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文女主对照组日常》 退婚 寒露至,叶落齐。 坪山村坐落在山脚下,下过雨后,冷得更明显,明明才是深秋,竟冷得像入了冬。 陈熙冷得浑身不住打颤,额头还疼的厉害,只裹紧被子哼哼。 真是造了孽了。 她不过是通宵在实验室跑了一夜数据,一觉醒来,居然穿书了。 真穿成个主角也就罢了,哪怕是穿成个吃穿不愁的路人甲,她也能接受,偏偏穿成了种田文女主对照组。 对照组,顾名思义。 女主有多真善美,结局有多幸福没满,她就有多蠢毒坏,结局自然也悲惨凄凉。 原身和女主是一个村的,两人年龄相仿,样貌也不分伯仲,一直被村里人互相比较。 原身性子要强些,再加上家境比女主好,就事事想要压女主一头。 书里面,女主跟穷书生男主订婚,原身就跟家境颇好的才子书生陆时砚订婚。 女主勤快能干,头脑灵活,做糕点生意补贴家用资助未婚夫男主,原身也学着女主做糕点生意。 只不过,女主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原身则是各种赔钱。 这就罢了,女主的未婚夫,从一个穷书生,从寂寂无名,到节节高升,高中状元,最后还官至首辅,与成为首富的女主琴瑟和鸣,佳话渊源流传。 原身的才子未婚夫却在生员的考试中就半道而卒,不仅家中遭遇变故,一夕之间父母双亡,才子未婚夫更是一病不起,原身家里觉得未婚夫家道中落,人也病的不行了,不是良配,便同才子退了婚。退婚不久,才子便撒手人寰,原身和家人担上了克夫的名声,还被骂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把人活活逼死,虽然未婚夫的死不是陈家造成的,陈家却也背上了这条人命,家里生意大受的影响,一落千丈,穷困潦倒不说,还因为名声差再没人上门给陈熙提亲,没活到二十岁便郁郁而终。 对照得明明白白。 说白了,原身就是个衬托女主的工具人。 认真说来,原身生命的转折,就是退婚。 退婚前虽然处处被女主比下去,但还没有那么悲惨,退婚后,简直是一路高歌猛冲直下。 也可能是那个时间段,女主跟男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才要原身这个对照组惨烈对比。 看这本书的时候,陈熙就默默盘算过,若是原身没有跟未婚夫退婚,估摸着也不会那么惨。 但原身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衬托女主真善美,没有退婚这一遭,也会有别的剧情安排在她身上,作为对照组,她没得选。 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原身意外身死,陈熙穿了过来。 她这会儿脑袋疼的很,思绪也乱,暂时还没捋清楚是穿到了剧情哪个阶段。 从被子里伸出手哆哆嗦嗦摸了摸额头被包着的地方,像是磕破了,碰一下就疼的她龇牙咧嘴。 古代医疗技术那么落后,磕破了没能好好消毒,可不容易一命呜呼么。 这般想着,手就落到了额头没伤的地方。 滚烫。 陈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发烧了。 怪不得她觉得冷,一直在发抖。 想来原身就是意外磕破了头,感染发烧,死了,也是惨。 比着书里郁郁而终的结局,算是解脱了。 但穿过来的她就惨了。 不过,她也不是原身,就算不知道作者给原身安排的人设,她也不会傻到去跟女主较劲,更别说她还知道剧情,就更不可能按着作者设定的剧情走。 陈熙嗓子干得冒烟,不知道是渴的还是烧的,吞咽都费力,也提不起精神去思考以后该怎么办。 她抬头看了看,不知道原身的家人都去哪了,屋里连个人都没有。 实在渴的受不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到屋里桌子上放着茶壶,晕晕乎乎走过去。 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她也没管这么多,就着壶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大半壶,终于好受了些。 缓过了神,一直混乱的思绪也渐渐回笼。 陈熙脑袋甫一清醒,烧的红彤彤的脸,便一瞬间惨白。 她还狠狠打了个寒颤。 老天爷可真会作弄人! 她就说好端端的,原身怎么突然死了,原来她脑袋的伤口,就是早上去才子未婚夫家退婚后回家的路上被人追着骂时,不小心摔的。 退婚了? 退婚了! 而且还是今天刚退的婚! 得知穿书时,陈熙没骂人。 得知穿的是个结局凄惨的对照组时,陈熙也没骂人。 但这会儿,她瞪大了眼,咬牙切齿,在心里把命运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关键,最能避免原身凄惨结局的事件,就是退婚。 刚刚喝水时,她还想着,只要她不在原身未婚夫落难时退婚,不与女主较劲,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结果,思绪清醒的一瞬间原身的记忆就告诉她,婚已经退了,还是刚退的。 本就烧的头昏脑涨的陈熙,眼前阵阵发晕。 这种地狱开局,纯纯是搞她的吧? 她一个化工狗,通宵跑实验,已经很惨了,居然还这么搞她?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越想越气,眼前不止发晕,还一阵阵发黑,她撑着桌子才能站稳。 就在她气急败坏地思考着该怎么挽回退婚事件对以后的影响时,原本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吵嚷声。 听动静人还不少。 陈熙强撑着朝外面看了看。 见很多人涌进她家,没多会儿就把院子站满了。 “陆家家破人亡,陆小子重病在身,你们这个时候退婚,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就是!求着结亲订婚的是你们!现在看着陆家不行了,要退婚的也是你们!脸还要不要了!” “不地道!黑心肠!坪山村怎么出了你们一家子败类!” “败类!” “不要脸!” “太欺负人了!” …… 一声声骂声传到陈熙耳朵,她眨了眨眼。 这是……退婚事件开始作用,她家被村里人唾骂了? 剧情的力量这么强大? 陈熙又打了个寒颤。 原身父母正一脸无奈地跟村里人解释,他们把家里大部分银钱都拿给陆家赔偿了,作为补偿还送了不少贵重补品……但压根没人听,唾骂声一声高过一声,还有人往她家里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看着原身父母为了原身的终生幸福,赔偿了大半家财,还在面对众人唾骂时,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让村里人不要怪他们年幼不懂事的女儿,陈熙鼻子就是一酸。 其实原身父母真的很爱原身。 只不过,原身是女主对照组,注定了此生不会善终。 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最恶劣的剧情也已经发生,但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既然占据人家女儿的身体,怎么着也该让原身父母安享晚年。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便抬脚朝外走。 她是事件当事人,不该让老两口独自面对。 要打要骂,她都认——也希望可以熄了众人的怒火,降低些不良影响。 然而她刚走到堂屋,就被迎面跑进来的少年一把拉住。 “妹妹,回去!” 少年一脸童真,皱着眉头,咬着唇拉着她就往西间走,不让她出来。 陈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是原身的哥哥,陈曜。 原身今年十五岁,陈曜比她大一岁。 但他的智商只停留在了五岁。 因为小时候,原身贪玩落水,是哥哥拼命救上来才捡回一条命,但哥哥却高烧烧成了傻子。 看着死命拉着她往屋里走,还时不时盯着门口怕人进来,护着她的哥哥,陈熙鼻子又酸了。 这一家人,确实有私心,但也不该是书里那样的结局。 她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冲他笑了笑:“没事,我出去看看爹娘。” 少年不答应,还是死命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哥哥,”陈熙又冲他笑了下:“真的没事,我出去解释一下,村里的叔伯们,消了气,就散了,爹娘也能歇歇了。” 少爷这才一脸不确定地反问:“真的吗?” 陈熙冲他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哥哥?” 少年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这才松口:“那好吧,那我和妹妹一起过去解释。” 说着他小小声道:“万一他们打你,我给你挡着。” 陈熙想说不用,但一想解释多了他也不会听,便道:“谢谢哥哥!” 少年开心了,挺起胸膛一脸骄傲:“不客气。” 但等出了门,他立马就收了小,虽然有些怕,还是壮着胆子把妹妹护在身后。 陈熙一出来,院子里一声接一声的骂声,顿时停了一瞬。 众人看着包头布还渗着血,脸色惨白的陈熙,一时间有些骂不出口。 陈熙走到众人面前,直接一躬到底。 护在她身旁的哥哥,看她这样,也学着她的样子,一躬到底。 陈熙看了眼身旁的人,因为穿书成工具人对照组的郁闷心情缓和了些。 她保持着躬身道歉的姿势,大声道:“这件事因我而起,爹娘就是太疼我,所以才会做出退婚的决定,辱没了坪山村的名声,都是我的错,各位叔伯爷爷要骂就骂我吧,不关我爹娘的事。” 骂一个病的摇摇晃晃的小姑娘,村里众人,一时间有些开不了口。 但就这么算了,也不能够。 其中一个年轻些压不住火的大汉高声道:“熙丫头,别怪叔说话难听,你爹娘这事办的太差劲了!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在其他村子面前抬头?人家一说起咱们村,就是你家趁人落难,退婚撇清关系,你也出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哪个村子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来?你们这是给咱们村抹黑!” 退婚这事,怎么说,在别人眼里,都是他们陈家的不是。 陈熙也没多解释,直接一口应下来。 “是,”她依然躬着身子:“这事,是我家错了,但跟我爹娘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央求我爹娘去陆家退婚的,你们要骂就骂我吧,打我也行,我不狡辩。” 婚已经退了,她的名声也毁个差不多了,不如她一个人全担了,保住陈父陈母,以后就还能转圜。 主要是,她是个现代人,对于自己的名声,她其实并不在乎。 有没有人提亲,她就更不在乎了。 但陈父陈母不一样,他们在意村里人对他们的评价和看法,逃不开世俗的目光。 被十里八乡唾骂,对于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的陈父陈母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她就不一样了。 是以,说这话时,陈熙十分诚恳。 为了让院里的村人都听清楚,她还特意提高了嗓音。 在场所有人,包括陈父陈母都被她这话惊住。 一时间没人开口。 此时,院子外,一个形销骨立,正大步往陈家来的少年,听到院子里传出的,陈熙的嗓音,本就冷着的脸,登时更沉了几分。 没有人说话,陈熙想了想,大家肯定是听进去了,她干脆又加了一句:“或者叔伯们觉得怎么罚我能让大家消气,就怎么罚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都认!” 院子的村人面面相觑。 小孩子错都认了,他们再追究,倒显得他们做长辈得理不饶人,跟小孩子计较。 但这事也不能就这么揭过去啊。 还是刚刚开口的年轻大汉,正要说既然知道错了,那就收回去之前的话,婚约照旧,这事就当没发生,他们也不往外传,免得被十里八乡嘲笑他们坪山村不仁义。 但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谁喊了一声: “陆家小子来了!” 所有人哗地转头,朝门口走进来的少年看去。 躬着腰正当众认错自我检讨的陈熙眉心动了动,陆家小子? 就是原身那个才子未婚夫?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周遭也越来越安静,陈熙觉得有点奇怪。 主要是有点发毛。 哦,她还因为弯腰太久,脑供血不足,眼前开始发黑发晕。 于是,陈熙干脆直起了身。 刚晕乎乎站稳,就对上一双冷沉如霜的眸子。 看着眼前面无血色,形销骨立到风一吹就会散的病弱少年,陈熙眼角抽了下。 才子未婚夫,陆时砚? 爬墙 少年眉目清澈,脸却白得骇人。 不知道是的气的还是病的,惨白里还泛着青黑。 被他冷嗖嗖的目光盯着,陈熙稍稍有些不自在。 想到书中,他不及弱冠便英年早逝,同为工具人的陈熙,突然就对眼前的短命才子十分同情。 为了衬托男女主,他们对照组,就纯纯怨种工具人。 瞧他眉心微蹙,目带怒色,陈熙不自觉抿了下唇。 家中遭逢大祸,未婚妻又这个时候举家上门要退婚,换了谁,都心平气和不了。 他这个样子,她能理解。 但…… 这都是剧情的安排! 他惨,她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个节骨眼上,一味地解释自己有多难多无奈,没有用不说,说不定还会起反作用刺激到眼前正处在盛怒中的少年。 万一这人当场气死过去,那她还有陈家一家的名声,就更差了。 “我……” 正想跟他当众道个歉——缓和一下他的情绪。 然而,她才刚开口,吐出一个字,眼前病歪歪的少年,直接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她面前。 扔完,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冷漠的神色,像是多看她一眼,都污了他的眼,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屑地跟她说。 陈熙看了看地上的东西。 是他们家补偿给他的补品。 她抬头又看了看少年单薄笔挺的背影。 眉心一下拧紧。 气性这么大,这冤家解起来,怕是十分不易。 是的,刚刚当众躬身道歉时,她就盘算了,最有效最有用的法子,就是跟陆时砚把仇怨解开,两家握手言和,当事人都不在意了,旁人自然也不好再指摘什么。 只不过把仇怨解开,两家握手言和,有一个非常困难的地方,那就是陆时砚是个命定的短命鬼。 万一在他死之前,两家还没能言和,陈父陈母还是要背上逼死小辈的骂名。 这对陈父陈母来说不太公平,也会让他们后半生都生活在愧疚中。 所以眼下最关键的就是,想办法保住陆时砚的命。 这很难,但再难,也得去做。 否则,他一死,她一个现代人没什么心理负担,陈父陈母肯定过不去这个坎。 而且,陈熙也是真的觉得陆时砚可怜,若是能救他一命,她也愿意效力。 她不是圣母,只是陆时砚活着,对她和陈家更有利。 村人本是来谴责陈家,要陈家把上午退婚的话收回去,跟陆家小子重归于好的。 现在陆时砚自己来表明了态度,两家算是彻底闹掰,村人觉得再劝也没了意义。 至于陈家以后是被唾弃还是被瞧不起,那都是陈家应得的。 主要是他们现在站在陈家的院子里,都觉得晦气。 跟这样的人家同一个村,他们觉得丢人。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只留下了几道鄙夷地叹息,齐齐摇着头离开。 等人一走,陈家小院子一下就空了。 陈母一脸心疼地快步走到女儿面前:“小熙,你怎么出来了,还烧着呢,快快快,快回去躺着去,外头冷!” 陈父苍老的面容,也露出几分担心:“脑袋还疼不疼了?” 陈熙轻轻摇了摇头:“不疼了,我好多了,爹娘不用担心。” 话落,瞧见哥哥还在躬着身,她忙把人拉起来:“哥哥,别鞠躬了,快起来,仔细头晕。” 听到妹妹的话,陈耀马上直起了身。 因为太急,晕的不住趔趄,好在陈熙早有准备,愣是拽住了他,这才没摔倒。 “嘿嘿,”陈耀冲妹妹咧着嘴笑得灿烂:“还真让妹妹说中了,怪晕的。” 陈熙烦乱的情绪被哥哥这么一笑,冲散了些:“先进屋。” 她弯腰去捡被陆时砚扔在地上的补品。 陈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这些东西平日里陈父陈母也不舍得买,是为了补偿陆时砚特意买的,贵着呢。 “你别动,我来。”陈父赶忙上前,一把拦住女儿,迅速把东西捡起来就催着人赶紧进屋:“快还躺着去,不让你出来,你非不听话,再冻着了怎好?” 陈熙一边被推着往屋里走,一边解释自己真的没事。 等一家人进了屋,补品被轻轻放在桌子上后,陈父陈母齐齐叹了一口气。 叹完才反应过来女儿在跟前呢,还正盯着桌子上被退回的补品拧眉不安,陈母忙又说道:“陆小子是一时还没缓过来,等过两日,我带着东西再去他家看看。” 陈父也怕女儿想太多影响身体恢复,跟着点头道:“对,过两日我跟你娘一块再过去一趟,你别担心,也不用管了,不会有事的。” 陈熙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会有事? 怎么可能! 这事大了。 她要真不管,以后陈家在坪山村肯定举步艰难。 陈父陈母心里只顾着她,他们去见陆时砚,来来去去还是那些话,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把矛盾再次激化。 因为站在陈父陈母的角度出发,他们为了自家女儿的终生幸福,退婚并没有错。 只是时机选的不对,道义上让人指摘。 所以他们尽力去弥补陆时砚,还花重金买了这么多保养身子的补品。 但,时机不对,补偿什么都是无用。 想到这里,陈熙面色严肃起来。 握手言和前,不能让他们再去见陆时砚了。 万一因为心疼自家女儿,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把病歪歪的陆时砚给气死了,那才真是地狱难度。 思及此,她当机立断道:“爹,娘,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不用管了。” 陈父陈母愣了一下,紧跟着陈父便道:“傻孩子,你在胡说什么,这种事,你一个女孩家怎么处理?放心好了,我和你娘心里有数,你就在家好好养病,我和你娘一定把事办妥。” 陈熙怕的就是这个。 她想解释,但转念一想,陈父陈母疼爱女儿,解释的话他们怕是听不进去,她话锋一转,就挽着陈母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处理事情了,你们还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么?” 陈母皱着眉头道:“不是不相信你,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陈熙马上辩解:“可陆家伯父伯母已经离世,现在只剩陆时砚自己,爹娘到底是长辈,去见陆时砚难免会让他觉得咱们家是在欺他陆家无人,我和他是平辈,再加上又是我俩的婚事,我过去跟他解释,跟他说,他才不会那么抵触,你们说是不是?” 陈父陈母对视一眼,女儿说的倒也在理。 他们老两口去跟一个小辈说退婚,确实有些不合适。 但…… 见陈父陈母已经松动,陈熙马上又道:“而且刚刚我已经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那我自己去给陆时砚道歉也合情合理,爹和娘把我养这么大,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要再出面了,我自己可以的。” 见女儿如此贴心乖巧,偏偏遇上这样的婚事,现在又被人那样嚼舌根,陈母眼睛立马就红了:“傻孩子,说什么呢,你是我们的女儿,养你疼你不是应该的!” 陈熙贴在她肩膀上撒娇:“我当然知道爹和娘疼我,我也想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啊,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自己解决,爹娘就答应我嘛?” 女儿这么明事理,刚刚面对全村人,也没有慌,陈父陈母心中既欣慰又心疼,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最后点头答应。 “哎,那就依你,我们暂时先不管了,你自己去跟陆时砚说,但是有一点,若是你处理不了,一定要及时跟我和你爹说,不能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陈熙伸手抱住陈母:“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陈耀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爹娘和妹妹说话太快他没听太懂,但妹妹这句他听懂了,他上前,也伸出胳膊抱住妹妹:“我也疼妹妹!” 想到刚刚哥哥和自己一起鞠躬道歉,虽然他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护着她,这种爱护更是可贵。 陈熙冲他笑了笑:“谢谢哥哥。” 陈耀笑得灿烂:“妹妹不用跟我客气。” 忙了一天,一家人都还没顾上吃午饭,这会儿都半下午了,陈父陈母怕饿着俩孩子,赶忙去厨房做饭。 等吃了饭,陈父陈母要去地里收菜——退这门亲,家里钱花了个差不多,得赶紧干活挣回来。 再加上这几日操心筹备退亲的事,田里的活都耽搁了。 原本陈父陈母要把陈耀留下来照顾妹妹,被陈熙用已经好了,田里的收成更重要给拒绝了。 陈耀虽然智力在五六岁,但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身板,可以帮着做不少事。 拗不过她,陈父陈母只得叮嘱独自在家的她好好休息,不舒服就大声喊人,他们就在屋子后面的田里,能听见。 等陈熙答应了,他们这才带着农具离开。 陈熙在床上坐躺着,思绪一直转个不停,有些话,还是尽早跟陆时砚解释清楚比较好。 眼看着天黑下来,她眼皮突然开始跳个不停。 陆时砚气性那么大,家里又只剩了他自个,他别现在自己在家给气死了啊! 这么一想,陈熙就坐不住了。 不行,她得去看看。 就算今日没机会跟陆时砚解释清楚,她也要去看看陆时砚的情况,可别死了。 书里面,陆时砚实在退婚后没多久就死了,这个没多久具体是多久,陈熙也不清楚。 但反正就是很快。 时间紧迫,陈熙没多耽搁,立马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要出去时,看到桌子上的补品,当机立断找了个布兜子装起来,就带着出了门。 若是今日陆时砚给她机会把话说清楚,她就顺便把补品也奉上,把礼做足了。 而且,他那病歪歪的样子,现在正是需要这些的时候。 山村的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黑,村子就安静得很。 这个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也没什么人在村里走动,倒也给陈熙提供了方便。 坪山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规模是周边最大的村子,有个二三百户人家,陈熙家在村东,陆时砚家在村西边。 因为是依山而建,两家离得不算近。 陈熙躲着人,凭着记忆寻到陆时砚家。 陆家建在一处矮坡上,因为四周都是石头,没什么人家,打眼看去,一座孤院在夜色里冷清清,让陈熙想起了下午独自出现在她家的陆时砚。 许是为了附和人设,连居住环境都这么形单影只的。 陈熙在心里唏嘘了声,她没敢直接去大门处,而是绕到房子后面。 她仔细听了会儿,院子里面安静得很,不像是有别人。 但没亲眼看到,她也不是很确定——万一里面的人,正沉默相对,不说话呢? 她轻手轻脚寻了块石头垫在脚下,刚小心翼翼扒着墙头站稳,屏住的一口气还没喘匀,抬头就和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时砚,目光对个正着。 陈熙:“……” 怒极 陈熙扒着墙头愣在那儿,久久没有回神。 实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今夜是个下玄月,月亮要到后半夜才出来,这才刚入夜,黑沉沉的天幕,只有点点星子。 两个隔着墙头,静静对峙。 陈熙是懵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陆时砚却异常冷静。 不仅冷静,还很冷漠。 陆父陆母是开春时出的事,尚在热孝期的陆时砚,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披着一身冷意,青竹苍柏般显得越发清冷。 看向她的眼神尤其冷。 见她趴在墙头,看笑话一般,直勾勾盯着自己,陆时砚眉心蓦然蹙起,眼底蕴着翻涌的怒火:“你在干什么?” 嗓音沙哑冷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字字透着嫌恶。 陈熙被问的一怔。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死没死?”陆时砚打断她的话,冷着脸道:“让你失望了。” 陈熙心道,这短命才子说出来的话可真噎人。 为了嘲讽她,居然还带诅咒自己的,真是一点儿都不忌讳。 “不是的,”陈熙沉默片刻,语气中带着讨好地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不是还……” 话还未说完,陆时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病的真的很重。 隔着这么远,陈熙都能清楚地看到他咳起来时,浑身都在抖。 咳到后面,更是连腰都直不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陈熙光听着都觉得脏腑在疼,更别说正在受着的陆时砚。 眼看他咳得腰越来越弯,最后还扶住了膝盖,莫说开口说话,连正常呼吸都不能。 陈熙一下紧张起来:“你、你没事吧?” 天啊,可别这一下咳出什么事来。 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那么落后,单单这样咳也是会死人的啊! 陆时砚咳得撕心裂肺,五脏六腑疼不说,太阳穴、耳朵、眼睛,也都在这阵撕咳中,针扎似的疼。 他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 确切的说,他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感觉:疼。 见他不回应,只是拄着膝盖,咳地要死要活,陈熙吓坏了,也顾不上再跟他解释,忙扶着墙要下来。 因为着急,她重心没稳住,脚下垫着的石头一歪,整个人摔倒在地。 四周都是碎石,这一摔,直把她摔得龇牙咧嘴,疼得不住吸气。 她也顾不上疼,匆匆爬起来就一瘸一拐从屋后绕出来,三两步冲进院子。 陆时砚咳得快背过气去,那一声声提不上力气的咳,像是刀剑一般剐着陈熙,她上前扶住他,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询问:“你没事吧?是我刚刚气着你了?你别生气啊,身体是你自己的,气坏了不值当啊……” 劝诫也好,拍背顺气也好,都没起到作用,陆时砚还是咳的呼吸困难,整个人都痉挛成一团,要不是陈熙这会儿死命扶着,他早一头扎地上去了。 好不容易扶着他慢慢缓过来。 陈熙刚要询问他要不要紧,她去给他请马湾村的许半仙儿来看看,就看到陆时砚终于能直起了身。 她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高兴,陆时砚突然用力,狠狠把她推到了一边。 陈熙没防备,被他推了一个趔趄,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大水缸上。 咚一声。 幸亏陈熙眼疾手快往后扶了一下,要不然能一头栽进水缸里。 她本能地有点生气。 但抬头对上陆时砚惨白如纸的脸,还有那双泛着泪光的血红眸子,她气一下就消了。 算了。 他重病在身,心情不好,又遭逢退婚打击,脾气大点也正常。 换了她,也不可能保持心平气和。 瞧他目光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狼崽子一般,死死盯着她,陈熙抬手示意:“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先消消气,缓一缓……” 陆时砚眼底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森寒和嫌恶盖过。 惺惺作态! 陆时砚不说话,陈熙也没再开口,更没再靠近他一步,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他。 刚刚那阵剜心剐肺的咳,消耗了陆时砚本就不多的气力,他有些站不住了。 但当着陈熙的面,他不想表现出来,只冷冷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嗓音比刚刚更嘶哑了几分。 陈熙一脸实诚:“来看看你。” 陆时砚目光落到她手里的布兜子上。 布兜子一角松了,露出里面眼熟的补品,他脸色愈发难看:“不需要,我家不欢迎你。” 陈熙好声好气解释:“我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就是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道歉?”陆时砚冷寒的眸子现出一丝嘲讽。 口口声声说他现在就是在拖累她的人,现在又主动来跟他道歉? “没必要。”他冷嗤一声:“你走。” 确实一腔傲骨。 但也不能怪他啊,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觉得自尊受损。 哎。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也没想到退婚的事会让你这么生气……” “你没想到?”陆时砚眉头紧拧,怒极反笑道:“是你觉得我陆某人现在配不上你,是你执意要退的婚,既然婚已经退了,你又来说这些话做什么?还要我对你对你们陈家感恩戴德?” 说起来这桩婚约,他一直都没太放在心上。 打从六岁开蒙后,他就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父亲母亲也从不让他操心家里的事,只让他安心读书,就连定婚一事,都是父亲母亲去张罗的。 在他眼里,读书才是顶顶要紧的事,至于娶亲,父亲母亲看好了就成。 因为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 父亲母亲总不会害他,况且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由父母做主,他并无任何异议。 