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男主表姐她疯了》 第五章 郑家虽是芙蓉城人士,因着家里的生意做到京城,即使将军府也不再话下。 更何况,将军府嫡长子“杀人”的证据在他们手里,这腰杆子自然硬气。左右将军府丢不起这个人,只要拿捏住这一点,他们便可肆无忌惮。 更莫说,他们要的,不过一个庶女罢了。 虽说相貌生得是一等一的好,但只要庶出的名头落在身上,到头来顶多做个妾。 “四姑娘的出身,到了谁家都是做小的份,我家老爷宽厚,愿意以正妻之礼迎娶,还可抵消商大公子身上这桩命案,于情于理你家都不算亏,但商大公子看起来,可没什么感恩的意思。我家老爷说了,如果迎娶不到夫人,便将大公子所作所为呈交给官府,到时候等京兆尹亲自做决断。” “我们倒是无所谓,不过大公子日后的仕途嘛,啧啧啧……”说到这,郑家管家摇着头,一脸惋惜的模样:“没关系,商家家底丰厚,商老将军对当今圣上忠贞不二,想来大公子纵使从牢里头出来,也不会缺吃短喝的!” 商念宗被对方一句话戳了脊梁骨,尤其是想到,若是让自己那个将军父亲知道他成日逛花楼,还杀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定会拿着那红缨长枪直接把他捅个对穿! “别、别激动,那商绒玥一早我们就给人送出去了,现在人没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信你问他们,整个商家都可以作证的!人真的走了,可能是半路上被劫也未可知呢!” 说罢,商念宗无助地转头,看向卫氏。眼神里写满了求救的意味。 “商大公子当我们都是傻子么!我们一路顺着官道快马加鞭过来,别说是人不,连个影都没看见,什么送出来了,分明是你想抵赖,把人藏起来了!走,咱们现在就去官府把话说明白!” 说罢,就商念宗的领子就要往外走,卫氏这才开口阻拦。 “这位管家先别急,咱们有话好商量。” 卫氏也没辙。也不知为何,她生下三个儿女,因为大儿子自小体弱,所以她的心思最多,可到最后,偏偏最费心的这个却是最不争气的一个。 “多说无用,眼下人确实是找不到,就算给我们商家倒过来也没有,既然礼数不成,我们将聘礼退还便是。至于你们说我儿伤了你家家丁,我想这个数,够十个家丁一辈子的开销了,如何?” 说罢,卫氏拿了一叠银票放在桌案上。 郑管家见卫氏有意求和,便送了拽着商念宗的手。 眼下,人是定然没了,他也难交差,唯有谈个好价钱,或许还能在自家老爷面前糊弄过去。 郑管家可谓狮子大开口,说出的数字让商念宗都瞠目结舌。 别说一个商绒玥,那些钱都够再建一个花楼了。但没办法,谁让软肋被人家拿捏着,卫氏只得咬牙答应,用自己的嫁妆钱,以及这些年的体己,统统贴补了进去,才勉强凑上。 郑家这边好歹是用钱可以摆平的,可眼下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商老将军终是要班师回朝的,待他归来,这对母子该如何解释商绒玥的下场。 此时的商念宗已经全然乱了阵脚,瘫坐在地上,卫氏见他窝囊的样子,气得直咬牙,骂他不中用。 “明日,你安排个人,打扮成商绒玥的模样,让她去城南寺庙进香,这事要闹得人尽皆知。”卫氏掐了掐眉心,勉强撑起精神吩咐道。 “可、可商绒玥不是没了吗?为何要让全城都知道她去上香?” “糊涂!”卫氏一巴掌落在商念宗脸上,怒道:“这样对外面便说,她是担忧父亲,替将军祈福的路上,才遭遇不测!” 临走之前,卫氏曾经嘱咐王武,若是遇见意外,必得不留活口,为的就是留下此番后手。 待将军回来,她顶多承担个看护不利的罪名,若让商淮安知晓她将那小妮子送给郑家,到时候捅对穿的,就是不只商念宗一个了。 第二日,商念宗按照卫氏的吩咐,在城南的小路上把事情办得很好。 接连好几日,都没有商绒玥的消息,卫氏的一颗心才算稳稳地落了下来。转头吩咐人,在家门口挂上白灯笼。 这消息很快传遍盛京。 刚刚在试考中取得名次的赵书珩,终于得到家中许可,可以迎娶他心仪已久的商家四妹妹。 顾不得夜色,他兴冲冲地跑去商家,却远远看见了挂在门口的白灯笼。 周围的人说,商家四姑娘在去城南上香的路上被掳走,兰摧玉折。 他不敢置信,冒着阻拦冲进去,入目的便是乌黑的棺木前,牌位上赫然写着商绒玥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 一直以来,因为四妹妹庶女的身份,家里一直不同意他们的事。终于在他考取功名后,家里长辈才勉强点头,虽然只答应,先将四妹妹纳为妾室。 但没关系,只要他不另娶,四妹妹就是他的正妻。想来四妹妹温婉善良,与他们的情谊相比,定不会在意这身外之名。 偏偏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差一步,他就可以将心仪的姑娘迎娶回家。 赵书珩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原本雪白的衣襟被染得刺目,赵书珩回到家后,一病不起。再次清醒过来时,当初少年眼中赤城的目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暗影。 —— 原本这几日身体不便,待在屋内便很是烦闷,奈何伤口又疼,好在夜里的一场雨,原本压在商绒玥心口的石头消下去大半。 推开窗户透透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那位叫苏昭云的大夫给她的药膏很是管用,眼下换了第三次药,原本刺目的伤口已经结痂,疼痛也几乎消失不见。 只是总会有钻心的痒。 每日,苏昭云在傍晚时分才会过来给她换药,剩下的时日,商绒玥都跟一个叫紫莹的姑娘待在一起。 紫莹自称是当家的侍卫,说是跟另一个侍卫蓝溪一起,跟当家的一齐长大的。 “那你们当家的叫什么啊?”商绒玥问。 紫莹嘿嘿一笑,将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 她不愿说,商绒玥也不追着问,于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反而商绒玥觉得,知道得越少才越有利。万一哪天因为“知晓太多”而被灭口,反而得不偿失。 这土匪窝里的日子,虽然单一但也轻松。 每日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累了就去外面的小院里透透气。 她身处的屋子,外面有一片篱笆墙环绕,屋前有个葡萄架子,时值春末,生出的果实翠绿青涩,商绒玥曾偷偷尝过一回,味道并不好。 但这葡萄藤却有其他的用法,午后的时光,一张竹榻置于藤下,斑驳的光影落满身,最是睡午觉的好去处。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如果一直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下去,似乎也很好。 想到这,商绒玥不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待今年秋季,葡萄藤上的果实全部成熟之时,商老将军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有父亲的疼爱,她就可以完全随心所以,悠闲地做自己的咸鱼官二代。 倏地,一阵阴影遮住了面旁的阳光,商绒玥睁眼,入目便是那张俊俏的脸。 模样是没得说,面若冠玉,一身暗色劲装,衣摆处带着亮线绣样,今日的她,退去了华丽的发冠,只用一根与衣摆同色的发带束着三千青丝,但整个人还是透着一股说不尽的贵气。 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茫茫人海中,瞬间就可以捕捉到的眼前一亮。 商绒玥笑眼弯弯,展现出乖顺的模样:“姐姐你来了。” 她不喜欢与其他人一并称呼对方为大当家,觉得那样庸俗的称呼,不能与笔挺的身姿相配。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唤对方姐姐。 虽然商绒玥不知她二人谁的年岁更大一些,但那个女孩子能拒绝一个甜妹娇娇软软地唤自己姐姐呢? 随着起身,商绒玥笑意温婉,双颊凹陷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挪出半个身位,拍拍身边空出的竹榻,示意对方坐下。 动作一气呵成,倒不像是在此借宿养伤的,反而她才是主人一样。 顾晚并没有做下去,反而将一面铜镜放置到她身边:“听苏昭云说,你想要。” “嗯。”希望被满足,商绒玥很是高兴。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还没看过自己的模样。 她知道,原著中女主作为南疆的公主,因为跟她生得有七分相似才被男主赵书珩盯上,把对方当做自己的替身。 所以,商绒玥的模样,一定不会差。 铜镜里的那张脸,跟她原本的脸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果然啊,沾了女主的光,她的相貌都跟着立体了,妥妥一个浓颜系美人。 顾晚看商绒玥捧着铜镜,仔仔细细分辨里面的相貌,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似的。 这人也太奇怪了,谁会不知晓自己的模样呢? “咳咳。”一阵轻咳打断了商绒玥对自己美貌的欣赏,再一回头,顾晚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怎么了?”商绒玥讪讪地收手,解释道:“我这不是怕前几天的暗器,万一不注意伤在脸上,再落下个疤可怎么办?” “好在没事,吾心甚慰。”说罢,商绒玥将铜镜收回盒子内,妥善安置到一旁,回头跟顾晚道谢。 “说起来,还未与姐姐道谢,姐姐救我于水火,又带我回来给我医治,姐姐的大恩大德,小女磨齿难忘。”说罢,商绒玥站起身来,双手交叠于身侧,福了福身子,以表谢意。 按照正常的路数,她是为了就对方才受伤,再者说自己主动跟她行礼,怎么也该上前扶一扶,然后宽慰自己说不用。 但顾晚并没给商绒玥这个台阶。 “李姑娘就打算这番谢我?”顾晚意味深长地问道:“李姑娘既知晓我的身份,也该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可没有凭白做事的道理。” 商绒玥闻言一愣。 对啊,即使眼前的女人生得好看,气质卓然,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个土匪,还是土匪里面领头的那个。 商绒玥暗暗叹气,问:“我的那些嫁妆,不是都被你拿走了吗?” 商绒玥记得,拿下王武之前,对方曾说“人和东西都留下”。那么,车里那些个首饰嫁妆,自然是进了眼前土匪的口袋,眼下再来问她要钱,是不是不地道了些。 顾晚一挑眉:“那是弟兄们出门一趟的收成,姑娘想在我这安营扎寨养身子,那价钱,可得另算。李姑娘,我这可没有白吃饭的道理。” 呵,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土匪。商绒玥暗自腹诽道,我替你挡下暗器,留了那么多血,这事还没过几日,你竟就过来问我要钱! 但,不满归不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商绒玥想了想,取下鬓边的发钗。鎏金双蝶攒珠步摇,金钗为两支,端头各执一只蝴蝶。不同的是,一支翅膀周围嵌着墨玉,而另一支是红宝石,一黑一红,齐并为钗,红色那支下方坠着珍珠流苏,会随着步伐缓缓摇曳。 做工精美,色泽华丽。尤其是两只蝴蝶的翅膀上,湛蓝色点翠的纹理栩栩如生,那几颗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呈色映亮。 这是商绒玥私藏嫁妆中,看起来最价值不菲的一个了。不过成亲当日头上戴的正是这支步摇,既被这土匪见过,她索性也不再藏,日日只戴这一支,将剩下的钗环首饰全部藏起收好。 可刚要伸手,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万一哪天这个土匪翻了脸,把她从此地赶出去,她也得有银钱傍身才是。 思及此,她握住那支发钗的两端,双手旋转,打开了顶端的卡扣,原本双支发钗瞬间一分为二。 商绒玥将黑色眼睛的那一支递给对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不能全给你,剩下这一支给我留个念想行不行?” 第七章 顾晚回到自己的书房后,思考良久。 刚刚她去李玥玥那,将所有东西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然而一无所获。就连前几日商绒玥穿过的那件嫁衣她都看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真的是用来交易的,别的不说,暗器总要带一个的。 这种叛国之人,大多是死士,真到了紧要关头,宁可死也不愿交代自己真实的目的。 然而别说暗器匕首,唯一尖锐点的东西,就是那支被一分为二的金钗了。 顾晚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一阵敲门声,蓝溪进来回话:“少将军,刚刚营房那边来问,说顾小公子的事如何处置?” 