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反内卷第一人》 第 1 章 青山之下,白雾萦绕。 山脚处人山人海,从白发老翁到稚嫩少年,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势攀高峰的决心——除了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女。 她仰着脖子,再次向身旁修士确认:“只要拜入宗门,就有吃有住是吧?” 年轻修士很敏感:“我们宗门的落魄只是一时的。况且就算再落魄,也不会饿着你。” 每三年,西境所有宗门都会统一举办弟子招选,西境是五境的倒数,而万壑宗又是西境里最差的州的末流宗门,所以总是被人瞧不起。 小少女摇摇头:“不不不,我怎么会嫌弃宗门落魄呢?” 秦千凝是两个月前穿来的,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农家独女,本以为穿的是种田文,直到逃婚路上遇到仙人选徒,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修仙文。 修仙,意味着不会饿死,也就是长寿版的种田生活! 她跟上大部队,通过重重资质审核,被传送阵送到了宗门遴选之地。 本州所有的宗门一字排开,除了天上飞的各色法器和地上穿着迥异的人群,一切都跟前世的校招差不多。 秦千凝刻意避开那些一看就高大上的宗门,选了犄角旮旯里的万壑宗。 这个世界修仙似乎已经流程化了,所以一定要选择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宗门,大家水平都差,宗门前途堪忧,就不会太卷,不会出现修仙版衡水中学的情况。 前世从小陷入内卷,活成了没有喘息时间的机器,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吃苦并没有收获。所以这一世她决定换个活法,专注心理健康,反内卷,认真体验生活。 要想在大内卷时代不动如山,坚定自己的反内卷精神,必须练就一幅厚脸皮。也就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读不懂空气。 比如现在这位修士大哥已经很不耐烦了,她还想要继续问入宗细节。 要想不踩坑,必须和hr沟通清楚。 就在这时,一道悠扬低沉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问道先问心。修仙之路最大阻碍不是山高水险、道阻且长,而是心境不稳。修道者需心性坚定,不畏逆境,方登大道。” 站在她身旁的修士连忙道:“问心阶开启,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说罢立刻闪身消失不见,真是被这个烦人的小孩问得冒冷汗。 话音落,白雾驱散,一段长不见尾的台阶缓缓显现。台阶光洁无痕,宽阔无边。 面前视野变化,除了迈上石梯的路,竟无路可走。 秦千凝只能老老实实开始爬梯子。 问心阶主要是考验修士的心境,有的人过往经历坎坷,幻境就会和过往有关;有的人修行执念太深,幻境就会和修行有关。 这基本上就是个悖论,走上修真这条路的,谁没点大志向?可志向大了,就叫执念,会成为以后进阶的障碍。 所以踏上问心阶的,基本都会进入幻境。 除了秦千凝。 过往,也就是上辈子的事,死都死咯,想那个干嘛;修仙,就是为了讨口饭吃,没什么远大计划。 问心阶捏造了一个又一个幻境,到秦千凝这里实在是犯了难,它自化出阶灵已三百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爬梯子这么顺畅的人。 它只能幻化成一些常规的权钱环境来诱哄她,可它万万没想到,这是一个经历过全民反诈时代的人,反诈意识过于强烈,以至于一踏入环境,张嘴就是:“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我?” 接着她眼神警惕,说些阶灵听不懂的话:“现在噶腰子的水平又进一步了。” 问心阶只好舍弃凡人常见的贪恋,试图捏造出“进阶成一代号召天下”的幻境来考验她。 ……然后它发现根本捏不出来。 好吧,这女童或许没有这么大的野心,那就“西境第一”。 ……还是不行。 问心阶犹豫地尝试“本州第一”。 ……嗯,出身低微,不敢想太大,理解理解。 它自暴自弃地尝试“门派第一”。 ……无果。 到底是多么胸无大志啊!你知道万壑宗有多烂吗!门派第一都不想一下!? 问心阶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其实在她把问心阶当普通爬山梯一样爬的时候,它就应该知道,这个人真是一点野心都没有了。 没有野心,修什么仙啊摔! 阶灵换做一股小阴风,推了秦千凝一下。 没想到爬得呼哧带喘的秦千凝居然就着这股劲儿,跟碰瓷似的,“吧唧”一下坐梯子上了,动作像极了商场门口被风吹趴下的气球人。 问心阶:…… 如果长老们知道它化成实体欺负受试者,一定会把它关进阁内三年不让出阁的! 它吓得整个灵都软了。 顺着小风顺势坐下休息的秦千凝感觉梯子突然变软了,内心震撼,你们修仙界可真高级的,梯子还能这么软。 她也不客气,既然都是休息,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 于是她跟个泄了气的气球人一样,摇摇晃晃躺在了梯子上。 反正没有规定爬上去的deadline,那就力气恢复了再继续爬。 梯子那么长,不要难为自己的小身板啦~ 安详去世.jpg 问心阶:……有没有天理啊,它真的推得很轻很轻! 长梯之下,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感觉到梯子变软,眼神晦暗。自己已经虚弱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脚步虚浮,产生了梯子变软的错觉。 他擦掉因幻境而心神不稳吐出的血,咬牙继续上爬。 “嘭!” 他体力不支,单膝跪地,发出隐忍的痛哼。 嘴角的血愈发鲜艳了,少年咬牙望着前方:“那么多次绝境我都挺过来了,我偏不信今日攀不上这顶峰!” 他再次站起,整个人如风中摇曳的染血小红花。 视线落到前方梯子上的“尸体”,他自言自语道:“计绥,你难道也想死在这阶梯上吗?呵,多狼狈啊。” 一直听得到他说话的秦千凝:…… 计绥盯着看不见尽头的云梯深处,眼前闪过屈辱的过往,咬紧牙关,逼自己一把跨过脚下的“尸体”。 秦千凝:你礼貌吗? 而问心阶见到她这样了都还不醒,确认她已“昏死”过去。 突然,它急中生智,如果此人迟迟停留在此,长老定会发现端倪,但如果把她放到问心阶终点,长老只会以为她是强撑到最后一步体力耗尽而昏倒,不会想到它出手欺负了这个小屁孩。 于是秦千凝在闭目养神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躺到了问心阶终点。 而费尽所有力气终于爬到终点的计绥:? 不,不可能! 这一瞬间,他的思绪在“鬼打墙”和“见到死于问心阶的人而心神不稳”中反复横跳,再也忍不住了,喷出一口污血,倒在地上。 听到奇怪声音的秦千凝一脸迷茫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眼前立着一块儿古朴的石牌坊,上书三个大字——万壑宗。 而身旁躺着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血人。 她呆滞挠头。 而那边挣扎着想要起来的计绥用力睁眼,第一眼就看到“诈尸”的秦千凝。他再一次受到重创,支撑不住,狠狠晕死过去。 晕死前最后一个念头:这万壑宗居然拥有这么厉害的问心阶,竟然层层剥丝抽茧,以现状为引,找到了他内心最深的心病,这宗中定有深藏不露的炼器大能…… 秦千凝没管旁边的路人甲血人,站起身,四处绕了一圈,白雾随即消散,露出宗门口站着的问道者们,皆十分狼狈。 没等一会儿,接引者缓缓出现,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万壑宗的规矩:“除资质上佳的弟子可直接拜入内门,剩下的都会先去往外门修习,等待进入内门的资质考校。外门弟子会负责宗门内的日常杂事,如扫地清尘,灵植园除草,灵兽的清洁等等。“ 听上去还行,就是打杂的,秦千凝刚这么想,就听到接引人抛下一个重磅炸弹,“若是十年内还未突破练气五层的话,会被逐出宗门。” 不是,怎么修仙界也有非升即走啊! 很快,接引修士开始弟子划分,除了资质很好的五人,其余都被分到了外门。 秦千凝作为一个灵根不纯的五灵根,自然被分到了外门。外门学习强度应该没有内门强,秦千凝默默猜测着,随着管理外门弟子修士的带领来到外门弟子住处。 “上面是外门弟子每日时刻表,请按时到规定地点,若迟到者,罚一灵石。” 秦千凝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看去,只见院外挂着一块硕大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每日寅正起床,到达灵植园除草浇水,卯时开始清扫宗门,辰时去炼丹峰帮工,帮工完毕后去御兽峰打扫灵兽排泄物,巳时开始吐纳练习,直到酉时方休,戌时到外门大堂集合,亥时散场回住处。 秦千凝:…… 眼前发黑。 她思虑再三选了个最拉的宗门,没想到还是进了血汗工厂。 这还没完,外门执事补了一句:“对了,每人入宗需交纳五百灵石的学费,有灵石的请及时缴纳,没有的就挂在账上,平日里可去执事堂接领宗门任务赚取灵石,各位请尽快还清。” 秦千凝心态崩了。 原来这不仅是血汗工厂,还是进来就背债的传销窝点。 她环顾一周,发现周围的人纷纷斗志昂扬,甚至有人对外门执事道:“师叔放心,我们一定尽快还清灵石,为宗门做贡献!” 秦千凝转头,问旁边一位满脸红光的少女:“这是独我们宗一份的,还是别的宗都有?” 少女俨然已成了自宗人,自豪挺胸:“唯有我们宗心善,五百灵石便可抵了学费,你知道天门宗外门弟子需交纳多少么?两千灵石!” 你们修仙界太可怕了。秦千凝思考退学的可能性:“若是不拜入宗门——” 热心少女一幅“你这都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表情:“若是成了散修,连基本心法都无处学,每年还要给城主交纳两百灵石。若是不进城修炼,恐怕哪次打坐被邪修害了都不知道。” 所以路都堵死了是吗? 没事,变态压榨狂导师手下待过,大厂待过,压榨合同签过,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她还不信在这儿混不下去了。 第 2 章 虽然万壑宗的时间安排极其没有人性,但还好在住宿方面没有亏待人,即使是外门弟子,每人也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秦千凝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然而还没怎么睡,就被院外震耳的锣鼓声敲醒了。 由于今日是第一日,在正式开始干活前,执事要先发表一番讲话,跟开学典礼一样。 天还是黑的,一群人规规矩矩挤在一起,等待执事的到来。 忽然,天际滑过一道光亮,执事御剑而来,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装了波大的。 他很满意,从剑上下来,开启了讲话。 其实每一届外门弟子讲话,他说的话都没什么区别,但内容不重要,光是自己刚才露的那手御剑飞行就足够让人心潮澎湃了。 他每讲一段话,都会引得台下弟子或赞或叹,气氛到了至高点的时候,还有年轻气盛的弟子摇臂高呼:“赵执事说得对!” 赵执事很满意,环顾四周,即使天色浓黑,他也能看清每个人脸上激动的神色——直到视野里出现一个极不合群的头顶。 秦千凝营养不良,长得矮,在人群中本来算不上显眼,但她偏偏困得要死,试图躲在前面摇臂高呼的大哥后面打瞌睡,这一对比,就格外突出。 赵执事怀疑地盯着那个方向看,直到看到那个垂头的小孩擦了擦眼泪。 原来是被感动了,不好意思让人瞧见泪颜。 赵执事了然,这种情况他见多了,便把目光移走了。 打完哈欠的秦千凝更困了,一个接一个哈欠,眼角都要揉烂了,偏偏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精神,激动地要命,时不时齐声应“是”,吓得她浑身一抖。 但她混入人群打瞌睡的经验丰富,倒也没被打断状态。 直到赵执事第五次看过来,发现那小孩还在低头啜泣,他总算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不可能,他的这番讲话如此令人热血沸腾,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打瞌睡的! 他抬起手,点了点秦千凝的方位。 激动亢奋的人群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秦千凝。 秦千凝敏锐地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而台上的赵执事脸色不太好看。 他虚了虚眼,有种被挑衅威严的愤怒:“你可知我刚才说了什么?” 若是其他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抓了个现行,早就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而秦千凝面色都没有变一下。 老油条了,没什么本领,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态稳脸皮厚。 她镇定自若的神色都让赵执事怀疑自己判断出错了。 她甚至都没有思考的时间,张口就来:“赵执事的发言号召大家以修炼为核心,紧密团结门派成员,为门派的繁荣发展做出重要的贡献。他强调,门派的繁荣昌盛,需要每一位同学的不断努力和贡献,要进一步树牢挑战自我的精神导向,切实促进门派资源的共享、技术的交流和经验的传承。他指出,我们要着力破解修炼过程中的老大难问题,持续提升本门派修炼水平,夯实具有万壑峰特色的高质量修炼功法体系。“ 鸦雀无声。 说不出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对。 赵执事一边觉得自己没有说这些,一边又觉得这是对他发言的精炼总结。 见赵执事没喊停,秦千凝便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外门弟子是万壑峰的繁荣之基、力量之源,门派高度重视、十分关心。他表示,我们应该珍惜外门弟子的身份,脚踏实地,从一点一滴中做起,在日常门派事务中收获成长……” 随着她不疾不徐的说话声,赵执事虽然极度怀疑人生,但还是慢慢挺起了胸脯:对,他的讲话就是这么有水平,啧啧啧,早知道该让门派长老们来听听。 他大手一抬,满意地对秦千凝道:“好了,够了。” “我今日也只是随便一讲,各位不必当做金科玉律。”他背着手,“时候也不早了,各位现在就前往灵植园吧。” 他一挥袖,御剑而去。 留下一群被他发言激励得热血沸腾的外门弟子,动力十足地前往灵植园除草浇水。 秦千凝刚才被点名,在外门弟子中露了回脸,这一露脸,就被计绥认出来了。 他本以为她是问心阶心魔幻境中出现的人,没想到现实中确有此人! 他心中波浪滔天,认为此事必有端倪,面上不显,悄悄走到了秦千凝周围,决定好好观察此人。 到了灵植园,负责灵田的弟子给他们演示了一下除草的方式,就是小心又小心,将灵植旁边的杂草拔出。 灵田灵气充盈温润,就连杂草也是有灵气的。所以每一次除草,都能通过触摸植物与灵气接触,是感受灵气的最好方式。除草越多,感受越多,无论是对还未引气入体的弟子或是已经进入练气阶段的弟子都大有裨益——灵植园的弟子这么说道。 秦千凝一听这话就嘴角抽动。 好耳熟。让你做一份耗神耗力的重复性枯燥工作,告诉你这对你个人成长很有帮助,还不谈报酬,只讲这个岗位多么珍贵,原来横跨三千世界,pua话术始终不变。 然而其他弟子显然是没能识别这种话术,一个比一个来劲儿,小心翼翼地跪趴在地上拔草。 秦千凝不可能做那个特殊的,跟着蹲下,只要划水的经验够充足,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匿在人群中,就像导师组会画大饼时躲在侧边玩手机一样。 很快,看守灵田的弟子走开了,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注视目光! 没想到修仙界监工的套路也这么多。 秦千凝慢条斯理地拨开灵植,慢条斯理地拔草,看着十分专注。 跟着她身旁的计绥虽然想观察此人,但不好一直盯着她,见她憨厚老实地拔着草,并无端倪,便低头跟着拔了几根草。 他已练气七层,是修仙世家的庶子,虽从小被苛责偏待,但也接触到了丰富的修炼知识,知道除草这种事对修炼没有任何帮助。 他拔了几根,抬头看秦千凝,见她和刚才姿势一样,还在认认真真拔草,于是又低头,拔几根,抬头,她还是那样,于是他再低头,再再抬头,发现她……诶?她人呢? 成功混入角落里的秦千凝长舒一口气,这监工真难对付,还好自己经验丰富。 她蹲在地上,打一会儿瞌睡,象征性拔一拔草,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挪动一个方位,让自己的进度显得没那么慢,又打一会儿瞌睡,拔一会儿草。 