同。李家有叶夫人坐镇兜底,集团内部一派祥和,李予之肩上的担子没那么重,做什么事也不用束手束脚,当然不需要白天黑夜的加班。 可是顾言真不一样,他背后没什么依靠,双亲在国外对集团内部管理彻底撒手不管,如今的顾氏一砖一瓦都是他亲自搭建,费的心思也多,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要不是体格子健壮如牛,正常人早就趴了。 即使是周末,顾言真还要一大早赶到公司加班,员工们也因此不得不坚持到岗,整个顾氏大楼几千号人都在忙碌。顾言真知道他们辛苦,承诺会给大家双倍加班费,还自费请所有员工喝下午茶,极大程度减轻了打工人的怨念。 社畜哪有不加班的,但是能给双倍加班费的老板不多,这么一想顾总还是不错的。 还是姚秘书提醒,顾言真才想起今天是放寒假的日子。但他以为谢寒肯定要回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当发信息让谢寒回家路上小心。 谢寒在学校里漫无目的乱逛,他原本计划去画室待着,可是对着画布半天又不知道该画什么,索性扔了笔出来散心。又想着要不要去酒吧混一天,转念一想常去的那家已经被李予之埋了眼线,说不定他才刚进去就被人逮到,遗憾放弃。 年底找短租的房子也不易,中介发了好几个房源他都不满意,不是太小就是太破,要么就是地势偏僻;太大的房子他住不下,合租又不愿意,一上午也没能选到合心意的。 这时顾言真的信息和中介的一起发来,谢寒没仔细看是谁,点开就回: “你给的这些房子都不行,我一个都不满意。” “就没有刚刚好的一室一厅吗?” 顾言真上完厕洗手出来看到这两条回信,琢磨了半天,猜测谢寒可能是回错了,又疑惑他为什么要看房子,想着等下班了问一句。 谢寒回完信息都没发现自己回错了人,因为他走到半路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四个人谢寒都不认识,他也不关心对方找自己的意图,冷眼撇了他们一眼,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脚步一转准备绕道。 他看人的神情就像是一群蟑螂过境,极大刺激了围堵他的几个人。这些人不是美院的学生,只是趁着放寒假门卫一时不察混进来的。 对他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来说,首都美院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他们仿佛一群下水道的老鼠东看西瞧,哪里都想摸一下。还没新奇够,忽然又遇到个惊天动地大美人,就打起了歪心思。 他们故意堵着路不让走,摆明了来者不善。 “老大……他是不是太高了?”其中一个小黄毛看了一眼冷着脸的谢寒,忽然心生惧意,小声地对为首的耳钉男说道。 那个老大又不是瞎子,他才围上来就发现了。美人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高,他们四个站一排也只够得上人家的耳朵,活像四个篱笆围栏。 “高又怎么样!?我们有四个人!”耳钉男被美色冲昏了头,不肯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他在外面可看不到那么漂亮的人。 耳钉男说着一脸羞涩,浑身上下掏来掏去,最后只从干瘪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吃剩的瓜子,自觉很没面子,又不干不净的说:“小美人,你要不要跟哥哥们们出去玩?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谢寒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齐刷刷的四个短腿,恶劣一笑:“带我见世面?谁给你们的脸?你们几个加起来有一米七吗?” 身高是许多男人一辈子的痛,耳钉男被他轻慢的态度激怒,发誓要给这个不知好歹的美人一点教训,竟然在人家学校里就直接动手了。 ………… 等到顾言真再次收到信息已经是下午,然而他打开微信图片,瞳孔瞬间放大,身体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边办公的姚秘书见状,较忙问:“怎么了?” 照片里的谢寒没有露脸,只拍了自己满手鲜血的图片,身上白色羽绒服也沾了不少血色,看得人惊心动魄,顾言真神经都紧绷了。 “我去接谢寒。”他边说边往办公室外走,语气飞快:“那些处理不完的文件,等我晚些时候回来继续。” 说着他开门走了出去,来不及多解释一句。姚秘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顾言真不是虚张声势的人,他那么严肃紧张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果断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顾言真对他向来是放心的,拿了车钥匙一路跑到地下车库,满脑都是谢寒手上沾满鲜血的照片,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恨不得油门踩到冒烟。 谢寒在拍完照片发给顾言真后,慢慢悠悠的收起手机,倚靠在路边的树下,看着学校保安一路小跑过来把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小混混提溜出去。见他受伤,保安关切的要送他去医务室包扎。 谢寒懒洋洋摆手,看到顾言真的回复后,唇角微微上扬,他说: “不用,我有人接。” 顾言真说会来,那他姑且就等一等。 十六章 十六章 顾言真赶到的时候,看到谢寒独自一人留在原地。寒风凛冽,他身上的羽绒服看着很薄,黑发在风中轻轻摇曳,他翘首凝望着远方,浑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叫人分不清他是不是真实存在。 顾言真呼吸一滞,连忙抬脚上前,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急切:“谢寒,我来了!” 谢寒没想到他来得会这么快,收回眺望的目光,回头深深地看向顾言真。 他的伤口只是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并不严重,而且大部分的血都不是他的。刚才和那几个混混打架的时候,没想到其中一人身上还带了刀。那些混混本来没有胆子真的伤他,奈何谢寒疯起来太让人害怕,他极度恐惧之下没了分寸,这才掏刀自保。 这些事谢寒是绝不可能主动跟顾言真说的,专挑自己受委屈的地方讲,故意垂着睫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想要引起顾言真的同情。他知道自己的外貌优势,也懂怎样表现最能引起旁人的怜爱,运用起来炉火纯青,毕竟以前这招对李予之屡试不爽,回回上当。 顾言真也不例外,他听完事情经过眉头拧起,不悦的说:“你们学校安保太差了,什么人都能进来!?” 他是真生气,高校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在学生会在自己的学校被外面的混蛋所伤? “我带你去医院。”他一把拉过谢寒的手,小心避开受伤的部位,疾步走到车前把谢寒扶进去,替他把安全带系好。 谢寒只是手受伤,又不是嗯废了,他觉得顾言真有些过分关注,想要说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照顾。 抛开其他因素,被顾言真这样的人关爱呵护,极大程度的激发了谢寒内心深处的某种恶劣心思。顾言真在外从来冷脸示人进退有度,媒体都夸他待人接物极有分寸,从没见他失态过。 可就是这样的顾言真为了谢寒一点小伤,抛下繁重的工作亲自开车来接他去医院,就算是做戏,谢寒也觉得动人。 顾言真带他去了一家私人医院,才到门口就有人等着了。 那个男人身量颀长,目测和谢寒不相上下,眉目舒朗正气凛然,就算穿着白大褂也盖不住身上一股子傲气。他双手环胸看着顾言真从车上下来,打趣道:“到底什么样不得了的病人,还非要我亲自出来迎接?” 顾言真把谢寒从车里扶下来,眉间溢满了担忧:“小明,你快来给他看看!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听到他的称呼,柳岸明脸色一僵,咬牙低声道:“都说了,让你别在外面这么叫我!” “柳院长,行了吧?”顾言真敷衍他,着急的说:“你快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到骨头!” 外面太冷,柳岸明把他们带进医院大楼,在急诊室坐下,他让谢寒把受伤的手露出来,低头仔细查看,又接过小护士哪来的消毒棉签和碘伏,耐心的清洗消毒,专心致志。 然而一旁顾言真看他这样,忍不住提醒道:“你轻点。” “他是个画家,手对他很重要,千万不能有后遗症。” 谢寒神色一愣,没想到顾言真那么紧张,原来在意的竟是这个。 他絮絮叨叨的,柳岸明不耐烦的翻白眼,呵斥了一句:“闭嘴。” 柳三少脾气大得很,顾言真怕这时候和他吵架耽误给谢寒做检查,连忙闭上嘴,再不说话。 可是谢寒不高兴了。 这家伙谁啊,凭什么这种拽了吧唧的态度对顾言真? “伤口不深,没有扯到筋骨,止血后包扎一下就好了。”柳岸明一边给伤口上药一边道:“电话里你急成那样,我还以为多大事,甚至还让人准备好手术室打算亲自操刀……结果就这!?” “顾言真,你脑子被驴踢了?” 尽管他说话刻薄,顾言真此时也不介意,只顾着确认:“你确定吗?可是我看他流了不少血。” “你要不相信我,干嘛把人带到我这里!?”柳岸明没好气的回他,“你知道我挂号费多少吗?” 闻言,顾言真才确信谢寒真的没事,长舒了一口气后,又哼一声:“待会把我钱转给你就是了。” 柳岸明不想理他,用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把谢寒的虎口包扎好,坐到桌前开医嘱,快速的说:“回去后记得每天换一次药,一个星期后拆纱布。伤口不要沾水,不要用力抓握,服药期间忌辛辣。” 谢寒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左耳听右耳出,反而顾言真在旁一一记下,问:“只有这些?” “不然呢?”柳岸明把病例打印好交给护士去拿药,口气仍然不好:“难道你希望他上手术台?” 顾言真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看他出了那么多血,担心万一还有别的伤口,” “那么多血要真都是他一个人的,他早就出现失温症状了。”柳岸明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谢寒身上,冷冰冰的打量他。 “这就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准备结婚的小对象?” 顾言真点头,认真给他介绍:“他叫谢寒。” 说完他又对坐在椅子上的谢寒轻声说:“他叫柳岸明,是我的朋友。” 谢寒不喜欢这位柳医生,他的眼神攻击性太强,即使隔着眼镜也能感觉到那人眼中的审视,仿佛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打量,让他很不舒服。 柳岸明嗤笑一声,顾言真之前跟他讲过所谓“一见钟情”的过程,□□也说他这回是认真的,还以为是什么天仙能让顾言真那挑剔又固执的家伙转性。 漂亮是漂亮,可惜徒有其表。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美貌纯真小兔子一样的美少年,内里怕不是个食人花,到时顾言真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那是什么态度?”顾言真不满他的轻慢,责备道:“你吓到他了。” 柳岸明太了解自己这个脑子不好的朋友,干脆找借口把他支开:“小李去拿药还没回来,你去看看什么情况,顺便让她告诉你怎么用药。” 顾言真不疑有他,起身离开。 等到他走后,柳岸明好整以暇看着谢寒,似笑非笑:“小朋友,别装了。” “你那副楚楚可怜的嘴脸,也就能骗骗顾言真那傻子。” 谢寒冷了脸,阴恻恻投来一瞥。 柳岸明冷笑,“怎么?拆穿你的真面目,你还想杀人灭口?” “别多管闲事。”谢寒低声警告。 柳岸明收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一直翘起的腿放下,端正坐好,严肃而认真的面向谢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接近他。” “为钱也好,骗感情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你既然主动接近,他也喜欢你,我希望你别伤害他。” “你能装就永远装下去,别让他发现。” 谢寒眼含嘲讽:“你以为你是谁?” “我不是谁。”柳岸明摊手,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眼神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可以不听我的话,不过除非你生活在城堡,永远不出门,否则……” 柳岸明不知从哪忽然摸出一把手术刀把玩,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继续道:”虽然我籍籍无名,不过我家恰好有那么一点权力,如果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你做点什么么,也是可以的。” 谢寒心思一动,姓柳…… 他记得李予之曾经和叶夫人提起过,说柳家在首都政界地位很高,祖辈还有军衔,家里的几个公子小姐都有出息,其中有个最叛逆的在外面自己开了家医院,在医疗圈名气非常大。 他不确定柳岸明是不是柳家人,但目前信息猜测,十有八九。 谢寒从不惧怕什么权贵,也没那么在乎自己的命。 可是李予之不能有事。 等到顾言真拿药回来,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室内气氛变化,下意识看向柳岸明:“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傻子。”柳岸明气得发笑:“你那个脑子除了工作,能不能腾出点空当干点别的?” 莫名其妙被骂一顿,顾言真满头雾水:“你吃错药了?”说完,又语重心长的劝道:“作为一个医生,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服务态度,别老是阴阳怪气,没事多看点提高情商的书。” 柳岸明气得脑袋冒烟:“我俩中间到底是谁该多提提情商?” 顾言真习惯了他的刻薄,带着谢寒要走,临别钱说:“这次谢谢你,等过两天我不忙了,请你去喝酒。” 回到车上,谢寒始终保持沉默,不言不语。顾言真以为他是被柳岸明的毒舌吓到,刻意放轻语气安慰道:“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说话冲了一点,没有坏心。” 在顾言真看来,出身那种世家,柳岸明有点傲气和坏脾气很正常,再说朋友间重要的是志趣相投三观一致,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谢寒当然不是被吓到,他只是在想……顾言真的人缘好像真的很不错。刚才柳岸明威胁他的时候,没有一句话作假,假如他真的做出什么伤害顾言真的事,他毫不怀疑柳岸明会出手报复。 即便李予之和顾言真那么不对付,可是私底下,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好像只要是顾言真认识的人,大家都下意识的爱护他,尽管他本人可能毫无所觉。 十七章 十七章 得知谢寒过年不回家反而要在外租房子,顾言真很惊讶。 “怎么不回去和家里人一起过年?”他问。 谢寒抿唇,转头看着车窗位,半躺在座椅上淡淡回道:“我和他们关系不好。” 他以为顾言真肯定知道自己身份的,自然将他的疑问解读成明知故问。 本来“私生子”这个名声放到哪个时代都是不光彩的。谢寒从记事起就从父亲偶尔暼来的厌恶眼神,以及家里佣人的窃窃私语中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不堪。 他的亲生母亲据说是个没读过书,只有初中文凭的农村厂妹,自以为攀了高枝怀上富豪的孩子,妄图鸠占鹊巢上位,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是活该。 谢寒没见过她,对她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对生母没有感情,心里充满怨恨。 以前他没得选,可是现在老头死了,他自觉没有理由再待在那个家里充少爷,与其到时被叶夫人毫不留情的赶出门,还不如识相点自己搬出来,至少落个体面。 顾言真听说他和家人关系不好,想起那天在洗手间,谢寒也是这样黯然神伤的说起他的哥哥,瞬间脑补出了许多家庭伦理矛盾。 出于某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情感,他对谢寒愈发怜爱。 “如果不想回去的话,你就住我那里吧。”顾言真说,“就是上次你住的那个房子,晚上下班我带你去拿钥匙,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谢寒想起那间大到说话都能听见回音的冷冰冰空荡荡的屋子,摇头拒绝:“我不去。” 顾言真转念一猜:“是害怕吗?” “……才没有!”谢寒炸毛一样立刻反驳,欲盖弥彰:“我只是觉得太空旷了!” 顾言真知道年轻人的自尊心都很强,也不揭穿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今晚先跟我回家住,养养伤,然后我托人重新给你找个住处,好吗?” 谢寒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他故意发受伤的照片给顾言真只是想耍他玩玩,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心情也不大好,冷漠的说:“不用了,我自己会找。” 顾言真察觉到他的不快,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长得好看的人大多都是有脾气的,阴晴不定难捉摸。不过谢寒在他这里有特权,他再怎么使小性子,顾言真都觉得可爱,心胸有城墙那么厚。。 虽然谢寒拒绝,可他确实没地方去,顾言真就直接把人带回公司,想着把工作处理完后一起回家。 这是谢寒第一次来顾氏大楼,一路掩不住好奇四处张望。现在是上班时间,员工们大多都在忙,偶尔有人遇上,恭敬唤一声“顾总”的同时,眼睛八卦的盯在谢寒身上,满脸写着探索欲。 “看什么?”顾言真半真半假的训斥,“还不赶紧回去工作。” 