顾晚抬眸,目光微寒,答案不言而喻。 这样的事还用来问她?自然是军令处置。 蓝溪见状,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心道别看顾晚现在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待除夕回顾家,又得够她喝上一壶了。 说起来,这个顾小公子顾泽,是顾晚的堂弟,顾家三房的老来子。 他前面三房连生两个都是女儿,三伯母可算盼来了这个儿子,可谓要星星不给月亮。 逐渐地,溺爱过了头,人就容易走上歧途。 祖父发现端倪后,直接将他扔进军营,想着扳正那顽劣的性子。他前脚刚到顾晚这,后脚三叔伯就巴巴地追过来,话里话外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跟夫人怕是都受不了。 于是,顾晚给顾泽安排在厨房,负责采买的任务。 一来,这个活相对轻松,三日出去一趟便可,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没什么事做;二来,不需要舞刀弄棒,安全性也高一些。 起初,顾泽还算老实,渐渐地,便生了旁的心思。 趁采买之余,偷偷带酒回军营,被顾晚抓个正着。 那次,顾晚罚他去刑房自领十鞭,原本想着借此机会把人打发回顾家,然后就出了拦路“抢亲”扮土匪这档子事。 那天,正好又赶上采买的日子,顾晚见人还算乖顺,看在三伯父的份上心想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谁知道这堂弟实在是扶不上墙,这次更是得寸进尺,借着采买直接躲进酒楼买醉,还叫了两个姑娘作陪。 顾晚带人过去的时候,他还拉着姑娘的肩膀,说什么自己是未来的将军之类的大话。 顾晚二话没说将人拎了回来,扔进刑房“醒酒”。 但那顾小公子也是不安分,听闻刚刚能下地,又往后厨的库房里钻,也不知一个人在鼓捣些个什么。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声音柔柔地问:“当家的是在这吗?” 蓝溪惊觉起来,看向顾晚,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开门应出去,打发了门口的侍卫,笑道:“哟,是李姑娘啊,你找当家的有事吗?” “嗯。” 不一会,门口便出现一张明媚的面庞。少女眼里绻这笑,从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在对上顾晚的视线后,这才提步迈了进来。 步伐细碎,裙摆曳地,怀里抱着一捧鲜花,过来时裹挟了一身的花香。 “刚刚苏姐姐她们带我去后山那边玩,我们采了很多鲜花,这些特意给你的,还有……”话未说完,就又从身后变出一个花环来。 枝蔓来回缠绕,细碎的花朵做装饰,形似凤冠。 “这个花虽然花朵不大,但香气沁人心脾,便是留着做香薰也好,你喜欢吗?”商绒玥笑盈盈地,捧着花环递到顾晚的面前。 后山上种了一片海棠,花环上上面点缀细碎细碎小花正出自那里,微风拂过,盈盈清香的味道拂面而来。 商绒玥觉得,姑娘家应该对这类东西都没有抵抗力的,她为了编这个花环,还给指腹划伤了三道伤口呢。 而双手捧着花环的姿势,顾晚正好瞥见对方手上新添的伤痕。 顾晚默了默,看似并不为所动:“倒也不必这么费心,我不喜欢花。” “可是蓝姑娘告诉我你喜欢秋海棠啊。”商绒玥刚说完,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她似乎在无意之间出卖了蓝溪,赶紧转移话题。 “你这有好多书啊,没想到姐姐倒是个文雅之人。这些书你都看过吗?”一边放下手里的花,一边来到窗边的书架前。 看着琳琅满目摆满了书,心道真是世风日下,谁能想到,一个土匪也会内卷至此? “哦,这个啊。”顾晚装作不在意,但眼睛却时刻盯紧了商绒玥的一举一动。她才对这个李玥玥放松一点警惕,李玥玥就主动寻到她的书房,甚至对她的书籍感兴趣,莫不是在寻找什么与文字有关的东西? 但,顾晚的书架上,都是些普通的书籍,真正的密报都不在这,所以她什么都不会查到。顾晚悠悠地回答她:“抢回来的,没地方放就堆在这了。” 商绒玥原本抬起的手僵在原地。 “……” 果然,她不该对一个土匪抱太大的希望。 她随意从中抽出一本,翻看一番,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识字吗?” 顾晚眉毛一挑,摇了摇头。 “那我教你习字可好?”商绒玥兴致勃勃地绕到顾晚身边,拿过旁边几张宣纸,提笔沾墨,写下“趁火打劫”四个字。 顾晚瞥她一眼,明知顾问:“你写的这个是什么啊?” “行侠仗义!” “可是这个‘火’字我认识。” 商绒玥迅速将宣纸揉作一团,嘿嘿笑道:“我就说,姐姐这般侠义之人,怎可能胸无半点墨!”接着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起来,来掩饰面上的尴尬。 顾晚不禁狐疑,一方面觉得对方是想探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识字,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只是单纯地戏耍自己玩。 她悄声走到少女身后,对方似乎专注于自己手心的茶杯,并未察觉她的靠近。 “我这的茶” “好喝么?” 不知何时,这土匪已经靠了过来,那低沉的声音就响彻在商绒玥的耳畔,随着话音,隆隆气息落在她的耳廓上。 商绒玥不动声色地朝旁边迈了一步,跟对方的身子拉开一定的距离。 “挺好喝的,敢问姐姐这是什么茶啊?” “峨眉雪翠。”顾晚回答之余,唇角勾着笑。 原本她只是想测试一番对方,没成想这李玥玥不仅对她的靠近一点都没察觉,还很是不禁逗,眼下耳朵红得好似要滴血。 这样的反应,若是演的,未免太出神了些。 正思忖着,就听外面一阵吵闹声,咿咿呀呀的扰人思绪。 “谁在哪!”顾晚没什么好脾气。 蓝溪去查看了一圈,回来时脸上略显几分尴尬之色,磨磨蹭蹭回答道:“是小公子。” 原本顾晚吩咐,待顾泽伤势好些,就让蓝溪直接把人送回顾家去,谁知道这人刚能动就不安分起来,闹便闹了,还偏选了个李姑娘在的时候。 万一少将军一直以来扮演的戏码折在这,岂不是功亏一篑! 顾晚摆摆手,示意让蓝溪赶紧将人打发了去,谁知外面顾泽却来了劲,叫嚷着:“我要见我堂姐,你们有几条命胆敢阻拦我!我特意给她炖的莲子羹,她不会不见我的!” 这话明显就是说给顾晚听得。 顾晚母亲的弥留之际,三伯母多有照顾,顾晚母亲走后,每次三伯母看见顾晚受伤,都会给人带回去,悉心地上药包扎,再给炖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 而此时顾泽的那碗莲子羹,无非就是向她说明,自己的父母曾经对她有恩,看在父母的份上,让顾晚放他一马。 但,顾晚已经饶恕过他一次了,这情谊再深也有抵消殆尽的一天。 外面,顾泽到底是顾家人,真铁了心想往里冲,谁也拦不住。 “你弟弟啊。”商绒玥指了指窗外,她看出对方的为难,想来是不希望外面的弟弟知晓自己的存在,正好,她也不想与之有过多的接触,毕竟他们都是土匪,多一个土匪知晓自己,便多一分危险,于是主动说道:“你若觉得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可以回避的。” 顾晚看着商绒玥的表情好似在问: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怎么回避。 商绒玥打了个响指,像是早就想好对策。顾晚的书案上蒙了桌布,她蹲在桌子地下,书案正好能挡住她的身子。 商绒玥乖巧地蜷缩在顾晚腿边,仰头一笑,跟对方炫耀自己的聪明。 顾晚摇摇头,没理她。今日顾泽若是不把东西送进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赶快打发了去,省得说错了话。至于李玥玥——索性就让她先躲在这。 顾晚给了蓝溪一个眼神,蓝溪这才微微侧身,让出进门的路。 顾泽进屋时,满脸堆积这谄媚的笑,道:“春天容易上火,我特意给堂姐炖了莲子羹,是我亲自看的火,我记得,年幼时经常与堂姐在一块玩耍,还笑堂姐要找个会做莲子羹的夫君呢!堂姐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字字珠玑,看似讨好,实则敲打。 顾晚虽说现在坐上了少将军的位置,统领顾家军营,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她一个女子,定是要嫁人的,这顾家军,早晚会落到顾家几个男孩的手上。 到时候,怕是谁求着谁便不一定了。万一顾晚在夫家讨不到好,还得回来找这几个堂兄弟撑腰不是? 躲在桌下的商绒玥腿蹲得有些酸,微微侧了一下身子。自从进了这具身子,她日日躺在床上养病,就连活动也不过是去葡萄藤下晒太阳,一天根本走不了两步。 今日苏大夫跟紫莹姑娘带她去后山散心,但她明白,说到底这都是眼前这位土匪头子点头才得到的“自由”,作为感谢,商绒玥给她采了花,还跟苏昭云学了编了花环。 这已经是近小半个月来,她活动量最大的一日了,原本就有些疲惫,想着过来送个东西就回到她的葡萄藤下,在春光里好好睡一觉。 眼下,原本酸涩的小腿渐渐没了知觉,正当她想再次换个姿势,刚一动整个身子就向一旁栽过去。 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摔个翻天,商绒玥那还顾得上其他,也来不及分辨,赶紧抓住眼前稳固的东西,这才幸免于难。 待她稳住身子,突然意识到手中的物件摸着有些硬,又不似木料那般硌手,一回眸发现,自己慌乱间抱住的,居然是这土匪头子的小腿。 商绒玥下意识想松手,可刚一动脚上的痛麻之感再次传上来,不得已便又抱了回去。 顾晚此刻正听着顾泽的“示好”,懒得与之争辩,只想赶紧给人打发了去,倏地一道触感环住膝盖之下。 温热的,柔柔的,酥麻的痒意瞬间蔓延,顾晚僵直了身子。偏对方这会还不老实,而且愈发来劲。一会松一会紧,甚至还上下来回摩挲起来。 随着这道触感,书案微微晃了一下,垂在书案上的锦帘浮现几道波纹。顾晚赶紧将身子往前坐,佯装是自己的动作才碰到了桌面,桌下的腿微微挪动,警告似地提醒藏着的人老实些。 细小的动作,却没逃过顾泽的眼睛。 他正慷慨激昂地悉数着自己跟顾晚小时候的姐弟情,就看见原本平平稳稳的书案微晃,接着,顾晚的耳尖若隐若现地泛起一丝薄红痕。 别告诉他,刚刚那一下是风吹得,他可不信。 花楼逛过多少次,顾泽一看便知是桌下藏了人,难怪啊,刚刚蓝溪三阻四拦不让自己进来,啧啧啧。 自己在这书房私会外男,还让手下帮忙把风! 这顾晚平日里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玩得够花啊! 他倒好奇,这个见不得人的小白脸是个什么模样,能让他那油盐不进的堂姐动了藏人的心思。千载难逢地的机会怎能错过,若是因此抓住顾晚小辫子,兴许一人一笔,就将他前面的账抵消了呢。 顾泽装作递上食盒,上前几步。 趁对方一个松懈,他突然弯下身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书案下面揪出一个人来。 果然啊,他就知道顾晚一个人憋在屋里肯定没敢好事,这不,人赃并获,看这次顾晚如何抵赖。 “我说堂姐怎么对我三番四阻,原来是在这私会……”一转头,见到一个柔弱纤细的姑娘,鬓边戴着一朵海棠,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娇弱又惹人怜惜。 “私会……佳人?!” 第八章 私会佳人?怎么会是个女的?不该是个小白脸才对吗! 不对……他竟不知道,这营地内何时来了个姑娘!看模样,一张美人面下,神态娇柔,动作轻妩。 这个姑娘,胆子倒是大,一双美目如明月,看着自己的眼神真真的,带着怒气与不甘。比起天香楼的花魁多些清丽,又不似盛京里那些豪门闺秀那般死板,只知道整日耷拉个脑袋盯自己的鞋尖。 待顾泽回神,商绒玥早已从他的掌心挣脱,随后钻到顾晚的身后,避着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一般避着他。 顾泽暗叹一句,果然啊,闺阁里的姑娘就是不如花楼里的大气,不过是捉住了手腕便吓成这个样子。 不过换个方面想想,花楼里凡给钱便是客,这样一比,眼前的女子倒是干净不少。更何况凭她那张脸,胆小些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而此时,站在商绒玥前面的顾晚,眼眸里的怒意再也遏制不住。 直接揪着他的领子,提着便给人扔出屋外。 外面的侍卫并不知屋里的情况,就看见他们的少将军将自己的表弟丢了出来。而昔日颐指气使的顾家小少爷,一个趔趄,摔在门口的地砖上,凭白滚了一身的土。 “看来堂弟的酒还是没醒透彻,不妨堂姐再帮你一把。”说完,便吩咐门口的侍卫:“把他带去刑房,十戒鞭。”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今日少将军不知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明明顾小公子是来示好的,这就罚了鞭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弟之间置气,一时间迟疑起来。 “愣着做什么!你们是想跟着一起吗!” 看出少将军是真的生气了,门口的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安静上前把顾泽控制住,说着就要把人往外拎。 而凭白丢了脸面的顾泽却不服气。都是姓顾的,顾晚一个女子,不过是年岁上比他大了些,竟然接二连三地罚他鞭子,这让他日后的面子往哪搁? 再者说,顾晚早晚要嫁人的,到时候自己承袭爵位率领这些士兵,说起今日之事,他该如何服众! “我不服!”顾泽起身,掸去身上的土,昂着脖子吼道:“我只是一片好心来给你送银耳羹,何故罚我!” “分明就是你在这里私藏外人被我发现,你若不满,大可以去长辈面前论上一论!” 如今,家中长辈凡是领兵者悉数上了战场,剩下从文之人只有三伯父,也就是顾泽的亲生父亲一人。若是论到他面前,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追究不得。 顾泽此番,不过拖延罢了。 但顾晚却不买账。 “在这个地方,我说的话,从来不需要旁人的评论。”她环顾周围的侍卫:“看来弟弟是觉得刚刚的十鞭不够多,不放我这个做姐姐的成全你一次,二十鞭!” 军营的鞭刑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鞭子是以荆棘所制,上面还带着倒刺,挨上一下便是一道血檩,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十鞭子,已经足够他喝一壶了。 蓝溪指挥下,两个士兵上前,架住了顾泽的肩膀。 顾泽见今日难逃一罚,嘴里更是没了把门的,也不再称顾晚为堂姐。 “老三!你就是自己偷偷藏人,被我发现了索性公报私仇!若是敢动我,他日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泽正在这嚷着,屋里一道清亮的声音倏地传出来:“等一下!” 像是清风拂过水波,泛起阵阵涟漪。一张明媚的脸从顾晚身后探了出来。 “你既想要个答案,那我便给你个答案。”商绒玥将刚刚顾泽送来的食盒提出来,端出里面那碗莲子羹。 晶莹剔透的银耳如花朵般绽放,雪白的莲子之上,点缀着几颗枸杞,汤色清亮莹润,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看起来确实是费了些心思,得是一刻不停地看守在锅台边,汤一变色就立刻熄火,哪怕多一刻都会显得浑浊。 商绒玥将碗端到顾泽面前:“你要的答案就在这!” 这算什么,不光顾泽懵了,周围的人也跟着一并不解。 商绒玥捏着汤匙,舀出上面那几颗鲜红的枸杞,说道:“这枸杞的成色真好,颜色均匀颗颗饱满。” 随着她抬起眼睫之时,刚刚目光中的温和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之色,指着身后的顾晚:“但你可知晓,你堂姐平日喜饮茶,《本经》上写道,这枸杞最是忌讳与茶叶同食,尤其是……额……” 商绒玥脑海中尽量回忆着刚刚这土匪头子跟她说得那个拗口的茶名:“尤其是峨眉雪翠!” “书就在屋里书架上,不信你自己去看!你分明就是来下毒的,想要加害于你堂姐!哎呀呀,骨肉血亲啊,居然这般居心叵测,啧啧啧……” 商绒玥展示完成,收了手,重新站到顾晚身后,路过她时不忘向她展示一个得意的眼神。 底下的顾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枸杞,怎么就下毒了,但自己又不通药理,对方说得条条是道,甚至扯出了医书,他此刻纵使有嘴也辩不清。 “你胡说!谁家莲子羹里不放枸杞的!”再者说,小时候他娘给顾晚炖的时候也放的,他可是见过的! “你根本就是挑拨!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挑拨我们姐弟的关系,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 “够了!”顾晚打断了顾泽的话。她也知晓,刚刚那小姑娘表演成分太重,但既然给了她这个台阶,顾晚怎能错过,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润了润嗓:“念在你并不知情,此事便罢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擅闯我书房,罚戒鞭二十,关禁闭一个月。” 待众人散去,顾晚关上书房的房门,看着灵动活泼的姑娘:“我怎不知道,李姑娘何时通药理了?” 商绒玥嘿嘿一笑,摆手道:“我不过随口胡说罢了,我只是见不得他欺负你。” 张口闭口就是女子不比男子,动辄用堂姐的名义进行道德绑架,商绒玥实在是看不惯这种人。 “女子怎么了,堂姐又怎么了。” “女子不是遭受不公待遇的理由,堂姐更不是无端纵容的挡箭牌!” 商绒玥说得义愤填膺,连眼神都变得坚毅起来。 —— 另一边,挨了十鞭子的顾泽被丢回房里,奄奄一息。 待小厮不有回来的时候,顾泽已经趴在床上哼唧半天了。见人进来,随意扯了手边的东西朝门口丢过去,骂道:“死哪去了你!” “去取了两罐伤药来。”不有也不生气,捡起刚刚被顾泽扔过来的物件,随后净了手,帮顾泽涂药。 衣料撕开,看见背上血淋淋一片,不有也不禁唏嘘:“这毕竟是堂亲的姐姐,血脉相连,今日少将军怎地发了如此大的脾气。” “您不是去跟她讲和的吗,就算再生气,这罚得也太狠了些。” 言毕,旋开小药罐,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再一点点抹匀。 说起顾晚的生气,顾泽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芙蓉面来。 因为小时候的事,堂姐从来对他都很是谦让,像今日这般倒是第一次。 顾泽将今日的罪过,落实到商绒玥的身上,想起她的模样便恨得牙根直痒,果然,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祸水,这话一点没错! 正想着,蓝溪推门进来。 顾泽见她,这心里的火又蹿了上来。 “小公子。”蓝溪抱拳一礼:“少将军有句话让我带给您。” “今日你的罚,并不是因为少将军信了那位李姑娘的话,而是因为小公子你险些坏了少将军的大事。” 蓝溪简单地传达了一下顾晚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李玥玥身份存疑,顾晚在配合着演戏。而顾泽今日一闹,险些将顾晚的真实身份捅了出来。 至于李玥玥身份为何存疑,以及顾晚这段时间的察觉,蓝溪通通没提。 听完蓝溪的解释,顾泽心中的火气消了些,不过对那位李玥玥的恨意更大了。也就是说,他今日的遭遇,全拜那位李玥玥所赐。 “她不知道我堂姐的身份,那我堂姐算什么?”顾泽狐疑。 “少将军算什么,全凭李姑娘怎么想。”蓝溪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将两个瓷白的瓶子放在桌上:“来之前问苏大夫讨要的伤药,小公子还是用这个吧,兴许好得快些。” “对了,少将军吩咐,为了她的计划,还望小公子近日能老实些,尽量少出门,最好不出门,以免遇见什么麻烦。” —— 整个晚上,顾晚都在回顾白日里商绒玥的那句话。 “女子不是遭受不公待遇的理由。”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军营是只有男子才能待的地方,从小到大,因为女儿身的身份,顾晚可是没少被刁难,被针对。 难得今日有不相干的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很快,顾晚就将这些思绪全部收敛起来。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原本那个李玥玥若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上,顾泽根本就不会发现她。 当时李玥玥的反应……好似故意要露出马脚一般。 既然这么想让顾泽知道她跟自己的事,那顾晚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可以给对方一个台阶,让她日日待在自己身畔。 毕竟,亲自看着,顾晚才能彻底摸清对方的底。 一阵晚风拂过,掀起窗口那枚花环的阵阵芳香。 紫莹进来汇报李玥玥今日的所作所为。顾晚听完后微微点头,吩咐道:“明日一早,带她来这。” “?”紫莹有点摸不着头脑。 顾晚拿起手边的那张雪浪纸,上面还有白日里李玥玥留下的“趁火打劫”四个字,回道:“教我,习字。” 第九章 习字…… 顾晚三岁便开始识字,五岁学着背诗,八岁便已熟读四书五经,在顾家这一代里,做学问是拔尖的那个。 即使后来入了军,这读书方面也丝毫不懈怠,不过是书架上多了许多的兵法与行军打仗的书籍而已。 若说,需要一个布庄的女儿带着习字…… 这可谓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但紫莹心里明白,少将军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抱拳回“是”。 第二日一早来到商绒玥所在的竹苑,在她用早食的时候,给她传达了这个消息。 “当家的说,今日起劳烦李姑娘去她的书房,教她习字。” 商绒玥差点被手中的小米粥呛到。 瞧瞧,她就说土匪窝的饭没那么好吃。这不,不打她钱的主意,开始改体力劳动了! 不过好在,紫莹刚说完,蓝溪又来传话,说最近几日当家临时有事,习字这事先推迟几天。 好在,还有休息的机会,商绒玥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与那土匪头子在一起时,总是若有若无地觉得对方在打量自己。 不对,不是打量。 更多的是试探。好似无时无刻不在试探她,探究她真实的底细。 她能有什么底细,无非就是想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当几天咸鱼罢了。 可那土匪这般到底意欲何为? 这几日商绒玥看似托懒,那不过是因为她明白,土匪头子让这位紫莹姑娘跟着她,便是有意将她软禁起来,派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她。 借着这个空档,商绒玥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对于这个世界,原著似乎只对部分进行描写,那么没有被提及的部分呢? 比如这些土匪。 比如王武口中的暗器。 当日,王武口中的暗器,是朝那土匪飞射而去。试想如果没有这场关于土匪的闹剧,那么那枚暗器是为谁准备的? 所以原身的死,真的是因为不甘受辱而跳崖吗? 镇国将军之女,会如此——懦弱? 尤其是昨日,躲在土匪书案下,商绒玥真切的意识到,这书中的一方小世界也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一个土匪,会有自己的成长经历和背景,会有兄弟姐妹。他们都不是木讷的工具人,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么商绒玥是不是也能在没有被原著提及的部分里,一直活下去? 原著男主黑化是因为自己的死,那么当黑化的男主发现自己还活着这事,又会怎么做? 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她的存在跟剧情相违背,又会怎样呢? 思及当下,正是大周战乱之时,高济战事不断,就连早些年打下来的桑邪也一直蠢蠢欲动,不说别的,那日送亲的官道上,都没见几个来往的行人。 显然,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与眼下的土匪窝相比,未必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说起来,这土匪窝除了要走了她不值钱的嫁妆,以及半支金钗之外,其余都还不错。 受伤了有人负责医治,那位叫苏昭云的姑娘日日都来探望复诊,有吃有喝,除了有个紫莹天天跟着自己,好像并无不妥。 商绒玥也知这土匪窝以男人数众多,这位紫莹姑娘正好也能保证她的安全。 想到这,她的心里宽慰不少。这饭都吃得多了些。 早食除了小米粥外,还配了一笼热腾腾的小笼包,因着养病的缘故,苏昭云告诉她要饮食清淡,所以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吃的第一顿荤腥。 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商绒玥又懒得走去后山那么远,索性就在自己的小竹苑里,沿着篱笆墙散步。一边走一边思考,如何稳稳地抱住土匪头子这根大腿,还能让她绝了探查自己底细的念想。 “紫莹,上次问蓝姑娘当家的喜欢什么,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家的平日有什么喜好?”