再加上每日要上学堂,课业又重,他也一直不曾在这桩婚约上分心。 哪怕偶尔学堂放假,在村里偶遇到陈熙,他也都没太大反应。 这么相安无事两年,父亲母亲的打算是,等他过了府试,就让他和陈熙成婚,娶了妻,有人照顾,他日后就可安心读书备考。 父亲母亲的打算他也是应了的。 县试他顺利过后,父亲母亲就开始着手准备成婚的事。 只是之后他便病了,等病好了,准备府试的时候,父亲母亲遭逢意外,双双离世。 他悲痛难抑,处理完父亲母亲的后事,就一病不起。 好不容易父母离世的悲痛缓过来了些,陈家突然上门退婚。 这不是欺他陆家无人么? 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今儿她还当着全村的面,说是她非要退婚,都是她的错。 现在又上门做什么? 看他笑话不成! 眼看他气息又喘不匀了,陈熙生怕他再咳起来,那可真要命的! “你别激动,”她忙劝道:“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跟你当面道个歉,这件事无论怎样,都是我对你不住,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没必要因为我的错,气坏你自个的身子。” 陆时砚冷嗤一声:“陈熙,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 说他因为她,气坏身子? 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他气的是她陈家欺人太甚! “是是是,”一听他这么说,陈熙马上转变口风:“是我不自量力,你不生气就好。” 说着,她忙又从布兜子把补品拿出来:“你现在病着,该好好养着才是,这些是我家的歉意,赔礼道歉,你大人大量,别同我们粗鄙村人计较,我给你放……” “陈熙!”陆时砚登时怒起,厉喝一声。 这一声怒喝,把陈熙吓了一跳。 她捧着补品,不解地看着他。 陆时砚气得浑身都开始抖:“我不需要你们家的东西,你现在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家!” “你别意气用事,”陈熙小小声道:“身子是自己的,气坏了不值当,你若生气,大可以等身子养好了,骂我,打我都成……” 陆时砚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他瞧着陈熙脸上真切的担心,有些不明白了,也觉得十分可笑: “这个时候又苦口婆心,关切不已,又何必要死要活非要退婚?” 前前后后,言行矛盾至极,耍他玩么? 还是觉得耍他玩很有趣? 陈熙着急解开仇怨,一下没听出来陆时砚话里的讽刺,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当真的?那要不,我们不退婚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以后我们两家还是和以前一样,这……”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比刚刚还要愤怒的嗓音喝住:“陈熙!!!” 陆时砚胸腔血气翻涌,涌上喉头的血腥被他压下后,直冲上头顶,双眼红得几近滴血。 他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婚事,你说退,就退,你说不退,就不退,你把我,把我陆家当成什么了?任凭你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莫要欺人太甚!” 陈熙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 她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有多容易让人误解。 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听到刚刚陆时砚的话,突然打开了新思路——他们也可以不退婚的,便顺着他的话说出了口。 却忘了,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是最让人恨的。 是她一时想差,错得彻底,把人彻底激怒了。 见陆时砚已经怒不可遏,恨不能生吞了她,陈熙没再多说一句。 这个时候,他怕是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陆时砚确实看都不想看到她,怒火翻涌,他也确实说不出来话来,只抬手指着大门口,示意她,滚。 陈熙抿了抿唇,冲他鞠了一躬表示歉意,便默不作声往外走。 走到门口,想起来手里的补品还没有给他,便想把东西放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刚动了一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破了音的怒吼: “拿走!” 陈熙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天爷这是非要把她钉死在对照组的剧情里,一点儿活路都不给。 生怕再把陆时砚激怒了,她没说话,把补品拿好,默默出了陆家大门。 出门后,还体贴地把大门给掩上,这才离开。 院子里,一瞬不瞬盯着陈熙的背影,直到她真的离开,陆时砚强撑的一口气再也撑不住。 他哇地吐了一口血,紧接着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心事重重回到家的陈熙,刚坐下没一会儿,陈父陈母他们便从田里劳作回来了。 瞧女儿神色恹恹,以为她是因为白天的事不开心,老两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便只想着多做些好吃的,让女儿吃了能开心一下。 陈熙没什么胃口,但她还病着,头上也有伤,要吃饱了才能快些恢复应对剧情对对照组的恶意。 等吃晚饭,陈父陈母就催着她赶紧睡觉,好好养身体。 陈熙躺在床上,一点儿睡意也无。 也不知道陆时砚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气。 他家就他自己,他又病得那么厉害,晚饭吃没吃? 陈熙越想,心越不安。 刚刚她过去时,陆家冷冷清清的,瞧着就不像有人常去的样子。 而且,她走的时候还看到廊下煎药的炉子都打翻了,药罐子更是歪在一旁,看地上的痕迹,不像是刚打翻的。 他没吃药? 也没吃饭? 夜里这么冷,他那风一吹就散的身子,能扛得住? 陈熙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最后她直接坐起来。 不行,她不放心,还是得去看看。 陈父陈母他们都睡了,陈熙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便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包了些晚饭时娘做的软糯好消化的点心塞进怀里,从窗子翻了出去。 再往陆家去就更轻车熟路。 到了地方,她正想绕到屋后,翻墙进去,就看到陆家大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陈熙:“?” 怎么回事,陆时砚睡觉不上门? 还是…… 想到什么,她也顾不得绕到屋后不屋后,忙提着一颗心跑过去。 一推开门,就看到陆时砚正昏倒在院子里。 陈熙眼皮狂跳,她三两步冲过去,颤巍巍伸手在陆时砚口鼻处探了探。 确定他还有鼻息,陈熙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 但气却还是没敢喘匀,她也顾不上旁的,一手从脖颈穿过,一手抄过膝弯。 刚把人公主抱着抱起来,陈熙心就沉了一下。 陆时砚比陈熙还大一岁,陈熙也不过是十五岁女孩子正常身形,却轻而易举就把陆时砚给抱了起来。 这是,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了吧? 惊醒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陆家出事时,原主曾跟着父母来过陆家探望,后来陆时砚病重,原主也曾来探过几次病。 更别说白日里原主也才刚来了一趟——退婚。 是以,虽没点灯,陈熙循着记忆,还是稳稳当当把陆时砚抱回了屋里床上放好。 要查看陆时砚的情况,一直黑漆漆的可不成,更别说还得把药翻出来给他煎药喂药,陈熙便在屋里摸索了会儿找到打火石,点了油灯。 亮灯后,看清陆时砚的面色,陈熙就倒吸一口气凉气。 一脸青白,嘴角还有血迹。 吐血了? 陈熙不放心又探了探他鼻息,虽然有些弱,但确实是在喘气的。 这才让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落到实处。 然而一口气没松完,抬眼看到屋里的情形,陈熙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除了家徒四壁,陈熙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陆家。 这也太贫困了。 不过一想也是,陆家本就不富裕,还要供儿子读书,平日里就没甚积蓄,陆父陆母突发意外双双身亡,陆时砚又病了大半年,治丧寻医问药,哪个都不少花钱。 一穿过来,她就知道陆时砚现在很是贫困。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贫困。 简直就是难民。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床里侧翻出被子,被子一拿到手,陈熙眉头就又拧了一下。 这被子,也太薄了。 她四处看了看,又找出一件瞧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毯子给陆时砚盖上。 正准备先烧点热水给他喝一些,蓦然想到什么,她忙匆匆出来,走到大门边把大开着的门从里面栓上。 大半夜的,被人瞧见了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 她是不在乎,但陆时砚现在明显对她和她家厌恶至极,万一被他知晓她今儿走了又来,怕是又要气个半死。 本就是个短命的命格,再气啊气的,只怕命更短。 他们俩家本也无甚仇怨,抛开名声不谈,单单平心而论,她也不想他死。 更别说他的死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把门栓好,她先去廊下看了看。 这一看眉头更是拧出结来。 这炉子和药罐子,不像是今日打翻了。 瞧着像是有几日了。 陆时砚今天没吃药? 想着他气性那么大,退婚后怕是真能气得药也不吃。 冷锅冷灶的,瞧着也不像开过火的样子。 越看陈熙越心惊,也越觉得陆时砚可怜。 真不是她圣母心。 她是女主对照组,陆时砚倒有点男主对照组的意思,只不过他是纯粹的时运不济。 大抵还是因为跟她扯上关系的缘故。 她的存在是为了衬托女主,自然跟她牵扯上的都不会有好事。 陈熙没有傻乎乎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都是‘命运’的作弄,都是作者非要安排这样的剧情去凸显女主的真善美和主角光环。 不管跟她订婚的是陆时砚还是陈时砚亦或者是王时砚,都会是这个下场。 陆时砚怕是一整日都没吃饭了。 从厨房出来,陈熙又叹了一口气。 她这一天,叹的气都快赶上过去一年了。 但等她在陆家查探一番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药没了就算了,怎么连吃的都没有? 陆时砚这都过的什么日子? 连口吃的都没了,他还倔个什么劲,非要把陈家送来的补品扔回去? 油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床上安静瘦削的脸上,她看了他片刻,嘴角轻轻动了动。 闭上眼睛倒是瞧着乖得很。 但一睁开眼,那股清冷傲骨就冲天而起。 说起来,他书也读了不少了,怎么还这么迂腐? 什么骨气,能比活命更重要? 抱着那一腔骨气,是能吃能喝,还是能长命百岁。 想到这里,陈熙忍不住想拍他脑袋。 当然了,她肯定没这么做。 实在是陆时砚这个样子,太脆弱,她既怕把人拍醒了,也怕把人拍没了。 站了稍片刻,她便出去打了水,在廊下把小炉子起了火直接拿进了屋里——夜里太冷,陆时砚病的没一点儿活气,被子又薄,点了炉子屋里也能暖和些。 刚把炉火架好,把水添进罐子里烧着,正用沾了水的帕子给陆时砚擦嘴角血迹的陈熙突然想到什么,忙把荷包从腰间摘下来打开。 果然有几片参片。 这是她今儿磕破脑袋又高烧不退,爹娘花了重金从郎中那里买的,为了给她保命的,特意带着身上。 其实统共也没多少。 陈家也不富裕,能买参片给闺女续命,已经很舍得了。 她把参片一分为二,放了一部分在罐子里煮着。 先给陆时砚喝点参汤把命保住。 约莫两刻钟,陈熙把参汤倒出来等凉了些,这才上前一手搂着陆时砚脖颈,一手拿着碗喂到他嘴边。 但,没成功。 陆时砚昏睡着,压根不知道喝。 陈熙只得又把陆时砚放下去厨房找了个勺子过来,让他躺好后,一勺一勺用勺子把参汤给他喂进去。 看着他能把参汤咽下去,陈熙松了口气。 ——万一他连吞咽都不能,她就真的只能用电视剧里嘴对嘴喂的狗血办法了。 喂了一碗参汤,陈熙又探了探她鼻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呼吸好像比刚刚有力了些。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她端着油灯凑近了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脸色……好像也没有比白日里好多少。 不过他睫毛可真长。 又长又翘,还很浓密。 鼻梁也高挺。 嘴唇虽薄,但也很好看。 五官生的是真的好。 就是太瘦了,等脸上养出些肉,定然是个俊俏的小书生。 陈熙轻轻嘀咕道,长这么好看,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你可争点气坚持住。 嘀咕完,她就把油灯撤回,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是以,她也没注意到,昏睡着的人睫毛轻轻颤了颤。 等把油灯放好,她这才想起来,她来的时候是带了些吃食的。 一过来就看到陆时砚昏倒在院子里,惊吓过度后又慌慌张张,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她从怀里摸出出门时包的几块点心。 知道陆时砚身子不好,她特意拿的是好克化的山药红枣糕。 不过陆时砚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吃,总不能她嚼碎了喂他吧? 想了想,她又往罐子里添了些水,把四五块山药红枣糕放进水里煮。 看着山药红枣糕在沸腾的开水里慢慢化开,陈熙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但很快她就把笑收了。 她想到了女主。 女主现在糕点生意正做的风生水起。 原本陈家做的是烧饼生意,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也比村里普通人家过得好一些,至少能吃饱穿暖,还能剩几个余钱。 见女主糕点生意火爆,原主那要强劲就上来了,鼓动着爹娘和女主一样做糕点生意,这生意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他们糕点做的没女主好吃,更没女主有想法和创新力,就没挣到什么钱。 这就罢了,还把原来的客户群体都丢失了。 糕点生意肯定是不能再做了,一是抢不过。 二是,陈熙想要跟女主彻底分割开,绝对不能再跟女主扯上关系。 简而言之,这对照组谁爱做谁做,反正她是不会再做了。 今日事多,她竟忘了跟陈父陈母说,明日一早就得跟他们分说清楚。 至于以后做什么生意,等她缓一缓认真想一想的,最好是先调研一番再决定。 这个时候,锅里的山药红枣糕也已经煮成了一锅山药红枣糊糊。 陈熙看了看,觉得很不错,最适合重病昏睡的人吃。 等她一勺一勺,给陆时砚喂下后,明亮的弯月已经挂在了树梢,照得院子一片亮堂堂。 陈熙看了眼月亮,居然都下半夜了。 把碗勺洗了放回厨房,她也该走了。 临走前她又烧了一罐开水,就放在炉子上温着,若是夜里陆时砚醒了想喝水,直接就可以喝了。 她又把荷包里剩下的参片包好了和剩下的山药红枣糕一起放在床边的案几上。 想到陆时砚对陈家还有她本人的厌恶,她四下看了看,见没有留下是她来过的痕迹,这才宽了心。 又给他把被子掖了掖,窗子留好缝——屋里留了火别一氧化碳中毒,最后熄了灯轻轻带上门出去。 走到一半想到什么,她又折回廊下,翻了翻药渣看了看。 原本没报什么希望的,毕竟她不懂医术,但廊下的药渣她却是认了出来——桂枝汤。 外婆生前就喝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桂枝汤,都是她亲手熬的,药渣她最是清楚。 等明日找个时间,去问问邻村的许半仙,陆时砚的病这段时间都是他看顾的。 打定了主意,陈熙这才拍了拍手起身离开。 月亮已经挂在了头顶,陈熙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出院子,关大门时她还犹豫了下要不要栓门。 陆时砚病这么重,村里倒是不会有什么歹人,就怕夜里山上有什么动物跑下来,她最后还是用了个巧劲从外面把门替他栓上了——大不了她明日来的时候翻墙就是。 做完这些,她这才揣上手,披着月色往家走。 回到家她也没敢惊醒任何人,还是翻窗子进的屋。 躺到床上的时候,陈熙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病,摸了摸额头,居然已经不烫了。 许是老天爷看她今日救了人行了好事,也让她顺利了些。 这般想着,陈熙美滋滋闭上眼睡觉。 忙活了大半夜,陈熙这会儿已经很累了,快睡着时,她迷迷糊糊跟自己说,她得赶在天不亮就起来一趟去陆家看看。 好不容易废了这么大劲又是喂参汤又是喂糊糊,可别死了。 没等她思量出来陆时砚怎么就落到了这副田地,她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月色清朗,静静笼着坪山村。 村西头,昏睡中的陆时砚蓦然惊醒。 见自己居然躺在了床上,很是吃惊。 紧接着口中香甜的滋味,让他眉头登时紧拧。 他这是死了? 这般想着摸了摸自己额头,温热的,又四下看了看,确定是躺在自己家里,这才确定他没死。 撑着床坐起来后,没等他缓神,就猛地抬头看向床前在月色中冒着热气的罐子。 罐子架在炉子上。 炉子里明显有余火。 他记得很清楚,炉子和罐子都在廊下放着。 有人在他昏倒时,来过他家。 他眸色立马警惕,四下看了看,就在床头的案几上,看到了几块山药红枣糕。 黑暗中,陆时砚眉心缓缓蹙起。 噩耗 山药红枣糕? 是林琅来过? 陆时砚神色放松些许,拿了一块山药红枣糕轻轻咬了一口。 确实跟之前林琅给他拿的山药红枣糕味道很像。 他未婚妻十八娘在做糕点生意,林琅为了感谢他借书与他,给他送过许多次十八娘亲手做的点心,这山药红枣糕是十八娘的招牌点心,也是林琅送他次数最多的点心。 如今这村子,除了林琅,也没人会再来看他。 点心香甜得很,但因着已经凉透,吃着有些费力,也许是他病的娇气起来,咬了一口久久没能咽下,他挪到炉子旁,从罐子里倒了碗温水,就着温水吃了一块山药红枣糕,饥饿感减轻些许,他又喝了半碗热水后,身上有了热乎气后,这才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浑身乏力的陆时砚,躺回去没多会儿,便又沉沉入睡。 临睡前他想着,若明日能走得了路,便去跟林琅道个谢。 若非他挂心着,他现在怕是连尸身都凉了。 这是个救命之恩。 许是因着有人记挂,陆时砚再睡着,便安稳许多。 但陈熙这一夜却睡得很不踏实。 无他,她怕陆时砚熬不过去,死了。 鸡鸣三声,她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本想先去看看陆时砚,但转念一想陆家如今的情形,她还是穿好衣服往厨房走——做个早饭好了,等会儿揣着早饭过去。 总不能揣着米面去陆家开火,忒不成样子,也容易被陆时砚发现。 他那性子,若是发现她在他家给他开火做饭,真能当场气挂了。 先偷偷摸摸,等他命保住了再说。 “小熙?” 东间传来母亲的唤声。 “哎,”陈熙应了一声:“我上茅房,娘你继续睡,天儿还早呢。” 陈母这才放心:“看着路啊。” 陈熙一边往外走一边应声:“哎,知道啦。” 她确实先去了一趟茅房,不过出来后没回屋,而是洗了手便钻进了厨房。 陈家虽不富裕,但日常口粮还是有的。 陈熙煮了白米粥,看见罐子里鸡蛋还多,便又煮了几个鸡蛋。 陈家四口人,陈熙煮了六个鸡蛋。 其中两个是个陆时砚的。 不是她自作主张,动用陈家的物资,她现在是在救陈家全家,莫说是两个鸡蛋,就是一筐鸡蛋也使得。 陆时砚的情况其实吃鸡蛋羹或者冲鸡蛋汤最好,不过太麻烦了,她不好带,万一陆时砚发现了,她既不好藏,也不好跑。 保险起见,就送俩煮鸡蛋,再带两个包子好了。 包子是前两日陈母蒸的野菜包子,直接放锅上馏就成,馏好后,陈熙先吃了一个。 野菜鸡蛋,味道还挺鲜。 正吃着,陈母就进来了,原本是担心闺女怎么不好好休息,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贵女蹲在灶前啃包子,登时就乐了:“饿了?” 陈熙:“……嗯。” 陈母马上过来道:“娘来做饭,你去睡吧,还早呢。” 陈熙马上摇头:“我不困了,昨儿白日里睡多了,娘去歇着,今儿不还要收田里的菜么,等做好了,我喊你们吃饭。” 陈母拗不过她,一边心疼,一边又暖心地被她一路推着回了屋里继续躺着。 粥熬好后,陈熙便灭了明火。 未免鸡蛋凉得快,从锅里捞出来后,她直接用芦苇叶子抱起来揣进怀里,一点儿没见凉水。 然后又包了两个包子。 临走,又从罐子里拿了几个生鸡蛋,揣好了,这才轻手轻脚出门。 不要补品,那她就想办法偷偷摸摸换成日用品送过去。 坪山村大部分人家都还在睡梦中,但也有几家是亮了灯的。 比如女主十八娘家,这么早,肯定是早起做糕点去城里摆摊卖。还有林家,早起定然是男主林琅准备上学堂。 远远地看着灯光她就躲着两家走了——能离男女主有多远,就多远! 到了陆家,大门紧闭,她能使巧劲把门从里面栓上,却没法办法从外面打开,便轻手轻脚绕到屋后。 未免昨天爬墙头被当场撞见的事情再次发生,她先是站在墙根听了一会儿,确实没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动静地爬墙。 等她小心翼翼从墙头滑进院子里,落地时发出咚一声响,虽然动静不大,但她还是立马屏住呼吸抬头朝堂屋门口看去。 没听到里面有人出来,陈熙这才揉着屁股松了口气。 堂屋似乎还是她夜里离开时的样子,她放轻脚步轻轻推开门,陆时砚还在睡着。 刚刚还在庆幸没被发现的陈熙,立马又紧张起来,一点儿动静没听到,别不是死了吧? 这般想着,她赶忙走到床边。 有呼吸,还活着。 陈熙拍了拍胸口,真是吓死她了。 不过瞧陆时砚脸色,比昨天好了些,虽然还是惨白没甚血色,但至少没了昨日那明晃晃的青黑色。 确定了人没事,她也没敢多待。 这会儿天都灰蒙蒙了,陆时砚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再者,等天亮了,村里人起来劳作,被撞见了,她不好解释。 本想找个能保温的东西把鸡蛋和包子放进去,打量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她一咬牙,直接把包好的包子和鸡蛋塞进了陆时砚被窝——有被褥捂着,能多保会儿温。 又把那几个生鸡蛋放在屋里的显眼处,陈熙便赶紧走了。 这会儿还早,还没什么人出门,她没爬墙,而是走的大门——万一正被撞见,走大门比爬墙更好解释一些。 啪一声,木栓落槽的声响,陈熙推了推门,见栓上了,这才低着头,快步离开。 屋里,正睡熟的陆时砚,听到关门声,直接睁开了眼。 有人关门? 他觉得有些奇怪。 大早上,不该是敲门么? 怎么是关门声落栓声? 他听错了? 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胳膊碰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被窝里,陆时砚脸色一变,直接掀开了被子。 原本以为是什么怕冷的小动物钻进了被窝,结果就看到两个包用芦苇叶子包裹的规规整整严严实实的东西。 陆时砚目露疑惑,什么东西? 他拿过其中一个拆开一看,是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刚刚有人来给他送吃的? 还热着,想必没走太远。 另一个他看都没来得及看,便马上下床朝外走,想着快一些能赶上当面给人道个谢。 因为走的急,一出门就灌了几口凉风,还没能把门打开,就先撑着门咳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这口凉风的刺激,陆时砚再撑着开门时,外面已空无一人。 天都还没亮,这么早起来,还惦记着他的,也只有要早起去学堂的林琅。 自打他上学堂后,十八娘每日都会给他备两个煮鸡蛋,让他读书饿了吃。 他这是都给了自己吃? 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十八娘多给他煮了两个。 那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仁义纯良,为着当初他提供的那一点点帮助,这大半年两人都不知道给他还回来了多少。 没能赶上当面道谢,陆时砚也没气馁。 等他好些,就亲自去他家里道谢。 林琅其人正直清润,别人待他一点点好,他就百倍千倍的还,自是不会介意他晚上一日两日,他甚至都不会需要他的道谢。 不过,他不能把好友的善意当理所应当。 天快亮了,陆时砚没有再栓门,只是虚虚掩着。 往屋里走的时候,他被山间凉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但进了屋,把那两个还热着的鸡蛋拿在手里,温热从手心传至全身,直至心底,一股暖意蕴起,他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这世间,也并非全是冷血无情之辈。 把另外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两个还热乎乎的包子。 十八娘现在给林琅添伙食了? 他倒是沾了林琅的光。 捡了最后的木柴烧了点热水后,陆时砚就着热水吃了一个包子,一个鸡蛋。 不是他要省,是吃不下那么多。 剩下的鸡蛋和包子,他重新包好收了起来——中午可以吃。 这会儿他才看到桌子上多了几个鸡蛋。 不用问,肯定也是林琅放的。 等他去收床边案几上的山药红枣糕时,这才注意到那几片参片,陆时砚清澈的眸子微微颤动。 嘴唇都紧紧抿了起来。 这份恩情,太重,也太大。 他陆时砚记下了。 有朝一日,他必定报答林琅和十八娘今日之恩。 而更让他感激的是林琅的细心体贴,怕他难堪,送了东西,都没惊动他便离开了。 昨晚是,今早更是。 这番情意,委实难得。 一路上也没碰到人,只觉得十分幸运的陈熙,并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被按到了别人身上。 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让陆时砚以为是别人帮的他反而更好,这样他就不会费心去查,她也能顺利些。 刚一进门,就看到陈父陈母急冲冲往外走。 “爹、娘,你们做什么去?”她有些诧异。 陈母忙冲过来,仔细打量她:“你这死丫头,到哪里去了,把我和你爹吓坏了!” 陈熙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之前看到村东边池塘便有几只野鸭子,我去看看能不能拾几个鸭蛋,见你们都睡着,就没跟你们说。” “家里又不缺几个野鸭蛋,”陈母这才放松:“以后可别一个人跑那么远。” 现在村里都对他们家很看不惯,万一被人使坏,害了性命不至于,但受了惊吓或者什么伤可怎么好。 就算只是骂一骂,她也心疼。 陈熙笑着哎了一声,就招呼陈父陈母吃早饭,还主动进屋去喊陈耀起床。 陈耀洗了脸,在吃煮鸡蛋的时候,听到娘说妹妹大早上去塘里拾野鸭蛋,马上来了兴致:“妹妹下次带我一块去!我们一块去拾鸭蛋!” 陈熙一口回绝:“不拾了,娘不让去。” 陈耀眨了眨眼,也没闹,只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等吃完了饭,陈父陈母今日还要去地里忙活,陈熙便打算去邻村找许半仙打听打听陆时砚的病,还有他吃的药。 正准备走,就听到正往外拿农具的陈母开心地跟陈父说话:“等明日把铺子收了,咱们就都搬到城里去。” 陈父:“所以今儿得把地里都拾到好,明日一早咱们一家子一块去过文书。” 陈熙正盘算着该怎么跟许半仙开口,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陈父陈母的对话,原本没太在意,正要借口说去找许半仙看看额头的伤会不会留疤,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讯息,她登时拧紧了眉头:“娘,你们刚刚说什么铺子?你们在城里买铺子了?” 陈母一脸欢喜:“哪是买的啊,城里铺子那么贵,租的,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在城里开铺子,不想天天城里家里的两边跑么,我和你爹三日前去城里看好的,原本想着等定好了,给你一个惊喜,钱都已经付了,明日过了文书,咱们一家都能搬进去了,那铺子可大了,足足有两间!” 听到不是买的,陈熙便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陈母又道:“那东家急着回老家探望生病的父母,租的急,价钱可划算了……” 没等她话说完,陈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在陈熙惊恐的目光中,陈母眉开眼笑道:“我和你爹怕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直接付了五年的租金!说好了明日去过文书的!” 陈熙:“………………”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不稳。 “快快!”陈熙都来不及多解释忙招呼陈父陈母:“我们现在就进城!找那个骗子把租金要回来!” 陈父陈母一愣:“你在说什么?什么骗子?” 陈熙拉着两人就往外走:“租铺子的!是骗子!你们被骗了!快点跟我进城找他去!” 一听被骗了钱,陈父陈母马上急了。 一边小跑着出门一边吩咐陈耀就在家哪里也别去。 本想跟着的陈耀听到这话,乖乖应下,眼看着爹娘还有妹妹跑远。 坪山村离县城并不近,几十里地,光凭着两只腿,怕是跑过去也没力气讨要被骗的钱,陈熙先定了神,让陈父去李叔家借驴车。 但昨日退婚的事,让陈家在整个村子都不受待见,李叔连门都没让进更别说借驴车。 看陈父这么受打击,陈熙心里颇不是滋味,她安抚了陈父陈母,自己去李家借牛车。 “我头疼了一夜,怕是要死了,”陈熙白着脸在心里给李叔道歉:“李叔你行行好,就当救我一命,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李老头虽然看不惯他们退婚,但也做不到真见死不救。 陈家不仁不义,他可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 终于借道了驴车,一家人赶着就赶紧往城里去。 借车的动静不小,村里很快就知晓陈熙快要病死了正赶着往城里寻医。 正值早晨,村里人吃了饭,正都打算出门劳作,瞧着满脸惶惶,急匆匆赶着驴车老陈两口子,脸上甚是嫌弃厌恶,但落到白着脸蜷在车上的陈熙又很是唏嘘。 这可不是报应么。 所以说,人啊,缺德事不能干,老天爷都瞧着呢! 赶着车子出村要从东头走,陈熙正在心里祈祷,那骗子千万可别已经跑路了! 她满心里都是这一件事,对于身后村里人看热闹的话还有话里话外的奚落嘲讽,压根没留意。 刚出了村子,往大路上拐时,陈熙眼风里瞥到一抹影子。 她略有所觉,抬头看过去,就见陆时砚拎着一捆柴,正一脸冷漠朝这边看。 陈熙:“……” 唔,瞧着精神恢复了些,她没白忙活。 拼命 就是瘦的厉害。 一身素裳,跟挂在身上一样。 早上离开的时候,她也留意到陆家柴不多了,只是那会儿天快亮了,她就急匆匆先回家。 原是打算等天黑了给他送些柴火用的,没想到他自己会出来捡柴。 不过能自己出来捡柴,说明身子还能撑,至少不会马上就挂。 也让她能稍稍喘口气。 陆时砚只是听到车轱辘声下意识抬头看过来。 瞧见是陈熙和陈父陈母,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 也只看了这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正在盘算着给他送些柴和炭的陈熙:“……” 无所谓。 她原也不是为着让他记自己的好。 她是为了自己和陈家。 不过她还是在陆时砚身上多看了两眼。 直到他进了村子,她才收回视线。 转头见陈母正双手交握,紧张得脸色苍白,陈熙又觉得自己刚刚在家里反应太大,把老两口给吓着了。 “娘,”她想了想,笑着安抚道:“没事的,你别急。” “怎么不急,”陈母嗓音里都带上了哽咽:“那可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原本这钱是留着给女儿做嫁妆的,但见女儿是真的想要在城里开铺子,他们一合计,便先把钱拿出来租铺子,也算是给女儿的嫁妆的,这铺子以后都是女儿的,而且挣钱了,嫁妆钱不是又很快能攒起来了么? 只是没想到,会被骗。 想到这里,陈母看着女儿问:“小熙啊,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骗子?” 陈熙眨了眨眼,并没有因为露馅惊慌:“我昨天晚上去池塘拾野鸭蛋的时候,听路过的货郎说了一嘴,原本没在意,刚刚爹和娘说铺子铺子的,我问了才知道这铺子竟是咱家租的!” 话落她又道:“当然了,也不一定就是咱家,兴许那货郎说的是别人家,娘你先别急,没事的,我们先过去看看。” 不急? 怎么可能不急? 陈母心慌得很,哪怕知道女儿说的在理,她还是止不住着急。 攒点钱那么难,她哪能不怕? “万一呢,”一想到钱都被骗了,陈母话音都开始哆嗦:“万一真是咱家呢?” 陈熙握着陈母的手,笑了笑:“就算真的是咱家,那就当破财挡灾了,这钱以后我都百倍千倍的挣回来,娘,你还不相信你闺女么?” 说着她凑到陈母跟前,一脸卖乖:“你闺女我这么聪明伶俐,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还会愁以后挣不到钱?” 陈母被她这个样子逗笑。 但笑了没多会儿,便又愁眉苦脸起来。 说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怕啊。 毕竟那都是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 书里面,陈家跟陆家退婚其实并没有立马到绝境,是后面开铺子被骗了银子,才从此一蹶不振。 书里没有写具体细节,只说是开铺子的钱被骗了。 像陈家这样的人家,统共就那点资本,被骗光了,想再翻身,何其难? 更别说因为退婚还被所有人唾弃瞧不起,再加上糕点又做得比不过女主,生意一天比一天更差,陈家很快就撑不住了。 村里人都说,这是陈家的报应。 陈母本就因为女儿被骂,郁结于心,又被骗了钱,更是自责愧疚,久而久之便病了,没撑多久便撒手人寰。 陈家运势从此更是加速坠落。 反正就是打从退婚后,陈家就没发生过一件顺心的事情,这也正应了村人口中那句‘报应’。 哪怕是陈熙去世很多年后,坪山村的老少在提及做了大官的男女主夫妇,都还会提一嘴做坏事的现世报例子——陈熙和陈家,用来教导家里小辈,做人一定要讲诚信,不能做坏事,更不能做损阴德的事,要多跟男女主学。 哪怕死了,陈熙都还在被拿着跟女主对照。 “娘,”陈熙握着陈母的手又紧了紧,见陈母抬头看过来,她再次冲她笑了笑:“信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咱们一家人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钱财哪怕真的去了,以后总有机会挣回来的。” 这话让陈母想到了陆家。 陆父陆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才在那么冷的天出了意外。 相比着陆家如今的光景,他们家确实算好的。 别说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被骗,就算真的被骗了,小熙说的也对,他们一家人平安健康着呢,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母终于稍稍宽解了些。 感觉到陈母身体不再那么紧绷,陈熙这才又道:“而且女儿已经想了赚钱的路子,娘以后只管享福就是。” 她心里却是有了点思路,只是还没有调研过城里如今的情况,便还没个明确的章程。 但陈母很开心。 女儿这般自信,她是真的高兴。 原本她还以为女儿会因为村里人的目光和骂声影响心情,所以才会在今天就故意跟老头子提了一嘴铺子的事,想让女儿开怀开怀。 “哎!”陈母又开心又心疼地应了一声。 应完声,她便转过头,偷偷抹了抹眼泪——退婚这事,他们也不想的啊,若是好好的,谁会愿意自家女儿退婚影响名声呢! 可陆家哥儿,眼瞧着撑不下去了,让她女儿没出嫁就守寡么? 哪个当爹当娘的愿意? 说起来,都是小熙命苦。 这么一想,陈母就更心疼了。 瞧出陈母不是为着租铺子的事,陈熙心里也放心许多,只不过陈母这心结,得日子才能解开,但只要她能快些把生意做起来,赚到了钱,陈母肯定能重新开心起来。 这也让陈熙越发急切地想赶紧在城里调研清楚,早些着手生意的事。 要做肯定还是饮食这块,后世那么多美食,她还真不信生意做不起来。 就是具体做什么,怎么做,还得调研一番再定下来。 等到了城门口时,陈熙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但等交了人头钱进城后,陈熙连沿街的铺子都没顾上去留意,就一门心思催着陈父赶紧去租的铺子那里。 陈父心里也急得很。 “是不是前头,小梁茶馆旁边那个!”陈熙眼尖,一眼就看到两辆拉货的驴车停在一家歇业的铺子外头。 陈父点了头后,陈熙直接从车上跳下来,快步朝里面跑——前头被车队挡了路,赶车不如跑过去快。 陈父陈母吓了一跳,也马上下车把驴子在一旁栓好,就赶紧火急火燎冲过来。 陈熙一冲进铺子就看到里面正在往外搬东西,一个瘦高个贼头贼脑的男人正招呼着做工的人:“快些的,磨磨蹭蹭,耽误了本大爷出城,一个子儿都甭想要!” 陈熙眉心一跳,这就是那个骗子?陈父陈母口中的李老板? “李老板?”她试着问了一下。 瘦高个男人没见过陈熙,闻声朝她看过来,见是个不认识的农女,眉心一挑:“你谁啊?” 陈熙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们来得及时,人还没跑掉。 再晚一会儿,人就跑了! 陈熙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憋了一肚子火冲了过去,借着助跑的劲,她直接扑到李骗子身上:“你个杀千刀的骗子!还我家钱!” 李老板压根没防备,被陈熙这么一扑,直接摔倒在地,他登时大叫:“什么东西,给老子滚下去!” 陈熙早有防备,骑在他身上,死死锁着他的脖子:“坪山村,陈大湾五年的铺子租金,是不是你收的?快给我还回来!” 听到这话,李谷脸色一变,但很快他就开始否认:“哪里来的疯子,胡说八道!快给老子滚!你们看着干什么,快点把这个疯子给本大爷拖下去!” 进进出出忙活的都是临时寻来做活的短工,本就很烦李谷的刻薄,听到这话,压根没人动。 就在李谷破口大骂时,陈父陈母也冲了进来。 李谷一看到他们两人,脸色就又变了。 看到工人进进出出搬东西,陈父陈母心里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个李老板,分明就是要跑路。 陈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我刚刚问过了,”陈父大声道:“你根本就不是这家的东家,你只是上个租客!你收了我五年的租金!” 李谷眼珠子一转:“我不认识你,你们这些刁民,穷疯了来讹我钱!” 陈父拿出两人临时写的收据。 李谷看都不看:“那是你伪造的!” 打从穿过来,陈熙就憋了一肚子火,又见李谷这个德行,她揪着他的衣领:“想赖账?” 李谷一脸我就是赖账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他断定这些没见识的乡巴佬不敢闹大,便道:“报官吧!看看官府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们这群穷疯了想讹钱的刁民!” 他说得信誓旦旦,陈父心里反倒没底了——倒不是怕报官,是怕他跟官府勾结,倒时钱没要成,反倒被罚。 陈熙哪里看不出他什么打算。 正想给这混蛋几拳,眼风里瞥到一个离得近的短工手里搬的是厨具,菜刀就在簸箩里放着。 她直接伸手把刀抽了出来。 “耍赖?”陈熙这会儿满腔的怒火,有对剧情的,也有对眼前这个无赖的:“那你试试看,你有没有命花从我家骗的钱!”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莫说李谷,就是陈父陈母也没想到。 陈熙是真的气疯了。 好端端的,快毕业了,穿书了。 还穿成了个对她恶意这么大的对照组。 在村里被村人指着鼻子骂就算了,一个臭无赖,还这么欺负人。 大不了,她就一死。 这种纯纯工具人的人生,当她很乐意活么? 她是真的很烦躁,眼睛里的戾气也是真,手里的菜刀更是压到了李谷脖子上。 “钱退不退,不退我就一命换一命!大家都别活了!” 李谷一个坑蒙拐骗的无赖,可是惜命的很。 见陈熙是真的不怕死,他敢不认,她肯定会给他一刀抹脖子,立时就怂了。 尤其是脖子传来刺痛,温热的血顺着流进衣领,李谷吓死了,忙白着脸求饶:“女、女侠,女侠饶命,我退、我退!” “钱呢!”陈熙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 李谷哆哆嗦嗦摸袖袋。 很快摸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一锭银子。 等陈父把钱收起来后,陈熙这才拿着菜刀从李谷身上起来。 她刀一拿开,李谷便猴一样从地上跳起来,他指着陈熙:“你、你……” 陈熙拿刀指着他:“你什么你?你父母在老家吴地林城县,以为我不敢找过去杀你全家?” 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李谷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垃圾,她才不怕。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李谷立马闭了嘴。 他恨恨盯了陈熙一眼,而后看向陈父陈母:“钱都退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想抢钱?” 陈熙冷哼了一声,对陈父陈母道:“爹娘,我们走。” “哎!”李谷指着她:“菜刀,我的!” 等出了门,陈熙才把菜刀扔给他:“别想着报复,今日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们家跟你结了仇,但凡我爹娘和我出什么事,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只觉得晦气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李谷:“……” 陈熙撂下狠话,转头就走。 端的是一身不好惹的煞气。 直到走远了,陈熙强撑着的一口气,这才散了,整个人浑身发软,靠着陈母这才没从驴车上滑下去。 “小熙?”陈母正满心欢喜钱要回来了,女儿真厉害,转头见女儿摊在自己身上,吓得脸都白了。 陈父要停车查看,陈熙:“爹我没事,咱们在前面面摊歇歇。” 陈母:“是不是饿了?跑一上午了,确实该饿了!” 说着她也忙跟老头子说,赶紧去面摊吃东西。 陈熙没反驳,她不是饿的,是吓的。 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拿刀抵着人脖子。 闭上眼,眼前都还是顺着刀刃流下的鲜红血迹,扔了刀后她的手就一直在发抖。 未免陈父陈母担心,她扯起嘴角解释道:“嗯,我饿了。” 坪山村。 受了儿子嘱托来看望陆时砚的林大娘,瞧陆时砚精神还好,并没有因退婚受到太大刺激,稍稍放心了些,临走说起了现在村里都在传的,陈家遭报应被骗钱的事。 林大娘宽慰他:“……老天爷都看着呢,你是个好的,会有好报的,安心养好身子要紧。” 等林大娘走了,陆时砚想起早上碰到陈熙一家的情形。 他们那会儿是急着去城里讨要被骗的钱? 只思量一瞬,他便收了心神。 他们两家已经退了婚,陈家与他再无干系。 敲定 前丰街的铺子,是潍县地段最好,租金最贵的铺子。 哪怕是最里面的几家,一间小铺面一个月租金也得六七百钱,而陈父陈母之前要租的那两间铺面,位置尚可不说,铺面还是大两间,一个月才只要六百钱,陈父陈母以为捡到了大便宜,迫不及待就跟李谷谈价钱和租期。 李谷根本就是铺面的东家,只是上家租铺子的人,炒货生意干不下去了,又不甘心灰溜溜收场,就起了骗人的心思。 假装自己是东家,谎称老家老父亲生了重病要熬不下去,他得赶紧回去怕赶不上见最后一面,只能草草把铺子关了,又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铺子放着也白放着,就想着在走之前赶紧租出去。 因为租的急,所以他要的租金比市价便宜了一半。 陈父陈母是进城打听铺子时,被李谷意外听到,瞧他们年岁大了,还是老实的庄稼人,便起了心思,故意跟‘友人’说起自己的难处时,让陈父陈母听到他着急把铺子低价往外租。 陈父陈母哪里分不明白这些,一听说比市价便宜了一半,忙就追上李谷细细打听。 李谷一看两人居然这么轻易就上钩,心里得意得不行,原本只想骗点回家路费,立刻就又改变了主意——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所以在陈父陈母询问租的久一些能否再便宜些时,李谷就故作为难,说若是能租个五年八年,也不是不能便宜,实在是家中还有一年迈的老母亲离不开人,他怕是一时半会儿顾不上铺子这边。 陈父陈母心中大喜,在李谷的诱导下,最后以五百钱一个月,租了五年。 面摊,先朝店家要了一碗面汤喝下去暖了胃,稍稍缓过来些的陈熙,听到陈父陈母跟她说了租铺子的经过,根据书里的剧情,把完整始末补充完整的陈熙,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好险! 要不是早上陈母随口提了一嘴正好被她听到,而她又对这段被骗钱的剧情印象颇深,那骗子早就带着钱出城了。 陈父陈母太容易相信人了,天下怎么可能掉馅饼呢? 不过,瞧陈父陈母一脸后怕局促,她只叮嘱道:“以后跟钱有关的,爹娘不要轻易决定,咱们一家人一起商量了再去做,免得有什么想不到的。” 陈家不过是普通的农户,一年到头,拼死拼活,也就挣个一二十两银子,除却日常花销,一年能剩个五两银子,都是好的。 一下就被骗去六年积蓄,还是目前陈家所有的钱,怎能不让陈父陈母后怕? 哪怕钱要回来了,两人心都还在扑通扑通狂跳。 “哎!”陈母马上应声:“是我和你爹昏了头,以后有什么事肯定让你知晓。” 今日若不是闺女,钱早没了,陈母现在信赖闺女的很。 陈父也叹着气说不应该。 “今儿是运气好,晚一步就追不回来了,”陈熙又道:“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说完,她冲白着脸的二老笑了笑:“也是个大喜事,应该开心一些。” 陈母看了她一眼,稍稍缓过了一些,又开始埋怨:“你刚刚疯了么,怎么还敢抽刀子,万一伤到自个怎好?” 说着眼睛就红了。 刚刚可把她吓坏了。 她后怕的并不是银子没了,而是闺女有个好歹。 那可是刀啊! 都见血了。 万一那骗子要钱不要命,伤了她性命……她和她爹还怎么活? 陈熙冲她笑笑:“我有分寸,对付那种人就得比他狠,上去就先唬住他,快点把钱要回来是正经,磨磨蹭蹭被他瞧出来咱家的底细,钱就不好要了。” 听她说是在吓唬人,陈母心里一直的不安这才消散了些。 刚刚听她说什么死就死什么的,还有杀人全家……她是真的怕闺女被退婚的事影响到心性。 早上借驴车还被那般奚落,从村子里出来时更是听了一路的唾骂,她就没见她眨一下眼。 她心里没底,也没敢问。 现下听闺女说没事,她这才松了口气。 早饭吃的早,又神经紧绷赶了一路,刚刚还爆发了一通,陈熙是真的饿了。 三碗热腾腾的鸡蛋汤面端上来后,陈熙就埋头吃了起来。 面素的很,吃着不是很香,但幸而手擀的面皮劲道。 一碗热汤面吃完,陈熙也从刚刚大不了就是一死的状态中抽离,恢复了正常。 放下筷子,她看了眼头顶刺眼的烈日,眯了眯眼:“既然进城了,先不急着回去,在城里逛一逛。” 陈父陈母对视一眼,以为闺女是想散散心忙一口答应。 “喜欢什么娘给你买,”陈母情绪恢复,想到失而复得的银子,欢喜道:“爹娘现在有钱了,你别不舍得花。” 跟陆家退婚花了不少钱,把家里都掏空了。 “就逛逛,”陈熙瞧出了陈父陈母的意思,笑着道:“我也没什么要买的,今儿主要是寻摸寻摸以后做啥生意。” 陈父不明白了:“糕点生意不做了?” 明明做得挺好,她也很喜欢,前段时间还一直念叨着要租个铺子把糕点生意做大呢,怎么今儿又说寻摸别的生意? “不做了。”陈熙回答得十分干脆:“十八娘跟咱们一个村,她先做的糕点生意,咱们跟着做,有点抢人生意的意思,咱做别的。” 陈父陈母不太赞同,做生意而已,谁能挣到钱就挣,满城也不是只有十八娘在卖糕点。 陈熙沿街四处瞧了瞧,心里约莫有了盘算,抬头见陈父陈母的神情,笑着道:“糕点生意利薄,我看不上,我已经想好了做什么了,就是想再逛逛,看看在哪里摆摊合适。” “摆摊?”陈母:“不租铺子了?家里有钱!你别为着省钱,刚刚要回来的,你亲眼看见了啊!” “不租,”陈熙斩钉截铁道:“先摆摊,等生意做起来,咱们直接一步到位买铺子,到时候就可以住在城里,不用来回奔波。” 统共就那点钱还要做启动资金,再者生意能做成什么样都还不确定,哪能一下就投资那么多,风险太大了。 摆摊成本最小,压力也小一些。万一出个什么事,也有钱能应急。 ——也有顾虑陆时砚重病在身需要花钱的缘故。 书里面,陈家被骗了这笔钱后,一下就陷入了困境。随着陆时砚的死,名声越来越差,也越来越穷困,最后都快揭不开锅。 无论任何时候,手里有钱,才能不慌,陈熙自然也是一样。 见闺女这么有决心,陈父陈母高兴起来:“对,小熙说得对,咱们到时候买铺子,搬出来住!” 这样就不用再听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了。 一个个嚼别人舌根起来,都凶得很,换了他们家闺女要嫁个明显短命的病秧子,他们会愿意? 只怕比他们还不如吧? 他们好歹还花了那么多钱问医抓药,买了那么多补品呢。 一想到这些陈母就难受得紧。 只是一抬头看到闺女正兴致勃勃盯着沿街的店铺打量,就连路上的小摊小贩都看得格外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明显好转了的样子,让她彻底放心。 潍县县城不大,统共也就五六条像样的街道。 陈熙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都转了一遍。 她看得仔细,碰上感兴趣的店铺还会进去坐坐。 有时还会点些东西吃——尝口味。 她还是打算做小吃,这是最容易上手,也最不容易出错的生意。 脑子里有全世界美食,还有几千年的饮食文化精髓,自然不能浪费。 前期调研花钱是必要支出,不能省。 不过陈熙也没有乱花,等把五六条街道都转完,花了有五六百钱,她这才跟陈父陈母道:“爹娘,我决定了,明天开始,咱们家就做辣味!” 这个时代还开始食用辣椒,刚刚一番调研,辣椒还没引进这片土地,她一个现代人,做辣味,就是降维打击。 不过刚刚的调研中,她有细细了结过。 虽然没有辣椒,但是辣口的菜色和食物,却是有的。 不过这个辣,并非辣椒,而是用的藠头茱萸胡椒一类刺激性食物充作辣味调味剂。 味道比辣椒差得远,但她吃了几家食肆的辣味菜还有货郎挑的咸菜后,心里已经有了个明确的想法。 “辣味?”陈母很是不解。 她家从没接触过辣味。 而且,辣味生意不那么好做吧? 陈熙点头:“嗯,我们先去菜市买些菜,回家我先做一些你和爹尝尝味道的。” 因着今日被骗的银子顺利讨回,陈母对闺女十分信任,哪怕心里有疑窦,也还是点头说好。 “闺女想做,就让她试试,”陈母给了拧着眉头的陈父一胳膊肘:“兴许能成呢!” 见孩他娘有心哄闺女开心,陈父便也点头答应。 有三十两银子呢,花几两银子哄闺女开心,又有什么的? 去了菜市陈熙也没光买需要的香辛料调味品,还买了豆干子、千张鸡内脏等物。 菜市的东西倒是齐全,只是陈熙买东西时,随意跟常年做生意的掌柜的门聊了聊,并没有打听到‘番椒’相关讯息,这让她有些遗憾。 不过她并没有气馁。 一日打听不到就两日,两日不成就一年……总有打听到的那一天。 再不济,等她有钱了,花钱托人帮她找。 面啊菜啊肉啊,还有调料什么的,买了不少,陈熙还说服了陈父陈母,花了十三两银子给家里添了一个交通工具——驴子。 坪山村离县城实在太远,没个代步工具,纯靠走路,辛苦不说,也太耗费时间。 陈熙清楚这笔钱不能省,而且后面生意做大了,拉货运货更是离不开,晚买不如早买。 家里之前打了摊铺,不用再另外花钱,只需要买个驴子就行。 等把买的东西都装上车,准备出城回家时,陈熙想到什么。 “爹,能再给我点钱么?我去趟医馆。” 陈父陈母紧张起来:“去医馆,是不是不舒服?” 陈熙摆手:“没有,我就是想去问问大夫有没有祛疤的膏药。” 话落,她又道:“可以么?” 陈母心疼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 “娘和你一块……” “不用,”陈熙拒绝:“跑了一天,你们歇一歇,我去问了就回来。” 陈父便掏了两块碎银子给她。 陈熙想了想又道:“爹娘,家里那些补品,陆时砚不要,我想买点别的东西偷偷送过去给他,可以么?” 陈父陈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人也没犹豫直接点头:“说了这事你来处理,你看着办。” 说着,陈父还把剩下的碎银子都塞给了她:“你也大了,我和你娘不如你聪明机灵,钱你拿着比较好。” 免得他们再一个不慎被骗,一家人都地跟着遭罪。 陈熙要拒绝,却被陈母瞪了一眼,她只得收下。 “那我先收着,”她笑了笑:“爹和娘要用的时候,跟我说就行。” 天快黑了,赶着回村,陈熙是小跑着去医馆的,她并没有问什么祛疤的药而是跟大夫说了下陆时砚的情况还有他吃的药,因着陆时砚这个病人没到,大夫只答应给开了一副温补的药,并叮嘱陈熙尽快把病人送来给他看了才好对症下药。 陈熙又买了三钱参片,这才拎着抓好的药离开。 带陆时砚来医馆看诊可能性为零,她自己又不懂医术,还是得去找许半仙问问。 虽然她不咋信许半仙的医术,但脉象病症的什么,肯定要比她这个一点儿医术不懂的人强,她问清楚了再来找大夫抓药。 又有了参片,虽然只有三钱,陈熙也安心了不少。 天色晚了,回村的路上,陈府把驴车赶得飞快,等到村子时,夜幕铺染,天彻底黑透,村里不少人家都点了灯,星星点点,静谧安宁。 出村要从陆时砚家门口过,进村同样也需要。 从陆家经过时,陈熙透过门缝朝里面瞧了一眼。 黑漆漆的,并没有点灯。 正思量他有没有吃晚饭,院子里就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咳嗽。 哪怕车子走出陆家地界好远,咳嗽声依然没有止住,反倒越发凶猛,比昨日还要厉害,简直就是在往鬼门关咳。 陈熙不自觉抿唇。 好消息,陆时砚还活着。 坏消息,他病得更重了! 砸门 天色晚了,回到家,陈母就捋了袖子进厨房做晚饭,陈父则提了两斤肉去给老李家送驴车。 送了驴车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闺女正拿着根树枝,借着厨房的光,在院子的地上写写画画。 “小熙在做什么?”看到女儿,陈父收了脸上的晦气,笑着问了句。 “捉摸个调料配比,”陈熙抬头看了他一眼:“等吃了饭,我就着手挨个试试。” 陈父马上说要一块帮她弄,被陈熙拒绝了。 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今日跑了一天,陈父陈母也累了,早些歇着才是。 “不麻烦,”陈熙道:“我自己弄就行,人多了反而容易乱,明日还要早起呢。” 她这么说,陈父便不提了。 但等吃了饭,还是问了一嘴,到底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又是香辛料,又是肉面的。 确实不像糕点生意。 说是做辣味,但做什么辣味,也没听她说。 陈熙帮着陈母把锅碗刷了,一脸神秘:“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瞧她神神秘秘的,陈父陈母只觉好笑,在她的催促下,都去歇着了。 不过临睡前是帮闺女把大蒜还有姜都切成了沫装好。 陈熙把材料放在案板上一一摆好。 她想做个万能辣椒油。 没有辣椒,就只能用藠头茱萸红廖大蒜……这些东西调出来。 她也没试过这个的吃法,但化工狗,控制变量做实验早就习以为常。 一个一个配比试验,总能试出满意的辣椒油口味来。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做。 从今日采买的物资中找出芝麻。 又从家中柜子里拿出老红糖。 灯下她抓着芝麻左手倒右手吹去里面的杂质,等吹了大半碗,这才停下,把装芝麻的袋子系好放在一边,把小炉子搬出来,引柴烧火。 炒芝麻要文火炒,等锅热了后,她便把吹干净的芝麻倒进锅里,小火慢炒。 等到芝麻炒出香味,便立马铲出来,倒进老红糖继续翻炒。 红糖炒散有融化的迹象后,便把炒好的芝麻倒进去,控制住小火,不住翻炒,等红糖和芝麻翻炒均匀后,趁热铲出来放在案板上。 她也不怕烫,赶紧堆了堆刚出锅的红糖芝麻,抽出擀面杖就开始擀着堆着,趁热塑成厚厚的长条。 塑好形,便放在一旁晾凉。 红糖化得快,凉的也快。 出锅烫手的时候是软绵绵的一团,凉了则脆硬脆硬。 陈熙摸了摸硬度,差不多时,便用刀给切成了小块。 有点像芝麻糖,但又不太一样。 红糖芝麻,有止咳的功效,小时候她咳嗽又不爱吃药,家里长辈就总会给她做来吃。 到底有多大用她不确定,但聊胜于无吧,而且红糖和芝麻,都能进补,吃一吃总没坏处。 把红糖芝麻用油纸包好后,陈熙把锅刷了,又用香油煎了两个鸡蛋。 虽什么都调味料都没放,但煎出来,香得诱人。 她在家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趁手的容具,最后只能还用芦苇叶子把煎鸡蛋包好,不过是多包了好几层。 临走,又揣了几个鸡蛋,把下午在城里买的参片和药也带上后,陈熙悄没声出了门。 这会儿夜有些深了,夜间无事,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村人都睡得很早,不少人家都熄了灯,比白日里安静不少,但陈熙还是很小心,放轻了脚步,躲着窗子走。 陆时砚今天栓了门,陈熙只能绕到屋后翻墙。 和昨日一样,她静静等了会儿,确认院子里没动静,她这才小心翼翼翻墙进院。 一落地,她这才想起件重要的事来——忘了给陆时砚带柴火了。 算了。 她沉吟了下,准备明日一早起来再送过来。 反正她明日要备货,起的早,大半夜的,陆时砚也不生火,柴火着急。 蹑手蹑脚往屋里去的时候,瞥见廊下的炉子和锅。 瞧着很干净,不像是做过饭的样子。 当然也有可能做了饭,只是陆时砚爱干净,洗刷干净了。 不过她抽了抽鼻子,风里带着一股子山间的草木味,她很确定,陆时砚今日没煎药。 给他把药煎了?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陈熙给掐灭了。 煎药花费时间太久,没办法保证不被陆时砚发现,还不如把药给他留下,让他自己煎。 当然,要是他真的病的很重,起不来煎药,她肯定代劳。 原想着把药和东西都放在门口,等她翻上墙头在扔石子喊醒陆时砚取东西,但走近了发现,堂屋门没栓,留了一条缝。 陈熙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进去看看陆时砚的情况——病没好,他就随时有可能出事,陈熙还是有点怕的。 轻轻推开门后,她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仔细听了听。 一道浅浅的呼吸声,是睡着了。 她进屋后,垫着脚往里间走,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刚走到床边…… “咳!咳咳咳……” 床上睡着的人,身子突然抽动了下,侧过身就开始咳。 陈熙:“!” 陈熙吓坏了,马上闪身藏到了柜子后面。 陆时砚咳得床板都跟着震动,人也确实咳醒了。 但他太疲惫了,浑身也昏沉得厉害,醒了后,坐起来一些,不那么咳了后,就又睡着了。 再次入睡前,他恍惚中闻到了香味。 非常香,香得有些不真实。 他觉得自己许是咳得太厉害,昏了头,再加上实在疲累,便没当回事。 陈熙僵着身子,在柜子后面一动不动站了许久。 直到陆时砚的熟睡的呼吸声在屋里回荡许久,她这才挪动酸痛的腿脚走出来。 咳得太严重了,得看大夫,对症下药才行。 否则,这么咳下去,好好的人也得给咳废了,更别说陆时砚本就身子亏损严重。 不过好在,他没有发烧。 收回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探在他额头的手后,陈熙在心里松了口气。 床头案几上她昨夜放参片和山药红枣糕已经没了。 看来他不讨厌吃山药红枣糕,以后可以多做点送过来。 她把炒的红糖芝麻还有香油煎鸡蛋从怀里掏出来连同药和参片一起放在床头的案几上。 也不知道他今日午饭和晚饭是怎么解决的,吃的糕点? 把生鸡蛋放在同一位置时,陈熙发现,鸡蛋少了两个。 她早上拿过来了五个鸡蛋,现在桌子上只剩下三个。 陆时砚吃了两个? 这个发现让陈熙很高兴。 吃东西了就成。 有山药红枣糕,两个鸡蛋,也够对付两顿饭了。 把又揣来的几个鸡蛋放下后,陈熙这才轻手轻脚出了堂屋。 把门虚虚掩上后,她又去厨房看了眼。 厨房里放着零散的柴火,应当是他早上捡的用剩下的,不多了。 缸里水也不多了。 