直到坐上总裁专用电梯,谢寒才又有心思调侃他:“哇,你刚才训人的样子好酷啊~” 顾言真冷着脸的时候很有威严,有时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只是眉头轻轻地一皱,就能震慑住许多蠢蠢欲动不安分的人,所以外面就算有些不入流的狗仔和自媒体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被他夸赞,顾言真情绪高昂,有种雄性求偶炫耀的虚荣心,可又不想在谢寒面前表现得轻浮,辛苦压抑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垂在裤腿右侧的手指却快活的悄悄动来动去,心情好到飞起。 回到顶楼办公室,顾言真让谢寒坐在沙发上等着,亲自去旁边的休息室烧了壶热水,随口问:“你喜欢喝点什么?牛奶,咖啡,还是热可可?” “我喝可乐。”谢寒故意找茬的回他。 原本以为顾言真肯定要借机教育他不要吃这个不要喝那个,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转身打开小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可乐,还帅气的单手拉开拉环递给他,叮嘱道:“有点凉,慢慢喝。” 谢寒拿着罐子无比震惊:“你这里还有可乐!?” 他是有些没见过世面,可是谁家总裁办公室会放可乐这种东西啊? “为什么不能有?”顾言真不解,“这只是很普通的饮料。” 谢寒语塞,喃喃自语着:“是很普通,但是……” 反正李予之办公室没有这些。 顾言真看出他的疑问,自然而然的解释道:“我偶尔也会尝一点。” 试问谁能不喜欢快乐水呢?明知它不健康,还是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因为它只是个饮料而已,不需要考虑什么健康营养,只要好喝,让人开心就行了。 谢寒还是不能想象西装革履古板严谨的顾言真喝可乐的样子。他摇摇头,浅浅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带气液体入口,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姚秘书听说他回来了,拿着一大摞文件放到桌上,转头看到谢寒端坐在沙发上,对他微微点头:“谢先生。” 谢寒知道姚秘书,之前他帮顾言真给自己送过花,于是点点头,算作回礼。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可乐一边看顾言真和姚秘书谈论工作的事,他们也并不避讳他,因为他根本听不懂那些金融名词,无聊的环顾四周。 顾言真的办公室太大了,谢寒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论装修品味,顾言真的办公室更加古朴简约,不像李予之那个家伙,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往里塞,好好的办公室差点成为他的私人藏品间,花里胡哨。 顾言真和姚秘书谈论完工作,一直分心关注着谢寒,见他无所事事,随即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平板打开,温声道:“如果觉得无聊,你先看看剧,或者睡一觉。” 谢寒冷不丁被塞了平板,没一会儿顾言真又让姚秘书拿了果盘点心和毛毯过来,把沙发布置的柔软舒适。 看着盘子里的糖果饼干各种零食,谢寒有些无语。 他又不是小孩子…… 不满归不满,顾言真百忙之中再抬头,谢寒很听话的窝在沙发里边看剧边嗑瓜子,为了不打扰他工作,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好乖…… 顾言真满心欢喜,偷偷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打算以后留着慢慢回味。 谢寒表面上认真刷剧,其实心不在焉,顾言真偷拍他当然发现了,心里觉得好笑。那么大个总裁,皱皱眉都令人闻风丧胆,居然还会这么幼稚的偷拍别人。 偌大办公室里安安静静,顾言真坐在办公桌旁对着一大堆文件忙得抬不起头,谢寒则占据沙发一角不声不响自己玩,气氛说不出的温馨。 等到顾言真又忙完一阵,发现谢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放下钢笔起身,走到谢寒身边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平在沙发上,盖好毛毯,把空调调高几度。平板上播着顾言真看不懂的动漫,他无声轻笑,果然才二十岁的小孩。 谢寒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他的睡觉习惯不好,总要夹着什么东西才有安全感,于是下意识伸手扒拉住顾言真的胳膊往怀里带,想把人困在怀里夹住。 顾言真没想到他的力气那么大,一不留神被拽了过去,整个人被抱的死死地。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谢寒只是看起来柔弱,他的力道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四肢修长爆发力强,顾言真被困在其中竟然挣扎不脱,试了几次都没能出来,累得喘气。 他不忍叫醒谢寒,又担心他手上的伤,只能他迫趴在谢寒怀里,听着他绵长沉稳的呼吸,耳边是规律而有力的心跳,竟然也不小心睡着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如果恰好有什么人进来,一定会发现沙发上抱在一起熟睡的两人。 从来对外只表露强势冷硬的顾言真,竟然也会安心的靠在谁的怀里安睡,眉眼平静温和,像是做了美梦。 ———— 谢寒是先醒来的那个人,他先是睁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会呆,想起这是顾言真的办公室,然后才惊觉怀里有人。 当他看清那人是顾言真,吓得差点把他丢出去。然而即便他克制了,还是惊醒了顾言真。 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好久。 顾言真惊慌失措,一个箭步冲到休息室的洗手间,这是他第二次靠在谢寒身边睡着了,到底是什么毛病啊! 谢寒也同样慌张,他想起自己睡得迷糊的时候好像确实抱了什么东西在怀里不撒手,那时他以为是抱枕,没想到居然是顾言真。 怎么能是顾言真呢…… 谢寒懊恼的抓着头发,满心挫败。 十分钟后,两人都假装无事发生,不敢有眼神对视。 顾言真并不排斥和谢寒睡在一起,作为两人中的年长者,他对于自己趴在谢寒怀里睡觉这个事不能接受,总隐隐觉得好像搞错了上下位的关系,心里别扭。 而谢寒…… 他装模作样把玩手机的同时,眼神不住往顾言真身上瞄。 冷静下来后,他回想起抱着顾言真睡觉,想着那手感真好,细腰长腿,有沟有壑,尤其是…… 肉嘟嘟的地方蓬蓬软软,□□弹弹……还很有劲道。 谢寒忍不住回味了几分钟。 十八章 十八章 晚上下班,顾言真还是把谢寒带回了申山别墅。钟姨已经按照吩咐提前准备好晚餐,一早等在了门口,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谢寒。 “哎呀,这比照片上还好看呢!”她拉着谢寒的手看个没完,眼中迸发出一阵喜悦,不住点头赞叹:“ 是个好孩子!” 顾言真在家里的状态比外面放松多了,他轻声对谢寒说:“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钟姨,从小都是她在身边照顾我,我是吃着她的饭长大的。” 谢寒看得出来这位钟姨对顾言真意义非凡,礼貌的和她打招呼:“钟姨好。” 他的脸向来很得女性喜欢,假作单纯天真的模样更有欺骗性,钟姨见他那么乖巧伶俐,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连说好,满心欢喜。 “钟姨,现在可以吃饭了吗?”顾言真问,“他到现在没吃过什么东西,该饿了。” 从公司下班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难为谢寒一直陪他加班,顾言真舍不得他委屈。 为了招待谢寒,钟姨满满当当做了一桌子的菜,又听顾言真说他喜欢的牛肉饼,特意重做了好多,喜气洋洋过年似的。 落座后,谢寒被安排在顾言真左手边,钟姨则他的右边,偌大餐厅只有他们几人,可是一点也不会冷清。 三个人边吃饭边轻声交谈,连谢寒心中也生出了一点温柔。 钟姨看谢寒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个儿子,已然将他当做自家人,不住的用公筷给他夹菜。她是南方人,说话轻轻柔柔语调舒缓,就算有些唠叨也不会让人烦。 眼看谢寒碗里的肉快堆不下,顾言真抬手制止钟姨的筷子,提醒道:“太多了,他吃不下。” “这还多呀?”钟姨不解,“都没有你上学时能吃。” 顾言真见她马上就要掀自己老底,急忙轻咳一声,示意她快别说了。 可是谢寒很有兴趣,他瞥了一眼正襟危坐假装镇定的顾言真,笑着问:“钟姨,他以前是什么样的?” 这他可算问对人了,钟姨摩拳擦掌准备大谈特谈。 “……食不言,寝不语。”顾言真板着脸打断他们的对话,生硬插话:“先吃饭。” 钟姨知道他是害羞,于是又笑着张罗谢寒吃饭。因为顾言真最近忙着减肥,钟姨享受不到投喂的乐趣,便将这份迫切转移到了谢寒身上,恨不得把一桌子菜全塞他嘴里。 等到离开餐桌,谢寒肚子都圆了,怕一张口就要吐出来。 他对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最没辄,既不能打也不能骂,吵也吵不过,最后还得老老实实听她们说话。 以前他对叶夫人的某些行为无可奈何,现在对钟姨也是如此。 在沙发上找个位子坐下,谢寒倚在靠垫上艰难坐着,顾言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盒健胃消食片:“钟姨就是太喜欢你了,你别介意。” 谢寒吃了几颗消食片,肚子撑得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闻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钟姨又从厨房出来,给他们煮了燕窝银耳梨汤,几人围坐在沙发旁捧着杯子闲聊。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钟姨在说,谢寒偶尔应答,顾言真陪着旁听。 钟姨一直试图旁敲侧听谢寒对顾言真的想法。她觉得夫人老爷都不在家,她有义务替顾言真把关,看看两人合不合适。她其实不清楚两人具体发展到哪一步,可是看谢寒的态度,也不像是没感觉,她以过来人的经验觉得,这事多半能成。 “你家里人呢?”钟姨问道。 顾言真只告诉她谢寒要来家里暂住几天,没说别的,没想到忽然牵扯到这个话题,他连忙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客房准备好了吗?” 钟姨回头看了看墙上的吊钟,才发现快十点了,她瞬间忘了刚才的对话,起身说:“早都准备好了,被子是新晒的,床单枕套也换了,你要不先带他上去看看?” 顾言真点头,边走边和谢寒介绍家里布局:“一楼是餐厅厨房和休息室,二楼是书房,还有几间娱乐休闲室,三楼才是卧室。” “楼梯左转弯第一个房间是我的,你今晚住在我隔壁的客卧,有什么需要或者不习惯可以用房间里的电话打给钟姨,她会给你拿。” “至于四楼,那我父母……和家人住的,电梯有密码权限,没有别的事你尽量别上去。” 谢寒不是八卦的人,对探索别人家没什么兴趣,只说都记住了。 送谢寒到客房门口,顾言真出于礼貌没有跟着进去,站在门外叮嘱:“今天很晚了,你早点休息。记得受伤的手不要沾水,钟姨准备了防水的手套,你简单洗漱就好。” 谢寒点头,乖巧的打开房门和他拜拜。 顾言真亲眼看着他进屋,这才转身离开,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谢寒开始参观自己的房间。这里说是客房,其实和普通卧室没什么区别,空间大而舒适,衣柜窗台电脑一应俱全,还自带一个小型卫生间,和谢寒在李家的卧室差不多大。 这里没外人,谢寒不用再伪装什么,把顾言真的话当耳旁风,脱掉鞋袜准备要去洗澡。钟姨在床头柜上给他放好了睡衣,应该都是临时买的,刚好合身。 没人能拒绝在冬天的深夜洗一个热水澡,谢寒又爱干净,一天不洗睡不着觉。而且他习惯用浴缸,于是脱掉衣服缓缓坐下,热水立刻包围过来,他惬意的喟叹一声,随即又点开墙壁上的按钮,优雅轻扬的钢琴曲倾泻而出,再没有比现在更舒服的时候了。 大概泡了二十分钟,谢寒准备起身,却不小心碰掉了浴巾,落在地上沾上了水。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捡起来随便擦干就行了。可是当他捡起半湿的浴巾,一个坏主意冒了出来。 此时顾接触言真也才刚洗完澡,他刚把头发吹干,转头听到手机响了,顺手接起来发现是谢寒,说是浴巾湿了不能用,让他送条新的过去。 考虑到钟姨毕竟是女性,确实不大方便过去,顾言真因此从自己房里翻出一条备用浴巾走进隔壁客卧。他本想把东西放到浴室门外让谢寒自己拿,才要弯腰,谢寒的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 “言真哥哥,你能帮我把浴巾送进来吗?外面好冷的~” 顾言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好容易扶着门框站好,耳边还不停回响着刚才那声“言真哥哥”,酥酥麻麻钩子一样,听得人浑身战栗。 他站在门外犹豫要不要进去,心里总归觉得不好。 似乎是预料到他的踌躇,谢寒在里面又开始作妖:“快点呀言真哥哥,水要凉了~” 顾言真强作镇定,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这才拧开卫生间的门。他面上装得淡定从容,可是耳根却赤红一片。 卫生间里热气氤氲暖意融融,顾言真身上的衣服被雾气打湿,眼睛在适应了模糊的水汽后逐渐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谢寒什么都没穿,大喇喇的趴在浴缸旁,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那对隐隐含绿的眸子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闪着近乎妖异的光芒,像是在深夜坐在礁石上等待夜行船只自投罗网的海妖。 顾言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抬头,更不好往浴缸里面瞧,他绅士的别开头,侧身把浴巾递过去,小声说:“给你拿来了。” 谢寒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红通通的耳朵,仗着此刻顾言真不敢看他,放肆的打量着,迟迟不伸手去接。 洗完澡的顾言真身上有一股从不在外人面前显流露的松弛感,额前碎发柔顺的垂在脑门旁,蓬松柔软,没有了刻意做出来的冷淡凌厉,年龄似乎倒退了几岁,整个人都柔和了。 此刻的顾言真,和白天的顾言真,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谢寒的好奇心被拉到最高。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怀着报复的恶意接近,心怀不轨,那么现在他就是纯粹的新奇,想要研究这个人到底有几面。 “快穿衣服,冷。”顾言真催促着把浴巾往前又递了一步,头却始终没有转过来。 眼下的场合太过暧昧,顾言真脑中闪过许多情节,各种浴室py一一重现。如果这时候他想动手肯定易如反掌,谢寒不着寸缕,又那么脆弱,被压制了还不是任他作为…… 可惜顾总想了那么多,终究纸上谈兵,真要实战起来就宛若一只小鹌鹑。毕竟强制爱也是要技术的,顾总有贼心没贼胆,这么好的机会却连看都不敢看,白活二十六年。 又催了一次,谢寒才懒洋洋伸手接过浴巾裹在身上,抬脚出浴缸的时候又使坏故意装脚滑,身体摇摇欲坠不偏不倚往顾言真身上倒,活像个绿茶。 他这一摔顾言真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伸手去接,结果转身力道太大,脚下拖鞋踩着光滑的瓷砖一扭,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谢寒没料到会玩脱,眼看顾言真仰倒,后脑即将砸到地砖,他脸色一变,飞扑过去将人接住,几乎忘了受伤的那只手,在顾言真即将撞到地面前,稳稳托住了他。 他长长舒了口气。 十九章 十九章 明明摔得是自己,可是顾言真第一时间还是去确认谢寒的安全,在看到他的手被自己压在身下后,他赶紧爬起来将谢寒的手捧起来查看。 果然纱布上渗满了血色。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上几分严厉,是以前从未在谢寒面前流露出的气愤。 谢寒被他凶了一句,这要换成别人早被骂了,可是现在他不仅不生气,心头反而莫名奇妙的有种兴奋…… “我是为了保护你。”他嘀咕了一句,算是辩解。 顾言真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护着自己,又见谢寒低头,以为他伤心难过,随即反省了下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口气又渐渐软和下来:“好了,是我错。” 他说着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谢寒,浴巾因为刚才的一摔也没披好,心头的怜爱再次战胜一切。他怕谢寒在冰冷的地砖上会着凉,弯腰伸手想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 …… 顾言真面不改色,甩了甩手,企图再试一次。 …… …… 谢寒轻咳一声,轻声说:“我自己走。” 顾言真颜面扫地,心虚不已。 他没想到看着瘦弱的谢寒竟然这么沉,他就算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搬不动。 不对。 他又检讨了一下,也不是谢寒太重,而是他太虚了。顾总沉痛的想着,一定是他最近太忙疏于锻炼的缘故,才会连那么柔弱的谢寒都抱不动。 明天就要去健身房撸铁! 自觉在心上人面前丢脸得顾总灰溜溜跟在谢寒身后走出卫生间,回到温暖舒适的卧室。 谢寒的手还在流血,顾言真连忙找出柳岸明今天给开的药,拆了一包新纱布和碘伏,然后用剪刀小心剪开还在渗血的旧纱布。本来伤口的确不深,柳岸明处理完后已经开始结痂了,没想到经过今晚这一遭,不仅伤口结痂处开裂,甚至又撕裂出了新的口子。 顾言真十分自责。他觉得是自己没做好,要是刚才再谨慎些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又或者,他应该亲自在旁边帮忙给谢寒擦洗身体,这样他就不会跑去浴缸自己洗澡。 他眼里的忧虑太明显,谢寒也不禁动容。他对痛感的承受能力比普通人强,即便血肉模糊也没觉得疼,在看到顾言真的担心后,忍不住说:“其实不疼。” 他本是实话实说,却被顾言真理解为故作坚强,心中对他怜爱更深了。 “我会轻点,你忍一忍。”