商绒玥想了想,决定问得具体一些:“比如她喜欢吃什么,或者平日里做喜欢做什么事?” 紫莹默了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囫囵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商绒玥叹了口气,继续抬头去看天边的云朵。 雪白的,一片一片,看起来很柔软的模样。 “突然好想吃杏仁酪啊。” —— 紫莹说,她知道杏仁酥,杏仁糖片,但商绒玥口中的杏仁酪,还真是闻所未闻,听都没听说过。 商绒玥一拍大腿,测试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直接影响剧情风险有点大,那就一步一步来,先从最简单的杏仁酪开始。 如果创造一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会怎样?商绒玥很想知道。 说干就干,只是这厨房里材料不足,等了几日,待下次采买的人回来,才给商绒玥带回她要求的杏子。 杏分南北,南杏甘甜,果核中杏仁为甜杏仁。北杏的果核中,杏仁味道微苦,苦杏仁含毒素,不可过多食用。 商绒玥再三确认,她手上的杏子为南杏,这才撸起袖子开干。 先将杏子清洗干净,将果肉与果核分开。果肉部分用糖腌渍,留下做果脯。 接下来处理果核,砸开后取出里面的杏仁,晒干备用。 为了保险,商绒玥特意尝了一小口,确认是甜杏仁没有苦味,才继续干下去。 有紫莹的帮忙,杏仁一个下午就已经全部处理好。 清晰干净后放在水里浸泡一宿,第二日将杏仁去皮后捣碎煮水,待过滤出白色汁水后,去除渣滓再加水重捣再滤,反复三次后将杏仁粉末弃去,其浓汁加入少许蜂蜜[1],便成了手中这碗色泽奶白的杏仁酪。 此时,苏昭云刚好上门过来。商绒玥笑着说她:“还是苏大夫有口福。” 撒上一勺桂花蜜后,商绒玥先端一碗给苏昭云。 商绒玥眼眸轻眨,笑着问苏昭云味道如何。 苏昭云也是第一次见这道点心,色泽奶白,质地粘稠绵密,泛着淡淡的清香,细碎的桂花更是点睛之笔。她竖起拇指,称赞好吃。 另一边,紫莹也连连称赞。看样子口味是真的不错。 不过只是试验品,商绒玥制得不多,留给苏昭云跟紫莹后,这锅里就见了底。 不过没关系,一会她就在做一份,下午拿到那个土匪头子那边去,好好抱一抱这根大腿。 说不定一高兴,那人就把金钗还给自己了呢。商绒玥心想。 苏昭云推脱说有事,只吃了半碗就走了。 午后吃完饭,商绒玥简便跟着紫莹来到那间书房。 一进屋,看见土匪头子正坐在书案后,随意抓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身边蓝溪则一言不发地替她磨墨。对面,苏昭云饶有兴致地观摩着,时不时指点一句。 见人进来,蓝溪收了手,跟商绒玥打了个招呼,便和紫莹一块守在门外。 商绒玥先是跟苏昭云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桌案后的土匪头子。 顾晚看向她的眼神里并不意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撑着头,似乎已经等她许久了。 不过也对,既然苏大夫在这,应该是给她讲述了关于杏仁酪的事情。 顾晚饶有兴致地勾起唇:“就是觉得有日子没看见李姑娘,中午还想到你来的。” 她就说,这个李玥玥不会那般老实,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接近她。 至于桌上那些个鬼画符——不过就是伪装着做戏罢了。毕竟她现在扮演的,可是个大字不识的土匪。 “哦。”商绒玥没过多地纠结,而是打开食盒,端出一只小碗来。 “尝尝。我新研发的点心,苏大夫和紫莹都说好吃。” 看着碗里奶白色的液体,顾晚没急着动手,而是抬起眼睫,看着眼前的少女。 不是要示好吗?还以为是单给她一个人做得,即便是人人都有,她这也不是第一份。 商绒玥递上汤匙,对方却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她。 “试试呀。”商绒玥催促道:“我特意让苏大夫跟紫莹先尝过了,口味没问题,我猜你一定喜欢,自己还没顾上吃呢就先给你送过来。” 苏昭云闻言,也跟着点头,肯定了商绒玥的说法。 听见这番解释,顾晚这才接过对方手中的勺子,在碗中搅动一番,将最上层的桂花拨到一旁。 商绒玥看着对方的动作,暗暗记下了她不喜欢吃桂花,日后不要再放。 这边,顾晚处理好了零散的桂花,这才舀起一勺,没急着吃,而是先递到鼻端轻轻嗅一嗅,问着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再加上紫莹一直看着,应该没被“加料”。 “你是猫吗?”商绒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怎么吃东西前还得先闻闻的。” 顾晚睨着眼睛看她,商绒玥赶紧闭嘴,做出了一副请的手势。 这边,顾晚再次捏起勺子,要送到口中,就看见,站在商绒玥身后的苏昭云,眼皮好似千斤重,接着身子一软,直接到了下去。 接着,随着门外蓝溪惊呼,紫莹也倒下了。 二人双目紧闭,任凭众人呼喊没有一点反应,慢慢地,唇角皆溢出一道血痕。 血痕呈现暗红色——仿佛,中了某种毒物。 这怎么会,军营内吃的是统一的饭食,怎么别人没事偏偏她二人出现了问题。 “她们单独吃了什么?” 顾晚低头,视线正落在商绒玥送给她的,这碗被称之为杏仁酪的点心上。 第十三章 没有桂花油,没有玫瑰露,最重要的是,商绒玥知道哪里有,但此刻坐在她对面的土匪,正悠闲地端着茶盏,没有要帮她取的意思。 而她的脚——此刻显然没有走回那间小院,再走回来的条件。 商绒玥有点难过。尤其是春季,她的皮肤薄,很敏感。沐浴后很容易干痒,就这么一会就泛起一层红来。 见小姑娘一直用袖子蹭脸,很不舒服的模样。顾晚也不再捉弄她:“刚刚去你屋里,看见这个,就顺手拿来了。” 呀!是珍珠霜! 商绒玥很高兴,赶紧接过瓶子,倒出一点在掌心,慢慢在面颊上摸匀。 刚刚顾晚去那,便是查看现场的痕迹。杏仁粉没用完,袋子里还剩下一半。锅子里的杏仁酪见了底,只剩下些许残留。 旁边,腌在罐子里的杏脯,以及蜂蜜桂花就摆在那。还未有人动过的痕迹。 顾晚收起这些东西,让人般到自己的小院里来,用银针试过后,发现问题出在杏仁粉上。 锅里的杏仁酪与给她送来的那碗一样,银针探入都会变黑。而杏仁粉很奇怪,有的地方有毒,有的地方无毒。 而且毒物大多居于中部,反而上下两部分银针变色的程度都会弱很多。 想来也正是因为这李玥玥用的是上半部分的杏仁粉,所以才给了她去取秋海棠的机会。 若是中间毒最烈的部分——顾晚根本不敢仔细想。 那么既然如此,大概率便可以洗清李玥玥身上的嫌疑了。 一则,若是真的下毒,没必要自己去爬悬崖救人。好处没落下,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像现在运气好,倒也落了伤。 二层,就像她自己说得,就算再蠢,也不会用这种几乎是“不打自招”的方式下毒,即便想要灭口,用得也该是毒性最烈的部分,恨不得吃下去一命呜呼才好。 而且,毒害苏昭云跟紫莹——倒不如直接对她下手来得实惠。那就更不会把有毒的东西提前给两个不相干的人吃了,这不就是等着她二人毒发好逮捕自己吗? 制作得所有工序,都是当着紫莹的面完成的,她向来心细,若有不对定能发现。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问题出在这营寨的其他人身上。 而且,是在李玥玥和紫莹之前先接触到原材料的人。那么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在这营寨中知道商绒玥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至于那些杏子,是以顾晚的名义采买回来。 也就是说,对方真正的目的,或许是在自己? 对面,商绒玥看顾晚一直趁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当家的,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什么?”顾晚堪堪回神。 “我是问你。”商绒玥叹了口气,眉宇间缱绻着淡淡的忧愁:“我是问你,苏姑娘跟紫莹姑娘如何了,我很担心她们。” “刚刚她们已经吐了些毒血,想来一会便可恢复了。”顾晚说完,有补充道:“你那我已经收拾好了,晚上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边,话音刚落,蓝溪就敲门禀报,说苏昭云和紫莹醒了。 待商绒玥赶到苏昭云她们所在的屋子,入目便是铜盆内,二人吐出紫黑色的血。 床上,两个人面色惨白,好在是已经睁开眼睛,可以勉强依靠着软垫坐起身子。 见三人进来,商绒玥又跛着一只脚,苏昭云只觉一阵恍惚,问:“我刚刚怎么了?” 蓝溪先抢先一步答道:“你跟紫莹中毒了,好在当家的去取了秋海棠来,这才解了你们的毒。” 秋海棠——那不是在悬崖上吗?听了这话,苏昭云和紫莹赶紧坐直身子,跟顾晚道谢:“多谢当家的舍命想救。” 顾晚拦下二人,反而将商绒玥推了出来,直言道:“我可不敢抢功。是李玥玥爬上悬崖去摘的秋海棠,要谢便谢她吧。她因此还受了伤,刚刚才处理完伤口。” 苏昭云和紫莹闻言,赶紧纷纷向商绒玥道谢。 蓝溪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出门前少将军横眉冷对,待回来后竟是把人背回来,还带到自己的卧房,甚至让她用自己的湢室。 不过换句话想,若是李玥玥乃下毒之人,倒也没必要赔上自己去爬悬崖。思及此,蓝溪上前朝着商绒玥抱拳一礼:“李姑娘,刚刚多有得罪,我在这给你道歉。” 商绒玥见状赶紧摆手,她也能理解蓝溪的心思。若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吃了别人做得东西而中毒,她的反应不仅不会比蓝溪更好,甚至会过分得多。 见人没事,商绒玥也算松了一口气,脸上的面色都跟着缓和几分。 这边,见天色不早,顾晚便让蓝溪把商绒玥先送回去,紫莹慢慢缓和了气力,也现行告退。 顾晚坐在床边,盯着身边的苏昭云,良久,说了句:“你身为一个医馆,居然也能中招,这些年的医术算是白看了。” 苏昭云皲裂的唇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在你的地盘,我自然放轻了警惕。” 还有心情在这奚落她,看来这毒确实是解了。 看在对方虚弱的份上,顾晚没和她计较,正色问道:“怎么样,知晓是什么东西吗?” 苏昭云摇摇头。 也对,若是提前有准备,怎还会落得如此地步。 顾晚安慰她:“无事,东西我都已经带回收好,待你恢复些精神,明日再行查看即可。” 苏昭云点头后,又没头没尾地问一句:“现在不怀疑人家了?” 很明显,这话是针对李玥玥说得。若不是放下了心中大部分戒备,顾晚怎会刚刚把人推出来,如果心存芥蒂,顾晚是不会触碰对方一分一毫的。 顾晚没答,反而将苏昭云的身子又按倒下去,强迫性地为对方盖好棉被:“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 这边,待蓝溪回来复命的时候,顾晚坐在书案前,桌上点着的蜡烛马上就要燃烧殆尽。而她,盯着手中的书卷,眼睛却愣愣地看向前方——总归视线没落在纸上。 蓝溪走上前去,替顾晚换了一根新的蜡烛,又将之前剩下的那短短一截熄灭,见对方仍旧无动于衷,在对方眼前摆摆手,唤了句“少将军”。 “?” “你的书拿倒了。” “……” 顾晚强装镇定地将书本倒过来,手握成拳轻咳一声,仿佛刚刚一直在看“天书”的人并不是她。 “人送回去了?” “是。”蓝溪抱拳一礼:“放心吧,我听着她落了锁才走的。” “嗯。”顾晚又问:“上次让你跟厨房说采买些杏子,你是说我要的吗?” “是,按照您的吩咐,说您近日胃口不好,想吃些酸杏,让下山采买的人带一筐回来。” 蓝溪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少将军的意思,是指问题出在咱们的人身上?” 顾晚给蓝溪讲述了自己的发现,再结合分析,问题显而易见。 听完后,蓝溪一拳落在书案上,怒道:“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您动手!” 顾晚看着自己的书案在蓝溪拳头下来回摇曳了三下,沉声吩咐:“明天给我制个新的书案,材料从你的月钱里扣。” 蓝溪:…… 不知怎么,自从少将军假扮起土匪,人就愈发抠门。动不动就对她的月例银子下手,上次因为没有按住那个王武,罚了五两,又因为放跑了两个车夫,追到家时人去楼空,罚了十两。 最过分的是,那次在李玥玥门口把风,由于没拦住人,少将军躲在篱笆院和墙壁的夹缝中间,篱笆墙刮破了她的衣摆,生生地让蓝溪给她补,随后又让她按照原价给赔了一身。 自从李姑娘出现,蓝溪似乎就有欠不完的账,每个月拿不到月例银子不说,指不定还得倒退一些。 “少将军,您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土匪了。”蓝溪实事求是评价道。 不过顾晚难得地没有与对方计较,反而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答得好,这银子就不用你赔,如何?” 蓝溪赶忙点头。