好不容易重新找到她的计绥这下不敢靠太近,只敢远远看着,然后就发现此人方位时常变化,每一次都混入人群中,让人实在不好找。 果然有问题。但他想不出问题在哪,只能接下来再观察观察。这么想着,一抬头,人又不在了。 打着打着瞌睡,除草时间结束,面生的弟子将他们领走,分配给一人一块地,让好好打扫宗门。 即使是扫地的活儿,也分好坏。靠近内门、执事堂的都是好去处,说不定能听见点看见点对自己修炼有益处的,而那些偏远的地方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没有人想去那里扫地。 昨夜外门弟子入院,便有人在其间游走,很快散布了相关讯息,交点灵石便能分到好去处,灵石交的最多的,还能在扫地的时候瞅见内门弟子挥剑练功。所以除了囊中羞涩和昨夜睡得死沉的弟子,大家对自己能分配到哪儿都心中有数。 计绥拜入万壑宗的本意是寻个避难处,无意争风头,不想惹人注意,所以昨夜并未与他们有过多交集,负责分配的弟子自然给了他个偏远的位置,和秦千凝一样,都在浮银峰脚下。 浮银峰是万壑宗里最差劲的一峰,峰主曾是门派中的佼佼者,却因意外识海被毁,经脉受损,成了个不能修炼的废人。 为了保住这峰,他的师弟出头接下了此峰。此处既无前途也无资源,无人愿意拜入此峰,只有峰主三年前带回来了个弟子。于是偌大的浮银峰至此为止只有三人——一个废人长老在此苟延残喘,一个不着调的挂名峰主,一个峰主游历时捡的弟子,传闻他金丹被挖,也是废人一个。 在被分到山脚打扫时,周围便不断有人议论此事,秦千凝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地听着,大概拼凑出了全貌。 她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离开外门。 但进入内门很可能是另一个坑,直到听到浮银峰的传闻,她有了目标。 废人长老,相当于没有课题基金没有项目的大导,而且因为经历原因,肯定没有任何心情管弟子;不着调的峰主,相当于纯纯放养学生的小导;废人弟子,相当于前面有个顶事的不成器师兄。 这是浮银峰吗,不,这是她的梦中情峰。 秦千凝来了劲儿,拿扫帚的手都有力的几分。 浮银峰离得远,人迹罕至,很适合偷懒打盹。可她找好地方,还没靠着树躺下,就感觉到了一阵盯梢的目光。 不是吧,难道扫个地也有监工的? 她警惕地回头,四处查看。 计绥心里一惊,连忙闪避进石后。 此人果真有问题,明明是个还未引气入体的凡人,却有如此强的反侦察能力。 她选这里有什么目的?和她在问心阶上的行为有没有联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幻境中?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心中盘旋,计绥抱臂藏于石后,一时没有头绪。 而秦千凝感觉目光消失,顿时大舒一口气,还是自己太敏感,被实验室监控搞出心里阴影了,走哪儿都感觉会遇到没人性的老板。 她选了块儿柔软的草皮,倒头睡去。 第 6 章 这些年,郢衡和沧尘吵过架,冷过脸,甚至差点决裂,但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崩溃。 多少年的焦虑担忧苦闷情绪积攒到此刻,如洪水泄闸,爆发了。 “她娘呢?你把她一个凡人带上浮银峰干什么?你生了娃是下定决心当凡人了是吗?你既然要当凡人就去当,在浮银峰挨冷受冻吃辟谷丹做什么?”一连串的逼问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郢衡一口气发泄出来,等话音落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完了。 他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这么多次提及“凡人”二字,此次怕是师兄弟情就此断绝了。 在场的三人皆被郢衡的精神状态震撼,愣在原地。 就这样吹着冷风,在极度尴尬僵硬的气氛里,四人面面相觑。 最后,秦千凝实在是受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道:“那个……” 僵硬的气氛终于流动了起来。 “我不是他孩子,他是我师父——” 大脑短路的沧尘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转头道:“我不收你为徒!” 秦千凝:……你可真会抓重点。 没办法,她只能继续道:“好吧,是我打算拜他为师,最近暂住在这里。” 说完,没人接话。 既然你们让我作为主发言者,就别怪我夹杂私货了。她开口:“不过我俩确实挨饿受冻吃辟谷丹。”居住环境和饮食条件需要改善。 郢衡想撤回的话被重新提起,差点怄出一口血,就非得提这茬是吧。 为了防止秦千凝再次补刀,他连忙道:“师兄,抱歉,我路上中了邪修的毒,都是些胡话,你怎么责罚我都可以。” 沧尘其实应该生气的。 但是……最近一天无数次被秦千凝戳心窝子揭伤疤,他已经脱敏了。 他抿了抿嘴,语气沉闷:“你才离开五年,我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本以为应该经受狂风暴雨的郢衡惊讶地抬头,师兄,这是不生气? 幸亏自己有个善解人意的徒弟,温恪先一步开口道:“误会解开就好,多谢这位小友。” 郢衡马上反应过来,师兄一改多年狗脾气,一定是因为他身边出现的变数——那个小姑娘。 一阵开水沸腾的尖锐嗡鸣声打断四人的对话,沧尘下意识去看水壶。 他前脚刚走,后脚二人视线就对上了。 “你想拜我师兄为师?”郢衡突然开口。 “不,我只想留在这里。”秦千凝敏锐察觉到试探的气息。 “那你可以拜我为师。” ffer来得太容易,秦千凝假装犹豫:“可是……” “饮食起居?” 秦千凝:“辟谷丹够饱,房子要暖。” “好。” 短短的几秒,两人熟练完成试探、推拉、讨价还价,温恪看得目瞪口呆。 沧尘只是走进茅草屋提个水壶的功夫,根本想不到这里会完成一起交易。 他屁股刚坐回来,就听到自家师弟说:“我看这小姑娘根骨好,决定收她为徒。” 沧尘愣了一下,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作为一个凡人,他也看不出根骨,更不知道秦千凝是一个五灵根废柴。 他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想要收徒了?” 郢衡自然不会让他知晓自己收徒的真实目的:“就是觉得咱们浮银峰也该添点人气,最近外门考校我再去捡点徒弟回来。” 他的性子就和他大红大紫的穿衣风格一样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马上就御剑去考校地挑徒弟。 被扔下的大徒弟温恪早已习惯,低头看向新添的师妹,笑得眼睛弯弯:“师妹想把屋子落在哪儿?” 秦千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郢衡刚才答应她改善吃住,这是准备给她搭个木屋? “就在这附近行吗?我想每天过来呢。”茅草屋这边还有躺椅和棋子,烧水采花也方便。 也不知温恪脑补了什么,看看长年孤独的沧尘,又看看秦千凝,神情有些动容,摸摸她的头:“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秦千凝:蛤? 温恪干活儿十分利落,御剑飞去砍树,过会儿又飞回来,从储物袋掏出木材哐哐开凿。 秦千凝在旁边惊讶地看着,万万没想到这个说话和和气气的师兄这么能扛事儿。 导师的开山弟子往往都是定调的。如果太卷太优秀,那后面的就惨了;如果比较废,那后面的就能放心躺平,天大地大师兄先挨骂。 而温恪是字面意义上的“废”就算了,还包揽了一切杂活儿,一看就是那种师门大冤种顶梁柱,简直完美。 再他搭完半个屋子的时候,秦千凝就狗腿地过去献殷勤:“师兄累了吧,喝口热水。” 温恪根基受到重创,每一次进阶都是对亏残经脉的考验。听上去很简单的重来一次,对他来说却是炼狱般的折磨,即使已到筑基,肉身仍十分脆弱。 看着眼前的热水,他着实愣了一下。 修真者不需要喝热水,但他不一样,一口热水能让他痛楚的肺腑舒展很多。 他抬眼看了一下才认识的小姑娘,也不知她是对修真一窍不通,还是看穿了自己强撑的伪装。 其实他想多了,秦千凝只是顺手拍个马屁而已。 “谢谢师妹。”温恪垂眸接过,一饮而尽。 接着秦千凝就看着他以更快地速度把另一边房子搭完了。 刚搭完,天边飞来一个怒气冲冲的人。 郢衡不知何时又换了套大红衣裳,像一只愤怒的小鸟,吱哇大叫:“岂有此理!” 他从剑上跳下来:“我浮银峰怎么了,一群没眼光的小娃娃们!” 他心血来潮想大开师门,却没想到去了就碰壁。外门弟子们根本不愿意拜他为师,害得他被其他长老们好一顿嘲笑。 幸亏最后有一个练气七层的男娃和练气六层的女娃拜他为师,给他找回了点面子。 ——虽然他们身上配有法器,基础牢固得不像外门弟子,一看就有古怪。 郢衡也不在意这些,能找回面子就行,反正大徒弟就是个大麻烦,还差俩小麻烦吗? 最省心的还是二徒弟了。 他把目光落到秦千凝身上,笑容忽然僵住了。 对了,她还没引气入体来着,也是个麻烦。 他果断选择把秦千凝甩给温恪,让他教她引气入体。 温恪这个任劳任怨的大黄牛立刻就应下,马上准备开始教学。 把秦千凝给慌的。 都快傍晚了,古人不是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 她马上义正言辞道:“师兄,你路上奔波劳累,到了这儿又立刻给我搭屋子,如此劳累,今日不如先好好歇息一下吧。” 温家渡劫尊者在神魂消散时,曾预言温家第三十九代嫡长子会成为一代大能。所有人都盼着这位嫡长子的降生,却不料他天生有疾,肉身极其脆弱,根本无法修炼。 若是用丹喂,怎么可能成为尊者口中的一代大能? 直到有一日,温家家主带回来了一个资质绝佳的婴孩。 不能用丹喂,那便用人喂吧。 从此,温家那位嫡长子便换了人。都说他成日醉心修炼,独居不出,又因天资卓越,不结交平庸之辈,不与任何人来往。 其实温恪只是被森严的“家规”束缚,不准与人多接触。 如今忽然多了个师妹,他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原来兄妹之间是如此相处的,虽是初见,但她却十分关心他。 没记错的话,真正的温家嫡长子是有个妹妹的,他几乎没见过她。现在正主归位,想必他们兄妹终能正常相伴了。 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体贴道:“修道者何谈‘歇’字,我不累的,现在就教师妹引气入体。” 秦千凝只能使出杀手锏:“看见师兄你如此劳累却还要教我引气入体,我心中难安,怎么能好好修习?” 修道最怕扯上“心境”,温恪立刻止住了脚步。 他脸上温和的笑意褪去,表情有些严肃。 秦千凝本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扯大旗,却没想到他说:“你我不过初识,为何把我看得这么重?” 秦千凝:? 修道者为了防止出现心境不稳的情况,大多斩断尘缘,走上一条孤独的道路,很少与人交心。 因为担忧才认识的师兄累着而影响心境,这实在是过于纯善真挚了。 他只好道:“罢了,今日就算了吧。”他欲言又止,“师妹,日后……莫要这般善良,很容易被骗被害。” 秦千凝:……这里最好骗的人是谁? 温恪这样的性格,放现代,光是她领导就能一人pua十个。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秦千凝摇摇头,收拾铺盖卷滚回小木屋睡了。 翌日,秦千凝被敲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听到门外温恪的声音响起:“快起来了,今日要去元始堂学习。” 推开门一看,天刚刚亮。 温恪站在屋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熟人,计绥,正抱臂看着她。 还有一个面容娇艳的少女,正在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凡人?”赤风嘀咕道,“凡人怎么能拜入内门?” 她作为半妖,天生就比寻常修士强上一截,拜入万壑宗只是权宜之计,在彻底变强大之前,呆在越低调的地方越好。 但她的观念一直遵循强者为尊那一套,让她叫一个凡人师姐,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温恪对计绥和赤风道:“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送你们去学堂了。二师妹还未引气入体,无法御剑,还得你们带一下她。” 作为前天才,温恪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一眼就看出二人实力不错,可以御剑带人。 赤风不情不愿的地应下了,待温恪一走,她马上就道:“我就带你这一次。” 她率先跳上剑,伸手来接秦千凝。 秦千凝无所谓道:“不带我也行,去不了我就不去了。” 赤风没想到这人不仅是个凡人,还是个不求上进的凡人。 她踩着剑,一把将懒懒散散的秦千凝薅上来。 秦千凝也没反抗,顺手抓住小师妹的衣角,主打一个随遇而安,怎么着都行。 赤风腾起剑,想着身后是个凡人,又多花一分功夫撑起防风罩。 想到以后可能要一直拖着这个累赘,赤风就有点恼:“我日夜不停修炼,只盼尽快进阶,成为不容小觑的修真能者。” 秦千凝对这种突然表明志向的行为表示不理解,但十分捧场:“哇。” 赤风噎了一下,语气不自觉软了点,但依旧强硬:“所以,我是不会叫一个比我弱的人为师姐的。” 但凡有点血性有点骨气的人,听了这话都会被羞恼。 但秦千凝内心毫无波澜。 她熟练地勾起了一抹社畜专用的麻木谦逊尬笑:“哦哦,那叫我小秦就好。” 赤风脚一滑,差点从剑上掉下去。 第 7 章 赤风觉得人类果然狡猾多端,光是说话就能活生生气死妖,她决定把秦千凝甩给计绥。 计绥正想找机会和秦千凝多接触,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赤风御剑靠近计绥,转身揪着秦千凝衣领把她放到了计绥剑后。 计绥是个酷哥,秦千凝不好意思揪着人家衣裳,站得很艰难。 “我不会掉下去吧?”她问。 计绥抱臂,语气平淡无波:“你不用装了。”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如他所料,秦千凝脸色果然一变。 只不过不是那种被人忽然戳穿秘密的惊讶,而是五官皱在一起的无语:“你在说什么?” 计绥微侧着头,幽幽道:“问心阶。我本见你在梯上死去,可一眨眼,你又出现到了阶顶。你还要继续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吗?” 秦千凝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上去了,修仙界出现奇奇怪怪的事不是很正常吗?”她想了想上班摸鱼看过的修仙,“说不定我触发了什么传送阵呢。” 计绥听得额角筋直跳:“问心阶怎么可能叠传送阵?那可是问心阶!” 秦千凝双手一摊:“话就说话,不要激动。还有,开车……御剑的时候看前方,开得这么快,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御剑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计绥一口气堵着下不去。他虽然经历很多,比常人心思重,但总归是少年心性,情绪一时压过理智:“你不想告诉我就直说,何必胡言乱语。” 由于撑着灵气罩,二人对话并未传出去,旁边御剑的赤风只看到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计绥就被气了个倒仰,偷偷幸灾乐祸。 接下来的路,计绥都气鼓鼓的,不和秦千凝交谈,御剑御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学堂。 元始堂,顾名思义,一切从初始学起。因为万壑宗生源杂,弟子资质良莠不齐,修习的基础大多不牢固,所以学堂会从头教起,帮大家弥补以前修炼的不足。 在这里,一切从引起入体开始学,虽然在座的其他人全都是练气期,但长老会带着大家从头感受灵气。 弟子堂很大,比前世的高级讲座会场大多了,秦千凝一进去就马上选择边边角角坐下。 计绥他们都走到前排了才发现自家师门少了一个人。 赤风不像计绥那样对秦千凝有怀疑,第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本质,不用想,指定是不想好好学习所以找个地方偷懒去了。 “我去把她揪过来。”再怎么也是同门,赤风受温恪所托,不能放着不管。 计绥却拦住了她。 刚才路上他很快就想通了,如果是别人这样贸然打探他的事,他也会生气的——即使是同门。过往的经历让他明白人与人之间只有算计,不可交心,同门又如何呢? 她只不过是胡说八道打岔过去,换做其他人被人瞧见秘密,说不定会动手灭口。 可他太想知道秦千凝为何能轻松通过问心阶的考验了,他渴望力量,他的仇人们有金丹,有元婴,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练气,这样慢慢修炼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复仇。 