他说着拿出一根棉签,沾了碘伏低头处理伤口,下手轻如羽毛,表情认真而专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怕谢寒疼。 谢寒小时候就不安分,叛逆期时没少背着李予之根学校里的混混们打架,有一段时间他身上的伤重重叠叠就没停过,有一次骨折了他都是自己去医务室找校医包扎,一声都不吭,连校医都很惊讶。 所以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如果不是一开始存了要耍弄顾言真的心思,他甚至都不会包扎,任由它自己重新长肉好起来。 也许人在被极度关注的时候,心智是会后退的,谢寒原本真的不觉得疼,可是顾言真的表情太温柔,他忍不住贪心的索要更多,期期艾艾的摊着手,像是受尽了委屈。 顾言真快速消毒,给伤口抹上药膏,然后用新的纱布一层层裹好,最后用医用胶带缠紧,终于送了口气。 谢寒低头看着自己裹得厚实臃肿的虎口大拇指,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厚了。” “防止你再磕碰到。”顾言真甚至觉得应该再缠两层。 谢寒无语,觉得顾言真有时候看着真的很精英,有时候又莫名的好像不聪明。 处理完伤口,顾言真这才注意到谢寒身上几乎没穿衣服,浴巾早已滑到腰间,堪堪遮住某些重点部位,他的上半身没有任何遮挡。 刚才只顾着担心没有细看,如今这么一瞧…… 一,二,三…… 顾言真偷偷在心里数了数,八块腹肌,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可恶。 他没想到谢寒看起来清瘦,没想到脱了衣服哪哪都有肉,胸肌腹肌背肌一样不少,甚至没有发力的胳膊都隐隐有着跳动的肌肉。他再次抬头,看了看谢寒那张清纯柔美的脸,又看了看他身上漂亮结实的肌肉,怎么也代入不进去。 同为男人,顾言真又酸又羡慕。 这样的身材,他不知得吃多少苦才能勉强维持,为什么谢寒看着好像天生就这样? 他甚至还是个艺术家! 谢寒察觉到他的目光,发现他正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的胸看,一时有些疑惑。他觉得顾言真肯定是贪图他的美貌才接近他,可是这个表情……好像不太对。 “怎么了?”谢寒被顾言真盯得背肌发毛,硬着头皮问道。 顾言真幽幽地道:“身材不错,哪里练的?” 谢寒:“……啊?” “我从来不去健身房。” 他不喜欢任何人多的地方,尤其健身房那种地方,到处都是又脏又臭的汗腥味,他偶尔跟着时宴去过一两次,还总会遇到一些恶心的偷窥狂一直盯着他,后来他就再不肯去了。 顾言真内心一万个暴击。 谢寒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又好像很伤心的神情,根本捉摸不透这人的想法。难道他身材不好,不够吸引人吗? 起初他是抱了坏心思想要勾|引顾言真看他出丑,没想到绕了一圈给他自己整不自信了,因为顾言真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色心大起的样子。 难道我身材真的很差? 谢寒人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起来。 最后还是顾言真翻出钟姨准备的睡衣出来,让谢寒赶紧穿好免得着凉,又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说:“十二点了,快睡吧。” 他说着走到门边,回头又道:“明天如果你没有很要紧的事,就在我家好好休养,房子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好。”谢寒听话的躺在床上,身上被子也盖得刚刚好,只露出一个头,乖巧的和他说晚安。 顾言真被萌到,道了晚安后顺手关掉屋里的灯。 他离开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谢寒盯着黑漆漆的夜幕毫无睡意,往常这时候他还在电脑前打游戏,不到凌晨三四点是不会睡觉的。 他讨厌黑暗,也讨厌睡觉,因为小时候总幻想黑暗中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会突然冒出来掐死他。 怎么都睡不着,谢寒干脆从枕下摸出手机,然后发现时宴和李予之分别给他打了电话,李予之有很多私人手机,这个号码被拉黑就再换一个,反正总是能用各种办法联系到谢寒。 电话无人接通,他又发了短信,质问谢寒既不在学校也不在酒吧,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他要确认他的人身安全。 谢寒不懂李予之为什么总执着在他身上,他俩根本也没什么感情基础。他比李予之小了九岁,等到谢寒会说话走路的时候,李予之正好出国读书,一直到大学毕业才回来,那时谢寒都十来岁了,对这个只在电话视频里见过的哥哥没什么好感。 这些年李予之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三五不是的就要显摆一下哥哥的权力,管这管那啰啰嗦嗦,好像真把他当成了弟弟,甚至还想把他的姓改回来。 谢寒觉得他神经病。他们两个人除了都有一天父亲血脉,到底哪来的亲缘?他也不想陪李予之玩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所以老头一死就搬了出来,自动自觉。 他以为自己这般识趣,叶夫人和李予之应该高兴,老头的遗产他也不关心,反正他成年了,从前积攒的压岁钱可以帮他顺利度过毕业后的尴尬期,将来找到工作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谢寒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没想到李予之不同意。 他看完李予之发来的十几条短信,虽然顺手拉黑很简单,不过反正他这个哥哥总有一万种办法找到他,只好回了一句。 ‘我很安全,借住在朋友家里。’ 没想到信息才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李予之就回信了,好像他一直在等他的信息。 ‘哪个朋友?’ 以前李予之有查过他的交友情况,被谢寒发现后大吵了一架,后来就不那么做了。但他清楚的知道,谢寒哪有什么朋友,他性格那么糟糕,除了一起长大的时宴,路过的狗见了他都得溜墙边躲着走,他根本没有交心的人。李予之正是因为知道这样,所以才会格外注意,怕谢寒年纪小被人骗。 谢寒在黑夜中捧着手机翻白眼,看来李予之时真的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调查他的人际关系了,否则不会不知道,最近顾言真和他来往的事。 想到这,他忽然又有了兴致。谢寒从小就很喜欢惹李予之不高兴,现在更甚。 要是李予之有一天知道,自己和他最讨厌的死对头在一起了,那他不得气得把家都炸了? 到时顾言真和李予之打起来……他应该帮谁呢? 二十章 二十章 等到谢寒第二天早晨醒来,顾言真已经上班去了。 吃完钟姨做的早餐,谢寒又被她拉着在沙发坐下。钟姨很久没跟人聊天,也有心撮合他俩,于是拿了厚厚一本相册过来,和他讲起了顾言真小时候的事。 “别看他现在这样成天没个笑脸,小时候可皮着呢!”钟姨说着,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给谢寒,笑眯眯道:“这是他七八岁的时跟,喜欢跟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 谢寒接过,盯着看了一会。照片距今很久远了,相纸微微发黄,就算被人为刻意保护得很好,还是敌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不过画面还是清晰,那个穿着短裤坐在树桠上、正中央缺了颗门牙得意大笑的帅气男孩,生动的好像就在眼前。 如果不是钟姨告诉他,谢寒很难将照片里开朗外向的男孩和如今刻板寡言的顾言真联系到一起。 耳边是钟姨温声絮叨,谢寒看着照片,思绪瞬间被拉回了许多年前。 当年他还只有七岁。 小时候的谢寒胆子很小,他总是一个人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待着,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爱和同龄小朋友一起玩。 那时老头还健在,不过常年不在家,因为他在外面的女人实在太多了,私生子私生女一大堆,每天温香软玉乐不思蜀,压根不会看他一眼。 叶夫人又那么忙,她把持着李家的一切,天南地北到处飞,连亲生的李予之一年未必能见她几回,更别提只是养在她身边的谢寒。 李家别墅太大了,小小的谢寒常常放学回来后,却只能独自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即便叶夫人给他找了好多保姆和家教,可是没有一个能跟他好好聊天,谢寒的幼年时期是灰色的。 忽然某一天家里来了个大哥哥,就这么闯进了谢寒小小的世界。 他至今都记得,那时的顾言真在他眼里是多么光芒万丈,好像梦里的神仙听到了他的乞求,专门给他指派了一个人来陪伴他。 初见那年,顾言真也才刚满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小子,但他已经很有哥哥的样子了,言行举止稳重而优雅,和同年龄那些讨人嫌的男生不一样。他懂事礼貌又很有耐心,遇到谢寒后笑眯眯的牵过他的手,夸他好漂亮,轻声问他是弟弟还是妹妹。 以前也有许多人夸他,不过谢寒从不回话,无论谁试图与他聊天,他都会头也不回的转身跑回房间躲着。奇怪的是,那天顾言真和他说话,他一点反感也没有,有问有答,乖巧得像个正常小孩。 他的表现果然赢得了顾言真的喜爱,尽管那天他在李家只短暂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就走了,因为他本就是过来替父亲送东西,任务完成到了就该回去。 不过他的从此知道,李伯伯家里有个很可爱的漂亮弟弟,他好像很寂寞,应该是没有玩伴。所以后来他隔三差五总要找借口去看他,每次都带点小礼物。有时是一颗糖,有时是小蛋糕,又或者是他从学校赢回来的玻璃珠…… 从此谢寒空白寂静的世界多了个愿意耐心和他一起玩的哥哥。他开始有梦想,每天睡觉前都期待着明天言真哥哥还会来看他,他们继续昨天没有做完的游戏,看没有完结的漫画。 这么一来二去,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谢寒已经把顾言真当成了唯一的救赎,什么话都跟他讲。 他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家,长大了想去周游世界,当个无所不能的探险家。 顾言真笑着点头说好,答应等他长大了一起去,还约好第二天带他去游乐园,因为谢寒说没有去过。 谢寒满心欢喜,激动地差点一夜没睡。 可是就和所有庸俗狗血的故事一样,美好的时光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第二天顾言真失约了。 谢寒一早就等在花园的秋千架旁,穿着浅棕色的背带裤,带着叶夫人给买的黄色毛呢小渔夫帽,肩上背着小黄鸭双肩包,脖子上还有个小小的相机。 他那么期待去游乐园,和最喜欢的哥哥一起。 为了今天,他特意穿上最喜欢的衣服,带着最快乐的心情,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傍晚。 可惜最后天都黑了,顾言真也没有来。 他踮着脚用座机打电话,那边始终无人接听,后来又央求家里的司机叔叔带他去顾家的申山别墅,到了后面对的也只有禁闭的大门,和冷冰冰拒绝他进入的保安。 后来顾言真就从谢寒的世界彻底消失,这个人就跟从没出现过一样,无影无踪。 再过几年,谢寒偶然从别人那里知道顾言真家里多了个妹妹。他不死心,再一次偷跑去找他,然后看到顾言真身边围着许多同学,意气风发谈笑风生从他身边路过。 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原来顾言真这些年过得那么好。 谢寒一直都知道,顾言真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少爷,他长得好看,性情温和,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而且父母感情和睦,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妹妹……真正是里的不二男主,天之骄子。 于是谢寒明白过来,自己在顾言真眼里恐怕就跟路边的流浪狗一样。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待他的? 是觉得私生子可怜所以随意散发同情心,还是单纯觉得玩弄后再丢弃更有意思?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谢寒从没问过。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事实证明当年他没有纠缠是正确的,再见面的顾言真仿佛根本不记得那年的失约,看他的眼神没有一点心虚,还用可笑的“一见钟情”做借口,想要继续骗他。 他看透了顾言真的虚伪,厌恶他的假正经,更憎恨他的欺骗和不告而别。 “……小谢?” 耳边传来钟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回神,问:“怎么了?” 钟姨看午饭时间到了,就想问问谢寒中午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食。”谢寒从回忆挣脱出来心情不好,随口应付了一句。 长辈都喜欢不挑食的孩子,钟姨很欣慰:“不挑食好啊……我们家少爷就是太挑食了,给他做饭每次都头疼。” “你说他也不胖,又非闹着减肥,成天水煮青菜水煮肉,我看着心疼……” 她说着往厨房走,招呼谢寒自己玩一会儿,哼着南方小调去做饭。 谢寒坐在客厅闲得无聊,又把那本相册摸过来乱翻。这个册子是顾言真的个人成长记录,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从头毛稀疏流着口水的婴儿,到奶胖奶胖刚会跌跌撞撞的走路,又到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的孩童…… 一张张,一页页。 谢寒透过这些照片,好像亲眼看到顾言真的成长过程。 这些照片不是专业摄影师拍的,甚至不是成年人的作品,更像是另一个半大孩子在掌机,所以有些照片的角度才会那么奇怪。 不过随着照片里顾言真逐渐长大,拍照片的人技术也越来越好。无论是顾言真参加学校运动会,还是他骑着马在马场驰骋,又或是击剑比赛的夺冠现场,那些照片都完整而清晰的记录了下来。 这个人一定很爱顾言真,才会那么执着的十数年如一日的坚持给他拍照。 他一边看着一边往后翻,以为能看到更多时期的顾言真。 奇怪的是,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顾言真坐在桌前的那一秒。他可能不知道有人在偷拍,眉目舒展姿势端正,低头握笔写着什么,胸有成竹自信坦然,想来课本上的作业根本难不倒他。 谢寒发现最后这张照片里,顾言真的年纪刚好和他认识的时候差不多,甚至身上那件黑色格子衬衫也十分眼熟,和他们初见时的是同一件。 所以为什么后面不拍了? 谢寒心有疑惑。 为了确认,他把相册从头开始又翻阅了一遍,没有任何遗失。 从出生到最后一页,只记录到顾言真的十二岁,后面是大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谢寒承认,没能看到顾言真十七八岁的样子很遗憾。 那时他躲在顾言真校门外,看着他穿着板正的制服和同学们走出学校,他永远记得他那时眉宇间沉静美好的模样。 都说十七八岁的少年最鲜活美丽,他也想再看看。 谢寒带着遗憾合上相册,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之前没注意到的扉页,忽然定格。 那页空白的纸上,不起眼的左下角,有人用钢笔写下了一行小字。 ‘愿我的小真永远平安,快乐。’ 留言的人没有署名,谢寒无从推测是谁。不过这人字迹隽秀端方,看得出应该也是很温柔的性格。 接着谢寒又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这个字迹和顾言真的很相似,因为他昨天在办公室看他在许多文件上签字,落款和这个人有点像。 察觉到他又在想顾言真的事,谢寒气恼,报复性的把相册放了回去。 闲的没事琢磨这些做什么,随便那人是谁呢,他一点都不介意! 他绝对没有关心顾言真这个骗子! 二十一 二十一 不久钟姨做好了饭喊他,谢寒走进餐厅,见她把两个饭盒递给自己,神神秘秘的笑道:“小谢,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谢寒从来没给人送过饭,以前李予之偶尔叫他一次他都不大乐意,也知道这是钟姨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相处,谢寒不反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门走走也好。他回房换了衣服,从钟姨那里接过保温盒出门。路过客厅的时候,忽然从某个房间窜出什么东西扒着他的裤腿不放,谢寒定睛一瞧,原来是只猫。 这猫他很眼熟,是之前被顾言真以他的名义收养的小流浪,还隔三差五的给他发照片,告诉他猫咪的情况,让他不要担心。 谢寒被迫配合演戏,兴致缺缺却还要装作喜欢,只恨自己之前多嘴。他还记得这猫叫“多宝”,看来顾言真的确很喜欢,不然也不会起个那么宝贝的名字。 “走开。”他皱眉看着扒拉自己小腿的小东西,用钟姨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训斥:“别来烦我。” 这肥猫被顾言真养得特别好,皮毛比上次见到的更加鲜亮光滑,整个身子大了半圈,长毛猫本来就因为毛发蓬松显胖,现在看着更胖了,肉感十足。 可惜这些都打动不了谢寒。最后还是钟姨把它抱起来塞进猫窝,谢寒才得以脱身。 到公司的时候快十二点,因为昨天来过一次,所以他记得路,用钟姨给的卡刷电梯上顶楼,直达顶楼办公室。 此时顾言真还在忙,他没想到今天送饭的人是谢寒,等人都坐到办公室了,恍惚许久才回神。 “你怎么来了?”他连忙放下工作,抬手看了看表,惊觉竟然都这个点了。 谢寒乖巧一笑,很贤惠的样子:“我想和你一起吃午饭,不行吗?” 顾言真脸上一红:“当然可以。” 他心里琢磨了会儿,觉得谢寒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莫非终于对他有好感了? “坐呀~”谢寒主动把碗筷放好,抬头见顾言真还傻站着,故意调侃他:“言真哥哥~” 这个称呼让顾言真瞬间想起昨晚种种,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嗯。” 谢寒发现他真的很喜欢逗弄顾言真,尤其爱看他手足无措浑身冒傻气的样子。