可对面,原本侃侃而谈的顾晚却欲言又止,几次开口,愣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蓝溪睨着对方,有些狐疑:“少将军是想问关于李姑娘的事吗?” 顾晚咳了咳:“我只是在想,其实若要证明毒并非她所下的方法有很多,毕竟她的一切行径都在紫莹的眼皮子地下,紫莹就是她最好的证人。” “所以……” “你说她为什么非得……”非得亲自去悬崖上走那一遭? 当时商绒玥的害怕,以及险些跌落后,体力透支的绝望与无助,顾晚都看在眼里。她不觉得那是演出来的。 即便是演,也没人能演得那般传神。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她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顾。 蓝溪听了后,顿时来了兴致:“少将军有所不知,刚刚小人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李姑娘实在古怪,非得留在咱们这个‘土匪窝’,甚至为了莫须有的罪名以及不想干的土匪把自己置于那般危险得境地,还弄伤了自己,实在是不划算。没银子还不见得落个好,根本就得不到好处。小人思来想去,终于在进屋之前,突然想明白了。” 蓝溪用手遮在唇畔,故弄玄虚地压低了声音:“依小人之见,肯定是图人!” 图人?这个答案倒是有趣。顾晚饶有兴致地听蓝溪继续说下去。 “不过说起来,她在咱们这认识的人少之又少。上次还想办法惩罚了顾小公子,可见她所念之人,就在你,苏姑娘,紫莹姑娘,和我四个人之间。” 图?所念?如此刺目的字眼,让顾晚莫名回想起,那支被一分为二的金钗,此刻有半支正被她藏在书卷下面。在蓝溪进来之前,她盯着瞧了好久,因为对方突然推门,她来不及收起来,这才随便抓一起本书当做遮掩。 都说倒春寒,但今日的晚风却夹带了些热意。 “你说的图……” “哎呦,就是喜欢嘛!”蓝溪笑着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这个,小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偶尔就喜欢看些画本子。少将军有所不知,这天底下不光是男子与女子,女子跟女子也是可以的。” 闻言,顾晚一挑眉,仿佛质问对方,你看得这是个什么话本,居然涉及到……可以……不可以……的问题。 蓝溪看出对方眼眸中的意味,赶紧转移话题:“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结合刚刚回去的路上,她与我闲聊,小人顿时心中明朗起来。” “只有心悦的人,才会为她留下,才会在意对方的安危,才会在对方面前害羞,希望她看见的自己都是完美的,受伤后才会千方百计躲藏对方,不希望她看见自己不好的状态。” 坐在书案后,烛火的映射下,顾晚的脸颊升起滚烫之意,眼前莫名浮现起沐浴前夕,李玥玥羞答答地赶她走的模样。 顾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是这样吗? 难、难怪…… 思绪未尽,顾晚就听见站在她对面,蓝溪胸有成竹地说道:“她肯定是心悦苏昭云!” 第十七章 看清李家布庄四个字后,顾晚扯住缰绳,翻身下马,也来到门口,听不清里面的声音。此时正好以为妇人从里面出来。所有人都围上去追问情况。 “哎呀,还能是为什么,趁李老板外出采买,老板娘偷偷摸摸就把李家姑娘的婚事给办了。家中的银钱连带李姑娘的聘礼,全都给贴补给小儿子的婚事,这还欠了些银子,债主上门讨债呢!” 看着里面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顾晚不禁蹙眉,从人群里退了出来。 “少将军?”苏昭云上前询问:“李姑娘的母家,可要进去看?” “回罢。”顾晚摇头。里面乱糟糟地,所谓李家公子躲在柜台后,反而放任母亲上前与债主争吵,这样的画面,顾晚觉得不看也罢。 可想而知,曾经的李玥玥在这样的环境内过得是什么日子?难怪宁可住在土匪窝都不愿意回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因为对她好的人不在,她也就只有被利用的份。 回去的路上,顾晚一直沉着脸。 到了营寨,苏昭云才敢上前:“一路上都不说话,因为李家布庄的事?” 顾晚没答,沉默着将马牵进马厩,拴好缰绳。 凭苏昭云这些年对她的了解,越是不答,才越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宽慰顾晚:“很正常的,你在军营,不懂那些贫民百姓的日子。女儿终归是要嫁出去的,但男儿不同,可以传承香火。像李家这种,用女儿的聘礼来扶持男儿的情况屡见不鲜,你也别太放在心上。索性李姑娘被咱们救下来,也算好事一桩。” 默默地听完苏昭云的话,顾晚突然想起,那日顾泽硬闯她的书房后,李玥玥曾义愤填膺地问:“女子又如何?不是遭受不公待遇的理由。” 当时的顾晚,未曾多想,只以为是对方想自己示好的手段。现在想来,或许就是李玥玥十几年来人生,所收受到的所有心酸与委屈罢了。 顾晚原本已经出了马厩,突然又退了回来,没头没尾地吩咐苏昭云:“有时间多去悄悄她。” “?”看谁?李玥玥?不是派紫莹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吗? 顾晚的声音淡了几分:“你去看她,或许她会高兴些。” —— 日子又过了几日,顾晚命蓝溪采买了一枚玉镯给沈蓉送去,回来时,沈蓉托蓝溪带回一方锦盒,打开看来,里面正是顾晚向她讨要的那一枚香囊。 沈蓉的绣工在姑娘里一直是拿得出手的,这枝海棠绣的更是栩栩如生。淡青绸缎上,粉白色的花瓣,花蕊处带着丝丝点点的粉色。 只是这里头的香料味道有些浓烈了,是集合好几种花兑在一起的香丸,那个味道顾晚并不喜欢,索性将其收回盒中,放到书架的最顶上那一层。 刚收拾好这一切,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听到回答后,商绒玥推开书房的门,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 又到了习字的时间。 这几日顾晚一直忙于沈蓉的事情,即上次习字后,已经好久没见到李玥玥了。 见她进来,便悠悠坐下,示意让对方靠过来。 “脚上的伤如何了?”顾晚问。 “苏姑娘日日都来看望,自然好得极快。”商绒玥实事求是回答。 不知怎地,这段时间沈三娘几乎都不在营寨内,也不再提习字的事情,反而让苏昭云日日到自己那去点卯。 而她和苏昭云、紫莹三人每日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自从有上次的经验,商绒玥更是不敢轻易给对方做吃食了。 无事可做的几人,只能是苏昭云在一旁看医书,紫莹帮她晾晒药材。 而商绒玥,有时候会帮紫莹的忙,不过大多数会以有伤在身被推辞,十有八九,商绒玥只能回到葡萄架下的竹榻上,美美地睡上一下午。 这天气愈发暖和,阳光也跟着炎热起来。商绒玥直接在葡萄藤下支起一把伞,替自己遮挡脸上的阳光。 而苏昭云,除了研制新的伤药之外,在商绒玥的“提点”之下,开始涉猎护肤行列。 她做得玫瑰膏,比商绒玥嫁妆里的还要滋润细腻。原本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要见了底,此番便不再愁了。 顾晚看商绒玥愈加红润的面色,哪里知道这是玫瑰膏的功劳。 “气色不错,看来这几日和苏昭云在一块,心情很好。” “苏姑娘心灵手巧,我自是欢喜的。”商绒玥不明白,今日这沈三娘为何句句话不离苏昭云。 难道是因为,苏昭云作为她的贴身医女,却日日被自己霸占着,所以生气了? 可又不是她让苏昭云来的啊! 若不是今日蓝溪通知她,说下午沈三娘要习字,想必她还得在那伞下睡上许久。这睡觉舒服归舒服,商绒玥的心里到底是不踏实。 她不禁思考。第一次沈三娘答应自己留下,是图自己身上的银钱。第二次沈三娘对自己开恩,是因为自己救了苏昭云和紫莹的命。 如今她能为沈三娘做得,怕是只有习字了。 若是沈三娘放弃了习字的念头——她实在不知自己到底还能有什么技能能被对方所图,能够注意让自己在这土匪窝里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商老将军班师归朝在十月初冬,眼下才四月,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 半年——可不好过。 商绒玥上前,随口问道:“上次学得几个字,三娘可还记得?” 顾晚翻动宣纸的手一顿:“你唤我什么?” 商绒玥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堂堂说一不二的土匪头子,就这般被喊名讳,必然不高兴。于是赶紧改口:“当、当家的!” 一紧张,舌头差点打结。商绒玥暗自腹诽,她怎么这么笨,怎么能在这样小的问题上犯错误。见过哪个混□□的老大愿意被叫名字的,不是都喊“老大、大哥”一类的尊称么! 顾晚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眼眸看向身边的女子,微风拂过,淡淡的玫瑰香席卷她周围,像一只无形的手,撩拨她的发丝,掀动她的衣摆。 “不是这个称呼。”顾晚问:“刚刚唤我什么?” “再唤一遍。” 第十八章 自打上次钱奎出事之后,顾泽接连小半个月都过得十分老实,一直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不肯出门半步。 这日,不有端了饭食来,他手上端着托盘,在门口只能用鞋尖轻点门板示意敲门。只不过这次视乎没掌握好力度,一不小心直接将门板推开一道缝隙,吓得屋里的顾泽直接从床上蹿起来。 自从那日亲手杀了钱奎,顾泽接连好几日一直在做噩梦。有的时候梦见钱奎一身是血,来找他索命,有时候又会梦见顾晚手持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问他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背叛她。 说到底,顾泽那也是第一次杀人。鲜血肆意溅在脸上,那股伟微烫的温度,让他夜不能寐,至今仍记忆犹新。 “给你说了多少次,别用脚踢门!”顾泽惊魂未定,被吓得面色有些惨白。在看清来人后,气得直接将床边的一只鞋子丢过去泄愤。 那鞋子不偏不倚打在不有身上,原本青色的布衫留下一道黑印。 不有没有辩解,只顾着低着头认错。 他从五岁起就跟在顾泽身边,这些年如一日地,但凡顾泽的吩咐,他通通照办。每次夫人罚少爷抄书,少爷使唤他代写,哪怕是忙碌通宵,不有也从未有过怨言。 第二日夫人看见他,还推脱说自己脸上的疲惫之色是因为伤风没睡好。 顾泽只是一时泄愤,不会真的个不有生气。毕竟时至今日,肯留在他身边继续伺候的,也就只剩下不有一人了。 今日的吃食除了几碟素菜之外,还有一碗肉汤。砂锅盖一掀开,肉腥混合着油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顾泽被熏得干呕了几下,摆手让拿开。 不有赶紧替顾泽倒了杯茶:“少爷,你每日就吃这些青菜,终究不是办法。日子长了身子会吃不消的。” 若说放在过去,顾泽见满目绿叶青草,定会气得掀了饭桌。而自打那日起,他一见荤腥味就恶心,一点肉沫都不能有。 “那件事查得如何了?”顾泽没回答不有的话,转而寻问另一件事。 “回少爷,小人跟厨房的几个营生打听了几句。” 不有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出来:这几日除了紫莹,苏昭云也十分虚弱。后面又问人才知道,是两个人一块中了毒。 这就奇了,一个杏子,怎么就下了毒,还差点连苏昭云那个大夫都中招了。 “连苏昭云都中了?那杏子不是给我堂姐买的吗?怎么她身边的确一个个都倒下了?” 不有回答:“听闻是那位姓李的姑娘用杏子制成吃食,先给了苏昭云跟紫莹。后面又给少将军送去。只是没等少将军吃,那二人就毒发了,少将军这才免此一遭。” 听见李姑娘三个字,顾泽心里的那把火瞬间被燃起。自己因为她落了一身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是因为她! 顾泽气得推了桌上的饭食,瓷盘碗筷落地,混合着菜汤的碎片四散开来。 “又是那个贱人!”顾泽咬着牙怒道。 很快,顾泽就意识到不对。既然是那贱人做得东西有问题,为何只处置钱奎而不处置她?! 顾晚就是偏心!上次贱人三言两语便打了自己,这次又是。 做姐姐的做到这个份上,那只能由弟弟来帮你料理了。 顾泽想,那索性就新账老账一起算。不过一个身份不明的丫头片子而已,难不成还想爬到他这位估下小少爷头上作威作福吗! 顾泽手握成拳,重重地落在桌面上。转身便吩咐不有:“她们只禁锢着我,并不阻拦你,你帮走一趟天香楼,找里面的老鸨,就说是我问她要东西。” —— 前几日,蓝溪在整理商绒玥嫁妆的时候,偶然发现,在里面发现一方木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皆是女儿家做女红用的玩意。 银针,绣线,一些布料以及各色锦绳,还有流苏和一小罐珠子。