他又陷入了苦大仇深的情绪中,阴沉着脸,走到秦千凝旁边坐下。 秦千凝正在神游天外,忽然听到旁边飘来一句“抱歉”,猛地回神,就见计绥坐在她旁边,很严肃地道:“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那日之事,我全当没有发生过。” 她算是明白了,再不解释,计绥又要脑补更多了。 于是她一口气说完:“我说真的,我真是个凡人。那天躺在问心阶上是因为我累了,想休息,你说的那些‘豪言壮志’我都听见了,之所以不醒来是我觉得太尴尬。至于为什么到了阶顶,这我真不知道,师弟你好好修炼,哪天出人头地了,帮我问问心阶的炼造者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计绥不信也得信了。 他只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真的就这么简单吗?听上去太匪夷所思了。 他颓丧地揉了揉头,总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很快到时间了,各个峰头的弟子安静入座,忽闻四方传来一阵泠泠磬鸣声,悠悠涤荡开,瞬间扫空了人的情绪,只剩下澄澈纯粹的感知。 白胡子长老缓缓落座,明明离得极远,开口却像是在人耳边讲话。 “一切众生,身无边相……”[1] 众弟子听得入神,只有秦千凝一脸问号。 她本就是偏科的工科生,语文很差,不仅一个字听不懂,还听得头疼。 其实昨夜她睡得很香,完全不想打瞌睡,但被这么一念,瞌睡瞬间就上来了。 她端坐着,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没别的本领,就是在哪儿都能睡着,睡姿还能保持板正。 但即使是闭上眼,老头讲道的声音还是不断在耳边萦绕,也不知用了什么功法,总能让大脑不自觉地专注去听每一个字。 太难熬了。 耳边的声音不断继续,就像一个人趴在她耳边念书,一边念一遍摇晃她让她不准睡过去,保持清醒。 “诸法清浄,无生无灭。云何有众生得道?”[2] 她只能不断放空自己,努力让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让思绪停驻。即使是这样,还是会受到影响,声音越来越大。 看来放空大脑不能战胜这个声音,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开始用汹涌的思绪冲走这个声音。 长年走神摸鱼的人都具备大脑多开技能,一边放摇滚乐,一边闪现游戏画面,还能一边复盘多年前那场没吵赢的架应该怎么吵。 就这样,那股声音渐渐消弭在过于杂乱的大脑世界里。 秦千凝刚进入状态,时不时偷瞄她的计绥就发现了这点。 他灵气化实,戳了戳秦千凝。 秦千凝的癫狂脑内世界“咔”就碎掉了。 她转头,一脸莫名地盯着计绥。 计绥像个学习委员:“认真听。” 秦千凝咬牙,用气音说:“你别管我。” 计绥没忍住劝学:“你如此轻松地通过问心阶考验,便证明心境稳固,心思纯净,最是适合修道,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人羡慕你这般的资质吗?” 两人在后面讲小话,前面的人受不了了,转头一看,计绥练气七层,不敢惹,所以最终狠狠瞪了秦千凝一眼。 秦千凝:好离谱啊。 她只好击鼓传花,把白眼传给计绥。 计绥气了个倒仰,他好心好意劝诫她,她这什么态度?难道真打算浪费资质,在内门做一个凡人? 他语速加快:“修仙之路千难万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你以为你今日偷懒,明日偷懒,不过短短时日,不影响什么,但未来和别人可能差的就是这两天!” 越说越来劲儿了。 这下不仅一人,前面一排人都转了过来,非常默契地一起瞪秦千凝。 秦千凝好冤啊。 耳边是她最害怕的超大音量文言文,旁边是计绥喋喋不休的劝卷论,前面是一排人凶神恶煞的白眼,她有点崩溃。 正好耳边文言文放到了:“何者为道?何者为法?何者为师?”[3] 多么恰好的短暂安静。 秦千凝“唰”地举起手:“老师,万壑宗浮银峰郢衡长老三弟子练气七层计绥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计绥:??? 所有人:??? 不是不能回答问题,只是这种别人帮忙举手的还是头一回。 而且前面那串是什么东西,生怕长老点错人是吧? 白胡子长老也愣住了,下意识点头:“呃,好,计、计绥,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秦千凝奸诈地笑了。 还有什么比让人在全校面前站起来回答问题更显眼包的事呢?而且还是报了班级学号成绩的那种。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里是人均卷王的修仙界,所有人都希望能在修道初期就能和前辈交流探,说不定一句话能受益终身,少走许多弯路。 但主动抢夺这个机会显得太浮躁贪心,只能等长老自己选人回答,全看谁有这个机缘。没想到居然有人主动舍下脸面,不惜惹怒其他人,也要为自家师弟争得与长老论道的机会。 计绥也大为触动,他迅速整理好心情,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又借此问,引出了自己的疑惑。 等他再坐下来时,面对秦千凝的心情就十分复杂了。 这下不用问了,他明悟为何她能如此轻松地通过考验了。 因为她为人赤诚,心胸磊落。 修真界根骨上佳、灵根绝妙的人数不胜数,但赤子难求。而且还要聪慧细腻,看透他冷淡外表下渴求机缘的心,不计前嫌地帮他。 他扪心自问,自己永远做不到这样。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同门吗?仅仅是同门而已,修真界亲人相残师徒反目的多如牛毛…… 他陷入了心境迷障,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千凝。 把秦千凝给吓得。 她是挺爱惹是生非,但她也怂啊。 这计绥也忒小气了,不就是当堂丢个脸嘛,这就把她盯上了。 所幸计绥很快回神,压下复杂的思绪,专注听长老论道。 他们如饥似渴地听着,只有秦千凝是真的又饥又渴。 辟谷丹药效到期了,早饭也没吃,她一介凡人熬不住了。 她头晕眼花,老师的声音魔力加大,那种被人疯狂摇醒听课的感觉又来了。 不行,得讨点饭吃。 她用气音喊:“计绥,计绥。” 计绥正半入定,没有注意。 她没灵气,不能戳他,又怕加大音量惹来前排人怒火,只能把屁股底下的垫子一点点往右挪。 满学堂的人,她实在不起眼。 可她不知道修仙界不能在别人入定时打扰。 计绥恍惚之中,突然感觉有人靠近自己。 他警铃大作,下意识“哗”地撑起灵气罩。 秦千凝直接被弹飞,吧唧扑在旁边弟子身上。 旁边弟子吓一跳,跳起来躲开,压到旁边的人身上,宛如多米诺骨牌倒下,一串连锁反应发生,这一圈弟子通通遭殃,乱成一团。 个个一脸懵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趴在地上的秦千凝心道完蛋。 果然,金丹长老直接外放神识看过来,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堂:“大闹学堂,岂有此理。” 讲课暂停,一行人被扭送至戒律堂。 第 8 章 内外门差异极大,戒律堂看着比外门执事堂严肃太多,秦千凝一行人一进去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威压。 但由于其中掺了一个凡人,威压又不能太甚,不轻不重地落到头上,恐惧感大大减小。 秦千凝无感,所有教务处和领导办公室都是这样的氛围,她早习惯了。 他们这种小弟子犯错还轮不到长老来处置,不过光是戒律堂师叔就够让人胆颤了——人高马大,脸色不愉,瞧着就是个铁面无私的。 秦千凝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好糊弄啊。 还是赵执事好。 只是他脑子笨笨的,不知道能不能升职到内门来,以后挨罚好照应一些,毕竟他们怎么也算是老熟人了。 她胡思乱想着,那边师叔已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秦千凝引起的。师叔沉着脸,还未开口,其他峰弟子就争先恐后地低头认错。 “弟子知错了,扰乱学堂,不敬长老,甘愿受罚。” 秦千凝惊讶地望过去,那弟子话音未落地,师叔就已习以为常地点头,声音十分威严:“罚灵石三百。” 三百?她深吸一口气。 “弟子也是,心不守,神不静,才犯了如此大错……” 师叔慢慢朝他走过来:“罚灵石三百。” 三百……这个声音不断在秦千凝头脑徘徊,他们都罚三百,那她这个“主犯”怎么办? 众弟子一字排开,挨个认错,一个接一个,黑面师叔很快就走到了她这边。 秦千凝不会文绉绉那一套,只是措辞的时间,就剩她这个尾巴边儿的没认错了。 黑面师叔把目光移过来。 他每次看谁就会对谁释放威压,但秦千凝是凡人,看到她这儿,不好释放威压,没辙,只能干盯着。 偏偏秦千凝这些年已经混成小油条一根了,也不怕别人的目光,这么干瞪着,颇有点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认错,求的是一个态度。 前面的人明明没有什么大错,却一个比一个心诚,惭愧得面红耳赤的,丝毫不带狡辩。秦千凝一边觉得他们没甩锅让她有点愧疚,一边又觉得这么卷干什么,到她这儿她还能怎么认错呢?!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就是颤音:“我真该死啊!” 戒律堂弟子们身躯一震。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是个凡人,啥也不懂,饿得失了神智想找同门讨口丹吃,酿成如此大错!”她一幅痛定思痛的模样,狂甩脑袋,“是我的错!罚我吧,不要罚他们,三百灵石岂不是要了我们全师门的命啊!” 其他弟子:……三百灵石还真不至于吧。 戒律堂见过倔强思过的,也见过沉痛思过的,还真没见过撒泼打滚式思过的。 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打自己巴掌,力气没用多少,大部分都拍在了衣袖上,但全是脆响:“我真该死啊!我真该死啊!我真该死啊!” 她精神状态非常丝滑地崩溃了。 一边打耳光一边啃自己袖子:“我怎么就饿了?我怎么就饿了?我怎么就饿了?” 啃得“哇唔哇唔的”,到后面说啥都没听清,就听到她饿得啃袖子了。 旁边看戏的弟子们连连后退,生怕她转头开始啃人。 戒律堂师叔如遭雷劈,钉在原地,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最后他黑脸都憋紫了:“够了。你、你……慎室去!” 他觉得如果罚她灵石的话,估计她能把戒律堂的桌子给啃了。 偏偏她是个凡人,他不能动手。而且她还是浮银峰那头的,若是逼急了出什么事,显得像他捧高踩低欺负落魄峰一样。 他是体面人,要脸。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修真界最重要的就是“体面”二字,因为指不定哪日的出糗就会成为以后进阶的心魔,所以他们从踏入仙途起就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半步。有错就认真反思,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刚才完全没甩锅。 负责执法的弟子上前,看了秦千凝好几眼,欲把她带下去。 秦千凝却不走,眼巴巴地看着师叔。 把师叔看得背后凉凉的,他不会成为修真界第一个被啃的人吧。 “师叔,我饿……” 原来是这个,师叔面皮一抽,连忙从储物袋角落里翻出辟谷丹递给秦千凝,生怕她继续乱啃。 秦千凝接过,一口吞下去,转身跟着戒律堂弟子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面师叔好像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劲儿来开口:“谁是浮银峰弟子?” 沉默。 计绥重重闭上眼,悲痛地举起手。 “今日之事,你务必仔仔细细告知你师父。”这是害怕家长找来把他讹上了,毕竟郢衡长老一向是个不着调的。他虽然很严厉,但人是好人,还叮嘱道,“事关浮银峰弟子声誉,望各位出了戒律堂后,守口如瓶。” 按照惯例,他们也是要去慎室的,只是不是主要生事人,一般关一日就够了。 虽说只有短短一日,但说不定就错过了哪一句让自己开悟的话呢。所以众弟子进戒律堂的时候心中对秦千凝是有怨气的,但经历这事儿,他们大多对秦千凝的怨气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毕竟她可是内疚到失了神智! 修真界里“该死”二字是十分重的,也就骂杀父仇人会骂一句“你真该死”的程度,殊不知“死”这个字是现代人口癖,不来一句“笑死”都显得自己没真笑。 在去往慎室的路上,他们互相对了对眼神,难得有很多话想说。 首先开口的是万壑宗第一峰秀英峰的弟子:“其实,她人挺好的,就是……”脑子不好。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说来此事也不能怪她,不知她如何以凡人的修为拜入内门,想来从前无人教导,犯了错也情有可原。” “就是,没想到她内疚成这般模样……”他们几个嘀嘀咕咕地说着,忽然全部转头看向计绥。 计绥远远落在后面,正在尽量缩小存在感。 “你是她同门师兄弟?” 计绥:修真为什么会让人记性变好呢? 他不甘不愿地点头。 其中一个圆脸弟子便道:“那你回去以后劝劝她,别让她道心受影响。” 虽然和秦千凝没有接触多久,但计绥敏锐地感觉到她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 不过他也不多解释,只是点点头。 慎室临崖而建,每一间都是山洞凿成,刻满了阵法,可让人心境澄明,不乱不空,荡涤私邪。和万壑宗问心阶地位差不多,都是开宗老祖制成的。 历届犯错了的弟子都会来这里,慎室能让人摒弃杂念,只留下当下最重要的念头,很适合求索反思。但慎室也有弊端,由于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念头,若是没有参悟明白,很容易诱出执念。 所以弟子们在进去前都认真摆脱了情绪,尤其是对秦千凝有怨气的,生怕怨气会在慎室里放大,影响了道心。 众弟子进去以后,石门关闭。 石洞里寒气刺骨,暗无天日,唯有石壁上镌刻的经文闪烁着柔和的金光。 闭上眼,经文慢慢浮现,围绕着弟子身边旋转。 有怨的渐渐陷入不安。今日错过了多少知识?回去找其他弟子他们愿意给自己讲吗?就算他们愿意,讲的也和真人差许多…… 不过这只是寥寥几人,其余的都不知不觉地想到了刚才见到的画面。此子虽然癫狂了些,但至情至性,因为耽搁了同宗弟子听道而如此内疚,也不知是好是坏,日后修道之路会顺畅还是阻塞…… 这么想着,心境慢慢地开阔起来,被她的“至诚善意”所感动,灵气随之而动,缓缓在身周流转。 所有人都在入定,除了第一个进去的人。 别看她演神经病的时候很真实,其实她精神状态是万壑宗里最稳定的人了。 要死不活的那种稳定。 进入慎室后,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什么想要思考的。 山洞里很冷,啥也没有。站着累,坐着凉,那叫一个煎熬。 很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大脑里实在是太空了,任何思绪甫一升起,便如溪流入海,瞬间化为虚无。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恐慌,但恐慌这种情绪也和纷扰的思绪一般,很快便消散不见。 渐渐地,耳旁响起刚才长老讲道的声音。忽近忽远,犹如钵音,澄澈空明,五感消失,山洞也消失,唯有那道涤荡人心的声音留存。 不知何时秦千凝已盘坐下,额上渐渐冒出冷汗。 明明上课的时候在走神,长老的声音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可现下却一字不漏地在脑海重复。 “为何修道?”威严而悲悯的声音拷问她。 秦千凝不知。 那道声音便锲而不舍地问:“为何修道?” 这个问题就和前世有人问为什么要读书一样,因为读书是最好的选择。同样,修道乃大势所趋,她就想做个普通人,普通地活下去。 一声叹息响起。 秦千睁开眼,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为何,有种精疲力尽却十分松快的感觉。 她感觉撑着地面站起来,刚起身,腿一软,“啪叽”一声倒地上。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竟手软腿软是这样。估计这阴冷的山洞让她感冒了,回峰去得多喝几壶热水。 秦千凝撑着石壁站起来,刚一用力,借力的石壁轰然响动,“唰”地打开。 刺眼的日光投射进来,她抬手捂眼。 