谁能想到,在外对谁都凶巴巴的男人,私下里在他面前乖得小猫一样,随便逗两句就会脸红,真稀奇。 顾言真听话坐下,从谢寒手里接过筷子,然后才想起应该是自己照顾他,连连说:“我自己来。” “没关系。”谢寒冲他甜甜一笑,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半开玩的问:“以后我都叫你言真哥哥,好不好?” 小时候他也是这么叫的。 顾言真哪有不答应的,红着脸点头:“都好。” 出于某种天性警觉,顾言真隐约觉得自己和谢寒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是在被牵着走,完全没有主动权。可是每当他心生疑惑看向笑盈盈、一派天真单纯的谢寒,又立刻觉得那是错觉。 这么柔弱单纯的谢寒,他怎么会多心的以为他在掌控自己。 难道是他太多疑,大男子主义? 顾言真默默给自己找借口,觉得这一切是因为他已经把谢寒当成了未来伴侣,而一个合格的丈夫就应该无条件宠爱包容对方,所以相处的时候,他才会偶尔觉得在两人中,他是处于下势的那个。 这套逻辑似乎是通的,顾言真竟然真的就这么调理好了。 今天的午饭有他喜欢的糖醋排骨,是钟姨的拿手好菜之一,也是顾言真从小到大吃不腻的味道。他这些天太忙了,再加上节食减肥,弊端很快显现了出来。 世上有许多顾言真这样的人,胖瘦都在脸上,之前胖了圆润还挺好看,这阵子瘦了不少,便凸显出眉眼愈加锋利,算不上盛气凌人,可是总让人误以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散发戾气,难怪家里的多宝不愿意亲近他。 谢寒根本不饿,捧着碗半天吃一口,其余时间都在观察顾言真。 不愧是豪门出来的少爷,顾言真用餐时的姿态堪称优雅,明明该是饿极了,面对可口的饭菜始终不曾狼吞虎咽,规规矩矩一本正经。一口菜一口饭,配一口汤,咀嚼的时候专注而认真,嘴角边甚至没有沾到一点汤渍。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渐渐地,谢寒的目光在顾言真的嘴巴上停留。 因为刚喝过一口热汤,那里红润润的闪着点点水光,随着咀嚼微微动着,唇珠饱满鲜嫩可口,让人很想轻轻地咬一口。 如果忽略顾言真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和眉宇间的冷淡,其实他的长相算得上俊秀,偶尔发呆还会露出一点很好欺负的表情,像只反应迟钝的蜗牛。 谢寒又想起多年前,那时顾言真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用尽利器武装自己,意图跟所有人展示他的强势。说话也不会刻板沉闷,一言一行都宛如受过严苛培训,不肯出一丝差错。 前后反差太大,谢寒也不禁好奇,这十几年中,顾言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变化如此巨大? 他的目光太专注,带着点咄咄逼人,顾言真再感觉不到除非是傻子。 “……怎么了?”他放下筷子,满脸疑惑:“我脸上有什么?” 谢寒回神。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他连忙笑着找补:“我刚才在想别的事,对不起。” 顾言真略有迟疑。 商场混迹多年,他虽算不上阅人无数,可也自认慧眼如炬,任何企图在他面前说谎的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他也确实多次凭借敏锐的第六感成功避开险祸,一个人待他是否真诚,他是能判断出来的。 可惜这个本能在谢寒身上总时灵时不灵。就好像刚才他分明在谢寒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却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看错了。 如果换做旁人,顾言真从一开始就不会靠近他,但他是谢寒。 顾言真说不清为什么他对谢寒和别人不一样,只知道在见他第一眼的时候,自己就克制不住的想要接近,仿佛谢寒是他命中注定要找的人。 “你……”他欲言又止。 顾言真最终没有盘问,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擅长沟通的人,怕过于直接的问话会伤害谢寒,三思又三思还是眼咽了回去:“你好好吃饭。” 谢寒咬着筷子,想来顾言真应该是没有发现的,又提起了要找房子的事。 “我已经让姚秘书帮我相看了。”顾言真温声说,“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其实本来顾言真是想让姚秘书在他名下诸多房产中随便找一套小点的房子给谢寒暂住,没想到姚秘书冷笑一声,把他在首都的所有房子全部整理好打印出来,足足用了三页纸,密密麻麻数都数不多来。 “你那些房子,最大的别墅上千平,最小的公寓也有两百平,我上哪去给你弄个五六十平的小屋子?” “你以前养的乌龟都单独住八十平大单间,你忘了?” 顾言真亲自把三页纸的房产看完,唏嘘感叹。 太有钱有时也不是好事,追老婆都赶不上趟。 谢寒根本不打算领他的情,不过他不想因为这事与顾言真争辩,笑了笑随他去。 一顿饭吃完,顾言真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又去休息室漱口刷牙,嘴里还不忘喷点清新剂,力求在谢寒面前始终维持完美的形象。 午饭后的一小时照例是休息时间。谢寒才起床不久,当然不肯一起睡,顾言真就把平板拿出来给他看剧,自己去补觉,不然下午就算有咖啡也没法好好工作。 谢寒看着他走进休息室关门,单手撑着下巴倚在沙发上无聊的拿着平板滑来滑去,最后干脆把平板丢到一边,掏出手机登录账号。 他平时画画的账号和其他生活号是分开的,因为在他心里,画画是为数不多能让他觉得高兴的时候,必须要和别的东西严格区分,后来干脆独立出来,只用来专心搞创作。 他对账号的粉丝数从不关心,每次上传画作也根本不看底下的评论留言,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不在意。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圈子里有点小名气,时不时地会有人出高价过来找他约稿,也有网站编辑提出签约的意向,承诺的报酬分成丰厚,也是想要借他的流量。 不过谢寒暂时不缺钱,也不喜欢和那些网站签约,他总觉得如果签约,就好像在脖子上套了个绳子,做什么都被束缚,所以一个都没同意。如果心情好的时候选择性的接一些私人约稿,价格合适的话也会接商稿,干嘛要签约找不痛快。 距离上次登录也快一个星期,谢寒不出意外的看到私信评论的99+,烦躁的出于强迫症点开清除小红点,重复着每次上线的毕竟流程。 清理过程中,他无意间注意到评论区似乎火药味熏天好像在吵架,点进去后发现源头是上个月发布的某个画作,而被粉丝围攻的那个人名字叫……“帅而自知”。 谢寒眼皮一跳。 二十二 二十二 谢寒点进那位引起争端的“帅而自知”的账号,果然是一个刚注册不久的三无小号,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甚至头像都是一片空白,好像这个账号就是为了关注谢寒而存在。 倒不是说谢寒洞察力如何惊人,也不是他思维足够缜密,实在是顾言真暴露的太容易了。网上的那些发言口吻和他本人如出一辙,谢寒甚至都能想象顾言真在那边是如何皱着眉,试图和他的粉丝们沟通,被人骂了还一脸懵逼,不知道错在哪里。 谢寒好气又好笑,这男人上网说话都不懂收敛,那股子老气横秋故作正经的味也不知道改改,谁上网是来和你讲道理的? 再说……谁是他太太啊? 谢寒脸上微红,腹诽两句放下手机,回头又一次看了下休息室的方向。休息室的百叶窗遮挡了屋内大半的光亮,透过玻璃门隐隐看到点模糊的影子,估摸着顾言真已经躺下了。 又过了片刻,谢寒独自拎着保温盒下楼。顾言真睡着,他一个人待着没意思,还不如离开。他把饭盒递给送他来的司机,没有跟他一起回去,说是要在周围转转,司机觉得也不不会出什么问题,便驱车离开。 走出温暖的大楼,外面天寒地冻,一阵冷风吹来,刺得人骨头都疼,谢寒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轻轻打了个喷嚏。 今天据说是最近几年最冷的一天,气温低到只有零下十一度,人在外面多站一会儿都要冻僵了。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呼吸间轻雾缭绕,渐行渐远。 还有十二天就过年,往日繁华热闹的中央大街空了一半,许多人已经提前踏上了回家的路,现在火车高铁人满为患,年年如此。 都说过年热闹,可是谢寒从没真正感觉过。在他的记忆中,每年一到春节这个城市就寂静空荡的可怕,哪怕白天走在大街上也见不到几个人,哪里有电视里说的什么烟火气。 谢寒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走出了两三公里远,顾氏大厦早已看不见了,而他已经踏进了李氏的地盘。 李予之接到消息下楼,果然隔了老远看到他家小混蛋一个人在街头溜溜达达无所事事,不由心头火气,急切的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按住。 他俩的身高相差无几,但李予之仗着自己是哥哥,身材又结实壮硕,对比之下谢寒更显清瘦,逮他易如反掌。 谢寒冷不丁被抓,回头一看竟然是李予之,在原地愣了好久,抬头才发现原来他居然自己不知不觉送上门来。 “怎么?在外头被人欺负,终于知道找我了!?”李予之恨得咬牙切齿,骂道:“外头这么冷,你那什么糟心朋友就这么把你一个人赶出来!?” 谢寒把手从李予之那里拽出来,冷冷回道:“你别不讲理,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那正好,跟我回家!”李予之气得要命,再次扯住他的手腕往车里拖,一边骂骂咧咧:“过年你不跟我们一起待着,还想干什么!?一天不作浑身难受,我看你就是欠揍!” 谢寒不愿意跟他走,两兄弟在街头上演推拉战,奈何李予之力气太大,顾言真又不能真的和他动手,跌跌撞撞被拖进车,还没坐稳就听见门被锁死的声音。 李予之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接着他跟着坐进来,冷着脸跟前头的司机说:“回家!” 谢寒哼了一声,转头靠着车窗,不肯跟李予之这悍匪说话。 这都什么糟心的破弟弟…… 李予之在心里嘀咕。记得他小时候还挺可爱,就算经常闹脾气,可是总体还算乖巧,结果越大越不像话。给他钱也不要,在市中心买了房子也不住,不知道在作个什么劲,别人家的弟弟妹妹怎么就那么乖? 忧伤的李总长吁短叹,感慨着自己不省心的弟弟。 谢寒很快被带回了他熟悉的家。叶夫人偏好中式林园,所以李家别院有山有水典雅古朴,回个家跟进了景观园林一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进门后谢寒满脸不高兴,可是当他转身看到叶夫人端坐在沙发上,穿了一身藕荷色盘扣旗袍端,捧着杯红茶细细品茗,一副等候多时的架势,他不由头皮一紧。 往年这时候叶夫人不是在国外度假就是在谈生意,谢寒没料到她居然在家。 听到门口的动静,叶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优雅地把茶杯放下,慢悠悠的问:“回来了?” 谢寒见她就发怵,也不敢跟李予之那样闹腾,嗓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像是老鼠见了猫。 “嗯。”他点头。 叶夫人这时才抬头看他,淡淡地说:“过来。” 谢寒深知她的脾性,越是看似温柔平静就越代表山雨欲来,连老头活着的时候都不敢招惹她,何况谢寒。 李予之在旁看到他那怂样只觉浑身舒爽,狠狠出了口恶气。 小混蛋在外面作威作福不给他好脸子,回来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有刚才那嚣张劲。 叶夫人轻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谢寒不敢多言,老老实实照做。 “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叶夫人宛若一个寻常母亲盘问儿子的生活日常,可是语气既不热络也不亲昵,像在执行一个必要的流程,听不出情绪。 如果这个世上有谁让谢寒这种没什么道德界限的疯子感到害怕,那一定非叶夫人莫属。他小时候就怕她,甚至每回犯错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不敢造次。 可是真是奇怪,其实叶夫人从未苛待过他,甚至连责备都甚少。 谢寒官方的回答了她的问题,事无巨细把这学期的课业汇报,叶夫人边听边点头。 得知他每门功课都在九十分以上,叶夫人很满意,又继续问他在宿舍住得习不习惯,有没有好好吃饭,人际关系如何。再加上谢寒马上毕业,还特意问了他将来的职业规划。 谢寒认为叶夫人问这些是在试探他对李家有没有野心。他现在长大了,如果真有心想抢李予之的东西,虽然不见得成功,但李氏内部不服她的人很多,到时未必不会有其他人支持他上位。 事实上也的确有人找过谢寒,但他对争权夺利没什么兴趣,而且对李家厌恶透顶,只想快快离开。因此叶夫人无论怎样试探,他都是一样的回答。 “我想出去自己闯闯。” 叶夫人听完,温声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好的。趁着年轻磨炼一下,不是坏事。” 说完她看向沙发另一边满脸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的大儿子,语气就没那么温柔了:“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忙吗?” 李予之轻咳一声,对谢寒道:“你房里的东西都没动过,屋子也每天有人打扫,去歇歇吧。” 谢寒闻言立刻起身往楼上去,一秒都不带犹豫。 他走到半道,忽听到叶夫人似乎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又是一阵轻咳,像是病了。 他停在楼梯拐角处偷偷回看,这才发现叶夫人脸色有些苍白,体态也不似过去那样轻盈。他刚才只顾着躲避,竟没发现她的变化。 像是察觉到他的窥探,叶夫人抬首看到楼阶之上的谢寒,两人遥遥相望,她问:“怎么了?” 谢寒张了张口,心头涌出许多情绪,最后终于说:“叶夫人,您注意身体。” 听到他的话,叶夫人眼神瞬间柔和,唇角隐约带笑,点头轻声回道:“好。” 谢寒仍然别扭,说完话就忙不迭走开,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叶夫人盯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回头看到正要开溜的大儿子,慢条斯理的又道:“既然你都翘班了,那就过来帮我做点事。” 说着她从沙发旁的茶几下掏出一些东西,招呼他:“这是我前两天给小寒相看的几个女孩,你瞧瞧怎么样。” 李予之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不可置信:“妈,寒寒才多大啊!?” 难道他老妈真的上年纪了,着急做奶奶,见不得家里孩子单身?这都催婚催到才二十一岁、还没大学毕业的弟弟身上了!? 叶夫人懒得跟这个大儿子多言,不耐烦的又说:“让你看你就看,少啰嗦。” 已经回房的谢寒并不知道楼下的母子正在讨论他的终身大事,他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果然正如李予之所说,里面的东西分毫未动。 那时他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回来,走的时候除了贴身衣物,以及一些对他很重要的物件,其他都留了下来,没想到才短短半年就被打脸了。 谢寒默默关门坐在地板上,盯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发呆。直到手机再次响起,他才想起走的时候忘了跟顾言真说一声。 顾言真醒来后没见到他,起初以为是回去了,7没有多想便放心投入工作。可是稍后钟姨打了电话过来,他才知道谢寒没有到家。 想起他现在无处可去,顾言真连忙打电话找人。 听着电话那头顾言真略带焦急的声音,谢寒原本晦涩的心情陡然云开月明。他握着手机,半真半假的试探: “言真哥哥,你会来救我吗?” 二十三 二十三 得知他已经被带回家,顾言真反而放心了。他其实知道谢寒让自己去救他是在开玩笑,因此只细心的叮嘱几句,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没有多问有关于他家人的事。 但是在挂电话前,顾言真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添了一句:“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马上接你。” 仅从只言片语,他不能真正判断谢寒和家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因为许多时候,亲人之间的相处比任何感情都要复杂。 再换句话说,那毕竟是谢寒的家人,他作为外人不能干预,也无法干预。 所以他不敢贸然插手袒护,怕引起他们彼此的误会加剧。但如果谢寒真的需要,他将义无反顾。 挂断电话后,谢寒听着那边传来的忙音,许久没舍得把手机放下。 他不肯定刚才顾言真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心,又或者是他另一个随口许下的谎言。 没有人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可是谢寒依旧会为了同一个人动摇。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言真还是忙得要命。 又是一个深夜,姚秘书扶着已经半醉的顾言真走出酒店,这时他甚至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却仍然倔强的试图保存最后一丝清醒。再三确认眼前的人是姚秘书,他才敢自己托付给他。 “马上就到了。”姚秘书一边揽着他的腰吃力搀扶,一边小声安抚:“你再忍忍。” 酒局上喝得太多,顾言真的胃部一阵翻腾,酒气上涌,终于令他无法承受。 他一把推开姚秘书,跌跌撞撞扑到一旁的花坛吐得昏天黑地。寒风呼啸,冷气拂过顾言真脸颊,他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 姚秘书急忙又来扶他,不住的哄:“地上凉,快起来。” 顾言真努力摇头保持清醒,借着姚秘书的手起身,含糊不清道:“……好。” 司机早已等候多时,顾言真上车后,闻到车里散发的薄荷精油的气味,钝痛的太阳穴舒缓不少,酒也醒了大半。 他仰靠在座位上,抬手揉着眉心。心里盘算着,再有两天就是除夕,今天最后一次应酬,马上就结束了。 姚秘书给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想起刚才酒桌上事,无框镜片后的眼睛愈加深沉,低声说:“那些老东西越来越过分了。” 