陈熙默默打量一圈,记下缺的东西后,这才翻上墙头出去。 翻出去后,她把垫脚的石头挪开,并没立刻走,而是捡了些碎石,爬上离院墙有些距离的枣树,往堂屋的窗子和门上砸。 再等会儿香油煎蛋就凉了。 凉了再吃,味道不好不说,止咳润肺的效果也大减。 这般想着,她铆足了劲,使出大半力气,朝门上扔了一块石头。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陈熙自己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定下神后,她仔细听屋里的动静——没有动静。 又等了片刻,确定陆时砚没醒,她又扔出一块石头砸了一下。 砰。 又一声响。 “谁在外面?” 里面传来了询问声和咳嗽声。 陈熙马上从树上滑下来,远远地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躲好后,她就听到了开门声,陆时砚出来查看了。 还能起身查看,说明还没油尽灯枯,还有救。 等摆了摊回来,她就去隔壁村求许半仙。 关门声响起后,陈熙这才放心离开。 陆时砚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什么也没有。 以为是风吹断了树枝的声音。 但一回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香味。 还是香油的浓烈香味。 还有煎鸡蛋的香味。 他眉头皱起,马上寻了火石点了油灯。 没等他费力查看,就在床头的案几上看到了几个包裹。 香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陆时砚只迟疑了一瞬,便马上推开堂屋门出去。 出去后,脚步没停,直接冲到大门,取了门栓,走到大路上查看。 秋风瑟瑟,吹起他单薄的衣衫,整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安静的很,连只猫狗都没有。 只有秋风吹动树枝的声音。 陆时砚在大路上站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转身回去。 被夜风一吹,再加上疾行了几步,一回屋,陆时砚就咳得止不住。 他撑着柜子,咳得腰都直不起来,好半天,才脱力地扶着柜子往里面挪。 等靠着床坐下,又喘了一会儿气,身体才算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看了案几上的包裹一眼。 想到之前咳醒时,似乎闻到了香油的香味。 他原本以为是做梦,现在看,估摸着那会儿东西就被送来了,只是看他睡得沉,来人没喊醒他。 刚刚应该是风吹的。 但等把几个包裹打开,陆时砚便愣住了。 有煎鸡蛋不说,林琅还好心给他抓了药。 这就罢了,居然还有切好的红糖炒芝麻。 不用说,肯定又是十八娘的手艺。 陆时砚感激的同时,又深感愧疚。 但同时,他又生出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辜负好友一片心意的念头。 煎鸡蛋有些凉了,陆时砚没有用筷子,就用芦苇叶子包着,一口口吃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鼓励到生出了强烈念头的缘故,还是香油煎鸡蛋的缘故,吃完后,他觉得肺腑舒服许多,不再那么淤堵闷塞,气息也喘得匀了,身上更有了力气。 借着这股劲,他去厨房舀了水,把炉子搬进屋,在屋里煎起了药。 他得吃药,才能好得快。 火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火焰跳动着…… 等喝了药,他吃了一块红糖炒芝麻块,酥脆香甜,嘴里立刻就不苦了,就连睡着后,嘴角都带着笑。 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夜他都没有再被咳醒,终于安安稳稳睡了一个整觉。 而这边,藏着躲着终于回到家陈熙,一口气没歇着,扎进厨房,就开始继续忙活。 她没急着调要用的辣椒油,先翻出了下午在城里买的虾皮和干香菇,在锅里文火慢炒,把两样东西都炒到一捏就酥脆成渣后,倒在案板上,晾凉后,用擀面杖一点点碾碎,最后用小筛子,筛出细粉,装在带盖的罐子里。 自制春天然无添加鸡粉,日后用的地方多。 把鸡粉装好后,陈熙这才开始着手调辣椒油。 家里没纸笔,今日在城里也忘了买,她干脆就就以地做纸,以树枝做笔,在院子里画好表格,每种原料做好标记,不同配比炒出来的辣椒油尝过后,再写下感官评价,不足处,继续调整配比。 一点一点试,难倒是不难,就是琐碎。 但再琐碎比起枯燥又总是不出结果的化工实验,还是有趣得多。 至少,她能饱口福。 甚至在调配比的时候,心情颇好地盘算,得闲了动手做些辣条,自己吃是一方面,还能拿去卖,肯定赚钱。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面的事,辣卤也好,辣条也好,乃至火锅……都在她的计划里,前提是她得先起步,不管是经验还是资金,现在的她都很匮乏,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步慢慢来,她不急。 前前后后,试了二十六种配比,终于配出了个陈熙勉强满意的辣椒油来。 不如后世辣椒为原料的辣椒油味道好,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辣椒,替代品到底不如正主味道正,但能调出六成的味道,陈熙已经很知足了。 她把各种原料的配比牢牢记在心里后,很快就炒了一罐辣椒油出来。 深吸一口,香辣扑鼻。 光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哪怕一早就知道肯定能调出来,陈熙还是开心得不行。 有了这罐辣椒油,明日第一天开张,肯定开门红! 以至于,睡觉时她都没舍得松手,把辣椒油罐子放在床头,她看着睡着的…… 出摊 这一夜,陈熙都沉浸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美梦里,睡得并不安稳。 鸡鸣第一声,她便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得备食材了。 她刚进了厨房把灯点上,陈母也跟着进来。 陈熙一愣:“娘,时辰还早,你歇着,我来弄就行。” 陈母不肯:“我帮着搭把手,你能轻松些,买吃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长久下来,你身子会累垮的,再说了,你在这儿忙活,娘哪能睡得着……是和面么?要和多少?” 陈熙看着陈母从她手里抢走面瓢,笑了:“嗯,先和一盆吧,不知道今天能卖出去多少,我们把面带着,不够了当场和,馅不好备,就在家里剁好。” 说这她拿了肉去清洗。 三肥七瘦,剁饺子馅最好。 先把肉切了片,一手一把磨好的菜刀,交替落下。 咚咚咚…… 规律的剁馅声在小院子响起。 等肉剁碎了些,这才往肉馅里分次加洗好的大葱。 今天先是一试,陈熙便只打算做猪肉大葱馅,等稳定了再做其他尝试。 等把馅剁好铲进盆里后,取来备好的姜水,分多次加进馅里顺着一个方向摔打搅拌均匀后,锅里烧油,放入花椒和洋葱,爆香后,把花椒和洋葱滤出,热油直接浇在肉馅上。 滋滋声响,浓郁的香味瞬间把厨房充满。 “小熙,你这是什么馅,怎么这么香?”陈母正在按着闺女的吩咐剥小葱和大蒜,闻到香味,一脸惊讶。 她刚刚明明看了,就是普通的猪肉大葱饺子馅,怎么小熙调出来的料这么香? 加了盐、酱油和昨夜用虾皮和香菇自制的鸡粉等调料,搅拌均匀后,陈熙笑着答:“就是猪肉大葱馅,昨日在城里看到有店家炸花椒油,我就突发奇想,也炸了一点儿,果然肉馅香味都激出来了。” 陈母先是惊讶而后一脸骄傲:“小熙可真聪明!” 又能干,又聪明伶俐,就是命苦。 陈母在心里默默心疼了一下女儿,怕女儿难过,她什么都没说,就自己默默心疼。 陈熙不知道陈母心里在想什么,她把调好的肉馅用油纸封住盆后,又赶紧准备摆摊要用的一应物什。 小葱、蒜,这些必不可少。 还要备好盐醋等调味料。 最要紧的是昨夜调好的辣椒油。 母女两人忙活大半个时辰,等收拾妥当,便一人擀皮一人包饺子——准备做早饭。 头天开张,家里也该庆贺一下,做别的麻烦,反正馅和面还有调料都是现成的,她昨天忙活了半夜,满院子都是辛辣勾人馋虫的香味,陈父陈母也很好奇闺女到底琢磨出了什么吃食,正好一家人先品鉴一番。 陈父也早就起了在院子里套车,装炉子和锅碗瓢盆。 一听说早饭就吃闺女忙活半夜的辣椒油,陈父也来了兴致。 早早起床帮着劈柴打下手的陈耀,更是开心。 “妹妹妹妹,”他把手里的斧头扔了,跑进厨房,开心道:“要吃你昨天夜里做的好吃的?我昨晚就想吃了,香的我都没睡着。” 陈耀虽然智力停留在了六岁,但他懂很多道理。 家里的生意不好做,很多都是做了要拿去卖了换钱的,他就是馋,也从不随心嚷嚷着要吃。 父亲母亲还有妹妹,都很辛苦,他帮不上太多忙,就只能乖一点不添乱。 昨夜妹妹做的好吃的,实在是太香了,把他香醒了,原本他想帮妹妹一起忙活的,但怕自己忍不住想偷吃,就硬生生忍着。 现在,妹妹说,早上他们就吃好吃的! 可把陈耀高兴坏了。 “是啊,”听到哥哥的欢喜声,陈熙也莫名兴奋:“哥哥想吃怎么不跟我说,以后想吃什么就说,我都给哥哥做,等会儿哥哥尝尝,吃着喜欢,就多吃点,我和娘包了许多饺子。” 陈耀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听到这话,抿着唇重重点头。 一家四口人,要煮饺子,量不小,烧的是最里面的大锅。 水开后,白胖白胖的饺子下进锅里,随着大火,沸腾翻滚,犹如一个个翻肚皮往家里进的元宝,瞧着喜庆又有食欲。 点了三次凉水后,饺子便煮熟了。 陈熙把切好的葱花蒜末依次放进每个人的碗中,再加芝麻、盐、自制的鸡粉和香醋,以及一勺昨天新调的辣椒油。 这辣椒油,偏香,不偏辣,但陈熙还是给陈父三人少加了一些,免得他们吃不了太辣,若是吃得惯,后面再加就是。 最后舀两勺热滚滚的饺子汤。 酸辣的香味扑面而来。 陈父陈母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做了多年的小买卖了,还卖的是吃得,哪里不知道闺女这一碗汤料的独到之处。 满潍县也找不出第二家啊! 老两口很是激动。 端着碗,就着酸酸辣辣的汤底,吃一口鲜嫩的饺子,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好吃! 香醋的酸口,还有闺女说的辣椒油的麻辣,混在一起,爽口又开胃,虽然舌头嘴巴被辣得有些疼,但辣得够劲又够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陈父陈母庄稼人,体力活干得多,又头一次吃这种稀罕的口味,没忍住,一人吃了三碗,连汤底都喝干净后,这才放下筷子。 就连陈耀都吃了两碗。 陈熙饭量小,再加上天太早了,她还不饿,便只吃了一碗。 酸汤饺子味道和她预想中相差不多,她个人还是挺满意的,看陈父陈母吃得不吭声,估摸着潍县这边的人应当也是能吃辣的。 这般想着,她让陈父多往车上装了一布兜面粉。 陈熙叮嘱了陈父陈母要往车上装的一应物什后,就揣了一包饺子,扛着一捆柴出了门。 陈父陈母知道她是要去陆时砚家,这事说好了交给闺女自己处理,他们老两口除了保守秘密,就没再过问,更叮嘱了儿子,不准对外人说。 许是因为陈家大半夜剁饺子馅的缘故,往村东陆时砚家去的时候,陈熙听到了好几家大早上也在剁馅。 至于剁的什么馅她就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刚刚还犹豫要不要给陆时砚送饺子的顾虑,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当然除了饺子,她还带了两个香油煎鸡蛋。 能不能止咳先不说,身体营养得先跟上。 到了陆时砚家,她直接翻进去,先悄没声进屋查看了下陆时砚的情况,见人睡熟了,她这才退出来,开了院门拎着桶出去打水。 把厨房的水缸装满后,她这才停手,揉了揉酸疼的肩膀。 一缸水,足够他用个五六日的。 带来的柴直接放在了厨房。 只要不是一整天都在烧水,这些柴也能用上两日。 最后走的时候,她才把煎鸡蛋和饺子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等从院门出去,从外面栓上门后,陈熙并没有像夜里那样砸门叫醒陆时砚。 他咳得厉害,夜里肯定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连她打水都没有吵醒他,可见身体疲累得紧,现在时辰还早,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好了。 饺子就算凉了,热起来也方便。 咔一声。 大门关上,陈熙转身,踩着夜色回家。 回到家,驴车已经套好,一应物什也都装好了车,陈熙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坐上车子,和陈母一起进城。 车轮碾在乡间的土路上,发出响动,有起的早的人家,听到动静开门朝外看,见是陈熙母女俩,目露不屑。 老天爷可真不长眼,这样丧良心的一家,居然还真把钱要回来了。 这不,人立马就添了一头驴子。 陆家小子,病的没钱吃药都快死了!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看到这些打量,陈熙恍若未觉。 日子总要一天天过,影响也是要一天天消除。 就算真的消除不了,大不了,他们家以后搬出去,总会有法子的。 天大地大,还能没有他们一家的容身之处不成? 这般想着,陈熙心情就更明朗了,恨不能立马飞到县城,就地扎摊,开张挣钱! 陆时砚读书向来勤勉,哪怕病了都能准时醒来。 但今日,他破了例。 直到天光大亮,这才被从窗子溜进来的明艳日头晃醒。 他朝外头看了眼,眉心微微蹙起。 竟睡了这么久? 不过,也好理解,他昨夜咳得几乎没怎么睡,还是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昨夜吃了煎鸡蛋的缘故,还是喝了药的缘故,陆时砚觉得精神好了一点儿。 缸里没水了,他起床准备去打点水回来烧点热水喝,再煮两个鸡蛋垫肚子。 刚推开堂屋门抬脚要出去时,他猛地转头,看着堂屋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微微一怔。 熟悉的香油煎蛋香味传来,陆时砚没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先打开的是煎鸡蛋旁边扣着的碗。 饺子。 不过已经凉透了。 谁? 什么时候送来的? 想到什么,他突然转身往厨房走。 水缸果然满了,厨房里还多了一捆柴! 陆时砚站了一会儿,青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但等他准备去开门时,看到从门下缝隙塞进来的一包桂花糕,陆时砚眉眼间涌上疑惑。 开张 因着是刚买回家的驴子,怕不听话半路尥蹶子,是陈父赶着驴车送两人进城。 瞧一家人都要进城,陈耀也想跟着,但路途遥远,再加上驴子体格小,怕累坏了,又是换门路的头一天,有的忙碌可能会顾及不到他,便让陈耀今日乖乖在家里,等回头稳定了,再带他一块进城。 虽然很想跟着,陈耀还是听话一边点头一边眼巴巴看着爹娘和妹妹走远。 买驴子的时候,陈父就仔细挑选了头温顺些的,进城的一路上倒也没犯倔尥蹶子。 甚至陈父还教了陈熙怎么赶车怎么驱动驴子听话。 唯一的交通工具,一家三口都怕累坏了,替换着从车子上下来走在后面跟着。 就这样一路到了京城。 他们出门早,又赶着自家的驴车,比以往进城速度要快不少,等到城门口时,城门还没开,不过城门口已经乌泱泱聚集了不少人。 有赶路的行人,也有不少像他们这样的小摊贩。 他们没有往前挤,而是落在后面。 潍县虽是个小县城,但是入关的要道,平日里行人不少。 等城门开的时候,陈熙还看到了商队。 这让她对寻辣椒,多了几分信心。 就在她盯着商队打量,满心里盘算着如何托人寻回辣椒时,耳边传来一声唾弃。 陈熙回头,就看到一个大汉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还在身旁熟人说他们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退婚的事。 蹲城门的都是些穷苦人家,且十里八乡的,都有熟人,还是等开城门的无聊空挡,这一打听,没多会儿,陈熙他们所在的这一片人群就都知道了他们家这几日干出来的丧良心的事。 有年岁大的,直接就骂开了。 尤其是曾呈过陆时砚写书信好处的人,更是没个好脸色,还四处对不知晓陈陆两家婚约的人,添油加醋地介绍,更是招呼着身旁的人,不要跟他们家做生意。 “……这样的人,心黑得很,卖得吃食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不要买她家的!” “瞧着眉清目秀的,竟是这么歹毒恶劣心肠!” “陈记小食,我以前还买过她家糕点咧,不好吃,卖得还贵!不如你们村十八娘的点心……” “啊对对对,他们家还不要脸的跟同村人抢生意,原本他们家是打烧饼,看同村的卖糕点生意好,就学着人家做糕点卖,故意抢生意!还偷学人家食谱!” “老天爷,怎么有这么恶毒没脸没皮的人家!” “十八娘糕点铺我知道,我买过许多次,她做的山药红枣糕,我娘爱吃,我经常买,这家没留意,幸好我没买过!” “你幸好没买,他家糕点真不好吃,我注意过,十八娘上了什么新糕点,她家第二天就跟着上!可不要脸了!” …… 面对一众乡邻的指责,陈父陈母张口欲辨,但对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再加上又理亏,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本就等的无聊,有人开了口子,凑过来踩一脚的人越来越多。 听他们开始攻击陈熙,陈父坐不住了,下车要跟他们分辨,被陈熙一把抓住胳膊。 “爹,算了。”她道。 跟他们分辨什么呢。 这些人平日里也没旁的事,有热闹就是爱凑,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婚他们确实退了,只要这事是真,他们就分辨不了什么。 徒增烦恼不说,话赶话说出了什么过激的言辞,还会激起群愤。 骂就骂吧,又不会少块肉。 陈父陈母难受的很。 骂他们就算了,骂小熙作甚,她还是个孩子! “我们往后退退,”留意到有人故意借机使坏想要撞他们的车子,陈熙低声对陈父陈母道:“给他们让开些。” 陈父以为闺女是不想听想要离远点,嗯了一声,就下车赶着驴子往外围退开。 人多,驴子不好转弯,陈熙便也从车上跳下来,帮着推车子。 “害臊不敢进城了?” “这种黑心黑肺,做什么生意,赶紧滚回家吧!” “就是,做生意也没人买!” 陈熙听着不绝于耳的唾骂声,眉头微拧。 村里人这关过了,倒是没料到,会在进城的时候被人堵着骂。 她还是低估了剧情的影响力,陆时砚那边她得更上点心了。 否则,他真和书里一样,早早离世,她就真的只能带着一家人搬离这里,远走他乡了。 她现在都还没这个世界站稳,冒然背井离乡十分不可取。 还是两家尽早和解,才是上上之法。 想到陆时砚夜里咳得只能坐着睡的样子,陈熙抿了抿唇,下午他们得早点回去。 城里大夫诊金太贵,先去请许半仙罢! 实在不行,再请城里的大夫出诊……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挣钱。 陆时砚小小年纪就英年早逝,病得不是一般的重。 她之所以这两天早晚都去看他的情况,就是怕他突然死了。 什么时候看病都烧钱,看能要命的病,更是需要砸钱。 这也是陈熙昨天没有选择把三十两花了给陆时砚请济善堂大夫出诊,而是选择先把生意做起来的缘故。 三十两银子,瞧着多,对看病却是杯水车薪。 前头为着陆时砚看病,陈家已经花了四五十两了。 真不是他们薄情寡义。 也是实在没办法,他们家还有四张嘴要吃饭呢…… 正思量着,驴子被人群围着,蓦然受惊躁动的踏着蹄子,拉车的速度突然增加,陈熙冷不防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撞到了人。 她马上转头道歉:“对不起……” 看清楚撞到的人,陈熙蓦然愣了下。 被撞到的女子一脸恬静,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淡淡道:“不妨事。” 话落,便挑着担子,退开了些。 这一幕被眼尖的人看到,马上叫嚣着:“看那个小毒妇,又故意去撞十八娘!太恶毒了!” 陈熙简直无语至极。 她只是不小心撞上的! 十八娘挑着担子离远了些后,并没有再往这边瞧一眼。 反倒是陈熙因为好奇,多看了她好几眼。 十八娘,就是她穿的这本种田文的女主。 容貌甚是清丽,一双清澈的眸子,很是好看,通身的利落沉静气息。 “小熙,没事吧?”陈母帮着把车子挪到一边后,忙过来看女儿。 陈熙收回视线摇头:“没事。” 因为刚刚的叫嚣,很多熟客凑到十八娘那边买点心。 十八娘笑容亲和,动作麻利地给老乡包点心。 还有人故意拿着从十八娘那里买的点心在他们面前走过,这就罢了,还非要留下一声不屑的哼声。 陈熙只当没看见,当然了,她也忍不住在心里羡慕女主身上的主角光环。 默默羡慕了一会儿,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没有光环就没有光环,只要她不再去做女主的对照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一声锣响,等候已久的众人纷纷起身。 城门慢慢打开,衙役四下吆喝着进城的人排队。 怕有人使坏,陈熙没有急着进城,而是等人进了大半,一家三口这才赶着驴车进城。 刚刚聚在城门口的人,早就散去各处忙自家事,没人再盯着他们骂。 原本陈父是打算把两人送进城就回去的,但刚刚在城门口发生的事,让他有些后怕。 他并没有立马回去,把驴子安置好,就过来帮着摆摊——确定安全了他再走。 往常他们摆摊的地方在西市小食街,位置离女主十八娘不远,陈熙来的路上就决定了,离女主远着些。 她是不愿意做对照组,但离得太近了不妨碍,女主光环会照着她,强制对照。 而且女主生意红火,很多顾客都是熟客,又知道两人之间的竞争,难保不会被人再次堵上唾骂。 她不怕被骂,她只是怕被影响生意。 她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是为了挣钱的,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心性。 听到她的顾虑,陈父陈母也觉得不去西市比较好,但两人又一时不知道到底去哪里好。 想到刚刚在城门口看到的商队,陈熙提议往南市去。 商队进了城会货购买本地货物,或出售货物,在南市交易得多一些。 “南市?”陈父沉吟片刻,最后点头:“先去看看,不行再换。” 以往,小熙都说南市乱糟糟,的又吵又混乱,不愿意去那边,今儿主动提议过去,想来是刚刚被骂狠了,他心疼得很。 今儿有商队进城,虽是刚开市,南市却已热闹起来。 陈熙看了一眼人头,眼睛登时一亮,马上跟陈父陈母说了一声,准备开张。 陈父在一旁生火,陈母揉面擀皮,陈熙则是把一应物什摆放整齐,把肉馅端出来搅拌均匀后,就开始飞快包饺子。 他们是新摊,来来往往的人瞧着是饺子,大多都没什么兴趣,只说一声,早上吃饺子?就走了。 陈熙笑着应答,招呼人尝尝,人虽然摇摇头走了,陈熙也不气馁,只笑着招呼着空了来尝尝,便继续忙活。 包出来二十多个后,陈熙先停了手,锅里水开,就把饺子下锅开始煮。 等饺子煮熟的间隙,飞快切葱花、蒜末。 “这是什么吃法?”一个扛着麻袋的大汉,经过时好奇看了一眼:“吃饺子还放葱花和蒜?” 陈熙抬头看他笑着道:“酸汤饺子,我家独家吃法,包你好吃,大哥要不要尝一碗?” 大汉看她又往碗里加芝麻和调料,还放了醋,他眉头皱了皱:“我还是去喝咸汤吃包子!” 陈熙倒也没多说。 新鲜的吃法,没吃过的人,总要观望一下。 但那大汉抬脚要走,见陈熙又舀了一勺红油,奇道:“这又是什么?” “独家辣椒油,”陈熙笑吟吟看着大汉,在他好奇的打量中,舀了一勺滚开的饺子汤加进碗里:“别处都吃不到,只有我家有!” 话音落,酸酸辣辣的香味,登时在升腾的热气中四散开,直冲人口鼻而去。 大汉脸色微变:“多少钱一碗!” 陈熙依然笑吟吟:“大碗十六文,小碗十文。” 大汉皱眉:“贵了。” “大哥你看,”陈熙端着馅盆给他看:“我家是肉馅,肉多葱少,贵是贵了点,但用料实在啊,好吃还顶饿,而且还加了这么多料,还有独家辣椒油,保管吃了不后悔。” 大汉觉得贵,但又闻着香的很,跟商队跑这一趟累得很,也挣了点钱,一时间有些舍不得。 就在他犹豫时,有人闻到香味找过来:“卖的什么,这么香?”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瞧着不像是贩夫走卒。 “猪肉大葱馅酸汤饺子,”陈熙热络地招呼新客人:“小哥来一碗尝尝不?独家辣椒油,又香又好吃,汤也好喝,大冷天的喝上一碗,身上立马热乎!” 来人问了价钱,想着没吃过,闻着也香,就要了一小碗,先尝尝。 陈熙没想到这就开张了,忙应了一声,正好饺子煮熟,掀开锅盖给盛饺子:“小哥你是今儿第一份生意,原本小碗是十个,我多给小哥盛两个,吃好了多来啊……” 说话间,白胖白胖的饺子滚入红绿相间的酸辣汤底,又一个个浮上来,白胖的饺子登时沾上了红油,映衬着翠绿的葱花,光瞧着就食欲大开。 陈父已经把小桌板和小马扎摆好,陈熙把饺子端过去。 三爻是替公子采买笔墨的,本地的文房四宝种类少,他便打听了一下,到南市这边碰碰运气,还真让他买着了。 原本打算往南市去买公子爱吃的点心,再买份他喜欢的炸糕就回去,谁知道被这霸道的香味吸引了过来。 估摸着时间还早,他没忍住就要了一份——闻着怪香的,尝尝看! 刚咬了一口饺子,三爻眼睛就瞪圆了。 刚煮熟的饺子滚烫得紧,三爻被烫的说不出话,只能冲她树大拇指。 “好吃!”好不容易把饺子咽下去,他这才夸了一句。 话落,再不说话,埋头就开始吃。 一边吃,还一边喝汤。 “这汤绝了!酸辣爽口,你这红油怎么调的?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三爻忍不住又夸了一句。 眼见往这边看的人越来越多,陈熙一边包饺子,一边借着跟三爻说话的机会,趁机宣传:“我老陈家的独家秘方,别家都吃不到,整个潍县,就我家有。” “嚯,”有人听到陈熙这么大口气,忍不住笑道:“就你家有?难不成你家还能比庆芳楼的御厨传人还厉害?” 庆芳楼是潍县最好的酒楼。 东家是前朝御厨的第十六代徒孙。 陈熙倒也没恼,她只笑着道:“我家就是自家吃食,哪里比得过御厨传人,但小老百姓也有小老百姓的美食不是?” 这样的比较以后不会少。 她以后还要开食肆,跟庆芳楼对上是迟早的事。 还有人要说话,正在呼哧呼哧喝汤吃饺子的三爻抬手道:“再来一碗,要一大碗!” 说话间,头都没抬,大快朵颐的样子,让周围人都起了点心思。 “给我也来一碗,”刚刚提庆芳楼的中年人,坐在三爻对面:“我尝尝你家的独门秘方有什么不一样。” 三爻抬头看他一眼:“真的好吃。” 中年人不为所动,但视线却是一直盯着三爻面前的碗。 见他把碗底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不禁更加好奇。 有这么好吃? “叔,你要大碗小碗?”陈熙一边往锅里添水煮饺子,一边问。 “都怎么卖?” “大碗十六文,小碗十文,今天第一天开张,给你们多添两个饺子。” 中年人眉头动了动:“还挺贵。” 没等陈熙开口,放下碗的三爻对他道:“猪肉大葱的馅,馅大皮薄,倒也实在……” 中年人不好再挑刺:“先来一小碗尝尝。” 三爻冲他笑了一下。 中年人乐了:“小兄弟笑什么?” 第二碗饺子煮好,三爻忙低头继续吃,没接话。 笑什么? 笑他肯定还会再要一碗的。 小碗只有十二个,他都吃不饱,这位大叔怎么可能吃得饱? “叔你稍等,”陈熙给三爻端上饺子后,对中年人笑了一下:“你的那份已经下锅,马上就煮好。” 她刚回到案子前,第一个过来询问的大汉,迟疑了片刻问:“可以先尝后买吗?” 闻着是挺香的,但不知道吃着到底如何,这么贵,万一不好吃,不白瞎了? 陈熙往锅里放的饺子本就多,听到大汉这话,笑了:“可以啊,稍等下,锅里马上好,等会儿免费给大哥尝一个。” 一听可以先尝,中年人马上道:“那你也得多给我盛一个。” 陈熙马上应声:“放心,肯定多盛,我家地道做生意的,决不会让客人亏了。” 中年人这下心里舒服不少。 再给中年人上饺子的时候,陈熙端了个小碗给三爻,里面有两个饺子:“小哥也有免费尝的这份。” 三爻吃得香,也不在乎多两个饺子,但看到端上来的饺子,对这家陈记酸汤饺子印象更好了几分。 这小娘子,厚道,会做生意。 中年人抱着试试的心态,先舀了一口汤。 登时惊住。 “给我也来一大碗!” 大汉尝了免费的饺子后,把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放,大喇喇坐下,洪亮的嗓音盖过周遭的喧闹。 “好嘞!酸汤饺子一大碗!” 陈熙笑着大声应了一声,声音比她还大,引得不少人频频往这边看。 陈熙手上不停地包饺子,够数后,就往沸腾的锅里一扫,而后盖盖……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瞧着甚是干净利落。 锅煮开,陈熙掀开锅盖,热气裹着饺子香蒸腾而起,四下散开,她特意提前把汤底调出来,酸辣香味更是勾得人不住吸气。 热气氤氲中,陈熙于喧嚣闹市大声吆喝道:“馅大皮薄的猪肉大葱馅酸汤饺子,酸辣开胃,暖身驱寒,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快来尝一尝啊……” 县学 今年冷得早,深秋时节,已有冬日的寒凉,早晨尤其明显,商队聚集在南市交易货物,赚钱是一方面,肚子自然也不能亏了。 要不,餐风露宿辛苦这么久,多少少点意思。 陈熙售卖的酸汤饺子,香味霸道,在一群刚苦了肚子的行商这里,就格外吸引人。 本就不是少人循着味找过来,再加上已经有人在摊上开吃,摊铺还提供免费品尝,价钱虽贵一些,但那可是肉馅饺子,馅大皮薄,东西实在,摊铺前很快就围了不少人。 陈熙毫不吝啬煮了一锅饺子,作为试吃。 新开张第一天,首要任务是先把名声打出去。 更何况一锅饺子,二三十个,本钱也没多少,但能趁着南市这股人潮请人品尝,在这潍县城里先给陈记酸汤饺子留个名儿,明显是她赚了。 “来来来,”陈熙把煮好,供试吃的饺子分好,招呼着围观的人:“今儿第一天开张,承蒙各位赏脸,尝尝我们陈记酸汤饺子……” 凑热闹的人多是多,但也不都是想花钱买的,也有人只是想凑热闹罢了。 陈熙哪里看不出有的人是听到能免费试吃,故意围过来想占个便宜,她也没吝啬一个两个饺子。 他们做生意,又不是只做今儿一天。 今儿凑热闹没花钱的打算,明儿还没打算? 后儿呢? 再往后呢? 知道她家饺子好吃,总会有想花钱来吃的时候。 占便宜的人有,但也有些脸皮薄,正直不愿占便宜的,在陈熙递过来的时候,冲她摆手:“我就瞧瞧,不买。” 陈熙笑着道:“那也尝尝,觉得味道好,以后想吃的时候再来光顾么。” 那人便乐了,笑着接过:“那也成,要是味道真的合口味,肯定常来光顾。” 一锅饺子分完,摊铺前围的人更多了。 有被香味吸引来的,也有是瞧着这边人多,想看看什么热闹的。 有人吃不了辣,试吃后,斯哈斯哈提意见。 “吃不了辣,可以吃清汤饺子,我家饺子都是新鲜猪肉剁的馅,也好吃的。”陈熙笑着回应。 “那不就跟别家饺子没区别了么?” 陈熙笑笑:“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真喜欢我家秘制辣椒油,倒是可以少放一点辣子,这样味道会淡一些。” 