在外守着的弟子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平淡:“恭喜这位师妹引气入体。” 秦千凝还处于懵逼的状态:“啥?” 弟子假笑着再说了一遍。 秦千凝傻眼了:“引气入体?”那现在她算是脱离了凡人的队伍了?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身体的异样,就听到弟子提醒道:“师妹进来已两月有余,长老讲道只剩五日便要结束了,师妹整理一番,尽早赶往元始堂吧。” 这下她是真的震惊了,比脱离肉体凡胎这件事还要震惊。 难怪浑身无力成这样,原来是饿的! 眼见着那高贵冷艳的弟子转头就准备走,秦千凝连忙把他拦住。 “这位师兄行行好。”她一幅饿死鬼讨饭的模样,“给我颗辟谷丹,我好饿。” 弟子听过这位的传闻,据说是凡间时碰见过修恶鬼道的鬼修,所以心智受损。他脸上的假笑有点绷不住,连忙掏出丹药递给她,忙不迭地跑了。 秦千凝的“谢”字还没说出口,他人就没影了。 她十分迷惑,有气无力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见天边飞来一人,蓝衣飘飘,姿容俊秀。 “大师兄?”她仰着脖子看温恪落地。 温恪快速上前,先是检查了一番她身体状况,又朝她丢了个除尘决,这才开口道:“那日你被罚得实在突然,我没来得及赶来,本打算等你出来再说,但你却于慎室入定顿悟。”他脸上露出笑意,“看来被罚这一次也不亏。” 秦千凝有些心虚。 温恪没有察觉,他侧身挥手御剑,用灵气轻轻一托,带着秦千凝升空。 秦千凝站在他背后,贼头贼脑地偷瞥他脸色,确认被老师惩罚以后“家长”没生气,暗自松了口气。 “大师兄,我们现在去哪?” 温恪奇怪地转头看她:“当然是送你去元始堂继续听讲。” 刚从禁闭室里闷了俩月出来,转头又去继续学习,秦千凝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师兄,我好累……” 温恪完全听不出言外之意:“累是对的,累证明你要进步了。” 秦千凝一噎。 好熟悉的味道,心理阴影要犯了。 她只好放弃暗示这条路,游说道:“师兄,我这刚引气入体,什么也不懂,疑惑一大堆,你要不先给我讲讲再放我回去。” 温恪一想确实有道理,毕竟讲道和实际修炼还是有区别的,他便调转方向,往浮银峰飞。 作为大师兄,温恪有责任关心师弟师妹们的道心。他温声道:“你这次被罚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晓,你虽大闹元始堂,但追究起来还是我的责任,思虑不够周全,没为你备点辟谷丸。” 这是担心她会因不忿或丢脸而心生芥蒂。 秦千凝完全没有“丢脸”这种情绪:“哪能这么说呢,师兄你别忘自己身上揽责任。”她当然也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岔开话题,“我也算因祸得福,这不引气入体了吗?” 温恪瞧她如此善解人意,更担心她心思细腻,会走了自己曾经的老路。 他轻柔地笑道:“是的,慎室也有人顿悟进阶过,但引气入体的还是第一个。” 主要是以前能进慎室的怎么也是练气弟子了,作为凡人能闯祸到戒律堂的,实在是罕见。 这句话一脱口,温恪脸色就变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种调侃的话实属不应该! 他立刻想要找补,转头偷瞧秦千凝面色,果然见她神色严肃,一幅深思的模样。 温恪愈发懊悔,全因师妹有颗玲珑心,与她相处时他会不自觉放松下来,有些调侃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他犹豫着开口:“师妹,我……” 秦千凝抬眼看他,一脸严肃道:“难道我真是个天才?” 温恪:? 温·前天才·五岁引气入体·还只用了三个时辰·恪实在想不到自己那句话还能被这么理解。 秦千凝摩挲着下巴:“慎室引气入体第一人,听着好牛的样子。” 温恪:…… 他选择闭嘴,在修道这条路上,有时候狂妄一点,盲目一点,也是一件好事。 第 9 章 一回到浮银峰,温恪就准备大谈心得。 但秦千凝就跟个泥鳅似的,咻地一下钻进木屋,门一关,把自己往床上一甩,立刻呼呼大睡起来。 现在她除了水和食物这种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外,最大需求是睡觉。 这是一种灵魂上的困倦,上辈子好像透支了几辈子的能量,哪怕她现在脱离肉体凡胎了,也觉得根本休息不够,想永远黏在床上。 可惜很难如愿。 温恪面对紧闭的木门,纠结再三,还是叩响了:“师妹,我能理解你在学堂上丢了脸,不愿意回去面对。” 秦千凝困到眼睛一闭就能晕过去,迷糊听了个大概,有气无力回答到:“我不是……” 温恪:“我知道,你不是懦弱的人。” 秦千凝:“我只想……”睡一觉。 温恪:“我知道,你只想缓一缓再面对,但是这是不对的,一旦逃避退却,就会一退再退,勇气丧尽。” 秦千凝:……你知道个屁。 她狠狠一抹脸,坐起来,开门。 温恪笑得十分欣慰,逆光而站,像个看见信徒迷途知返的神父。 秦千凝被他磨得没脾气了:“师兄,我骗了你,我其实是想回来补觉的。” 温恪微笑点头,像在面对嘴硬的熊孩子:“好好好,师兄信你。” 秦千凝觉得大师兄已无药可救。 她决定让他见识一下学畜社畜的强心态:“师兄,怕丢脸这种事,永远不会出现在我身上。”她严肃地仰着脖子道,“事实上,跟我做同门,你也要锻炼出不怕丢脸的心态才好。” 不知是她语气太过真挚,还是眼神里透出的无奈,温恪听着二师妹“嘴硬”的“赌气话”,竟隐约有些汗流浃背。 哈哈……怎么感觉有点害怕呢…… 逃学不成,秦千凝被扭送回学堂。 即使已两月没来,秦千凝依旧是人群的焦点,刚一露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盯着她。 本以为这些探究的、鄙夷的、警惕的目光会逼退她,却不成想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转过身跟目送自己进来的温恪挥手,仿佛在说:行了,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正过身来,发现这么多人都在看自己,她毫不慌张地一个个扫了回去。 这一扫,就发现即使坐得板正,也在尽力缩小身板减小存在感的计绥,他旁边不远处是用头发悄悄挡脸的赤风。 但凡他们往后坐点,秦千凝都要凑过去搞点乐子,但他们坐那么前排,她才不过去呢。 她选了后排角落坐下,刚一坐,旁边就一哥们儿冷笑:“哼,你也知道丢人啊。” 秦千凝转头看他,一脸疑惑。 对方横眉冷眼看她。 直到三秒后,秦千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彻底炸毛:“我是被无辜砸到,最后和你一同受罚的秀英峰弟子!你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千凝尴尬道:“噢~是你啊。” 对方更气了:“你装恍然大悟也要装得像一点好吗!你根本就是完全忘了我!” 本来打算阴阳怪气给秦千凝点气受,反倒被她气得够呛。张伯修愤恨地握拳:“都因为你,我们从慎室出来后,教习长老已经给弟子们分好了队伍。”他又气又愁,碎碎念道,“我们这些人只能凑合分在一起了。我秀英峰弟子居然沦落到和其他峰弟子组队修习,岂不是成为了笑柄。” 分队伍?岂不是她大学时期最讨厌的学习小组! 秦千凝很善良,虽然听了这个噩耗很难受,但还是不忘安慰道:“呃,去戒律堂的时候就已经成笑柄了吧,相比之下,组队也没什么了。” 张伯修:? 他气得双眼一闭,不说话了。 跟她置气不如运转灵气! 今日的课程主要是讲如何更好掌控灵气的,但由于秦千凝基础实在太差,一点儿也听不懂。 她一走神,聚精会神的张伯修就会用灵气戳她一下,瞪着眼,一副“好好学习不可以拖累我们小队”的表情。 秦千凝觉得上专业课都没这么煎熬过。 理论部分总算过去,教习长老让大家打坐感受灵气。 秦千凝松了一口气,准备趁此机会偷溜,远离学习委员张伯修。 她刚一站起来,张伯修就警惕地转身,下一刻,秦千凝发现自己周围的人全转过来盯着她。 秦千凝发现有几个人比较眼熟。 张伯修看出了她的困惑,语气有些阴森:“我们都是那日受罚的人,也就是如今和你同一队的队员。目前你是队里修炼最差的人,为了本队的胜绩,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秦千凝顿感不妙:“可我……” 一股轻柔地灵气在她肩头施压,她被迫坐下。 “勤能补拙,现在抓紧修炼,为时不晚。”坐在她前面的青衣姑娘谷蝶微微一笑。 秦千凝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提防自己,一副深知她本性的样子…… 她把目光挪到远处,果然见到前排的计绥咧着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她朝这边望来,他马上收敛神色,正襟危坐。 可恶,这个告状的! 秦千凝只好闭目打坐,什么也不会,只能干巴巴地“感受”灵气。 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但没想到大家这一坐就不打算走了。修炼可不讲究朝九晚五,一入定,几天几夜都算短的。 天黑下来。 秦千凝睁开眼,见打坐的大家周身浮光波动,隐隐驱散夜华,场面有种神性的宁静。 都这么认真,应该注意不到自己。她悄无声息站起来,准备溜回去睡觉。 谁知刚走到门口,却感觉一层柔软的水雾将自己推了回来。 秦千凝伸出手感受,发现在学堂周围有一层不可见的圆形结界。 稍微一想便能明白,一堆练气期弟子聚成一团入定,长老们肯定要设下防御结界保护大家。 秦千凝绝望地蹲下,长叹一口气。 修仙了还要被迫熬夜,在飞升长生前,真的不会猝死吗? 她灰溜溜回去,找了几个无人的坐垫,凑一起当床垫,勉强蜷缩着身子躺下。 可惜睡眠环境实在太差,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只能干瞪着眼看大家吐息。 渐渐地,夜色愈发浓稠。秦千凝感到一种强烈的疲惫,以至于眼睛有些花,竟在入定弟子四周的浮光中看到一颗颗颜色各异的光点。 光点浮动、交缠、汇聚,淹没了夜色。 秦千凝百无聊赖,伸出手指,光点绕着她浮动,挤成一团。 啊!消消乐! 她好感动,总算有的玩儿了。 等到周围的光点都按颜色分好类,秦千凝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睡醒发现大家还在入定,又玩会儿,累了再睡……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入定的弟子们依次睁眼。 大多数人都坐在原地回味领悟,少部分的本来准备品一会儿,但一眼就看到了不成器的队友在睡觉。 秦千凝是被摇醒的,一睁眼,脑袋顶上围了一圈脑袋,恍惚中以为自己在手术台上。 张伯修显然在众弟子间有些声望,已然把自己当做了领头人:“这几天你有好好修炼吗?” 旁边一个弟子捧着一本册子,语气不屑道:“凡人界农户出身,不识字,拜入万壑宗不足月就与外门弟子发生争执。”分队后他搜集了所有队友的情况,秦千凝的介绍最短,也最烂。 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打听过队友的情况,但像这名弟子这般,当着所有人面念出来,无异于揭人老底,多了层羞辱的意味。 气氛变得古怪。 第 10 章 计绥和秦千凝同出一峰,羞辱秦千凝,等同于羞辱他。 而他生平最讨厌被羞辱。 四周灵气浮动,轻微的漩涡形成,以计绥为中心扩散。 动手就在一念之间,千钧一发的时刻,秦千凝两手一摊:“我努力过了。” “但正如这位小兄弟所言,我从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变成修道者不过几月时光,既无资质,也无阅历,连如何吸收灵气也是稀里糊涂。” 灵气漩涡散了。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然地说出这番话,全部僵在原地。 人就是这么复杂,明明前脚想骂她,但发现她自己骂自己最狠,想骂她的人居然感到有些惭愧。 谷蝶站出来:“够了,和我们组队也不是她能做决定的,何苦羞辱人?” “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凑成一队!” “初考校十分重要,若是第一场就垫底,之后很难追上!我凭什么要受人拖累!” 一群人叽叽喳喳吵了起来。 秦千凝在最中间,差点被口水喷到脸上。 她默默举起手:“那什么……既然大家对分队不满,我去找老师反馈一下呗。” 吵架声瞬间停止,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她。 他们从未想过找长老反应意见,这不是忤逆长老的决定吗?! 见大家终于不炸毛了,秦千凝松了口气:“就这么说定了。” 她本来也不想组队考校,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人考什么考,直接弃权最省时省力。 弟子们被她的决定吓到,支吾着想要上前阻止。 混乱中,有人捉住了秦千凝的手腕。 秦千凝回头,看到了一脸怒气的赤风。 “一群懦夫。”她稍一用力,秦千凝就被扯出了人群,“既然不满,为何不说?也就剩羞辱人的本事了。” 赤风人如其名,风风火火,气势极盛。 她一开口,竟没人回呛。 他们小声嘀咕着:“这是谁?” “浮银峰的,练气六层。” “他们关系很好?这般为对方出头。” 秦千凝被赤风不由分说扯走,她在气头上,走得飞快,秦千凝差点绊倒。 “小师妹,慢点。” 赤风总算停下脚步,依旧是满脸傲气:“我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在替你出头。我们出自同一峰,在外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在为浮银峰出头。” 浮银峰是万壑宗最差的地方,哪个峰的都能踩一脚,赤风这些日子也受尽了白眼,但她实力好,别人不敢当面给她气受。 秦千凝很无奈:“可他们说的是事实,我说的也是事实,我确实资质差,不会修炼。” 赤风哑然。 熊熊燃烧的怒火被一盆水泼熄灭。 刚才的气势不见了,她试图反驳:“不能这样说,你的资质……”好吧,确实很差,反驳不了一点。 换个角度:“就算你资质差,修为倒数,也不能……”她憋红了脸,半天挤出来几个字,“也不能就这么认了。” 秦千凝挠头:“事实为什么不认?” 赤风跳脚:“因为这是耻辱!” 秦千凝叹气:“为什么是耻辱呢?我天生如此,接受自己,算什么耻辱。”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赤风,她瞪着眼看秦千凝,表情古怪,久久不语。 这时教习长老总算出现,弟子们赶紧入座。 教习长老简单说了一下接下来的考校时间点,说完就准备离开。 秦千凝赶紧凑到他面前:“长老,弟子有有事请教。” 赤风一直以为秦千凝说要同长老商议是吓唬人的,她冲进去帮腔也是接着她话头说下去,输人不输阵。 没想到这人居然来真的! 她没来得及抓住秦千凝,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嬉皮笑脸同长老交涉。 长老听完秦千凝说明来意,惊讶道:“你不愿与他们一队?” “不是不愿意,是我认为不应该。我们既然已经受罚,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和普通弟子一样,可以自由选择队友,而不是被迫凑成一组。” 赤风听得心惊胆战,长老问你你还真答啊。 长老沉默地看着秦千凝,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她这张呲牙笑脸也忒碍眼了点。 于是长老挥手,把本队所有弟子召来。 “你们不愿一队?”他问。 没人敢回答。 倒是计绥见没人发言,开口道:“我师姐刚刚引气入体,连练气一层也算不上。” 长老神色莫名:“所以你们不愿与弱者为伍?” 既然有了出头鸟,其他人也不想再忍耐了,斟酌再三,嘲讽秦千凝的弟子站出来:“回长老的话,往届择队友,都是双方同意才会结成一队,每届都有弱者落单,最后编入其所在师门那队。” 说的有理有据,白胡子长老问:“修真界危机四伏,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得不与弱者为伍呢,你还能得胜吗?” 那弟子坚定道:“只要我奋力向上,我就永不会与弱者为伍。” 他说的不无道理,如今修真界规矩很多,考校重重。从内门考校到宗门比赛,再往上的西境大比、五境之争,只有胜者才有入场券,弱的在第一轮就会被淘汰。 只要实力进阶,同阶层的只会是实力相仿的人,弱者会被远远甩在身后。 也不知道长老是赞同还是反对这番话,他闭目思索了一番:“好,我允许你们重新组队。” 话音落,所有人都看向秦千凝。 因为队友嫌弃她实力低微而重新组队,她该如何自处? 赤风对“师门荣辱”很是看重,率先站出来走到秦千凝身边,故意大声道:“我和你一队。” 计绥没说什么,跟着站了过来。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讥讽。 同情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不能因为同情输了比赛。