每年这段时间几乎是顾言真最难熬的日子:应不完的酬,喝不完的酒,去不完的局,有时一晚上甚至同时赶换三四个场子,既要顾及合作商们的情面,又要给大股东们赔笑,还有底下分公司和各路经销商,全是人情。 顾言真不能厚此薄彼,只要能露面都得去,有时一晚上他不得不和姚秘书以及另外两位副总分头行动,即便这样,他还是吃不消。 “他们毕竟是父亲的旧友,不好推辞。”顾言真闭眼靠着座椅,轻声说道:“这几天过去就好了。” 姚文辛冷笑:“旧友?刚才他们灌你酒的时候,有考虑过你是晚辈吗?” 他好容易从上一个酒局脱身,马不停蹄赶到顾言真所在酒店,推门就看到几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围着顾言真给他灌酒,火气上涌。 他们当中许多人是顾氏的老股东,还有些和顾家还沾亲带故,论辈分都很大。当年顾言真才二十出头,上位后这些老东西没少使绊子为难他。 后来顾言真为了顾氏更好发展,大刀阔斧整治管理混乱的内部人员,清掉了一批吃空饷的蛀虫,自然得罪了许多人,因此他们每年到这时候就故意找茬借机报复。 “你忘了前年喝到胃出血住院的事?”姚秘书双拳紧握,恨极了:“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你都……” 顾言真叹气,轻声说:“学长,都过去了。” 从前再难,他也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往后也不会再有比那时更难的日子。 “他们现在已经成不了气候,也只能借这种场合刁难一下。”顾言真睁眼,眼中恢复几分清明,缓缓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曾经在我父亲手下作威作福,差点吃空半个顾家,父亲那时尚且奈何不得他们,何况是我。” “眼下顾氏早已不是他们的时代,垂死挣扎罢了。” 顾言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就像当年义无反顾的清除脚下的障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永远受制于人。 不过就是受点罪,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也没少吃苦。 姚文辛什么都知道,顾言真绝不是软弱可欺的人,可他心疼。 他将顾言真当弟弟,永远记得那年小学弟笨拙小心跟在他后头的青涩模样。 这些年顾言真为了顾氏拼尽全力,几次面临死亡威胁,走得是一条孤独的荆棘之路,纵然浑身是伤也一声不吭,连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学长看了都不忍。 可是顾言真的家人从未对他表露过半点关心,一次也没有。 甚至当年那次差点车毁人亡的祸事后,已经卸任远在异国养老的顾正秋打了电话过来,开口也只是冷淡的问公司的事,好像这个儿子的死活他不在乎。 姚文辛不能理解,无法理解,也拒绝理解。 他自己的亲人远在老家,但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他视频电话,爱吃的特产一样一样寄过来,即使千里迢迢也不忘坐车来看望他。 顾家父母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吗? 顾言真瞧出他情绪不佳,不准痕迹的转移话题:“你买了几号的机票?” 姚文辛知道他的意图,也觉得没必要让他也不开心,便回道:“明晚八点。” “那你明天中午就回去吧。”顾言真轻声说,“阿姨该等急了,我让人把你直接送去机场。” “记得把我给叔叔阿姨的礼品带上。” 姚文辛点头,又问:“那你呢?还是和以前一样?” 顾言真轻叹,“母亲不喜欢回国,只能我去那边团圆。” 说到“团圆”两个字,顾言真神情有过一瞬间的恍惚,连他也觉得这句话可笑得很。 也除了思霖,那边并没有人真正欢迎他,就连团圆饭也不是为他准备。 可他还是要去,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团圆”,年年如此。 姚文辛不想他难过,勉强笑道:“我妈上个月打电话给我,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她绣了一幅‘百年好合’的十字绣,着急送给你。” 顾言真轻笑:“阿姨真有精神,谢谢她了。” 他也很想结婚,可是谢寒那边进展没那么快,估摸着到明年底都不见得能成事。 唉。 顾总又开始忧郁。 为什么结婚这么难。 “我看那孩子对你也不是完全无意。”姚文辛笑着说,两人之间的话题逐渐轻快起来:“昨天我看他在你办公室坐着,好几次悄悄看你。” 顾言真想起谢寒,心头某处一下子就软了。 除了谢寒,别人都不会给他这种感觉。只要想起他,无论面临多大的困境,顾言真会立刻抽身而出,满心欢喜。 这一定是爱情的力量。 第二天中午,顾言真给所有员工放了假。自从他接手顾氏,每年都提前两天放员工离开,有家里路远的还可以报销路费。 大家陪着他辛苦一整年,他也不在乎年前少上的两天班。放假前他又叮嘱人事把过节的礼品和购物卡发放齐全,之前承诺的双倍奖金也一并下发,为的就是大家都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中午姚文辛也离开,顾氏大楼一下子空了,连保洁也不在,整栋楼只剩顾言真一个人。 他把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处理完,再抬头已是黄昏傍晚。 夕阳隔着落地窗照进来,电脑黑屏上映出顾言真的脸,他凑近些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表情竟然那么寂寞。 他在办公室独自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夕阳彻底消失才起身离开。 整栋楼静悄悄,唯有顾言真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他和往常一样踏进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库,发动引擎回家。 好在申山别墅里有钟姨等他,总算是有人陪。 可是钟姨也是要走的,她要回南方和她的女儿女婿一起过年。一年到头她总在照顾顾言真,过年了也想和自己的孩子们团聚。 顾言真不仅给她一月五万的工资,每年回去过年还会大方的再额外多给几个厚厚的红包,另外再加一整个月的工资当奖金,说是她辛苦。 他自己不能感受到亲人团聚的喜悦,可至少他可以让别人享受到快乐。 毕竟,他只有金钱可以付出。 等到第二天钟姨也离去,顾言真锁上申山别墅的大门,拎着个小小的行李箱在门外驻足数十秒,然后坐上出租车赶往机场。 机场人满为患,多少人此刻怀着满心喜悦奔向他们日夜牵挂的亲人。一路上顾言真看到许多带着喜悦谈笑风生的路人,他们的笑容是如此鲜活灵动。 顾言真也被感染了,似乎混迹于人群中的自己也跟着快乐起来。 至少在这样盛大的热闹欢笑中,他终于没有被大部队抛下。 真好。 二十四 二十四 飞机腾空而起,直入青云。 在经历了十几小时的飞行,又连续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后,顾言真总算到了目的地—— 一个位于欧洲大陆南部的古老庄园。 在门口迎接他的管家是个金发碧眼举止优雅的外国男人,他亲自把顾言真迎进门,而后熟练的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顾言真同他边走边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庄园。 出国最令人头疼的事莫过于倒时差,尽管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但毕竟没有自己家里的床舒服。顾言真夜里断断续续反反复复醒来,迫切需要好好休息补眠,可是下飞机后这边依然是白天,叫人身心俱疲。 才进入大厅,一个小小的身影横冲直撞跑过来,准确无误跌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哥哥~” 顾言真抬手稳稳接住,低头看向怀里扎着小辫子的女孩,低声嘱咐道:“思霖,慢点跑。” 顾思霖哼了一声,不管不顾拉着他往客厅走,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可是我都等你好久好久啦,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思霖。但是我要先把公司的事忙完才能走。”顾言真好言好语和她解释,“我发誓,忙完我就马上来找你了。” 顾思霖仰头打量他,乌溜溜的圆眼睛眨了两下,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我原谅你了!” 说着她把顾言真拉着坐下,拿过沙发上自己刚才的画作给他看,满脸期待的说:“哥哥你看,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画的是你哦~” 九岁小姑娘的涂鸦之作算不上多好,画面人物线条不够清晰流畅,五官更是抽象,除了某些神态相似,没有一点和顾言真像。 他看着画上的“自己”,实在不忍妹妹失望,于是摸了摸顾思霖的头,轻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顾思霖太开心了。 她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爸爸妈妈总说哥哥忙,让她不要打扰他工作。可是她真的太喜欢哥哥了,只好每天期盼着过年,这样日思夜想的哥哥就会回来陪她,她也因此十分珍惜兄妹在一起的时光。 “我要跟Amelia打电话!你知道吗,我经常跟她说我哥哥很帅,但她一直不相信,还说我吹牛!”顾思霖说着义愤填膺起来,不服气的又道:“她仗着自己有有四个哥哥,每天向我炫耀她的哥哥们有多优秀,其实我才不稀罕呢!” “我要向她证明,你比她所有哥哥加起还要要帅!” “你才是全世界最棒的哥哥!” 顾言真对妹妹这种幼稚的攀比感到无奈,只得教育道:“你要学会在外保持谦虚,别和人因为这种事吵架。” 这时楼上又下来一个女人,她穿着很随性的家居服,像古时候温婉贤良的贵妇。长发一丝不落盘在脑后,耳上戴着对小小的珍珠耳钉,手上还有副翠绿的镯子。她看起来上了点年纪,但风韵犹存。 她踱步到客厅,见到沙发上的顾言真时先是一愣,接着脸上才露出点笑,打招呼的语气透着生疏,柔声道: “是小真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言真把目光从天真烂漫的妹妹身上移开,起身立好,规规矩矩回答她的问话:“我是坐得昨天的飞机,刚刚才到。” 程婉欣点头,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跟着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又转头吩咐身边的女佣去煮咖啡。 当她回头看到顾思霖扒拉着顾言真不放,笑着嗔怪道:“你快坐好,别总缠着你二哥,这样像什么样子。” 她的语气看似在责备女儿没个坐相,眼里却微微带笑,全然没有真的怒意,宠溺的看着她闹腾。 顾思霖只得不情不愿坐好,嘴里嘀咕道:“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呢……” 见状,顾言真轻笑道:“你都不问问哥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吗?” 听说有礼物,顾思霖眼睛一亮:“在哪呢!?” 顾言真指了指楼上,暗示在自己的行李箱里。于是顾思霖转头高高兴兴奔上楼,小皮鞋哒哒哒踩在楼梯上,一点没有大小姐的端庄。 程婉欣便仰头轻轻喊了一句:“思霖,你慢点跑……” 可惜顾思霖满脑子都是礼物,含糊应了一声后很快消失不见,偌大客厅瞬间就只剩母子两人。 外头明亮的阳光从古堡落地窗照进来,客厅里亮堂堂的,顾言真盯着空中四散飞扬的浮尘发呆,昏昏欲睡。 也许察觉到气氛实在尴尬,程婉欣哂笑,努力试图找话题打破这份窘境,干巴巴的问:“小真,你是不是瘦了?” 顾言真只得强打精神,撑着满身疲惫回答母亲的问话:“可能是最近太忙了。” 程婉欣应了一声,接下来又不知该说什么。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无意识的绞在一起,泄露了此刻的无措和茫然。 她仍然不习惯跟这个从未亲近过的小儿子相处,连正常母子间该有的关心也像是客套。 顾言真不忍见她这样,于是开口接过话题继续:“您和父亲近来身体还好吗?” 见他主动,程婉欣悄悄松了口气。身上压力轻了,语气也自然许多:“上个月家庭医生刚来给我们检查,除了你父亲有点高血压,别的都好。” 顾言真接过话题主动权后,他们的对话好像终于正常起来,总算能像其他母子一样和谐相处。 聊了一会儿顾言真自觉差不多,揉了揉眉心道:“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 程婉欣立刻点头说:“那你快去吧,晚饭的时候我让Ja叫你。” 顾言真起身和母亲说了再见,在的她目光中扶着楼梯缓缓上楼,两人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结束了这次的对话。 回房后,顾言真给姚文辛发了平安到达的信息,又给谢寒同样发了一份,然后脱衣上床。 他实在太累了。多日来的操劳,加上长途飞行的疲惫,即便身下不是他习惯的床垫,依然沾枕即着,连梦也没做一个。 —————— 等到门外传来陌生女佣的声音,顾言真悠悠醒转。他拿起手机看了下,刚好六点,换算下时间,国内应该凌晨两三点。 穿好衣服下楼,顾言真还是不大习惯家里多出那么多的女佣。申山别墅虽然定期会有保洁上门打扫,可是平时真正在里面住的只有他和钟姨。他不喜欢私人领域被陌生人侵占,宁可冷清些,也不愿意多雇几个人。 餐厅的那张长桌上,主位正坐着他的父亲,手上拿了本钓鱼手册翻看,而母亲则忙忙碌碌吩咐女佣把晚餐摆好。 只有顾思霖见到他后兴奋挥手:“哥哥!你要坐在我旁边哦!” 顾言真走上前,先是对着主位上的顾正秋打招呼:“父亲。” 此时顾正秋终于抬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点头,接着又去看他的手册,并不答话。 顾言真对此早已习惯,他弯腰拉开顾思霖身边的座椅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也规矩放好。他知道父亲最讲究礼节,如果出错,怕是今晚不太好过。 等到晚餐一一被布置好,程婉欣也坐了下来。她晚上稍稍打扮过,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身上也换了浅紫色的礼服长裙,像是特意为了迎接顾言真。 顾正秋见人到齐,把书放下沉声道:“吃饭吧。” 有了他的发话,大家才拿起餐具开始用餐。 盘子里是带血的牛排,顾言真无论多少次都吃不惯。而且比起在古堡里看似优雅的切着据说十分名贵的夏洛莉牛排,他更喜欢钟姨做的牛肉饼。 顾家的餐桌上除了偶尔发出的轻微餐具碰撞声,永远不会有其他动静,这是多年来他们一直遵循的规矩。 然而顾思霖还是太小,再加上最爱的哥哥回来,她实在憋不住,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问:“吃完饭你能给我读故事吗?” 已经九岁的她早就可以自主,可她还是想让哥哥陪伴。 顾言真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上首处的父亲开口了: “思霖,吃饭不要说话。” 家里从来没有人会违抗顾正秋的话,但顾思霖除外。她压根就不惧怕这个冷面冷心的父亲,嘟着嘴嚷嚷起来:“我又没有很大声!” 程婉欣疼爱女儿,连忙轻声劝道:“思霖还小呢。” 顾正秋冷哼一声,“你太惯着她了。” 虽然话说得严厉,顾正秋却没有再开口训斥,像是默认了顾思霖的行为。 顾言真低头继续切着盘子里带血的牛排,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晚上。 也是这样平静的晚餐时间,他带着满肚子想说的话,急切的要告诉父亲他今天考试又得了年级第一,而且即将代表全市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然而他才开了个头,父亲就冷冰冰的打断了他,并斥责他不该在吃饭的时间说话,罚他去书房面壁思过。 这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偏爱”吧。 顾言真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进口中缓缓咀嚼,忍着血腥味咽下。 可惜无论过去现在,这份偏爱他从未得到过。 二十五 二十五 顾家庄园占地面积很大,足有两千多亩,据说中世纪时曾是某个荣耀一时的贵族私有,后来被拍卖,寂静周转被顾正秋买了下来,站在楼上的窗户外眺望几乎一眼看不见尽头。 尽管古堡里到处都是窗户,白天也足够明亮,但不知为什么,顾言真走在其中,总是觉得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陈腐霉旧的难闻气味。因此只要有机会,他更愿意待在外面。 庄园后面有个湖泊,他一般会在那里垂钓泛舟。 当初顾正秋选择买下这里,除了此地风光怡人景色秀美,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私人马场,而且地盘足够大,可以让马儿尽情奔跑。 顾正秋年轻时很爱赛马,自己也养了不少名驹,闲着没事就喜欢跟他的马儿们待在一起,还投资了不少赛马比赛,可以说极其痴迷这项竞技。所以顾家的几个孩子几乎从小就被特意培养骑马,顾言真也不例外。 和远在重洋彼岸热闹喜庆的国内不同,古堡新年冷清得多。大年初一早晨,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餐,顾言真和父母分别给家里唯一的孩子思霖送了红包,然后各自散场各忙各的。 顾正秋要出门会老友,程婉欣约了美容顾问做脸,顾思霖要和她的小姐妹打电话,顾言真照例去湖边垂钓。 他并不真的那么喜欢钓鱼,因为只有钓鱼的时候他不用穿得那么规矩死板,随意穿着短衫长裤运动鞋,戴上草帽,拎个小水桶拿上小马扎,以及两块巧克力一瓶水,足够待一整天。 湖边的风轻柔舒适,太阳也暖洋洋的,顾言真坐在马扎上守着鱼竿昏昏欲睡。他钓鱼的技术不怎么好,空军是常有的事。过钓鱼的乐趣也不全在钓到鱼,他怡然自得。 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顾言真迷迷糊糊点开,原来是谢寒。早上他给许多人拜年,谢寒现在才回复。 顾言真看完消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想听听他的声音。 铃声响了几秒,那边就接通了。 “言真哥哥?”