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蓝溪将一摞书搬了上来,说是在嫁妆箱子的夹层里藏着的,装得很是隐蔽。 顾晚检查了一番针线盒子,还是谨慎了一点,留下了书跟盒子,只把里面的东西让人给商绒玥送了去。 至于这书——这几日顾晚有些急事要忙,索性将其收好,待自己忙完这一阵再细细检查。 “这是——”商绒玥见一堆绣线银针,不知道这沈三娘今日又在打什么主意。 蓝溪将东西放下,开始传话:“我们当家的说,李姑娘久居闺阁,一定很擅长做女红。正好这些日子当家有事忙,让把东西送来,给姑娘解闷儿。” 商绒玥哪里会弄这个?她的技术,还停留在小学的手工课上面。这闺阁里的刺绣,她连见都没见过。 解闷儿,她看这堆东西才是真的胸口发闷。 “这——蓝姑娘,当家的这是何意?”商绒玥小心翼翼地问,紫莹这方面应当是指望不上,实在不行,就找苏昭云取取经。 “当家的说,若姑娘实在不知做些什么,就随便绣个香囊也成。” 在女红中,荷包香囊一类,已经属于最基础的内容了,女儿做针线,第一个学的便是香囊。 可就是这个外人眼里看着最简单的物件,可算彻彻底底难住了商绒玥。 香囊长什么样?就是一个小布袋吗?两片是怎么接在一起才能保证里面的香料不会洒出来的?还有,收口出的抽绳是怎么弄?如何才能悬挂在身上? 商绒玥盯着那堆东西,足足愁了好几天。 但她心里明白,作为布庄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做香囊,若是自己不交出一个满意的成果,那身份不就彻底露馅了吗? 可,她是真的不会。 这人一忧愁,饭量都跟着减少。商绒玥夜不能寐,整日都在想做香囊那档子事,想得直头疼。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没过几日人消瘦了一圈,看上去面色蜡黄,憔悴不已。 待顾晚召唤紫莹去回禀这些时日与商绒玥相关的事宜,紫莹实事求是道:“自从上次蓝溪告诉李姑娘您最近没空见她,她就有些……食不下咽,就连以前最喜欢在太阳下睡午觉,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去了,整日盯着那堆针线发呆,怎么说……”紫莹思考了一下,总结道:“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魂不守舍…… 顾晚握着笔的动作一顿,愣愣抬头,又很快收起脸上的惊愕,问:“最近苏昭云过去看她了吗?” 紫莹答:“去了啊,前几天还好,后面李姑娘就连苏医官也不是很理会。苏医官过去看她,给她开些安神的药便走了。苏姑娘一走,李姑娘就继续把自己关回房间里。” 顾晚正好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后将纸条绑在白鸽腿的小竹筒里,从窗边放飞出去。 好像确实有点时间没见到李玥玥了。顾晚对于对方此刻的状态,倒是有些好奇。 这李玥玥说来奇怪,变脸比翻书还快,之前在这教她习字还每天高兴得像麻雀,叽叽喳喳不停,这才几日就食不下咽还夜不能寐? 转性了? 不过紫莹为人本分,从不说无凭无据的话。顾晚倒是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待走迈进商绒玥小院的门口,果然,葡萄藤下的竹榻已经落了一层灰,应该许久没有被用过。对方房门紧闭,唯有支开半扇窗子,隐约能看见一道倩影坐在那,手上似乎在钻研着什么。 顾晚走到门口,礼貌地敲敲门。心里又突然反悔,是不是按照土匪的性格,应当直接踹门进去才对? 里面很快有了回音。待房门被从里侧拉开,顾晚对上一张憔悴的脸。 果然紫莹所言不假,半月不见,这李玥玥竟是瘦了一圈,本就巴掌大的脸,下巴又精致了几分。 而这些——是因为她不在? 商绒玥眼下泛着乌青,却在看清来人后,原本暗淡的眼眸亮了一瞬。 “三……不是,当家的?” 你怎么来了!我还没研究好香囊呢,交不了作业呀!商绒玥极力隐藏着内心的慌张,问道。 顾晚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听紫莹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也很少安眠?” “没有,我、我挺好的。”商绒玥不经意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 一个香囊而已,对我这个闺秀来说简单得很,我可没有愁得食不下咽! 但从开门的一瞬间,她眼里的紧张,已经全部映入顾晚的眼帘。 顾晚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见对方一直站在门口,又问:“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商绒玥侧开身子,她满脑子都是有关于香囊的紧张与害怕,手跟脚都不知道摆在哪里才好,机械地给对方让出一条通道。 她看了看门外,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蓝溪的身影。这沈三娘竟是一个人过来的。 屋里,绣线布料搅合成一团,旁边还有几个不堪入目的失败品,倒扣在妆台上面。露出的补角上,一枚银针临时戳在边缘处。 原来是在做女红。 顾晚抬步过去,就在与妆台只有一步的距离,商绒玥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夹在妆台与她之间,用身子挡住了妆台上的物件。 一时之间,二人的身体贴在一处,静谧的空气中,温热的触感下面,顾晚似乎听见对方那怦怦心跳。 那股熟悉的香气再次萦绕在鼻端。 少女低着面庞,不敢直视顾晚的眼睛。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近,连说话也磕磕绊绊地。 少女突然的靠近,让顾晚有些不知所措。昔日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少将军,面对柔弱的姑娘,说话竟然也迟缓。 “你——”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会。”说完,商绒玥察觉到自己命令的语气似有不妥,于是又抬起眼睛,柔柔地问了句:“可以吗?” 看着少女紧张地泛红的耳尖,顾晚僵直的身子后退两步,才转身到桌边坐下。 喉咙阵阵干痒,她将这一切归结于春日容易上火,决定用桌上的茶给自己压一压。连喝了两盏,才觉得清爽了些。 商绒玥见人退开,悬着的心可算落了地,赶紧转身把那惨烈的绣品藏进抽屉,随后从妆台底下取出另一件物件。 她双手背后,走到顾晚身边,故作神秘地问起对方:“敢问当家,平日使剑,用得是那只手?” 顾晚思索一瞬,抬起右臂。 其实,顾晚练过左手剑,所以真正意义上来讲,并没有惯用手一说。 这是在关键时刻保命的绝杀技。战场上,若是很难直接取其性命,那就索性伤了对方持剑的右手,就像是折去鸟儿的翅膀。 往往那时候,受伤的一方只能任人宰割。顾晚学习左手,为的就是若有一日遭遇不测,给自己再次争取一次反杀的机会。 “好,那劳烦当家的,把左手伸出来,然后闭上眼睛。” 顾晚照做后,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动作就在自己身前,她解开自己的袖封,挽起袖口,随后柔软的皮肤,不时会摩挲着上她的掌心。 如百灵鸟最轻柔的一根羽毛拂过,阵阵发痒。 待再次睁眼,看见手腕上多了一根五彩手环。五根颜色的锦线编制而成,中间还用特殊的手法变化了好几种编织花样,末端,则坠了一枚珍珠——看样子是从钗环之类的物件上拆卸下来的。 商绒玥解释道:“我就觉得这尺寸正好,果然我眼力不错。” 她解释道,这叫五色缕,又称长命绦,祈求所戴之人长命百岁,平安康泰的意思。 “你每日在刀尖上讨生活不容易,保个平安寻安心。我这几日一直在研究做这个,连香囊都没来得及弄,就为了看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送给你。临近芒种,时间刚好。” 商绒玥自说自话,香囊荷包她是真的做不来,但编手绳她还是可以的! 于是,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正好推了那个香囊的难题。 顾晚看着自己腕上的五色缕,这东西她见过,不算什么新奇的物件。不过末尾的绳结到很是别致,形似小花,正好卡在珠子之上。 顾晚平日里不喜戴首饰,一是觉得麻烦,行军打仗还是越便利越好,二是她生性如此,从小便觉得那种满头珠翠步摇啰里啰嗦,其他女儿家喜欢的花儿粉儿,在她眼里都无聊至极。 但眼下这个,顾晚却难得觉得别致。没有要取下的意思。 她没有听过什么长命绦,她只知道,五色缕都是女子编制,赠与心爱之人的物件,意在与对方同心同德,永结同心。 所以,李玥玥这是在测试她吗? 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就是为了想试探自己的反应? 果然啊,年纪小就是花样多,想法也天真。该不会以为拿着这么个东西,就能动摇她的态度吧! 顾晚是谁,统领军营,会被这点小把戏,就乱了阵脚? 那也太小看她了。 顾晚放下手臂,将手腕上的绳结藏进袖口,问:“不知这‘长命缕’,李姑娘一共做了多少根?” 第十九章 原本,香囊的事算是遮掩过去,商绒玥刚刚舒了一口气,就被沈三娘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 做了几根?什么意思? “三娘这是何意?”连当家也不叫了,改直呼对方的名字。 那手绳虽然比不得金器银器,可末尾的那颗珠子可是她从耳坠上卸下来的——虽然最初逃婚之际,商绒玥在挑选值钱收拾的时候并未选中那对耳坠。 耳坠做工粗糙,不过上面坠着的两颗珍珠色泽还算莹润,商绒玥便将两颗珠子拆下,一颗编进顾晚的手绳,另一颗穿了做了吊坠,现在就藏在自己颈间。 万一哪天突然跑路,来不及收拾细软,戴着跑倒也方便。 如今于她来说,一毫一厘皆是宝贵。那可都是她的保命钱啊! 虽然心里这般想,但商绒玥面上不显,仍旧一副质问的模样:“难道在三娘心中,玥玥是什么很闲的人吗?平白无故地,随便来个人我便要编一条长命绦?” 所以我真的不觉得无聊,你别再没事找事让我做什么香囊了! “玥玥只是一届弱女子,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精力只有那么多,做不到顾及那么多人!” 商绒玥故意气呼呼地转过身去,又补了一句:“玥玥心粗手笨,日后,当家还是莫要在从玥玥这里讨东西了。” 商绒玥感叹,果然自己反应快,看准时期立刻拿出一副娇小姐的款儿来,彻底绝了对方再让自己绣个什么荷包香囊的路。 不过,商绒玥敢这般得寸进尺,也是因为刚刚顾晚没有将手绳当场扯下来,反而细致地藏进袖口的缘故。她看得出来,这份礼物沈三娘很喜欢,问得那句大概率也只是气话。 另一边,顾晚倒是第一次见女子这般。 在她的成长经历当中,最娇弱的应当就是表妹沈蓉了。但顾晚与她私交并不多,平日里身边除了那些军营的武士,便就只有苏昭云、蓝溪和紫莹三人了。 蓝溪、紫莹自小跟着她习武自是不必说,至于苏昭云,乃是自己父亲从南疆救下的一个女子。 当时桑邪频频来犯,与桑邪相连的南疆又瘟疫连连,朝堂上各家都不愿前往,唯有顾晚的父亲永宁侯只身率军前往,带着五百人,用自己的血肉为大周朝拼出一条血路来。 听归来的副将说,刚一进入南疆的地界,便看见尸横遍野。倒下的人们皮肤溃烂,血肉模糊。 而在这其中,有一个小儿侥幸还有一口气。永宁侯当时出征,除了五百精锐外,还有一支十位医官组成的队伍。 苏昭云,就是当时被救下的第一人。 她的父母亲早就死在瘟疫中,待人康复后,永宁侯看她与顾晚年岁相近,便将其带在身边。 苏昭云便跟着那十位医官一起,帮着他们打下手。 后来,永安侯被从沙场就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敌军意欲用火将其捆住,永安侯骑着战马,带着身后的战士,冲出火焰的包围圈,以至于最后,浑身反而皮肤都被烈火灼伤。 看着骇人。 苏昭云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哭。医官们束手无策,只能连连摇头。 后来,永安侯走了。 那是苏昭云第二次,对生命流逝赶到无力。第一次,是看着父母被疫病折磨,撒手人寰。 他们的身体还是热的,可无论你怎样呼喊,都没了反应。 像是漂浮的青烟,无论你多么拼命去抓住,都无济于事。 这样的场面,苏昭云不想再见第三次,于是她选择从医。 这么多年,顾晚已经记不清又多少次,苏昭云背着竹篓回来,一身泥污,裙角也被划破,脸上带着伤痕,却还是笑着给她展示,自己又找到了一株珍贵的药材,如何如何宝贝。 所以,像李玥玥这般,一言不合就生气,转过身去不理人,甚至把人往外赶的行为,顾晚只觉得新奇。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李玥玥推出了门外。 还挺厉害。 不过顾晚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结束。 一连好几日,李玥玥都没来教她习字,也不见她,反而跟蓝溪打得火热。 不知道二人在讨论些什么,只知道每次都是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嬉笑声如银铃般,悠悠传进她的耳朵。 