大多数人转身离开了这里,自寻队伍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张伯修留了下来,并朝秦千凝走来。 他支吾道:“我相信我的实力,不需要队友实力同样强大才能赢。”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多少有些没底气。 跟着她来的还有几个为秦千凝说过话的弟子们,两男三女,各峰的都有。 秦千凝压力山大,她不想拖后腿,她只想弃权。 她转头看向长老,一直闭目养神的长老似有所感,一抬手,封了秦千凝的口。 “内门考校关系重大,优胜劣汰,你们既已考量好,便这么定了。” 长老一离开,秦千凝重重喘了口气。 赤风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秦千凝:“不是,是刚才被长老封了口,不能说话,憋死我了。” 所有人:…… 张伯修小声道:“确实该被封住嘴。” 这句话说出了所有人心声。 秦千凝崩溃地抓头发:“我本来想弃权的,这下好了,被迫当累赘。” 张伯修叹了口气:“现在除了你刚引气入体外,我们队修为最低的是两位练气四层的弟子,修为最高的却有练气七层,倒能弥补不足。” 距第一场考校只剩半个月,现在逼秦千凝进阶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你跟在我们身后就行。”张伯修拍板做决定。 第 11 章 话虽这么说,该修炼的还得修炼。 秦千凝被迫跟上卷王们的修炼时间表,一颗辟谷丹下去,就是几天的打坐。 以张伯修为首的学霸们很有责任心,手把手教秦千凝如何吸收灵气。 “感受灵气在周身运转,进入丹田,经脉有感……” “一定要抛却杂念,什么都不想要,只感受与天地间的联系……” 秦千凝一听就会,一上手就废。 对于这种连吸收灵气也不会的废柴,大家很是困扰。 但碍着不戳人自尊心,他们只好背地里小声讨论。 “我引气入体后自然而然就会吸收灵气了,没遇见这种情况。” “或许是五灵根的缘故。”赤风道,“不如问问大师兄?” 计绥摇头:“大师兄有事离开了宗门,迟迟未回我的传讯符,师父更是不知踪影。只有沧尘长老可以问,但……” 众所周知,修炼是沧尘的逆鳞,谁都不想去触霉头。更何况沧尘单灵根天才出身,大概率也不懂五灵根废柴的苦恼。 他们齐齐叹气,修真界就是这样残酷,大浪淘沙,太多人在第一关就落后,最后终身止步于引气入体。 他们朝秦千凝望去,她还不知道她的悲惨命运,呆呆地在原地打坐。 秦千凝感觉到目光扫过来,虎躯一震,赶紧切换成认真学习的模样。 他们说的技巧她都记下了,感受灵气怎么也感受不到,倒是放空自己很容易。 只是一放空,就会进入光点状态。 才开始进入光点状态很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在半柱香时间就能切换到这种视角。 努力过,失败了,那她只好玩消消乐了。 把周围的光点排列好,打散,再排列好。 熟能生巧,现在她都不需要伸手,靠感觉也能移动光点,只是这样难度比较大,移动得很费力气。 这正合她意,累了才能睡得着。 因为竞争很大,所以一般队伍虽然齐心,但仍然会藏私。 而本小队由于有一个究极菜鸡在,大家不得不互相分享自己打听到的往届考校细节。 “初考校难度不大,主要考察灵气运用,小队进入试炼场后,会被傀儡攻击。傀儡虽由木头打造,但只有灵气攻击才能伤害到它。” 谷蝶补充道:“一般来说,炼气期弟子灵气运转慢,吸纳灵气不足,哪怕共同配合依次攻击,也很难将傀儡打败。所以攻击的时候必须要足够准,而且要互相配合,前方攻击防御,后方则吸纳灵气随时准备替换。” “历届考校只有两成队伍通过,且……大多都是秀英峰弟子。”秀英峰是万壑宗最厉害的一峰,灵气最充沛,弟子资质最强,修炼初期基础就很牢固。 大家商议完毕,神情苦涩。 秦千凝探头:“所以我负责做什么?” 正在担忧未来的秀英峰弟子张伯修转头看她,神情愈发苦涩:“你就在后方躲着,身形放快,不要被傀儡攻击到。” 进入内门的弟子,除了一些天赋异禀的,大多数都在外门历练了几年,已经熟练运用灵气,初考校就是考基础功。 秦千凝这种两眼一抹黑的,实在少见。 谷蝶有些担心,嘱咐道:“木傀攻击虽然不致命,但怎么也有伤害,进入试炼场后不能带任何防御符和防御法宝,你多加小心。” 计绥凑过来,在她耳边絮叨:“看到了吗,就是这么残酷。修炼不进则退,不要想着偷懒。” 见缝插针劝学是怎么回事? 秦千凝苦瓜脸。 “若是每次考校都倒数会怎么样?”她真的不想努力了。 “啪!”刚才还温柔安慰的谷蝶一巴掌拍到秦千凝背上,画风一转,变成了热血番:“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了!人最怕看轻自己!” 被这种热血气氛动容,其他几名弟子同样握拳鼓励她:“对啊!天道酬勤,我们一起努力,必能胜利!” 被拍得肉疼的秦千凝:不是,我……算了…… * 浮银峰。 秦千凝迟迟未归,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沧尘终于反应过来,内门弟子入了学堂后好像需要考校? 他被废多年,对万壑宗的新规矩不熟悉。 秦千凝正牌师父郢衡就是个甩手掌柜,大师兄温恪又腾不出手教导,她那个懒散样,考校该怎么办? 若是因为考校不过关被踢出内门,实在冤枉。 才被废的那几年,沧尘终日酗酒,后来把自己关在浮银峰上,与世隔绝,才勉强戒了酒。 山上岁月模糊,大概一算,快有十年没有下山了。 如今想着秦千凝的处境,他头一回生出下山的心思。 至少在她被踢出内门前,他能帮她说说情。碍着以前的交情,多少能宽限些时日让她好好修炼后再重新考校。 秦千凝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担心着,还想的很远,已经脑补到她被踢出内门。 她正和大部队一起往试炼场赶去。 平日不觉得内门弟子多,到了试炼场一看,人山人海,连座都不剩几个了。 除了参加考校的弟子,各峰都有师兄师姐前来,还有负责考校的长老,指引的执事和弟子,以及过来取经的外门弟子。 试炼场很大,有些像罗马斗兽场,受考校弟子在最中间,虽然距离远,但修道者耳清目明,也能看个大概。 第一场基础考校人数众多,所有小队统一进入划分好的区域,分别对抗傀儡,按击溃傀儡的先后来排名。 试炼场中间凹陷的地方就像个大型操场,执事核验队伍人员,给队长发了令牌,交待事项。 各个小队一次排开,按指引进入相应场地。 秦千凝心中感慨,这和前世操场集合分班比赛没什么区别。 他们小队人少,实力参差不齐,分到了中间的场地。 张伯修拿着木牌有些不忿:“是觉得我们会落后,所以分到中间,反正没什么人看。”他嘀咕道,“全员秀英峰弟子的队伍都分到了边缘场地。” 他当时脑袋一热,决定与秦千凝为伍,后来冷静下来便有些后悔。顺从本心对心境有益,但考校成绩同样很重要。 赤风耳朵出奇地灵敏:“够了,别唧唧歪歪的,这场考校过了离开本队就好。” 张伯修被她点破,红着脸说不出话。 其余弟子赶紧上来缓和矛盾。 临到入场还吵架的队伍实在罕见,负责指引的执事往这边看来,心不齐的队伍倒数没跑了。 这一看,就愣住了。 熟人。 “赵执事?!”秦千凝热情招手,“哎呀真是好久不见!” 谁跟你熟啊。赵执事严肃脸有点绷不住,朝她点点头。 秦千凝完全不在意他的高冷,在朝试炼场中央走去的路上,不停搭话:“您怎么负责这块儿了?” “内门缺人手,临时过来帮一下。” “赵执事还是这么喜欢解囊相助。”秦千凝摇头晃脑,“在内门呆了段时间,还是不怎么习惯,总想着要是赵执事在内门就好了。” 赵执事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他推荐秦千凝入浮银峰,怎么都算坑了她一把,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秦千凝还在絮絮叨叨:“前些日子去了戒律堂,不免想到了当初在执事堂的日子,唉,当时我就觉得,赵执事很适合这里,希望赵执事快点晋升来此。” 赵执事抓住重点,额角一跳:“戒律堂?你怎么去那儿了?”可真能造啊。 “这不是重点。”秦千凝又开始画饼,“戒律堂与执事堂相差虽大,但在执法惩戒这块儿大差不差,赵执事你可以努力一下嘛。我觉得内门十分适合你,在外门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啦。” 赵执事被夸得头皮发麻,节奏跑偏:“进内门谈何容易?” 秦千凝PUA顺手拈来:“赵执事,你还是妄自菲薄了。不是没办法!是你没有用心想办法!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总算走到了,秦千凝拍拍赵执事的肩,潇洒迈入试炼区域。 留下赵执事一人在原地思索人生。 试验区域是一座不大的方形石台,设有阵法,一进入便隔绝了外界的声音与画面。 计绥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他凑到秦千凝跟前来:“你跟赵执事很熟?” 秦千凝惊讶:“不熟啊。” 计绥满头问号:“那你刚刚……” “我就是随口一说,路上闲得慌。” 闲得慌所以逗执事玩儿?! 计绥:好可怕好邪恶。 张伯修观察了一下场地,让大家围过来,嘱咐道:“一会儿钟响,木牌碎,幻阵启动,到时候场地不会只有这么小,应该可以跑动。” 谷蝶补充道:“每一届幻阵的模样都不同,所以怎么跑,如何躲,都只能开始考校后再判断。” 留给他们商议的时间并不多,各队就位后,坐在最高处的长老挥手,身后那口大钟忽然颤抖,发出阵阵嗡鸣。 张伯修手中的木牌化作粉末,四周场景突变,眨眼间化作光线晦暗的山洞。 全队警惕。 阴冷的风吹过,有人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前方的石板发出轰隆响动,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一具栩栩如生的傀儡爬了出来。 手持长剑,杀意滔天。 “长老……”在场有三名秀英峰弟子,齐声开口。 傀儡和秀英峰应真长老没有区别,几名弟子心神恍惚,未战先怯。 计绥率先发动攻击,还未击打到傀儡身上,傀儡就敏锐反应过来,回身一剑,那侧站着的几人瞬间被扫飞。 几人被摔在了山壁上,尘土飞扬。 计绥费力站起来,呕出了一口鲜血。 “实力在筑基。”他肃容道。 在场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第 12 章 计绥说完这句话后勉强还能站起来,那两个被剑光扫到的弟子已无法起身,只能就地打坐运转灵气。 傀儡虽然逼真,但并不像真人那般可以步步紧逼。 它四肢关节有些卡顿,提剑转身,再次向计绥方向攻来。 余下人反应过来,齐齐朝傀儡攻去。 一切不过眨眼间,一击不中,众人立马就地一滚,躲在大石后面。 轰—— 巨石粉碎。 虽然这一次交手时间不长,但好歹给刚才就地疗伤的弟子争取了点时间,计绥一手架一个,带着他们往山洞角落躲避。 而秦千凝从始至终都躲得好好的,远远观看战况。 张伯修躲得地方离她很近,余光瞥见她,低声叮嘱道:“这次与往届的不一样,难度高太多,你好生躲着别冒头。” 秦千凝:“傀儡又听不见,为什么要用气音说话?” 张伯修:…… 可恶,跟她说话怎么就这么气人。 怒火转为勇气,张伯修用尽全力朝傀儡攻去。 本来商量好的战术全部失效,根本没有从容配合的时间,不待灵气运转一周,就有弟子迫不及待朝傀儡攻去。 傀儡走动缓慢,但挥剑的动作极其凶猛,一剑带着寒光,落在山壁上刻出深深的痕迹。 可以躲避的大石一个接一个粉碎,大家都很狼狈,不断往后退,试图寻找躲避点。 现在的战术就是瞎打,主打一个手忙脚乱。 不只是他们这队这么狼狈,试炼场所有的队伍都被搅成散沙,就连信心十足的秀英峰弟子队伍也被逼得连连后退。 应真长老坐在高台上,表情冷淡:“了尘炼的傀儡威力虽不错,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内门弟子资质太差。” 应真是东郡散修,来西境秘境历练时受重伤,被和尚了尘所救,便觉得机缘在此,留在了西境。 万壑宗掌门和了尘有些交情,游说他加入宗门,做一个闲散长老。应真对西境边界地带的宗门了解不多,一被忽悠,就点头了。 结果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居然成了万壑宗实力最强的长老,可想而知万壑宗有多差劲。 这次加大考核难度就是他建议的,作为摸爬滚打起来的剑修,应真坚信磨砺才能成功。 * 众人一起攻击傀儡总算有了点效果,它挥剑的动作减缓。 可问题又来了,一轮下来,体内灵气空空如也。 大家躲在石头后,半晌没听到继续攻击的声音,你看我我看你,才明白过来,所有人灵气都空了。 这下不等灵气运转一周就得发起攻击,否则很快就会全员出局。 秦千凝缩在仅剩无几的石头后,干着急。 她想猥琐发育,试图偷偷在旁攻击傀儡,-1-1-1怎么不算掉血呢? 但想象太过美好,她并没有像热血电影那样在危机时刻爆发潜力,学会吸纳灵气并转为实体攻击。 一闭眼,又进入了光点状态。 她都要被自己气笑了,这是玩儿消消乐的时候吗? 她心中默念心法口诀,想着同伴们的心得嘱咐,试图运转灵气。 可越努力越不幸,光点状态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画面扩大再扩大,以至于她闭着眼也能“看”到身旁不远处发打坐的人影。 准确的说,是被光点包围的人影。 无序的斑斓光点在他身周不断旋转,形成一圈又一圈亮眼的光环。 渐渐的,有绿黄二色的零星光点从光环中脱离,如气泡般漂浮,在碰触到人影发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刻的感觉极其玄妙,周围轰隆的打斗声消失不见,阴风也停止,世界只剩下眼前浮动的光点。 秦千凝灵台清明,心念一动,日日夜夜的“消消乐”技巧在此时派上用场,那些无序的斑点在空中按颜色排好类。 绿色和黄色的小光点凑在一起,化作两个大光团。 她一咬牙,将两个光团艰难地推到了打坐人身上。 下一刻,她从巨痛中清醒过来。 一低头,发现鼻血把胸口衣裳都打湿了。 几乎同时,正在焦急打坐的张伯修猛然睁眼。 他体内的灵气不知为何忽然充盈了起来! 他心神震荡,但没时间细想,来不及开心,他立刻起身朝傀儡攻去。 秦千凝头晕眼花,趴在石头上,探头朝中央看去。 场内一片混战,全员负伤,但傀儡还坚强得很。 她揉了揉眼睛,紧盯着傀儡不放,以免下一刻战况波及到这边时她没注意。 她现在浑身剧痛,可来不及抱头鼠窜。 这死死一盯,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秦千凝深吸一口气,对飞来滚去的人群大喊:“计绥!” 混战的人群里没人应答,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什么?” 秦千凝朝那个方向看去,哦,重伤疗愈中。 她别过头,对着人群再喊:“赤风!” 计绥:…… 逗赵执事玩就算了,现在是逗他玩儿吗? 这下人群里总算有应答:“做什么?” 秦千凝眨眼,分辨出发声的人影是哪个,大喊:“绕后,攻他背后。” 赤风全身心都在运转灵气攻击中,下意识跟随指挥绕后,朝傀儡背后狠狠一攻。 傀儡背后无人攻击,给了赤风很好的视野,足够仔细看到攻击的效果。 落在头部的灵气让傀儡高束的发尾飞扬断裂,而剩下的灵气碰到他衣裳,只是击起一层灰,衣裳没有半点动静。 本以为傀儡是一体,久攻不伤很正常,只有彻底破碎才能伤他,但现在发丝碎裂衣裳却不动,显然有问题。 “傀儡穿的是防御衣!”赤风讶异道。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宗门也太狠了,不给武器不让防御,纯靠硬攻就算了,还给傀儡穿防御衣! 不仅他们队,陆陆续续有其他小队也发现了这点。 想要攻破防御衣难度极大,而攻击傀儡头部范围小太多,它狠厉的剑光又一招接一招,在慌乱之中,很难精准命中。 所有人都在心中喊娘。 为什么要这么难,这是万壑宗练气期弟子该面对的难度吗?而且还是第一关! 小队陷入了僵局。 还有余力奋战的几人咬牙上前,尝试了好几次,只有一次命中,傀儡速度终于稍微放缓。 众人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已然生出了退意。 谷蝶灵力早就不足了,现在心神一松,被剑风刮中,直接飞了起来,砸在石壁上。 她呕出一口血,眼前一片模糊。 视野中隐约有人四肢并用,朝这边蹿了过来。 被秦千凝阴暗爬行的姿势吓了一跳,谷蝶神志瞬间清醒了几分。 秦千凝扶起她,问:“防御衣确实是件衣裳没错吧?” 谷蝶不解其意,在她怀里迷茫点头。 “而且很难破?” 谷蝶再次点头。 秦千凝将她拖到石头后,深吸一口气,对着中央大喊:“我有一个法子限制他!” 刚才她出言提醒赤风观察灵气攻击,让大家发现防御衣的端倪,立了大功。现在她再次出声,所有人都朝她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形成听她指挥的共识。 “但这个法子可能会闯祸。”秦千凝补充说明。 闯下大祸……所有人脑海里一起闪过进戒律堂的画面。 现在大家全凭一口气坚持战斗,早就撑不下去了,要么拼,要么出局。 反正戒律堂都进过了,还能闯什么大祸? 众人一咬牙,大喊:“你尽管试,我们助你!” 第 13 章 秦千凝起身:“用灵气给我撑防护罩,我要近它身。” 计绥一边躲避剑招一边犹豫道:“没有武器不可能近身斩首。” “肉攻更不可能,傀儡久经锤炼,不是我们能比的。”