谢寒没想到他忽然打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吵闹的大厅,拿着手机走到清静的阳台,语气多了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顾言真听到那边隐约传来的嘈杂声,猜到应该是家庭聚会之类的集体活动,略感抱歉:“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谢寒摇头,抿唇道:“……都是些不太熟的亲戚。” 顾言真听出他语气中隐藏的不愉,斟酌着问:“怎么不开心?” 谢寒发现顾言真对他的情绪总是很敏锐,哪怕他极力掩盖依旧能察觉到。他不知道这是好事坏事,又疑心为什么总在顾言真面前露馅,纳罕不已。 但他不承认:“没有不开心。” 今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大多都是李家的亲戚,叔伯姑婶堂兄弟姐妹,坐了满满当当几十号人。纵然别墅客厅再大也显得拥挤,而谢寒最讨厌人多,偏又躲不开,只能被迫赔坐。 顾言真见他不肯说也不再去问。他深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寒也许和他一样,在亲缘关系上并不如意,没必要刨根究底。 因此他笨拙的转移话题,想哄谢寒开心:“你猜我在干什么?” 谢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禁生了几分好奇:“是什么?” 顾言真轻笑。他的声音较为低沉而有磁性,笑起来的时候极为悦耳,隔着手机听来更令人心痒,谢寒的耳朵微微发烫。 这男人怎么这么会勾|引人……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在钓鱼。”顾言真也不卖关子了,笑着回他。 谢寒还以为他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闻言不由说:“钓鱼有什么意思?” 他以为那是上了年纪的老头才喜欢的活动,顾言真过了年才二十七,怎么年纪轻轻就喜欢退休大爷的生活。 “其实钓鱼很有趣。”顾言真知道他年纪小,耐着性子说:“等我以后教你。” 谢寒心说谁稀罕跟你学钓鱼,死不承认心里冒出的那点开心,嘴上说:“才不要呢。” 两人隔着电话闲聊,话题看似都很寻常,无非就是吃了什么睡得如何……这样简单的日常活动。 可越是普通的话题,气氛就越显暧昧,两人隔着千山万水,脸上却都带着暧昧期的人特有的羞涩喜悦,动没动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顾言真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我把多宝寄养在宠物店让人帮忙照看,你如果有空去看看它,它很喜欢你。” 想起那只肥猫,谢寒在心中冷哼。 那只臭猫有什么好,也就顾言真当宝贝一样。 哼。 他们聊得正好,顾言真老远看到了顾思霖。今天是大年初一,她穿着身红色连衣裙,梳着两个麻花辫,踩着同样火红的小皮鞋,一阵风似的向他跑来。 “哥哥!”她边跑边喊,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谢寒也听到了电话那边由远及近传来的女孩脆生生的喊声,脸上的笑容顷刻荡然无存。 很快顾思霖跑到了眼前,她微微喘着气小脸红扑扑的,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嘟着嘴抱怨:“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顾言真掏出手帕帮她把额头的汗细细擦掉,柔声问:“怎么了?” “Amelia要和我绝交!”顾思霖故作高傲的昂头,愤懑的说:“因为她不承认你才是最帅的哥哥,我和她大吵一架,然后谁也不要理谁!” 顾言真头疼不已,叹气道:“我不是教过你不要在外争这些吗?” “我就不许她说你不好!”顾思霖嚷嚷开,双手叉腰:“绝交就绝交!反正我又不缺她一个好朋友!” 说完,她又缠着顾言真:“你陪我去骑马好不好?爸爸前两天给我买了个小马驹做新年礼物,它好可爱!” 她说话语速极快,顾言真来不及回答,人已经被拽着离开小马扎。无可奈何的他只好对手机那边的谢寒说:“对不起,小寒。我妹妹来了,我们下次再聊。” 说着他挂掉电话,被小姑娘拉着去看她的小马。 谢寒默默地放下手机。 他刚才完全沉浸在和顾言真聊天的快乐中,差点忘了本来的目的。直到顾思霖的到来,提醒了他现实的一切。 他知道当年自己和顾言真的事与妹妹毫无关系,顾言真不是因为有了妹妹才抛弃他。 但谢寒很固执,因为顾思霖是在顾言真最好的状态下迎来的妹妹,而那段时间又恰好是谢寒最难过的一段日子,所以他把两件事对等上了。 就好像顾思霖的存在夺走了他得到顾言真疼爱的机会,尽管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是真的讨厌顾思霖。 她凭什么出生就得到一切,凭什么让顾言真万般宠爱,甚至为了她毫不留情挂断自己电话。 顾言真还说什么喜欢他,要和他结婚。 大骗子。 谢寒倚在阳台栏杆上,从刚才那个满怀欣喜情窦初开的少年,到再度变回那个阴暗刻薄的小疯子,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身后是仍然热闹的客厅,他怕李予之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多管闲事,在阳台吹了会冷风,这才转身回去。 他的手刚搭到金属把手上,微开的门缝将里面人的对话清晰传出来。 “我就说那小野种没教养,看他刚才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有对我们一点尊敬吗!?” “谁说不是呢?我真不明白,大哥的私生子又不止他一个,嫂子你为什么非把他留在身边?” “听说他妈就是个疯子,他也是神经病,基因也太劣质了!” …… 透过门缝,谢寒看到开口的几个人分别是他所谓的姑姑,大伯,堂哥。 他们脸上无一例外的正气凛然,语气抑扬顿挫,提到他的语气就像在说起一个垃圾,毫不掩饰的嫌弃。 另一个堂叔也开口道:“他也大了,没道理还住在这里,清容你赶紧给他随便找个女人结婚赶出门,免得他惦记李家的财产。” 谢寒于是把手放下,冷笑着听他们继续。 在旁忍耐多时的李予之抬手重重的拍在茶几上,起身恼火骂道:“你们有完没完!?老子忍你们很久了!” “我跟你们很熟吗?他|妈|的谁家好人亲戚像你们这样,大年初一跑人家找晦气!?我弟弟怎样关你们屁事!我就愿意养着他!管得着吗!?” “你们一个个游手好闲,哪个不是靠着我和我妈吃饭?在这装什么东西?” 李予之被迫陪了一天亲戚烦都烦死了,没想到寒寒才出去,这帮混蛋就说开了,还越说越过分,要不是顾忌老妈颜面,他早翻脸了。 一屋子亲戚被骂懵,全都齐刷刷看向坐在沙发中央老神在在喝茶的叶夫人,希望她出来主持公道。 叶夫人捧着瓷杯慢悠悠的品茶,眼皮都不抬,轻飘飘的说: “如果没事的话,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她的话在李家就是圣旨,就算直接赶他们走也没人敢反驳。因此李家亲戚不敢再闹,连晚饭也没混到灰溜溜离开。 谢寒独自站在门外,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握紧。 二十六 二十六 顾思霖的小马取名叫做宝莉,是一只设特兰矮马,圆润润胖墩墩短短腿,性情温顺小巧精致,小姑娘爱极了。自从得了小马,她几乎每天要花几个小时跟老师学骑马,恨不得每天睡在马厩里。 接下来的几天,顾言真都在马场陪她练马,亲自手把手教她,比一旁的马术教练指导的更为细致认真。 “握紧缰绳,两腿夹紧,目视前方,抬头收腹。”顾言真把顾思霖扶上马,让她确认小马已经静止不动,然后开始给她做训练前的准备,继续道:“平心静气,不要胡思乱想。” 因为之前已经练了好几天,顾思霖现在已经能稳稳坐在马背上,就算没有教练和顾言真牵引,她也能自己骑马在场内静走几圈,神神气气,不过离真正扬鞭策马驰骋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 顾言真极耐心的教她怎么和自己的小马沟通交流,告诉她每匹马都有自己的脾气和想法。真正要驯服一匹马并不容易,既要树立主人说一不二的威严,又要能和自己的小马培养出极佳的默契。 “你把她看成你的另一个好朋友,事情会容易得多。”顾言真语重心长的说道,“只要你愿意用心对她,宝莉能感觉到的。” 顾思霖似懂非懂,点头道:“我知道了,哥哥。从现在起,我和宝莉是好朋友,最好的好朋友!” 顾言真轻笑,抬手在小马宝莉雪白柔软的鬃毛上摸了一下,说:“你先走两圈静静心,我在这里等你。” “好哦!”顾思霖戴好护具,扬起手里的小鞭子轻轻甩了一下,大声道:“宝莉,我们走!” 宝莉欢快的踢了踢腿,高兴的背着顾思霖在内场小步的踱,一人一马渐渐走开,两个小小的背影实在太可爱了。 顾言真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拿着手机给她们录像,时不时地提醒一句:“思霖,慢点骑……别太快了!” 话音刚落,顾言真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忽然觉得眼下这个场景很熟悉。 那年也是在这样绿茵茵的马场上,大约是也思霖这般八九岁的年纪,同样的地点也曾有人拿着相机,在围栏外轻声叮嘱他: ‘小真……慢点跑,别太快,小心摔着。’ 仔细回想,就连刚才他教导顾思霖骑马的话术,几乎也是原封不动的照搬。 ‘小真,你只有真正平等把你的小马当成朋友,才可以真正的驾驭它。’ ‘马是世上最有灵性的动物之一。就和我们人类一样,它们有自己的情感和喜好,你得学会尊重它们,同时又不能失去主人的权威。’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相信我们小真可以做到。’ …… 顾言真拿着手机思绪早已飘远,想得都是过去的事,没留神顾思霖已经骑着马走完两圈回来了。 “哥哥?” 听清顾思霖的呼唤,顾言真才发觉他竟然走神那么久。 顾思霖任性,可并不真的不讲道理,她松开宝莉的绳子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凑过来问: “哥哥,你刚才在难过吗?” 顾言真弯腰,眼神中盛着许多顾思霖这个年纪还看不懂的东西。他轻轻摸了摸顾思霖的头,低声说:“我没有难过。” 可就算他否定,眼里的悲伤是骗不了人的。顾思霖一直都知道她的哥哥有很多心事,却从来不叫她知道。 “哥哥骗人。”顾思霖小声嘀咕,“你老是拿我当小孩子!” 顾言真于是笑着抱起思霖原地转了一圈,哄道:“别不开心,哥哥抱你转圈圈。” 顾思霖很好哄,果然不久就忘了刚才的失落,兄妹俩在马场待到傍晚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顾言真牵着妹妹的手,听她用稚嫩的童声唱小马宝莉的主题曲,如血残阳将他们的背影拉得长长的,两人一起向庞大庄严的古堡走去。 晚餐后顾正秋把他叫到书房,父子俩终于有了短暂独处的机会。 壁炉里的火花燃烧发出“噼啪”轻响,顾言真捧着茶杯眉眼低垂,静静望着火苗出神。 顾正秋坐在一边的摇椅上品茶。因为保养得当,他的身材依然挺拔有型,面容一如年轻时英俊,除了两鬓掺杂的白发,任谁也不敢说他已经六十岁了。 顾言真的五官绝大部分随了父亲,只有眼睛像母亲,看人的时候偶尔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温柔。 父子俩在书房静坐好一阵,顾正秋才慢悠悠的开口:“过完年,你记得去正弘寺点香供灯,请慧能法师给霖泽诵经超度。” 顾言真点头,低声道:“好。” 其实这样的事根本不用父亲特意提点,他年年都不曾忘记。清明扫墓忌日烧纸,从不缺席。 顾正秋点头,放下茶杯又道:“过几天我准备找大师相看,给霖泽配个阴亲。他走了那么多年,在地下孤单,这样也好有个伴。” 顾言真微微皱眉:“这不合适,大哥不会同意的。” “你懂什么。”顾正秋沉声道:“霖泽走的时候那么年轻,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就不知道为自己的哥哥着想吗!?” 就算如此,顾言真也不肯退让:“阴|婚这种封建迷信陋习不该被发扬,父亲。” “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顾正秋不耐烦,冷冷的说:“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顾言真心里烦闷,他抬手轻揉眉心,极力压抑情绪,试图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恕我直言。您能找到的那些肯配阴婚的人家,又能是什么好人?” 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死去儿女的骨灰配什么阴婚,本身就是缺德又贪婪的父母,跟这种人打交道能有什么好。 他的大哥光风霁月,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荒唐事。 听了他的话顾正秋更生气了,他脸色铁青指着书房的门骂道:“你给我滚出去!” “就算您赶我走,我也要说。”顾言真淡定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摇椅上坐着的父亲,一字一句道:“阴婚的事,我绝不同意。” 说完他不顾老爷子气得摔杯,镇定自若离去。 谁知刚出书房,他在楼梯转弯处又遇到了刚要上来的程婉欣。 母子俩面面相觑,程婉欣手上还端着托盘,里面摆放着切好的水果。她一看这个情形就知道小儿子又一言不合被丈夫赶了出来,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 顾言真对她微微颔首,平津的说:“母亲,我又惹父亲生气了。”他说起这事丝毫没有对忤逆父亲的愧疚,又说:“您待会进去好好安抚他。” 程婉欣迟疑着点头说好。 顾言真侧身准备下楼,母子俩擦肩而过的瞬间,顾言真忽然又回头,再次叫住了她。 “母亲。”他微微仰头,看着眼前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缓缓道:“您好好和父亲谈谈,阴婚确实不妥。” “无论如何……让大哥安心休息吧。” 听他提起早已亡故的大儿子,程婉欣的脸上瞬间浮出难以自抑的悲痛。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她好像永远都没走出失去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的阴霾。 顾言真见状没有多言,转身默默下楼。 那一晚,顾言真总是睡不着。也许之前实在太忙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回想过去,而一旦空闲,他总会在任何时刻想起他的大哥。 或许这些年不止是父母,他自己也没能走出来。 古堡外刮着风,紧闭的门窗被吹得发出嗡嗡声响,古老的木质地板似乎有人在走动,顾言真睁眼到后半夜,才在风声中不知不觉睡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许久没做梦了,可是今天总算又见到了想见的人。 依然是申山别墅院子里那棵巨大的银杏。它的年纪太古老了,立在庭院里就像一棵巨大的伞盖,一到秋天,满树满地金灿灿的。小时候的顾言真没事就爱爬上去,荡着脚眺望远方,等待有人叫自己回家。 那个青年和以前一样坐在树下的藤椅上,脸上病恹恹的苍白,与他记忆中哥哥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一模一样。 和顾言真不同,顾霖泽长得像极了母亲,眉目如画温柔缱绻,说话轻轻柔柔,活像是古话本里着重描写的翩翩君子,端方温润。 他手里捧了本书安静的看,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抬头见到来人,苍白的脸上旋即露出一个微笑,放下书本向他招手: ‘小真,过来。’ ‘怎么好久不来看我?是不是又在外面受委屈了?’ 顾言真慢慢走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眼前人顷刻烟消云散。 从小他最听哥哥的话,他走上前乖巧半蹲下|身,将脑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 顾霖泽轻声一叹,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眼底含笑: ‘小真是不是想哥哥了?’ 顾言真没有回答,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试图把自己埋进对方并不健壮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却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因为知道这是一场虚假的梦,顾言真趴在他的膝头,在心里卑微的乞求。 我真的很想你,哥哥。 二十七 二十七 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边,国内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是正月初五。早饭后谢寒正要回房间继续打游戏,前脚才迈出餐桌一步,叶夫人就叫住了他。 谢寒回头,假装无辜,捂着下腹说:“我肚子疼。” 可惜他那些卖乖讨巧的小把戏在叶夫人面前压根不管用。她总是能一眼就分辨出小儿子到底是真的不舒服还是撒谎,完全不似她自己生的那个傻头傻脑常常被骗得团团转的大儿子。 叶夫人无视了谢寒装可怜,优雅放下汤勺,慢条斯理的说:“我给你订做了一身新衣服,等下试试合不合身。” 谢寒不情不愿回来,想起叶夫人从前那些恶趣味,头皮一阵发麻:“我衣服够穿……” 叶夫人瞥了他一眼,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道:“就这么不喜欢我给你做的衣服?” 听了她的话,谢寒一口气憋得差点上不来。 记得以前他还小,叶夫人有段时间特别热衷于“打扮”他。只要她在家,隔三差五就热火朝天的给他做各种新衣服。无论谢寒躲在哪里,她都能精准搜出来,然后拎着他去试衣间一件件试穿她的战利品。 叶夫人不仅在职场商战里颇有手段作风强势,在生活中也很讲究,尤其对穿衣搭配很有心得。有空了还常常去国外看各种品牌大秀,而且她的业务业余爱好就是设计衣服,听说少女时期的作品还曾被某知名时尚杂志征用过,眼光十分独到。 后来接管李家企业,叶夫人忙碌之余就把那份兴趣转移到了年幼的谢寒身上。不但亲手画设计稿,还会请专门的裁缝师傅做出来,然后拿给谢寒,非要亲眼看着他换上。 可是那些漂亮衣服都是女孩子才穿的,什么蓬蓬裙,蕾丝小吊带,法式拖地裙,真丝绣花小旗袍,还有各种迪士尼公主配色的礼服裙…… 那段日子,谢寒只要想起来后背就汗毛倒竖。 