没有谁家的生意是能做所有人的生意的,众口难调,不外如是,只卖给喜欢吃这口的,找准目标客户,已经很难得了。 辣这个东西,除非是一丁点都吃不了,但凡能吃一点点,都会忍不住想尝试,不过是吃的勤不勤。 她是有开食肆的打算的,招牌和特色,自然是要突出来。 潍县远离京城,在西北腹地,口味本身也重,辣味生意不会难做,陈熙心里还是有成算的。 单凭试吃的二三十人,就有六七人当场下单,就已现端倪。 陈熙其实也没想到能这么受欢迎。 七大碗,就是一百四十个饺子,这可不是个小活,一家三口又来不及惊喜,就赶紧忙活起来。 就连本打算送了母女二人过来这边支好摊子就准备回去的陈父,也当即决定留下来帮着添柴打水烧水。 煮饺子哪能少得了水,更不别说还要洗碗筷,用水极大,但又不可能从家里带了水过来,一进城,陈父就先去熟人处打水挑过来。 现在生意火爆,水更是用的快,陈父添了柴,就赶紧去挑水。 陈母更是一刻不停地揉面切剂子擀皮。 陈熙则是利落地包饺子。 她自幼跟着家中长辈长大,包饺子一把好手。 只见她一手摸过一个饺子皮,筷子飞快一挑馅,而后两手一捏,呼吸间一个白胖白胖的饺子便包好了。 锅不大,一次不能煮太多,人多的时候陈熙便两三份一起煮,节省点煮的时间。 未免有煮破的,每次煮都多煮三四个。 赶着南市这波商队的人潮,陈熙低着头一直包饺子煮饺子,煮了一锅又一锅,一碗碗的饺子端上去……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得了点闲暇歇口气。 行商交易完离开,南市冷清不少,生意自然跟着冷清。 陈熙捏了捏手指,坐在小马扎上喝饺子汤解渴。 “歇一歇,”她招呼还在挑水的陈父:“爹,先别忙了,歇会儿的。” 她没闲着,陈父陈母也没闲着。 但老两口却丝毫不觉得累,相反还很激动。 生意比之前卖烧饼都要好。 这才半晌午呢,就卖了这么多碗。 给两人分别端了碗饺子汤后,看两人笑容不断,陈熙也开心道:“今儿运气好,碰到了商队。” 陈母也累了,一口喝完半碗饺子汤,笑着说:“那是小熙聪明,我和你爹就没想到要来南市这边。” 两人本来还有些担心闺女这么快又换生意,会比之前的糕点生意更难做,尤其是刚刚在城门口被堵着唾骂,他们就更担心了。 这个结果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你们饿不饿?”陈熙瞧了眼日头,快中午了,午饭时间又是一通忙活,肯定不能按着正常的时间点吃午饭,这会儿有空闲,不如先把午饭提前吃了,免得忙起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再加上,也忙了这么久,早上吃的早消化了。 “煮饺子罢,”陈熙道:“咱们提前吃午饭,免得等中午人多吃不上。” 陈父陈母瞧着生意好,有些不舍得吃饺子,想留着卖钱,打算去买几个馒头回来他们老两口沾着汤底吃吃,再喝点饺子汤,闺女吃饺子好了。 陈熙当然不答应。 “钱是挣不完的,”陈熙一脸认真:“好身体更重要,我们这么辛苦出来做生意,就是为了日子能好过些,亏了自己,这么辛苦不就没意义了么?” 陈父陈母还是觉得不舍得。 能卖不少钱呢。 陈熙不管他们,直接煮了一大锅:“你们要这样,明日就我自己进城好了,不让你们跟着了。” 陈父陈母这才答应。 一家人吃完‘午饭’,陈父陈母收拾着,陈熙则是数钱。 大碗小碗加一块卖了快四十份,钱匣子里有六百多钱。 她装起来一些,瞧着南市越来越少的行人,当机立断道:“咱们中午换个地方。” 这边都是早市热闹,过了晌就冷清了,再待下去也没啥生意,来都来了,不能错过了午饭的高峰。 “去哪里?”现在已经完全信服闺女的陈父立马起身收拾桌椅。 陈熙也没确定,她回忆着昨天进城四处走访调研的结果,沉吟片刻道:“咱们去县学门口。” 全县的学子几乎都在县学里读书,学堂里虽然也卖饭食,但上了这么多年学吃了这么多年食堂的陈熙怎么会不清楚学生们的心思。 再好吃的饭,天天吃也会腻。 谁不三不五时出来吃点新鲜的? 这个时辰过去,还能赶上中午下学用午饭的点。 陈父陈母现在一心听闺女的,决定了后,立马推着铺子往县学的方向走。 县学人流量大,不说读书的学子,单单富贵人家每日里往学堂里来来往往给家里公子少爷送东西的都不少。 陈熙到的时候,县学外已经驻扎了不少摊贩。 卖什么的都有,像个小集市一样。 因为来的晚,再加上是第一天到这边摆摊,已经没什么好位置,只能在最外围摆放。 刚把摊铺规整好,就听到一声: “十八娘,又来送饭呐?” 正埋头包饺子的陈熙,耳朵动了动,抬头就看到女主十八娘挑着担子路过,听到询问声还笑着应了一声:“是,快下学了。” 不少人纷纷夸赞林琅好福气,当然也有人夸十八娘好福气,未婚夫读书好,县学的学官都喜欢,每次考评,林琅都名列前茅,让人羡慕。 还有人招呼着十八娘,买她的糕点,给自己儿孙沾沾林琅的才气。 女主的糕点本就做得好吃,再加上才子未婚夫的加成,买糕点的人特别多。 眼看着十八娘被人围起来,没多会儿,就听到十八娘的笑声:“今日的点心卖完了。” 陈熙看得侧目,这还没到正午,就卖完了? 她有点羡慕。 当然也就羡慕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继续包饺子,羡慕也没有用,她又没有主角光环。 正在心里嘀咕着,学堂下学了。 年轻学子们结伴出来吃饭,陈熙没有像早晨在南市那样大肆招揽生意,只是打出了免费试吃的名头。 毕竟对象不太一样,读书人比较矜持些。 但再矜持也是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是贪新鲜的时候,闻到酸汤饺子的香味,不少人过来询问。 出来买饭吃的,大多是家里不差钱的,差钱的都自己带干粮,或者在学堂里吃食堂。 一众包子面条的饮食中,酸辣味更显得霸道。 没多会儿就有年轻学子来到摊前询问。 陈熙把提前煮好的试吃品给来询问的学子品尝。 年轻人多的地方,有一点儿好就是,新鲜的东西愿意尝试,还会呼朋唤友。 陈熙忙着包饺子煮饺子的时候,抬头招呼食客的时候,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视线转过去,先看到的是十八娘。 然后是她身旁一个清隽的少年。 少年眉心微蹙,见她看过来,淡淡与她对视。 陈熙想起来了,这少年就是男主林琅。 他盯着自己干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之前她跟十八娘抢生意,他看不过,想要报复她吧? 陈熙脸上的笑,微微一僵。 但……男主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正嘀咕着,又有人有三人结伴过来,要三大碗饺子,陈熙忙收敛心神。 等她忙活完中午这一波人,在抬头时,十八娘和林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县学午休时间短,比不得早晨在南市的营业时间。 但也卖出了十几碗,头一天在这边摆摊,陈熙自个是满意的。 少年人还带着孩子心性,今儿吃得好的,回了学堂里必然会宣传,别看卖出的不多,但口口相传,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等收拾完碗筷,陈熙数了数钱,便对陈父陈母说收摊回去。 第一天生意这么好,陈母原本不想回,被陈熙以‘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最重要’为由,给劝住。 一家三口收摊,又去才买了些原料,便赶着驴车出城回家。 生意好,回的又早,陈父陈母十分开心。 陈熙抱着钱罐子,一边听陈母和陈父说话,一边数钱。 卖了八百多钱,除去成本,能赚四百钱。 这还只是第一天开张,等日后名声打出去了,可就不止这么多了! 一个月赚个一二十两银子,肯定没问题。 四百钱拿在手里虽然不多,但让刚穿过来满心惶惶的陈熙,安心不少。 日子能过,还能越过越好,心底深处对陌生世界的恐慌感也消散大半。 把钱收起来后,陈熙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未来一片光明,然而嘴角刚刚扬起,就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女主十八娘挑着空担子,正沿着路往家走。 陈熙眨了眨眼。 几十里路,走回去? 不愧是女主,体力耐力,都不是常人能比。 驴车经过的时候,十八娘停下来,往路边站了站,把路让开。 刚停稳,一抬头就看到陈熙正盯着自己,十八娘也没想到陈熙一家也这么早就收了摊。 她微微愣了下。 但转念一想,他们新换了生意,今日瞧着生意还挺不错,可能已经卖完了。 她面上只愣了一瞬,便收回视线。 两家因为抢生意的事,一直不对付,碰了面都不说话。 陈父陈母更因着退婚的事受挫,也没开口。 场面一时静的出奇。 陈熙看了看十八娘,又看了看她脚边放着的担子…… “十八娘。”她主动开口。 十八娘以为陈熙是要跟自己炫耀自家新生意火爆,嘲笑她只能挑着担子卖糕点,她抬头,警惕地看过去。 却没想到,陈熙冲她咧嘴一笑:“回村还有二十多里路呢,要走一两个时辰,坐我家的车吧,能快一些。” 十八娘目露错愕。 “不用了,”没从陈熙脸上看到傲慢和嘲笑,但以往的经历还是让十八娘不敢掉以轻心:“我走着就行。” 陈熙却已经从车上跳下来:“现在天短了,等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又不收你钱,客气什么。” 十八娘不解地看着陈熙。 突然对她这么和气,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走吧,”陈熙又道:“你要是不屑与我同行,快到村口时,你提前下车就是。” 十八娘还要坚持,但对上陈熙真诚的视线,她犹豫了。 想到林琅中午时跟她说的话,她点了头。 陈熙以为女主是大度不跟她计较,便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更严实了些,帮着十八娘把担子放到驴车上,两人并排坐着。 是的,她顺路载十八娘,确实别有用心。 虽然决定了要离男女主远着些,但毕竟是同村,见面是避免不了的。 她的远离是,远离主线剧情,不跟女主起冲突。 但能和女主交好的话,也不错。 她原以为女主会很讨厌她,但今天早上在城门口的碰面,陈熙又觉得,女主挺大度。 想着林琅和陆时砚有些交情,陈熙还是觉得和女主关系拉近一些比较好。 两人各怀心事,但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人同时开口…… “你……” 刚开了口,两人又同时止了话音。 陈熙偏头看了十八娘清秀的眉眼,笑了笑道:“你先说吧。” 十八娘没从她笑声里听出以往的傲慢嘲讽,还诡异地觉得陈熙对她确实很和善。 她更疑惑了。 换了往常,她早把她从头嘲讽到脚了。 今儿怎么觉得,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这般想着,十八娘也偏头打量她。 陈熙笑吟吟看着她,任由她打量。 眉目清澈,笑容纯净,没啥坏心眼,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样。 退婚的事,受到了打击,所以性子变了? 可婚是她要退的啊,这也能打击到? 十八娘越发不解。 但在陈熙的注视下,她还是先把疑惑收了,问道:“你今日怎么突然去县学那边摆摊了?” 以往她可从不去那边。 尤其是陆家出事后,她是有多远躲多远。 今日却突然出现在县学外。 陆时砚现病的得厉害,林琅怕她又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影响陆时砚养病。 “县学学子多,”陈熙道:“碰碰运气。” 十八娘眉心动了动,微微垂眼,没再说什么。 陈熙等了片刻,问道:“你经常去县学给林琅送饭?” 十八娘对她还是下意识防备:“林婶托我送东西过去,今日赶巧了。” 陈熙点了点头,察觉到十八娘对自己有些防备,便没再开口。 一直到快到坪山村,两人都没再交谈一句。 “快到了,”陈熙看了看山脚下的小山村,对十八娘道:“你要提前下来吗?” 十八娘有点纠结。 别人帮了自己,自己却还要嫌弃别人,这不是跟他们一样不讲道义么? 看出她的纠结,陈熙笑了笑:“没关系,顺路捎你一段而已,算不得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她跳下车,把十八娘的担子拿下来。 见她如此坦荡,十八娘脸有些红。 “谢谢你。”说着她又朝陈父陈母道谢:“谢谢陈伯伯陈婶。” 两家当初闹得很不愉快,陈父陈母也有些不自在,听着道谢,只摆了摆手。 陈熙上车后,陈父便赶着车走了。 十八娘定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轻轻松了一口气,陈熙可能真的是觉得县学学子多吧。 陈熙满心里都想着赶紧趁着天还早,去隔壁村拜托许半仙,并不知道十八娘在想什么。 想着十八娘刚刚不好意思,俩家极有可能平和相处,陈熙心里还挺高兴。 但刚一进村,见村里人正聚在一起骂老天爷不长眼,居然让她家昨天把被骗的钱要了回来……陈熙脸上的笑就立刻收了。 退婚的事,她家是不地道。 但歉也到了,钱也给陆家花了不少,这些人总揪着不放就算了,还出言诅咒她家遭报应,让她很不爽。 她家做的不对,诅咒别人家遭报应,被骗钱,就对了? 陈熙有些看不懂这些人到底是善还是恶。 见他们一家回来,村人话音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立马开启新一轮嘲讽。 “这么早就回来,怕是没人跟你们这样的人家做生意吧?” “就是,还跟十八娘一个小姑娘抢生意,都一个村的,也拉的下脸!” “刀子都敢动,有什么拉不下脸的,早就不要了……” 陈熙昨日讨钱的举动,已经传回了村里,现在满村里都说她既没脸没皮又凶悍恶毒。 她抬头,正要回怼这位骂得最凶也最看不惯他们家的牛老太,就看到陆时砚从巷子里转弯走出来。 陈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陆小子!”牛老太眼睛一亮,兴奋道:“你说老天爷是不是不长眼!陈熙她……” 陆时砚看了陈家人一眼,一脸淡漠收回视线:“牛奶奶,二娃的字写完了可以拿给我看。” 牛老太马上一拍大腿:“好勒,我这就回家去拿!” 话落,人转身快步往家走。 陆时砚跟村人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回家。 经过陈家的驴车时,目不斜视,犹如没看到陈家三口一般。 在村人看热闹的目光下,陈熙面无表情,但在陆时砚走过去后,她眸色轻轻一动。 他身上带着很浓的药味。 他今日吃药了? 一回村就被人指着鼻子骂的郁闷,顿时散了大半。 也让陈熙对偷偷给陆时砚送东西的决心更加坚定。 否决 牛老太着急让陆时砚看她乖孙子写的字,脚步飞快,很快拿着几张纸一脸喜色地折返。 还四处炫耀自己乖孙子字写的好,肯定是个文曲星。 被她这么一打岔,村口聚集的众人,话题便从陈熙家转移开。 顺利从村口‘炮火’中回到家的陈熙,从驴车上跳下来的一瞬间眉头突然挑了一下。 刚刚……陆时砚是故意转移话题? 帮她?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陈熙就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 怎么可能! 陆时砚恨都要恨死他们家了。 估摸着刚刚就是凑巧了。 她摇着头笑了下,跟守在家里的哥哥招呼了一声,便帮着一起把驴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跟陈熙一样觉得陆时砚刚刚在村头碰上陈家的反应有些奇怪的村人,也有。 “陆小子刚刚为什么不跟着骂老陈家?”花梨反应最快,看着 牛老太兴冲冲踏进陆家大门,跟身旁的小媳妇说道:“刚刚要不是陆小子跟牛婶子说话,老陈他们家想这么顺当就进村子?” “算了吧,老陈家那个闺女心狠得很,在城里都敢动刀子,你不怕她拎着刀子找上你家?” 花梨切一声,但想着今儿在村里纷传的事,到底没再说出别的话来,只道:“我行得正,怕什么?” “……陆小子才不会帮陈家,我看他是懒得理他们!” “也是,陈家都是一群丧良心的滚刀肉,跟他们扯什么关系。” 众人就聚在村口,他们的对话,陆时砚哪怕进了院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村里人怀疑他刚刚帮陈家,他眉心蹙了一下。 然后,又听到他们中有人替他分辨他不会,也不可能。 他面色恢复如常,掩唇咳了几声。 他当然不会。 刚刚也压根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跟陈家再有任何牵扯。 哪怕只是把他和陈家放在一起,替他讨公道,他也不愿意。 这对他是另一种侮辱。 那日把东西送回去,他跟陈家就已经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哪怕是迎面碰上,都不会多看一眼。 许是走了这么远路,吹了风,刚走到廊下,就又咳起来。 进屋一摸,茶壶的水已经凉透,他又咳了一会儿,等缓和了些,这才拎着水壶去厨房舀了水,坐在廊下小炉子前,生火烧水。 刚生好火,牛老太就一脸喜色快步进来。 “陆小子!二娃子写的字我拿来了,你快给看看。”人刚踏进院子,还没露脸,先喊出了声。 “是不是比上次写的更好了!” “我瞧着可好了!” “又大又整齐!” “你快……” 牛老太快步进来,就看到陆时砚正在廊下生火。 “咋?做饭吗?”她问。 陆时砚偏头咳了一声:“烧点水。” 话落,他拿起旁边的蒲扇对着炉子闪了闪,而后起身:“我看看。” 牛老太盯着他的炉子看了一眼,但见他伸手跟自己要乖孙写的字,马上递过去。 见他要坐回去继续烧火,生怕火星子溅出来烧了乖孙的字,冲他道:“你看罢,水我帮你烧。” 陆时砚还是病体,脸色并不是太好,正想说不用,牛老太已经拿着蒲扇蹲在了炉子前。 他迟疑片刻,嗯了一声。 二娃字写得……很一般。 “咋样?”牛老太一边烧水,一边抬头朝陆时砚看:“是不是好多了?” 陆时砚:“需要再练练。” 牛老太脸上的笑一顿。 陆时砚已经收回了视线,继续道:“二娃年纪还小,也勤快,好好练几年,肯定会练出来。” 牛老太立马喜滋滋道:“是吧,我也觉得二娃子有读书的天分。” 读书有没有天分,陆时砚不敢妄下定论,但字确实得好好练练才行。 牛老太添了柴,又道:“陆小子,你给指点一下。” 陆时砚想了想道:“我写个字,二娃在家临摹一个月,再拿来我看看。” 牛老太开心地一拍大腿:“好好好,你快写快写。” 陆时砚面上露出些许迟疑。 见他没动,牛老太皱了下眉头:“怎么不去写啊,水我帮你烧着呢。” 陆时砚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他看着牛老太:“奶奶去把二娃子的纸墨带过来,我来写。” 牛老太心道,咋写个字还要她回家拿乖孙的纸墨,陆小子啥时候这么吝啬?请教他一下,还得自己自备纸墨? 但她念着乖孙的字,嘀咕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那你自己看着火啊,我回家拿去。” 话落,人就已经出了院子。 陆时砚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重新坐回去,面无表情地添柴烧火。 家里早就没有纸墨了。 牛老太心里虽嘀咕,动作倒是麻利,很快就拿着东西跑回来。 “拿来了,二娃子的笔我也一块拿来了!” 水烧开了,陆时砚便拿着东西进屋,坐在堂屋八仙桌边,写了个‘永’字。 牛老太探头看了一眼,咂舌:“就这一个?” 等墨迹干了,陆时砚把纸张递给她:“嗯。” 牛老太啥也不懂,听陆时砚说是,她就觉得许是这个字非常厉害,先拿回家而乖孙练练。 “回头写好了,我再拿来麻烦你!”牛老太笑呵呵道。 陆时砚平静点头:“好。” 端得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好脾气。 牛老太准备走时,想到什么:“对了,陆小子,你病着,这几天都吃什么?” 脸色这么差,还总咳啊咳的,白瞎了读书读的那么好。 陆时砚眸色顿了顿:“友人送了些。” 说完,他主动询问道:“牛奶奶,今儿村子里,谁家早上吃饺子了?” 牛老太摆摆手:“多了!好几家,发疯一样,一大早就搁那儿剁馅,吵得人睡不好,把二娃子都吵醒了,非吵着闹着也要吃饺子,我被吵得没法,就去地里割了两把韭菜,给他包了两碗扁食……” 陆时砚面色缓和了些:“都是谁家?” 牛老太:“嗨,也记不清了,二狗家、平子家、老李家……应该还有,我也没太留意。” 陆时砚点了点头道。 他原以为是林琅送来的饺子,现在看,送饺子的确实另有其人。 等歇一会儿攒了力气,再去这几家询问一下,他得好好跟人道谢,暂时做不了什么,但态度上要有表示,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呈人家的情。 牛老太急着回家给乖孙送字,还得烧一家人的晚饭,觉着陆小子既然有人给送饭吃,她也就没再多问,招呼了一声,就赶紧走了。 她前脚刚出了院,陆时砚烧开的水壶都没能提进屋,就在廊下又咳了起来。 “对了,陆小子!” 已经走出去的牛老太,隔着院墙,冲里面喊:“还有老陈家,老陈家今天早上也吃的饺子!老天爷真是不长眼,那么丧良心,居然还有饺子吃!嘁!” 正一手扶墙一手握拳抵在唇上咳个不停的陆时砚:“……” 他咳嗽声停了一瞬,而后剧烈呛咳起来。 这一咳,犹如山海崩裂,不可收拾。 直咳得眼前阵阵发黑,这才停下。 他浑身脱力,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 日薄西山,落日熔金,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分外萧索。 好半天他从终于缓过这口气来。 陈家?陈熙? 他可没忘,她拎着东西上门退婚时有多嚣张,看他的眼神有多嫌恶。 她和他们家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再扯不上任何关系,绝不可能给他送饺子吃。 刚刚出门喝了冷风,咳得又厉害了,今日是不能再出门了,只能明日再上门道谢。 喝了热水,躺在床上后,感觉又好了一些,他漠然地盯着柜子一角,蓦地想到什么,侧过身从床边的案几上,拿过油纸包打开,取了两块红糖炒芝麻,小口小口吃下去…… 吃完后,也不知道是有了些力气,还是错觉,感觉肺腑好转一些,不再那么止不住的咳了。 他太累了,排除掉陈熙后,没等从这几家里分析出来谁更有可能默默帮他,就已经睡了过去。 村西头,陈家。 把东西搬下来后的陈熙,连屋都没进,一刻没闲着,转身就出了院子,从午后的小路出村子往邻村许半仙家去。 正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见了人怎么开口问询陆时砚的病情比较合适,突然偏过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她? 她抽了抽鼻子,眨去打喷嚏激出来的眼泪,想到回来时村口那群人,不悦皱眉。 恻隐 算了。 陈熙又走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把那些不悦情绪甩出去。 跟那些人越纠缠,生活就会越糟,更会影响心情和对生活的热情。 今日生意不错,只要一直这么保持下去,用不了太久就能挣够钱从坪山村搬出去了。 跳出旋涡,才能真正迎来新生,老天爷还是给她留了一条生路的。 这般想着,陈熙心情明朗不少。 坪山村在山脚下,许半仙所在的许家村在半山腰。 两个村子离得不算远,她走得也快,又是抄的近道,两刻钟便到了。 然而没等她开心,就被满头花白的许半仙给赶出了院子。 “去去去,”许半仙年岁虽大,嗓音却非常洪亮,脾气又暴躁又倔,把她轰出来后,就直接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老头子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别来我家!以后都别来!再来老头子我可是要揍人的!” 吃了闭门羹的陈熙:“……” “许老先生,”陈熙犹豫片刻,再次开口道:“我是诚心求教,您老人家……” “我老了,没有心,别喊我!”许老先生洪亮地嗓音传出来:“再喊,我泼你粪水。” 陈熙:“……………………” 眼看着村子里听到动静探出头要过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陈熙没办法,只能离开。 离开前她快步朝院门又走了几步:“许老先生既然不愿,晚辈也不敢过多打扰,老先生就当我没来过,刚刚说的那些话,老先生也都当没听到吧。” 说完,在人群凑过来前,转身快步离开。 回去依然是抄的近路,说实话陈熙是有点沮丧的。 但转念一想,今日头天开张生意已经很顺利了,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她占,要有事事顺遂的运气,她就不是对照组而是女主了。 今日不成,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左右陆时砚瞧着也不像立马就会咽气的样子,慢慢寻摸机会,总有别的路子能走得通。 事缓则圆,不能着急。 安慰了自己一路,等回到家,太阳已经下山了。 坪山村所处的这片大山,是连绵群山,山头都不算高,但一眼望去,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压根看不到群山尽头。 晚秋的傍晚,日光映着尚且青翠的群山,绵延不尽,山河浩渺,陈熙看了片刻,吐出一口郁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清明不少。 就是深秋的山里,天一黑,就格外冷。 回到家,陈母已经在做晚饭了,陈父和陈耀正在院子里做木工,旁边放了一张刚做好的小桌子。 今日生意火爆时,人多,带去的两个小桌子不够坐,回来的路上陈父就嘟囔着要再做几个小桌子和马扎带着。 没想到动作还挺快。 她跟陈父和陈耀招呼了一声,就进了厨房去帮陈母。 “你别沾手,”陈母进她进来就捋袖子马上道:“你去歇着,晚饭我做,今儿累一天了,你快歇歇去。” 陈熙并不累,她坐在灶膛前:“我不累,我就烧火好了。” 陈母还要撵她,陈熙笑着道:“真不累,烧火还能烤烤火,暖和暖和。” 见她真的只是坐在灶前烧火,陈母这才作罢。 生意兴隆,陈父陈母心里也高兴,晚饭做得丰盛,杀了一只自家喂的鸭子,正在锅里用萝卜炖着。 主食,陈母做的是女儿平日里最爱吃的烙饼。 老鸭汤小火慢炖,陈熙并不用经常添柴,她便也顾着小炉子上在烙的饼,帮着翻面。 烙着烙着,正在揉面撒葱花,擀饼胚的陈母突然小声问道:“小熙,你等会儿还去看陆小子是罢?” 葱油饼烙得两面金黄,陈熙看着食欲大发,正在撕一边角吃,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抬头就看到陈母正看着自己。 她都连着去了几日了,陈母怎么可能发觉不了,更别说今儿一早她还是当着老两口的面走的,虽然没说去哪儿,但老两口也猜得出来。 这事,瞒别人可以,自家却是瞒不住的。 她本也没打算瞒。 “嗯,”她点头:“他家没人了,又病着,等会儿我再给他送点吃的。” 说完,她又道:“娘,你跟爹说,这事,就咱自家知道,出去不要跟任何人说。” 陈母倒是没打算说,她一脸沉吟地点头。 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小熙,你是不是……舍不得陆家小子啊?” 正在吃第二块烙饼的陈熙,呛了一下,不禁咳起来。 “咳咳……”她慌忙摆手:“没有的事,娘你可别瞎想。” 陈母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她。 陈熙一边吃着烙饼,一边冲陈母眨眼,示意陈母有话就说。 “那你天天早出晚归地去看陆家小子?”陈母说出心中的疑虑。 这门亲事,是她和老头子决定好了要退,劝说的闺女点了头,若闺女真的舍不得陆家小子,岂不是…… 但他们也确实是为了闺女好。 陆家小子的病,城里林大夫都说损伤根本,阳寿受损,就算撑过这一年,也活不久。 他们哪里舍得闺女年纪轻轻就守寡。 “娘,”陈熙认真道:“我没有舍不得,我是怕他死了。” 说完觉得自己这话也有歧义,容易被误解,便又解释道:“我们只是想跟他家退婚,并不是想他死,而且现在这般,若他死了,咱们家在村里日子更不好过,他活下来,慢慢的,这事淡了,村里也不会再有人提。” 主要是,这样子的话,陈父陈母心里没了负担枷锁,以后跟乡里乡亲碰上面,也能挺着腰杆。 她其实也不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陈父陈母。 他们跟她不一样。 她看得开,哪怕陆时砚现在就病死了,她心绪也不会受太大影响,陆时砚的死与她并无干系,他是病逝,又不是她害的,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锅。但陈父陈母他们可没这么洒脱。 再者,陆时砚也确实可怜,被命运捉弄的短命才子,她是念着两人一般的倒霉命运,生了点恻隐之心。 除此之外,再没旁的。 听闺女这般说,陈母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舍不得就好,否则,她和他爹,又要煎熬了。 松过一口气后,陈母又觉得自己闺女聪明凡事又周全妥帖,比她和他爹强多了,她忍不住开心起来。 她家小熙,聪明能干,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那……等会儿也过去?”陈母把新饼胚放锅上,问道。 “嗯,”陈熙小声道:“他完全好之前,我都会时不时去看,娘,这事之前咱们就说了,你和爹不要插手,也不用管,我搞不定的时候,会跟你说的。” 陈母这才放心:“哎!” 萝卜老鸭汤,炖了足足一个时辰,香飘四溢,骨肉软烂,萝卜吸足了汤汁,咬一口,比肉还好吃。 这香味飘了半个村子,几户人家走出来查看,见香味是从陈家散发的,忍不住翻白眼,跟同样出来查看的村人嘀咕几句。 这些陈熙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如何,他们凭本事挣的辛苦钱,吃点好的怎么了? 拦着不让他们去挣钱买肉吃了吗? 烙的金黄的油饼在汤汁里一泡,更是酥软可口,陈熙吃了足足一大碗。吃得肚皮滚圆,这才放下碗筷。 不止她,家里另外三人也是一样。 就连陈耀都受到爹娘和妹妹好心情的影响,多吃了不少。 饭后,陈父还要挑灯做小桌子和马扎,陈熙和陈母在厨房忙则是准备明日出摊的食材。 “什么时候去?”陈母刷锅,陈熙和面。 “等会儿就去,”说着她看了眼灶上煮着的雪梨汤,道:“这会儿还早。” 知道她心里有数,陈母便不再问了。 今日和的面比昨日多些,主要是她打算等会儿做点烩面片醒着。 白日里出摊,不少人说不喜欢吃饺子,又闻着味道香烈,问有没有面条,陈熙回来的路上就盘算好了,准备做些烩面片,就用酸汤饺子的汤底,做酸汤烩面,一样好吃。 相比着,酸汤烩面,比酸汤饺子做着更方便。 等和好面,看了眼雪梨汤,加了几块冰糖,这才灭了明火,闷着。 而后又用香油煎了两个鸡蛋。 又把陈母烙的饼也一并拿了几块,等把东西包好,这才踩着夜色,在静悄悄的夜里往陆时砚家走去。 陆时砚的身子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先吃清淡些好了。 