张伯修补充。 秦千凝来不及解释,场上伤的伤残的残,就剩她四肢灵活着,只能硬上。 秦千凝没时间解释:“倒数三声,给我撑起灵气罩。” 所有人精神一震,屏住呼吸,生怕听漏了拍子。 秦千凝朝中央跑去。 “三——” 她冲进了场地。 “二——” 她即将靠近傀儡。 “一——” 傀儡举剑,剑光起。 嘭! 剑光刮过灵气罩,发出巨响。 所有人合力撑起,灵气罩艰难留存,但剧烈震荡。 秦千凝借着震荡的气波侧倒下,擦着地面滑过,凑近了傀儡。 这一瞬间似乎被拉长了。 畏惧应真长老的几个弟子无不震惊于她的勇猛。即使知道这只是傀儡,但他们心中有怯意,根本不敢近身。 下一刻,侧滑而过的秦千凝举起手,拽住了傀儡的裤头。 ? ??? 所有人都傻了。 这何止是勇猛啊? 这简直是彪! 本来还想着秦千凝修为低,让他们近身更合适的计绥赤风等人全部张大了嘴。 这事,确实只有秦千凝能做。 众人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二个手足无措。 傀儡同样手足无措,因为它打算转身攻击秦千凝,一迈腿,吧唧,被绊倒在了地上。 它举着剑,木头打造的双眼无神至极,以至于看上去有些迷茫。 它就这么倒在地上,防御裤褪到一半,露出两根光秃秃的细长木杆子,举剑奇怪,放下剑提裤头更奇怪。 拽掉了傀儡裤子的秦千凝连滚三圈,远离傀儡,扯着嗓子大喊:“傻愣着干什么!打!” 大家总算反应过来,撤掉她的灵气罩,齐心向傀儡头部攻去。 一攻,全中。 傀儡躺在地上本就挥剑不便,想打滚站起来,但一直被绊着,手忙脚乱。 再攻,齐中。 傀儡的头部开始碎裂,细杆子木腿还在挣扎,试图挣烂防御裤。 不知为何,刚才凶猛骇人的傀儡此刻竟显得有点可怜。 有的弟子本来灵气已经掏空了,但这么按着傀儡打实在太爽了,硬逼也逼出了灵气继续打。 很快,傀儡连剑也举不动了。 轰的一声,它的头部炸裂,彻底破碎。 木屑纷飞,周围场景陡变,阳光乍现,幻化出原本的试炼石台模样。 下一刻,石台前方竖立的石柱亮了。 石台上方的所有人浑身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除了力气耗尽以外,还有点后怕的腿软。 万壑宗虽然垃圾,但好歹是正派,胜要胜得坦荡,所有人应战都没想过走歪路子,就算要走,也歪不到这个程度。 怎么能想出这种办法的? 不愧是戒律堂的重点关注对象啊。 幻阵一碎,周围的声音瞬间传入耳朵,大家抬头一看,四周石台上的小队依旧在酣战中。 计绥撑着站起来,扫视了一圈试炼场。 偌大的试炼场,唯有面前的石柱亮起了光。 “我们是第一个打败傀儡的。”他不可思议道。 其他人也撑着站起来:“我们第一?” 大家呆呆地望着石柱,意识到胜利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感到不真实,充斥着晕晕乎乎的震惊。 不仅他们震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 由于地处中央,没太多人关注他们这边。代表他们试炼台的石柱亮起后,大家才把目光移过来。 怎么回事?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他们他们看到了地上的傀儡,一下子就想清楚了缘由。 一定是误打误撞不小心造成这个局面的吧……一定是的。 秦千凝缓过气来,费劲儿站起来,对着远处惊掉下巴的执事道:“我们这是赢了吧,可以退场了吗?” 执事张了张嘴,总算找回声音:“可以。” 秦千凝便搂着谷蝶往石台梯子方向走去,路过傀儡,脚步一顿,非常自然地蹲下来,顺手把他裤头提了起来。 虽然只是木头杆子,但还是不太雅观呢。 所有人:…… 他们排列好下台,路过一个接一个石台,有的石台全员出局,有的石台还在拼命酣战。 其中有一支队伍也想到了傀儡四肢不灵活的缺点,试图用山洞里的藤蔓捆住傀儡,折损了好几名弟子终于捆上,缠了几圈,傀儡一挣,藤蔓尽数碎裂。 带领他们往外走的执事心中五味杂陈。 这才是正常人能想出的制住傀儡的法子啊! 越往试炼场边缘走,小队越心虚。 除了走在第一个的秦千凝,还有心情跟执事唠嗑:“接下来有多久的休息时间,能回山头一趟吗?” 执事瞥了她好几眼,最终没憋住:“你是浮银峰的?” 秦千凝点头。 执事神色复杂,这下谁敢说浮银峰不起眼啊。 执事把他们领到休息场地:“此处有疗伤丹药,每人可取一颗。今日考核估摸着很快就能结束,你们在此等候一番,就别回峰了。” 执事一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秦千凝问熟悉规矩的张伯修:“真的只能拿一颗吗?” 张伯修伤得很重,顾着体面挺直腰板走了一路,此时被她这个问题一冲击,忍不住弯了腰。他心累道:“执事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难不成想偷拿?” 秦千凝心虚:“我就是问问嘛。”给一颗也太抠了吧,队伍里好几名弟子都被砍得皮开肉绽。 张伯修面皮一抽,虽然相处不久,但他已经摸到了她的形式准则——怎么离谱怎么来。 他拍拍秦千凝的肩,修道之初遇见她,也算是磨炼了心境,开了眼界。 依次吞服丹药后,小队终于有了胜利的实感,一边激动一边担惊受怕。 “我们这样真的算胜利吗?” “为何不算?那、那傀儡终究是个傀儡,难不成就因为是应真长老的傀儡,就得恭恭敬敬地杀死吗?” 秦千凝吞下丹药,对发言弟子道:“还是你看得明白。” 那人小脸一红:“其实我也只是在强行安慰自己。” 丹药下肚,肺腑撕裂的痛得以缓解,但依旧很痛,不过这丝毫不耽误秦千凝嘴上叭叭:“修真界都弱肉强食捧高踩低了,这算什么,不要自我约束,素质和道德有待降低!” 众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围着她眨巴眨巴眼,呆呆点头。 小队组建初心是同情秦千凝,最后却因她得以取胜,加上她从始至终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风,小队的关注点一直在她身上,不知不觉中她竟成了小队主心骨。 她这么一说,队内气氛松散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先疗伤再说,大家围成一圈,就地打坐起来。 秦千凝也跟着他们坐下来,只是再怎么努力,脑子也一片昏沉,无法进入状态。 想到考核时的奇妙发现,秦千凝凑到正在皱眉思索的张伯修身旁,小声问:“你灵根是什么?” 张伯修转过头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千凝不答反问:“是不是金木双灵根?”金色和绿色的。 张伯修诧异地看着她,答案很明显了。 秦千凝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原来那些光点是灵气,不是她精神错乱的幻觉。 本以为张伯修会追问,秦千凝已经准备好糊弄他的说辞,但他一言不发,只是用很深沉的眼神看着她。 好熟悉的眼神……秦千凝想到了计绥,他当初也爱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默默别开头。 这一转头就发现,坐在旁边的计绥正在用同款眼神看着他们。 秦千凝:……头皮发麻。 计绥看着这一幕,嘴角翘起了一抹欣慰的笑。 张伯修,你懂我! 秦千凝此人虽然非常不靠谱,但她真的有点东西对不对! 第 14 章 小队围一圈说话的间隙,总算等来了第二组通关的。 他们穿着秀英峰弟子服,伤势惨重。 张伯修和他们是熟人,几人见到他表情都很复杂。 “你们也通过了?”落败者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确认一番。 分队的事大家都听说了,秀英峰一向眼高于顶,大多数都不能理解张伯修等人选择继续和浮银峰组队的选择。 他们小队是实力最高的一队,有三名亲传弟子,但也是折损了两人才换来了通关。 张伯修很坦诚,语气十分真挚地感叹道:“我们也没想到会是第一名。” 发问人一噎。 张伯修但凡嘲讽或是炫耀,都不会让人这么糟心。 这幅“天真无辜却不小心胜利了诶”的姿态摆给谁看?做作! 他们脸比锅底黑,架着重伤的队友往角落走去。 赤风在旁边偷乐:“行啊张伯修行啊,和秦千凝相处短短时日,就学会了她气人的本领。” 张伯修:“啊?” 他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转头寻求本尊的支持。 一侧头,发现秦千凝正端坐着背,心无旁骛地打坐。 大家伤势都不轻,打坐有利于快速恢复,除了聊天的几人,大家都在争分夺秒修炼。 但秦千凝显然不是这种人。 赤风偷偷戳她一下,没感受到任何灵气波动。 不是,这居然也能睡着? 她难以置信地向计绥和张伯修使眼色。 二人顿时领悟。 谷蝶和秦千凝接触不多,见赤风震惊,张伯修沉默,而计绥面色失望且悲愤,顿时有种不好的猜测。 她颤抖地举起手,伸到了秦千凝鼻子下面。 三人:? 摸到了气息,谷蝶松了一口气,先是不理解地看向三人,而后回过味儿来,明白了他们的震惊。 对于稳扎稳打勤学上进的修道者来说,得了第一,重伤下场,不疗伤不参悟而是假打坐真睡觉…… 还是死了更合理一点。 这次考校难度太高,以至于第二队通关后,过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七零八落的第三队。 等到天快要黑了的时候,试炼才终于结束。 秦千凝是被一阵雄浑的声音吵醒的。 “本次初考校,通过者半成。”应真长老开口,声音传遍试炼场所有角落,“全队通过的只有一组。” 空中出现巨幅光幕,流光金字缓缓浮现,按照排名,依次写下了通过考核者的名字及所在峰。 金色字迹气势磅礴,不断转动,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榜上的名字。 哪怕是一开始就出局了的弟子,也在为这一幕感到心潮澎湃。 拼命修道,咬牙度关,不就为了有朝一日让大家看到你的名字吗? 以胜者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在修道路上我又进了一步。 秦千凝听到小队成员兴奋地交头接耳:“果然会承认我们的名次。” “秦千凝都说了,我们堂堂正正胜利,为什么不承认?” 大家都站起来,不顾前嫌,挤在一起看向空中的金字。 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值了,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空中浮现时,心中的满足和雀跃是无法比拟的。 旁边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只是宗门考核就如此壮观,不知道两年后本州大比会是什么模样。” 有人听了心潮澎湃,有人听了担忧焦虑,只有一个人听了一头雾水。 秦千凝惊讶地问站在身旁的谷蝶:“本州大比是什么,怎么内门考还不够,还要拉出去考?!”本以为只是校内月考,结果还有市内模考。 跟秦千凝站在一起就要做好当显眼包的准备。 谷蝶转头一看,好家伙,张伯修计绥赤风三人站得老远,一副不熟的样子。 可恶。 她只能盯着围观群众火辣辣的目光,小声解释道:“西境分三州,每州会统一举行大比,获胜宗门才可以参加后面的西境大比。”至于最后的五境之争都不用提,那是顶层宗门才会想的事。万壑宗在州内大比就会被淘汰,后面的西境大比连观看资格都没有。留影石珍贵,不是他们这种落后宗门买得起的,每年就靠口口相传听个趣。 秦千凝不感兴趣,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次我们得第一不知道有什么奖励。”能不能省了后面的劳累,至少不会被踢出内门吧? 周围人纷纷无语,获胜是为了奖励吗?这简直是侮辱了这份荣耀。 四周不乏有下灵界小世家出来的弟子,心高气傲,没得第一本就怄气,一看头名小队里有个练气一层的,还是这么个德性的,顿时怄得想吐血。 就在此时,掌门的声音传来:“本次考校榜首弟子上前来见我。”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哪怕是本队最熟悉宗门的张伯修也没和掌门说过话,大家都有点虚。 谷蝶抓住秦千凝胳膊:“千凝,多靠你我们才能取胜,所以你、你走前面吧。” 周围支着耳朵偷听的弟子们纷纷哗然,取胜是靠她?这个说话做事如此荒谬的人? 秦千凝转头一看谷蝶的“乖巧好学生”表情,心里顿时明悟。 这是怕老师怕领导啊。 “行。”秦老油条拍拍她的手,“跟我走吧。” 话音落,所有人都乖乖靠过来,准备跟在她身后走。 本来不信她真是取胜关键的吃瓜群众傻了。 谁能不怀疑人生? 所以他们应该不是靠实力取胜的,一定有什么诀窍。 待他们走后,大家再也忍不住好奇,齐齐议论起来。 当初和秦千凝一同受罚的弟子被现队友围着:“你们虽然解散队伍了没成一队,但应该还有些交情吧,快去打听打听。” 那些因看不起人而选择离开的弟子本就难受,听别人这么问,一张脸通红:“没有,我和他们不熟。” 别人不甘心,嘟囔道:“当时不是一同去戒律堂受罚嘛。” 不提还好,一提更生气了。 “一起受罚能有什么交情!”本来得胜是一件幸事,如今闹得一点也不开心。 下面怎么吵怎么八卦秦千凝丝毫不知,她带着队员们爬上了高台,见到了掌门和观赛长老们。 别人都是毕恭毕敬,头也不敢抬。 唯独秦千凝,眼神不断往应真长老那边飘忽。 没办法,太好奇了。 应真长老冷淡的面皮忍不住抽了几下。 掌门沉声开口:“此次你们虽然胜了,但取胜的过程并不全靠实力,终归走了旁门左道。” 话音落,秦千凝就感觉身后有人紧张地拽自己袖子。 修真人耳聪目明,她能听到赤风气呼呼的喘气声,一猜就是赤风对于掌门的否定不服气,但又无法反驳。 计绥是队伍里修为最高的,自认该担下一切责任。他上前半步,腰狠狠一弯。 秦千凝余光一瞟就知道这家伙准备反思道歉了。 她连忙开口:“掌门此言差矣。” 这一嗓子惊呆了小伙伴们。 拽她袖口的从一人变成了四人,也不知道是哪些人,一起用力,差点把她拽得后退半步。 掌门长相正气十足,一皱眉,就显得有些严肃可怕:“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之前他以为她虽然是动手的那个,但才练气一层,肯定是听指挥的。如今一见面,掌门顿时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秦千凝正准备开口,忽然一晃。 好嘛,又多了两人来拽她。 他们知不知道一个人拽她不明显,但一起拽她真的很明显! 秦千凝对掌门道:“是。我想的,没跟他们商量。” 掌门还未说话,应真长老就先开口:“修道切忌走捷径,你才刚刚入门,就想着旁门小道,难道想日后都这样靠耍小伎俩赢吗?”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重。 本来还保持道歉姿势的计绥都忍不住直了腰,努力找词儿。 却听旁边的秦千凝坦坦荡荡地答:“如果可以的话,也行啊。” 所有人都看向她。 应真长老看着她无辜又真诚的脸:“……”总感觉在阴阳怪气。 秦千凝见应真长老不说话了,看向掌门:“掌门,如果咱们宗门可以靠耍伎俩赢得本州大比,你会不赢吗?” 嚯,在场人齐齐屏气。 别说掌门了,连应真长老都愣住了。 “赢得本州大比”几个字眼太刺激,脑瓜子嗡嗡的。 掌门沉默了。 不是回答不上来,是实在没想过他们宗门有可能在本州大比取胜,没考虑过这事儿,怎么回答。 秦千凝不了解这些比赛有多困难,但她了解画饼之道:“更进一步,若是赢得西境大比呢?” 嘶,这些大家倒吸气了。 她熟练掌握画饼话术:“这些只是前期试条件,这个方向比较新,后期肯定是要结合各种场景进行数据分析的,当然,咱们的方法肯定是要进行一些优化的,再配合一些前沿设备……灵器,就是一个比较大的创新点了。咱们大胆一点,多赢几个平台,争取呢,赢个大的,您看怎么样?” 一套连环拳给掌门唬得晕头转向的,还是应真长老知道人心险恶,及时把话题拉回来。 “那些远的大的不谈,就说这次考核,你的伎俩是否有些不够体面?”他问道。 秦千凝有一瞬间的哑然,修真界的人太体面了,不好混呀。 本以为把她拷问住了,却不想她立刻切换表情:“长老,弟子出身低微,凡人界泥腿子一枚,父母双亡,大字不识,每天都在地里刨食,没什么见识,也顾不上脸面,光是活命就很艰难了,实在是考虑不到这么多。” 队友们有些震惊,也有些习以为常地无语,人家都是避而不谈低微出身,她倒好,整日挂在嘴边。 对她性子不了解的掌门等人也很震惊,震惊完后就是深深的同情。 他们看向应真长老的眼神带上浓浓的谴责。 多不容易一孩子啊,得逼到什么地步,才会自揭其短!这无异于将自己剖开了站在众人面前,实在是残忍! 再说了,这孩子刚才也说了,一切只是为了胜利,要是本州大比能赢……那这些伎俩真的叫旁门左道吗?那可是本州大比,他们都没敢想过能赢,这孩子至少敢想。 应真长老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了站在道德低洼是什么感觉。 他默默闭嘴:“……” 掌门叹了口气,开口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本次你们取得头名,这份丹药就送给你们当彩头。”本来获胜没奖励,但现在这个情况,掌门只能出点血来缓和气氛。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中品丹药,手一抬,丹药就出现在了秦千凝手中。 “此乃疗伤丹,你们以后估计会用得着。” 秦千凝连忙道谢。 小队乖巧退下,走到试炼场出口时,发现许多人堵在出口等他们出来,表情十分好奇。 秦千凝一扫,就见到了当初嘲讽她凡人界农户出身的弟子。 她朝他走过去,那弟子很敏感,像是怕她来耀武扬威一般,低着头准备挤出去,却被人海堵住出路。 秦千凝走到他面前,非常热络地拍他肩:“同学,感谢你给我灵感。”没想到自己的出身这么好用。 那弟子没等来嘲讽,等来了莫名其妙的感谢,涨红着脸,一头雾水地看着秦千凝。 秦千凝却不解释,带着小队挤出了人群。 留下他在原地被队友质问:“你还说和她不熟,这是不熟的样子吗?” 第 15 章 初考核后,终于可以回峰了。 秦千凝再一次体会到了高中月考后放月假的兴奋感,她一刻都不想逗留,只想快点回到小木床的怀抱。 她将丹药瓶掏出来:“来,咱们分了,然后就可以散了。” 按道理说,得胜以后正是队伍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一般人都想多呆一会儿,培养培养队伍感情,这种一点儿庆祝心思也没有的人实在少见。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还是张伯修代替其他弟子发言:“若没有你周旋,或许我们还会受到应真长老的责备。我们都清楚这瓶丹药全靠你才能得到,所以你留着就好,不必分给我们。” 秦千凝:“好的,均分是吧。” 大家:? 不想听的话,她就当没入耳。 这种你推辞我推辞,最后硬塞怀里追出二里地的戏码她已经腻了。 见众人愣着,她提醒道:“有瓶子的掏瓶子,没瓶子不嫌脏的就伸手。” 队伍里除了她,都是下灵界或灵界土生土长修真人,没见过秦千凝这种风格极其粗糙的人,每回都跟不上她的节奏。 他们愣头愣脑的,下意识伸出手,大家围一圈,像极了小学生分辣条的场景。 还是计绥看不下去了:“你还是都留着吧,以你现在的修为,随便来一个练气圆满的,一巴掌就能拍死你,你比我们都需要这瓶丹药。你若是不想依靠丹药,还是得——” 秦千凝一听就知道他又在夹杂私活准备劝学了,立刻带节奏道:“你这话真诛心,难道遇见了实力强想杀我的对手,我的小伙伴们不会保护我吗?你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转头看计绥。 莫名奇妙被泼脏水的计绥:? 本来队伍里大家都不是很熟,结成一队也是偶然,还处于客气的阶段,秦千凝这么一闹,大家忽然就有了团魂。 修真界阶层分明,哪怕是一个师门出来的,大多也以利益抱团,各顾各的。 可秦千凝刚刚却叫他们“小伙伴儿”,还如此信任他们,如此赤诚的托付,说一句刎颈之交也不为过吧。 大家不再推辞,纷纷收走了丹药,承诺道:“下次考核我们还一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计绥直觉大家上当了,但又想不出怎么反驳,瞪着眼睛看大家。 结果一看,连赤风也伸手拿丹药了。 他感觉受到了背叛,不可置信地看着赤风。 赤风接过丹药收回手,移开目光,用最硬的语气说最没脾气的话:“她都这样说了,那我还能不保护她不成,我练气六层,又不是不能和练气巅峰一战……” 计绥:你们全都被她带沟里去了! 分完丹药,气氛有点诡异的温馨与热血,大家似乎都有话说,想表达一下进入这个队伍的触动。 秦千凝丝毫没察觉到,大手一挥:“好啦,就此别过,上课见。” 挥手的终点是计绥的肩,她拍拍计绥:“载我一下。”没办法,不会御剑飞行,温恪又出去了,不来接她放学。 计绥简直被她闹得没脾气了,放弃抵抗,掏出剑:“走吧,回峰。” 她离开得十分迅速,上剑以后就催促计绥加速,留下一地来不及道别的队友们,眼巴巴地看着她在天上消失的背影。 回峰以后,秦千凝跳下剑,冲进小木屋就开始补觉。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沧尘几次路过她门前,都想把她叫起来问是不是受了重伤。 第二日中午,秦千凝终于推开门出来了。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张嘴就是:“我饿。” 吃下辟谷丹,再喝一口热水,秦千凝满血复活。 秉持能躺着绝不站着的理念,她从木床换到了摇椅上躺着。 沧尘对她是有点愧疚的。 郢衡与温恪不在,他理应承担起照看这孩子的职责,但他疏忽了,等到秦千凝下山后他才想起要要考核。 他修为尽失,连用灵气传讯都做不到,只能在山上干等着。 秦千凝刚刚引气入体,对灵气运转一无所知,更别提有能力参与考核了。 沧尘不敢想她有多艰难。 他在她对面的摇椅上坐下,几度欲言又止。 他实在想不到委婉的方式询问她这次的经历。有没有受到刁难?有没有被人羞辱?后悔拜入此峰了吗? 秦千凝正发呆,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突然想起正事儿,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把正在内耗的沧尘吓一跳。 “对了,我有一件事儿想要请教您。”虽说沧尘现在废了,但好歹见过世面,光点状态的事,问他比问郢衡靠谱。 沧尘以为是和自己的猜测有关,提心吊胆的:“请教谈不上,你先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虽引气入体,但是迟迟无法吸纳灵气,更别提运用灵气了。心法我也认真背了,技巧我也问了,可就是无法和他们一样。”秦千凝一口气不带歇,“他们说吸收灵气的时候要心境澄净,摒弃杂念,我试了,一试,就会进入到一个奇怪的幻境。” 沧尘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些,他皱眉:“什么幻境?” 秦千凝肃着脸:“我好像能看到灵气。” 沧尘惊讶:“看到?” “是的,看到、感受到五颜六色的光点,据我判断,光点应该是代表灵气。”她描述的很详细,“若是费劲儿的话,我还能让光点跟着我的指挥移动,但我就是无法让灵气光点进入我的身体。” 沧尘久久不语。 他走南闯北这些年,没听过这种事儿。 “我从未看见过你所谓的‘光点’,但我能感知到灵气,灵气无形无相,引气入体后就能吸收灵气,不需要费力。”像她这种不能吸纳灵气的情况,实属罕见。 沧尘有一个不好的猜测:修道之初,道心不稳,她去到一个人人都有修为的地方,自己却刚刚引气入体,心慌意急再正常不过,所以在运转心法时会进入臆想的幻境,这听上去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秦千凝又道:“在考校时我又进入了那个状态,用力控制灵气,结果吐了血,受了伤,现在无法进入那个状态了。” 沧尘:完了,更像走火入魔了。 他沉默片刻道:“终南阁的守书人还欠我一份人情,我这就去信问问他,他阅遍修真界各种奇书,或许会见过这种情况。” 秦千凝连忙道谢。 解决完正事儿,她又缓缓躺下,感叹道:“说不定我再也不会进入那种状态了呢。或许是才引气入体的缘故,再缓缓,我就能和你们一样,能正常感受灵气了。” 沧尘有些动容,也不知是这孩子没有防备心,还是太信任他。有什么说什么的,丝毫不带保留。 他提醒道:“这事儿除了我,你不要再向第二人谈起。” 秦千凝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问其他人。 沧尘犹豫了会儿,又叹道:“其实你也不应该如此详细地告诉我,询问一件事儿,有许多办法不透露出真实情况。若今日你询问之事对我有益或有用,而我又有歹心怎么办?” 秦千凝心中默默想:你识海受损,经脉寸断,哪怕集齐天材地宝炼药也无法再修炼,就一退休人员,就算有歹心和阴谋,你还能干啥…… 她官方道:“沧尘长老,我虽然没有拜你为师,但没有你的收留,我根本不会留在浮银峰。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知道你心慈好善,我信任你,自然全盘托出。” 沧尘看着她,心中忽然一软。 他不熟练地挤出一个微弱的笑意:“多谢。”年少成名,四处游历,沧尘一直是个面冷心冷的人,这些年来结仇的不少,结善的屈指可数,说一句踽踽独行也不为过。修为丧失后更是受尽了人情冷暖,愈发孤僻,没想到到头来,却能被人评一句“心慈好善”。 他太久没体会过心中五味杂陈的感觉,很不适应,想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正事儿。 既然她如此信任自己,那他也不应犹豫踌躇,有所保留。 他开口:“这次初考校——” 秦千凝回答得很利落,丝毫没有预料中的伤神痛苦。 “哦那个啊,我得了头名。” 沧尘:? 第 16 章 这个回答太震撼,沧尘甚至以为秦千凝在开玩笑。 但他看着躺在摇椅上哼小曲儿的秦千凝,觉得这种离谱的事发生在她身上,或许也没那么离谱。 “具体是怎么赢的?” 秦千凝简短概括了一下起因经过,在高潮部分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沧尘和应真长老似乎是一类人,应该接受不了她的猥琐操作。她模糊道:“然后我们就想了一些办法暂时限制住傀儡,齐心协力把他脑袋打烂了。” “怎么限制住的?” 秦千凝面色很深沉:“相信我,你不想知道。” 沧尘:“……” 他开口,还想再问,秦千凝立刻转移话题:“咳,咳,胸口痛,我感觉在试炼时受了内伤,怎么睡了一觉还没好。” 她常年装病骗领导有一手,沧尘立刻去屋里给她翻陈年老丹。 等他抱着一堆药瓶出来时,发现秦千凝又在摇椅上睡了。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是故意转移话题。 大概是赢得狼狈,不够坦荡,所以不想告诉他。 他放下丹药,走近帮她盖好毛毯,这一盖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还绣着外门弟子的字样。 秦千凝整日一幅不着调的样子,看似大大咧咧什么话都往外说,却从未诉苦过。没人带着入门,没有辟谷丹,没有得体的衣裳……哪怕初考校赢了,也不会主动提起邀功。 修真界有许多派系,有人认为天资最重要,有人认为运道最重要,但沧尘一直坚信,心境最重要。她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沧尘盯着秦千凝陷入深思,让正在装睡的秦千凝心虚得动也不敢动。 不要叫我起床修炼,不要叫我起床修炼……她在心里疯狂默念。 * 万壑宗的休假日少得可怜,就呆了两日,第三日大家又得回到学堂继续修习。 秦千凝一走,浮银峰又回到了往日的冷清。 过了几日,郢衡终于回来了。 沧尘赶忙上前,拜托他给终南山守书人传讯。 郢衡一向是个好奇的,一问,一答,信息量大得他头晕:“初考校,还有这个东西?傀儡?等等……得了第一?” 沧尘不管晕头转向的师弟,只是抛出重点:“她在引气入体上有些困难,我想问问守书人。” 郢衡稀里糊涂地替他传讯,又恍然道:“只是引气入体不顺的话,何至于问他,岂不是浪费一个人情?” 沧尘模糊回答了一下,郢衡也没有追问,他更好奇的是:“师兄,你怎么对这些事也开始关心了?”郢衡有些欣慰,看来自己当初留下秦千凝的决定没错。 沧尘并未理会郢衡的调侃,他们师兄弟虽然生死共患难过,但做不来过抵足谈心那一套,不想透露太多内心。 “帮我把储物袋打开。”他从怀里掏出个朴素的储物袋,“没有禁制。” 郢衡依言注入灵气,本以为沧尘藏了什么好东西,却见他掏出了一袋子下品灵石。 “咳,我年少不懂事时,备了点灵石以备不时之需,修为尽失后才想起来。” 郢衡皱眉:“要灵石做什么?”他很阔绰地把储物袋摘下来,“你缺灵石跟我讲啊!” 结果刷啦啦翻半天,翻出几个零星碎灵石…… 没办法,剑修,尤其是他这种不着调的剑修,最穷了。 郢衡尴尬地把储物袋合起来,试图找补:“前些日子去了趟小秘境,把灵石用光了。” 也就这么个对话的功夫,守书人的回讯到了。 言简意赅:有趣,我从未见过。此人资质如何? 沧尘这才想起,自己都不知道秦千凝的灵根。能得头名,再狼狈再取巧,也得像他这般是单灵根吧—— 郢衡:“小秦?小秦五灵根,纯度还都不高。” 沧尘:“……”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问秦千凝具体怎么取胜时,她说“你不想知道”的深沉语气。所以这个资质,到底怎么在应真出考校题目的情况下赢的? 郢衡帮着沧尘再一次回讯给守书人,这下,守书人的回讯很快到了。 依旧是言简意赅:这个资质,还刚引气入体,一看就是心境紊乱出现幻觉了。以后这种问题不要来问我,我很忙。 话里话未就差明摆着说“逗我玩儿呢”。 郢衡也很费解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兄,你不会以为小秦是什么有奇遇的天才之类的吧?” 沧尘:“……” 他心虚移开视线,避而不答:“你何时有时间,带我下山一趟,我去买点东西。” 郢衡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师兄居然愿意下山了? * 要下山的不仅沧尘,还有元始堂的学子。 最近讲课的人换成了师叔和执事们,不论道了,开始讲修真界的历史。从顶级宗门到五境实力,和大学水课差不多,只是比水课还要无聊。 这下秦千凝发呆打瞌睡再也没有人监督了,只是失去了光点状态后,她上课打瞌睡的趣味性大大降低。 一节课结束,师叔让大家自由修习,秦千凝站起来准备活动活动筋骨,还没动作,计绥就领着队员们凑了过来。 秦千凝正要为自己上课摸鱼辩解,就听计绥低声道:“下山吗?” 秦千凝瞪大眼:“你这是要翘课?”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伯修凑过来科普:“这两天城里在论道,各个地方的散修都来了,听说还有一些大宗门的弟子来凑热闹,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以为下山玩耍的秦千凝眼里瞬间没光了,果然,不能指望这群人不好学。 “我不感兴趣。” 计绥:“大家都要去听,你不去,岂不是落后了一截?” 赤风也加入了“劝逃学”阵营:“届时还有比试,既可以观战学习,又可以上去交手锻炼一番。”这是冲着实战去的。 秦千凝平常上课都嫌累,不愿意参加辅导班。 “你们去吧,我在这儿挺好的。” 计绥虚了虚眼,和周围人使了个眼色。 秦千凝背后一凉:“你干什么……” “劝你是劝不动的,只有逼着你去了。” 说着一抬手,几个女弟子过来帮她控制住,强押她下山参加课外补习班。 秦千凝就像洪水里被军人拖着救走的小猪仔,十分无助,悲叹道:“你杀了我吧!” 负责在前面开路的计绥回头:“我杀你做什么,我修的不是无情道,你既不是我血亲,更不是我妻子,我不需要杀你证道。” 秦千凝:…… 别说几个弟子一起押送她,就以她的脆皮状态,一个弟子就能控制住她,全程除了嘴巴叭叭,毫无反抗之力。 她无能狂怒:“好好好玩儿这么狠是吧。” 众人只当没听见,把秦千凝的头一按:“钻过这个狗洞就出去了。” 秦千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跪下来悲愤地钻狗洞:“不是你们去哪儿找到这么小的狗洞的。” 前方传来张伯修的声音:“除了山门,就只有这个狗洞可以走,大家都知道。” 秦千凝爬得气喘吁吁,稍微慢了一点,赤风就在她屁股后面催:“你快点,都快怼我脸上了。” 秦千凝:……悲愤,悲愤! 她继续埋头苦爬,爬到膝盖黑黢黢一片,才终于爬到尽头。 一探头,好家伙,狗洞外站满了万壑宗弟子,全是逃学出来上辅导班的。 计绥朝她丢了个除尘决,又让人把她按住了:“走,我们先去论道坛看看。” 秦千凝很无奈:“我都出来了还能跑不成,放开我吧。” 大家一想,也是,她没灵石没修为,只能跟着他们走,便放开了她。 秦千凝长叹一口气,既然不能改变现状,只能调整心态了。 没事儿,就当出来透透气见见世面,她还没有在修真界溜达过呢。 然后她就真见到了世面。 进城居然要交灵石。 秦千凝兜比脸干净,还是计绥掏的钱。 她有些感激,也有些酸:“你怎么这么有钱?” 计绥掏灵石的手一顿:“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他从计家逃出来时拿了很多,从下灵界辗转到修真界,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秦千凝本来还在眼馋他的储物袋,但见他掏了一颗又一颗,不淡定了:“进城要多少钱,这么贵?” 引得守城的修士朝她这边白眼。 计绥作为掏钱的那个人不心疼,还得反过来安慰没掏钱的秦千凝:“也就五十灵石,比起这次的收获,不值一提。” 秦千凝作为社畜,穷酸是刻在骨子里的,苦着脸道:“你都还没进去,怎么知道值不值得?”冲动消费要不得啊。 计绥默默看过来:“所以你要好好学,不要让我的灵石白费。” 一句话把秦千凝堵得严严实实。 是她想岔了,无论前世今生,她痛苦的根本矛盾都不在卷上,而是在穷上。 没有钱,只能奋斗996,没有钱,重生到修真界也只能苦巴巴混日子,辟谷丹都得靠蹭。 她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计绥受宠若惊,以为多月来的劝学有了成就。 却听她道:“你说得对,我得搞点灵石再谈退休。” 计绥吓出一身冷汗:退修炼?难不成秦千凝是想自断筋脉自废修为? 第 17 章 秦千凝自认是见过大世面的,但修真界的城市是另一番模样,十分新奇,她着实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 城里禁止御剑飞行,但不妨碍灵兽在天上飞行。 