他并不排斥穿女装,毕竟出漫展的时候,有些cs服设计的更夸张,所以实际上他对女装没什么心理压力。 可是叶夫人每次给他换好衣服后眼神特别奇怪,在一旁架个相机对着他拍个没完。而且那些照片他后来一次也没看到过,不知道叶夫人拿去干嘛了。 后来他长大,叶夫人可能是知道男孩子的自尊心,就没再像小时候那样给他做各种漂亮小裙子,只是偶尔依然会用一种类似“遗憾”的眼神盯着他,每每总让谢寒没出息的落荒而逃。 叶夫人喝完最后一口汤,优雅地擦拭嘴角离开餐桌,对谢寒说:“跟我来。” 谢寒找不到理由逃避,只能自暴自弃的跟上 叶夫人爱打扮,所以李家别墅有专门的一整层空间做她的衣帽间,足有两百平那么大,帽子衣服包包配饰多到挑花眼。 两人上楼后,叶夫人在试衣间正中央的沙发上坐下,立刻有女佣端来她最爱的红茶。她一边品茶,一边让人把新衣服拿来。谢寒接过新衣,不情不愿走进试衣间。 然而这次的衣服出奇的正常,是一套做功及其精美的白色西装,袖口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云纹,线条裁剪流畅,穿在谢寒身上服帖板正,尺寸刚刚好,完全就是为他量身而作。 叶夫人做事从来追求完美,为了配这身衣裳,她甚至连袜子皮鞋和领带都准备好了。 十多分钟后,谢寒从试衣间走出来。 叶夫人满意极了,不住点头:“不错。” 她说着招手让谢寒过来,将特意挑选好的红宝石胸针别在他的胸前,又用小木梳仔仔细细把谢寒稍稍凌乱的卷发打理一下,还喷了点香水。 完成后,她双手环胸对着谢寒左看右看,更满意了。 谢寒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好半天才结束。他有些纳闷,叶夫人都半年没看到他了,到底是怎么清楚地知道他的尺码的? 又五分钟过去,叶夫人总算整理好,看起来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她弯腰从沙发拎起一个小巧的珍珠手包,挽着谢寒的胳膊轻声道:“走吧。” “……去哪?”谢寒满头雾水。 叶夫人弯唇一笑,“去了就知道了。” 谢寒本来以为李予之也会跟他们一起,没想到那家伙在楼下略带同情的看他一眼,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走了。 …… 谢寒于是又想,该不会这对母子准备杀人灭口? 带着疑惑,谢寒坐上车一路被带到了一家高级会所门口。这个会所他知道,叶夫人闲来无事喜欢在这喝茶,和她的闺蜜们聊天,因为会所隐私性特别好,很多有钱人都是这里的常客。 但是谢寒还是头一次被叶夫人带来,他边走边揣测她的用意。 进入大厅,很快就有大堂经理满脸堆笑将他们迎进门。叶夫人是这儿的常客,在三楼有自己专用的房间,只供她一个人使用,所以她有时也会带合作商过来洽谈。 等到推开包厢门,谢寒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人。 先到一步的母女俩同时站起,小心翼翼的和叶夫人打招呼。 “坐吧。”叶夫人笑着摆手,提起裙子款款落坐,回头看了一眼谢寒。 谢寒会意,听话在她身边坐下。 他今天被打扮的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王子,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肯定回头率超高。因此趁着叶夫人与那对母女谈天,谢寒偷偷自拍一张发给顾言真,略带一丝得意。 那个死脑筋忧古板的男人肯定看得眼都直了! 他刚发完照片就听叶夫人喊他,随口应了一声。 “这位是王太太。”叶夫人轻声慢语向他介绍,又点了点王太太身边的年轻女孩:“这是她的女儿,叫妍妍。” 女孩抬头,羞怯的和他说话:“你、你好,我叫冯妍。” 谢寒心说我管你叫什么。但是一旁的叶夫人盯着,他只得老老实实装乖:“你好。” 叶夫人又笑了:“妍妍是去年毕业的,比我们小寒大了一岁,听说在食品检测局上班?” 王太太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连连点头:“她∽是去年考上的,当时笔试面试都是第一,正经公务员。” 叶夫人毫不吝啬的夸了冯妍几句,又漫不经心的说:“我们小寒虽然还没毕业,但是他这个孩子向来都很有想法,准备开个工作室自己干。” 王太太闻言立刻奉承了起来:“那可真是了不起,果然一表人才!” 谢寒在旁被迫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称赞,到现在也没懂他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他有些无聊,眼睛四下乱看,无意间对上了对面正偷偷打量他的冯妍的目光。而冯妍在被发现后立刻心虚的移开眼睛,脸上飘过一丝红晕。 平心而论,冯妍长得的确很好看。她个子娇小,一双眼睛大而圆,脸上有些还未褪去的婴儿肥,下巴短短尖尖,皮肤粉嫩,根本看不出比谢寒还大一岁,反倒像是才刚大一的小学妹,青涩甜美,宛如一个无害的小白兔。 不过她长得再好,谢寒也不稀奇。学校里追他的人那么多,比冯妍更好看的女孩不是没有,可是他一个都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再好看的人放在面前也无动于衷。 那边叶夫人似乎察觉到两个年轻人之间没什么交流,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谢寒,柔声道:“小寒,你怎么不和妍妍说话?” 我都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谢寒郁闷至极。大好的时间不在家里打游戏,偏带他出来跟不相干的人干瞪眼。要不是叶夫人在,他早甩脸走人了。 他不愿意配合,对面的冯妍也明了他的意思,眼里有些失望,默默垂下头。 叶夫人将他的抗拒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这场会面因此短暂而匆忙结束,冯妍和母亲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谢寒好几眼,满是遗憾。 谢寒本来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见面到此结束,没想到叶夫人接下来带他坐在同一个房间,又继续会面了另一对母女。 整整一天,谢寒除了吃午饭上厕所,几乎没有踏出过那个房间,先后一共见了四个年轻女孩。每一个都要和他互报家门,然后大眼瞪小眼,尴尬而沉默的收场。 到这个时候谢寒终于回过神,明白了叶夫人的意图。 所以……什么新衣服,还说要带他认识人,其实都是为了相亲? 给他相亲!? 谢寒在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阴沉沉的脸,自嘲一笑。 他想不通,好端端的叶夫人为什么忽然要给她相亲,明明之前还在催李予之。 此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初一那天李家亲戚们的话。 叶夫人就是为了把他正大光明赶出去,所以才着急让他结婚自立门户,以绝了他贪图财产的念头? 是……这样吗? 谢寒的心脏一阵悸动。那种陌生的,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呼吸急促,不得不趴在洗手台上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眼前漆黑,天旋地转,窒息的快要死了。 二十八 二十八 叶夫人左等右等不见谢寒从洗手间回来,对面前两位还没熟络起来的母女略带歉意解释一句后起身起身离开,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给谢寒打电话。 连续打了三次,电话才被接通。 谢寒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有些鼻音,听着也闷闷的,像在压抑什么。不等叶夫人发问,他就低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已经先一步走了,让她不用等他。 叶夫人眉头轻蹙,听到他的声音确实有些虚弱,不由追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其实谢寒此刻就坐在外面的花坛旁没有走远,他垂着头告诉叶夫人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只要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然后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可是心脏某处还是疼。 他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明明他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也从来没有心脏方面的病史,为什么现在却像生病了一样痛,伴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不知名的悲伤愤怒。 谢寒在花坛边孤零零坐着,浑身躁动郁结,非常想做些什么来发泄情绪。于是他拐了几个街道,随便挑了家酒吧进去。 他现在迫切需要酒精来麻痹钝痛的神经,安抚他暴动的身体。 这家酒吧他以前没来过,但反正只是喝酒的地方,无所谓哪里。谢寒把店里能叫出名字的酒都点了,自己占据了角落的一张桌子,一瓶接一瓶的开,不要命的闷头往肚子里灌。 外面天都黑了。酒吧里人不多,谢寒孤身一人,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高定西装,打扮的精致漂亮,像是误入混乱的童话王子,引人觊觎。 一个喝醉了、看起来不谙世事,纯净美好的男孩,独自被留在阴暗的酒吧,怎么看都像某些人眼中的猎物。 酒保担忧的向谢寒方向投去一眼又一眼,对他的处境感到不安。他帮不上大忙,只能借着送酒的时候趁机提醒了两句,告诉他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并贴心告知酒吧后面有个院子可以让他躲进去。 谢寒喝了不少酒,脑子却比刚才更清醒,他冷笑道:“那就让他们来。” 他挥手赶走了好心的酒保,继续开下一瓶。眼角余光瞄向店内几个方向,果然看到有几个人蠢蠢欲动,眼神猥琐恶心。 真巧,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有找死的送上门。 谢寒对着那几个人勾起唇角,举起酒瓶仰头猛灌,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滚动,宛若毫无防备的小鹿。 ———— 警车呼啸声打碎了新年伊始清冷寂静的夜空,从涉事酒吧带走了还在发疯的谢寒。他闷闷足足出动了三个警员,动用武力才勉强把人制服带上车。 彼时谢寒打红了眼,行为根本不受控,甚至不知道自己差点伤到警察。酒吧被砸的七零八落,地上桌上到处是残碎的玻璃渣,地上还躺了五六个不省人事的男人。而他身上的白色西服血迹斑斑,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被叶夫人打理精致的发型再度凌乱四散,活像疯人院出来的神经病。 几个警员也有点被吓到,把人制住关在警车后心有余悸,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一眼,生怕他再发疯。 直到后来被扔进审讯室,谢寒才慢慢恢复理智。他手上戴着手铐,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对面一束强光刺着他的眼睛,两个看不清面容的警察正在盘问他事情经过。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以前就算他在外打架惹事,李予之总会及时出现为他保驾护航,替他解决所有问题,他从没真正蹲过局子。 这次的事说来也不算特别严重,审讯的警察告诉他,酒吧里的酒保作证,是那几个人心怀不轨先动手,谢寒的行为勉强够得上正当防卫,只是有些过当。 “好在那些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轻伤。”其中一个女警有些同情他,大过年的遇到这种事,于是说:“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家人,让他们过来先把你保释出去。” 此刻谢寒脑中第一闪现的人必然是李予之。不管他怎么作,李予之骂骂咧咧管东管西,可还是会帮他把事情解决,然后带他回家。 现在谢寒却不想他来。 他宁可在局子里蹲几天吃牢饭,也不想再回李家。 “真的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人?”女警有些意外,再次确认了一遍:“你想好了?” 谢寒准备点头。 就在这一刻,又一个人忽然再次窜进他的脑子里。 顾言真。 如果现在谁还有能力把他从警局保出去,那一定是他。 不过顾言真现在估摸着在国外和他的家人正其乐融融阖家欢乐,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千里迢迢隔山跨海的回来。 谢寒沉默的一分钟里想了很多很多,每一条都在否决顾言真会来。也许人都有犯贱的天性,他明知结果如何,还是想要试试。 看顾言真是否真的如他预料一样。 从女警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刚才打架的时候手机被摔得七零八落屏幕粉碎,他只能勉强从通讯录中找到顾言真的号码,拨了过去。 同时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他想,如果数到十那边还没接通,那他就放弃,老老实实在局子里蹲到出去。 可他才数到五,顾言真就接了。 彼时国外天还没黑,顾言真陪妹妹骑马到现在,正巧掏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电话响了。 也许冥冥中他也有所感应,所以时机才刚刚好。 “小寒?”顾言真看到手机备注,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压抑不了心头的欢喜,“怎么了?” 虽然谢寒想好了要怎么说,可是电话真的接通,他居然有那么点紧张。 “我……我现在在警局。”他小心试探着问:“他们让我打电话找人保释,你能来吗?” 顾言真一顿。 谢寒料到他的犹豫,以为自己没什么可失望的,可一颗心还是慢慢落了下去。 就在他准备挂电话之时,顾言真的声音再次传来: “警局!?” 他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还带着轻微的喘息,好像是在小跑,连续发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哪个派出所?你家里人呢?“ ”你在先那好好呆着,我马上找人把你带出来。而且我现在就回去了,很快!” 谢寒握着手机瞳孔地震,半晌说不出话。 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寒本来已经替他找好了理由。 路太远,航班没票,家人需要陪伴……随便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合情合理,且正大光明,让人没有挑刺的余地。 但顾言真什么都没说,他一边跑一遍让他等他,说他马上就回来。 谢寒疑惑,茫然,无措。 挂掉电话,他懵逼着把手机还给女警,整个人迷迷糊糊,比刚才喝多了酒还不清醒。 另一边顾言真接完电话飞速跑回到房间,简单收拾好带回来的衣服,拖着行李箱下楼。语气急促的对楼下浇花的程婉欣说:“母亲,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程婉欣放下洒水壶,问:“很着急吗?” “对。”顾言真拖着箱子走向门外,头也不回:“很急。” 程婉欣对他的私事向来不过问,点头道:“那你路上慢点。” 顾言真点头,外面已经有车等着了。 上车前,顾思霖大步追上来,身上骑马的护具还没摘,抱着他大哭:“你不许走!” “还没过完假期呢!” 顾言真把行李箱递给管家,让他帮忙放到后备箱,回身抱住顾思霖不住道歉:“对不起思霖,我必须要回去了。” “哥哥的……朋友,他需要我的帮助。” 顾思霖抽抽搭搭的哭,嚷嚷开来:“难道他比我还重要吗?” “不能这样比较。”顾言真温柔替她擦眼泪,轻声说:“等他没事了,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顾思霖不愿意让他走,可她知道哥哥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应该太任性,但是眼泪控制不住。 她多想时间走得慢些,让哥哥再多陪她一会儿。 “我答应你,今年暑假接你过来玩,好吗?”顾言真跟她保证,“到时我请几天假好好陪你,绝不撒谎。” 这个条件太诱人,顾思霖果然心动,抽噎着止住哭泣:“那你发誓,骗人就是小猪……” “好。”顾言真在她头上轻轻一揉,依依不舍的说:“再见,思霖。” 他开门上车坐进去,隔着车窗和妹妹挥手,回首那座古老的庄园,连同妹妹小小的身影,一起湮没在夕阳的浪潮中。 在车上顾言真也没闲着,一通电话打了出去,。 柳岸明还在沉睡,手机一声接一声把他吵醒。他揉着脑门爬起来,听出这是顾言真专用铃声,沉着脸接通,警告道: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你就死定了。” 顾言真飞快把事情说完,不忘叮嘱::“你赶紧去把人捞出来,我明天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他其实可以让谢寒多等一会儿,然后亲自去给他保释。可是天这么冷,他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孤单过夜。 柳岸明气得翻白眼,大半夜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出来给他捞人。 妈|的。 为什么谈恋爱的是别人,跑腿的却是他这个毫不相干的医生?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二十九 二十九 一个小时后,派出所看守通知谢寒家里有人来接,他被带到门口后才知道,来人竟是柳岸明。 大半夜的被从睡梦中挖出来,柳岸明浑身上下充满了暴躁的气息。眼睛上没戴装斯文的眼镜,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兜杵在门外。那么冷的深夜,他的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皮夹克,露出里面深V低领毛衣,脖子上挂着黑金属十字架,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哪里看出是个医生。 