而且好巧不巧,总是在她会路过的地方,但偏偏她一靠近,李玥玥转头就走。 若是一次两次,顾晚还可以理解,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就有些玄妙了。 渐渐地,顾晚察觉到,李玥玥似乎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她与紫莹无话不谈,与苏昭云情同姐妹,又能与蓝溪这般谈笑甚欢。 就连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为她而建立的高耸入云的城墙,也渐渐消散。 或许这边是李玥玥的厉害之处。 她对人好,并不为其他什么,只是因为她对身边每个人都好。 对,是这样。顾晚自顾自安慰道,不过一个手绳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就像是她可以问沈蓉讨要香囊,也可以赠与沈蓉手镯,不过礼尚往来,你来我往罢了。 很明显,李玥玥吃穿用度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做些小玩意来讨自己欢心,也是人之常情。 就如她现在与蓝溪的相处模式一样。互相利用而已。 从最开始,她不是就抱着利用的态度靠近自己吗? 想到这,顾晚觉得胸口似有一团云雾,憋得人烦闷,赶又赶不走,吹也吹不散。 这日,顾晚又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待蓝溪进来回话时,嘴角的笑意还残存了几分。 “少将军,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只是这买主迟迟尚未露面。” “知道了,继续盯着。”说完正事,顾晚突然抬起眼睫,示意一下窗外:“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我们?蓝溪由于一下,反应过来顾晚所指是她跟李玥玥二人。于是实事求是交代:“少将军误会了,您知晓属下平日里并无别的爱好,只喜欢看些画本子。前些日子李姑娘向属下借去几本,我们一起探讨罢了。” 说完,她又赶忙补了句:“只是探讨书中内容,并未涉及任何军务。请少将军放心。” 画本子,难怪两个人那样高兴。 “所以,你们看了什么?” “最普通的《木兰记》。只是李姑娘对其中的见解很是新颖,与属下不谋而合。” 《木兰记》,不是女子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顾晚曾有所耳闻。 蓝溪解释道:“这本《木兰记》出自西街书肆的续本,讲的是木兰在战场上与与将军相助相惜,归来后夫妻和美的故事。” 顾晚浅浅地“哦”了一声。当今这些书肆为了赚钱,养活不少书生执笔续写,有拿真人真事当做背景,但更多的是以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编纂些类似于野史的东西。 而这些,无非与情爱相关,才能为人津津乐道。毕竟,史书上刚正不阿的历史英雄私下的模样谁能不好奇呢? 蓝溪继续说:“不过李姑娘想法却很独道。她说木兰已贵为将军,可最后的归宿竟还是落入后宅,与一帮妾室相争,岂不辱了沙场上的英姿与名节?更何况,既然能寻妾室回来,证明那男子对木兰将军也并非真心。” “所以你是要给我讲画本子的故事吗?”顾晚抬眸,冰冷地扫了蓝溪一眼。 放在平时,顾晚这般看她,蓝溪一定会立刻乖乖闭嘴,可今日她却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 她嘿嘿一笑,说道:“少将军,李姑娘说,若是她来执笔,便不会如此安排。” 她压低声音,故作深沉:“木兰将军在征战的过程中,曾于匈奴的囚笼中救下一名与野兽关在一起的少女。后来那位女子替木兰将军挡下致命一击,不治身亡。李姑娘说,在她心里,这位少女才是最喜欢木兰将军的人。” 顾晚执笔的手突然顿住,笔尖上的墨汁滴落,乌黑的痕迹落在白纸的正中间。 张扬,又浓烈…… 第二十章 蓝溪见顾晚吃惊的表情,嘿嘿一笑,说道:“少将军,属下就说,女子跟女子也是可以的。而且属下坚信,李姑娘就是这样的人。” 怎么说呢,这方面来看,蓝溪算是顾晚身边最见多识广的人。 更何况这些时日蓝溪与商绒玥之间的交流,李玥玥总是能把原本话本中的一对拆掉,然后再给原本就光芒过人的女主匹配另一个一心为之的姑娘。 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所以上次蓝溪就说,这李玥玥留在“土匪窝”定是图人!而且就在她们四个当中。 她和紫莹大概率可以排除,那么怀疑对象就只剩下苏昭云和少将军。 至于是二人其中的谁,蓝溪也摸不准。 虽然关于《木兰记》来看,两个人物的原型很像少将军和李姑娘,但在此之前,李姑娘也曾将医女与受伤的孤女凑成一对。 当然,这段内容是顾晚不知道的。 她惊愕地愣在那,待反应过来,低落在雪浪纸上的墨痕已经干涸。原本平整的纸张,围着墨痕的地方变得皱皱巴巴。 一如她波涛汹涌的内心。 当晚,难得地,顾晚敲响了商绒玥的房门。 商绒玥应了一声,开门后看见顾晚时,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沉下了脸。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晚,却也没把门关上。 就这样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两人隔着一道门板,仿若一道界限,将二人划分得轻轻楚楚。 还是商绒玥先开口。毕竟放风筝的道理她是懂得,她还想再在这营寨里继续生活下去,总晾着沈三娘,万一对方把自己赶出门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沈三娘不会再随意让她做什么针织女红,所以这波也不算亏。 “马上就要天黑了,当家的何事?”商绒玥语气冷冷地,还装着一副没有消气的模样。 “前段时间没睡好,最近总是眼睛疼,可做不得什么女红编织,若是当家为此而来,便请回吧。” 想到对方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没睡好,顾晚的心又软了几分,态度也和善了些。 “今日芒种节,芙蓉城中会有夜市。” 商绒玥缓缓回头:哦豁!这是要带她去玩吗! 可她很快又把脸撇开:“当家不会趁机再讹我一笔吧,玥玥身上的银钱已经让当家搜刮得差不多了。连买糖块都不够。” 言外之意,我没钱,去夜市也没意思,倒不如好好在房里补觉。 其实商绒玥很想出去玩。但那可是芙蓉城,是郑家的地盘,当年庶母要把她送去的地方。 虽然此时郑家或许已经被爱慕男主的女配料理,但想到芙蓉城三个字,商绒玥心中总还是堵得慌。 除非—— “我给你买如何?”顾晚沉声说道:“今晚的糖,我包了。” 妈妈!看我出息了!我居然能让土匪为我花钱了! 商绒玥心中雀跃着,可面上仍端着淡然,淡淡回眸,疑惑道:“当家这又是在打玥玥的什么主意,不会是想趁机给玥玥便卖了吧,我娘教过,给个糖块就要带你走的人可不是好人!” 顾晚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这般难糊弄,于是便沉声说道:“过几天是苏昭云的生辰,想你帮我,为她挑一件贺礼。” 生辰礼,这理由倒是真实许多。想来沈三娘这种每日舞刀弄剑的,挑武器应该才是最在行的。 —— 下山的路上,蓝溪驾着马车,车内,顾晚和商绒玥对立而坐。 几次顾晚想主动搭话,都被商绒玥掀开锦帘从窗口向外张望的动作打断。 顾晚终于忍无可忍:“别瞧了,还没进芙蓉城,你什么都看不见。” 夜色浓稠,她们走在山林之间,外面连盏灯都没有,只能看见满目漆黑。这也是为什么,顾晚带商绒玥出来时,没有选择蒙住她眼睛的理由。 若是白日,为了防止她记住自己营寨的藏身处,一定会做万全的准备。 当然,此刻顾晚自然也看得出,李玥玥是在故意躲着她。即使转回身,也故意撇开脸,不敢来直视她的眼睛。 不过这也没关系,顾晚心想。小姑娘嘛,被宠在深闺中自然都会有些小性子,对于那道所谓的“长命绦”,自己那般揣测她的心意,她心中不高兴也是自然。 想到这,顾晚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说道:“一会你都想去哪里?” 送礼这事当然是投其所好了。如果普通的小姑娘,商绒玥大概会去首饰铺子为对方挑选一件首饰,亦或是裁一身衣裳。 但她想,苏昭云应当不喜欢那些。苏昭云的发饰很简单,将头发编成辫子,再用一根发带将其挽起,盘在脑后,应当是为了出入方便才那样做。 她每日都要看医书,摆弄自己的那些药材,其余的,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商绒玥突然想到什么,眼眸一亮:“你们这里,买刀具都去哪啊?” —— 从铁匠铺出来,商绒玥像是解决了一桩大事一般轻松。外面夜市上动火通明,路边两侧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街上人头攒动。 好不热闹。 她深深呼吸,感受着这久违的烟火气。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被拘束于自己的小院中,已经好久没体会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路上不乏有杂耍表演。人群围绕着,时不时发出阵阵喝彩掌声。 商绒玥瞧着新鲜,也跟着凑过去。 挤了个缝隙钻到前排,脸戴油彩面具的人,正在表演喷火。 周围再次泛起掌声,商绒玥也跟着激动地跳起来:“哇,好棒!” 像这种现场体会杂耍,商绒玥还是第一次,双目亮晶晶地,津津有味地盯着表演者。 顾晚见她四处跑也不加阻拦,只默默地跟在她身边。 商绒玥看得正高兴,激动之时甚至跳起来鼓掌。此刻又不忘转脸对顾晚,笑着问她:“三娘觉得好看吗?” 心情一好,称呼都跟着变了。 顾晚抿唇,没答。而当她看向那位表演者的时候,对方也朝她们这边靠过来。 原本空荡的手,红稠掩盖过后,便赫然出现一朵小花。 表演者将花朵递给商绒玥后,端着锣盘的小童立刻靠过来。 顾晚将一枚银锭子放上去,小童立刻连连道谢打赏。 商绒玥愣住了。那银锭子看起来不小,在此之前,罗盘上的都是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以及散碎铜钱——沈三娘出手这么大方! 为何从不对她如此,反而再三搜刮她身上值钱的物件! 自己还不比那张油彩面具长得好看。虽然她不会喷火,也不会凭空变花,可是她能教对方读书写字啊! 知识是无价的! 一时间,商绒玥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面对眼前的戏法顿时觉得没了兴致,转身往别出去瞧。 前面卖糖果的小贩叫卖得最欢。经过刚刚那刺激性的一幕,商绒玥决定宰这土匪一顿。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沈三娘,眼神示意对方:你答应过请我吃糖的。 顾晚抬眸,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糖果,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带着人上前。 小贩热情招呼:“我这的糖都是每日新制的,姑娘尝尝,觉得喜欢再买,不好吃不要钱!” 商绒玥也不客气,每样都试吃了一颗。随后看向身边的顾晚:“果然老板没骗人,每样都很好吃!” 顾晚叹了口气:“那边每样都来一包吧。” “等一下!”商绒玥补了一句:“牛乳糖跟梅子糖要两包!” “得嘞!”老板开了一张大单,满脸堆着笑。心想,若是今晚的每位客人都这般大方,那他就可以早点收摊回家了! 商绒玥把所有糖都塞进顾晚手里,唯独抱着一袋牛乳糖边走边吃。 奶香四溢,带着满满的甜蜜,就算连着吃了半袋也不觉得腻。 只是回去的路上,商绒玥时不时总会去抓手臂上的皮肤。顾晚看出端倪,扯过对方的手腕,袖口掀开竟是一片红疹。 待苏昭云看过后,叹了口气:“李姑娘似乎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不该吃的东西…… 她检查过那些糖块后,拿起见了底的那包牛乳糖:“李姑娘就是因为这个,才起了红疹。” 苏昭云开了一张药单子,随后嘱咐商绒玥:“这几日李姑娘的饮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待红疹退去便可不必忌口了。” 说完,便去抓药了。 顾晚坐在床边,看商绒玥躲在被子下的手,时不时还在抓身上的皮肤,蹙眉道:“多大的人了,即不能食牛乳还贪嘴!” 商绒玥低着头,她哪知道原主会过敏。好在疹子只在身上,脸上和脖颈处并不多。 不过见商绒玥难受得厉害,也没有多说,而是出门打了一盆水来。 苏昭云说,说是红疹瘙痒难耐,可用清水轻轻擦拭。 顾晚揽过商绒玥的手腕,将袖口向上推,原本莹润的皮肤上,几道刺目的抓痕在上面,足以见这疹子有多难受。 顾晚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只是默默地,一点一点将她的皮肤沾湿。 