免得再因为情况不明,吃错了东西,加重病情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又轻轻叹了口气,许老爷子不待见她,一句话不肯跟她说,她要怎么才能了解到陆时砚的病情好对症去抓药呢? 直接去问陆时砚,怕不是会被他当做自己想他早点死,或者是对他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但若不尽早吃药,再拖下去,陆时砚身子骨可能真的要拖废了。 正苦恼着,瞧见前面一个院子还亮着灯,她脚步顿了顿,从后面绕过去。 刚转过墙角走了两步,就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声:“二哥这次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托我这段时间帮他多照看些小陆,明日让哥哥再去看看吧,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瞧着,小陆精神更差了,送的些糕点也没什么好,还是得吃药……” 是十八娘的声音,听到她家里在说起陆时砚,陈熙立刻停下来。 “……陆小子哪里还有钱吃药,帮,怎么帮?咱也没钱啊,林二读书那么花钱,谁家还能再顾着陆小子,药那么贵……照我说,陆小子当时就不该把陈家的赔偿还回去,至少也能换点钱抓药吃,何苦呢……” “娘!” 一声阻止,声音便停了。 陈熙又听了片刻墙角,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只得抬脚离开。 她先用绳子把吃的小心地吊着放进院子里,这才翻墙而入。 屋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想必已经睡着了。 陈熙轻手轻脚推门进屋,正准备放下东西就赶紧走,等翻出院子,再像之前一样,砸门把人喊醒起来吃东西。 但转身之前,她眼皮突然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她走到床前,凑近了去看陆时砚。 屋里没点灯,今夜无星无月,黑沉沉的,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等凑近才看清他的脸,陈熙脸色就变了。 她抬手在他额头一摸。 滚烫! 守护 原本想偷偷摸摸不让陆时砚发现自己来过的陈熙,一时间也顾不得了,忙推着他喊了几声,可压根没把人喊醒。 陆时砚就一直闭着眼睛,只哼哼了两声。 这是烧迷糊了啊! 陈熙也顾不得其他,放下东西,就冲了出去。 没翻墙,开的院门,一出了门就往家跑。 急匆匆跑回家,陈父陈母还在忙活着,见她这般着急忙慌跑回来,两人也都惊了一下,问发生了什么事。 “陆时砚发烧了,”陈熙一头扎进厨房,从筐里翻出下午回来后陈父在后面菜地挖的香菜:“我拿点东西过去看着,你们忙完先睡,不用等我,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已经把香菜的嫩叶掐掉,留下老根和香菜梗子,舀了水就开始洗。 陈母擦了手过来:“要不要帮忙。” 陈熙头都没抬:“不用,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你和爹早点睡,明天还要出摊呢。” 陈母觉得也是。 人多了也使不上力,看闺女有条不紊,取了怕是会给她添乱,便道:“家里你不用担心,馅和面,明早我和你爹弄。” 陈熙:“好。” 等把香菜老根和梗子洗干净放在一个小篮子里,又取了些姜洗干净,而后进屋包了点红糖,这才又匆匆离家。 重新回到陆家,她先去看了下陆时砚。 有呼吸,还活着。 而后,生火,烧水。 先烧了一盆热水倒出来,而后又往锅里添水,把香菜老根和梗子放进锅里一起煮。 等香菜老根和梗子煮水的间隙,用热水添冷水兑成温水,浸湿帕子,给陆时砚敷额头物理降温。 这还不算,还用另一块帕子浸湿了后,给陆时砚擦脖颈,还有两只手。 其他部位不太方便,只擦拭这两处辅助降温。 额头的温帕子凉透就得及时更换,还要顾着炉子上在煮的香菜老根水,一刻都不得闲。 但要说累,并没有多累,就是看着意识不清,一张脸烧的通红的陆时砚,有些焦心。 煮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陈熙把锅里煮出香菜老根水倒进碗里,洗涮了下,又添水,锅里放生姜片,继续煮。 等香菜老根水晾凉,陈熙上前捏住陆时砚两颊强迫他张嘴,直接把大半碗香菜根水给他灌了下去。 老香菜根煮水退高热,是以前家里长辈们说过的土偏方。 效果比不上科技产物,但也有点用。 不过也得看个人体质,有人喝了很见效,有人喝了则没什么反应。 陈熙一边喂,一边在心里祈祷,但愿陆时砚能带点好运,喝了能管用。 要不然这样子烧一夜,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别说他本来就病的只剩半条命,这可是直接奔着阎王殿去了。 等把碗里的香菜老根水喂干净,陈熙也没能敢放松,继续给他用温帕子敷额头、擦脖颈和两只手,辅助降温。 小小的院子里,她不住往来在堂屋和厨房之间打水。 峨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照亮小院子,也照着小院子里忙忙碌碌的陈熙。 月光皎洁,陈熙却是连抬头看一眼的空隙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熙也没记住自己到底提了多少次水,一直高热的陆时砚,额头的热度终于开始降了。 怕自己是忙得晕了头,判断出了误差,她特意把两手的体温贴着身子调整到跟自己体温差不多,这才一手摸着陆时砚额头,一手摸自己额头,对比两人之间的体温差。 确定陆时砚是真的退了烧,不是她臆想,陈熙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她也没有掉以轻心,还是又喂陆时砚又喝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喂完没一会儿,陆时砚就开始发汗。 额头、脖颈都开始冒汗。 这还是她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她身后往他后背摸了下,眉头便立刻拧起。 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换衣服不太合适,也容易着凉,她想了想,干脆把陆家最后一个褥子抱出来,裹在了陆时砚身上。 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原本她是想把他脑袋也埋进被子里的,但又怕他意识不清醒着,万一呼吸不畅,挣扎不开就糟了,干脆就让他脑袋漏在外面,不过她找了块方巾把他脑袋包了起来,免得受凉。 等做完这一切,刚坐在陆时砚床前的小凳子上歇一歇,缓口气,陈熙就听到了村里公鸡打鸣的声音。 她微微错愕,居然这么晚了? 转头朝外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地月华。 陆时砚退了烧,也这个时辰了,她该回了。 她把炉子里的火灭了,剩的生姜红糖水,就这样放在炉子上用余热温着。 一开始带来的吃的,她也都给陆时砚放屋里了。 有鸡蛋、有饼,等他醒了,炉子里添点火,烧点水,稍稍热一下就能吃了。 到了这会儿,她终于感觉到了疲惫。 脖颈、胳膊酸痛。 眼睛也涩胀的厉害。 把一应物什收拾妥当,准备走的时候,她走到床边,瞧着陆时砚呼吸平稳,脸色虽白,但至少比潮红让人放心。 月华从窗子溜进来,落在陆时砚脸上,映的他一张瘦削的脸越发苍白。 但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高挺如玉的鼻梁,恰到好处的下颌曲线,瞧着分外乖巧,也分外可怜。 他这张脸确实生的好。 但一睁眼,就怪冷的。 尤其是瞧向她的眼神,更是冷漠。 她看了片刻,没忍住,在他脸上戳了戳。 “陆时砚,我守了你一夜,腰酸背痛眼冒金星,你可别死了……” 刚戳了一下,陈熙涩胀的眼睛就是一亮。 唔! 好好戳啊! 于是她又在他脸上戳了一下。 想到电视剧和里的狗血剧情,她便道:“你这条命现在是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准死。” 见陆时砚没反应,陈熙收起了心思,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用你报恩,好好活着就行,可千万别死了啊!” 时辰不早,该做的也都做了,说完这句,陈熙便没再耽搁,转身离开。 昏睡中,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陆时砚,迷迷糊糊听到有个声音跟他说,要他好好活着,要他不要死…… 很温柔,很温柔。 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只觉得,好像还有个温软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 那人似乎就在眼前,他努力睁眼,想要看一看是谁,可他好累,也好痛,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瞧着似乎是个姑娘,很陌生,又有股莫名的熟悉。 但没等他看清楚,便力气耗尽再次沉沉睡去。 怕吵醒陆时砚,轻手轻脚出屋的陈熙,压根没注意到床上的人眉头蹙了起来,还朝着她的背影使劲瞧了瞧。 一出了屋,她就被山间凉意冷得打了个寒颤。 她搓了搓胳膊,小跑着出了院子,从外面栓上门,披着晨露和冷月,快步往家跑…… 怔住 赶紧回家,还能再眯一会儿。 今日还得继续出摊呢! 这般想着,陈熙脚步迈得更快。 到家时,一夜没睡踏实的陈母听到脚步声,醒了:“小熙?” “哎,”陈熙应了一声:“时辰还早,娘你再睡会儿,我也去睡。” 陈母嗯了一声:“那边没事吧?” 陈熙:“没事了。” 陈母又道:“等会儿你别起来了,好好睡一觉,我和你爹忙活,等弄好了,走的时候再喊你。” 陈熙确实困得紧,主要是一直精神紧绷着,累得很,确实得好好补一觉,要不然出摊都没法出。 “好。”她道。 一躺倒床上,陈熙就被疲惫感淹没,很快就进入梦乡。 可能是因为陆时砚退了烧,再加上陈父陈母靠得住,这一觉,陈熙睡得很沉。 别说家里剁馅的声音,就是鸡打了三遍鸣都没把她吵醒。 她是听到陈父陈母在院子里小声嘀咕‘让小熙再睡会儿,等会儿再出发’,猛然惊醒的。 醒来一看外头的天色,就知道时辰不早了。 “娘,是不是该走了?”她搓了搓脸,赶走困意。 “哎,”陈母马上应道:“你再睡会儿吧,不着急,晚点去也没啥。” 那可不成。 昨天第一天生意大好,就得趁着这股势赶紧把名声打出去,要不然,等旁人都学会儿了调这个油辣子,他们家就失去优势了。 打从想到要做辣味,陈熙就没觉得,自家能一直傲视别家。 她只是占了知晓未来的便利,并不比这个时代的人聪明多少。 从无到有,难。 但有了之后,再模仿那可就简单多了。 而且这油辣子,本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更别说她已经做了出来,但凡是个精通此道的,尝一尝,就能尝出来里面都用了哪些料。 做出来,左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而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一直走在‘创新’的最前面,借此吸引顾客,挣钱。 当然了,陈熙的规划里,也不单单只有这种捷径,有些东西藏不了,也藏不住,但有些东西,却是可以保持神秘的。 至于日后到底该如何,就到时候再看,现在说还太早了。 起床后,用凉水洗了脸,陈熙精神了不少,但瞧着黑沉沉的夜幕,陈熙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攒钱在城里租上带院子的铺子。 日日来回奔波,有驴车,累倒是不累,就是太影响睡眠了。 而且这‘通勤’时间太长,不划算。 有这个时间,她可以干好多事。 “还困着吧?”陈母给她端了一碗红糖荷包蛋:“要不今儿在家里歇着,不去了。” 陈熙吃着荷包蛋:“没事,我已经睡了一觉,下午早些回就好。” 陈母有点心疼,但瞧她坚持,又骄傲又心酸,最后道:“那我抱个被子,等会儿车上你靠着我眯着。” 眯一路,也能补一补觉。 陈熙三两口吃下一个鸡蛋:“嗯!” “慢点吃,别噎着。”陈母叮嘱一声,转身回屋抱被子。 等吃完饭,陈熙又从屋里拿了点东西,这才坐上驴车。 比昨日晚了半个时辰,村子里不少人家亮起灯,准备做饭,驴车叮叮当当穿过村子往大路上走。 经过陆时砚家时,陈熙下车,把刚刚拿的一包红糖从门缝里塞进去,而后直接跳上驴车,裹着被子补觉。 她刚从陆家离开没多久,陆时砚应当没那么寸,又烧起来。 时辰不早了,翻墙容易被旁人看到,放点红糖他醒了能自己煮点红糖水喝,至于旁的吃食,夜里送去的都还没动,足够了。 乡间土路不是很平整,驴车晃晃悠悠,陈熙补觉补得断断续续,又一次被土坑墩醒,陈熙觉得,这样不是个法子。 她那些门外汉的土方子,治标不治本,陆时砚现在就是个病秧子,今儿烧退了,但根没除,难保不会反复,常常生病是注定了的,她还要忙家里的生意,每次都这样照顾他大半夜,第二天再一大早去出摊,她会累死的。 就算不到累死折寿的份上,但睡眠不足,还劳碌,身体肯定扛不住要生病。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她真不敢赌。 还是早些请大夫给陆时砚把病灶除了,把他身体养好才是正途。 这样她也就不用再来回奔波,这么辛苦。 驴车晃晃悠悠,天渐渐亮了。 陈熙拥着被子,沉思良久,最后从布兜里取出昨日买的记账的本本,用摸出从没烧尽的柴上削下来的炭条,拉过一个小桌板放在腿上,借着灰蒙蒙的晨光,埋头写写画画。 陈父陈母瞧见了,以为她是在记账,都没打扰。 等写完,陈熙把写满了字的纸撕下来,揣进了袖子里,而后把账本和炭条又放回了布兜。 昨儿在城门口碰到了女主十八娘,女主那么勤劳,今儿说不定也能碰上。 但她忘了一件事,他们今日出门晚了,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再加上急着去南市摆摊,只能先把找十八娘的事放一放。 进城的时候,她笑着跟守卫打听了下,今天只有一个很小的商队进城,她先是遗憾了下,但又觉得,好运气也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大不了就换个地方。 但一到了南市,瞧着还算可以的人流,陈熙就先歇了换地方的打算。 先在这边把名气打出去的! 刚把摊子支好,一个清朗年轻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还以为你们今日不来了呢,快给我来一大碗!要多多放那个红油,我爱吃!” 陈熙抬头看了一眼,是昨日第一个买她酸汤水饺的食客。 “好嘞,”陈熙笑着应下,双眸明亮如星子:“今儿小哥又是头一份,给你多煮两个。” 来人正是三爻,两个饺子与他而言不算啥,他无可无不可道了声姑娘爽利。 等热腾腾飘着红油和葱花的饺子端上来时,三爻想起来什么:“听说你们昨儿中午去县学了?今儿还去吗?” 又有食客来吃饺子,陈熙一边包一边回应:“是的,今儿也去。” 三爻笑着道:“那感情好,中午我拖我家公子来尝尝,我昨天跟他说,他还不信!” 陈熙笑得更开心了,她就需要这样老客带新客,口口相传的食客! “好嘞,”她笑着道:“那中午,给你家公子也多煮两个。” 三爻觉得她很有意思,笑着应好。 南市大多是行商之人,也有趁着早市采买好物的,不缺钱的人多,喜欢尝鲜,吃重口的也多。 很快陈记食摊前就围满了人。 生意这么好,陈熙当然开心,更开心的是,若是能保持着这样的客流,要不两个月,她就能在城里租个带院子的铺面了。 正好能赶在下雪前搬进城,免得寒冬腊月天还要大早上起来赶路受冻。 未来一片光明,陈熙干劲十足。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她爽利的笑声,也让更多人好奇到底在卖什么,围过来凑热闹。 就在陈熙忙得脚不沾地时,烧了大半夜的陆时砚,终于醒了。 他先是看了眼外面明艳的日头,而后看了下自己。 多盖了条被子,他记得很清楚,他躺床上时,并没有盖这么多。 所以,那不是梦,确实有人在半夜照顾他。 他又看了看四下,在案几上看到了吃的,还有……炉子上已经凉透的生姜红糖水。 他眨了眨眼,仔细回想迷迷糊糊中看到的那个身影。 是个姑娘。 但没有看到脸,哪怕现在清醒着,也回忆不出来到底是谁。 是受了林琅所托的十八娘么? 他坐起来,高烧刚退,又没吃晚饭的陆时砚,眼前立刻开始发黑,四肢更是软绵无力的紧。 他静静坐着缓了会儿,这才起身去开门。 刚走了两步,闻到什么奇怪味道的陆时砚,脚步停下。 他四下看了看,鼻尖使劲吸了吸。 意识到不是错觉的陆时砚,眉头缓缓蹙起——有股辛辣的味道。 有些淡,但他确定闻到了,因为这个味道他非常陌生,以前从未闻到过。 哪里来的? 陆时砚有些奇怪。 浑身发虚的他,一时没想明白,便先放着,过去开门。 门刚打开,刺眼的阳光便落在他脸上,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再睁开眼就看到门口地上被谁塞了东西进来。 他咳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走过去。 一前一后,两个油纸包。 他打开看了一眼。 面色欣喜许多。 是十八娘给他送的状元糕。 另一个油纸包,他打开一看,是红糖。 不用想肯定也是十八娘送来的。 等他身子好了,雪中送炭的情意,他一定要好好感谢林琅和十八娘。 昨日估摸着也是十八娘,只是他烧迷糊了,思绪混乱,没认出来。 自打他家出事后,陆时砚看透了人情冷暖,但今日的温暖,让他冷漠的眸子,多了些鲜活气。 就在他拿着状元糕和红糖往回走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迟疑了下,把状元糕拿到口鼻处,只闻到一片香甜。 他又把红糖放到口鼻处,神色蓦然一怔。 辛辣味,红糖的油纸包发出来的。 混沌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明,他记得,昨天夜里,照顾自己的姑娘身上,也带了这股辛辣味。 不是他心不正,而是几次跟十八娘的接触中,十八娘身上都只要糕点的香甜,并没有什么辛辣味。 十八娘又出新品了?可……状元糕上并无一丝辛辣味! 所以,昨夜照顾他的姑娘,不是十八娘。 那她是谁? 心安 相比昨日,今日南市的人流量确实不大。 但今日又新增了酸汤面,满足了更多的需求,生意和昨日比着并没差太多,这让陈熙喜悦的同时,也对生意愈发有信心。 等忙活完早上这一波,陈熙赶紧趁着这个间隙煮了一锅饺子自家吃。 既然新增了酸汤面,自家人自然也是要尝尝鲜的,免得食客问起,自己都说不出到底哪里好。 半晌午的南市街头,许多往来行人就看到一家香味极冲的食摊,做生意的一家三口吃的分外香。 也因着他们吃的太香,又给自家多招来了两份生意。 陈熙一口喝干净碗里的酸辣汤,洗了个手,就招呼客人入座,利落烧水下饺子,再舀汤,调酸辣汤底。 最后一位食客走的时候,还夸味道很不错,辣辣的开胃不说出一身汗,秋日里身上暖和得紧,得空了带着家小也过来尝尝。 陈熙自然欢迎,跟人说,这一段时间都会一直在这里,中午会去县学,想吃了就来这两个地方找他们。 等食客走远,陈熙便和陈父陈母一起收摊,往县学去。 昨日都已经走了一遍,今天再过去就熟练很多,到的时候,县学还没有下学,不过食摊却跟昨日一样就就排成了长排。 陈家三口,支好摊就开始擀皮包饺子,包好了放簸箕上,等会儿有人来点,直接下锅,更快更便利。 正眨眼一个饺子眨眼一个饺子的陈熙,包着包着,一直留意人群的陈熙,眼风里瞧见了她要找的熟悉身影。 “娘,”她包好手里的饺子,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丢下一句:“你们先包着,我有点事,去去就回来。” 陈父陈母现在对闺女是十二万分的放心,瞧闺女是去找十八娘,并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继续埋头忙活。 说起来书里面对男女主的感情描写也特别浪漫感人,男主步步高升后,两人的感情一度成为京城的佳话,羡煞了不少人。 女主日日来给男主送饭,也在预料之内。 倒是让陈熙捡了个便宜。 纵观这几日,陈熙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十八娘今日的生意比往日还好,除了给林琅哥哥留的点心,其他的已经卖完了,心里正盘算着明日要不要再多做一点,马上要入冬了,林琅哥哥读书辛苦,身子也弱,得早早添置冬衣,免得像去年一样着了风寒,吃药不说,还耽误功课,最主要的是要遭罪。 到了冬日里,还得准备先生冬节的礼……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等到腊月天里,又不方便出摊,现在得早早做准备…… 正盘算着,一抬头就看到陈熙大步朝她走过来。 十八娘神色顿了下。 她下意识想要走开,但想到昨日回村时,陈熙主动提出捎她一段路,她最后还是没挪开。 原主和女主关系不好,陈熙也没有说什么没用的客套话,再加上马上快午间下学,时间有限,所以,一走到十八娘面前,她就开门见山。 “十八娘,我想请你帮个忙。”她一脸真诚看着十八娘。 十八娘对她还是警惕居多,毕竟以往她吃了她太多亏了。 但因着昨日的事,她没直接回绝,而是道:“你先说是什么事。” 若是不要紧的小事,她帮了就帮了,权当还她昨日的帮忙。 若是要紧事,那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十八娘果然如书里所写,心地善良,是个十分好的人,虽然没有立马答应,但陈熙也很开心她没有直接回绝自己。 “陆时砚病得严重,他现在又不肯受我的帮助,我现在的名声你也知道,找别人帮忙,别人都觉得我别有居心,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托你。” 一听是关于陆时砚,十八娘马上警惕起来。 陈熙又道:“不劳烦你做别的,只是想请你以林小哥的名义出面,请个大夫给陆时砚看看,再对症抓几幅药……钱我出!” 说着她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装了碎银子的荷包塞给十八娘。 十八娘当然不敢轻易答应,她侧身躲开了塞过来的荷包。 “这事我不能做主。”事关陆时砚,十八娘没有直接回绝:“我得回去商量一下。” 要借林琅哥哥的名义,又事关陆时砚,当然得跟林琅哥哥说。 她不能直接答应陈熙。 陈熙当然明白,她马上点头:“是要商量的,就是这事挺急的,你中午是来给林小哥送饭的吧,麻烦你等会儿就和她商量一下好么?商量好了,尽快给我个答复。” 治病自然是急,十八娘也理解,她点了头。 陈熙面上大喜,直接把装着银子的荷包趁十八娘不注意塞到了她手里。 “银子你先拿着!”陈熙塞完银子,立马后退:“等会儿给我回复就是。” 十八娘要追上去把钱还给她,陈熙摆手:“下学了,我得看摊了,钱你先拿着,我真的是诚心的。” 人确实一窝蜂从县学大门出来,再加上陈熙撤的极快,摆明了非得把钱先给她不行,拉拉扯扯实在不像个样子,先拿着就是,若是林琅哥哥觉得不妥,她再原封不动还给她。 陈熙想到什么,凑过来又小声说了一句:“我真的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不是我咒他,陆时砚快病的快不行了,得赶紧看大夫吃药。” 她这话,让十八娘面上登时一僵。 陆时砚病的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陈熙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但没等她开口问,下学觅食的学子们已经涌了出来,陈熙也跑回了摊前忙着招呼生意。 她一脸复杂地捏了捏手里的荷包。 差不多有十两。 包饺子、扯面、招呼食客的间隙,陈熙朝十八娘的方向瞄了一眼。 她手里拿着荷包,一脸严肃,林琅也一脸沉着,两人想必是在商量这件事。 两人察觉到视线,一起转头朝她看过来。 被男女主同时盯上的陈熙:“……” 她先是一怔,而后冲两人笑了下,就收回视线,继续招呼食客。 爱吃面的人多,今儿生意极好,陈熙忙得不可开交,便没再顾得上去看十八娘和林琅。 等到午休时间结束,学子们陆陆续续返回学里,一下就冷清下来,陈熙忙着收拾案台、碗筷,十八娘来了。 一看十八娘的表情,陈熙就知道他们答应了。 供林琅读书花费极大,十八娘生意虽好,可到底还只是个小摊,挣得委实有限,目前供个林琅已经很吃力了,她猜他们是想帮陆时砚的,但能力有限,帮不了。 她虽然退婚的事道义有亏,可拿出来的却是真金白银。 男女主深明大义,能屈能伸,不至于像陆时砚那样死倔,轻重不分。 果不其然,十八娘一张口就对她说:“我答应你。” 陈熙洗了手在帕子上擦了几下:“我们到这边说。” 十八娘看了看正在忙着刷碗洗锅的陈父陈母,跟着走远了几步。 “谢谢,”陈熙真情实意道:“谢谢你们肯帮忙。” 十八娘觉得陈熙这话说的很奇怪。 这应该是她在帮陆时砚吧?也是侧面在帮林琅哥哥。 林琅哥哥一直都很关心陆时砚,只是他要上学,再加上拿不出什么钱,能做的实在有限。 陈熙此举,也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十八娘突然有点愧疚。 瞧她欲言又止,陈熙忙上道:“还有什么顾虑,你直接说,不用客气。” 十八娘:“我们觉得,这件事,最好先不要让陆小哥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了怕是会……” 陈熙坦荡一笑:“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我和你们的想法一样,这事就我们三人知道,不叫第四人知晓,你们也不用觉得我做了多少,不跟陆时砚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求这个,你们肯帮忙,我就很感激了,也请你们日后也不要让陆时砚知晓,日后看诊抓药,钱我会定时给你送来,直到他完全康复。” 退婚一事,说到底,陈家有失信义,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她救陆时砚一命,从此两家两清。 她也不需要他记什么恩,她只是为了陈家的名声,以及不想陈父陈母的良心不安。 事了,各奔前程,挺好的。 十八娘眉头微蹙,不解地看着陈熙:“那你这么做图什么?” 暂时不说,是怕陆时砚知道了不肯配合看大夫吃药。 以后也不说,就单纯是为了做好事? 十八娘觉得,这一点儿都不是陈熙的做事风格。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她,也不认识她了。 陈熙淡淡笑了下,道:“图个良心安宁吧。”陈父陈母的。 十八娘语塞。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理由。 “行。”她道:“我答应你了。” 陈熙冲她拱手:“多谢。” 十八娘正要说不用,这事本就是他们占了便宜。 但她话没出口,陈熙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塞给她:“这个算是我的谢礼,送你的。” 十八娘看着手里皱巴巴的纸张,一脸不解,打开后一看,顿时哑然。 这、这是一张制作糕点的食谱! 还是一个她从未听说的点心!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陈熙主动解释道:“我做糕点手艺没你好,你有天赋,做出来肯定很好吃,我们家现在做辣味,留着也是浪费,算是对你的谢礼。” 十八娘立马拒绝:“这太贵重了!” 陈熙把她的手推回去:“我昨天去找过许老先生,他老人家直接把我赶了出来,可见我现在有多招人嫌,你还愿意帮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不收,就是也嫌弃我了?” 对上她真诚水润满是期待的眸子,十八娘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 “那……多谢。”她道。 陈熙开心道:“不用客气,你快回吧,今日还要劳烦你跑来跑去呢。” 十八娘心情复杂极了。 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转身走了——陆时砚看病要紧。 终于把陆时砚这个大问题给妥善解决了。 有大夫和对症的药,总比自己的土方子好使,陆时砚应该能保住命,她也就不用再担心他突然死了,日日偷摸上门去照顾,能安心摆摊赚钱。 真有必要,她就再去托十八娘。 给十八娘的那张食谱,只要她愿意尝试,日后有关陆时砚的小事托她帮忙,想必十八娘也不会拒绝。 那可是她最爱吃的舒芙蕾的食谱! 在潍县那可是独一份的,就是整个大燕,都找不出第二份来。 而且她今早进城的路上也想通了一个道理。 为什么非要跟女主远离呢? 不做对照组,她也可以抱女主大腿啊! 女主以后可是首富,还是首辅夫人,有这样的大腿,她做生意不就更便利了? 当然,如果人家实在不让抱,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凑上去讨人嫌,就试一试。 “今儿也早早回吧?”陈母心疼闺女夜里没睡好,想着回去早了能休息休息。 陈熙则充满干劲地道:“我们去东隆街再摆一会儿,今儿有面呢,再碰碰运气。” 主要是刚出去了十两银子,手中现钱不多了,陆时砚可是原书盖章的短命命格,吃药肯定不少砸钱,再加上她还想早早搬进城里,抓紧时间挣钱才是正理! 反击 东隆街上都是些小铺子,有点类似百货街,因为种类繁多价格低廉,日常来逛的人不少。 也有很多临时摆摊的摊贩和挑货叫卖的货郎,是城里最热闹烟火气最盛的街道。 昨儿没来是怕碰上熟人,到时候吵嚷起来,影响生意倒是在其次,主要是怕影响了陈父陈母的心情。 但现在,陈熙改变了主义。 陈父陈母也不能一直逃避,自己看开了想明白了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碰到问题解决就是。 陈父陈母现在完全沉浸在闺女出息了挣钱了的喜悦里,压根不知道闺女替他们考虑了这么多。 再过两日就是重阳节,不少人家出来采买过节的物什,对陈熙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才刚支好摊,便有食客上前询问,卖出去一份酸汤烩面。 来东隆街的,大多是些普通人家,要么也是富贵人家的下人过来采买,酸汤烩面只要十文钱就能买一大碗,比着酸汤饺子更实惠,再加上口味新鲜,辣辣的吃着也爽口,在东隆街更受欢迎。 给食客煮面的间隙,陈熙也打听了过两日重阳节的活动,心里有了盘算。 酸汤烩面异常的受欢迎,再加上昨天准备的烩面片本也不多,没多会儿就卖完了,陈熙就现场临时用饺子面做了些烩面片。 虽比不得昨天专门做的烩面片,但到底饺子面也醒了大半天,足够劲道,味道也没差太多。 一家三口又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陈熙看了眼已经不浓烈的日头,便跟陈父陈母说,收摊回家。 再晚了要赶夜路了,而且今天换了三个地方摆摊,一直都没闲着,该早点回去歇歇,挣钱虽然要紧,但也不能透支健康,万一累病了,得不偿失。 