有些没礼貌的灵兽专欺负修为低的行人,擦着头发丝堪堪飞过去,惊得秦千凝低身躲开。 她没生气,赤风倒是很不爽,盯着灵兽看,那灵兽一机灵,炸毛吱哇乱叫飞进主人怀里。 秦千凝瞧得直乐,丝毫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赤风看几眼灵兽就能让它害怕,倒是身旁的计绥瞧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探究。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灵兽主人的注意,她莲步轻移飘过来,带动身上的飘带随风晃动,声音和容貌一样惊艳:“抱歉,它第一次出宗门,太过激动。” 秦千凝连忙道无碍。 等仙子走开后,她才惊奇地对周围人道:“她穿得好少,居然不会冷!” 张伯修科普道:“她穿的是高级法衣,便是去到极寒的北境也不会冷。” 秦千凝又学到了新知识,不过高级法衣听上去好贵,还是自己身上这套外门弟子服好,免费耐造。 计绥点头:“没想到大宗弟子也来了,看来这次我们来值了。” 越往城中心走越繁华,路边出现了凡间常见的酒楼茶庄,锦旆飘荡,揽客声此起彼伏,就连书铺门口都有修士吆喝揽生意:“本州大比记录册新版出售,新增注解,想知道新一辈青年才俊修士秘诀的不要错过!” 小队心有灵犀地停住了脚步。 秦千凝看他们转身就准备往里走,无奈地道:“酒楼面前怎么不停一下,你们闻不到香气吗?” 计绥回答:“我们不是出来享乐的。”他怕秦千凝误入歧途,压低声音叮嘱道,“那些美味佳肴吃多了后会上瘾,吃了一次还想吃下一次,久了会腐化修士心境,可怕得很!” 秦千凝无语。 书铺不大,堆满了书籍,只能看封面和前几页,要看后面的得先交灵石。小队成员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时不时还会探讨几句,跟前世去书店大堆小堆买教辅的学生没什么区别。 秦千凝走马观花地溜达,书籍种类丰富,有论道的,讲史的,基础功法修炼心得,各种大赛记录……全是和修炼挂钩的,没一本杂书。她大概翻了翻,都是一些无用或是很浅显的知识,并没有里常见的表面普通实则珍稀的秘籍。 再看木牌上挂着的价格,秦千凝啧啧称奇,真敢要价的。 她随手翻开一本记录大比的册子,跟说明文差不多,平铺直叙地介绍了一下大比选手,又描述了一下比赛情况。 越贵的册子描述得越详细,看上去像是在现场观众写的,但依旧是十分无趣的说明。倒是便宜的册子多了点情感色彩,杂七杂八描述了一堆选手的背景来历,但十句话里九句话里面都夹杂着“据说”“听说”“有人曾道”,唯一一句肯定的是描述性别,不过到了合欢宗弟子这,性别也成了“九成为男”。 价格最垫底的册子,个人色彩最浓重,除了道听途说的介绍,连比赛情况都是七拼八凑起来的,还添加了一大堆个人猜想。 由于修真界人人修道,很多人会买书来看,所以出书也有严格的规定,在书籍开头就会写明著书人修为,售卖价格也会和这个挂钩。 秦千凝打开最便宜的那本册子一看,果然,只是个筑基初期。 那边小队众人选好了书,基本都是什么贵买什么。 等他们结账时,秦千凝凑过去,一听数,差点窒息,这得做多少宗门任务才能回本。 眼见着大家都开始拿储物袋掏灵石,秦千凝把头一探:“掌柜的,你抹个零吧。” 掌柜的这才知道这个穿着穷酸气质吊儿郎当的人是和这群弟子一伙的,他很冷酷:“谢绝议价。” 秦千凝:“这次买了,下次我们还来。” 掌柜的胡子翘了翘。 一群没有在凡人界生活的纯真修士看着秦千凝,不懂她的操作。 秦千凝转头对他们道:“这一条街都是书铺,我们先去看看其他店价格怎么样。” 掌柜的感觉碰到了硬茬,他道:“价格都是一样的,都不议价。不过你们若是下次还来,我可以赠你们一本书。” 他抬手,指向秦千凝刚才翻到的最便宜的那本书。 秦千凝虚了虚眼,视线相撞,都感觉今天碰到了高手。 她还要再推拉,小伙伴们已经开心地“多谢掌柜的”了。 没办法,秦千凝只能放弃。 出了店门,她苦口婆心道:“下次买东西这种事儿,听我指挥,我不说好,你们别掏钱。” 众人完全不懂什么叫杀价,一头雾水的点头,然后把赠送的那本书给秦千凝。 “每次跟你一起都有意外收获呢,上次是丹药,这次是免费的书,这一定是天道眷顾。” 秦千凝无奈扶额,正要说话,差点被路人撞到。 “快点!论道马上开始了!”那人急匆匆跑过,回头向身后的同行人喊道。 大家往四周一看,本来还在闲逛的行人都开始往一个方向走,计绥抬头看天色,催促伙伴们:“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论道坛不大,是城主府前的一座圆台,四周人山人海围着,论道者就坐在上方,秦千凝看不出他们的修为,只觉得仙风道骨。 他们来得有点迟,挤在稍远处的外围,还没来得及感叹,身后又一层一层围了起来,把出路都堵住了。 超市开业送鸡蛋也就这个阵仗了,她还没抽条,个子矮,生怕出现踩踏事件:“这个论道是非听不可吗?” 计绥等人还没回话,身后的人就先抢答:“你不听把位子让给我们。” 秦千凝:…… 踮起脚回头看,都不能叫人山人海了,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顶。 她倒要看看讲的是什么金玉良言,引得这么多人围观。 ……然后她就听晕了。 秦千凝悄悄环顾四周,大家都如痴如醉,一幅大有收获的表情。 只有她,被挤得脚不沾地,梦回前世地铁,思索着要不就这么站着睡会儿得了。 只是她一打瞌睡,身后的人就探头:“你不听把位子让给我们。” 秦千凝惊醒,瞪他。 那人讪讪收回脑袋。 她回头,努力专注,告诉自己说不定听了就会运用灵气了。 结果一直到论道结束,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她还是没听懂,倒是被掌声震得耳朵疼。 人潮总算开始解散,不过要散到他们这一层还得有一会儿。 秦千凝被挤得悬浮在空中,都和赤风平视了,一脸生无可恋。 好不容易感觉后面挤人的力道松了点,她再够一够脚尖就可以落地了,忽听城主府大门一动,一个华冠丽服的人走出来。 “各位请留步——” 身后松懈的力道猛地加强,再次被挤离了地面。 秦千凝:…… “此次讲道吸引了各州贤能来此,鞠某甚是荣幸。讲道将持续一周,接下来还会设擂台供大家交流切磋,希望各州英才不要错过。”他先是非常官方地开了个头,接着进入正题道,“另外,鞠某有一友手握一方小秘境钥匙,秘境中有珍稀灵植三清兰,但秘境设有禁制,只容练气期修士进入,正逢讲道坛开启,英才汇聚,友人便摆脱鞠某召集炼气期俊杰入境采摘三清兰。有意者请到城主府报名,三日后秘境开启,采得三清兰者必有重酬。” 说话这段话,他立刻就闪身回府,留下人潮炸开激烈的讨论。 “练气期才能进,我们没机会了。” “秘境开启实属难得,不管有没有危险,都应该试试。” “三清兰,我倒是有所耳闻,此物入丹可制成上品清心丹,防止进阶时心境紊乱。” “……” 杂七杂八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讨论就算了,非要站在原地讨论,秦千凝心累不已。 她的同伴和这些人一个德行,赤风站在原地商议:“不如一试?” “可以倒是可以……”张伯修犹豫。 计绥:“修道最忌畏缩,多少人都是靠秘境取得奇遇而进阶的。” 张伯修摇头:“我三叔是丹修,他曾对我提起过三清兰,此物虽然可以炼制出闲邪存诚的上品丹药,却是一种致幻夺神的灵植,若有邪念执念的人,靠近会极其危险。” 这下计绥和赤风都沉默了,他们都心有执念,日日煎熬。 身后爱让人挪位子的修士凑过来搭话:“你们是练气期啊,真好,我去年才筑基,这次没机会咯。别说城主的酬谢,就是秘境里的灵植也值了。三清兰也没那么危险,虽有人因采它丧生,但都是高阶修士,反而低阶修士心净无所求,没多少贪欲,也就不那么危险,这也就是秘境设下练气期禁制的原因吧。” 无所求……没多少贪欲…… 大家伙儿对了对眼神,忽然转头看向论道期间没有任何动静的秦千凝。 正在让身后修士别挤她了的秦千凝背后一凉,转头和他们视线对上。 “干什么……讲完了咱们就回去吧,累死我了。” 计绥:“你同我们一起进秘境如何?” 秦千凝:“啊?” 第 18 章 第18章 秦千凝连城主说了啥都没仔细听,计绥他们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她立马:“不去。” 大家都劝:“你放心,进去以后我们合力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伤。” 秦千凝:“不是,你们对我有误解,心思澄净这个词儿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张伯修老实人,第一个回答:“你看,你听课打坐时会入睡,对下山听论道也不感兴趣,这不就是不急于求成,从容自若。” 秦千凝:……你想阴阳我不好学爱偷懒可以直说。 谷蝶赞同地点头:“对呀,哪怕是考校赢了你也淡然处之,只想回峰,反瞧我们,都很沉不住气。” “这和无欲无求有什么关系,我们之中最有贪念的人就是我,我这是没机会没本事贪图享乐好吗?” 赤风不赞同地看着她,情绪有点激动:“不是你告诉我要接受自己,不以己为耻,现在你为什么又如此贬低自己,妄自菲薄?” 秦千凝努力辩解:”我哪有贬低自己,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信就把储物袋的灵石掏出来放我面前,你们看我贪不贪——喂,你真的别挤了,我们聊天有啥好挤过来听的。” 身后的修士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退后半步:“我觉得你说话挺有意思的,我听着乐,哈哈哈。” 秦千凝服了。 人潮总算散了点,四周没那么挤了,计绥走过来,抱臂,非常冷酷地低头看她:“你想进阶吗?你想站在实力巅峰,让人人都不敢小瞧你吗?你想年少成名,名扬五境吗?” 秦千凝一脸莫名其妙:“啊?”为什么突然这么中二? 计绥道:“你不想。在场的人,除了你,没有人不想。” 秦千凝无语地看向旁边的人,却见所有人都一脸赞同地点头。 “这位小兄弟说得对,我支持他。”身后修士也点头。 秦千凝:…… 她侧头:“行了哥,都散会了你还不走,别凑热闹了。” 计绥知道鼓励她是行不通的,只能换个方式:“你不是说你要搞点灵石吗?若是我们能得到三清兰,城主肯定会给一大笔灵石。” 秦千凝果然沉默了。 有道理,风险虽高,但回报也挺高的,属于性价比还行的工种。 她犹豫:“可是我修为太低,总感觉很危险。” 他们其实也拿不准秘境的危险程度,不过只对练气期开放的话,一般都不会太危险。更何况就他们犹豫的功夫,城主府门口已经排满了长队,其中不乏大宗弟子。 “既然那么多人去,也不至于很危险吧。” “是啊,人人都去我们不去,岂不是亏了。” 秦千凝连忙纠正:“你这个想法可要不得啊。”这就是在基金最高点买入的韭菜心态。 不过他们有一点说的很对,去的人太多了。这么多人,他们别说采灵植了,估计连见都见不着,去就是凑个热闹,她从里面薅 点灵植出来也不错,至少能解决温饱问题。 左右一合计,秦千凝终于点头同意。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虽然秦千凝就是个菜鸡,但总感觉没她在不安心,有她在,她那股过度松散的心态能让大家不那么紧张。 众人前往城主府门口的长队排队,这一排就是一个多时辰。 负责登记的修士简单问了姓名门派,又在册子上记录下修为,交代了一下进去后要注意的事项,递给他们盒子和画像:“将采摘到的三清兰放到这个盒子里面。” 计绥接过盒子,又将三清兰的小幅画像揣进怀里,这边刚交代完,后面排队的马上就迎上来。 秦千凝感叹道:“这也太火爆了。” 这些排队的修士,要么衣冠济楚一看就有来头,要么浑身煞气一看就有本事,他们混在其中就是凑数的。 报完名,今日之事总算告一段落。 秦千凝凑到赤风身边:“小师妹,借我点灵石。” 赤风警惕道:“做什么?” “我想买个储物袋,进了秘境扯些灵植出来卖。” “可是我们的任务不是寻找三清兰吗?”她不懂为什么秦千凝要在这些不重要的事上费功夫。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计绥耳朵一立,敏感地靠过来:“她跟你合计什么呢?” 秦千凝害怕被他念叨,立刻接话:“我就是借点灵石,想买个储物袋。你们都有,我没有。” 这句话误打误撞地戳到了计绥。他被接回父家后,由于是凡人生的庶子,衣食住行被偏待,幼时总是眼馋其他兄弟姐妹身上的法器法衣。 他叹了口气:“走吧,我陪你去买。” 秦千凝立刻狗腿道:“谢谢三师弟!等从秘境出来我就还你。” 卖灵器的店铺比书店大多了,里面种类繁多,每一个都很敢要价。秦千凝选了最便宜的储物袋,即便如此,这个价格还是很让她肉疼。 从店铺里出来,收获储物袋的秦千凝还没来得及雀跃,就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会运用灵气,无法打开储物袋。 她一下就沧桑了。 见她拿着储物袋忽然雄心勃勃的样子,计绥被逗笑了:“只是个最便宜的储物袋,若是你修为上去了,什么法器买不到。” 秦千凝:“别念了别念了。” 剩下两日大家继续围观论道,但秦千凝怎么也不愿意去,就想快点参悟运转灵气的办法。见她忽然如此上进,大家也没打扰。 三日之期很快到来,秦千凝还是没悟到运转灵气的方法。 秘境开启处在城边的瀑布旁,来的人很多,多为各宗弟子,清一色穿着宗门服侍。不像他们这群人,各穿各的,秦千凝尤为突出,别人都以为她是队伍某人带来的仆人。 排队等候的时间太无趣,秦千凝掏出免费册子翻看。 这人的叙述风格和话本有点像,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靠谱,人家介绍某某弟子都是介绍招式、 过往战绩,他介绍是传说这个弟在某次历练时和某宗主的女儿相谈甚欢,不过后来几年再也没碰面了。这狗仔味儿和修真界板正的风格格格不入,难怪卖不出去。 她翻到封面看作者的笔名,纤纤手。 ?想看可乐姜汤的《修仙界反内卷第一人》吗?请记住[]的域名[( 感觉是个爱吃瓜的小姑娘。 身旁渐渐安静下来,秦千凝以为要入场了,抬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起,四周的人全部都在低头看书。 以她为圆心,不断向远方辐射,一旦有人发现旁边的人掏出书,立刻就恍然惊醒,带着又是反省又是惭愧的表情跟着掏书。 站在前方的计绥等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回头一看,领头者居然是秦千凝。 那一刻,他们的眼神很复杂。 从来只有他们卷秦千凝的份儿,没想到今天被秦千凝卷到了。 他们怎么没有想过在些等待的时间看书,果然还是不够努力啊! 更有甚者如张伯修,眼神里甚至有棋逢对手的怀疑。仿佛秦千凝是那种上课不听课,但是早在暑假就把整本书预习得滚瓜烂熟的人,只是嘴上喊着自己不努力罢了。 秦千凝没想到自己一个小举动会酿成大错,以修真界的卷度,很快就会出现衡水中学那种利用碎片化时间学习的共识了。 她企图自证清白,把封面举起来,悲愤地用力指着“纤纤手”三个字,这个笔名能是什么正经书吗! 但周围的人却只看到书名“第九十九届本州大比记录”,顿时危机感更重了。 还有两年,竟有人已开始备战。 不知道是谁感叹道:“一个低修为的仆人也有如此鸿鹄之志。我悟了,即使深陷谷底,也要不忘仰望苍穹啊。” 秦千凝:? 她震怒,眺望前方寻找鸡汤哥,却见前方的计绥面色冰冷,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透露着刺骨的森冷。 秦千凝没见过计绥这样,好奇地朝那边看去。 他却极快地收回目光,敛了身上的戾气。 她只看到一队满脸傲气的大宗弟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其中有一男一女和计绥模样有几分相似。 秦千凝正想细看,计绥却突然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别看他们,我不想被发现。” 秦千凝马上收回了目光。 她就是这点和别人不一样,与己无关的事绝不多问,甚至和自己有关也不怎么想了解,感觉是一个冷漠至极的人。 就在这时,秘境忽然开启。 一种玄妙的时空扭转感袭来,下一刻,众人被卷入秘境,狠狠坠落到草地上。 秦千凝啃了一嘴泥,狠狠地呸了一口。 她正要骂骂咧咧,已有嘴替帮她开口。 “果然是小地方,连秘境开启都如此粗暴。” “二妹慎言,无论如何,只有这里才有三清兰的踪迹。有了三清兰,母亲这次元婴进阶一定会顺利。” 秦千凝抬头朝草丛外看去,正是和计绥有几分相似的两人。 由于计绥站得离她近,秘境开启时还扯着她的袖子,二人卷在一起,计绥体重大,被破当成了人肉垫。 他头晕眼花地正要抬头吐嘴里的泥,刚一抬头,一只邪恶的大掌又把他按了下去。 计绥:? 等到前面那些人离开后,秦千凝才松手,一骨碌爬起来。 计绥狠狠呸了几口泥巴,竖着眉毛看秦千凝,一幅问罪的样子。 秦千凝摊手:“刚才有人说话你听到了吧,就是你不想见的人,我刚才是在掩护你。” 计绥一愣,憋屈道:“好吧。” 张伯修几人早就爬起来了,一抬头就看见秦千凝按头的动作,以为她和计绥有矛盾,故意下黑手,都没敢过来劝,听秦千凝这么说,他们狠狠松了一口气。! 可乐姜汤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