果然如苏昭云所说,擦拭过的地方痒意退去很多。 只是棉帕碰到抓痕处,商绒玥的身子却是猛地一抖。 顾晚抬眸,难得地语气里染上几分柔和,询问:“我弄疼你了吗?” 第二十一章 自从过敏之后,商绒玥后回到了刚入营寨那般苦行僧的日子。每天都是青菜豆腐,不见一点荤腥。 甚至这次更过分,少油少盐,能水煮绝不清炒,主食也以粥为主。 好在,厨房那边偶会还会往粥里加些甜玉米粒,商绒玥的日子还算好过几分。 但,谁家好人天天靠粥过活啊!她又不是兔子,天天吃青菜怎么受到了。 一连吃了好几日的草,商绒玥嘴里直发哭。 这日,当她再一次看见青菜豆腐后,彻底不干了。又把小砂锅的盖子扣了回去。 “这饭没法吃了!”商绒玥气冲冲起身,转身去角柜处翻找前几日在夜市买的糖果。 不给吃肉,吃点甜的总行吧,她记得那日,沈三娘把糖果带回来的时候,似乎就随手放在角柜上。 当时就顾着身上难受没注意,许是收进柜子下头了。 抽屉一格一格拉开,里面却只有针线布料一类女红的物件。 “糖呢!”商绒玥不放弃,往深处翻找起来。 而她背后,顾晚不知道站在那盯了她多久:“你在找这个吗?” 商绒玥闻声回头,正是那日商贩的牛皮纸袋。看上面的花色,当是那袋梅子糖。 商绒玥起身,刚要伸手去夺,顾晚就将拿着糖果的手往后一背,指着桌上的饭食:“不吃完饭,就不能吃糖。” 商绒玥:…… 这土匪头子管得也太宽了吧!现在居然连她吃饭都要过问了。 她咬牙,勉强在脸上扯出一丝笑来:“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当家了,您把东西放下,我一定会乖乖将那些菜都吃完。” 你很闲吗,该干点啥干点啥吧!别管我了! 顾晚却直接悠闲地在桌边坐下:“正好我也没吃饭,跟你一起。” 说着,便拍拍手,屋外蓝溪端着托盘进来,放到桌上。 里面是和商绒玥一样的白菜豆腐,还有拌着玉米粒的白粥。 见状,商绒玥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沈三娘都可以陪她吃这些苦苦的绿叶子,她如果再说什么,当真就有些过分了。 即使百般不愿意,商绒玥还是捏着鼻子,将那没滋味的饭菜吞下去,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最后用粥勉强压一压口中的难受。 而她对面,沈三娘动作文雅,一块豆腐,一根青菜,一勺粥米。一点一点细细咀嚼着,神态中没有丝毫不悦。 甚至,优雅的神态不像是一个土匪。 怎么可能,难道二人的菜做法不一样? 商绒玥托着腮,问:“三娘觉得好吃吗?” 顾晚待口中的饭食咽下后,才缓缓“嗯”了一声。 曾经祖父为了锻炼她,将她一个人放到深山老林。没有吃的,也没人照顾。运气好时可以遇到些酸涩的野果,运气不好,树叶草根也不是不行。 那时候的她还那样小,身上连个水囊都没有,只能喝叶子上的露水,好在第二日下了一场雨。虽然整个身子都淋透了,但总归是解了燃眉之急。 就这样,祖父将还不足八岁的她扔在山上整整五日。在那之后,顾晚对于饭食的要求就变得特别低,不论盘子里装了什么,都比那日的草根美味。 商绒玥一脸怀疑,顾晚夹了一块豆腐,递到商绒玥面前的小碗里。做完才反应过来,刚刚的筷子是她用过的。 看着对方盯了豆腐许久,还以为是因为筷子的缘故,顾晚刚重新夹一块过去,商绒玥便用勺子舀起那块豆腐,送入口中。 与青菜混在一处,豆子似乎泛着一股腥气,商绒玥难受得想吐,可想到对面的人还在吃饭,终究是忍耐着咽了下去。 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沈三娘肯定没有味觉! 这一遭,商绒玥被呛得连连咳嗽,面色酡红。 而指尖刚刚摸上公筷的顾晚,耳尖也变得滚烫起来。 吃就吃吧,又没人与她抢,急什么。 她低着头,尽量避免与对面的少女对视,吃饭的速度不自觉快了几分。 待东西收拾完,商绒玥摊开掌心:“梅子糖,你答应过我的!” 顾晚打开纸袋,取了两粒递给对方。 商绒玥看着掌心那两粒可怜的糖果,满脸疑问:就给这么点! 可对面,顾晚已经准备离去。关门之前留了一句:“晚饭吃得好,还能再领两粒!” —— 但晚饭已经摆在桌上许久,沈三娘还是没有过来。 紫莹说,下午当家离开后就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没了糖果的诱惑,商绒玥连看都不愿看一眼那些饭菜,推脱说身子不适,想早些休息。 紫莹对于自家少将军不在,李姑娘就不思茶饭这事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多说,只按照对方的意思收了桌上的吃食,临行前,似乎听见对方在床上抱怨了句:“明明说好晚上会来的,不守信用!” 紫莹闻言浅浅一笑,带上了房门离去,让她在屋内早些休息 商绒玥在床上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在中午沈三娘给她的糖果她还留了一块压在枕头下面。此时正好取出来充饥。 带着微酸的甜在舌尖弥漫开来,商绒玥很喜欢那股味道。只是她忘了,酸涩的梅子有开胃的功效,待口中的糖块融化,她似乎更饿了。 商绒玥饿得实在难受,只得起身,勉强用桌上的茶水充饥。 忽地,从门口似乎有人影攒动,接着便飘进来一股甜腻的气息。 “谁在外面!”商绒玥还以为是沈三娘或者紫莹,刚想往门口寻过去,这双腿便不听使唤,一步都不肯挪动。 那味道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抽出她全部的气力,她浑身发软,勉强扶着桌面,才没教自己栽倒下去。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待看清门口的人影后,商绒玥心中警铃大作。 是沈三娘的堂弟,那个上次被自己“诬陷”过的沈小公子。 他用帕子捂着口鼻,手上即将燃尽的香还带着火星,在幽暗的夜色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他将香火丢弃在地上,鞋尖碾了几下,这才卸下脸上的帕子。 “听老三说,你姓李?” 他迈过门槛,不急不缓地一步步往商绒玥这边靠过来,嘴角噙着诡异的微笑:“你别害怕,我这个人对貌美的女子最是大方,尤其是,我的女人。” 商绒玥见他靠过来,连连后退至妆台边,藏在身后的手,无意间摸到上面的剪刀。 “你出去!你若是敢对我做什么,三娘不会放过你!” 三娘?倒是唤得亲密。 顾泽也不急,缓缓在桌边坐下来,甚至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 说起茶水,他又想起那日这李玥玥用峨眉雪翠与枸杞相克之事对他的诬陷。 既然她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 顾泽悠闲道:“李姑娘不必着急,自有你求着我的时候。” 商绒玥正想问什么意思,忽然,丝丝的痒从心底里蔓延开来。胸口像是住了一只柔弱的小奶猫,不算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撩拨着她的心弦。 而她的身体也跟着渐渐热起来。待手背抵上脸颊,滚烫的触感让她自己都意外。 顾泽看商绒玥身上起了反应,这才悠悠说道:“这可是天香楼的宝贝,寻常人想买都买不到的,为了你,我可是下了血本!” 没人天生愿意做花楼里的姑娘。若是相貌平平,老鸨或许会用鞭子让她们点头,可若是遇见貌美的,带着伤的身子可卖不上价。 这时候,某些香料便派上用场。 这香又称“迎春叹”,一旦吸入,便会染上瘾,再离不开人,需得每日与人寻欢,才能解决一腔燥意。 也正是因此,再烈的骨头,也得求着“妈妈”,多给她们安排些营生。 只是大周将此物作为禁药,近几年预发难见。当然还未封禁那会,若非遇见绝世的仙姿,老鸨也不愿高价购买,显然鞭子更具有性价比。而就这一丁点,顾泽可是费了不少的银钱。 既然已经下了血本,那他就得尝尽足够的甜头才行。 看着对方皮肤泛起诡异的红,莹润的双眸渐渐变得迷离,顾泽放下手中的茶盏,一点一点朝对方靠近,悠悠说道:“你说这是何必呢,莫不如早些乖顺些,本少爷心情好,定叫你舒服。” 顾泽上下打量的眼神,让商绒玥觉得恶心。指甲深陷掌心勉强撑起精神,藏在身后的手握紧了那把剪刀。 但,莫说晚上没吃多少道东西,商绒玥原本的身子也很难是一个男子的对手。看见顾泽靠过来,商绒玥藏着剪刀的手倏地朝对方刺过去,那刀锋不偏不倚,正好划在顾泽的脸上。 指腹拂过脸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顾泽的眼神狠厉起来。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他再没了耐性,轻而易举地夺下对方手上的剪刀,随后将人扛起来,随意往床上一丢。 正是这么一摔,疼痛的感觉让商绒玥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抽出发间的蝴蝶发钗,这次,尖锐的一头对准自己的脖颈,威胁道:“你别过来!” 哟,看来这药效是还未发作完全。顾泽动作慢下来,眼下这李玥玥呼吸渐渐沉重,由于刚刚的拉扯,衣领微敞,露出雪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目泛着水汽,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可想而知,待药效完全发作得是怎样的婀娜婉转。 顾泽坐在床边,指尖一点点朝商绒玥的裙摆探过去。 “跟了我,你也不算亏。”他悠悠说道:“反正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定不会让你吃亏!我会让你做我的爱妾,当然若是你做得好,正妻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你这般女子,无外乎嫁给穷书生做正妻,吃苦受累一辈子,亦或是寻个上了年纪的给人做妾。既如此,倒不如直接跟了我,还不比给那些个强?” “你可知我堂姐只是一介女流,说到底,眼前的一切早晚会归于我。到时候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可你若是不从……” 不,看着李玥玥的皮肤逐渐泛红,顾泽清楚,眼前的美人是志在必得。 顾泽的身子朝商绒玥靠近几分,后面的话没说完,可眼神已经诉说了全部的想法。 “我呸!”顾泽的手眼看就要触碰到商绒玥,她一个激灵将人踢开,发钗的尖端再次指向对方威胁着他:“即使没了这营寨,论人品论武艺,你连三娘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句话,可谓彻底惹怒了顾泽,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如顾晚。 从小到大,因为顾晚让他挨了不少的责罚,所有人动辄言他不如堂姐。 堂姐。 既知是堂姐,到头来还不是要嫁做人妇,相夫教子,那又何必这般作践他! 若无顾晚,他将是顾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眼前的一切不必争抢,自会送到他面前任他选择。 都因为顾晚,只因为顾晚! “你一口一个三娘又有何用?你看她还不是把你一个人远远地打发在这,到头来,你还是要做我的人!” 商绒玥的体温越来越高,眼前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顾泽瞅准时机,捉住她的足腕,将人捞过身前。 突然的触碰,商绒玥慌乱之下,攥着金钗的手刺向对方。但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夺下来。 掌心落了空,商绒玥似乎再找不到自保的法子。 顾泽将夺过的钗子往门口随意一丢,金器坠地发出当啷声响,像是对她绝望的哀鸣。 接着不由分说,啪地一声,顾泽一巴掌甩在商绒玥脸上。 他彻底被惹怒了,一脸阴翳,低吼道:“给脸不要脸是吧,那就怨不得小爷我了!” 说罢,就擒住对方的手腕,俯身下去将人禁锢在床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剧烈的声响,房门被从外破开。 门口的顾晚,风吹动着她的衣摆,在夜色下猎猎作响。 顾晚怎么回来了,她应该还在外面才对! 顾泽被吓得愣在原地,身下的商绒玥微微缓和,瞅准时机一脚将人踹开。她想起身朝对方跑过去,奈何刚刚拿一下已经使出全部的力气,此刻手脚发软,一点劲都使不上。 待顾晚靠近,商绒玥缩在床角,身上衣裙凌乱,裙摆满是褶皱。满腹委屈催使着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挂在红肿的脸颊上。 顾晚看向角落里的顾泽,长剑抵上对方的脖颈。 “你敢打她!” 冰凉的箭锋触碰到皮肤的一刻,顾泽瞬间慌了神,连忙推脱,指着床上的商绒玥:“堂姐你听我说,是她勾引的我!” 下一刻,一股滚烫的温度环住顾晚的手腕。诡异的体温让她察觉到不对。 只见商绒玥面色酡红,意识朦胧,甜腻的声线,一声声唤着难受,说自己好热。 抬起莹润的眸子,她喃喃唤道:“姐姐,救我……” 隔绝着顾泽,商绒玥抓主顾晚的手,向自己衣领处探去,直至捧上那团柔软的饱满。