陈父陈母现在完全听闺女的,闺女说要回去,马上就利落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把摊收好,来了一位被介绍来的食客,遗憾道:“收摊了么?我走了几条街找过来的,给我做了再走吧……” 炉子里的火都灭了,再生火有些麻烦,陈熙笑吟吟对食客道:“今天卖完了,明天吧,我给你留好,早上我们在南市摆,中午在县学外面,下午会来这边……” 食客只得道:“行吧,我明儿看时间吧。” 倒也不是非吃不可,就是那老孙头非跟他炫耀,说南市有家面摊卖的什么酸汤烩面味道好得很,比他女婿的羊肉面好上天了,他就想来探探情况。 找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居然就收摊了。 明儿他一定要来尝尝! 走的时候,旁边卖香烛纸钱的铺子老板娘笑着跟她说,刚刚那人是正街羊肉面店家的老丈人,估摸着是来探情况的。 陈熙笑着道了谢,并没有太在意。 倒是陈母有些担心。 “没关系,”陈熙安慰她:“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迟早要被比较,这样的事以后也不会少,有人比较是好事,说明是对咱家的认可,这样名声也传得更快。” 怕就怕无人在意。 听她这么说,陈母也放心了。 回村的路上,陈熙把钱袋里的钱足足数了三遍。 越数,嘴角的笑就越灿烂。 九百八十六文! 今天卖的烩面多一些,去除成本,至少能赚六百五十钱! 利润比昨日足足多了一半! 陈熙开心得不得了。 回村的一路上她都在笑。 陈父陈母当然也开心。 “回家给你炖排骨吃,”陈母骄傲又心疼地摸了摸陈熙的脑袋:“这两日也太累了,好好补补。” “不辛苦,”陈熙是真没觉得辛苦:“爹娘也没少受累,等过段日子,攒了钱,咱们就在城里租房子,这样就不用再日日奔波了。” 陈父陈母欣慰地应声。 同时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跟陆家小子退婚是正确的,闺女这样出息,万一守寡,一辈子就完了,现在不过就是他们老两口挨几句骂,也没啥大不了的,闺女好就行。 驴车晃晃悠悠到村口的时候,更好看到大夫被十八娘的兄弟夏二郎送出陆家。 十八娘毕竟是个女儿家不好太过频繁进出陆家,便让自家兄长打着妹夫的名号行事。 城里的大夫来村里行医,村头又聚了不少凑热闹的。 “看来十八娘的糕点生意没少赚钱,都有钱帮别人请济善堂的大夫,啧啧。” 夏二郎大声道:“陆兄弟是林哥儿的好友,如今林哥儿在县学里回不来,拖到我这个未来的大舅哥身上,我当然要替他尽心,好让他能安心读书,跟我妹子又何关系?” 琳琅读书好,莫说坪山村就是整个县城都知晓,读书好的人,总会被贵人赏识,贵人手里随便漏点就不少了,请个大夫也算不得什么。 阴阳怪气的人被夏二郎当面一怼,面色有些讪讪。 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又没要污蔑十八娘什么,就是没忍住。 夏二郎又道:“我妹子糕点生意赚不赚钱,那是我家的事,就算赚钱也是凭本事赚的辛苦钱,怎么,县衙出文书了,点名不让你摆摊卖糕点?” 这直白的话,把那人堵得老脸通红,登时不说话了。 其他人附和:“就是,十八娘能挣钱,是十八娘有本事,你搁这酸什么,有本事自己去挣啊,屁本事没有,就会瞎叫唤!” 正羞臊着,瞥见陈熙一家回来了,他马上像是找到了能踩的对象,大声哟了一声,道:“也是啊,糕点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十八娘做的好是十八娘有本是,老天爷赏饭吃,我是没那个本事,也不眼红人家,不像有的人,看别人挣钱了,就赶紧去模仿也卖糕点,结果压根卖不出去,势利眼得很,有好就凑上去,没见好,就赶紧退,我可做不来这种事!” 话落,他又对夏二郎道:“得亏了二郎你和林哥儿有情义,顾着陆哥儿,要不然啊,陆哥不得被欺负死!也该你们两家生意兴隆,读书又出息,这是老天有眼呢!” 这阴阳怪气奚落的话,陈熙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平日回村的时候被说两句也就罢了,今儿明明是牛大山自己落人口舌,反倒推她家出来,陈熙自然就不高兴了。 她冲他笑笑:“牛叔这么正气凛然,也不能只让人家行好事啊,你也赶紧的,把医药费摊一半呗,也让侄女我也好好跟牛叔学学,什么叫情义!” 说着她又道:“大夫都还没走,牛叔还等什么?” 牛大山登时没了话。 陈熙却没打算放过他:“难不成牛叔就只会嘴上嚷嚷?这可不行啊,光说不练假把式,让人瞧不起的,我都瞧不起!” 牛大山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你、你管我呢!你们家看人落魄,落井下石,还不让人说了!” “说啊,哪里不让人说了,”陈熙一脸坦然:“我家之前少请大夫抓药了吗?之前我家请医问药的时候,牛叔你也没伸手帮忙啊,还是说,牛叔你偷偷给陆家送啥了,不让大家知道,不然说出来给大家都听听,也好给你传传美名。” 牛大山自知说不过,一甩袖子恨恨道:“你这丫头现在越来越刻薄尖利,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话落,他转身就走了。 陈熙仍不放过他,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大声道:“牛叔,你不帮着付诊金要钱啊,别走啊……” 牛大山跑得更快了。 等人走了,陈熙这才笑着对村口的人说道:“诸位叔伯要是瞧着陆家可怜,就多关照关照,总不能光嘴上说,我年岁小,很多事都不懂,但也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理,总得做了,再说人的时候,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吧?” 没人接她的话,陈熙也不在意,让陈父驱着驴车往家走。 这些人也是欺软怕硬。 看他们这几天一直不还口,就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谁家有啥不顺的,就骂他们几句撒火,没品的很。 真要单单为陆时砚出头也就算了,偏偏有人存了龌龊心思,她才不惯着。 院子里,准备好好谢谢夏二哥的陆时砚,刚从房内走到廊下,就听到了陈熙这番义正言辞的话。 他本就苍白青黑的脸色,微沉。 正抵着唇咳着,送大夫离开的夏二哥回来,看到他站在廊下,忙道:“你别出来了,外头风大,大夫都说了你地好好将养,这几服药先吃着,等吃完了我再给你抓。” 陆时砚冲夏二哥拱了拱手道谢。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夏二哥也是聪明人,略一思索就知道他是听到了陈熙刚刚的那番话。 原本这事他也不打算说什么的,但…… “男子汉大丈夫和何患无妻。”夏二哥平日里上山打猎,身子壮,说话也豪迈粗犷:“陆哥儿你也别在意,等养好了身子,好好读书考功名,福气都在后头呢。” 想着妹子今日回来跟他说了一嘴陈家现在改做了辣味,生意挺不错的。 这家人真的是,之前学他妹子卖糕点,生意不行还张扬嚣张,现在生意好,往后不得更嚣张了? 看看,这才消停几日,就又开始了。 夏二哥很是看不惯陈家,不单单是因为退婚的事,而是早之前他们一家总是跟他妹子抢生意,他就看不惯了。 正儿八经竞争他也不说啥,偏偏非要搞些有的没的,让人不齿。 看不惯归看不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跟一个女人计较。 他是不屑跟陈熙计较的,刚刚在门口当着陈熙,他什么也没说。 就是之前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没多嘴评价什么,这会儿也是怕陆时砚又气着了,那今儿日大夫就白看了,药也白抓了,这才出口宽慰了几句。 在他看来,这婚退了,对陆时砚是好事,陈熙那样的脾性,也不是啥良配,只要陆时砚考了功名,还愁找不到好岳家? 这般想着他又道:“陈家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做辣味的秘方,生意挺好,估摸着日后也不会安生,陆哥儿你现在身体最要紧,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理,其他的都先往后放放,可别自己犯傻。” 并没有生气,只是不想被人议论尤其不想再跟陈家有牵扯的陆时砚,正要跟夏二哥道谢,听到他说陈家现在在做辣味生意,脸色顿时一怔。 “辣味?”他问。 夏二哥点头:“是的。”老天爷确实挺不长眼的。 以他对陈家尤其是陈熙的了解,这秘方不定怎么来的呢。 背后说人不好,还是说一个女人,这话他就没跟陆时砚说,只在心里想想。 “药我帮你煎好吧,”夏二哥又道:“煎好我再回去。” 说着就要去廊下生火添水煎药。 直到火生起来,陆时砚才回神。 “夏二哥不用麻烦,”他忙走过来:“我煎个药还是可以的,今日劳累你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瞧他精神还好,又坚持,夏二哥便点了头:“有事让老牛婶去后面喊我,别不好意思。” 陆时砚再次道了谢,夏二哥这才离开。 夏二哥走后,坐在小凳子上煎药的陆时砚,眉头缓缓蹙起,嘴角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天赋 这两日生意好,辣椒油用得极快,原本的一大罐现在也就剩了个底,今天得先把辣椒油炸出来。 一到家,陈熙都没顾上歇着,就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过两日是重阳节,到时候登高游玩的人会很多,说不定还会有庙会,这个热闹陈熙肯定要凑的,怕到跟前忙不过来,陈熙便决定今日多做点辣椒油出来,能放个几日,不打紧。 陈父陈母也没闲着,既要顾着摊,也要顾着地里的庄稼,还有开垦的菜园里种的菜。 就连陈耀都跑前跑后找活干。 “妹妹,我烧火。”他坐在灶膛前,皱着眉头一脸心疼:“你太累了,我很想帮你,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现在烧火就很好啊,”陈熙笑了笑道:“要不然我一个人又要烧火又要切料,忙不过来呢!” 陈耀听完美滋滋地笑了:“那我以后都帮妹妹烧火。” 陈熙笑着点头。 这次足足炸了三罐辣椒油。 也不敢一下弄太多了,万一生意萎靡,坏不至于立马就坏,但总归口感会稍差些,三罐刚好。 等忙过去这几日,再炸就是。 锅底的辣椒油铲不出来,陈熙就用馒头在锅底擦了一圈,擦了两个馒头。 她自己撕开一半吃了,又递给陈耀一个:“饿不饿,先吃着这个。” 陈耀接过,大口咬了一口,两只眼睛登时亮起:“好吃!” 陈熙也觉得好吃。 她吃着吃着,心里突然又有了盘算。 对啊,也可以卖馒头,夹花生辣椒酱,贼香。 这么想着,她就立马开始做。 因为想要再汤底加些花生碎提香,她今日采买了不少花生。 说做就做,先洗了一碗花生沥干水分后,小火炒熟,去皮后,碾成花生碎,便开始重新烧油炸辣椒酱,等差不多的时候加入花生碎和芝麻翻炒。 花生本就香得很,辣椒油的香味更是霸道,两者一混合,香味更是直冲人味蕾。 花生辣酱炒好后,陈熙就舀了一勺铺匀夹在馒头里递给陈耀:“尝尝这个。” 陈耀已经快被香晕了,见妹妹先递给自己,他马上摇头:“妹妹饿,妹妹先吃。” “好多呢,我这就给自己弄,这个你吃,快。”陈熙道。 陈耀这才接过来。 虽然很香,但他没吃,而是等着妹妹。 等陈熙又夹了一个馒头,先咬了一口后,陈耀这才开始吃。 花生炒熟后香脆得很,再在辣椒油里一炒,更是满口生香,配着热乎乎的馒头,别提多带劲了。 “好吃吧?”陈熙笑着问。 陈耀满嘴都是馒头,没办法开口只能笑着不住点头:“嗯嗯嗯……” 陈熙又夹了两个递给陈耀:“拿去给爹娘也尝尝,他们估摸着也该饿了。” 陈耀接过就快步跑了出去。 陈熙把手里的馒头吃完,本想开始和面擀烩面片,迟疑片刻,又撕了半个馒头,舀了些花生辣酱,吃完后终于满足了,开始舀水擓面和面…… 进进出出忙活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响动。 似乎是有人在问谁家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她听到有人说是陈家,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估摸着不会是什么好话,陈熙便也没在意,但心里还挺开心。 能让人这么问,可见对她家辣椒酱的认可。 馒头要现蒸的才好吃,得提前勾酵子,用米酒勾出来的酵子蒸出来的馒头最好吃,明日进城遇上了先舀一碗米酒回来再勾酵子,能赶上重阳节卖卖馒头夹花生酱试试水。 陈耀给爹娘送了吃的后又飞快跑回来帮妹妹,妹妹一个人,很累的。 见妹妹正在和面,他正要伸手帮忙,陈熙便道:“不用上手了,哥哥还烧火吧,我来烧饭,等爹娘回来就能吃饭了。” 陈熙立马去烧火。 陈熙把面揉光后放在盆里醒着,等吃了饭再擀面皮,醒一会儿面的延展性会更好些,擀起来更轻松。 今天割了一块五花肉,切片后下锅煸炒出油,再加入自家地里种的萝卜,炒香后,加水开始炖。 起锅前加粉条炖软后,盖锅盖闷着。 “好了,”陈熙道:“喊爹娘回来吃饭吧。” 猪肉萝卜炖粉条,肉多油多,自家种的萝卜又水嫩,吸足了肉汤后,香得很,但…… 这顿晚饭,最受欢迎的还是馒头夹花生辣酱。 陈耀一口气吃了三个,还要再吃第四个的时候被陈熙拦住了:“不能再吃了,馒头瓷实,吃完喝点水,涨起来会把胃撑满,不舒服得很。”他刚刚已经吃了一个了,真不能再吃了。 陈耀有些舍不得。 “明天再吃。”陈熙笑了下。 陈耀这才开心了。 吃晚饭,一家四口又开始忙活。 陈熙揉面擀烩面片,陈母则是摘菜洗菜准备明早剁馅的食材。 陈父带着陈耀给摊车加固。 活虽然又杂又多,但一家人齐心协力,还是很快就忙完了。 陈熙捏了捏发酸的脖颈,洗漱后便准备睡觉。 今天夏二哥带着大夫去给陆时砚看诊,肯定也会顾着陆时砚一些日常所需,他想不到,十八娘那样细心妥帖肯定也想得到。 所以今晚她就不去陆家了,正好可以好好睡一觉。 打从穿过来,她都还没睡这么早过,昨天鸡打鸣她才睡,今天疲乏得很,得好好休息一下,身体要垮了实在得不偿失。 这般想着,她抱着被子,沉沉入睡。 村子深处,夏家。 也是刚刚做好明日要卖的糕点的十八娘,看着手里的食谱,有些犹豫。 夏二哥一直在帮妹妹打下手,出去挑了两桶水把水缸装满,进来看到妹妹还没睡,有些诧异:“都收拾好了,怎么还不睡?快睡吧,起那么早呢!” 十八娘一咬牙道:“二哥,我新得了一个点心的做法,想试试。” 夏二哥面上一喜:“好啊,要不要我帮忙?” 十八娘点头。 夏二哥马上洗了手过来:“要我做什么?” 因为是第一次做,再加上十八娘从未见过此种做法,听都没听过,是以,做的时候十分谨慎,完全按着食谱所说,一步不差地操作。 夏二哥是个粗人,压根不懂点心的细致处,但他听妹妹话,妹妹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也不多问,这会儿正端着白瓷碗用筷子飞快地打碗里的蛋清。 十八娘就盯着他手里碗。 一刻钟过去,白瓷碗里蛋清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十八娘面色尚且平静。 两刻钟过去……依然没有像食谱里说的样子,十八娘脸色微变。 哪怕是不知内情的夏二哥也有些诧异了:“妹妹,你这次是要做什么啊?打了这么久,也没多大变化,食谱是准的吗?” 这一问,把十八娘也给问住了。 做的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至于准不准,她更不清楚。 夏二哥又打了一会儿鸡蛋清:“食谱哪里来的啊?” 十八娘看了二哥一眼,也觉得有些不确定:“陈熙给我的。” 夏二哥打鸡蛋清的手一顿:“陈熙给的?她有那么好心,不会又是耍你玩的罢?” 这事她之前也不是没干过,所以夏二哥对陈熙的印象并不好。 十八娘想了想,觉得陈熙没有骗她的必要。 她已经给了自己十两银子给陆时砚看诊抓药,后面也不用再多此一举给她食谱。 就单单为了戏耍她一下? 十八娘觉得不至于。 而且陈熙变了很多。 再加上这个食谱她仔细研究了,虽然没听过这个做法,但很多细节是合理的。 “继续打吧,”她道:“可能就快了。” 妹妹就是对点心痴迷得很,听谁说了什么吃法做法,她回来就会自己研究自己试着做,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被陈熙戏耍。 他有心想说这次肯定也是陈熙搞鬼,但瞧着妹妹一脸认真期待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回去——等他彻底证实了陈熙又耍了她,以后妹妹就不会再因为这种事受陈熙的骗了!得让她死心才行。 本着这个心思,陈二哥鸡蛋清打得格外卖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瓷盆里的鸡蛋清发生了变化。 “停停停,”十八娘一脸惊喜:“真的成了,食谱是真的!” 夏二哥:“………………” 十八娘欣喜不已,按着后面的步骤,继续操作…… 蛋黄、牛乳、糖…… 混合均匀后,她让夏二哥给她烧小炉子。 “小火。”她道。 等锅热便把糊糊擓进锅里,等表面微微凝固,便用铲子翻面,直到两面金黄,便可出锅…… 刚一出锅,十八娘便撕了一小块。 脸色立马就变了。 原本还很开心的夏二哥看到妹妹脸色,登时眉头一紧:“怎么?不好吃?是不是陈熙又……” “好吃!”十八娘一脸开心:“哥哥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 松软绵密,入口即化。 夏二哥吃了一口,也有些惊讶。 一是惊讶,真的很好吃,二是,陈熙居然真的给了她妹妹这样的食谱。 “这个肯定好卖,”十八娘马上冷静下来:“二哥你再打一盆蛋清,我把这些糊糊都煎出来。” 夏二哥把剩下的都吃了,笑着应下。 这晚夏家小院的灯,直亮到了后半夜。 哪怕是睡了,十八娘心情都还很激动。 陈熙给她的这份食谱,不单单是能做出来舒芙蕾,更是给了她启发,她可以用这种手法,尝试着做别的! 明日就在城里买了原料回来尝试。 这般想着,十八娘就更睡不着了。 同样睡得不踏实的还有陆时砚。 听到了村子里的鸡打鸣,陆时砚确定今夜不会有人来了,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鸡鸣三声,陈熙起床,睡饱了后只觉神清气爽,连外头黑黑的天幕都觉得分外可爱。 一家人忙忙碌碌,收拾好,便喜气洋洋赶着驴车出发。 经过陆家门口时,她从门缝往里面塞了几个生鸡蛋——水煮蛋也行荷包蛋也方便哪怕冲鸡蛋汤都很好做,又有营养,怪不得看望病人总是会拿鸡蛋。 十八娘今天也给陆时砚塞了吃的,是两个舒芙蕾。 陆时砚心里有事,醒的也早,醒来后看到门口的东西,在原地静默片刻。 今日出门也不算早,不过因着心情好,这一路走得快,到城门口时,城门才刚刚打开片刻。 人多,他们就坠在后面排着队,慢慢进城。 正排着队排着队,陈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这个给你们。” 她抬头,就看到十八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他们这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包裹就走了。 陈熙都没来得及说话,看了看十八娘的身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包裹。 她捏了捏,软软的,还带着温热。 吃的? 她打开一眼,笑了。 昨儿她才把食谱给她,她今天居然就做出来了! 撕一块尝了尝,好吃得差点咬了舌头。 陈熙满脸震惊,看了看已经瞧不见身影的十八娘,又看了看手里的舒芙蕾。 兀自震惊半晌,她在心里唏嘘了声。 不愧是亲妈作者笔下的甜品技能满点女主,这味道,比她以往吃的都好! 真真是入口即化! 她最喜欢的甜品就是舒芙蕾,没穿来前,她也有试着自己在家做,但味道都很难以描述,做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她就放弃了。 原本她是不信什么厨艺天赋的,现在,她信了。 十八娘这手艺,她只有羡慕的份。 同时又觉得,这食谱送十八娘算是送值了。 一来,缓和了她和女主的关系,二来,她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去十八娘哪里买了,满足了自己的口腹欲,一举两得! 十八娘给了她四个,估摸着是按着她家人口给她,这玩意的原料不便宜,想必十八娘也没有做太多,能给她四个,已经非常非常慷慨了。 她给陈父陈母一人一个,剩下的一个放在了匣子里,等回家给陈耀也尝尝。 陈父陈母吃完,也是赞不绝口。 不过陈熙并没有跟陈父陈母说食谱是她送十八娘的。 这事,她本就没打算宣扬。 进了城,就直奔南市。 今天的南市也很热闹,生意和前两日差不多,忙活到了半晌午,便赶紧收拾往县学赶。 今日县学外热闹的很,一眼望去全是叫卖的摊铺,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刚选好位置支好摊,陈熙就听到一声响亮的:“陈老板!” 陈熙抬头,见是前两天早上总是第一个来她这里吃饺子的少年。 “你还真的在这里,”三爻开心得很:“昨天有事没顾上,可给我想得不行……” 他开心,这么快就有了老主顾的陈熙也很开心。 正招呼着他入座,就见三爻往旁边一让:“今日我是带我家公子,和盛公子一起来品尝的。” 陈熙视线一转就看到他身后走出的,两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 其中左边这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公子,容貌好气质佳,尤其矜贵。 见他正盯着热腾腾的锅炉,陈熙微微扬唇。 青衫公子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眼看过来。 两人四目对上,青衫公子原本清冷的神色,微顿,而后冲她轻轻颔首。 压根没料到自家吃食这么快就入了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们眼的陈熙,感觉自己撞上了两个善财童子,热络地招呼人入座。 听三爻介绍陈熙才知道,他家公子是林员外家的三公子,就是那位穿揉蓝衫子的公子。 另一位是林三公子的同窗好友,也是潍县有名的盛家二公子。 林三公子吃饺子,盛二公子吃烩面。 陈熙给两人端上后,也顾不上说什么,忙着招呼新食客。 一边忙着一边隐约听到三爻的声音: “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味道很独特,很好吃?” “盛二公子觉得呢?” “嘻嘻是吧……” 听到这些,陈熙就觉得稳了。 等他们吃完,陈熙正要客套几句,喜欢常来,就见那位盛二公子一脸沉着:“陈老板,你可以可提供外食?” 陈熙没听太懂。 盛二公子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位长辈,爱吃些新鲜口味,我想给长辈送一份回去尝尝。” 陈熙这下听懂了,但她又有犹豫。 她之前没想过提供外卖的事,是以,人手压根不够。 “恐怕这会儿忙不开。”她面带歉色:“晚一些可以吗?” 没等盛二公子开口,三爻便自告奋勇:“我去跑一趟好了,等会儿公子上课,我闲着也无事,交给我好了。” 林三公子倒也爽快:“元轻就交给三爻好了,他也识路。” 盛元轻欣然点头:“这样也好。” 陈熙又有些顾虑,她也没纠结直言道:“二位公子,外食虽然可送,但是饺子和烩面都是刚出锅口感最好,若是送过去,路上耽误些时候,面会坨,饺子皮也不如刚出锅劲道。” 盛元轻极好说话:“无妨,家中长辈也吃不了太多,就尝个新鲜,我倒是觉得陈老板家的汤更好喝。” 陈熙给了他一个识货的眼神,便也不再顾虑:“那就好,盛公子是想要外带饺子还是烩面?” “两样各要一份。”话落他放下钱:“劳烦了。” 陈熙觉得这盛元轻怪好玩的,说话文绉绉的,又极有礼貌。 忙了前头食客的饭食,她便煮盛元轻那两份外带的,煮好后用自家的碗交给三爻,她本没在意两个碗,三爻却是很上道:“明儿我来吃的时候,把碗给陈老板带回来。” 忙过了午饭这阵,略歇了歇吃了点东西,便继续转战东隆街。 等到和昨日差不多时辰,便收拾东西回家。 路上陈熙数了数,今天卖得比昨日还多! 她开心地一路都没合上嘴。 等过两日再加上馒头夹花生辣酱,收入就更高了。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 她是打算第二天再多准备些烩面片,大干一天,多挣些钱,早日租上铺子。 没成想,第二天刚到南市,摊还没摆好,几个盛家人便找上了门。 好运 看着眼前自报家门的下人,陈熙有些警惕。 怎么回事? 不会是盛家的老人吃不了辣,昨天外带的两份,吃出事,来找她麻烦了吧? 这一瞬间,陈熙想了无数种可能。 包括怎么为自己辩解。 然而没等她开口,就见盛家一个管事打扮的妇人冲她笑着道:“我家老夫人挺喜欢姑娘这手吃食,夫人一向孝敬老夫人,这一大早就吩咐了我们过来找姑娘到府上去给老夫人做顿早饭,知道姑娘要做生意不大空闲,我家夫人出来时吩咐了,可不能让姑娘吃了亏。” 说着就放了一块碎银子:“这是帮厨的定金,姑娘先收着,等做了早饭,老夫人吃得好,工钱和赏钱都不会少了姑娘的。” 陈熙看了一眼,这几日收钱看账的,能估摸出这块碎银子有个五六两。 五六两! 顶她出摊半个月了! 而且这还只是定金,等做完了饭,就算没赏钱,工钱也会给个几两银子。 算下来,能小十两银子呢。 陈熙立马就动心了。 南市人来人往的,这会围观的人也不少,她也不怕进了盛家出不来。 再说,盛家能这么给她面子特意派了管家婆子来请她,又图她什么呢? 也就这一手吃食了。 就是铺子这边。 陈父陈母从年轻时就在县城卖烧饼,对盛家了解比闺女多多了,知道盛家是个积善人家,对于闺女的手艺能入了盛老夫人的眼,老两口都很开心。 而且给的钱着实不少。 瞧闺女犹豫,陈母便道:“盛老夫人是个大善人,能去给她老人家做顿饭,也是咱们的福气,铺子这边你不用挂心,我和你爹忙得过来。” 听陈母这么说,陈熙面色轻松不少。 煮饺子也好,煮烩面也好,都没什么难度,主要是调汤底,这几日陈父陈母也都学会了怎么调,原本就不是什么复杂事。 “老夫人吃得惯,是我的荣幸,我就跟几位走一趟。”陈熙解了围裙,大方冲几人一下。 “不过,”她又道:“我做饭要配我家的独家辣椒油,这……” 妇人想到什么马上道:“姑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咱们府上厨房一应俱全的,姑娘尽可到了府上再做,不急的。” 陈熙也猜到,许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和顾忌,便也没太在意,便跟着几人上了马车往盛府去了。 盛家在潍县是豪富,同族又出了个在礼部任职前途无量的才俊,自然不是一般门户能比的。 光是宅子就瞧着甚宏伟,让来自现代社会对雕梁画栋巍峨气派的古宅院甚是眼馋。 也不知道她这一辈子,有没有福气能住上这样的大宅子,回头打听打听,三进的院子需要多少钱。 当然,摩天大厦都见惯了的陈熙,也没把艳羡表现太过,这只是大部人的执念而已,并非眼皮子前,她面上很很是淡定,只看了一眼,便跟着管事婆子从角门进府。 管事婆子瞧她面色沉着,一路上言行举止也都是落落大方,并没有借着这个接回攀附或者恭维他们家,现在到了盛府也不卑不亢,倒是对她又高看了一眼。 进了二门,换了个里面做事的大丫鬟,陈熙这才知道,盛家之所以这么一大早就去南市堵她,并非是为了府里的老夫人。 而是一位京中的贵人。 瞧丫鬟言辞间的尊重和忌讳,陈熙猜测,这位贵人来历怕是非常不简单。 要不然盛府也不至于从上到下,这么紧张。 “姐姐可否告知这位贵人多大年岁?”陈熙笑着道:“不同年龄的饮食偏好会略有不同,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丫鬟其实挺紧张的,这位贵人实在娇贵得很。 来府里做客这几日,都没有能入得了她口的饭菜,他们已经寻遍了满城的厨子,那位都说没胃口,吃不下,送去了也就挑几筷子,基本都是原封不动端出来。 原本他们府上也还好,没太紧张,觉得是小女孩零嘴吃多了,吃不下正餐。 但从京城来探亲的周夫人却是很紧张。 这一下,上到夫人老夫人,下到他们这些仆从,都跟着紧张起来,满府开动,遍地去寻厨子寻美食。 怎么说呢。 也不知道那位贵人是自己就不爱吃饭,还是京城的贵女日常吃食都精细至极,就连三夫人娘家的兄弟——庆芳楼当家的,御厨传人,亲自掌勺,也没入得了她的眼。 说实话,满府里已经没法了。 原本周夫人回娘家探亲念着旧情往他们府上拐了拐看望老夫人,是件开心又荣光的事。 偏偏,为着贵人吃饭的事,满府紧张得不行。 还是昨儿六少爷让人从外面送回来两碗吃食,那位贵人总算吃了进府后的一顿‘饱饭’。 原本昨晚上,贵人就还要吃的,只是那会儿陈家已经回家,城门也关了,不好折腾,便哄着那位勉强用了些菜色,今日一早天不亮,奴仆们就出门找人去了。 “应是十三四岁,”过来给陈熙打下手的丫鬟也没见过贵人的面,只是听府里其他人提起:“很喜欢姑娘家秘制辛辣口,姑娘这样做最稳妥。” 察觉到她的指点和善意,陈熙心里也有了底,冲她笑笑:“我知道了。” 天快亮了,早饭得赶紧开始准备了,陈熙还要临时炸辣椒油。 她也明白不是盛府瞧不上她自己在家炸的辣椒油,而是那位贵人太尊贵,盛府怕出什么岔子,都是自家准备的东西,他们府里也放心。 陈熙也不矫情,很快就列了单子让人准备食材。 虽然她自己照着现世的辣子调出的辣椒油一直被她对外说是独家秘制,但也难不住真正的行家,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尝一尝就能尝出来,就是在配比上需要废些功夫。 所以吩咐食材的清单她并没有遮掩,但在炸辣椒油的时候,厨房内就只有她自己。 盛府的人倒也是真好说话,她提了,他们居然真的就出去了。 陈熙并不知道,盛府是真的被这位贵人愁的头疼。 别说人家独家秘制本就要保密,就是不需要,但凡她有要求,他们也都会尽量满足,只求能让这位尊贵的客人开怀一些。 贵族家的小姐,大早上吃饺子不太好,太腻了。 不过小馄饨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炸完辣椒油,她就让盛府的厨娘抱着和面,剁肉馅。 主食也不需要多,就两个:酸汤小馄饨和酸汤面。 盛府肯定也准备了别的菜色,她并不用承担太多,原本只做这两份主食便算完成了任务。 但她日后是打算开铺子,步步壮大的,现在也不失为一个在本地权贵前扬名的机会。 那位贵人估摸着是个喜欢吃辣的。 她就用辣椒油又做了一份麻婆豆腐,还有一碟酸辣开胃的凉拌黄瓜。 还做了一份爽口开胃的酸辣汤,配上烙得宣软金黄的葱油饼。 陈熙想了想,又做了份酒酿圆子蛋花汤——若是辣着了,喝几口甜汤解辣最好。 因着是早饭,再加上也不确定那位姑奶奶的脾性如何,万一做多了犯了忌讳,就画蛇添足了,陈熙就只做了这些。 等早饭送过去,陈熙其实就清闲了。 不过很快盛夫人身边的丫鬟便过来同她说,难得请到府里来,六少爷都夸,想必她的手艺是极好的,也给她们做几碗尝尝鲜,还说不让她白使力气,工钱给翻倍。 这话算是很抬举了,再听来传话的丫鬟的意思,不用做主人家所有的早饭,早饭盛府的厨子都做好了,只用做几碗她的特色面,给家里的夫人少爷小姐们尝尝味道就是,分明就是老天爷送到自己面前的机会,陈熙当然不会拒绝。 再加上辣椒油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也很方便。 