见到他,谢寒转身就要走,情愿回去继续蹲局子。即便和这家伙只见过一次,谢寒就直觉的讨厌他。 柳岸明冷嗤一声:“你以为我愿意来?” “要不是真真求我,你就在里面蹲到过完年吧!”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嫌弃的看着谢寒衣摆沾上的血,刻薄的问:“你杀人了?” 谢寒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他更关注另一件事:“你凭什么叫他‘真真’?” “怎么,嫉妒啊?”柳岸明翻白眼,边往回走边不耐烦地催促他:“还不赶紧跟上!不然我等下车开走就不管你了。” 谢寒起初倔强的站在原地不肯上车,可是一阵冷风吹来,他身上单薄的西装根本撑不住,不禁哆嗦了一下。 大半夜的路边一个鬼影都没有,而他满身都是血,比鬼还吓人。而且他暂时没有去处,身上没钱,手机也坏了,除了柳岸明走,谢寒别无选择。 大过年的半夜酒店也不好找,柳岸明只得把人带回去。临进家门前,他拿出钥匙边开门警告他:“到我家别乱动我东西,不许搞出大动静影响我睡觉,也别擅自用我的卫生间——听见没?” 谢寒哼了一声,也跟着翻白眼:“谁稀罕动你的东西?” “你最好是。”柳岸明打开房门率先进去,从玄关柜拿出一双拖鞋放下,说:“我家没别的备用拖鞋,你穿真真的。” 谢寒心思微动,故作漫不经心问:“你家里怎么有他的鞋子?” “这有什么?难道你吃醋啊!?”柳岸明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你俩八字都没一撇,这就开始管东管西了?” 谢寒咬唇,默不作声弯腰换鞋。 柳岸明家里有顾言真的鞋,是不是代表他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又或者……他经常这里住过? 一想到这种可能,谢寒胸腔又涌出一股郁气,忽然想冲上去和柳岸明打架。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谢寒冷得轻颤的身上暖和不少。他衣服上脏透了,环视了一圈被柳岸明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客厅,回身默默坐到地砖上,没有碰沙发。 此时柳岸明从客卧出来,手上拿了睡衣和浴巾,他看到谢寒坐在地上,眉尖微挑,有些意外:“你还挺有眼力劲。” 谢寒懒得理他,坐在地上稍稍活动了下腿脚,有些麻了。 柳岸明因此对他的观感好了一些,懂规矩的小孩到哪都不会惹人烦。他随手把浴衣递过去,道:“你今晚就用那个小的洗手间,先把身上这身脏衣服换下。” 谢寒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明显小了一号的浴衣,问他:“这也是顾言真的?” “废话。”柳岸明没好气的回道:“我难道穿得下?” 顾言真在这里住过的猜测被证实,谢寒更气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柳岸明被气笑,“朋友之间互相借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有时候约酒时间晚了,留宿一晚不是很正常?” 况且他们只是住同一个屋子,甚至不是一间房,臭小子到底吃的哪门子飞醋? 谢寒自知理亏,一言不发抱着浴巾起身准备洗澡,才迈腿被柳岸明又叫住,不耐烦回头:“又干嘛!?” 到底是医生,柳岸明时时刻刻没忘本职,提醒道:“你手上的旧伤应该还没好全,我刚才看到你身上又有新伤,记得别沾水。” “啰嗦。”谢寒嘀咕一句,头也不回关上卫生间的门。 没良心的白眼狼。 柳岸明暗骂,真不懂顾言真到底怎么看上他的。这家伙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哪有别的优点? 说到脸蛋…… 柳岸明摩挲下巴沉思,总觉得谢寒那双绿眼睛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和谁神似,又想不出是谁。 算了。 他懒懒打了个哈欠扒拉着头发回房,关灯钻进被窝继续睡觉,别的事等天亮再说。 另一边洗手间里的谢寒正在艰难的脱衣。之前打架太疯,他没留意那些碎玻璃也把自己划伤。虽然伤口早已停止出血,可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再加上天气寒冷,血肉早和衣服黏连在一起,他不得不费些力气,才把紧紧粘在身上的衣服撕扯下来。 因为过度粗暴,谢寒胳膊上几个伤处又开始渗血,他忍着疼痛把脏衣服扔进垃圾桶,然后站到花洒下拧开龙头。热水哗啦啦洒下,将他身上的血污冲洗干净。 十多分钟后,已经彻底洗净的谢寒顶着满头水出来,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渍,拿起架子上干净的睡衣准备穿上。 手碰到睡衣的一瞬间,谢寒脑中猛地闪过一道光。 这是顾言真穿过的。 睡衣不比别的普通衣物,它极其私密的东西。也许过去的某天,顾言真洗完澡后,也是这样带着水汽将它披在身上,柔软的布料轻轻贴在每一寸肌肤上…… 谢寒忽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脸瞬间涨红,有什么东西直冲天灵盖……而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也受到影响,躁动不安。 …… 等到谢寒走出浴室,脚下都有些飘。他把头发吹干后扎进被子里,将身上被子全部紧紧裹在身上,这对他来说更有安全感。 这身睡衣对他来说根本不合身,不仅尺码小而且过于紧身,可是谢寒不愿意脱下来。 浴明知睡衣上只是普通洗衣液晒干后残留的清香,谢寒却偏执的认为这就是顾言真的体味,一边羞耻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嗅闻,活像个变|态。 虽然顾言真是大骗子,但他身上味道……真的好香。 谢寒努力闭着眼睛试图麻痹自己入睡,满脑子都是顾言真的身影,到后来竟然真的睡着了。 与此同时万里高空之上,一架飞机静静划过夜空。顾言真安稳坐在椅子上,每隔十几分钟就看时间,焦急等待降落。 他的手机通讯全部关闭,不知道谢寒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柳岸明到底有没有把人带出来,明知着急无用,可他还是担心。 一夜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谢寒起床都十二点半了。他穿着不合身的睡衣打开房门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柳岸明从外面回来,他手上拎着许多饭盒,看来是去买饭了。 看到谢寒,柳岸明又打量了他几眼,这次没有阴阳怪气,反而有几分欣赏:“身材不错。” “再看挖了你的眼。”谢寒冷脸回他,又问:“顾言真什么时候来?” 柳岸明把饭盒放到餐桌上,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回道:“应该快降落了,还有两个小时。” “别傻站着,赶紧洗手吃饭。” 谢寒肚子早就咕噜噜的叫,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打架很耗体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此刻也不和柳岸明吵架,听话的洗手坐好。 还在过年期间,外面许多饭馆没有开门,柳岸明选择不多,只能随便买了几样。毕竟大少爷出身,他平时嘴就刁,忍不住边吃边吐槽。 “这鱼怎么这么腥?” “土豆丝跟没熟一样。” “茄子也难吃。” …… 他说着说着抬头,看到对面谢寒埋头安安静静,面上也一点不嫌弃,好奇地问:“你不觉得难吃吗?” 谢寒觉得他烦。 “啧。”柳岸明不满,觉得自己也是贱得慌,自找没趣。 不过从昨晚到现在,柳岸明慢慢对谢寒改变了印象。他起初以为这种徒有其表的人肯定是看顾言真单纯好骗,心怀不轨骗钱骗色。现在再看,他像是真的对顾言真有几分真心。 虽然还是看不上谢寒,不过只要他对顾言真好,柳岸明不反对。 午饭后,谢寒又从下午等到傍晚,也不知道第几次在客厅无聊调台看向时钟,终于在五点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柳岸明在自己房间里捣鼓,谢寒一个箭步冲过去,又在玄关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开门,故意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顾言真风尘仆仆一路奔赴,手上还拎着行李箱。他下飞机后好容易打到出租车,从机场赶到柳岸明的家一个多小时,紧赶慢赶才在天黑前赶到。没想到开门就看到谢寒委屈巴巴的脸,心都碎了。 他把箱子扔下一把抱住谢寒,抬手在他后背轻拍,柔声说:“没事了,我来了。” 本来谢寒只是装可怜,意图博取男人的同情,可当顾言真抱紧他时,心中竟涌出了许许多多的委屈。 “你怎么真的来了?”谢寒也不明白,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多此一举明知故问。 顾言真轻声一叹,沉声道:“我答应过你,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回来。” “义无反顾。” 他的话音刚落,谢寒听到了自己内心某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 三十章 三十章 柳岸明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俩。 妈|的。 顾言真松开谢寒,抬头特意谢过柳岸明,真诚的说:“改天一定请你喝酒。” 柳岸明冷笑,指着大门没好气:“给老子滚远点。” 俩人就这么被柳岸明无情赶了出来,谢寒身上还穿着顾言真留在柳岸明家的备用衣服,当然是不合身的,所以顾言真顺便去商场给他买了几件新衣,又给换了新手机。 电话卡重新插入,谢寒才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几乎都是李予之的。 那满屏的加粗加大感叹号,可见他气疯了。 但是谢寒目前不太想和他说话,索性当做没看见,若无其事把新手机塞回兜里,眼里却有着掩藏不了的黯淡。 顾言真把他的一切看在眼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同样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他很明白此刻谢寒的心情,知道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他能做的也只有陪伴。 外面天早就黑了,两人随便找了家餐厅吃晚饭。期间谢寒一直没有说话,吃完饭两人也没急着走。 他们坐在这座大厦最顶层的旋转餐厅紧靠着窗口的位置,视野开阔,从这里能看到整座城市的面貌,谢寒撑着侧脸盯着闪烁的霓虹灯静静看了半晌。 他不开口,顾言真也不问。两人极有默契的不愿打破这份宁静,共同欣赏着独属于这个繁华城市的绚丽夜景。 不知过了多久,谢寒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他转头盯着顾言真,餐厅柔和的灯光投映在他的眼中,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顾言真几乎要溺毙在他的眼眸中,忘了身外之物。 “顾言真。”谢寒凝望着他,轻轻说道:“我们结婚吧。” …… …… …… 顾言真毫无反应,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死板着一张脸,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见他这样,谢寒微微挑眉,暗暗咬牙。他都主动求婚了,怎么这家伙竟然没反应1? 难道他说要和他结婚,真的是在骗他!? 又过了几分钟,顾言真睫毛微颤,宛若灵魂出窍又还魂,盯着谢寒一字一句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自恃耳目清明,每年的体检报告结果都很正常。刚才谢寒的话他应该没有听错,也不是幻觉,可他依然谨慎的想要再确认一遍,怕万一听岔了。 谢寒压着火,怀疑这男人故意的,咬牙切齿重复道:“我问你还要不要和我结婚!要是不愿意就……” 他的话还未说完,顾言真当即点头。 “要的。”他垂在桌下的手不可控的颤抖,差点接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连向来严苛的自我表情管理也罢工。 这一刻的他和全世界所有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喜怒哀乐全部真实的投射在脸上。 谢寒看明白了。这家伙原来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反悔,只是太高兴了。不得不说,顾言真的笨拙迟钝取悦了他。原本因为叶夫人要赶他出门的愤怒悲伤被冲淡。 此刻在顾言真的感染下,原本是为了利用他的谢寒对结婚竟也生出几份期待。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头也不抬的说:“那我们明天就领证。” 现在是初六晚上十点,而民政局明早九点才正式上班,他说:“我们早早去排队,争取第一个领证。” 顾言真一愣,跟不上他的思路:“……这么快?” “怎么?”谢寒放下手机,眯眼:“你又反悔了?” 顾言真摇头:“我只是……”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是一个大集团的总裁,顾言真的婚事和普通人不同。正常流程该是两家先正式会面商议订婚事宜,通知各大新闻媒体头版头条宣告婚事。订婚宴后开始拍婚照,接着选定婚礼场地,还要确定当天参加婚礼宾客名单…… 而且他的婚事甚至和集团股价直接相关,结婚当然也要知会大股东们,所以当天股价必定会有波动。 总而言之,他的婚事已经不完全算是自己的私事,需要考虑筹划的东西太多,不能草率简单。 “只是领证而已。”谢寒看出他的忧虑,蛊惑道:“我们领证又不耽误你请客办酒席,只要你不说,大家谁知道你哪天领证?” 顾言真于是茅塞顿开。 也是。 婚礼终究是办给外面人看的,可是日子还得自己过。他先把证领了,回头补办婚礼亦一样。只是两者顺序稍微变换一下,无伤大雅。 “好。”顾言真立刻同意,“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都是行动派,有了念头就要去实施一秒都不耽搁,在路边打车趁着黑夜直奔民政局。 跑夜班的司机师傅得知他俩大半夜去民政局结婚林正,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两人一眼,心里直嘀咕。 俩年轻人长得跟明星似的,可惜就是脑子不大好。哪个正常人黑漆漆的大半夜跑去领证? 这不纯纯神经病吗? 到了目的地,民政局大楼下除了路灯连个鬼影都没有。一阵冷风吹来,两人没忍住同时哆嗦一下,谢寒轻轻打了个喷嚏。顾言真因此向他靠近一些,企图用身体替他挡去寒风。 可惜他忘了他的身高体型还不如谢寒,别说替人挡风,自己都冻得够呛。 谢寒觉得好笑,可是为了顾及顾言真的尊严,他又故意撒娇道:“手好冷。” “那……我帮你捂着。”顾言真迟疑着试探:“把你的手给我。” 谢寒因此笑眯眯的把两只手都递给他。 顾言真轻轻捧过他的手握在两掌中间,庄严肃穆的表情就像是在谈判会议现场签合同,谨慎郑重到刻板。 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可爱…… 谢寒心痒难耐。昏暗路灯下的顾言真眉目清俊,望着他的眼神柔软的像只懵懂纯真的小羊,带着点好奇,又有些讨好。 谢寒身体里某些变态想法躁动,非常想对他做点过分的事,最好把他弄哭。 冰冷的手被顾言真紧紧握着,谢寒渐渐感觉到了温暖。他其实不明白,明明一样冷,为什么顾言真的手心那么暖。 而且不只是手,好像顾言真整个人都是暖的。他的手心越来越热,仿佛是从顾言真那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 于是他反手将顾言真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低头说:“换我来帮你暖暖。” 寒冬深夜那的冷,民政局外空荡荡,可是谢寒和顾言真心里却都充满了期待。他们根本感觉不到寒冷,像一对真正处在热恋中的情人。 清晨天亮,民政局外终于不再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一对,许多情侣陆陆续续赶来。今天是新年假期后第一天上班,大家都想在这天领证,以博个新年新气象的好彩头。 顾言真和谢寒排在队伍最前面紧紧牵着手,两人昂首挺胸,不见一丝熬夜后的疲惫。 九点准民政局开门,他们果然第一个进入大厅。例行婚检后摄影师正在指挥他们拍照。 “你俩再靠近些,显得亲密,再自然一点,别紧张。” “笑一笑。对,就是这样……” 顾言真顺从的在摄影师的指导下露出笑容,同时微微侧身和谢寒贴得更近些。 随着相机“咔嚓”一声,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 后来的领证手续更简单,钢印打下去之后,他们就是一对合法合规的夫夫了。 走出民政局,谢寒把两本红色的小本子分开,认真的说:“你一本,我一本,我们各自保管。” 顾言真默默接过属于自己的红色本子,上面烫金色的“结婚证”三个大字。他翻开第一页,看到红色幕布上自己和谢寒依偎在一起微笑的画面,眼睛忽然湿润了。 他小心翼翼满怀虔诚的轻轻抚摸照片,心里涌出许许多多的感慨。 从今以后,他终于也是有家的人了。 虽然谢寒提出结婚的心思不纯,可是这一刻的他难掩同样的喜悦,他觉得这样很好。 可惜顾言真来不及感慨更久,他还要马不停蹄回去工作,今天上班第一天,他不好翘班。 “你去吧。”谢寒摆摆手,非常好说话:“我会自己回去。” 顾言真不放心,从口袋中掏出申山别墅的钥匙给他:“你如果不愿意回自己家,那就去我家,好好休息一下。” 谢寒大大方方接过钥匙。反正他都和顾言真领证了,他的家就是自己的家,没必要再矫情。 把人送上车,顾言真才赶回公司。就算一夜没睡,他依然容光焕发走路带风,傻子都看得出今天顾总心情十分明媚。 姚秘书经过七天年假的修整几乎满血复活,上班第一天可谓干劲十足。顾言真才到办公室,他后脚就到了。 “发生什么好事了?”他瞧着顾言真眉宇间藏不住的雀跃,忍不住好奇猜测。 难道是他那对狠心冷情的爹妈终于知道疼人了? 顾言真轻咳一声,收敛神情,若无其事的说:“对。” “你怎么知道我和谢寒刚刚领证了?” 姚秘书:“……” 谁问你这个? 又五秒钟后—— “什么!!!!???” 姚秘书毫无风度,失声破音:“你和谁领证了!!!???” 顾言真拉开抽屉,从中抽出红本本,云淡风轻往桌上一放。 终于给他装到了。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