她便主动说,刚刚的馄饨馅还有,她就一并再做几碗馄饨,府里的少爷小姐夫人们觉得好,是她的福气。 大方又坦荡,还会说话,丫鬟们自然也欢喜。 盛府人口众多,所幸,面好做,小馄饨包起来也不费事,等她忙完,就又有人来了。 陈熙原以为又是要让她给府里的少爷小姐们做什么吃的。 她无所谓,只要给工钱就行,盛家这么大方,她非常乐意挣这个钱! 只不过,并不是。 来人是来跟她说,那位贵人十分喜欢她的手艺,是跟她商量让她留下做午饭的。 陈熙心里是愿意的,但面上她没有一口答应。 来传话的丫鬟年纪大些,也稳重妥帖得多:“姑娘放心,只做贵人的午饭,工钱翻倍,那位贵人也有赏。” 说着就递过来一个很精致的刺绣荷包。 陈熙拿到手,并没有打开,应该是银裸子,估摸着有个十两银子。 “自然可以,”陈熙大方应下:“只是要劳烦府里去南市走一趟,跟我爹娘说一声,我怕他们会担心,过了午我就去找他们。” 大丫鬟欣然道:“这是自然,我这就让人去报信,姑娘可在府里歇一歇,需要什么,吩咐厨房的人去采买筹备就是。” 有人买菜打下手,她就只用动动手掌个勺,这差事简直不能更轻松,给的酬金也高,陈熙乐意得很。 盛府的下人也和善,她歇着时还给她上茶水点心水果吃。 陈熙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她自己在心里嘀咕可真是个劳碌的命。 一想到后面名声打出去就不得闲了,陈熙就又十分坦然地歇着了。 到了半晌,便开始准备午饭。 早饭是尝鲜给府里其他人也做了点,中午就只负责贵人的份,更简单了。 不过她有心给自家招牌打名气,午饭也很用心。 她打听了,盛府这位做客的贵人极嗜辣,主食就放开了做的酸辣粉。 又做了水煮肉片,口味虾,还用红糖和老抽代替可乐做了个可乐鸡翅,用余下的辣椒油调了个钵钵鸡的汤料,煮了一份钵钵鸡——她早上炸辣椒油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炸太多,瞧着还剩了有一些,便做了钵钵鸡把余下的辣椒油全都用掉。 最后又做了一份清淡口的虾滑豆腐汤。 简单的一顿午饭就做好了。 在陈熙看来简单,但在存在信息差的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她刚收拾好,准备等贵人吃了饭,表达了满意,就拿了工钱走人。 没等来送工钱的下人,反倒是等来了贵人本人。 “你做我的专属厨娘,我给你钱!” 陈熙看着眼前不过十一二岁,通身华贵精致的小姑娘,笑着道:“日日吃怕就不稀罕了,偶尔吃上一次常个鲜,反而觉得美味,也能吃得长久些。” 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不知道具体身份,但看盛府这么重视,来头必然不小。 她只想借着她打一下自己的名气,并没打算把自己卖给对方。 跟着她,确实能拿到不菲的工钱,但会失去自由也没了太多的可能,不是她喜欢的生活——摆明了她现在靠着信息差能赚更多钱,有更大的前途和钱途,没必要去她身边。 “我日日都进城来,”陈熙又道:“日后也打算在城里开个小铺子,贵人若有兴致可以去转转,我都会在的。” 小姑娘有点不开心:“过几日我就回家了。” 陈熙只得遗憾道:“那等贵人有空闲时常来走动,我家在这边有父母兄弟要照顾,不能离开太远。” 听她这么说,小姑娘本想说那本小姐接你全家去京城啊,想到离京时父亲母亲的吩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好吧。”她道:“我到时来不了,就派人来。” 陈熙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喜欢。 话落她又道:“你这几日都会在城里?” 陈熙点头:“是的,贵人可以去转转,我还知道一家卖点心的,味道极独特,摊主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叫十八娘,她近日新出的点心,很是不错。” 十八娘的手艺本就是本书的天花板,凡出自她手的点心,无人能比,还一度风靡京城,在权贵圈里甚受欢迎,不过那都是后期男主科举中第,进京赶考的事了。 就算她不提,日后十八娘依然会扬名。 她提一嘴,不过就是个顺手人情。 听她这么说,小姑娘眼睛一亮,马上就有人会意示意了人出去买。 “我觉得你很有趣,”小姑娘瞧着她,笑吟吟道:“你说好,肯定有点意思,我让人去买去。” 说着,她又道:“看来这里还是挺有意思的,那我下午出去逛逛。” 说完想到什么,示意身边比自己大几岁的大丫鬟。 大丫鬟上前递给陈熙一个荷包:“这是我家小姐给姑娘的。” 瞧着比早上的荷包还要鼓囊,陈熙接过,笑着道了谢。 小姑娘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要走时,又停下:“你明日会来城里吧?” 陈熙点头说会。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眯起了眼睛,美滋滋地走了。 她才离开,盛府的管事便也过来给她工钱。 小姑娘给的是赏钱,她是盛府请来招待客人的,工钱自然要盛府出。 贵人给的赏钱是贵人的赏,不能充作工钱。 于是,陈熙得了盛府给的工钱和赏钱,足足有二十两! 从陈府出来时,陈熙脚下都还是飘的。 二十! 再加上早上的五两定金! 小姑娘给的两次荷包! 加一块有将近四十两! 发财了! 发财了!!! 陈熙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同班同学们毕业后喜欢给有钱人打工。 又好说话,又大方,谁不喜欢? 一天能挣别人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钱。 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么! 至于旁的,要紧么? 凭本事挣钱,不寒碜。 原本以为要过段时间才敢肖想城里的铺子屋子,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她现在就有本钱租铺子院子了。 出了盛源街,陈熙直奔县学。 这个时辰,爹娘估摸着还在县学。 匆匆赶到时,陈父陈母果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看到她回来,陈母赶紧丢了手里的马扎疾步过来:“回来了,没事吧?” 陈熙冲她笑笑:“没事,是盛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喜欢吃咱家这口辣味,留我做了两顿饭。” 陈母这才放心,陈父在一旁说,陈母不放心,摊都摆得不安生,打算这就收摊去盛府外面等着。 陈熙听完心里甚是感动。 “东隆街今儿就不去了。”她主动道。 陈母附和:“对对对,不去了,你今日累着了,咱们早点回家,你也好歇一歇。” “我真不累,”陈熙解释道:“盛府有厨子,我就做了几个菜,而且……” 说着她凑到陈母耳边小声道:“盛府大方又是工钱又是上前,这一天就挣了三十多两。” 陈母愣住了。 陈熙笑着道:“先不回家,我们去寻摸寻摸铺子,租一个,马上天就冷了就不用天天早起赶路了。” 陈父也没料到闺女竟有这样的气运。 又开心,又欣慰。 闺女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了,他们可不欣慰么。 原本打算收摊去盛府外等闺女的陈父陈母,现在开开心心收了摊,跟着闺女欢欢喜喜去看铺子。 匆匆忙忙看了几家往外租的铺子,陈熙倒也没急着定,准备打听打听,再好好观察一下,反正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看完就去市场采买了食材,又沽了点酒,准备回家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 回村的时候,又遇上了走路回去的十八娘。 莫说今日陈熙心情好,就是前两日,她也邀请了十八娘一块坐车。 十八娘现在对陈熙十分复杂,偷偷给她银子让她帮着给陆时砚看病,又大方地给了她一个能做祖传秘方的点心食谱……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陈熙才好。 现在她又邀请自己一块坐车,若拒绝,倒显得她小气不识抬举。 坐上驴车后,陈熙心情很好地询问十八娘今日的生意。 十八娘以为她是问自己舒芙蕾卖的好不好,便认真道:“今日生意很好,舒芙蕾很抢手。” 虽没得到想知道的答案,陈熙也很开心:“那就好。” 她等了一会儿,十八娘也没主动跟她说起盛家的事,便又问道:“那个盛源街上的盛府里,有人去你那儿买点心了么?” 十八娘一愣,而后满脸惊讶。 但陈熙没等她开口,便冲她俏皮地挑了下眉头,示意她淡定。 十八娘:“……”陈熙真的变了!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直到走到半路,陈熙又偷偷塞给她十两银子后,十八娘甚至很想问她,既然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让众人知道,这么被误会着,她都替她委屈。 就算不想跟别人说太多,至少也该让陆时砚知道啊! 这样子,算个怎么回事? 她犹豫再三,眼看着快到村口了,她主动道:“要不要我帮你跟他说一下,也让他知道你……” 正美滋滋在心里对比几家铺子优缺点的陈熙,听到这话,立马摇头:“不要,千万别。” 十八娘是真不懂她了。 又走了一段路,陈熙:“快到了,你下车吧。” 十八娘一脸认真:“不用,我坐到村口再下。” 陈熙不让她说,她也没法对陆时砚还有村里人说太多,但她自己呈了陈熙和陈家的情,却还故作清高地跟人撇清关系,这事她做不出来。 不过就是被指点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而且她相信,时间久了,大家也会发现陈熙的改变和陈熙的好。 看着一脸坚定的十八娘,陈熙:“?” 送受‘林琅’所托来送柴的夏二哥出门的陆时砚,抬头就看到十八娘和陈熙并肩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进村。 祝福 陈熙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金灿灿夕阳笼罩下,浑身发着光,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十八娘。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女主可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长得好看不说,还这么温柔细心。 除了这些还有勤劳坚强,端正温良,聪慧睿智,不畏强权,勇敢无畏…… 反正一切美好,在她身上都有体现,是个集所有美好品质于一身女子。 别说男主动心,陈熙都动心了,要是有个这个的姐妹该多好,她肯定天天炫耀。 不过…… 陈熙心里遗憾了下,女主估摸着也不咋看得上她吧,毕竟之前两家因为糕点生意的事闹得也挺不好看的。 女主现在愿意这般,是想还她食谱还有在盛府举荐的人情吧? 陈熙心里又遗憾了下。 真是…… 算了。 十八娘有恩必报,也挺好的,至少说明,她没有那么讨厌排斥自己。 这么一想,陈熙就又开心了许多。 因着注意力都在十八娘身上,陈熙压根没留意到陆时砚这会儿就在门口站着——虽然是在门内侧,但院门是开的,他站得很靠外,经过的人必然能看见。 十八娘就看见了,还冲陆时砚点头示意了下。 等陈熙反应过来时,驴车已经从陆家门口经过。 她转过头时,看到的只有院墙,并没有看到陆时砚。 “二哥!”在村口众人八卦又热烈目光的注视下,十八娘跳下驴车,大声喊住前面老远已经快要转弯不见的高大身影。 夏二郎还在回味妹妹新做出的舒芙蕾的滋味,他料定今日肯定很好卖。 不过就是这东西娇嫩,晚上做好放着第二天卖不成,得早起现做了带去城里卖。 他捏了捏拳头,也就是早起打鸡蛋而已,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而且他现在已经掌握了打鸡蛋的技巧,保证明早再早起打鸡蛋,保证又快又好,不像尽早匆匆忙忙,耽误了不少功夫。 不过,一天没吃了。 他有些馋这个味,估摸时辰妹妹差不多快回来了,他先回家打鸡蛋,等妹妹回家就能打好,正好做一锅一起吃。 今天下去他去山里猎到了两只野兔,再炖个兔肉,贴上一圈饼子…… 正盘算着等会打几个鸡蛋好,就听到妹妹的声音在喊他。 他面上登时一喜,肯定是今日新点心卖得好,所以妹妹早早就回来了。 这一回头,就看到妹妹正从陈熙家的驴车上跳下来。 夏二哥:“?”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又仔细看了看,那确实是陈熙家的驴车,妹妹居然还跟陈熙打了个招呼,感谢她捎自己回来。 夏二哥:“……” 他下意识往村口那群人看去。 果然就见他们正用刻薄挑刺地眼神打量自家妹子。 夏二哥脸上顿时就不太好看,他快步走回来,上前接过妹子手里的扁担和筐:“今日这般早,回家歇着去,晚上二哥给你炖兔肉吃。” 说着他扫了一眼还盯着妹子打量的村人,皮笑肉不笑道:“太阳都下山了,不回家做晚饭吗?” 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顿了下,而后笑着道:“是啊,该做饭了,刚刚还大太阳呢,这就要黑了,嘿,天变得可真快,啧啧,什么都变得快……” 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夏二哥只当没听懂,护着自家妹子回家:“加上之前的兔皮,能在入冬前给你做个皮袄,这样就算是雪天,进城也不会觉得冷了。” 有人笑着接话:“冷啥啊,坐老陈家的驴车进城呗,你们家倒是跟老陈家亲近,反正都是进城做生意,都是乡里乡亲的,捎十八娘一段,又有啥呢。” 刚刚只是话里有话,现在明着说他妹子了,夏二哥就变了脸:“咋,你家要有个进城的驴车牛车,不打算捎乡亲?还是你进城回村,乡亲顺路也愿意不捎你?大杨,这得是你有问题才对吧?!” 叫大杨的年轻人拉了脸,冷哼了声:“我有什么问题!我看是……” 对上夏二郎的视线,他有点怂,但偏偏又抹不开面子,只硬着头皮道:“谁有问题谁知道,大伙眼睛都看着呢。” 但其他人却没人再说什么。 十八娘一个姑娘家,每日里早上坐同村的牛车进城,能赶上的时候就在趁车子回来,赶不上的时候,就自己走回来。 那么远的路,确实不方便。 若能有同村人遇上,捎回来,轻省不少,但凡不傻都会如此。 怪就怪,那赶车的是陈家。 但扪心自问,这事要发生在自家身上,自家也不会为了点子所谓,拒绝趁车。 那可是几十里路! 见没人再说什么了,夏二哥便带着十八娘走了。 陈熙被夏二哥跟村人的对话吸引,收回视线转头朝十八娘兄妹俩看过去。 瞧着夏二哥这么护着自己妹子,陈熙嘴角牵了牵。 陈耀也很护妹妹,陈父陈母也护孩子。 她心里唏嘘着亲情的神奇和伟大,就更没顾上留意陆家。 直到车轱辘声远去,一脸深沉的陆时砚这才关上门。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那几天晚上陈熙真的来了他家,为什么,她又这么冷淡? 就好像压根没看到他一样。 她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来他家,不让任何人知道? 还在众人面前,这种表现? 陆时砚十分不解,直到天黑了,夜深了,弯月爬上树梢,他都没想明白。 发了笔横财的陈熙,心情好得能飞上天,哪里会知道陆时砚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她发财了,又给了十八娘十两银子,够陆时砚再吃几天药的,他的小命短时间内应该是能包住的,十八娘既然答应了她的所托必然会尽力帮忙,夏二哥又常去看他,她就不用再这么操心劳力,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一片光明。 一进家门,一家四口就纷纷忙碌起来。 陈熙和了面就和陈母一起做晚饭,边做饭边讨论下午看的那几个铺子哪个更好。 陈父陈母哪里想得到他们家也有这样的造化,晚饭吃陈父多喝了几杯,自己把自己给喝醉了,醉了之后就搂着陈熙哭闺女命苦,还哭着说等日后,肯定给她找个更好的婆家。 陈家一家人,其实真的挺和睦的。 旁的事不说,就说在家里面,氛围是真的很好。 别说,陈熙还挺羡慕挺唏嘘的。 跟醉汉没法讲道理,陈熙就忍着鼻头的酸涩,和陈母一起扶陈父休息。 等收拾完一切,陈熙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觉得,穿过来,其实也没有特别倒霉。 至少这一家人,是真的爱‘她’。 因为高兴,她也喝了两碗酒,虽然这个时代酒都不烈,也有些晕乎乎的,没多会儿便噙着笑,睡着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陈熙没等鸡叫,就醒了。 醒来后,浑身舒畅,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陈母醒来时,她已经在剁馅了:“今儿尽量把铺子定下来,天快冷了,收拾铺子也得几日呢,早一天定下来,就能早一天搬过去。” 天天路上跑这么久,太消耗人了。 陈母也不再忧心,听到这话,立马就应下来:“那中午收了,咱们就去看,下午不出摊。” “嗯,”陈熙点头:“馅我剁得不多。” 免得卖不完剩下。 但,这铺子,今日还是没能定下来。 因为中午在县学外,刚准备收摊,庆芳楼的大少爷就找上了她。 看着一身湖蓝锦袍自称赵子琪的公子哥,陈熙面露警惕。 庆芳楼,本地最大最奢华的酒楼。 是赵家的产业之一,也是赵家发家的根本。 陈熙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她的铺子做大了,肯定要和本地其他酒楼食肆产生竞争,她还幻想过到时候跟御厨传人创办的庆芳楼打擂台。 但那只是幻想。 至少现在,乃至近几年,都没有这个可能。 她现在连个铺子都没有呢,一个小小的食摊,屹立几十年的庆芳楼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所以,赵子琪找过来,陈熙警惕中还有些不解。 无论她怎么分析都分析不出赵子琪现在来找她的原因。 难不成是赵家天赋异禀,瞧出了她日后会成为他们的威胁,提前把‘她’扼杀在摇篮里? “赵公子是要吃面么?还是吃饺子?”陈熙自知势弱,明知对方来者不善,还是故意问道。 赵子琪愣了下,但看了看案子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辣椒油,略一沉思:“每样各来一份。” 没试探出对方到底什么意思的陈熙,只犹豫了片刻,便添水给他煮饺子煮面。 不卖给他? 当然不可能。 就算今儿不卖他,明日呢?后日呢? 他总有办法能尝到。 而且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她给他煮了一大碗酸汤饺子,和一大碗酸汤烩面。 两大碗端上去,赵子琪面色稍稍变了变。 “赵公子请慢用。”陈熙道。 赵子琪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对陈熙道:“陈老板好手艺,这样的汤料,我还从未吃过。” ——他这话是假的。 因为他上午才刚吃了一口这样差不多的汤料。 还是从盛家好容易讨来的一口。 两大碗,又是非常瓷实的大馅饺子和大碗面,赵子琪歇了好几口气,才吃完。 但刚出锅,味道确实好。 饶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他都意犹未尽。 难怪,难怪他爹出手都没让那位贵人满意,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竟能入了贵人的眼。 果然有几分本事。 “一共二十六文。”陈熙见赵子琪起身,便笑着道。 大碗酸汤饺子十六文,酸汤烩面十文。 赵子琪又顿了一下。 怎么感觉,她在撵他? 他看了看笑吟吟瞧不出一点儿端倪的陈熙,不禁有些疑惑,他感觉错了? “陈老板如此年少,”赵子琪道:“能做出这般美食,很了不得。” 陈熙不接他话茬:“赵公子谬赞,不过是挣几个铜板给家里贴补,上不得台面。” 赵子琪看了她一眼,还是那样一张温和的笑吟吟模样。 真的感觉错了。 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案角。 陈熙看了一眼:“常听人说赵大公子最是豪爽,但也就二十六文,赵大公子这么大手笔,我们这小本生意,找不开啊。” 赵子琪笑了下道:“那便不找了。” 陈熙笑容一顿,把银子推了回去:“那不成,要不赵大公子明日再让人送来好了,庆芳楼的名声我是自小听到大的,赵大公子断断不会短了我这几个铜板。” 听她提及庆芳楼,赵子琪便知道,她猜到了,干脆也不再打马虎眼,直言道:“实不相瞒,今日,在下是有话想跟陈老板说。” 陈熙不想谈。 但现在的她现在的陈家,还惹不起赵家。 莫说整个赵家,就是一个庆芳楼,她都惹不起。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熙只得先听听他到底要干什么。 “此处人多眼杂,不太方便,陈老板可否移步?” 说完,见陈父陈母很警惕,赵子琪便又道:“两位也可同去,不远就在前面听竹轩。” 听竹轩是本地最大的茶楼,不是赵家的产业。 赵子琪这么说,也是为了安他们的心,陈熙便点了头。 等到了听竹轩,陈熙这才知道赵子琪找她的目的。 原来是因为盛家。 盛家的这位贵人娇贵得很,吃不惯本地的菜色,最后都把赵子琪的爹给请动出山,但这位贵人愣是没赏脸。 赵家本来也没太当回事,觉得是小姑娘娇气也有可能,但昨日,赵家那位嫁进盛家的姑奶奶送了信回家,说是盛家从外头请了位厨娘,做出来的菜色,听都没听过,但那位贵人十分赏脸。 赵家家主,还有赵子琪他们几个兄弟,原本都不信。 但还是派了人打听,一打听就打听到了盛元轻身上,盛元轻书读得好,从来谦逊识礼,都直言确实味道独特,赵家到底是厨子起家,立马上了心。 为了了解清楚,赵子琪还亲自来盛家拜访了一趟,尝了厨娘唯一剩的‘钵钵鸡’的汤料。 出了盛家,他就急匆匆来找人了。 陈熙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但转念一想,潍县统共就这么大,‘权贵圈’也就这么大,互相之间都有姻亲,盛家的事这么快传出来也不意外。 不过赵家餐饮起家,还是很敏锐的,这就找上了门,她能猜到赵子琪的目的。 果不其然,刚客套了几句,赵子琪就道:“不知陈老板手中的秘方,可出售。” 陈熙毫不犹豫:“秘方不卖。” 赵子琪神色微怔,他刚刚明明隐晦地说了,给的报酬一定不会让她失望,她居然直接就拒绝了? 那汤料他已经带了一些回楼里,大师傅也尝出了原料都有什么,要做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只是觉得这样直接取用有碍声名,不若出笔钱买断,这样日后也好说项,她居然不答应? 原以为她挺聪明的,包括刚刚的对话,都让他对她高看不少。 但现在,赵子琪突然觉得,他判断错了,她并不聪明。 但没等他开口说那边算了,就听到坐在他对面,一直面色淡然嘴角噙笑的少女,开口说道:“秘方不卖,不过,辣椒油可以卖,赵大公子可要定制辣椒油?” 赵子琪:“……” 他扯起嘴角,笑出了声。 小瞧她了。 一锤子买卖,和长久买卖,她还看得挺清楚。 “如果在下没判断错的话,”赵子琪道:“辣椒油的制作并不复杂,陈老板为何这么笃定在下要在陈老板处买辣椒油。” 陈熙当然知道,而且做的时候她就清楚。 “秘方我一直在改进,”陈熙道:“不是我夸大,在辣味上,整个县城还没人能比得过我,有新的食材,我会加进去,一直改进,庆芳楼是潍县最大的酒楼,落于人好,有点名不副实了。” 你为了名声自己不直接抄袭,找‘别人’买辣椒油,可目前一直改进的,只有我!那你们庆芳楼就只能一直拾人牙慧。 “陈老板这么自信?”赵子琪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叠在茶案上,笑吟吟看着她。 陈熙也往后靠:“我觉得是老天爷赏饭,赵大公子家学渊源,应该比我清楚这一行天赋的重要性。” 当然了,这个天赋不是夸她自己,而是夸的十八娘,她只是拿来扯个大旗,震一震赵子琪。 赵子琪确实很清楚。 他沉默了。 一时间雅间内,鸦雀无声。 知道他在抉择,陈熙也没催他,就静静等着。 见她这么淡定自若,赵子琪不禁有些困惑,不是一个山村长大的女孩,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真的自信? 他故意拖了一会儿,观察她的反应,见她一直神色平平。 赵子琪心中讶异,不论到底是不知还是自信,至少在沉稳这块,赵子琪是佩服她的,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 半晌,他笑了一声,道:“不知陈老板能否保证,只卖给我们庆芳楼。” 陈熙:“不能。” 庆芳楼再大,每日用量也有限,她当然不会自挡财路。 赵子琪有些气乐了:“那陈老板凭什么觉得,我会买?” 没有唯一性,意义不大。 陈熙:“新品出来,我可以提前一个月卖给赵大公子。” 赵子琪眸色轻动:“一年。” 陈熙:“二个月。” 赵子琪:“十个月。” 陈熙:“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赵子琪:“……好,三个月就三个月。” 陈熙:“赵大公子爽快,那我也爽快点,一罐这样大小双耳罐的辣椒油,卖给赵大公子四两银子,我卖给别人都得五两。”她瞎掰的,压根没卖过,还是赵子琪提起才临时生出卖辣椒油的念头。 赵子琪哪里知道真假,刚刚陈熙装的太过,把他都给唬住了,他没犹豫,就直接答应。 陈熙心里快乐开了花,面上却努力维持这平静:“赵大公子准备预定多少罐,我回家好准备。” 赵子琪:“先定二十罐。” 说着就让人拿银票。 如果不是赵子琪还在,陈熙都想原地蹦一蹦。 二十罐! 八十两! 她是真的发财了! 还租?她都能买铺子了!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陈熙恍恍惚惚,看着手边一张五十一张三十的银票,只觉得金山银山在冲自己招手。 “陈老板,”赵子琪犹豫了下又道:“你昨日在盛府做的钵钵鸡,可否赐教?” 见他如此大方,陈熙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不墨迹,给钱也痛快,以后可以多多合作,她便生出了好好维护客户的心思。 “我给你写食谱,”陈熙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小气了,便直接拿过雅间备的笔墨刷刷刷把钵钵鸡的做法写出来:“赵大公子爽快,我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食谱就送给赵大公子了。” 赵子琪是真的被惊住。 食谱、秘方这种东西有多重要,他比旁人都清楚。 陈熙这就直接送给他了? 他惊疑不定看了看,而后又看了看陈熙,本想提出他出一百两买了,但对上她清澈自信的眸子,赵子琪又改了主意,他冲她一抱拳:“多谢陈老板。” 这样的人,给银钱,倒是小瞧了她。 若陈熙知道赵子琪会这么想,她肯定会大声喊,让他那银钱来尽情得小瞧她。 她真的只是觉得这食谱不重要。 钵钵鸡真的没啥技术含量。 等她开始卖辣椒油后,稍稍用点心自己就能调出钵钵鸡的汤底,到时候谁人都能做,她卖给赵子琪,人再不差钱,被坑了也不会多舒坦。 到时候再被人记恨上,不跟她做生意了,岂不是因小失大。 不若现在做个人情送出去,还能给对方留个好印象,以后生意也好谈——一出手就是八十两,还愁以后没生意谈? 竞争对手,也可以一边竞争一边合作,格局打开,财源广进。 等从听竹轩出来,跟赵子琪分开后,陈熙就揣着刚到手的热乎乎的八十两银票,直奔瓷器铺——买罐子! 还有炸辣椒油的食材。 她急着明日就把这笔货清了,就先不去看铺子,今天早些回家炸辣椒油,二十罐,简单的很,顺利的话,睡觉前她就能炸好,明日就不出摊了,送了辣椒油就去看铺子。 一整天的时间,肯定能看好了定下来。 这般打算着,她采买了要用的东西后,就匆匆回家。 因着今日回来的早,村口冷清的很,只有一两个靠着墙根说话的人,看到他们回来,阴阳了一句是不是生意不好,大白天救回来了,陈熙急着回家炸辣椒油,理都没理。 两人面面相觑,很是懊恼,但又不能追上去问她什么意思,只能切了一声。 陈熙才不管他们,到了家就钻进厨房忙活。 这一天,整个坪山村都被香辣味拢着。 时不时就有人出来嚷嚷两声,谁家在做什么好吃的。 陈熙做得量多,除庆芳楼,别人若是想要买,她也可以顺势卖。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半夜。 等冷却了装罐,陈熙数了数,足足四十六罐。 这可是几百两银子。 都卖出去,宅子铺子全都有了。 等她洗漱完,换了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倒水时,月亮都出来了。 居然都这么晚了,陈熙唏嘘了一声,但她一点儿都不困,也不累,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和激动。 躺在床上更是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最后她直接坐起来。 算了,陈熙心道,既然睡不着,不如去看看陆时砚。 等明日定了铺子,若是合适,这两日就可以直接搬过去了,她怕是没时间也没多少机会去看陆时砚了。 今日去瞧瞧他如今如何了,也能安心些。 可能是一下挣了太多钱,有些亢奋。 也可能是辣椒油呛着了,呛的人躁动。 念头一起,她也没犹豫,便穿了衣服出了门。 月光下的小山村,安静极了。 陈熙无声无息到了陆家,从后面翻墙进院子,而后轻手轻脚推门进屋。 啧。 看着一推就开的门,陈熙在心里啧了一声,陆时砚这习惯也不太好,睡着了不栓门。 但若栓了她就不好进了。 陈熙便没再嘀咕,循着记忆,朝里间走。 怕把人吵醒,她没敢点灯,就借着月光,瞧床上躺着的人。 月光朦胧,看得不太清楚,她不得不凑近了些。 脸色倒是没那么白了,瞧着是好转了些,陈熙安心了不少。 就是还是瘦得厉害。 她看了好一会儿,退开后,轻轻叹了口气:“太瘦了,也不知道多吃点……不是有鸡蛋么,早上最好是冲个鸡蛋汤,放点香油。” 说着她把手里的香油和松子糖轻轻放在旁边案子上。 放完,她转身就准备走。 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了下。 “哦……”陈熙突然转身,对着床上熟睡的人道:“我要搬走了,以后应该不会来了,你照顾好自己,别……别死了。” 话落,她又道:“祝你早日康复吧。”同为炮灰对照组,希望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说完,她没再停留,转身出了屋。 把堂屋门掩上后,她没再翻墙出去,而是走的正门。 但开院门的时候,她有点诧异。 这门栓……怎么栓得不严? 从外面使劲一推就开了。 也太不安全了。 陈熙出去后,就用巧劲,从外面把门栓严实了。 门栓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轻响,屋里的陆时砚,蓦然睁开了双眼。 月光下,神容冷肃,眸色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